第1930章
丫鬟来回踱步,监督他们撒完药粉,这才一人发了一条布巾。
“包好头发,包严实点,如果感觉头发里有东西在动,千万不要撩开布巾去挠。那是你们身上长的虱子,得闷死它们,如果透了气,没闷死它们,遭罪的还是你们。”
一群人依言包好。
丫鬟却仍怕这些人不伤心,遂接着道:“我们家小姐最不喜欢不讲卫生的人,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脸、不洗脚的都不行,更别说身上长虱子的了。
“到了我们家小姐的地方,就得守我们家小姐的规矩,你们才能有安定的生活,才能有一碗饭吃,明白吗?”
一群人讷讷点头。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具威胁力的了。
没有饿过肚子的人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有多难受,只有饿过了肚子,方才知道食物的珍贵。
里面的人包着头杀虫。
外面的人也没有怨言。
张谦带着小厮打了水来,让大家洗手。
完事儿之后,墨竹就带来了给灾民准备的馒头。
她原本就负责烧洗澡水,下面烧水,上面就不断热馒头,不一会儿就能热好一锅,让人端了去给灾民吃。
这都是陈春燕要求的。
灾民本就遭了灾,身体较弱,如果再吃冷饭生水,很容易生病。
暂时不给他们水,也是有原因的,这不是怕他们不懂规矩,随地大小便么。
等他们洗了澡,去大夫那边看了身体,自然有人给他们讲规矩,告诉他们应该在哪里睡觉、哪里吃饭、哪里上厕所。
灾民们吃到了东西,就盘膝坐在地上等,心里也不慌了。
而后面那些还没有分到馒头的灾民也不着急,那些二合面馒头好似吃不完似的,源源不断往这边送。
时间到了,丫鬟让第一批女人取下布巾到木桶旁边抖干净,再把布巾放到凳子上,就可以往里走了。
里面有一个隔帘,撩开帘子便是十个大木桶,桶里水汽氤氲,是已经装好的水。
女人们看着木桶,一脸奇怪。
这木桶下面有一道两掌宽的凹槽,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边依旧有一个丫鬟管理。
“大桶里面有水瓢,你们先舀水将自己淋湿了,再往头上、身上抹肥皂。肥皂就是刚刚发给你们的东西。
“全身抹均匀了,就使劲儿搓,搓了一遍,舀水出来冲洗,然后重复之前的程序,再洗两遍,都不要偷懒,水是尽够的。”
所有人再一次体会到这些人口中的小姐,规矩有多么大了。
如果不遵守规矩,可能会被赶走吧。
他们不敢不听。
不管是男洗澡棚,还是女洗澡棚,都规规矩矩的,没有人捣乱。
第二格里的人在洗澡,第一格里又进来十人,开始捂着头发。
等第二格的人去了第三格,后面一批人便补充过来,如此有序进行着。
女人们来到第三格,这里有人给她们分发新的衣裳鞋袜。
这是她们完全没想到的。
她们还以为到了这里,能喝一口稀粥就算是好的了。
与衣裳鞋袜一起领到的,还有一个腰牌。
“腰牌得收好了,今后你们领饭,或者做工,都得腰牌,千万丢不得。”
第1931章
领了腰牌的人被带到了一个大棚子里,这个棚子四面透风,只有顶上随意扎着草席遮挡日光。
棚子里摆着八仙桌。
棚里的人看到他们,立刻招呼他们过去坐。
墨竹还记着他们没有吃东西,带着人送馒头过来了。
“吃完了饭,不要往衣服上擦,去盆里洗手,水得倒在指定地方。”
前面的规矩这些人都忍了,到了此刻,终于有脾气不好的男人忍不了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我说你这小娘皮管得也太宽了吧,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拉屎放屁不成!”
墨竹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她抬手指着那个男人,“收回他的号牌,赶出去。”
立刻有人应了她的话,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提着棍子朝那男人而去。
男人也知道怕了,连连告饶。
墨竹只当听不见,“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你们吃的是我家小姐的东西,就得听我家小姐的话。如果不愿意听话,就没资格再吃我家小姐的东西,听明白了吗?”
棚子里一片鸦雀无声。
墨竹微微蹙眉,“我在问你们话,你们听明白了吗?”
这些人浑身一抖,这才七七八八地回答:“听明白了。”
墨竹:“继续发馒头。”
等到这十九个人手里都有了馒头,她才说:“你们给我睁大眼睛看着,如果还有不守规矩的人,全部赶走。”
一群凶神恶煞的护院立刻答:“是。”
墨竹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一人只一个拳头大的馒头,这对于饿了许久的人来说,显然是不足够的。
但陈春燕说久饿的人不宜吃太多,先给个馒头,让他们垫垫肚子就行。
这些人吃完了馒头,就有人来擦桌子,并拿着簿子登记每个人的情况。
有家庭成员的,他们就问清楚有多少个家庭成员,然后留够足够的页数,才挨个记录他们的情况。
大到他们有什么特长,种地一亩最多时种出过多少粮食,小到他们脸上是否有痣,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如果可以,陈春燕还想给这些人都画一幅素描,只可惜这里的人不会素描,而三井村学堂的孩子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她又不可能亲自来画,这个主意只能作罢。
记录完了,他们就被带到了大夫们的临时摊位前,一个个上前让大夫瞧病。
没有病的,进入一区休息,有病的,却不是传染病的,进入二区休息,有传染病的进入三区休息。
三区在远离主营区的地方。
那些被查出有传染病的,病情也并不多严重,最多的是传染性皮肤病,暂时不宜与人接触而已。
他们却分外担心被放弃了,可有了之前的事情,又没有人敢反抗,直到到了三区,他们才发现他们想错了。
三区这边有身穿白色褂子,包着天蓝色头巾,脸戴口罩的人在。
他们看过这些人的号牌,就安排他们住进帐篷。
几号牌,住进的是几号帐篷,他们都有明确记录,绝对不允许人乱住。
“这条道通到底是一排茅房,想要方便,只能去那里,这是规矩,每个人都必须要遵守。”
第1932章
这里的规矩很简单,就是讲卫生!
讲卫生虽然麻烦,但他们也把讲卫生的好处说得很清楚了。
讲卫生可以少生病,人可以活得更久。
有这个理由在,大家又反抗不了陈春燕的压迫,只得认命地讲卫生了。
流民各自进了帐篷,才发现帐篷里面很不错。
帐篷下面垫着木板,木板上铺着厚厚的茅草,比在家里也不差什么了。
最关键的是茅草上还铺着粗布毯子,旁边还有一个枕头,一床薄被,这简直是以往逃荒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这时,外面那个所谓的“督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都看好了,你们的床单被褥和枕头,都有编号,是一套,你们离开这里时,需将这些东西带走,如果丢了,可是不补的。
“另外床单、被套、枕套是两套,每十天换下来洗一次。
“出太阳时,各自把自己的被褥拿出来晾晒,如果发现谁不爱干净,又长了虱子,我们可是不会留你的。
“你们找找,床铺旁边有个小木盒子,里面装着四样东西,肥皂、牙粉、牙刷,这三样是你们已经用过的。
“还有一样绿色的颗粒,上面单独加盖了盖子,那是洗衣粉,是用来洗床单被罩的。”
这所谓的洗衣粉也是陈春燕弄出来的,和后世的洗衣粉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是用一种名叫灰灰菜的野菜提取出来的碱,做成的洗衣粉。
灰灰菜嫩的时候,人可以吃,长老了之后,人吃了可消化不了里面的纤维,不过老了之后,在叶片背后会有一层白霜一样的东西,那就是碱。
陈春燕让人采摘了很多灰灰菜老叶子,做出了这种洗衣粉。
想祛除九十九种顽固污渍,那是痴心妄想,但普通的污渍和油脂,这种洗衣粉还是祛得掉的。
她这一次把洗衣粉拿出来就是为了推广的,好叫京城的人看看,这种洗衣粉多好用。
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生命力极强的灰灰菜做成的,非常便宜,卖的就是一个薄利多销。
瞧,不用费力敲打,只需要加一点点再水里,稍微浸泡个盏茶时间,用木棒子搅动,再用清水漂洗,最后动手拧干晾晒,就大功告成了。
简直是普通小老百姓冬天洗衣服的福音。
小老百姓可舍不得用热水洗衣服,更不可能请别人帮忙洗衣服,是以两只手到了冬天,往往是要生冻疮的。
有了洗衣粉就不一样了,简直解放了双手。
陈春燕还让人故意在荒地边缘清洗衣服和一些碗碟,就是专门洗给那些看热闹的人看的。
洗碗用的自然是洗涤精,依旧是灰灰菜作为主料,只不过做成了膏状,不管多油乎的碗碟,只需要挑一筷子洗涤精进去,油立刻就散开了。
祁轩、徐懋和张谦一起坐在专门给达官贵人过来视察准备的茶棚里。
祁轩笑着对张谦说:“你妹妹真是个人才。”
张谦听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又听着高高低低的问价声,他不得不承认,祁轩这话是对的。
陈春燕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竟然连这种机会都不放过,还想着赚一道钱呐!
第1933章
徐懋当时看到这么多油腻腻的碗碟,还疑惑了一下,但旋即想到陈春燕是个姑娘,或许格外心软些,看到灾民面黄肌肉,心中不忍,便给他们准备了肉食也说不一定。
但后来他看到了那些伙计表演的去油的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些看热闹的人身在山中,便如之前的徐懋一样,没有察觉到陈春燕的用意,看伙计洗碗还看得津津有味的。
伙计介绍:“这叫洗涤精,只需一点点就可以洗掉碗碟上的油,干净又卫生。”
“我家的碗不用这个洗也洗得干净。”
伙计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如果久了不用,原本看上去很干净的碗也会长黑黑的霉点吗?”
那人便不再说话了。
伙计继续道:“有的东西人的肉眼看不到,但借助工具却能看见,你们看……”
他哗的拿出一个放大镜来,放到了一个盘子上。
那个盘子没有用洗涤精洗过,看上去是干净的,可放到放大镜下面一照,上面斑斑点点的油渍便清晰可见。
“嘶。”
一群人倒抽一口凉气。
伙计:“瞧,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脏东西。你们再看我用洗涤精洗一遍这个碗。现在你们再看。”
“哇!”
碗果然被洗得很干净。
伙计:“花几文钱买一瓶洗涤精,可以用好几个月,可这几文钱却能保证你们吃得安心,吃得放心。
“老话不是说得好嘛,病从口入,你们吃的东西干净了,就可以少生病,甚至不生病。这不就节约了一大笔钱么。”
这笔账谁都会算,顿时不少人向伙计买那什么洗涤精去了。
徐懋:“这人也是个人才。”
祁轩嗤笑。
徐懋不解地看他。
祁轩但笑不语。
张谦尴尬地说:“那什么……这些话都是大妹身边的那个虎了吧唧的丫鬟教的,每天都在离我院子不远的花厅教,我好奇去听了一耳朵,确实是这个内容。”
徐懋瞪大了眼睛,“那丫鬟?!”
他眉头渐渐收紧,“难道是陈小姐教的?”
张谦面色大变,“是丫鬟教的,就是丫鬟教的,你可不要败坏我大妹的名声。”
徐懋神情凝重,“这不是败坏她的名声,如果这些主意真是她想出来的,她便有富国之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谦眼露警惕,“意味着你想抢她的钱。”
徐懋:“……”
祁轩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大周千疮百孔,确实需要很多钱去填窟窿,但也不至于抢一个小姑娘的钱,朝廷还不至于如此不要脸。
徐懋揉了揉眉心,说:“你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吗?你们肯定不清楚。我告诉你们,京城有十三到十四万户人。
“如果陈春燕能够说服七万户人买她的洗涤精,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张谦又不傻,自然很快算了出来。
六十三万铜钱。
“六百三十两银子,也不是很多啊。”
徐懋:“这是一城的收入,天下有多少城,她有多少生意可以做。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卖出去的东西是消耗品,那些人几个月后,又会找她买第二次。这样的赚钱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第1934章
以日常所用之物,聚天下之财,这是何等可怕的赚钱实力!
徐懋眼中光芒闪闪。
陈春燕如果知道徐懋看穿了她的意图,恐怕会跳起来。
她从不敢小看日化产品,在她生活的时代,做日化的企业不也有做成世界五百强的?
人只要养成了习惯,觉得不用洗涤精就洗不干净碗,以后肯定会一直买洗涤精的。
而洗头膏和香皂等物也是一个道理。
以京城人民的生活作为抓手,告诉天下人,碗应该这样洗,才不会生病,头应该这样洗,才足够干净。
等产品卖遍了神州大地,银子就哗啦啦朝陈春燕这里汇聚了。
张谦喃喃地说:“我最近才看过资料,大周治下的城镇超过两万余个。就算不是每个城镇都能转到六百多两银子……”
徐懋摇头,“你说错了,六百多两银子是我按少了算的。那东西我看了,确实是好,用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说不定,以后家家户户都会准备。”
张谦:“那我就按六百两算。所有城镇都卖过去,那就是一千二百万两银子,如果这是半年的量,那么一年就是二千四百万两银子。
“我的个乖乖呀,我哪是找回了一个妹妹,我是找回了一个财神爷吧。”
谁都不敢说,其实国库年收入有三百多万两银子都不错了。
徐懋:“只是不知道原料贵不贵。”
张谦:“这个我知道,大妹身边的那个丫头,前段时间去了乡下,发动了一群孩子上山采野草,一车草给一文钱,黑心得很。”
徐懋:“是哪种草。”
张谦:“我……”
祁轩:“咳咳。”
祁轩看了张谦一眼,张谦当即闭嘴了。
张谦确实见过那些草,只是他不认识,如果非得让他形容,他也是能形容出来的。
他高声喊:“妹儿,妹儿啊!妹儿!”
陈春燕从马车厢里探出头,朝张谦招了招手。
张谦:“你做那些洗涤精成本是多少?”
陈春燕:“这是商业机密,大哥你这样来问不太合适吧。”
张谦:“我不问,我不问,呵呵,你让我参一股呗。”
陈春燕:“成本不高,参股就没必要了,这样吧,大哥,你来当我的销售代理,做我的一级经销商。”
张谦懵懵的,“什么叫一级经销商?”
陈春燕:“就是直接从我这里拿货的经销商。比如说,我卖你洗涤剂五文一瓶,你转卖给二级经销商,就可以变成六文一瓶。
“而二级经销商却没有资格在我这里拿货,这就意味着你肯定会赚二级经销商一笔钱。怎么样?”
张谦眼睛一亮,哇,居然还可以这样玩儿!
他跟陈春燕嘀嘀咕咕的,问了很多细节。
转过头来,他又回到了茶棚。
“你们想做经销商吗?可以在我这里拿到批发价,一百瓶起批发,每瓶六文钱,你们转卖出去,还可以转三文钱。”
祁轩眼角狂跳,“你连我们的钱都转,你还是人吗?”
张谦:“咦,你怎么知道我赚你钱了?”
祁轩:“陈春燕在梁县搞的就是那一套,她弄出来的东西,找了两个代理商,一个只能往南卖,一个只能往北卖……”
第1935章
祁轩:“至于两家人怎么卖,她根本不管。有一家人把东西运走后,就地加价,卖给了另外十几家人,东西便由那十几家人分别往努尔干都司、高丽或者倭国运送。这一套都是她在北边玩儿过的把戏了。”
徐懋立刻听出了这样分销的奥秘。
“也就是说第二级商人将东西运到地方后,也无需自己卖,将东西转卖给当地有实力的人,让他们去卖即可。每一层都赚得到钱,而每一层又都不用压货,如此一来,赚钱的速度大大提高了。”
祁轩撇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徐懋无语地看着祁轩。
这个人甩锅不要甩得太明显。
他翕翕唇正想说话。
祁轩就道:“哎,可别说将这门生意交给户部经营的话,那丫头真的会当场翻脸的。不过她也说了,她会合法经营,依法纳税。”
徐懋:“……”
商税基本是三十取一,相比起赚的,可少太多了。
而且账面上可以做的文章简直不要太多,要说陈春燕会老老实实做账,他都不信。
就陈春燕这样的头脑,不动点手脚那是不可能的。
不得不说……徐小公爷非常了解奸商。
陈春燕确实把成本做得比较高,别的手脚倒是没有动,卖了多少钱也还是多少钱。
快到中午时,陈春燕的马车就离开了荒地,先回永昌侯府去了。
蔡大丫三人却是快到日暮十分才回的永昌侯府。
忙碌了一天,总算是将所有人都安排入住了。
第二天一早,陈春燕又坐车去了荒地。
所有流民按照要求,在统一的时间起床做广播体操,动作很简单,是中学生的第九套广播体操。
做完准备活动,又让他们绕着荒地散了三圈步,才到了开饭的时间。
吃过了饭,蔡大丫走到集合的队伍前。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得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了,努力做活才有饭吃。
“现在开始分队,男人站到我的左手边,女人站在我的右手边,孩子站到我面前来。”
孩子们都扑在母亲怀里,不敢出来。
蔡大丫也不催促,就那么看着所有人。
有男人咬牙,想跟蔡大丫拼了,却被人拉住。
这么多天了,他们只有昨天过得最好,别的不说,只说他们昨天洗了澡、吃了饭、看了病,终于像个人了。
男人开始动了,慢慢朝蔡大丫左边走。
女人看男人的眼色行事,一个个先把孩子送到蔡大丫面前,才朝右边走。
孩子们哇哇大哭,活像蔡大丫是个坏人一样。
墨竹走向女人们,“今天不会有人帮你们做饭,你们得自己做,还得捡来柴禾烧水给所有人洗澡,谁偷懒,监工就会在谁的簿子上记一笔。
“你们的总分是一百分,记一笔扣一分,到了月底汇总,如果不满八十分,你们就必须得离开这里,自谋生路了。”
另一边文竹在给男人们安排任务,“你们的任务是挖地基,待会儿会有工部的人过来指导你们,你们只需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办事就行了,但得注意的是,昨天强调的东西不能丢,不能为了图方便就随地大小便。”
第1936章
女人面皮薄,大庭广众下,还是不好意思随地大小便的。
但男人就不一样了,稍微有个遮挡,只要正面不露,他们就能解决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文竹再三强调这个问题,而墨竹不用强调的原因。
再无知的小民也知道六部是很了不起的地方,至于有多了不起,他们未必说得出来,但也知道惹不起。
听到是工部的人来管理他们,他们哪里还敢造次,都战战兢兢的,按照文竹的指令,去到规定的地点等待工部来人。
而蔡大丫这把一群哭哭啼啼地小孩子朝陈春燕面前带。
距离家里长辈越来越远,孩子们也越来越紧张,终于有大孩子意识到他们反抗不了,开始哄小孩子不要哭了。
陈春燕所在的地方,就是昨日登记流民信息的棚子。
棚子只有个顶,光线极好。
小孩子们看到他们要见的是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心里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陈春燕朝八仙桌指指。
蔡大丫就告诉孩子们该怎么坐。
一张八仙桌坐三面,背对陈春燕的那一方不坐人。
陈春燕:“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在这里学习。你们学习的内容包括:国文、数术、术法、绘画、音律等诸多科目,考试合格了,你们才能升级,考试不合格的,只能留级。
“到时候你看到身边的同学都去学习新知识了,只有你还在学以前学过的旧知识,那多丢人啊。
“你们有专门的老师教导,但老师暂时还没有到,现在先由蔡老师给你们代课,鼓掌。”
她说完便带头鼓掌。
孩子们懵懵的,跟着开始鼓掌。
蔡大丫学到的知识虽然不多,但是教这些个孩子也还是足够的。
陈春燕和蔡大丫一起给孩子发了课本,便正式开始上课了。
陈春燕就坐在旁边,准备听蔡大丫上第一堂课。
蔡大丫回忆了一下赵夫人给她上课的情景,便将知识娓娓道来。
陈春燕歪着脑袋听。
知识确实还是那些知识,知识蔡大丫语调平板,又板着个脸,讲课的效果难免大打折扣,也不知道这些小家伙听懂了多少。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完毕。
陈春燕把蔡大丫叫到了自己面前,“要注意检查学生的学习进度,不要一味往前教,不能你教完了一本书,他们连一个字都没学会。”
蔡大丫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陈春燕又道:“刚开始上课,进度慢一点不要紧,知识点给他们多讲几遍也行。他们没有养成习惯,注意力难免不能集中。”
蔡大丫:“好!那个……国文课和数术课我能教,绘画和音律,我却是教不了的。”
陈春燕朝墨竹和文竹一指,“我会把她们留在这里,该她们上课的时候,你去把她们叫过来,就说是我说的。
“文竹擅长刺绣,描花样子的手段不错,虽然匠气了些,但这些孩子还在打基础,她这样的老师也足够了。
“墨竹嘛……会吹笛子,让她先教着音律。”
蔡大丫:“她们未必会愿意。”
陈春燕:“她们其实无所谓自己做什么,只需要我看重,她们就会去做。你明白了吗?”
第1937章
蔡大丫眨眨眼睛,忽然意识到,文竹和墨竹与她是不同的两种人。
她在三井村学的看到的,都是“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而文竹和墨竹受到的教育是,主子需要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去做什么。
所以只要对她们说,这件事情是陈春燕安排的,她们就会尽心尽力去办,因为这是命令,多想无益。
蔡大丫忽然意识到陈春燕的胸襟是连京城这些世家门阀都不具备的,世家门阀培养的是忠仆,陈春燕培养的是有思想会创造的人。
她郑重地向陈春燕行礼,“我定然不负小姐所托。”
陈春燕笑着摆摆手,“无需如此。”她指着孩子们,“时间差不多了,叫他们回来上课吧。”
蔡大丫转身过去摇铃。
孩子们听到铃声都懵懵地看着蔡大丫。
蔡大丫冲着他们喊:“回来上课了。”
孩子们这才丢开刚才领到的球,跑回来坐着上课。
孩子们的父母都很担心他们,直到中午,孩子们全须全尾地出现在父母面前,绘声绘色地说起蔡大丫给他们讲课时的情景,那些做父母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努力了一辈子都没能完成的事情,到了这样一个地方,竟然如此轻松地完成了。
他们的孩子终于有书读了,终于有机会可以改变命运了。
心里的忐忑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就连劳累了一上午的疲惫也烟消云散,他们这样努力是值得的,至少他们的孩子不用再像他们一样辛苦了。
等到了下午再上工时,徐懋几人就发现,流民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上午的他们还是因为要混口饭吃,而不得不做工的话,到了下午,那就是一身干劲,要奋发向上了。
这一点,从眼神中都看得出来。
徐懋震惊于陈春燕掌控人心的手段,他上一次从陈春燕这里知道了激发工匠们做工积极性的方法,虽然他知道很有效,但却无法说服工部的人改革。
而今天直面陈春燕这种手段,他只剩下震惊了,短短半天时间,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到底给那些人说了什么?
他下意识朝那些做工的人走去。
那些人似乎对于上位者也没有那么排斥了,看到他便停下来,等待听候命令。
徐懋:“管理你们的那些人,对你们说过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徐懋以为是自己问得不够清楚,他又换了一种问法。
“她给你们承诺了什么好处吗?”
男人们依旧懵懵的,“没,没有啊?”
徐懋诧异,“没有的话,你们为何突然如此努力?”
男人们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突然鼻子一酸,开始抹眼泪。
“叫贵人看笑话了。我们之前心如死灰,想着过一天算一天,可今天我们却看到了希望,想要将日子好好过下去。”
希望吗?
徐懋:“你们看到了什么希望?”
“我们的孩子被安排去读书了,他们学好了知识,就可以摆脱和我们一样的命运,那位陈小姐真是好人啊!”
他说着又开始抹起眼泪来。
而徐懋却若有所思。
第1938章
希望原来只是一个平等入学的机会而已吗?
这些徐懋自出生起就触手可及的东西,却不成想是别人一辈子都难以求到的东西。
他心里很是触动。
他朝汉子们拱拱手,转身走回了茶棚,“这件事情,我要上奏给皇上,你们二位可愿意与我一同上书。”
祁轩伸手在脸颊边扇风,“我是外戚,这件事情,我就不参与了,省得引人猜忌。”
徐懋很是不悦。
很显然,祁轩比他和张谦都要更了解陈春燕的做法一些。
民间乱子频出,如果学会了陈春燕的做法,这些乱子就不会存在了。
祁轩暗自摇头。
他当然知道徐懋想要干什么,他却一点都不看好。
他觉得徐懋这个人心是好的,可太理想化了。
他跟陈春燕谈过,陈春燕说,她的理念是挖儒教的根。
陈春燕是自下而上的,采用润物细无声的方法,上层人物感觉不到威胁,自然不会理会她。
徐懋想禀告皇上,从上而下去变革,简直是痴心妄想。
如今朝廷的官员,谁不是得益于儒教?
聪明的人一听他的建议,差不多就知道他在刨儒教的根,那些人岂能善罢甘休。
可想而知,这件事情的阻力会有多大。
而跳出去提这件事情的人,会成为活生生的靶子给人家打。
张谦这段时间和徐懋混得很熟了,见徐懋看向他,他实在不好拒绝。
正想答应,祁轩却开了口,“张兄,你不去问问你大妹意见?”
徐懋蹙眉,“胡闹,朝廷大事岂可听一个女子之言。”
祁轩无所谓地朝周围指指,“这里哪一样又不是根据女子之言弄出来的?”
徐懋被噎个半死。
偏偏祁轩说的是事实,他辩驳不得。
他刚才还想学的,不正是这个女子的做法吗?
祁轩拍拍张谦的肩膀,“张兄,我不会害你的,你最好是去问问陈姑娘的意见,省得她知道后暴跳如雷,你不好收场。
“她那个脾气……是半点受不得委屈的,要是知道你通都没有通知她一声,就和小公爷联名上书了皇上,她说不定一气之下,收拾包袱直接回梁县也不一定。
“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收场。”
张谦被祁轩说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不会吧?”
女孩子不都是温柔恭顺的吗?
大妹真的会那样凶猛?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他心里虽然有着这样的疑问,可又觉得陈春燕似乎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根本就不能指望一个骑马的次数,比坐轿子的次数还多的女孩子,温柔恭顺。
他朝徐懋拱拱手,往临时学堂而来。
陈春燕依旧没有讲课。
她只是作为督导,在督促孩子们学习,不让他们走神。
她看到谁走神,就在谁桌子上轻轻敲敲。
张谦晃过去晃过来,想引起陈春燕的注意。
陈春燕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闹了,过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棚子。
张谦:“小公爷想让我与他联名上书皇上,祁世子阻止了我,你觉得我应不应该联名?”
陈春燕虽然不知道他们为的是什么,但联名这种事情向来很悬,捞好处时,没有联名者的份儿,清算时,往往一锅端了。
第1939章
陈春燕根本不用多想,直接说:“这事儿不能干。祁轩才是最接近权力核心的人,皇上有什么想法,他比别人都更容易弄清楚。
“今后有什么事儿,你多看祁轩,他如果要干,你就跟着干,他如果不敢,你坚决不要干。”
张谦讶然,“你让我听祁轩的?他可比我还小。”
陈春燕:“不以年龄论英雄。年纪比我小的,比我还厉害得多的人,比比皆是,如果真介意他们,我就不用活了。
“大哥也不必介意,能学的就学,不能学的……咱们还不能跟在别人身后跑么。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做,咱们跟着做总没有什么难度吧?”
哈?
张谦都惊呆了。
女孩子果然好啊,能够将如此不要脸的话,说得如此轻松。
男孩子就不行了,男孩子要讲究风骨的!
陈春燕:“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圣人不也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么。这句话限定了达者是男子才可为师吗?
“看吧,没有!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要瞧不起女子呢?你大可以将女子放在和你一样的位置去看,你会发现你能做的,女子也能做,你不能做的,说不定女子也能做。”
张谦张张嘴,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离经叛道的言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捂陈春燕的嘴巴,“以后这样的话,你不许说,你要是再敢说,就别想出门了!”
陈春燕看着张谦,“哥,你认真的?”
张谦哼了一声,“你哥非常认真。”
陈春燕耸耸肩,“好嘛,不说就不说。”
安静了一会儿,陈春燕又说:“你知道吗?努尔干都司有一位大妃非常厉害,她嫁给他们的王时,他们的王已经老迈了,老王殡天时,她生的儿子还小。
“她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亲自掌控整个部族,几十年经营下来,比老王在时还要繁荣。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努尔干都司到如今也不会成为大周的威胁。”
张谦:“喂!你不直接说,改成间接说了,是吧!”
他觉得这个妹妹在边关学坏了,肯定是听蛮夷的这种故事听多了,把自家的女书女戒全都丢在了脑后。
不行,这个妹妹的思想很危险,必须扭转过来。
“这边的事情差不多都理顺了,你也该去上学了。”
陈春燕:“我到哪儿上学去呀,学堂又不收女子。”
张谦:“原来你不知道么,祖母为你请了女先生,教你琴棋书画,还请了绣娘,教你刺绣。听说那绣娘原先是江南特别有名的绣娘,只是现在眼睛不行了,见了光就流泪,实在做不了绣娘了,才想到富贵人家某一个教人刺绣的差事,要不然还到不了咱们家。”
我的天啊!
陈春燕当时就震惊了,“让我学刺绣?!”
张谦点头。
陈春燕:“你都看见了,刺绣伤眼睛的啊,为什么还要让我学,我又不是赚不到钱!”
张谦:“又不是让你用刺绣赚钱,哪里就伤眼睛了。回去我就跟祖母说,明天就安排你去上课,这事儿没得商量,你别说了。”
第1940章
陈春燕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谦,“哥,你真是过河拆桥的一把好手。”
一句话说得张谦面皮涨红。
他清了清嗓子,“你在边关被那些不受教化的人教歪了,必须把你的思想板正回来,要不然你今后嫁了人,不伺候公婆,还要与丈夫争锋。
“这就是我们家的不是了。你吃了亏,我们家连给你出头都找不到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拿捏。”
陈春燕啊了一声。
张谦:“知道怕了吧。”
陈春燕:“所以啊,为什么一定要高嫁?低嫁不就好了吗?只要嫁得低,就算我三天两头上房揭瓦,你看看他们敢不敢表达一句不乐意。”
张谦:“胡闹,我从来只听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的,没听说过非得低头嫁女的!”
陈春燕虎着一张脸,神情极为认真。
张谦盯着陈春燕看了一会儿,终于得承认,陈春燕不是在说气话故意气他,陈春燕就是这样想的,还准备这样做。
“你你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曾祖母对你掏心掏肺的,一心只希望你过得好,结果你一门心思想低嫁,你这不是要曾祖母的命么!”
陈春燕:“有些事情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我好不好的,这个得我自己说了才算,别人说的都不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
张谦:“你得了贵妃娘娘和皇上的青眼,如果当真低嫁了,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怕不是要以为你的名节坏了,不得不那样做!”
有些人确实会这样想。
但谁在乎呢?
如果仇恨、厌恶等负面情绪能杀死人,那人类早就灭绝了。
至于说宗主礼法……那是宗族执行的家规。
陈家大房早就分宗了,他们现在的宗主是燕儿爹。
哪怕燕儿爹娘有些重男轻女,也不至于就真的想让陈春燕去死,所以哪怕有人说三道四的,陈春燕也不可能被沉塘,她还怕什么呢?
陈春燕笑着说:“为别人活着,多累啊。我想为自己活着。他们要是看得惯我,我带他们做生意赚钱,要是看不惯我,大家就一拍两散。
“那种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人,我是绝对接受不了的,我脑子里又不少跟筋,这样的人,我发现一个,摁死一个,来多少我不怕。”
张谦呵呵笑,“我竟不如你有气概!”
陈春燕心中欢喜,总算没有白费口舌,终于还是说服了张谦。
张谦话头一转,“你话说得再漂亮,该学的东西还是得学起来,不准偷懒。”
陈春燕:“……”
真是浪费我的表情啊。
张谦说到做到,回家之后,他就去找了侯夫人。
“祖母,皇上交代的差事办得差不多了,不需要表妹辅助了,她明天就到三枝轩去上课吧。”
侯夫人:“你跟她说好了?”
张谦:“说好了。”
侯夫人:“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春燕当天晚上就知道,她从第二天开始就必须早起上课了。
而且太夫人也非常赞同。
听说侯夫人给她请来的女先生是远近闻名的博学女子,娘家和夫家都是诗书传家的。
第1941章
这女子学问非常好,还在闺中,便有赫赫才名。
与老夫子对弈,也不曾落败,遇到国手,连战三局,一胜一负一平,令国手钦佩不已。
与文人比诗,诗用词和意境皆远胜对方。
与画手比画,无论是写意山水,还是花鸟虫鱼,皆不输对方。
都说人无完人,一个人太厉害了,会遭天妒,要么寿数不久,要么五劳七伤。
而这女子刚嫁入夫家不久,丈夫就突发急症病逝了。
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这下就绝了后,家里的老人当时就晕倒了,后来病病歪歪的不见好,家里的产业没有了人打理,渐渐也败落了。
这女子得照顾年迈的公婆,没有办法,只好出来做女先生赚钱。
如果不是如此,这些世家大族还请不到她。
为了不被人诟病。
她每次去人家家里坐馆都会带上公婆,一来为了方便照料,二来避免每天来回,可能多生事端,三来她也可以少沾染是非,她一个寡妇,一个人客居别人家,到底不太好。
听说她前几天就住进了永昌侯府的客院里。
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陈春燕觉得还是应该去拜会一下那个坚强的女子。
她问紫竹,“打听出来那位太太叫什么名字了吗?”
紫竹脆生生地答:“打听清楚啦,那位太太姓魏,大家都叫她魏先生。”
陈春燕:“赏她一把糖。”
紫竹高高兴兴地跟着蔡大丫出去了。
陈春燕发现这些小孩子都很喜欢她赏的糖。
她们大概很难得吃到甜食吧,所以格外珍惜。
陈春燕才朝文竹看去,“帮我备一份礼,随我去客院走一趟。”
文竹心中一凛,知道考验来了。
其实她想多了,陈春燕无所谓考验不考验的,她只是很清楚蔡大丫是个粗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魏先生喜欢什么。
送礼物总得送得叫人喜欢才好。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文竹才拿着礼物回来了。
“时间太紧,这是我能够弄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陈春燕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一套六支狼毫笔。
她赞许道:“不错。”
文竹有些高兴,“如果能有半刀澄心纸就好了,只可惜那东西价比黄金,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
陈春燕:“你付的钱?”
文竹面皮发红,“不是,奴婢哪里有这么多钱。奴婢叫那伙计跟着过来了,就等在门口,等您看了合适,准备要了,再付他钱。”
陈春燕:“不要为难他,赶紧送了钱出去。”
蔡大丫立刻开箱子拿钱给文竹。
文竹出去了。
陈春燕便捧着一匣子狼毫笔,带着蔡大丫去了客院。
看守角门的婆子并不认识陈春燕。
可既然不是张诗,又是府里的女眷,还是小姐打扮,那必然是表小姐了。
那婆子赔着笑,“小姐来啦,快请进。”
她可是听说了,大姑奶奶惹了表小姐不高兴,都被大少爷给赶回婆家去了。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得捧着点儿表小姐么!
陈春燕:“你去禀告一声,就说我来拜访魏先生,不知魏先生方不方便见我。”
婆子:“肯定……”
陈春燕面色一变。
婆子这才讷讷打住话头。
第1942章
陈春燕警告婆子,“注意你的言行,不要被人小瞧了永昌侯府,说永昌侯府不知礼节。”
婆子面色大变,“小姐,奴婢绝不敢败坏侯府的名声。”
陈春燕摆摆手,“你快去通禀,不要小题大做。”
婆子这才去了。
她这时才发现这位乡下来的表小姐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儿。
客院只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
第二进的正屋又给公婆住了,魏先生住在东厢房,一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她搁了笔,等婆子进来禀告。
婆子:“太太,我们家表小姐来了。”
魏先生颔首,“请小姐进来。”
陈春燕进入东厢房,便主动执了弟子礼,“请先生安。”
魏先生是个很和蔼的人,免了陈春燕的礼,便亲自端了茶点来请陈春燕吃。
陈春燕奉上见面礼,“宝剑赠英雄,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蔡大丫赶忙放下匣子。
魏先生摇头,将匣子推回到陈春燕面前,“我并非那种没有狼毫笔就写不出字的人,这个你拿回去。”
陈春燕感慨魏先生的聪明。
连匣子都没有开,就猜到匣子里是狼毫笔了。
万一是墨锭,岂不尴尬了?
陈春燕:“永昌侯府备的礼是永昌侯府的,这是我的心意,您不要推辞。”
她又将匣子推了回去。
魏先生想了想收了匣子,转身去内室取了一本书出来。
“这本五经注疏是前朝孤本,我怕有个闪失,便抄了一本带在身边,便送与你了吧。”
陈春燕听到是前朝孤本就骇了一跳。
孤本是多珍贵的东西啊,她肯定是不敢要的。
但一听是魏先生手抄的,她就敢要了。
而且书嘛,重要的是知识,并不在乎是不是孤本。
陈春燕郑重起身道谢,“多谢先生。”
魏先生摆摆手,“我一直认为女子多看些书没有坏处,你也不要看着是五经注疏,便觉得用不上,这世上就没有用不上的学问。”
陈春燕有些佩服这个女子了。
在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魏先生能说出这样的话,很是了不起。
陈春燕行礼时又真诚了三分,“先生远见卓识,小女佩服。”
魏先生笑得非常畅快,“你这最后一礼最为真心。我却是极为喜欢,如果你先前表示出不喜,我反而不会认真教你。”
陈春燕:“先生谬赞了。”
她也没法跟个她刚认识的人多说什么,特别是她还掌控不了这个人,就更不能随便多说了。
她稍微跟魏先生聊了几句,喝了一杯清茶,就表示时间不早了,应该告辞了。
魏先生起身送陈春燕。
陈春燕侧身福礼,“先生请留步。”
她回了东跨院,对第二天要上课的事情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晨昏定省时,张谦遇到陈春燕,还主动打招呼。
陈春燕瞪了张谦一眼,根本不理会这个人。
这个人根本就是过河拆桥的一把好手,哼!
张谦尴尬地摸摸鼻子。
陈春燕彻底开始忙了,她去了三枝轩才知道课业安排得多么紧。
上午要学习女书和女戒,之后根据陈春燕的兴趣,或学习四书五经,或学习山川地理志。
下午学习书画和音律。
第1943章
魏先生说完课业安排就看着陈春燕,“如果你还有什么有兴趣的东西,随时可以提出来,我可以适当调整课程。”
呵呵呵呵,不敢对什么有兴趣了。
陈春燕在心里哀嚎,她大学毕业多少年啦,还得重新体验高中那么紧张的课程,这是做了什么孽哟!
魏先生坐了下来,“侯夫人说了,除了这些东西,你还得学习针黹女红,厨艺虽然不必精通,也得知道一些方子,这两门课程,你得自行安排时间学习。”
陈春燕脑子一阵眩晕,她特别特别想回三井村了。
在三井村她就是老大,她说不想学习,谁敢逼着她学啊。
魏先生:“你之前学过女书女戒吗?”
陈春燕:“没有。”
嗯?
魏先生微微蹙眉,她怎么听说陈春燕读过女书和半部女戒呢?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
陈春燕脑壳疼。
她那么说自然是因为不想被人看作是文盲,实际上她真的没学过。
她说:“您可能听错了,我学过《论语》和半部《中庸》。”
魏先生讶然,“你家学这个?”
陈春燕:“我家没有专门请先生,我从前都是站到学堂外面偷听的,学堂学什么,我跟着学什么。”
魏先生很佩服陈春燕的这种学习精神,对陈春燕的印象又好了很多。
“你知道学习就是好的。半部论语治天下,可见里面的学问有多高深了。不可浅浅读一遍就完,还得时时拿出来温习。”
说老实话,陈春燕宁可学习论语,也不想学习女书和女戒这两本洗脑的书,她脑子好好的,怕给洗坏掉了。
她呵呵笑道:“先生可不可以教我读《论语》?”
魏先生很高兴,“当然可以。”
陈春燕心中一喜。
魏先生又说:“等我们先学完女书,我就教你读《论语》。”
陈春燕感觉自己仿佛被雷劈了三遍似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魏先生却没有注意到陈春燕微妙的情绪变化,她已经拿出书,开始按照自己的节奏讲课了。
陈春燕:“……”
她发现魏先生真是厉害。
龙桥村的秀才夫子每天摇头晃脑的教书,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学生在听课,也不知道多少学生听懂了。
魏先生就不一样了,她想起来就点陈春燕回答问题。
陈春燕一点都不敢走神。
可怜只有陈春燕一个学生,没有人分担压力,陈春燕被弄得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规规矩矩送走了魏先生,一溜烟跑回东跨院就躺在了床上。
蔡大丫吓了一大跳,“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陈春燕拼命点头,“浑身都不舒服,听得我想打人。”
蔡大丫:“讲得不好?”
陈春燕:“说老实话,讲得很好,但书的内容本身就有问题,先生讲得再好也无用。”
蔡大丫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她问:“先生讲的什么?”
陈春燕:“女书啊!”
蔡大丫:“难怪你从来不让村里的人学。”
陈春燕拼命点头。
文竹:“小姐,许嬷嬷来了。”
陈春燕有气无力的,“请嬷嬷进来。”
许嬷嬷刚进来,就看到陈春燕从床上坐起身。
第1944章
许嬷嬷几步跑到陈春燕面前,“哎哟,我的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您可不要吓唬嬷嬷呀。”
陈春燕摇摇头,“嬷嬷别担心,就是功课太多了,我一时间不能适应。您知道的,我是从乡下来的,以往并没有像这样上过课。”
许嬷嬷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怜惜,“可怜见的。太夫人正担心着呢,一直等您用膳。听小丫鬟说您回来了,便赶紧让老奴来请您过去。
“您有话呀,亲自跟太夫人说也是一样的。太夫人可是您的亲老祖宗,她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陈春燕看向许嬷嬷。
许嬷嬷眼中有几分世故的讨好。
陈春燕:“我知道这是侯夫人和表哥为了我好,我就是再累,都不应该拂了他们的好意。我没事的,还可以坚持。您回去回了太夫人,就说我现在不饿,想先躺会儿,请她老人家千万别等我,先用饭,她可不能饿着了。”
许嬷嬷便伸手扶陈春燕,“小姐且先躺着,老奴这就去回话。”
这个许嬷嬷这是精似鬼,见风使舵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陈春燕点点头,“有劳嬷嬷了。”
许嬷嬷帮陈春燕盖好被子,又掖了掖被角,这才回正院复命去了。
太夫人笑脸盈盈的,但看到是许嬷嬷一个人回来,脸上就挂满了疑问,“燕儿呢,怎么没过来?”
许嬷嬷就摇头,“第一天上课,或许是不太适应,累着了吧,回去躺着了,说是不想吃。”
太夫人:“哎哟,那可不行,我得去看看。”
许嬷嬷:“我的老祖宗,您可不能饿着,先吃饭吧。小姐也是这么说的,把您饿着了,就是小姐的罪过了。”
太夫人好歹被许嬷嬷劝住了,安安生生坐在那里吃了半碗饭,就漱了口要去看陈春燕。
许嬷嬷看了想劝又不敢劝。
太夫人比平时少吃了半碗饭。
老人家身体好不好,很多时候都是看食量的,食量减了,很让人担心的。
陈春燕确实是被累着了,她躺在床上居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感觉到有人在摸她额头,她睁开了眼睛。
太夫人:“还好没有发热。你哪里不舒服?当真是累着了吗?我看你在外面跑一天也不喊累的,怎么才刚去学半天就觉得累了呢?”
陈春燕赧然道:“我是从小野惯了的,跑跳不觉得累,看书反而觉得累。而且我常听人说,动脑子的人熬的是心血,并不比做苦力的轻松呢!”
太夫人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知道多少人熬干了心血,早早的去了。你读书不要太刻苦了,我们家又不指望你去考个状元回来。
“课业不要安排得太满了,如果他们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书画可以多学,是陶冶性情的,另外可以画画扇子,做做陶罐、风筝什么的,不必死读书。”
陈春燕如蒙大赦,“我也不是不愿意学,就是……一时间没能习惯。”
她回头去告诉魏先生,女书粗粗读一遍就可以了,没必要逐句详解,反正太夫人说了多学些陶冶性情的东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