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0章
太夫人又不知道皇上要邀请大家进宫同乐,也不能说太夫人因为不想进宫故意装病。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差个一天两天的,差别就很大了。
太夫人显然也听懂了侯夫人话里的意思。
她沉吟了片刻,对许嬷嬷说:“你去把我的护膝找出来,我年龄大了受不得凉,跪地上也受罪,得提前做准备。
“你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多的,有的话,就赶紧改改,给燕儿送去,如果没有,你赶紧去找一张好皮子出来,让针线上的人赶赶工,看能不能赶出一对护膝来。”
永昌侯府的人多,冬天的衣裳都是夏天做。
陈春燕秋天才来,自然是被落下了,她的衣裳这两天刚刚才开了个头,短时间内是拿不到的。
如果赶着要,只能是用太夫人的改。
许嬷嬷应了声,帮着找护膝去了。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疼得直抽抽。
这府里,最好的东西一般是先送到太夫人这里,其次才是侯爷那里。
是以用来做护膝的皮子都是极好的。
表小姐的身量小,给她改一对护膝,她说不定明年就用不了了,白白糟蹋了好皮子。
不过太夫人都不在意这点东西,那就轮不到她这个做奴才的在意。
她老老实实地找东西去了。
侯夫人走得慢,听了一耳朵,只有苦笑的份儿。
这样的宠着……
如果真进了这个家门,家里的人还有谁能与她争锋?
她在心里暗暗叹气,希望陈春燕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吧,要不然还不得压着下面的妯娌不能喘气啊。
而被侯夫人希望做温婉贤淑女子的陈春燕此时正在算账,她看着八月份的结余,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们的私房菜馆开的时间比五味居短,却已经比五味居赚钱了。”
私房菜馆招待男客和女客的地方,八月还是上的一本账,就那么一个店,一个月竟然净赚二千多两银子,啧啧。
陈春燕:“去点了火盆来。”
侯夫人走到门口,刚好听了这句话。
她就笑着问:“这是要烧什么?在屋里烧,仔细被呛着。”
陈春燕赶紧起身迎出来,“没什么,只是一些不要的东西罢了。伯祖母请到宴息室里奉茶吧,这里乱糟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说着回头看了蔡大丫一眼。
蔡大丫赶紧将账册全都收进了箱子里。
侯夫人晃眼一看,觉得那像是账册,可一转念又觉得不对,陈春燕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家里的庶务哪里就轮得到她打理呢?
她想或许陈春燕调皮在外面买了话本子看,那些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被长辈撞见了,很是不好意思吧。
于是她就不再多问了,省得陈春燕面子上下不来。
陈春燕扶着侯夫人在宴息室坐下,她坐在了罗汉床旁边的锦杌上。
“伯祖母有什么事,只管让小丫鬟来叫我一声就好,怎的还亲自跑来了?真真是折煞我了。”
侯夫人笑着说:“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担心你这里有什么东西用得不顺手,过来瞧瞧。你缺了什么,只管让人去跟外院的管事说一声,不用自己叫人出去采买。省得别人说我们家苛待了表小姐。”
第1901章
陈春燕愣了愣,旋即明白了侯夫人的意思。
侯夫人并不是说让她不要客气,而是说不要经常让丫鬟往外面跑吧。
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这就是住在别人家里的不方便之处了。
她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住在府上已是叨扰了,怎么还敢让您破费。
“我家虽然是普通的家庭,可穷家富路的道理还是懂的。
“我来前,家里给我带够了银子,大件的东西可能买不起,但买个针头线脑的,还是行的。
“况且如果只是买点针线,还要让管事去办,这也太麻烦人了。难免被人抱怨不知道体恤人。”
侯夫人却以为陈春燕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她委婉地说:“你屋里的人还用得顺手吗?文家毕竟是从江南来的,京城很多老字号,他们又哪里知道。
“很多朝臣的家眷都爱在宝器斋订首饰,那里的首饰样子新。
“可要说手艺好,金银成色好,宝石品相好,还得是得昌楼,那可是前朝就有的老字号,师傅手艺自不必说。”
她说完话,端起小丫头捧上来的云雾茶啜了一口,眼睛却一直看着陈春燕。
陈春燕一时没明白侯夫人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的首饰不好吗?
应该不是,太夫人叫了人来给她做首饰,永昌侯府上下谁不知道。
侯夫人都知道哪家的首饰好,太夫人作为长辈,在京城这地界生活了更长时间,没道理不知道。
而且以太夫人想要补偿的心情,肯定会叫了最好的银楼来。
那么侯夫人是什么意思呢?
陈春燕也端起茶,细细地喝了一口。
她是到了什么时节喝什么茶的,秋天岩茶最好,她这一杯是大红袍,茶汤褐中带红,芬芳馥郁,喝入口中味道也非常浓厚,不似绿茶那般清冽。
侯夫人看到了陈春燕杯中的茶,不由得说了一句,“这茶也就你们年轻人爱喝了,我年龄大了,喝一杯,晚上睡不着觉。”
陈春燕笑了笑。
喝了半盏茶的时间,她已经想了很多种可能,然后就锁定了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
她放下了茶盏,说:“那几个丫鬟我用着还算顺手,她们熟不熟悉京城的,我暂时还不知道,只是她们每个人都各有所长,想必是文夫人精心挑选过的,就算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可以很快教好。”
侯夫人:“毕竟是文家的人。”
陈春燕倒是没想到侯夫人会这样说。
文家和张家不是交好吗?
陈春燕:“她们过来服侍我,原本的差事肯定已经被人顶了……”
侯夫人一愣。
她自然知道陈春燕的意思。
人家好生生过来伺候她,结果没什么大错,却将人打发回去,这叫人如何做人?
如果不是家生子,很有可能就此被转卖出去。
如果是家生子,还得连累老子娘被人看不起。
毕竟在他们的心里,如果没有犯错,怎么就被新主子容不得了呢?
侯夫人笑了,她没想到陈春燕还是个主意正、心地善良的。
如果稍微软弱一点,可能她刚刚一提,就心慌气短地答应了吧,根本不会考虑丫鬟的死活。
第1902章
没有主意的人,当不了当家主母,那样太容易被下人拿捏住。
而心太狠的人,同样当不了当家主母,目下无尘,也会招致祸端。
如果说之前侯夫人只是因为孝顺而勉强同意太夫人的意见,让张谦和陈春燕先相处着,等合适的机会提亲的话,现在她心里已经有些愿意了。
一个好的当家主母,起码可以保证一个家族五十年不衰。
哪怕管不好丈夫,也能管好庶务,不至于让家族败落下去。
他们这样的家族,靠的都是祖上的余荫,吃田产铺子的出息,只要不弄到卖田卖地的地步,事情就坏不了。
陈春燕还不知道她刚才凭借本心的行为得了个这样的评价,她要是知道……知道了恐怕也干不出毁人前程的事情。
文竹几个确实很重视她们手里的差事。
侯夫人便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但是你也得知道,有的事情是容不下二心的。”
陈春燕点头受教,“多谢伯祖母教诲,侄孙女明白。”
侯夫人对今天的谈话很是满意,立刻起身准备走了,“今儿谦哥儿好像有事进宫了,没法陪你,如果你无聊了,就让丫鬟去叫诗丫头,你们俩出去逛逛街,买点漂亮衣服首饰,或者去丰台买几盆喜欢的花回来也不错。”
陈春燕汗颜。
她还有一大帮子人需要养活呢,出去当大家小姐买买买,这可是不行的。
她笑着说:“连着两天出去,被太阳晒了,皮肤火辣辣的,还是过几天吧,得缓缓。”
永昌侯府里的事情还没有能瞒过侯夫人眼睛的。
她自然知道张谦带陈春燕出去跑马了,心里就有些埋怨张谦不知道深浅。
虽然说秋高气爽,但女孩子皮肤嫩,稍微晒一晒就容易脱皮。
如果被太夫人看到陈春燕脱皮了,张谦那才得仔细他的皮!
侯夫人:“需不需要叫太医来看看?”
陈春燕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她只是为留在家里算账随便找个借口而已,哪里就需要看太医呢。
她连忙道:“多谢您关心了,我用冰井水敷面,已经舒服多了,也就这两天多敷敷,应该就没事了。”
侯夫人仔细端详陈春燕的脸,没看出什么问题来,这才放了心。
临了,她还是叮嘱:“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告诉长辈,不要死撑着。往往小毛病就是被拖成大毛病的。”
陈春燕笑着说:“我晓得的,我之前还跟着师父学医,虽然还没有出师,基本的医理和药理还是知道的。”
侯夫人往门外走,陈春燕便跟着走。
两人出了门,沿着右手边的抄手游廊往角门去。
侯夫人:“怎么想起学医的?”
陈春燕:“女子久居深宅,大夫又多为男子,若要看病,实在多有不便。我便学了。我跟师父学,大多时候也是看医书,有问题再书信请教。”
这是在告诉侯府人,医术她确实学了,但只是皮毛,调养可以,真让她看诊,是不行的。
同时也是在说,他们家也是守规矩的人家,后院并不是外男想进就进的地方,她学医只是远程学而已。
第1903章
侯夫人自然听明白了陈春燕的意思。
她对这样的情况很是满意。
其实她并不反感家里的人学医,从侯爷开始,往下到两个儿子,三个孙子,都会看医书,请了太医来家里,开了药方,也得他们看了,觉得可以,让抓药才能抓药。
陈春燕这样算是不错的了。
侯夫人对陈春燕的印象分又加了一点点。
快到角门时,侯夫人摆摆手,“送到这里就行了。你一个小姑娘也要多动动,别一直窝在屋里,没得把人都待得娇柔了。
“咱们祖上可是武将出生,身体里流着武将的血。”
陈春燕连连点头。
所以……其实永昌侯府的人并不反对她出去骑马咯。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她有点庆幸,这一门遗落的亲戚不是书香世家,要不然她还不得被嫌弃死啊。
侯夫人由丫鬟扶着往外走。
陈春燕就站在门口目送。
侯夫人走了两步,倏然回头。
陈春燕赶紧走两步,站到了侯夫人面前。
侯夫人:“我听太夫人说,你弟弟在读书,是吗?梁县那样的小地方哪里有好的先生,我看啊,趁着还没有入冬,路上尚且好走,把你弟弟接来吧,也省得耽误了功课。”
陈春燕正有这样的意思。
眼看着闵大人就会升迁走了。
她那么多地,要想不交税,就得赶紧让陈小六考取功名才行。
要不然她每年交税都能交得她哭。
“多谢伯祖母惦记,弟弟的功课确实耽误不得了。”
侯夫人点点,“行,那我就安排车驾去接他过来了。”
陈小六那么小个娃,如果没有武功高强的护卫,她还真是不放心,是以她并没有拒绝侯夫人的好意。
“却是要劳烦府上的护卫了。”
侯夫人摇摇头,“你还跟我客气!”
她回头去找侯爷说这件事情自是不用提。
陈春燕回了东跨院继续算账去了。
祁轩又到了永昌侯府附近的茶寮里。
他昨天就想找陈春燕的,只可惜昨天张谦就不在,今天张谦又不在。
他一个外男,根本不可能登门说要拜访府上未出阁的女子,他要真那样干了,永昌侯能打得他满头包。
他这时才知道,陈春燕住进永昌侯府是一件多么不方便的事情。
要不帮她找个宅子吧,她那么有钱,买个五千两的宅子应该不成问题。
实在是没有宅子可买……他母亲名下还有陪嫁的宅子,都空着的,只留了陪房打理着,完全可以给她住嘛。
她帮他赚了那么多钱,住个宅子怎么了?
他觉得他的主意不能更妙了。
然而这绝妙的主意却没法告诉陈春燕。
他整整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了张谦的身影,他出了茶寮就往张谦那边去。
他走了几步,才看到张谦马后跟着的人。
竟然是徐懋。
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他放慢了角度,尽量使自己看起来风度翩翩些。
“你们二位这是准备上哪儿去?”
张谦翻身下马,笑得很是和气,“这么巧?”
祁轩:“……你家下人说你不在,我在茶寮等你。”
张谦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实在是抱歉了,是家里的下人不懂事,我回头收拾他们。”
第1904章
祁轩看了张谦一眼,“只要不是你烦了我就好。”
张谦面皮涨红,“没有的事!”
祁轩再问:“你们二人这是准备去哪儿?”
张谦:“先前我和小公子商量了一下如何安置灾民,深觉有些细节,得去实地看看才能确定,我们这就是去瞧的。”
祁轩:“眼看着到中午了,你们何不用过午膳再去,要不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岂不是要饿肚子。”
张谦就朝徐懋看去,“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反正实地看情况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用膳吧。”
徐懋并不想耽误时间,在他看来,在路边买个饼就行了。
祁轩并不给徐懋拒绝的机会,“前面有家面馆,手艺不错,煮面的速度也快,不如去那里吃吧。”
这样一来,就连冷面的徐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三个人各自上马朝面馆而去。
徐懋:“祁世子最近很闲吗?”
祁轩:“哪里就得闲了,这不是有事请张兄帮忙嘛,可张兄正忙着,我便不好开口了。”
张谦听到祁轩提到他,立刻回头,“找我?”
祁轩点头,“还是那张图的问题,图纸太简略了,工部都没办法弄出来。至少得问清楚需要修多大,工部才能帮着测算需要多少材料等等。”
张谦拍拍额头,“呀,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他转头对徐懋说:“小公爷且在这里稍坐,我且回去问问大妹,很快回来。”
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费不了多少事。
他嘴里说的大妹肯定指的是陈春燕,谁都不会误会,因为张诗已经从大妹变成了大姑奶奶。
祁轩却道:“不耽误你正事,那件事改天也行。”
张谦:“其实那件事跟安置流民也有关系,也是耽误不得的。”
祁轩:“这样吧,咱们吃着面,你派个人去请了陈姑娘出来,我和她面谈,如何?”
张谦在心里呸祁轩,装得还挺像的啊这大尾巴狼。
不就是拐着弯儿想约他妹妹见面么?不行!
他呵呵笑,“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我亲自跑一趟得了。我一个男人来回跑一趟值当什么,让妹妹出门却是不妥的。
“她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陪着,我也不放心。让弟今天当值,要是不当值却是不打紧的。”
祁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谦,眼神中似乎包含着“你确定要跟我作对吗”的意思。
张谦继续说:“我词弟要准备科举,也没办法随意出门,也就只有我这个闲人可以到处乱逛了。”
他说着就要调转马头。
祁轩一把拉住了张谦的马缰,“不急,先吃饭吧。”
张谦故意道:“不是着急嘛,我就不耽误事儿了。”
祁轩立刻松开了马缰,“那你去吧。”
张谦已经决定不跑那一趟了,最后只是逗逗祁轩的,谁知道祁轩不接招了,直接给他撂地上了。
他看看祁轩,又看看徐懋。
得,只能跑一趟了。
徐懋神情淡淡的,却还是帮张谦解了围,“别耽误事儿,吃饭吧,我们早些回来,说不定还有时间与陈家小姐详谈。”
第1905章
张谦如蒙大赦,他立刻欣然应允,却是不敢再随意拿祁轩逗闷子了,这个人不禁逗的。
三个人一人点了一大海碗面。
祁轩见没什么荤腥,怕路上饿,又叫人赶紧去切了二斤卤牛肉过来。
徐懋往碗里倒了点醋,凝眉说:“牛肉?”
在这个时代牛可是重要的劳动力,是不能随便杀的,是以就连偷牛都是大罪。
祁轩竟然随意叫人去买卤牛肉,这就说明那家店肯定常常备了卤牛肉,要不然祁轩也不能够知道了。
祁轩一阵无语,这个人还真是会抓重点,和他一起吃饭还真容易消化不良啊。
他随口道:“世上的牛那么多,今天病死一头,明天摔死一头,后天撞死一头,很正常的。你安心吃吧,既然敢这样卖牛肉,他们家肯定有官府发的宰牛书。”
徐懋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他还不知道原来牛这么多灾多难。
他放下筷子就准备去瞧瞧。
祁轩赶紧拦住他,“喂,你这个人,这样就没意思了。以后谁还敢跟你一起吃饭啊。万一吃点什么不合适的,你就要去找人家算账。”
徐懋:“农耕为本,岂是儿戏!”
祁轩点点凳子,“你先坐下来,我再跟你说。”
徐懋不悦地看了祁轩一会儿,这才坐了下来。
祁轩:“他妹妹说得对,人力不够,就得想办法发明出替代人力的东西,而不是使劲儿生孩子,或者宝贝耕牛。
“就他妹妹的村子里,现在出现了一种农具,虽然还是靠着人力,但是会轻松很多。
“一个这样大的推车,后面是滚轮,人在收割的时候,根本不用弯腰,拉着它走就行了,收割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
“原本一个人一天能收割两垄地就不错了,但有了那种小车辅助,一个小姑娘一天都能收割一亩地。”
嗯?
徐懋对这个小车显然很感兴趣,“你详细说说。”
祁轩笑道:“其实我也没亲眼见过,只是我手下的人看到过,回来学给我听的。”
徐懋:“他们有没有说收割的时候,麦穗掉在田里了怎么办?那岂不是捡都捡不起来吗?”
祁轩:“根本不会让麦穗掉在地上。我听说人拉着推车走,后面滚轮刀一边收割,一边把麦穗往前递,前面哪里还有刀,那把刀会将麦穗和麦秸秆分离。
“麦穗滑入小车旁边的麻袋里,麦秸秆则掉在田里。
“只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人拉车的时候一个人捡麦秸秆或者换装麦穗的袋子,等累了两个人再交换,速度就能提高很多。”
徐懋对这样的东西大感兴趣,“不知道这样精巧的东西是谁做出来的。”
祁轩嘿笑了一声,“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万一你将人挖墙角挖跑了,陈春燕那丫头怕不是得跟我拼命。”
呃!
徐懋被祁轩噎得不轻。
他确实有这个意思。
那样的人才留在小地方能有什么大用,还是为朝廷效力比较好。
“为了社稷,陈小姐定然能够理解这份苦心的。”
祁轩啧了一声,“这话你还是去跟她说吧,跟我说是没用的。”
第1906章
祁轩摆出油盐不进的样子。
徐懋确实挂心祁轩说的那些东西。
他当即道:“今日时辰不早了,我们明日再出城好了,不如先去见陈小姐。”
张谦苦笑,出个城而已,也弄得一波三折的。
三个人,有两个人都表示想见他妹妹,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答应了。
他说:“她有午歇的习惯,你们要去见她,倒是不用着急了。”
徐懋颔首。
祁轩自然也没有意见。
他可是比张谦还了解陈春燕的,别看这人平时很好说话,其实是个牛脾气,谁敢吵她睡觉,她能一跳三丈高。
他是惹不起的。
面很快上桌,卤牛肉也被买了回来。
祁轩:“你真不吃?”
徐懋:“病死的牛,人吃了真的不会生病?”
祁轩:“……”
这个人明明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还非得问一句,有意思吗?
大周的牛哪里就那么倒霉了,何至于那样多灾多难的。
那还不是因为人想吃它么,伸手把它推沟里去,然后叫了官府的人去看,确定那头牛确实是救不了了,只能忍痛杀掉么。
在这京城里,谁敢卖病死的牛?
万一哪个权贵真吃了那肉哪里不好了,他们这些小商贩哪里还有命在啊?
祁轩撇嘴,“你怕死,不吃就算了,我们吃。”
徐懋虽然是国公,可吃牛肉的机会真的不多,反正牛肉都端上桌了,他不吃,还不是落入祁轩肚子里了。
那还是吃吧。
他夹了一片放在嘴里细嚼,肉很劲道,味道鲜美,难怪牛要多灾多难的了。
祁轩在心里腹诽:这个假正经。
吃了一顿不太好消化的饭,三个人回了永昌侯府。
丫鬟们知道他们中午吃了很多肉,便上了清淡的白茶,给他们解腻。
祁轩笑道:“你的丫鬟还挺贴心的嘛。”
他说着还看了徐懋一眼。
徐懋的丫鬟贴心归贴心,可斗得也厉害,一个个的抢通房丫鬟的名额抢得头破血流,闹得很难看。
徐懋心里也烦着。
他卖了一批丫鬟,那些丫鬟倒是收敛了一阵,后来又开始了,他也不知道后院到底怎么了。
他也有些恼那些人,他还在守孝,那些人竟然完全忘记了似的。
他放下茶盅,冷冷说了一句,“你是离家远,你回来了,一样的。”
祁轩的脸顿时黑了,“你可不要乱说,我屋里只有小厮。”
徐懋似笑非笑,“小厮啊……”
语调拖得老长。
三个字说得祁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将手里的茶盅砸到徐懋脸上去了。
有母老虎的人家,爷们跟前连个清秀的小厮都是不放,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他根本不好那一口,直接被徐懋整得有点犯恶心了。
“小公爷很懂嘛。”
徐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祁轩:“我们这样的府邸出来的孩子哪里见过活着的猪,我看啊,你是没见过猪走路,是吃过猪肉吧。”
这一回轮到徐懋被恶心了。
他年龄长于祁轩,京里的权贵子弟做了哪些事情,家里的人早就不避讳他了,甚至还会告诉他,以告诫他。
第1907章
这方面的事情,徐懋知道的比祁轩还要多。
有的人玩儿得太恶心了。
但那些人谈事情又最喜欢去秦楼楚馆,他难免也会去那些地方,虽然没做什么,但也看到了不少,现在被祁轩提起来,他难免想起……
心里就是一阵腻歪。
张谦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好叫这两个大神看不见他,免得殃及他这个小虾米。
毕竟如果真说起来,这两个人身上都有超品的爵位,而他……一二十年内恐怕都只是金吾卫的小把总而已。
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啊。
他轻手轻脚起身,准备远离战场。
祁轩和徐懋却同时转头。
张谦站住脚,笑容尴尬地说:“我去看看大妹怎么还没有来。”
祁轩和徐懋才同时收回了视线。
张谦沿着抄手游廊往前面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了下来,“快去请表小姐过来。”
他刚才根本插不上话,自然也就没机会吩咐人去找陈春燕过来了。
现在终于能出来透一口气了。
而此时,陈春燕正在听文竹回话。
她也不是每天必须睡午觉的人,她忙着算账,今天便没有睡觉。
文竹:“倒是打听到了养鸽人,不过听说那些人都是卖鸽蛋给人吃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训练。”
陈春燕:“先见见再说吧。”
文竹:“嗯,奴婢再出去打听打听,听说也不是所有鸽子都聪明的,还是有那种笨的,放出去找不到回家也是有的。”
陈春燕:“好,你注意留意着吧。”
她印象中笨得找不到家的鸽子倒是没有。
不过也不许距离远了会不一样吧。
她遣了文竹,继续头晕眼花地算账。
店铺多了,收益和支出也会相应增加,她明显感觉到三井村送来的账,比她上一回看的账多了一倍不止。
她打了个呵欠,觉得这样不行,还是得组成一个审计小组才行,让他们专门帮着查账。
正这么想着外面就有人禀报张谦身边的丫鬟过来了。
陈春燕让人传了那丫鬟进来,“什么事?”
丫鬟先朝陈春燕行了个礼,才说:“定国公世子和齐国公世子来了府上,说是想跟小姐谈谈流民安置的事情。”
陈春燕:“你先去回了话,就说我马上就去。”
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陈春燕将她看的账本全都收进了箱子里,这才洗了手准备朝前院去。
蔡大丫很自然地收了账本,跟在了陈春燕身后。
有的事情,她觉得还是不让文竹他们知道的好。
陈春燕见蔡大丫跟上来,她也没说什么。
蔡大丫办事情一向妥帖,不需要多吩咐,肯定也将存账本的箱子锁了的。
陈春燕吩咐文竹,“让人备车,我去一趟外院。”
文竹当即转身去了。
陈春燕这才和蔡大丫两个沿着回廊慢悠悠朝蛮子门走。
永昌侯府太大了,陈春燕可不想走到外院时已经累得没精神说话了,这才叫备车。
等她们到时,蛮子门前已经停了一辆骡子拉的轻帷小油车了。
陈春燕由蔡大丫扶着上了车,舒舒服服坐着朝外院去了。
她手里抱着抱枕,心说难怪永昌侯府没什么结余了,连抱枕上都绣花,要有结余那才怪了。
第1908章
蔡大丫也注意到了抱枕上的刺绣,“江南来的。”
陈春燕微微颔首,“应该是。”
绣坊请的刺绣师傅中,有苏绣师傅,绣法和这抱枕上的非常相似,她们才有此判断。
两个人都没多说话。
一般轻帷小油车有两个跟车的婆子,一个牵骡子,一个走在马车一旁,为的是能够随时听候差遣。
但因为距离太近,也很容易听到马车里说话的声音。
陈春燕无意让别人听到她们的谈话,索性闭了嘴。
马车拐了个弯,上了一段青石甬路,这段路倒是陈春燕不曾走过的。
她骑马出门那回,走的不是这条路。
她的方向感算不得多好,是以在不知道全貌,且稍微有些封闭的地方,比如迷宫,她是没法在脑海中形成完整地图的。
她有点摸不准这条路在哪里。
她不知道蔡大丫自然也不会知道。
蔡大丫此刻也是一脸迷茫的样子。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就感觉马车转向了,车身微微有些晃荡,过了一会儿,马车停在了一个院子外面。
虽然换了个方向,陈春燕也认出来了,那个院子就是张谦在外院的住处。
她曾经远远见过一次的。
原来走这条青石甬路更加近便些,比之前她步行差不多缩短了一半的距离。
她顺着太湖石做成的石板路往前走,路上枝影横斜,偶尔还有一棵小草从石板缝里冒出来,很有几分意趣。
走不多远便是张谦院子的角门,守门的婆子看到她,立刻笑呵呵问好。
“大少爷正等着您呢。”
陈春燕点点头。
她进了角门,迎面就是刻着“福寿安康”四个大字的影壁,绕过影壁就是五间带耳房的大瓦房。
张谦真的站在大瓦房的檐下等着她。
张谦迎上前来,“你过来热不热?”
陈春燕摇头,“不热,我今天叫了车。”
张谦这才点头,“祁世子想问问那栋建筑多长多宽多高,要不然工部没法改图纸。而徐小公爷对你收割的那个小车感兴趣。”
陈春燕在心里暗骂祁轩大嘴巴。
她弄出来的半成品竟然也好意思嚷嚷得大家都知道了。
那收割机确实是半成品。
成品是得铁匠熔炼出合适的钢材后,他们做出发动机,下一步才是做小型农机。
现在这些半成品都是用的人力,不中用得很。
她既然知道为的是什么事了,心里也就有数了。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怎么么劳动小公爷上心了。”
张谦的表情讪讪的。
屋里的人听到女声,同时打住了话头。
在这里,丫鬟是不敢那么大声说话的,那必然是陈春燕来了。
陈春燕向二人见礼。
祁轩:“你那宅子,再不动工,就得等明年春天了,我们还是先来说说那宅子的事情吧。”
陈春燕自然不会说不好,“你把图纸给我。大丫磨墨。”
她展开图纸,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才落笔在图上标注数据。
她先标注外圈数据,过了一会儿,大概估算了看台的厚度,这才标注内圈的数据。
然后看台分为几层,每层大概多高,又设多少座位也大概写了一下。
“也不知道合理不合理,仅作参考吧。”
第1909章
陈春燕低头将她记忆中的数据标注在纸上,那些数据她没有考据过,也不知道对不对,所以只能作参考。
她标注完了,将图纸递给祁轩。
祁轩拿过去看了一眼,“竟然要建这么大的地方!”
这么大的地方用普通的木料作底肯定不行,肯定得用汉白玉做地基,那样一来造价……可就会相当好看了。
而且建台阶也是有规制的,皇帝用三阶,只有皇极殿以及皇上处理政事的,紧挨着的两殿是如此规制,整个皇宫还没有别处用三阶台阶。
如果用一阶……也不知道排水好不好。
祁轩也不是很懂,“这个还得工部的人看过之后才知道成不成。”
陈春燕自然多谢了祁轩。
祁轩笑了笑,并不答言,眼睛却看向了徐懋,意思是:到你了。
徐懋注意到了祁轩的视线,他立刻接口,“听祁世子说,你那里弄出了一种工具,可以很快收割?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陈春燕颔首,“确实是有的,不过那工具还在完善中,现在并不十分好用。”
徐懋:“可听祁世子的意思,你那工具的效果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陈春燕淡淡睃了祁轩一眼,一阵无语,“却是祁世子夸张了。而且要说收割,现在也用不到那个工具,小公爷可以暂时不必急,且等我再改进改进如何?”
徐懋:“你?”
陈春燕:“正是。”
徐懋再一次对陈春燕产生了兴趣,“你怎么想到要弄这些东西。”
陈春燕又睃了祁轩一眼,想到在来的路上,那丫鬟坐在她脚边,说:“我们家少爷今儿在外面吃的饭,正好遇到了祁世子和小公爷,夫人怕少爷没吃好,还特地遣人来问过吃了什么,结果听到吃了卤牛肉,这才放了心……”
她想到这里,便说:“大概是因为牛肉好吃吧。”
徐懋差点被噎死。
就连祁轩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僵,他就知道给这丫头找麻烦,这丫头迟早会报复回来的。
张谦就有了几分不自在,带着训斥的味道说:“胡说,牛是拿来吃的吗?牛是我们的好朋友,要帮我们种地的。”
他说完还朝徐懋看去。
祁轩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徐懋。
他们中午吃牛肉时刚被训了一顿,也很想听听徐懋现在会怎么说。
徐懋轻笑了一声,“如果每个老饕都跟你似的,大周说不定早就不缺粮食了。”
这一回轮到陈春燕被噎住了。
这个不苟言笑的人,平时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就直戳要害,真是……
祁轩:“你不能就欺负我这样的老实人啊,遇到个厉害的,你连嘴都不敢还了是不是?”
陈春燕撇嘴。
这个人说得她跟个泼妇似的!
徐懋帮陈春燕解围,“也不是多大个事儿,何必非得争出个输赢来。你若心气不顺,我改日再请你吃顿牛肉便是了。”
谁缺你那一顿牛肉了。
再说了,你知道在哪里买牛肉吗?
徐懋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虽看也没看祁轩一眼,却知道祁轩在想什么。
“那家卖牛肉的地方并不难找,从我们吃面的地方往前面去,有一个小巷子……”
第1910章
徐懋准确地说出了那家店的地址。
祁轩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可别带人去把店封了。”
徐懋:“喜欢那家店手艺的不在少数,我不想树敌太多。”
他派了小厮去找那家店,果然被他找到了,只不过不仅仅祁轩知道那里,小厮去的时候还在那里见到了一个王爷。
小厮回来禀报后,他就知道那家店暂时动不得了。
祁轩:“这就好。”
陈春燕见他们拌完了嘴,才说:“要说需要,还是更需要播种的工具。别的我没弄出来,倒是弄出了插秧的小推车。
“还是人推着往前走,秧苗便一路被插进了土里,比人弯腰去插秧更快更省力。”
徐懋坐直了身体,“这样弄秧苗能存活吗?”
陈春燕:“我来之前其实试过了,是能活的,虽然不敢保证全部都活,但九成九吧。”
徐懋腾地站起身,来回在屋里踱起步子来,“你这个工具很重要……能够量产吗?”
陈春燕:“那东西现在是用木头做的,质量并不算多好,如果能找到铁匠,改成铁打的,不仅质量好,效果也会更好些。”
她说这话时,故意在铁匠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还特地看了祁轩一眼。
祁轩被她看得悻悻然。
他答应帮她找铁匠,找到现在都没找到。
主要是这事儿他不宜张扬,被有心人知道了,跑到皇上那里告他一状,他就完了。
他一个国公世子,找铁匠干什么?
这个职业太敏感了些。
说是造锅也行,说是造武器也行。
徐懋回眸瞥了祁轩一眼,心中了然,看来陈春燕为了这事儿已经求过祁轩帮忙了,只是没帮成。
这个人还有帮不成的忙?
大概是不想帮吧。
勋贵最怕猜忌,为了一些他根本用不到的东西去冒险,确实是不值得。
猜忌吗?
徐懋在心里自嘲笑笑,他又何尝不怕呢?
可有的事情总需要人去做。
他当即道:“铁匠的事情如果实在为难,不如交给我。”
祁轩讶异地看向徐懋。
徐懋任由他看。
该揽的事儿,他从来不惧揽。
陈春燕起身朝徐懋郑重福了福,“多谢公子高义。若我真的将东西做出来了,你能出材料的话,我们只收加工费,不赚你钱。”
这是非常良心的定价方式了。
徐懋却觉得有些牙疼,就不能连加工费也省了吗?
陈春燕主动说起了她手下人的月例,“在我哪儿做活的人,都是拿基本工资,然后计件提成的。不收你加工费,其实少的是他们的月例,久了会出乱子。”
说白了就是,我承你的情的,帮你可以,但让我自己吃亏,不可以。
她不可能帮徐懋贴钱去做这件事情。
徐懋一怔,“你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发月例银子!”
陈春燕:“是啊。这样大家都有心思做活,我能赚更多银子,他们也能,我们互惠互利,哪点不好呢?”
徐懋抬手抚过发髻,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现在的匠人是能偷懒就偷懒,没有什么积极性,除非告诉他们,皇上要求什么时候交东西,交不出来就砍头,他们才会积极点。
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
第1911章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徐懋想到哪里去了,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陈春燕朝外面看。
立刻有机灵的丫鬟和她的视线对上了。
她朝茶杯指指,丫鬟立刻跑进来帮她换了盏茶。
别的茶还好说,喝冷的没关系。
她这盏却是大红袍,喝了冷的,胃里会不舒服,那还是别喝的好。
丫鬟刚刚把茶端进来,徐懋就突然起身,吓得丫鬟差点把茶水泼在陈春燕身上。
陈春燕看到这一幕,赶紧伸手按住丫鬟的手,“当心。”
徐懋没有注意到这边,他拱了拱手,“我突然想起点事,就不留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张谦亲自将徐懋送了出去。
祁轩不悦地看了丫鬟一眼,问陈春燕,“烫到没有?”
陈春燕摇头,“没事,没烫到。”
丫鬟战战兢兢地看着陈春燕,“没事,你出去吧。”
丫鬟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祁轩:“就你好心,连一个丫鬟都舍不得罚,他们知道了你这性子,以后还不得骑到你头上来。”
陈春燕失笑,“你看三井村那么多人,有人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吗?”
这倒是没有。
祁轩不得不承认,陈春燕管理手下的人确实有一套,哪怕不把人拖下去打板子,不动不动发卖谁,好像大家也都没想过要背叛她似的。
等门口没有人影在晃了,陈春燕才趁机问:“闵大人升迁的事情怎么样了?”
祁轩:“你怎么关心起这事情来了!”
陈春燕:“不能不关心啊,我弟弟还没有功名,我那么多地,要是交税……你说说。”
祁轩就懂了,他凝眉思索了一会儿,道:“那就让他先把这一任当完。”
言下之意是,这一任当完了,陈小六考取了功名,那么闵大人就可以走了,要是陈小六不争气,闵大人还得被摁在梁县任上,不得升迁。
陈春燕嘴角抽了抽,“也不至于断人前程。”
祁轩摆摆手,“哪里就是断人前程了,我会记得他的付出和贡献的。”
陈春燕:“……你高兴就好。”
祁轩正想再说些什么,张谦却转了回来,他在门口还声音低低地训斥了丫鬟几句,大略是说那丫鬟毛手毛脚的云云。
陈春燕端起茶喝了一口,温度适宜,入口刚刚好。
刚才就算是被打翻了,也不至于烫到她的。
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人,何必互相为难呢!
她扬声叫了张谦:“哥!”
张谦这才放过了那丫鬟,笑吟吟地走进来。
陈春燕就道:“不是多大的事情,你就不要抓着那丫头骂了,怪可怜的。”
张谦:“也就是我说她两句,我若是真想为难她,就直接把她交给管外院的教导妈妈了,她过去肯定会被训练得脱一层皮。”
陈春燕:“大哥心里有数就行。她们也不容易,有时候不太严重的错误,能放过就放过了,没必要太苛刻。”
张谦哼了声,“我这是为了谁!如果刚才差一点烫到的是我,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我皮糙肉厚的,但你是个小姑娘又不一样。”
陈春燕:“我田里跑山里去的,又不是娇小姐!不过还是多谢大哥关心了。”
第1912章
张谦听了诧异,“你还要上山?!”
陈春燕:“我怎么就上不得山了,山里不知道有多好,有野菜有野果,野果吃起来比买的正经水果还要甜!”
张谦撇嘴,“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陈春燕撇嘴,不理会他了。
张谦这才连连作揖告饶,“好妹妹,是哥哥的不是,哥哥没见识,还说你。”
陈春燕连连点头,“嗯嗯嗯,本就是你的不是。”
张谦摸了摸鼻子,“哦,对了,我刚才出去看到梁总管在点护卫了,怕是这两天就会选个吉日去接表弟进京,你可有什么东西要带回家的,或是让他们带过来的。”
陈春燕:“倒是需要带一封信回去,等我写好了,再交给大哥吧。”
张谦:“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这倒也不急,等吉日定了,我再通知你。”
陈春燕谢过了张谦,不再多待,回内院算账去了。
她一连几天窝在房间里哪里都没去,就专门算账去了。
而张谦和徐懋两个一方面盯着荒地那边,勘察地形,又商量安置流民的章程,往皇上那儿回禀,一方面又安排人找手艺好的铁匠,两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
偏偏用不着祁轩的时候,祁轩天天冒头,用得着他了,他反倒是看不到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张谦小小抱怨过,但换来了徐懋怀疑的目光,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暗搓搓在心里记了祁轩一笔。
祁轩倒是被冤枉得不轻。
他先是去了工部,请工部主事帮着找人画图纸。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人的毛病的,如果不盯着些,他们一张图纸能画到明年这个时候。
他便去工部坐着喝茶了。
也许是因为正主在那里,工部的人效率奇高,仅仅三天时间就将图纸调整好了。
他拿到图纸,就派人准备材料去了,有的材料得从南方运过来,陆路不安全了,还只能走水路,他还得去打通漕运的关节,还得租船,各种忙不完的事情……自然没时间跑到张谦面前刷存在感了。
万寿节前,去接陈小六的队伍终于要出发了。
张谦满头大汗地跑到内院。
许嬷嬷看到他,我的天啊地啊的叫了一阵,才说:“小少爷怎么弄得这么热,要不要奴婢去给您准备洗漱的衣裳?”
张谦摆摆手,“不要忙了,我待会儿还得出门。”
他说着就朝东跨院走。
太夫人说了不是晨昏定省的时间,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他也就不过去了,直接去找陈春燕得了。
许嬷嬷在后面看得直跺脚,“您当心作下病来。”
张谦丝毫不以为意,他每天习武,强壮得跟牛犊子似的,哪里会作病!
许嬷嬷声音不小,又是追着张谦跑的,陈春燕在院子里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陈春燕迎出来,笑吟吟地站在廊下。
“傻站在做什么,还不快去打盆温水来给少爷洗脸。”
文竹福了福身,转身去了。
她这段时间都很绝望,墨竹回去文家打听陈春燕在三井村的事情,然而却什么都没打听到,文博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哪怕他在梁县住了那么久,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第1913章
如今的局面对文竹几个来说,就非常不利了。
她们对陈春燕一无所知,只能勤快些,更勤快些,好叫陈春燕看到她们的努力。
文竹很快打水来给张谦洗脸。
张谦看着陈春燕就笑,“又不是小姑娘,怎么还用热水洗脸呢?”
陈春燕:“夏天哪怕再热,还是尽量别用冷水洗脸。”
热胀冷缩的道理跟张谦是讲不明白的,她索性就不讲了。
而且正出着汗,突然洗冷水脸,毛孔关闭,就容易闭汗,人是要生病的。
张谦嘿嘿笑,“你还管上我了。行了,少说两句吧,我这专门过来给你带话的,你别给我吓回去了。”
陈春燕便闭上了嘴,准备听张谦怎么说。
张谦将帕子丢回水盆里。
文竹端着水盆立刻退了下去。
张谦:“我今儿才听总管说,去接表弟的队伍,明儿出发。
“你赶紧看看有什么要带回家的没有,现在交给我吧。”
陈春燕便转身去了书房,拿了一封火漆的信回来,“还要劳烦表哥帮我把信送回去。”
她原本准备给三井村的回执单也一并送回去的,但是一直等不到张谦来通知她出发的吉日。
她便让廖家的商队把回执单送回去了。
她如今的信里拉拉杂杂写的都是让董明春往这边送的东西,有她们冬天可能吃的蔬菜,也有年节礼。
然后还让董明春把三井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
距离远就是这点不好,不方便通消息,有什么事情,她鞭长莫及的。
她无比怀念电话。
然而她也就只能怀念怀念而已。
大型的基站不是她能弄得出来的,别的不说,就说建基站的钱,她就不可能凑得够。
怀念也就是怀念而已。
张谦吃了一惊,“这么厚一封信?”
陈春燕:“我第一次出门,又出门这么久,难免担心家里,也怕家里担心。”
张谦立刻接受了陈春燕的说法,“换成是我,我也担心。行了,这封信我替你送出去。”
陈春燕:“哎。”
张谦回头,“怎么了?”
陈春燕:“一连好些天都不见表哥,想问问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张谦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给我晒的,不是天天在外面跑,都晒不成这个样子。”
陈春燕就笑。
张谦:“你还笑!你出个主意,哥哥跑断腿!这几天我们基本上把流民的情况调查清楚了。那些流民慢慢在往京郊来……”
他顿了顿才说:“这可是京郊,可千万出不得事,你那里真的能安置那么多人吗?”
陈春燕:“流民是分批来的吧?”
张谦:“这是自然。”
陈春燕颔首,“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张谦:“那我先走了,回头流民到了,我再来找你。”
之后几天,陈春燕还是没见到张谦,她倒是被祁轩以文博的名义叫出去了一次。
也不是去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就是去看体育馆的选址。
祁轩带着人选了三块地方,最后等陈春燕去确定。
这事儿是在皇上那里挂了号的,倒也没有人为难。
陈春燕去看了之后,选了地势较高,又远离水源的那块地。
第1914章
祁轩:“我以为你会选挨着河的,那边引水蓄一个湖,湖光山色的,岂不漂亮?”
陈春燕:“这是好的时候,可谁又能保证那条河,一辈子不发大水呢?”
祁轩得承认,陈春燕考虑的事情很很周到,但是也有问题……
“距离河太远,用水就会成为难题,总不能清扫那么大的场地,每天让人运水吧?”
陈春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她考虑的还不是清扫的问题,她想到的是厕所的问题。
人多了,如果清扫得不干净,那味道真的是……哎。
她之前还看过一篇报道,有一个女士,小长假时去景区,结果被臭晕在了厕所里,被送去急救。
由此可见,厕所打扫不干净,威力有多么大了。
这是个鱼与熊掌的问题。
到底要取哪一端,她还没个主意。
祁轩笑道:“你看这样好不好,还是选在靠河那一块儿,只不过再多挖两个湖出来,如果真的发大水了,这两个湖不也能分洪吗?”
陈春燕却觉得还是不好。
那么多人聚集在河边活动,要说不会对水质造成影响,她都不能信。
就算她不会把污水直接往河里排放。
但下雨之后,雨水也会带着脏东西渗进地底,再带到河里。
最终还是会对河水产生影响。
下游的村民怎么办?
总不能让他们吃污水吧。
陈春燕脑壳疼地来回踱步。
这边的地势基本是平坦的,想引水过来,做成半自来水都不可能。
“算了,还是让人找找附近有没有适合打井的地方吧。有水井,问题就解决了。”
祁轩实在不明白陈春燕在担心什么,他直接问出了口,“何必这样麻烦!你若担心那条河涨水决口,趁着冬天加固一番也就是了。”
陈春燕没法跟他说什么生态保护之类的东西,只能说:“你想想啊,那么多人在一起,肯定要吃喝拉撒的,不下雨还好,下雨……那些东西保不齐就被冲进河里去了,你让人家下游的人喝那水……”
一句话说得祁轩差点吐出来。
他朝陈春燕摆了摆手,“没听过这样恶心的形容。”
陈春燕:“还有更恶心的呢!”
祁轩:“你别说了。”
陈春燕笑了笑,“所以你看,咱们三井村喝的水,全部要过滤一次,不然真不能入口的。”
祁轩终于明白三井村那样麻烦是为什么了。
他默了默才说:“你那什么过滤桶,也给我弄一个。”
陈春燕:“你可是说得不巧,我的信今儿刚送出去了,现在也追不回来了,要不你自个儿往三井村送个信吧。你要的东西,他们敢不上心?”
祁轩:“还在让廖家帮忙送信?你就不怕他们拆开看?”
陈春燕:“是表哥帮着送的信,不是廖家。”
祁轩挑眉,“你让他帮你送信,还不如直接来找我,我让人八百里加急,走官驿给你送回去。”
陈春燕:“哪里就那么急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慢慢送呗。”
祁轩撇嘴,“口是心非。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那信肯定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