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彬彬有礼
听了丈夫的疑问,冯氏大吃一惊,急道:“刘元没有告假。他不是随你在外,上月初回来说你在泉州花空了,没了盘缠,在银庄挪了三千两银子,我便打发他把银子汇过去销账。哎呀!照这么说,敢情他骗了银子去买官了么?”
徐湖跳起来说道:“不必说了,一定是那混账撒了谎。我哪有这件事儿?当日在泉州的时候,他拿了封信进来,说他娘子病重,所以告假先回来的。真是好大的狗胆,小凤,你去传刘元家的进来。”
小凤听着听着也神色大变,急忙说道:“日间叫我去唤刘妈妈,刘顺家的婶婶说,刘妈妈随刘元上个月被奶奶差往泉州去了,还没回来。我怕奶奶忘了,又听说是瞒着少爷的,所以不敢多嘴。”
“瞒着?我呸,反了,反了。”冯氏大怒,“这些奴才背地里干的好事,可恶之至!快给我喊刘顺家的来,我要当面问她。”
小凤答应一声,急匆匆的去唤人。刘顺家的知道此事,叫道:“这还了得?咱们还洗的清吗?”
急眼的妇人当即跑到了刘元家,把十二岁的侄女拽了过去,吓得女孩哭了。
徐湖气得话也讲不出了,见她们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拍着桌子喊道:“我出去了几天,你们合起伙来舞弊,欺奶奶眼睛不好吗?好好,给我狠狠掌嘴。”
冯氏心中气苦,但还是说道:“不忙,让我先问清楚。”又缓缓说道:“刘嫂子,我自问一向待你不薄,你明知道他们夫妇跑了,怎么眼睁睁的也不来回我一声?难道你也看不起我吗?”
冯氏的眼睛乃是院子里的禁忌,谁碰谁死。唬得刘顺家的连忙跪下来,说道:“奶奶。委实不干奴家的事啊。上个月,刘元回来,我们只知道来替少爷要银子的,次日他家把铺盖箱笼都搬了出去,我当时还问呢,嫂子说少爷在泉州,在泉州。”
说到这儿她似乎不敢说下去了,冯氏气道:“你只管说,不关你事。”
妇人偷偷瞧了眼黑着脸的徐湖,战兢兢的说道:“嫂子说。说少爷在泉州娶了位姨太太,爷送信回来,请奶奶打发人去接。又说奶奶因他两口子稳重,所以派出去,嫂子还嘱咐我不要声张,什么怕老爷太太知道的话。
奶奶!奴家当时并不知那黑心的哥嫂犯下这样的蠢事儿,委实与我家无关呀。不信,奶奶尽管问丫头。”
刘元的闺女哭道:“我也不知娘做了什么啊,谁也不跟我说。求奶奶开恩。等爹娘回来,听凭少爷和奶奶怎么发落,奴家不敢求一个字儿。”
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全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件事无疑重重打了七奶奶的脸。本来就因眼睛不便,出身乐户家而饱受讥笑和轻视,这些年付出了超过正常人的努力,从来不敢因严厉等等得罪了人。对任何人都是温温柔柔,宽和有加,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这才总算是有了当家夫人的威望。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虽说两位姨娘不在,可想而知今后会怎么出言讥讽?刘元夫妇这一次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想必奶奶失望之余,一定会杀鸡给猴看。不但几个丫鬟这么想,连徐湖也这么认为。
冯氏气了半响,叹道:“我明白不干你们的事,总之是我自己大意了。你们回去吧,外头不许给我多嘴。”
“是。”喜出望外的刘顺家的松了口气,赶紧拉着哭哭啼啼的闺女磕了个头出去了。
冯氏忙不迭的叫丫鬟去把银号的折子拿出来,叫人检验,生怕被换了个假的。徐湖见状说道:“不可能,他们没本事提出银子,那可是嫂子们定的章程。”
果然小凤回来说道:“不错的,折子是真的。最近只有一笔三千两的帐。”
徐湖冷笑道:“以为偷偷买了个功名,回头哀求一番我就能心软嘛?小凤,那笔来!”
丫鬟把笔墨纸砚取了过来,徐湖写了一封信,叫小凤拿出去交代管家送至吏部。不想冯氏微微摇头,小凤会意,便把信揣在怀里,往别处闲逛去了。
这边冯氏柔声道:“夫君消消气,这事总归怪我。”
“哪能怪你?”徐湖叹道:“他们如此猖狂,罔顾恩义,即便是我也要上了圈套不可,谁能想到还真有人会不知死活呢?以往看见过许多匪夷所思的案子,我还想这人怎么就那么糊涂?竟被自己给遇上了,刘元夫妇做了多年的事,十分精明,然而为了富贵也不惜以身犯险,不顾很快就会暴露事发,可见是摸透了咱们的脾气。为了今后,这一次绝不能饶了他们。”
冯氏问道:“我也不懂官场上的事,想他一个家奴,买了功名又想着做官,三千两银子够么?”
“不够。”徐湖解释道:“他改了名字,自是不敢借咱家的势,以刘元自己的门路,照他的这个路数,大概最少得五千两银子,如果幸运的话,照例四十八日就能得缺儿。哼!我关照吏部直接拿问他,就算不死也休想好过了。”
明朝初期是没有捐官这一说的,中后期出于各种原因,允许一些商人捐个散官或监生,基本不允许做实官(因凡事没有绝对),就是个荣誉身份,大多是商人为了让儿孙更好的参加科举。
但是买官卖官的行为历朝历代都屡禁不绝,一旦被查出罪名是很严重的,明朝前期往往借着举荐或恩萌的名义,世家豪门的家仆谋个前程自然不难,反正官员总会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来中饱私囊。
满清在这方面堪称空前绝后,由国家公开卖官,也算是一绝了。
冯氏说道:“这不白花了银子,反害了卿卿性命吗?”
“活该!”徐湖冷笑道:“弄不好还会被千刀万剐呢,不这样,谁会晓得利害?”
冯氏说道:“论理杀头也不为过,可毕竟是太太的人,在咱家做牛做马了几辈子,罪不至死!他刘家几十年,也不过挣下二三千两银子,骗了我三千,他自己也添了二千两的积蓄。夫君揭发了他,一下子竹篮子打水,刘元两口子得悔死了,便不悔死,也一辈子出不得头了。依我说,不如咱们索性认了晦气,就当丢了三千两银子,成全了他的功名,也算极点阴德。但凡他有点点良心,也不敢忘了咱们爷,你在好生训斥他一顿,瞧着他自己深自悔过,倒也是件好事呢。”
徐湖暗赞妻子的贤善,笑道:“我可以依你不追究,可是吏部那边却不能不报。对你妇道人家是贤德,而我心慈手软就得背上纵容下人,徇私罔顾的罪名了。娘子你别说了,我答应你留他一个未入流就是了,做官万万不能,除非他自己将来有本事,并且必须和徐家分道扬镳,若敢在外仗着徐家的名头,取死之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冯氏笑了。
徐湖说道:“平白叫你丢了一大宗银子,那三千两得充公。”
“那不值得什么。”冯氏随手把桌上的笛子拿了起来,“咱们手里只算丢了几百钱似的,我不心疼。夫君也犯不着气成这样,是不是衣裳都汗透了?何苦来呢。给我吹一首曲子听吧。”
“也好。”徐湖接了过来,见两个小妾都不在,问道:“其她人呢?”
“都去一粟园看西瓜灯了。”冯氏笑道:“吹个应景的‘赏荷’,我也好久没唱了,今儿就咱俩。”
扬州城,吕熊穿了一身簇新衣服,叫王德持着自己的名帖去沈家,他要亲自过去谢酒席。
王德一溜烟的跑过去,伍氏出来开门,王德说道:“夫人,我家少爷要来当面致谢。”
“啊!”
没等伍氏反应过来,吕熊已经到了门前,恭敬的深施一礼:“承嫂子赐食,晚生愧领。”
伍氏见人家就站在门外行礼,怎能不说一声:“请进来坐坐吧?”
如此吕熊得以进了大门,来到堂前,又重新作揖。伍氏忙还了礼,连连请贵客上坐,她自己去沏了两盏茶,送给吕家主仆,方才坐在了对面。
吕熊目不斜视,欠身道:“日前在苏州得遇兄长,谈及先代本是世交,常通音信,后来因先祖携家眷赴任,南北阻隔才疏失了。当日谈及,竟是通家旧好的兄弟。可叹兄长为人本来就谦虚之极,我还没等尽地主之谊,兄长竟反客为主连续请了我几次,嫂子,小弟真是惭愧。
本想备点土仪送他,我又因事先来了扬州,故而打发管事将回礼送至尊府,多谢嫂子赏收,已是格外体贴了。嫂子何乃又赐酒食。”说完,再一次的起身作揖称谢。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伍氏见吕熊人物清秀,衣服华美,是个大家子弟的风范,又见他温文尔雅,恭敬有礼,谈吐也婉而多风,心中赞赏不已,心说我丈夫得此等朋友,不愁没有靠背。
谁家突然认识个高官公子能不开心?伍氏笑容满面的道:“舍下家寒,迭承厚赐,我不过送去几色聊堪适口的粗肴罢了,公子请不要再说,真真羞煞死了人。既然拙夫与尊府通家世好,今后就算一家人了,以后请勿再如此客套。”
“是,是。”吕熊没口子的说遵命,当下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会儿闲话,彬彬有礼的起身告辞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神仙日子
伍氏十分欣赏的送走了吕熊,进来对沈兰姑说道:“这吕少爷果然人好,如此身份一点也不矜张,真是难得,怪不得你爹与他一见如故。”
沈兰姑淡淡一笑,说道:“娘你是先入为主,收了人家的厚礼。我刚才躲在门后偷看了一眼,切勿将他当成好人,那人脸上明明有些邪气,故意装作文雅的样子。”
伍氏惊讶的道:“你怎么就知道?”
“娘你没发觉,他一趁着你不注意时,嘴上说着话,眼神滴溜溜的在四下里观望。”兰姑描述先前的观察,面带冷笑,“其人双眸如此,可知其心胸不正。我想爹虽然为人忠厚,却是老成练达的人,纵然和吕家世交,也不会肯和那人往来亲密,所以娘您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要留心才是。”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多心眼儿?”伍氏付之一笑,心里大为不然,只是不想抢白女儿而已,“咱家什么都没有,难道人家还想行骗不成?”
“谁知道呢!”兰姑也没想到人家垂涎的会是自己,故此提醒母亲一句后,也就罢了。
吕熊返回刘府,对刘蕴得意的道:“大事成了九分,不久即可一遂心愿了。”
刘蕴询问整个经过,吕熊说了一番,微笑道:“看妇人的样子已经信之不疑了,不过观她谈吐,绝非小家子女人,膝下只有一个闺女,哪怕我提出明媒正娶,也得等她丈夫回来。嗯,先前的计划行不通了,我得想办法进了她家门,才能十拿九稳,谅她也跳不出我的圈套。”
如此吕熊借故又去串了两次门,每次都送了若干礼物,皆是妇人家需要之物。伍氏大为喜悦。
观察力敏锐的沈兰姑心里着急,越看那吕熊越不像个正经人物,奈何母亲执迷不悟,身为女儿孤掌难鸣,只有一心盼望父亲早日回来,不管真假,总之赶紧断绝了往来才好。
英国公府,介寿堂。
一屋子女人陪着萧氏说笑,刘元夫妇的事被徐湖夫妻瞒了下来,知道的人不多。还没有传过来。
刘元的晋升被吏部挡了下来,念在徐湖揭发的面子上,本来吏部官员就是故意要卖给徐家作人情,加上又有相关人等暗中疏通,免予追究,银子自然全部充公,进了黑名单,今后做官是没指望了,但保留了文吏的身份。
吏部如此作为。可见明朝的**行为日益公开化了。
徐湖和冯文君自以为得饶人处且饶人,胸怀宽广对待下人仁义,为自己积了阴德,却不晓得斗米恩升米仇。你坏了刘元做官的美梦,已经不亚于杀父之仇,人家心里岂能感恩?
徐蕴素抱着她的宝贝猫儿,另一只手提着一盏西瓜灯进来。里面点着蜡烛。萧氏见镂刻的两只狮子活灵活现,笑问道:“谁给你做的?”
蕴素举起灯儿,回道:“蕊珠姐姐送我的。今儿一粟园可有趣了,我们在洗翠亭游戏,四面的窗户开了,凉快的很。四角挂了这四盏西瓜灯,妈妈们又扎了几十盏荷花灯,放在池子里飘来飘去,引得那些鱼跳来跳去。她们都说后天是二哥哥的生日,要照着今日的样子玩一天呢。”
“呦!”萧氏拍了拍额头,“不是你说,我倒忘了。素丫头,你哥哥的小生日,你打算送他什么呢?”
蕴素得意的道:“刚才我耍了一套我爹的绝世武功,大家都说好看,才把这盏灯给了我。我现在再去找爹传我几招独孤九剑,权当礼物好了。”
说完蹦蹦跳跳的跑了,萧氏失笑道:“你爹会什么武艺?笑死个人了,真真是个孩子,她老子说什么是什么。”
满屋子人哄笑,涟漪和徐烨也在这边,徐烨低声道:“咱们送什么?”
涟漪也小声道:“你回来送了好些东西,老太爷很不高兴,也不用怎样大举动,不如封一百两银子过去,他自己爱怎么玩怎么玩好了。”
“一百两?”徐烨皱眉道:“改成十两,这么多弟弟妹妹,一人一百两?你送得起嘛?”
涟漪不乐意的道:“我的意思是送一百两的开销,不是礼物。公子小姐过个生日花一百两已够委屈了,咱俩还得背上吝啬兄嫂的名声呢。十两连打赏都不够,真是的。”
“哦哦,我明白了。”徐烨赶紧道歉,“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吝啬就吝啬好了,我被祖父训斥一顿,昨晚父亲大人又骂了一顿,骂我是败家子。”
夫妻二人自怜自苦,谁让当家作了主,少不得要遭人非议。晚上回到自己的院子,叶琴拿来一瓶白玫瑰露,又装了两盆新鲜荔枝和藕瓜莲子等,三人边吃边聊,随后叶琴主动独自去睡了,徐烨和涟漪用花露水洗了个澡,游了会儿泳,感觉遍体清爽,徐烨遂精神抖擞的抱着光溜溜的娇妻,回屋播种去了。
次日一早,涟漪开始筹备徐煜的生日,把迎春兰春叫过来,商议一下,派人去一粟园把洗翠亭铺设一新,又将最外面的西花厅张灯结彩,预备明日给徐煜宴请男性客人。
封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一两一个,再把昨日徐烨吩咐的一百两银子,选了两个大元宝,用盘子装着,盖了红绸子,叫翠莺送到绿云深处,又定下了菜单等杂七杂八的事情,整整忙了半日。
略微休息一刻钟,各房的管事都过来禀事,涟漪和叶琴彼此商量着,一件一件的处理。
忽然管事进来说道:“朱府送女班子来伺候,递了手本给奶奶请安。”
涟漪说道:“都是些女孩子,留在春声馆住下吧。”
“是!”管事又递上来一个礼单,叶琴接过来翻开,是朱家太太送的。
鎏金百寿图的大红缎子闱屏一堂、玉如意一架、翠松扎的鹤鹿一对、两个琉璃缸的文鱼、一件刻丝纱的花衣、两柄明月雕扇、两柄纨扇、十柄湘妃折扇,四樽子酒。
叶琴问他:“全收下么?”
管事解释道:“这不是来单,先前大爷在老爷书房,老爷亲自把收下的物件开了这个礼单,其余都退回去了,请奶奶吩咐。”
“嗯。”叶琴估量了下。对涟漪说道:“大约值二百两左右。”
涟漪便说道:“封四十两的回礼,来的管家给二两银子,其余一人一两。”
随后管家不时进来递上各家的礼单,各种礼物应有尽有,闹得涟漪不胜其烦,干脆叫叶琴专门料理。
外宅的管事妇人走了进来,对叶琴说道:“时师爷送来几盆茉莉花,给大爷二爷赏玩的,问奶奶可要抬进来?”
叶琴摆手道:“收进来,先放在廊下吧。要是小厮有空。直接送进去。”
那妇人领了腰牌走了出去,见大厅上摆满了花担子,桌子上的如意等玉器、笔墨纸砚堆成了小山,连徐烨的几个亲信和书童小厮都进来帮忙分派。
见她出来,书童花农叫道:“婶子,那些花叫抬进去么?”
“奶奶收了,叫送进去。”妇人瞧着那些礼物眼热,随口说着,把腰牌给了花农。
花农几步跑了出去。指着地上的四盆花,叫小厮们往一粟园抬。又指着另外八盆,叫送到西府去。
这时候王永走了过来,所有小厮纷纷放下花盆。争相叫道:“王叔好。”
人到中年的王永可谓是徐灏心腹中的心腹,早年李秋做了武官后,李冬、沐云、朱高和王永四人跟着他,如今前三人不是放出去做了武职。就是在外面负责独掌一方徐家的产业,王永是负责这些产业的大总管。
王永做人低调,在徐府从不显山露水。但无人不晓得他的分量。
王永问怎么回事,小厮说了,他笑道:“时师爷有趣,买了这么多干什么?”
花农对此知之甚详,因时师爷特意求了他操心,是以花农说道:“这还不够分呢,西府送去八盆,东府大太太那里四盆,咱府里太太四盆、夫人那里四盆;大爷也是四盆,二爷那里还是四盆,大概还有十六盆没抬进来呢。”
王爷失笑道:“人人都这样,咱们府里可以开个好大的花圃了。行了,我走了。”
“王叔您慢走。”一群小厮又纷纷叫道。
当下花农带领八个小厮抬着四盆花,进了一粟园,问管园子的婆子,“二爷可在洗翠亭么?”
婆子说道:“这两天都在那里玩,八成在。”
花农亮出牌子,进茶房写了他们九个人的姓名,看了下时辰,然后领着小厮从假山洞里穿过去,刚走到九曲石桥,忽然刮来了一阵风,从天上吹下来鼓乐声和说笑声。
男孩子们抬起头,晴空万里,山上的天风楼仿佛高出天际,刺眼的阳光照射下,那些亭台楼阁上的匾额闪闪熠熠也看不清楚,隐约楼里人影绰绰,大抵徐煜在天风楼。
谁不羡慕?当然古代和现代印度种姓制度差不多,身为家奴自小就习以为常了,没什么过多想法。而中国人有印度人不具备的性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从源源不断的造反就能证明,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花农指着天风楼笑道:“你们瞧,刚送来的女班子肯定在上面,咱们二爷这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不过老爷说了二三年后,要送二爷去辽东在徐烬大爷手下锻炼,也不知咱们到时谁倒霉会跟着过去。”
“倒霉?”伤养好的胡升一声嗤笑,“别忘了李秋李冬他们四兄弟,跟着二爷出门吃苦才有大出息,呆在府里有个屁的出息?我巴不得三少爷去呢,可惜便宜了你们这些家伙。”
花农瞅了他一眼,因胡升带头为徐煁打了架,受了重伤,被徐煁视为好兄弟。
就是事发后,徐煁领了一顿家法,被勒令闭门思过,胡升和邵二也被贬成寻常小厮。
不管如何,胡升和邵二的地位也不同以往,参照李秋李冬等人的例子,所以花农不敢当面反驳他。(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
徐家就是一大型企业,人事复杂,能做上管事的都不是糊涂蛋。人的出身和裙带关系固然重要,但硬条件不过关一切也白搭,父母照顾不了一辈子。
所以收买人心是最重要的,没有手下的支持,成事难,想坏事却太简单不过了。
花农就很聪明,没有回应胡升咄咄逼人的话语,而是笑道:“大家把花盆放下来歇一会儿,你们在这里等,让我去问问要摆在哪里。省得来回像蚂蚁搬鳖头似的,扛来扛去的受累。”
这话无疑说到小厮们的心坎里,就连胡升也笑了,大热天的搬东西,是个人都不乐意。于是八个男孩子并排坐在桥栏杆上,彼此打打闹闹。
花农嘱咐一句不要到处乱走,他独自迎着风一溜烟的跑了过去。进了洗翠亭,见亭子里摆满了鲜花,里里外外打扫的一尘不染,光秃秃的瓷墩子和白云石的桌椅,没用一点喜庆颜色的披垫。
两侧放了两张红木高架子,上面放了一对滚圆的玻璃鱼缸,鱼缸内养了些极好看的金鱼,每条约五六寸长,优哉游哉地的游着,一上一下十分有趣。
这时代养鱼不是池塘就是大缸,玻璃鱼缸毫无疑问是新鲜问世的,连里头的金鱼也是罕见的品种。
花农今年十四岁,虽然早熟世故可也毕竟是个半大孩子,见四下没人忍不住伸手捉了一条,想带回家养着玩。
问题是鱼儿离了水不行,藏在怀里很快会被闷死,花农恋恋不舍的仍把金鱼放了回去,不料或许天热手掌心火烫,或许鱼儿太金贵,进了水马上肚子朝天一动不动的。
花农顿时急了,刚想捞出来甩到池子里去。猛回头见有人打后面过来,他便低着头迅速和来人擦肩而过,直奔绿云深处而去。
隐约听见那人说道:“谁呀?无头苍蝇似的乱跑。”
花农脚步不停,怕被人认出来,改为绕过绿云深处上了山,刚爬上山坡,见轻云慢条斯理的迎面走下来。
“姐姐往哪儿去?”花农赶紧停下脚步,讨好的笑道:“二爷是在天风楼么?”
轻云说道:“他刚下来,在夕阳半虹楼蕊珠小姐那里。你有什么事儿回?”
“我来送花。”花农解释了几句。
因花农是徐煜的小厮之一,自己人。轻云遂提醒道:“那你站着,我上去问来。如今一粟园到处都是姑娘们的住处,女孩子成群,你还照着原先那样子乱闯么?等着被人抓到了赏你几个大耳光,可没地哭诉去。”
花农忙说道:“是,姐姐说的是,还是姐姐疼我。我一定老老实实的呆着,回头我拿茉莉花朵孝敬你。”
“赫!”轻云笑了笑,也不多说废话。径自转身上去了。
花农在游廊里坐着等候,不一会儿,见轻云回来了,站起来笑着迎了上去。“姐姐,少爷怎么说?“
“叫你送到夫人那里去。”
“太太和夫人都送去了,连姑奶奶她们都有呢。”
“那这么着。”轻云捋了下吹乱的发丝,“你就摆在洗翠亭的廊下好了。还让你去谢谢时师爷。”
“好嘞!”花农惦记着时间快到了,急匆匆一口气下了山,途经洗翠亭先看了位置。再跑过去喊小厮们把花抬过来,一字儿的摆开。
男孩子们刚摆好位置,轻云和春妍两个女孩手拉着手,飘飘逸逸的说笑着走来。顷刻间,他们无不眼光发亮,露出惊艳的表情。
论起美貌,二女无疑是园子里最拔尖的,姿色身段可谓是如梅兰般各擅胜场,不分轩轾!比起几位姑娘也毫不逊色,只可惜春妍是公主身边的,而轻云已成了二少爷的贴身大丫鬟,绝非他们能够惦记的主儿。
即使如此,他们也都想亲近亲近两个小美人,哪怕说句话也好,故意磨磨蹭蹭的没有离开,二女转眼间走到近前,见花盆摆好了,同过来看看。
春妍说道:“这茉莉花,开的比园子里的旺。”
胡升因自己少爷的缘故,与内宅的姐姐们都不熟,不知该怎么开口,其他人也大同小异,别说春妍了,等闲都见不到轻云一面。
惟有花农既熟悉也有资格开口,笑道:“我送进来的东西,有一件不好的嘛?瞧这几盆花放在这里,整个亭子都换了样儿,像不像个水晶宫?”
轻云嗤笑道:“是呢,前儿听说水晶宫前爬着一个龟将军,还吃二爷打了一顿。”
八个男孩子立马对花农仰慕无比,花农却红了脸,糗事被揭发有损他的面子,悻悻的道:“还不是为了给少爷做生日开的玩笑嘛!好啊,等我告诉少爷,怕他不拧你那红红的小嘴儿。”
“呸!”轻云拿起帕子去抽他的脸,花农嬉笑着逃出去了。
胡升恋恋不舍的也跟着同伴往外跑,边跑边频频回头眺望,心中暗叹为何三少爷不搬过来呢?不然自己岂不也和花农一样?
皇宫里的宫女没有不亲善太监的,原因不消多说,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没有不和小厮保持好关系的,一来需要有能尽心为她在外面办事的人,二来也多了个耳目,三来人人需要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四呢大概就是异性相吸了,别说正常少男少女,太监也有宫女依靠,无论怎么说也是男性。
轻云没有追赶,撇撇嘴走进亭子里,忽然瞧见玻璃鱼缸里的一条金鱼肚子朝着天,指着说道:“这鱼怎么了?”
春妍过去用扇柄儿碰了下,说道:“已经死了。”
轻云骂道:“一定是花农干的,除了他,没人有胆子胡闹。回头咱们那一位见了,又要心疼了呢。”
春妍轻笑道:“你们那一位是谁?”
“呸!”轻云脸色微红,“你还问我呢,我不盘问你便罢了。”
正说着,春喜和芳云捧着一包东西进来,轻云问道:“你们哪里去了。到这会子才来。”
春喜说道:“都是少爷折腾,头前送来大红的单披儿,嫌俗气,非叫我们去换别的,换了来又说不好看。我们又去换了这湖色刻丝的,才说对了!好好套上吧,不要弄脏了。”
四个女孩一起动手,春妍一面套着,一面说道:“你们这位爷太多事,大热的天。凉凉的瓷墩子不要坐,还要罩套子上去。”
“谁说不是。”轻云也说道:“你瞧明天稍微一坐,他又得叫咱们拿了去。”
芳云笑道:“少爷说了,这冰冷的椅子,只能像他那样坐坐不打紧,女孩子是万万坐不得的,不信问问老爷,所以要用垫子。”
说的大家都觉好笑,也明白这方面父子俩堪称一脉相承。完事了,四个人便一串儿手牵手的走出来。
忽然轻云松了手,说道:“哎呀,险些给忘了。你们先走。我去转一转就来。”
“什么事?”春妍停下了脚步。
轻云说道:“那条鱼忘了扔,我去丢进池子里。”
说完,独自返回洗翠亭,直接将鱼捞在手里。滑腻腻的一接触,轻云忙不迭的抛在了水里,金鱼浮在水面不下沉。
轻云一边看着鱼。一边用手帕擦手,擦干了想用手帕抹脸上的汗,猛然间闻到一股子腥味,很刺鼻。她赶紧再闻了闻手上,也有,肯定是金鱼的气味,闹得轻云暗恨,只好快步走到岸边,将手帕埋在泥土里,在池边洗干净了手,用自然风晾干。
刚要走人,忽然从花丛里飞出一只白鹭,敏捷的把那条死鱼一口叼住,细细的长腿点出圈圈涟漪,拍拍翅膀的如利箭一样,优雅的飞向水流云在堂那边去了。
轻云看着白鹭消失不见,才站了起来信步走向绿云深处,到了门前,脚底下踩到软绵绵的东西。低下头一看,是一个手帕裹着不知是什么,蹲下去仔细观察,手帕被刚才的一踩一踹,满是泥了。
皱着眉的轻云用指尖夹起来抖了抖,里头竟裹着一只小巧可爱的软底红睡鞋。
顿时轻云心里跳了下,并急忙抬起头看了看周围,所幸没人。再仔细看鞋子,是扯弓头的,镶嵌着一颗明珠,做工极为讲究。
轻云心说:“府里除了德庆公主姐妹外再没人用这样的鞋,看光景显然是二爷和公主玩,故意藏了起来,却不知道为何掉在这里?幸亏被我拾到了,倘若被刚才的小厮们捡到,岂不出了大事。”
心里不禁暗暗埋怨徐煜丢三落四,不知轻重,又转念联想到人家当时的嬉闹场景,情窦初开正是怀着春的妙龄,自己倒闹了个满脸飞红。
遐思无限的轻云站起来,依旧将鞋子用手帕裹好,放在怀里,轻轻一声叹息,慢慢的走回惜香轩。
大家都不在,她一个人坐着纳闷,最近疯传少爷喜欢上了德庆公主,她暗地里观察是真的,可是兰香姑娘该怎么办啊?
把鞋子拿出来又看了看,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心里免不了七上八落的狐疑着。
作为贴身丫鬟,职责之一要负责监督少爷的行为,如果发现和她人过于亲密,按理说得第一时间禀报给夫人知道。
一般来说,绝对不会允许公子和小姐发生什么,哪怕是已有了婚约。所以为了预防此事,公子如果到了合适的年龄,太太往往会交代其贴身丫鬟可以和公子初试**,但是不能过于频繁,这里面的轻重必须要本人拿捏好,既要做到适而可止,少爷又能满意收心,并且丫鬟要懂得低调做人,守口如瓶。
然而分寸何尝是好拿捏的?单单对夫人忠心就很容易得罪公子,参照袭人。所以任何方面做的不好,失了身的丫鬟也没可能留下来,丫鬟就是丫鬟,你不是小姐。
轻云痴痴想着,想起老爷的一席话,“做人首先要自尊自爱,对自己负责,不要贪小失大,堂堂正正的做人,则进退有节,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管将来干什么,都会挺胸抬头的做人,别人自然也会尊重你。”(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含冤
扬州城,伍氏正站在门外和邻居说话,吕熊走了过来,伍氏对邻居笑言这是我家至交叔叔,大大方方请吕熊进家吃杯茶,邻居进来坐了会儿走了。
因伍氏人到中年,家有闺女,做人向来规矩,邻居没有任何疑心。
屋子里,忽然吕熊叹道:“嫂子家真是幽静,我看屋子也宽敞,不错。”
伍氏笑道:“陋室而已,也是先人留下来的老宅,哪比得上对门的刘府?人家金碧辉煌,富贵满门,叔叔太过客套了。”
“不然,一个闹字,即与嫂子家有了天壤之别。”吕熊神色苦恼,“他家只有一座客舍,这两日来了几个山东友人,与我住房一板之隔。嫂子,那山东人别看同属斯文,饮食一日离不得生葱生蒜,一口口的满口咀嚼,那一股子恶味,令人触鼻欲呕。
这也罢了,到了晚上,每人吃醉了酒,高声大气的要唱半夜,睡下后又鼾声如雷,连日来被他们闹得眼皮都没有合上,您说可恶不可恶?大家都是客人,我想着好歹忍受几日吧,省得令刘兄难堪,谁知他们竟打算住一个月之久。
气得我出来看了几处客栈,皆没有中意的。嫂子,若我兄长能近日回来,我想借尊府暂住几天,省得那客栈南来北往的商旅令我不舒服。您家空闲的屋子甚多,可惜兄长却不在家,我不便启齿。”
伍氏听他兜了个大圈子,明白了,暗道听他的口气,分明要暂借我家居住,因夫君不在家,是以不方便启齿。按理呢通家之好,来到扬州理当借给他住,反正我年纪比他大一倍。况且女儿也在家,宅子又有前后之分,再说人家的身份何等尊贵?邻居们都不会说三道四,就算丈夫回来,也不会埋怨我。
世事往往就在这一念之差,兼且伍氏贪图人家不断赠送的礼物,拿人的手软,碍于人情不好一口回绝。
沉吟半响,最终伍氏有了主见,说道:“既然那边嘈杂不能安住。若叔叔不嫌寒舍蜗庐,何妨过来暂住?等你哥哥回来,亦可朝夕盘桓。”
吕熊惊见对方一口应允,顿时万分欢喜,忙起身作揖道:“承蒙大嫂盛意,恐兄长回来不悦,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不妨。”伍氏索性好人做到底,笑道:“拙夫性情最是重视朋友,通家世好。应该的。”
吕熊脸上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谁知顺坡下驴,“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就搬过来。实在受不了那些人了。”转身就吩咐王德:“你回去取我行李等物过来,对刘老爷说一声,你们就别跟着住过来了。”
“是。”王德转身跑了出去,
躲在门后的沈蘭姑顿时叫苦不迭。可是已经来不及阻止,气道:“娘你糊涂至此,也不想想他一个年轻男子。咱家只有母女二人,怎么能同在一个屋檐下?将陌生人住进家里,不怕人家议论么?何况男女不便,怕不很快就会惹出闲言碎语。”
忍耐不住的蘭姑轻轻咳了一声,伍氏知道女儿的意思是要自己进去,无非阻拦不借屋子。
伍氏有些生气了,心说这孩子太罗嗦,素日仗着几分小聪明,丈夫最信她的话,说什么听什么,难道我一把年纪,反不如你的见识么?
所以伍氏只当没听见,陪着吕熊说话。把个沈蘭姑急得五内如焚,没等想出主意,两家门对着门,王德转眼间就押着行李进来,指挥刘府小厮一件件的搬到客房里。
眼见事成定局,气得蘭姑狠狠跺了两下脚,负气回房了。
前面的吕熊进房拿出来几大包的银子,说道:“这里是一千两银子,请嫂子代为收好。虽说咱家没有闲杂人等,只因我主仆时常要出去,一旦丢失对谁都不好,不如请嫂子保管。对了,家里吃穿上头,尽管用它无妨!”
最后一句话无疑画龙点睛,伍氏一下子高兴起来,当然她不会动用人家的银子,但这话听着舒服呀,何况不收也不行了,一千两银子呢。
沉甸甸的银子抱在怀里,大概六十来斤重,费力的进了屋,就见闺女坐在那里生闷气。
伍氏把东西放下,故意问道:“先前你叫我有什么话?”
蘭姑生气的道:“我几次劝母亲不要与姓吕的来往,你不听就罢了,为何今日又把他弄进家里来?明明咱家没有男丁,岂不是笑话嘛?那姓吕的如此作为,算什么正人君子?断然是不怀好意。娘,你可不要后悔不及,将来又累了我爹!”
忠言逆耳,加上被女儿毫不客气的指责,身为母亲的伍氏又气又笑,没好气的道:“你这孩子,多半是疯了,怎么就累了你老子?我真真不解。好!你说他不怀好意,那问你他想骗我什么?我人老珠黄又从来没有二心,难道你不信你娘的为人吗?再说你爹不日即可回来,人家这么大方的住进来,见了面不怕真伪么?除非是个傻子,才肯给自己找麻烦。对了你看看,一千两银子交给我收着,如果不是你爹的至好,人家能放心吗?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心细了,动辄想到有的没的所在,把人心看得太坏!”
沈蘭姑一呆,一千两银子送过来?那不是更糟了嘛?一旦是个圈套,就算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呀。不由得暗暗叫苦,认定此事必有蹊跷,无奈母亲执迷不悟,只能寄希望于父亲早日回来。
其实蘭姑大抵已经猜出来了,那畜生除了算计自己,还能为了什么?心里未免越想越害怕,可是母亲这个样子,母女俩话不投机,不好意思说出来,没的被母亲耻笑自作多情。
这一晚蘭姑躲在闺房,整整一宿提心吊胆。次日,耐心十足的吕熊施施然起来梳洗,王德匆匆进来说道:“甘泉县换了新县令,少爷得去拜会拜会。”
原来新任知县名叫胡泉,湖南辰州府人,乃是龙鼎最得意的门生。在国子监混了十来年,屡次不第,去年恩科考试的人少,他幸运的进士及第。在京一年观政,上个月得了实缺,派人飞马告知恩师,龙鼎又马上派人通知女婿,由金陵辗转传了过来,恰好时间正合适。
自己人不能不见,吕熊换上了五品公服。独自前去拜会。胡知县留他在衙门吃晚饭,又将刘蕴请了过去,很晚人才回来。
第二日,胡知县摆出全副仪仗,浩浩荡荡的前来答谢,轰动了整条街。于是乎,左邻右舍都得知沈家住着位贵客,不但是沈老爹的世交至好,还是对面刘府的世交至好。趋炎附势乃社会常态,谁不特意过来夸赞几句?弄得沉寂多年的伍氏脸上光彩,人前人后分外得意。
金陵,一粟园。
徐煜很晚才回来。见轻云背着灯坐在房里,一声不言语,问道:“怎么一个人闷坐?”
轻云忙带着笑意说道:“好好的闷什么?你又要出去吗?”
“才回来呀。”徐煜觉得很奇怪,“怎么。有事情?”
“也没什么。”轻云起身给他换衣服,好似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你今儿个可曾从院子里进出?”
“没有。”徐煜想了想,“我都是打山后留余春山房上下。没从绿云深处走。”
“有些话我不能不说。”轻云停下了动作,低声道:“说丢失了一只睡鞋,是不是二爷藏了?”
徐煜的表情随即严肃下来,正色说道:“这是什么话?我几何时做过此种事?睡鞋乃女孩家的私物,丢了还了得?是不是被谁偷去了?不对,丫头们要一只鞋什么用?古怪!”
轻云见他疾言厉色,心里安慰也不免诧异,心说不是少爷做的,还有谁会做这种事情?轻声道:“你先不要大惊小怪,左右不是你拿的,我给你瞧一件东西。”
说着把枕头底下的红鞋摸出来,递给了徐煜,“你瞧瞧,可不是德庆公主的吗?”
徐煜接过来一看,宛然是朱明之的睡鞋,奇怪的道:“怎么你藏她的东西?”
“哼!”轻云不乐意了,嘟着嘴,“我为何藏她的?我是问你,请问到底谁藏她的?哼哼!”
“哎呀!”徐煜急了,谁让他乃天字第一号的嫌疑人呢,试问谁会这么无聊?又有谁能肆无忌惮的接近堂堂公主?就连徐灏大门都进不去,有口难辩之下,略显慌张的解释道:“你不能冤枉我,你不信?我赌个咒好了。若是我偷拿的,立刻叫我??”
“又来了。”轻云忙抬手掩住他的嘴,白了一眼,“我信你成不成?真是的,也犯不着急成这样。”
“我真的冤枉。”徐煜很是恼火,边说边看鞋子,大叫道:“这不是明之姐的。你看这大红颜色,她自小不爱穿红,自从她来到咱府里,你几时见她穿过红鞋?你再看这鞋是弓头的,前面不尖,底儿又这么阔,大小也不对,一定不是她的。你老实告诉我是谁的,不要故意捉弄人了。”
轻云被他这么一说,也发觉好像真不是朱明之的。往常见她的鞋子纤细的很,造型十分讲究好看,还真不是这副粗蠢,咦的一声道:“那更奇了,会是谁的呢?我是在绿云深处的门口拾到的。当时以为是你遗下的,所以怪你半天。可照这么说,园子里出了怪事。”
被冤枉的徐煜这下子沉冤得雪,抬手弹了下轻云的洁白额头,轻云吃痛忙双手捂着脑袋,偏偏自己理亏在前不好发作,一脸的悻悻。
徐煜笑道:“你也太糊涂了,即便是我的,也断不会带在身边大白天的乱跑,万一被蕴玉她们搜出来算什么意思?既然是咱门前捡到的,喊她们来问一问,就有影儿可捉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杨家兄弟
屋子里,轻云不愿闹得人尽皆知,万一鞋子又涉及到一段私情出来,并不是人人都有春柳的好运气。
她再一次仔细的观察鞋儿,没了先入为主,忽然说道:“是了,定不是公主的。你瞧样式虽然模仿,这图案却是初学手缝的,针脚也不齐,绒线也不是上好的,大概是哪一个丫头拿这个打算送小厮的吧?”
徐煜说道:“又不是金莲,一个个天足,多年无人送什么臭鞋子了?”
“你才是臭鞋子呢。”轻云嗔道,可也同意这话,古代之所以流行把绣鞋当表记,无非是因为卖弄小巧的三寸而已,也寓意可以做羞羞人的事儿,而时下徐府几乎没人裹脚,送鞋子倒不如送香囊一类。
“到底是谁的呢?”轻云自言自语,猛然醒悟到:“哎呀我怎么忘了,昨儿韵宁小姐在这里和小翠玩,说小翠的针线总也学不好。小翠说:‘就是不知怎么一个讲究’。三小姐问她:‘你学的时候,可曾拜过坑山姑娘没有?
小翠说:‘从前我娘教我针线的时候,也说有什么坑山姑娘住在尿坑上,要做一只鞋孝敬她穿了,才能做好针线呢。连姑娘也这么说,可见是真有这个讲究的。’
三小姐说:‘你只做了一只么?难怪你一辈子做不出好手艺。’小翠问:‘姑娘这么讲,莫非是要两只?’三小姐就笑道:‘那是自然,你见谁只穿一只鞋的?你的坑山姑娘又不是独脚,赶紧明日补一只去孝敬她,今后就能做好针线了。’
赫赫!这本来是三小姐的玩笑话,我当时也听着好笑,看来小翠当成真的了,特意做了一只来。”
“哈哈!”徐煜笑道:“可她怎么丢在门口呢?”
轻云笑道:“大概园子里没有男人,亦没有尿坑。忘了你前几天尿急。在绿云深处的墙角下溺过,所以她才供到那里。”
徐煜越发哈哈大笑,轻云也觉得好笑,两个人笑了半天,徐煜说道:“我还是有点疑心,你明儿悄悄问小翠看看,是不是她。不要又和春柳一样,闹出事情来。”
“好!”轻云答应一声,把鞋子藏了起来,各自去沐浴睡觉。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丫鬟们早早起来服侍徐煜换上礼服,自己先到徐府宗祠里给祖宗上了香,磕了头,又去给母亲沐凝雪道喜,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谢母亲的养育之恩!然后又给芷晴等做母亲的挨个道谢。
又拜了祖父母和父亲兄长,去东府西府拜了长辈,拜了一干上了年纪的师爷等人。整整一上午。
满头大汗的回来,换了礼服,迎春进来说道:“府里的官员和师爷送了礼物,单子在这儿。”
徐煜接过来看了看。捡文雅不值钱的几样收了,其余退回,叫迎春按规矩回礼。
迎春刚走,兰春进来说道:“外头当差的和全府管家们。在二厅等着磕头。”
徐煜连连摇头道:“算了算了,被我爹知道,又得生气了。”
“嘻嘻!”兰春笑着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花农进来。说道:“杨府二公子三公子来了,请二爷道喜去。”
徐煜皱眉道:“那两个呆子又来惹厌了,你去请时师爷代陪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花农答应下来,出了一粟园到了东书厅,请时师爷过去陪客。
时师爷换上公服,叫书童拎着他的烟袋子出来,一路想着,“听说杨士奇的大儿子有了出息,剩下两个有些呆气,士林传的沸沸扬扬,我没有见识过,今日且和他们谈谈,是否真的虎父犬子。”
现如今杨士奇在朝廷炙手可热,本身杨士奇一代人杰,做人方面无可挑剔,唯有他的儿子们不争气,好在历史上坑了爹的杨稷已经浪子回头,二子三子庸庸碌碌,历史改变了。
来到西花厅门前,时师爷见站着许多挺胸凸肚的杨府管家,见他进来也不理睬。
“时师爷来了。”一个书童叫道。
时师爷大步走进去,杨用和杨赦兄弟俩双双迎了过来,双方见礼。杨用询问时师爷的姓名籍贯,时师爷讲了,打量下杨家兄弟,都穿着刻丝花衣,戴着官帽,其中杨用是三品散勋服侍,杨赦是五品服饰。
杨家兄弟见时师爷不过一身寻常公服,便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时师爷请二人上坐,二十左右的兄弟俩也不谦让,大模大样的坐下。
杨用端起茶问道:“煜兄弟可在府里?”
时师爷微微欠身。说道:“在府里,这会儿应该去祠堂了,所以委屈二位暂坐片刻。”
杨用又问道:“师爷在府里几年了?”
“今年六月才进的府。”时师爷笑道。
杨赦东瞧西看,问道:“夏师爷在不在府里,怎么不见人?”
时师爷说道:“夏先生前几日辞席出去了。”
“走了?”杨用忙问道:“你知道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时师爷自然不能说夏师爷在账上做手脚,贪了八十多两银子,事发后没脸留在徐府,主动告辞离去,说道:“也没什么讲究,另谋高就而已。”
“还有比徐家更高的就?稀奇。”杨用嗤笑一声,“师爷以前在哪坐馆?我和你说,我徐三叔那边你无需巴结,他很少推荐文人,倒是老太爷那边你多用用心思,这些年举荐做官的也有七八个了,是以人人挤破了头想进徐家。我兄弟要不是圣上赏赐,早就过来给老太爷端茶送水呢,我爹和徐三叔一个样,从来不推荐自己人。”
“杨大人高风亮节,向来令人钦佩。”时师爷说道。
“有什么可钦佩的。”杨用咧咧嘴,“我爹从不教我们兄弟学问,说没时间,不然我兄弟早就高中进士了。当然圣上青眼,晓得我兄弟是人才。师爷,你什么功名?秀才还是举人?”
见时师爷笑着不语,杨用说道:“看你的年纪,大抵是秀才吧?不然何必来做师爷呢。我跟你说,这金陵强手如林,想考中举人可太难了。”
杨赦坐的和时师爷近些,无聊之余讨要人家的扇子看,时师爷便递给了他,杨赦大咧咧的打开,一看愣住了,上面的字竟是恩师写的,上款称年兄,顿时咂咂嘴,挤眉弄眼的递给杨用看,说道:“这不是咱们先生写的吗?”
正在教诲时师爷的杨用停住了嘴,也觉得怪异,忙语气恭敬的问道:“先生敢是去年的解元公么?”
时师爷说道:“是!”
杨赦也问道:“那么先生今年敢也恭喜过么?”
时师爷缓缓说道:“是去年侥幸的。”
杨用顿时肃然起敬,问道:“想来也是高中了?”
“侥幸而已。”时师爷笑了笑,“兄弟的名次已经低了,是第三。”
杨家兄弟一听,慌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道:“哎呀,失敬失敬!”
看着他们前倨后恭的样子,时师爷暗暗好笑,他确实是去年的金榜第三名。名叫时石,被点了翰林,在翰林院观政半年,不喜每天抄抄写写的清贵生活,经哥俩的先生推荐,来徐府做了首席师爷,等着吏部放他去地方任职。
一时间,杨家兄弟收起了傲慢,以弟子之礼求教,整个人好不别扭。正好外面说道:“二少爷来了。”
屋里的人站起来,见徐煜头戴紫金冠,穿着一身便衣进了屋,相互说了声恭喜。
徐煜请三人坐下,又道了谢,说道:“劳二位的驾,小弟委实不敢当。尊大人在府上么?”
杨用说道:“家大人随圣驾北上了,兄长赴任山东,所以太太命我兄弟过来道贺。”
徐煜见哥俩都穿了官服,尤其杨用竟是三品,猜到是圣上特意赏赐杨士奇的,故意笑问道:“哥哥是几时高升的?”
杨用见他问,兴高采烈的说道:“我这功名,是蒙圣上赏的。你们不知道,我头里是个候选知县,蒙几位大人保了个待选本班,以知府用。本来呢,兄弟想明岁乡试,中那么一中,也不稀罕这点儿功名。谁知诸位大人定要给兄弟保这个,说照着我这样的才干,仕途里很有出息,说明年要开博学宏词科,再给我保上一本,等考出来,不是赐同进士出身,便是授职翰林院,可不比去外地当官舒服嘛?今年圣上问了我几句学问,觉得好!当场赐了一杯酒,给我加一个三品官衔,嘿嘿。”
说话中的杨用得意的了不得,神采飞扬,杨赦却斜着眼一声不言语,好像气不过的模样。
徐煜听着暗暗好笑,原来以杨用的呆气,谁能让他去做官?又因念在杨士奇的面上,从皇帝到大臣纷纷凑个趣,让他在京城做个可有可无的官职,干领一份俸禄,照顾官员子弟吃皇粮,此种事在任何朝代都不鲜见。
偏偏杨用自己不清楚,还真以为自己有才干,被慧眼识珠,得以火速提拔呢,说道:“像兄弟你的才干,何不也如此弄弄?况且又有世爵,不较兄弟更快。”
徐煜笑道:“现在讲到出仕,有几个人是为了天下起见?无非为几个钱,我不稀罕,若说时下的一些官员,我就像看见了一堆铜臭,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兄弟这话太过分了些。”杨用笑道:“照这么说,难道尊太爷和尊大人也是一堆铜臭么?”
时师爷愣住了,暗道还真是个呆子,这话都敢说出口?(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赏灯
徐煜没有和杨家兄弟一般见识,换他人估计都能打起来,毕竟辱及长辈。时师爷暗暗纳罕,心说这位徐家二公子倒是好涵养。当然徐煜也没给兄弟俩好脸,直接端茶送他们走人。
徐煜在西花厅设宴请师爷等人,大家伙都知趣,半个时辰后纷纷回家去了。但徐煜分身乏术,忙着招待亲朋好友,等所有宴席终了,已经是傍晚了。
散席后,徐煜进了内宅,从中门望过去,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红纱灯,十分喜庆。介寿堂的三面走廊上也挂满了灯笼,站满了丫头婆子,院子里的新式凉棚大开,坐满了人,对面戏台上灯火通明,一班戏子在上头唱戏。
整个院子一派闹哄哄的人声,非常嘈杂,不时有男男女女进进出出,觉得奇怪的徐煜便没有进去,站在外围看了起来。
台上唱的是“懒画眉”,一个扮作小姐的女孩子出场,唱起了前腔,人们纷纷叫好。
唱完了,又上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当众弹起了“潇湘云水”一曲。
曲子弹得很不错,徐煜刚听得入味,忽然里面有人大声喝起彩来,吓了他一跳,听着是徐煊的声音,没了雅兴的徐煜瞧着好像姐妹们都不在里面,转身返回一粟园。
果然一家人都在洗翠亭,丫鬟们纷纷围上去对他道喜。徐煜忙四下一看,里面摆着三张八仙桌,中间一桌是太太和父母双亲,大哥徐烨和芷晴、晴雯等姨娘;左面一桌坐着湘月、湘雨、湘云、蕴素、蕴玉、韵宁、徐煁等兄弟姐妹;右面一桌是兰香、朱明之姐妹、朱软玉、萧冰蓝、朱蕊珠等。
空位被体面的大丫头凑了,徐妙锦徐翠柳香玉等人不在,而涟漪和叶琴站着伺候。
大家都问道:“你跑哪去了?咱们好找呢。”
徐煜笑道:“我先去了介寿堂,没看见你们,赶紧跑了过来。”
“来我身边坐。”萧氏招手,徐煜忙走了过去,“我吃了酒。”
“瞧着脸色红扑扑的。小小年纪吃什么酒?”萧氏有些不满,“拿醒酒汤来。”
徐煜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大家都敬我,我又不好不喝。”
人家这时候大抵做父亲的都会呵斥几句,徐家完全相反,徐灏笑呵呵的道:“没事!酒量是练出来的,宁可战死也不能后退,此乃酒品!”
萧氏等一帮子女人立时无语,有什么教导孩子的嘛?徐煜才多大的年纪?她们不会理解徐灏的想法,在徐灏看来。这年代十四岁的孩子差不多已经成人了,这么小的孩子出门应酬的比比皆是,在外头也没人拿他们当孩子看待,所以他不想约束儿子不喝酒,这会让他显得没长大似的。
当然徐煜的年纪在那,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贪酒,外人也不会把他们灌醉,明朝酒桌上的规矩向来是各自尽兴,没有后世非把人喝趴下的讲究。而徐煜也有分寸。
这时候外头的小丫头过来回道:“西花厅摆了席面,请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用酒去。”
太太萧氏说道:“煜儿煁儿留在我们这儿,你们父子俩去吧。”
“是!”徐灏起身领着徐烨往外走,萧氏又唤道:“外面散的快。你们父子仍旧回来,等着你们赏荷花,不要又回去睡了。”
徐灏笑道:“知道了。”
随着父子俩离去,原本热闹的场面瞬间冷了下来。不管徐煜如今多么受宠,也永远无法取代父亲和大哥在家中的地位。
沐凝雪提议道:“不如陪太太上山吧。”
萧氏点头道:“也好,权当散步消消食。”
当下涟漪赶紧喊掌灯。外面一连串的答应着,很快点起了十二对羊角风灯,二十四个小丫头一字站开。
徐煜第一个走出来,跟着一对“天风楼”的灯引路,后面沐兰香等姑娘们也各自有小丫鬟掌着各院字号的风灯引路,一行人出了洗翠亭,打绿云深处的甬道向着惜香轩而来。
从惜香轩开始直到山上,到处挂上了五色琉璃灯,把个上山的道路照的雪亮。
沐凝雪和萧雨诗扶着太太,指着徐煜的住处说话,没有停留直奔山脚。一行人上了山,从半山腰望下去,满园的灯星星点点仿佛萤火,从山顶望下去,又犹如璀璨星空一样。
洗翠亭和两座桥亭位于水中央,宛然秦淮河的灯船似的,萧氏进了留余春山房,四下里看了一圈,笑道:“比我介寿堂好,要不我也搬过来,不知软玉可答应么?”
朱软玉笑道:“求之不得呢,太太来了,情愿当母亲般伺候。”
说说笑笑了好半天,一行人原路下山,打九曲石桥往洗翠亭来,先前的酒席都撤了下去,远远闻见茉莉花和兰花的香气。
一路上池面微风袭来,又有些荷花香随风飘至,令人甚是清爽,洗翠亭与先前似乎完全变了样子,大家都说有趣。
八面回廊上点满了五颜六色的琉璃串子灯,帘子都卷起了,窗子也都打开。里面中间圆桌上,摆下了围碟,周围设着十二个磁礅子。
地上摆着两架人力大风扇,像蝴蝶一般转动,除了萧氏和沐凝雪外,其余人随意散坐。
萧氏问道:“说你们镂了四盏西瓜灯,怎么不见?”
沐兰香笑道:“费了多少心力才玩了一天,第二天就坏了。”
萧氏又说道:“那几十盏荷花灯呢?这么好的天气,也让我们看看。”
“知道太太高兴,备下了。”兰香回头说道:“快去放出来。”
彼此说了会儿话,隐隐的听见笛子鼓板声夹着荷花香气吹送进来。萧氏听了听,奇怪的道:“谁家唱戏呢?”
徐蕴玉说道:“大概是未出师的女孩子在春声馆唱着玩呢。”
人人都侧耳倾听,徐煜和朱明之也侧着耳朵细听,像是两管笛子在池子两侧的尽头吹起。
朱明之纳闷的道:“这声音,怎么这边也有那边也有?”
朱软玉说道:“想是那边山石子绕转来的回声吧?”
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再听那悠扬的笛声,一左一右的由远到近。刚在诧异中,偶见水流云在堂那边的窗下,四五盏荷花灯从水里忽然点亮了,渐渐的亮光多了起来。
“点灯了。”所有人靠到窗楹看灯,水面上一盏一盏的越多了,逐渐稀稀落落散的半池,远远的又一大堆儿。
正看着,一侧的徐蕴素指着外面叫道:“你们瞧!这边的荷花灯更多。”
沐凝雪扶着萧氏过来看,见假山脚下竟有数百盏灯之多,恰好南风起了,荷花灯顺着风飘了过来,早有几盏已经到了亭子脚边,有的在柳荫下躲着随波流动。
也有几盏一串儿的往桥洞里过去,一闪一闪的往那边的池子里去了。再看水流云在堂的,却高起了七八盏像龙头似的,后面一串儿跟着无数的灯,从水面上走来,幽幽闪闪的到了亭子边。
所有人都看得出神,突然间池心里打起一阵响锣鼓,人人吓了一跳。忙定睛看过去,原来高起的几盏不是水面上的荷灯,而是一只彩莲艇子。
船儿的四角高高挑起了四串荷灯,船上坐着四五个女孩子正打着锣鼓。
萧氏笑道:“这个玩意儿有趣的很,可也累了人家孩子,不可取。”
一边的迎春解释道:“今儿是二爷的生日,二爷待她们极好,故此都主动要让太太夫人开怀一笑。”
“谢谢她们了,唉!”萧氏轻轻一叹。
徐韵宁笑叫着道:“太太快瞧这边儿又是一只灯船,哎呀那边还有,拖着荷灯往桥洞里出来了。”
话音未落,果然绿云深处那边的桥洞里也划出来一只船儿,也打着响锣鼓。一时间,这边的船进桥洞去,那边的船出桥洞来,绕着洗翠亭荡起了圆圈,一艘艘船接着进桥去的船后拖的一尾灯线。
那锣鼓越发的欢快,四艘船首尾相接,使得近千盏荷灯荡成一个圈儿,把洗翠亭围在了中间。船儿迅速的穿着桥洞一进一出,穿梭似的比闹龙船还好看。
忽然锣鼓声一起停止,紧跟着吹起了笛子和笙箫小锁呐,又夹着琵琶弦索的声音。四艘船不知怎么头对头靠着并行,一会儿又分头倒滑,船上的荷灯原是串着的,现在都放散了,于是荷花灯散满了一池子形成满天星的样子。
洗翠亭的人们一齐赞好!不知不觉四艘船各自划出桥洞,消失在夜色中。
满满的池子里遍布星光熠熠的荷花灯,十分壮观,令人的目光无法自拔,尤其是在优美的旋律中。
萧氏猛回头,见亭子前后两带,九曲桥上两头走来两班女乐。众人出其不意之下,都笑道:“难为她们用心了。”
听着女班子在回廊下唱了数首小曲,等再去看池子里的灯,已然一盏也没有了。只剩下水面上印着一钩新月,波纹晃动,几百个小月亮在不停攒动。
朱明之拉着沐兰香出来看月空,徐煜见状也跟了出来,看着满池的月色,真是在水晶宫里一样。栏杆边柳荫里一个知了叫了一声,飞到了别枝上去,许多宿鸟被惊了起来,唧唧咄咄的叫个不了。
徐煜忽然发现东南角上一片红光,映的柳梢和夕阳似的,人脸儿也映红了。徐煁当是什么玩意儿,叫着请长辈出来看,只听外面一片声的嚷将起来。
煞那间,人声鼎沸。(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火
大家都在亭子周围欣赏圆月,忽然间一片红光照的满天通红,起初没感觉的徐煜随即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黑夜中冲天的红色格外令人恐惧。
外面渐渐传来一片嚎叫,然后人们的叫声越来越多,逐渐鼎沸。只是因距离远听不见在喊什么,闹得初次经历此种事的女孩子都吓呆了,徐煁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徐煜也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亭子里,萧氏忙叫女班子停下鼓乐,问道:“怎么了?”
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尖叫道:“太太,好像外头失了火。”
萧氏和沐凝雪等顿时吃惊不小,急忙走出来张望,就见东南角透出森森火光,染红了夜空,一簇簇的火星子直往上乱窜。
萧氏失色道:“不好,距离不远,怕不是咱家走了水。快去几个人问问。”
奈何年纪小一点的丫鬟吓得浑身哆嗦,年纪大一些的也大多六神无主。到底年纪大的老婆们镇定多了,跑过去七八个,很快有人跑过来回道:“园门上的小厮说东府走了水,这会子老爷已带着人去救火了,家里的门都大开,让亲戚百姓躲进来。老爷还命侍卫和管家维持,内宅的园门却全都锁了,说什么企图趁乱混进来者杀无赦!”
“我知道了。”萧氏点点头,神色镇定下来,有儿子在什么都不怕,当然心里还是免不了七上八下。
因建筑大多是木质结构,往往一场大火加上风助火势,后果真真不堪设想,好在洗翠亭位于水中央,基本可保无碍。
东南方火光冲天,十分吓人,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哇的哭了,好像传染似得。许多女孩子跟着哭了,就连成年人也牵挂那边的亲人,一时间把个洗翠亭闹的不成样子。
萧氏和沐凝雪不停的安抚她们,好说歹说总算令大多数人不哭了。沐凝雪说道:“外头那么乱,小厮的话也做不得准。既然园门锁了谁也出不去,干脆我陪着太太到天风楼看看,到底烧的是什么地方?”
“也好。”萧氏同意了,与其在山下苦苦煎熬,莫不如上山看个究竟。
想徐家不缺人手,钱财也是身外之物。灾难面前最重要的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园子里的皆是女流,这关口出去也是添乱,所以萧氏选择以静制动。
当下萧雨诗扶着太太,徐煜扶着母亲,朱明之和徐蕴素姐妹都很有胆量,彼此牵着手跟了出来。沐兰香想了想,主动留下来陪着迎春芳春稳定人心。
沐凝雪回头一看,朱蕊珠等女孩吓得挤在一堆动弹不得。于是说道:“煜儿你也留下来陪着,明之身体弱,也留下来吧,照顾好年纪小的。”
当下徐家祖孙三代女人急急的上了山坡。踏上石阶,能听见噼啪的燃烧声,到了天风楼,整个楼被火光反射的通红。好似白昼一般。
萧氏暗暗叫苦,上了三楼望着东南方的大火,山下犹如一盆红彤彤的烈炭。浓烟滚滚,火蛇似的烈焰到处乱窜。
仔细看了下,好像是东府正院的后面,沿着东头都是火焰,把半个东府给包围了,不时传来房屋倒塌的声音,令人心悸。
这么大的火,根本听不见任何人声,也不知道伤亡情况如何,只能远远望见东府房屋上站着许多人在救火,半空中有数条水龙喷射,但感觉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眼见为实,萧氏和沐凝雪等人见了无不骇然,下意识的念起了佛祖保佑,祖宗保佑。萧氏的腿甚至颤抖了,急道:“快派人把大太太她们接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娘,您先坐下。”沐凝雪扶着太太坐下,转身派人去了。
楼里的人无不惊慌失措,彼此面面相觑,人人有种深深无力回天的恐惧感,至此谁也讲不出一个字了。别说一群古代妇女,哪怕现代类似情形下,普通人也没有任何办法,谁也不是超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真可谓是度日如年,唯一令萧氏等人安慰的是,毕竟徐灏在家,最不济也会动员很多人把王氏等亲人救过来,至于家园,烧了也就烧了吧,还能怎么办?
念着阿弥陀佛的萧氏,苦笑道:“怎么就让咱家赶上了?难道有不肖子孙在外头造了孽?唉!”
因护卫不许开园门,派出去的人无功而返,沐凝雪没有法子,只能柔声道:“娘,这种事总归难以避免,任一个人有个疏忽?”
“这要把家都烧没了怎么得了?”萧氏一脸苦笑,“罢了,天亮了咱娘们都回乡下去吧,只希望别伤筋动骨,令咱家元气大伤,也保佑嫂子她们人人平安。”
大约两个时辰就在这种七上八下的恐惧煎熬中过去了,徐蕴素望着火头渐渐的矬下去,叫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萧氏等人似乎没听见,都在呆呆的看着那边的火,忽然从四面八方呜呜的掌起号来,啪啪的太平锣响彻天地时,大家伙这才终于放下了心。
太阳不知不觉之中已然悄悄升起,月亮还未下山,半明半暗之际,萧氏惊讶的发现,东府竟大抵皆完好无损,喜道:“咱们下去吧,告诉好消息,不知孩子们急成什么样了。”
于是彼此扶着下了山,忽然花农带着几个小厮跑过来,说道:“是东府墙外的民房起的火,把东府大厨房和靠墙的一些房子给烧了,因隔着巷子什么的,老爷及时带人过去,大太太等女眷都送到介寿堂休息,如今还在那边运水浇火。
老爷传话,请太太放心,咱府里和西府没有损失一点东西,赶来救火的官员都来问候,正乱着,请太太夫人在园子里再坐一会儿,园门怕有杂人混进来,仍锁着。”
萧氏更加放了心,脸色也彻底好转。到了洗翠亭,各处走廊上的灯笼大多自己熄灭了,整个园子静悄悄的。
婆子妇人在岸边三三两两的小声说话,桥上丫头们和女戏子挤在一堆,有些趴在同伴的怀里睡过去了,也有些胆小的呜呜咽咽在低声抽泣。
见太太等人进来,她们纷纷叫道:“好了!太太回来了。”
萧氏忙上前安慰道:“不妨事,只烧了大厨房,这会子火减弱了。”
站在外围的徐煜说道:“刚刚花农来过了,别的不打紧。只是蕊珠姐和明美妹妹吓坏了。”
一看,果然二女瘫软在姐妹怀里,哭得泪人似的,萧氏只好把朱明美搂在怀里哄着,沐凝雪也安慰着朱蕊珠,而强自镇定的朱明之身体最差,心里始终慌慌的,整个人颤巍巍的,但一直在强撑着。
萧氏说道:“大家伙都回去睡吧。每个院子留人值守,以防不测。”
陆续丫鬟扶着姑娘们去了,徐煜知道朱明之受不了,嘱咐轻云和韵宁陪着过去。又嘱咐人跟着兰香。他自己因太太在,不敢走开。
也有些人比如徐蕴素和徐蕴玉不愿离开,这关口萧氏没说什么。还有记挂东府那边亲人的,吵着要过去瞧瞧。结果园门还锁着,徐灏的侍卫哪怕你是太太,也不给开门。擅闯者就地格杀,除非有徐灏的命令。
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她们跑回来求太太夫人,可是连萧氏和沐凝雪发话也不好使,至此这些生长在深宅大院的女人们,算是领教到了关键时刻,老爷的命令家里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洗翠亭,女人们一脸憔悴,远远的鸡鸣响了起来,东南的红光越发看不清了。月儿西坠,东面的天空泛作鱼肚白色,水面过来的风带来了荷花香,这时候人人感觉身上的纱衫儿单薄了。
正好迎春和兰春送来两箱子的衣服,朱明之和沐兰香也吩咐丫鬟把自己的衣物拿过来,大家伙赶忙穿上保暖。
不久天色彻底大亮,阳光驱走了寒意却驱不走困意和饥渴,一宿没睡的人们都饿了,不等吩咐人去厨房生火做饭,园中各院子的小丫头纷纷提着食盒,过来给大家送点心,于是胡乱吃了些,就地烹煮一大锅姜汤,分着喝了。
这时介寿堂的小丫头跑了进来,在桥头叫道:“园门开了,请太太回去吧!”
“好了好了,咱们回去。”
当下萧氏被沐凝雪搀扶,不忘整理下发丝,率领一群妇女缓缓走了过去,好像是百姓等候开城门似的。感慨万千的出了一粟园,早有许多家人等在外头,齐声问安,很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萧氏先去了东府,过了巷子,只见一路上满地都是积水,周围的环境乱的一塌糊涂,依然能感觉到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可以想见昨晚的炙热和危险。
徐庆堂和徐增福、徐汶、徐海、徐淞、徐湖、徐烨、徐溶等自家老少爷们个个灰头土脸,在一个亭子里站着说话,见萧氏和沐凝雪来了,晚辈赶紧过来问了惊!请了安!徐煜等又给长辈请安。
徐汶说道:“好险,差一点把整个家都烧了,万幸当初修府邸时,三弟说防火,不让房子间隔太近,又为了防盗,修了两层巷道,水龙水缸什么的充足。二婶您受惊了么?幸而昨日煜儿过生日,女人们多不在这边,不然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她们哪里能干得来事儿。”
萧氏问道:“说是墙外的民宅?”
“可不是。”徐汶指着墙壁,“你们瞧连最里面的院墙也烘裂了。喂!都走开,不要老站在那边,仔细倒下来!太太,你们还是回去吧,孩子们也倦了,我娘她们的屋子都乱的不成样儿,这几天就住在您那边吧。”
“那是自然。”萧氏忙说道:“正园大半空闲,委屈不了你娘她们。好了,咱们走吧,别在这里添乱。”
徐淞徐海几个兄弟送二太太和嫂子等人出来,徐汶对留在原地的徐煜徐煁挥挥手,“你们俩孩子也睡去,横竖你们也干不了什么正经。”
沐凝雪找了半天,没看见丈夫的身影,这时候又不能问,把两个儿子唤过来,扶着太太回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夜遇
等太太带着妇孺回去了,徐灏打街上匆匆走了进来。徐庆堂问道:“到底烧了一夜,坏了多少民房?”
男人们见状围了过来,惊骇的发现徐灏的眉毛胡子都烧焦了,本来就短的头发也打了卷,好似非洲那些昆仑奴。
虽然三老爷狼狈不堪,甚至样子十分可笑,但是人们的目光一个个变得尊敬起来。
徐灏说道:“太热,离近了没人受得了。虽然我带敢死的兄弟第一时间套了湿棉被冲进去找人,可惜也没能救出来几个,木头房子太容易倒塌了。一等火势起来,根本束手无策。”
“没有办法的事。”徐增福叹息一声,随即正色道:“三叔不是心狠,这时候你不要命了嘛?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比他们加一块都金贵?”
“是。”徐灏心里不以为然,面上不敢反驳。
徐淞为自己解释道:“爹,当时我和大哥死死抱着三哥,我们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冲进去送死?”
徐灏继续说道:“大概烧掉了三十四家民宅,连这里大厨房大概五十几个院子门面都没了,伤亡情况没有统计出来,至少二十几条人命。经排查和估计,火是从对街杂货铺的油灯失的,因刮着南风扑了过来,整条街两头夹着烧,加上天干物燥所以势头凶猛,无法尽快灭火。咱府里和兵马司的十几架水龙无济于事,紫禁城那边来了五千人,上百架水车,又用泥土包兼拆除房子形成隔离带,这才得以堵住了火势,如果不是紧挨着皇宫,真不敢想象后果。”
徐海插话道:“其实多亏了三哥指挥,不然一个个都慌了神,也只有三哥能弹压住任何人。训的几个三品官跟龟孙子似的。”
“好!”徐庆堂点点头,说道:“外头的事暂且不论,损失多少咱家一力承担就是了。你看,这边的墙裂开了还不打紧,后面的巷子一带墙被水一浇,怕不马上要塌了,伤了人还了得?徐海你带着烨儿,赶紧和管家把工匠喊来,速速拆了才稳当。”
“是!”徐海答应后,带着徐烨匆匆离去。
徐庆堂又对徐淞徐湖说道:“你们俩去账房督着。外面的开销和官兵衙役百姓的赏封,你们也不用多嘴,暗暗记下数儿,不要乱哄哄的开出一大笔帐,没一点查考的凭据。”
同时徐增福也对徐汶说道:“东府善后你责无旁贷,家里不缺人手,赶紧清理干净了。”
徐庆堂、徐增福还有徐灏得第一时间进宫禀明皇帝,还得应酬文武百官,有些衙门得亲自去道谢。这一次不但紫禁城来了人。顺天府和各城门守卫、兵马司、六部、五军都督府,连城外的县衙,整个皇城里的世家官员家,亲王府驸马府等等。将近惊动了十几万人,人多力量大,所以才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即控制了火势。
转眼间九月到了,已是嫩凉天气。这些天英国公府忙个不停。修屋子、打墙头、起厨房,栽树木。尽管不是徐家的错,自身损失不小。但善后事宜也得捏着鼻子认了,以求尽快把此事平息下去,求个清静。
徐府出人出力,帮着受灾家庭安葬棺木,抚恤遗孤,修建房子等一系列事宜,不见一个好字,没有人不视为理所当然,有钱就是原罪。
当然好名声也是这么一点一滴的堆积出来,良好的名声对一个世家来说至关重要,良好的邻里关系同样重要,起码能减少许多无谓的纷争。
因一些受灾家庭妻离子散,尽管有徐家扶持,也不大可能住在这里了,提出要卖掉地基,带着银子去别处定居,也有人家因此乃伤心地,得换个新房子。徐汶见有机可乘,便出钱将这些人家的白地都买下来,不愿搬走的他也给弄走了,足足十五亩。
徐汶叫工匠用围墙圈了,大兴土木的要盖一座东花园,东挪西借了数万两银子,足足忙了一年,好不容易才竣了工。
期间最害怕的朱明美和朱蕊珠没什么,倒把朱明之给弄病了,次日发寒发热的高烧。
大病初愈的徐煜本来也不太好,却因朱明之病了,一下子自己什么都忘了,日夜陪着她,递茶送药,忙了半个多月。
中府这边再一次闹得人困马乏,德庆公主万一有个好歹,即使本来身体就不好,总归对太后无法交代。所幸有香玉的精心治疗,朱明之非是心里哀伤什么的,心情好什么都好,半个月后没事了。
扬州城,在人前得意的伍氏最近日子过的很舒心,但女儿貌似忧虑异常,望穿双眼的盼着父亲回来,急得心如火烧,终日在房里做针线,等闲一步不出来,连房门都紧紧锁着。
见闺女没有礼貌,整日不见人影,有时伍氏也不耐烦了,劝说无效干脆不送饭给蘭姑吃,而沈蘭姑宁愿饿一整天,足迹不出闺房。
问题是家里没有下人,别的也就罢了,马桶得倒掉并洗涮干净吧?沈蘭姑遂等到深更半夜,母亲睡过去了,因吕熊睡得晚,她又耐心等到了二更天,家里的灯火都熄灭了,一庭皓月明如白画。
偷偷摸摸的将脏东西倒在茅厕里,用井水将马桶冲洗干净,蘭姑又洗干净了手,还是觉得不舒服。不便烧火,只能把井水拎到楼上,勉强洗了个冷水澡。
正准备休息的时候,蘭姑忽然想起有几件衣服晒在厨房后的院子里,忘记收了。她担心夜来露水浸湿了,明日没有衣服换,反正外边的人睡熟,遂轻手轻脚的下了楼,开了耳门,朝着厨房而来。
沈家的厨房肯定通着外面,不然怎么往里面送米面蔬菜,却又设有耳门通往内室,就是因一旦有客人在前堂,女眷便于出入。
谁知蘭姑走出耳门,恰恰今晚吕熊还没有睡觉,因白天喝酒时,刘蕴取笑道:“你住了好几天了。还没有一点动静?莫不是打算在人家住一辈子?等老沈回来,你的谎言被揭穿,你想如何应对?不妨请教一二。”
当时吕熊说道:“那丫头还没婚配,我自当加倍卖温柔,叫她喜欢上我,然后请媒人说合,哄沈嫂子把她嫁给我做正室妻子。等人到了我家,还不是随我让她做个侍妾?到时你我两家轮流一月,岂不都遂了心愿?即不然,我干脆下毒手。谅她一介书香小姐也不敢声张,咱们兄弟怕什么?”
虽说牛皮吹得震天响,到底吕熊不太敢胡来,他心里着急,生怕在刘蕴面前丢了面子。如果老沈回家,用的这些心思尽付流水,走人也难免难为情。所以说还是不露痕迹的得到手为上策,总之沈家小姐**于自己,沈家也只能认了。攀上吕家不好吗?
他思来想去无法入睡,一会儿想着下强手没关系,一会儿又担心沈家不从,跑去报官怎么办?一度想得心烦。吹灭了灯火,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看着月亮,踌躇该怎么办好。
忽然听见里面的开门声,吕熊又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急忙转过身来,就见冉冉一位美女走进厨房。
夜色中的吕熊看得很清楚,这叫做月下观佳人。朦朦胧胧的美人姿色更加一筹。明知沈家没有外人,必定是沈蘭姑那丫头无疑了。
“好美!”吕熊赞叹不已,怪不得刘蕴仅仅见了一次,便如同着了魔似的念念不忘,果然所言不虚。想自己见过多少绝色?妻子龙氏也算一个尤物,但两个人比较下来,连这丫头的脚跟都比不上。
正是没得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色胆如天的吕熊越看越美,也越看越爱,情不自禁的一步步走了过去,什么利害关系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魂不守舍的走到沈蘭姑的身后,盯着美好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傻傻站着。
蘭姑收了衣服正要回去,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吃了一惊,赶紧转过身来,就见吕熊像个鬼似的杵在面前,登时唬得魂飞魄散,二话不说的低头就跑。
吕熊心思电转,好不容易遇见了她,平白放走,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于是抢先一步的挡在耳门前,笑容可掬的道:“姑娘,深夜一人出外,不是有意小生,即是良缘天就。”
完全是戏文里纨绔公子调戏美貌小姐的言词,蘭姑急得心如鹿撞,惊慌失措的叫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调戏良家女子,赶紧滚开,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叫醒我娘,看你脸面何在?”
奈何吕熊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笑嘻嘻的道:“姑娘骂我是爱我,就是打我几下,小生也情愿。只是指责我调戏姑娘你,不太对吧。我未曾到你闺房,你自家走了出来,正巧碰见了我,显然绝非偶然。呵呵!不是我夸口,以我的身份,匹配姑娘绝不辱没,难道姑娘不满意吗?”
说着,他伸开双臂意思要搂抱,气急败坏的沈蘭姑忙退了两步,大喊道:“母亲,快来,你快来啊!”
吕熊一惊,唯恐惊动了伍氏,上前一步左手抱住美人,右手按住她的嘴,笑吟吟的道:“我的乖乖休要使性子,到口的美味还叫我吃不成么!”
轻轻一抬,就把体态娇小的蘭姑抱了起来,吕熊美滋滋的朝着自己房里走去,铁了心今晚要得手。
而蘭姑嘴被按着,上半身被吕熊紧紧搂在怀里,动弹不得,不由得羞愤欲绝,胳膊无处用力,拼着命的双腿乱踢乱蹬。
一声闷响,巧巧一脚命中吕熊的裤裆上,吕熊顿时失声道:“哎呦!”
宝贝根子疼,吕熊的手下意识的松了,沈蘭姑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安全,趁势使劲朝后面仰去,结果两个人同时摔在地上,碰倒了一堆盆桶,哗啦啦的四处乱滚。(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蠢娘们
卧室中,伍氏迷迷糊糊的想起来小解,耳畔隐约听到有人喊叫了声,似乎是女儿的声音,唤道:“怎么了?”
唤了数声不闻女儿答应,伍氏觉得奇怪,回味先前的声音明明好像在院子里似的,怎么可能?正好要下床方便,索性打开房门看了过去。
因丈夫长期不在家,母女俩为了安全,彼此房间紧挨着。伍氏发现女儿的房门大开,灯犹未灭,走过去,房内空无一人不见闺女身影。
至此伍氏不由得心里突突乱跳,半夜三更人不在房里,不管什么预测皆非好事,莫非女儿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背着自己去幽会吕公子?
一时间伍氏没了主见,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既生气女儿不要脸,也欣喜女儿有胆量。
突然外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伍氏意识到出了事,急忙跑了出去,边跑还边故意说道:“蘭姑,你这丫头在那里弄什么东西响?”
这边吕熊的裤裆总算不疼了,见美人摔得直翻白眼,意欲再一次的扑过去,刚要动作就听到伍氏一路呼唤着出来,大吃一惊,一骨碌爬了起来,飞奔回房去了。
很快伍氏走到厨房,举起灯盏,见女儿躺在地上双腿大开,张着嘴喘息。
这个姿势非常可疑,伍氏偷偷瞄了一眼闺女的下半身,裙子完好,稍微有些失望。又看见铜盆木桶等家伙散落一地,心说年轻人幽个会至于弄得惊天动地嘛?生怕邻居听不见?遂生气的问道:“你半夜三更在搞什么鬼?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丢人现眼的事?你说!”
缓过来的沈蘭姑见母亲进来,那贼人跑了,急忙站起来拉着伍氏的手转身就走。
伍氏更加不明白了,但发觉女儿仓皇失措的样子,便跟着到了房里,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娘!”受了委屈的沈蘭姑眼泪流了下来,望着母亲顿足道:“你不信我的话。可知你女儿受了辱,我怎么见人啊?”说着,捂着脸嚎啕大哭。
闹得伍氏摸不清头脑,忙问道:“你撞邪了吗?为何无缘无故的说起疯话来?”
“我没疯!”当下蘭姑一边哭,一边诉说适才的经过。
听完的伍氏气得手足俱颤,误会了闺女不说,放进来一头狼,一屁股瘫在了椅子上,心里又气又愧,气得是女儿受了姓吕的羞辱。愧的是有眼不能识人,把个畜生招进家来,竟不出女儿所料。
气急败坏的伍氏跳了起来,指着窗外破口大骂,却不敢下去。
躲在房里的吕熊听得一清二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不懊恼。王德被吵醒了,说道:“沈奶奶和谁斗气呢?半夜还骂人。”听了一会儿,惊讶的道:“咦!好像句句骂得是少爷你呢!”
“休要废话!”吕熊喝斥道。遂也将先前的事说了一遍。
王德惋惜的道:“少爷你太孟浪了,可惜可惜,这么多日做的工夫前功尽弃。”
“事已至此,懊悔也没用。”吕熊当机立断。“把东西都收拾好,咱们天亮就走,此处断难居住了,我们也只有一着棋了。”
王德迅速穿好衣服。把紧要的行李衣服收拾好,其余只能丢下。等天色微明,主仆二人悄悄的回到刘府。
被惊动的刘蕴唬了一跳。出来问清楚情由,笑道:“我说温柔法不行吧?可惜你那一千两银子,怕是要不回来了。”
“做梦。”吕熊冷笑道:“我就要在银子上节外生枝,到了这个地步索性撕破脸,你自然清楚。”
沈家那边,伍氏骂到天明,这才敢走出来,见房里人去楼空,空留下了许多东西,不禁转怒为喜的笑道:“料你也没有那厚脸皮见人,这些物件连那一千银子,想必也无颜来讨取,就当我女儿的遮羞费吧。”
喜滋滋的回头对蘭姑说道:“我的儿,你不用气恼,好在没有被他真轻薄了去。明日娘把他那一千两银子,多打点首饰给你压惊。多的留给你爹做个本钱,咱家落得受用那畜生的。”
“哼!”无话可说的沈蘭姑转身回房,暗道母亲还是这么糊涂,姓吕的岂能甘心白白丢了财物?恐怕风波即将发作,真是气死我了,娘要依着我当日不留他来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吕熊坐轿子去找胡县令,说道:“小弟昨日受了欺负,万难为情,今特意前来请仁兄做主,代小弟出这口恶气。”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双收送了过去,“些许菲敬,祈仁兄笑纳。”
胡知县见钱眼开,眯着眼笑道:“谁人这么大胆?敢欺负贤弟?都交给为兄身上了。你我系自家人,何用如此客套?但我推却的话,反说我见外。罢了,快告诉为兄实情。”
吕熊脸色一红,将座位挪近一步,在胡知县的耳边详细说了一遍,起身施礼道:“都怪小弟自取其辱,奈因身坠其中,又骑虎难下,望仁兄念在家岳面上,包容一切。”
这胡知县早已有数,当日去拜会时,见他竟住在沈家民宅,稍微一打听就明白了,是以捻须大笑道:“自古少年心性,多半如斯,原也难怪贤弟鲁莽。想沈家不过一介平民,也做不出什么手段。可巧府君上省去了,此事愚兄可以过问。这样,明日你遣人送上呈子,就说沈若在苏州当面将女儿卖给你为妾,讲定一千五百两身价,当时收了五百,其余允许你到扬州,看过她女儿后再兑现,人银两交。
嗯,你还要说沈若因事羁绊不能回来,有家信交代他妻子伍氏,亦可做主。不意伍氏收了你银子,徒生不良念头,图赖此事,反率领多人打你出去,说你诬良作贱,逼买妾滕云云。
你还得找人做张假卖身纸,贴在后面。然后一等我见了状子,即刻一面派人提拿伍氏母女到案,一面捉拿沈若。问案之时,随便用些恐吓开导的话,不怕沈若夫妇不双手将女儿送你做妾。哈哈!等人过了门,贤弟可要大大酬谢我这媒人才是,此计如何呀?”
“妙计,妙计!”吕熊欢喜异常,连连道谢,“兄长真有神鬼不测之手段,敢不拜服?若事情有成,小弟岂敢忘记大德,理应重谢,决不食言!”
在胡知县看来,此事小事一桩耳,因为前提是建立在吕熊的家世上。沈家能把闺女高攀吕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再说民不与官斗,不但女儿有了好夫家,一千两的银子外,再让吕熊掏个一千两又何妨?谁家卖个女儿能卖二千两?
所以胡知县没把此事当一回事,也是一朝得志便有些忘乎所以了,其次是为了讨好吕熊,龙鼎和吕熊再不济也能支持他升官一级。
当下吕熊辞别出来,回到刘府和刘蕴仔细商量后,写下一纸状子,叫王德拿去县衙报案。
胡知县即刻留下,唤了两个心腹张正和王洪进来,当面嘱咐道:“去沈家小心为上,不要留下话柄,事成之后,吕公子说了要重赏你们。”
两个捕快领命而出,叫了两个伙计,直奔沈家而来。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沈若这一日返回了扬州,将购置的布匹等交到店里,悄悄回了家,没有惊动任何人。喜出望外的沈蘭姑忙着舀水给父亲洗脸,又送了香茶,伍氏得意洋洋的。
沈若觉得奇怪,询问家中近况,沈蘭姑抢先问道:“爹!有个姓吕的住在苏州,与咱家上一代通家世好,前些日子在苏州见了你几次,爹托他带了一封银子来家,可有此事?”
沈若好笑道:“你这话我一句听不懂,我在哪里会过什么姓吕的?又何时托他寄带过银子?我每月薪俸多少你娘俩是晓得的,如何能成封的捎带回来?我又没有去做强盗打劫,真是胡说八道。”
“啊!”伍氏总算明白了,忙不迭的将吕熊如何假冒世交,如何提出借住,如何被她骂走的话说了,当然隐瞒了自己贪图礼物等细节。
说完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沈若怒道:“岂有此理!你一个妇道人家,家中还有年轻女儿,怎么能留住陌生人?只凭他满口假话,你就能信以为实?因你使得女儿吃了亏,只怕将来连你这个人都得被人家骗了去,糊涂至此,真乃一蠢娘们。”
伍氏不由得恼羞成怒,叫道:“他说和咱家世交,又有银两在,他那样子千真万确,我才相信的。反正人被我骂走了,你宝贝闺女毫发无损,还落了这么多银子,算起来都是我的本事。若只靠你一年到头的辛苦,累到临死,也赚不到这么多钱,你不感激我,反啰啰嗦嗦的埋怨,我真倒霉透顶。”
沈蘭姑见父母斗口,担心被邻居听到传为笑柄,忙上前劝架。伍氏遂忿忿不平的去了厨房,不理他们父女。
沈若气得连连叹息,说道:“你母亲这么大年纪了,做事还是全无道理,没见识贪小利的蠢妇,险些累我闺女受辱,甚至会让我抱憾终身。日后我再出远门,如何能放心呢?唉!爹也愁那姓吕的未必肯善罢干休,明日打听他若仍旧住在对门,将银子东西全数退还了他,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教训他一场,以免后患。总之这笔不义之财,我是不屑要的。只怕你娘贪心,把银子藏了起来,又得吵架。”
沈蘭姑说道:“爹此举甚善,少时女儿婉言劝劝娘,再晓以利害,母亲消了气应该会答应。”(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自己挖坑
沈家父女正在堂前议论,就听啪啪的打门声,声音很急,沈蘭姑以为是父亲的朋友来了,便躲了进去。
沈若出来开门,见外面站着几个陌生公差,问道:“诸位有什么事?”
领头的张正问道:“你家可姓沈,你莫非就是沈若么?”
“不错。”沈若点了点头。
一脸络腮胡子的王洪轻笑道:“果然是沈老爹,我等特来拜访。”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沈若猜测事必有因,于是客气的将他们请了进家坐下,问道:“诸位从哪座衙门里来?寻沈某有何见教?”
因沈若考中过秀才,在扬州多少有些名望,张正四人不敢拿大,王洪客气的道:“小的都是甘泉县衙的,因敝上胡知县有公文在此,请沈老爹过目。”
沈若接过来签单一看,勃然大怒道:“果然平地起风波,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抬头正色解释道:“不瞒诸位,银子是有一千两在此,明明是姓吕的无中生有骗了内人,留他住在舍下,他故意将银子交给内人保管,后来因他干出没廉耻的恶事,无颜对人,又怕我回来见面当场被揭穿,连夜遁走,所以银子没来得及取走。先前我正打算当面退还给他,不料此等小人竟先捏造讼词诬告。哼!说什么我当面将女儿许给他做妾,简直笑话,我连认都不认识他,万幸沈某及时返家。”
说完沈若站起身来,面无惧色,拱手说道:“不劳诸位费心了,既然我回来,自然无需内人和小女到案,我这就去当堂与吕熊对质个明白,孰是孰非即会分晓。请诸位稍坐,容我进去告诉内人。马上随诸位同行。”
张正和王洪对此案心里有数,事不关己只要沈老爹能到案,就算完成了任务,客气的道:“你老爹做事真爽快,您请,我等在此等候。”
沈若遂走进里屋,告诉妻子姓吕的谎告,嘱咐道:“你们不要害怕,我现在就去县衙,看那畜生怎么说。真是真假是假,一切自有公论。快把一千两银子取出来,我带过去。”
伍氏大吃一惊,叫道:“这是哪里说起?亏他竟敢欺瞒官府,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蘭姑却眼泪流了出来,哽咽道:“我说姓吕的一定会报复,果不出女儿预料,只怕他官官相护,咱家顷刻间家破人亡。爹。你一定要见机行事,切莫硬顶着,保重自己为是,大不了女儿认命。”
“你又多虑了。”沈若神色凛然。“我本清白人家,岂能卖女儿?难道凭他一面之词,县官即信以为实么?试问我把女儿卖给他做妾,有何见证?有何凭据?”
“爹。”沈蘭姑急道:“他既然敢谎告。又是官宦公子,可想而知必有一两处能使官府相信的手段,父亲不可不防啊!”
沈若微微动容。点头道:“我知道了,到时先随机应变吧。”
这时伍氏恋恋不舍的把银子拿了来,沈若用包袱包好,提在手里,出来随着公差去了。
伍氏出来关好门户,愈想愈气,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吕熊,我恨不得把你天诛地灭,将你千刀万剐。你调戏了人家女儿,反告人昧了你银子,叫我女儿给你做小?呸!我咒你老婆将来也卖给他人做小,你全家不得好死!”
坐在一边的沈蘭姑不发一言,心里如同刀割,她担心父亲此行要吃大亏,一来父亲为人憨直,到了衙门见吕熊勾结官府凭空冤枉他老人家,大怒之下当堂出言顶撞县太爷,甚至谩骂。
二来姓吕的敢血口喷人,必然提前安排妥当,就怕连卖身契都能伪造出来,他好像本来就和甘泉县令有旧,加上对门刘家,若再通了贿赂,十有**自家在劫难逃。
好在沈蘭姑还有指望,毕竟新皇登基后,把整个都察院都给清洗了,刷新了吏治,而江南有铁面公周新在,扬州距离京城又不远,本地官员不大敢草菅人命。
她默默祈祷神明保佑父亲,只求能平安回来,又告诉母亲求邻居到县衙去打听消息。
不管如何,出了事母女俩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在家愁闷。那边沈若自问清白,脚步从容的进了衙门,张正将他关在班房里,叫王洪带人看管,他自己去了衙门后宅禀报。
少顷,胡县令传话二堂伺候,升堂后,先将原告管家王德叫来问了一遍,吩咐跪在一旁。
沈若被唤上来,胡县令说道:“沈若,你既将女儿给与吕公子为妾,收过他五百两银子,又立了卖身文约。怎么你妻子把吕公子的一千银子骗到手,就翻脸不认账了呢?你想想,吕家白白损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怎肯干休?如今人家告到了本县衙,本当办你个通同抵赖,姑念你远在苏州,乃是你妻子昧良,与你无涉。
好了!你好好把女儿送到吕家,吕家有了你女儿进门,断不会记着前仇,两家重修旧好,吕公子往后还会照顾你。本官良言相劝,你自己要想个明白呀!”
沈若面不改色的听完,因没了功名又是被告,如今属于最低等的商贾伙计,所以跪下来说道:“大人,冤枉死小人了,莫说小人家乃系世代书香,小人因生计迫不得已才操持贱业,但我家依然是堂堂正正的平民百姓,纵然饿死也不会卖女儿。就连那姓吕的,小人都不认识,都怪小人发妻一时糊涂,听信他花言巧语信以为真。那姓吕的又百般央求,要借住在小人的家里,因他深夜调戏了小人女儿,被小人妻子怒骂一顿,无颜留下连夜走了。
若说这一千两银子,是他先前住进来时,说外面不便收存,交代小人妻子替他收好,后来遁去未及带走。至于他所告之词,尽是一派胡言,无半字实情,小人要求青天老爷做主,先问他个诬栽良民的罪名。”
“嘿!”胡县令摇头失笑道:“沈若,本县看你的相貌颇为老实,像个忠厚人的样子,谁知你巧话连篇搪塞本县,真是人不可貌相呀!你既然承认一千两银子在你家,可见吕公子不是冤栽。依我说你明明收了人家银子,又立了文约,想反悔不把女儿交出去?于情于理就说不过去。
何况你想把银子退回去不打紧,买卖不成仁义在。但是你妻子见钱眼开意图赖了人家的银两,又无故辱骂,你现在打算退银子,别说吕公子了,连我也不愿意。可叹你当初要是不收他订金,如今反悔,吕公子也无可奈何,只怪你做错了,本县已经格外施恩,不究前情,沈若你不要不知好歹,自讨没趣。”
哪里有什么订金?哪里有什么文约?这一切全都无中生有,怒火中烧的沈若见县太爷句句皆袒护姓吕的,知道他们官官相护早已商量好了,哪里还能安耐得住?大声说道:“大人说的话,叫小人死不瞑目!那吕熊有意借机栽害我家,诬良作贱,此事显而易见。
是!他交代小人家银子一千两有的,小人妻子不该收他银两。可是,试问他何以在苏州仅仅见了小人,又没见过我女儿何等样人,单凭小人要卖女儿的话,他即兑付五百两银子,天下哪有此等痴傻?再者他的五百两银子是何人中介?试问一千五百两的大事,可以两个人当面定下么?就是媒婆也该要有一个,难不成小人知道他要卖妾,亲自上门去卖女儿吗?并且卖身契上绝非小人笔迹,他吕熊能够诬告,也可以假立凭据,此案实在漏洞百出,小人要求大人详察!”
这一番话,把个胡县令抢白的哑口无言,把女儿卖给人做妾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请保人作证,去官府登记,别说媒婆了,沈家七大姑八大姨和四邻不得挨个通知?亲戚们谁不得来吃杯喜酒热闹热闹?又不是做亏心事,谁家会偷偷摸摸的卖闺女?那可是去做小妾,不是去做侍妾,一字之差区别大了。
当然吕熊可以说是买的侍妾,毕竟涉及到一千五百两银子。问题是胡知县忽然发觉自己的主意不行了,对方果然经商多年,熟悉买卖上的律法,抓着不放的话,太容易揭穿虚假。
此案棘手,因为沈若要是不服气,只定会继续告下去,所以胡县令赫然发现自己竟给自己挖了个坑,案子上了公堂,就算自己马上息事宁人,不消说得罪了吕熊,此案传扬出去,上司派人来核查怎么办?
稍微有点经验的官员都能看出此案有鬼,当日胡知县大张旗鼓的去拜会吕熊,谁人不知?而他是龙鼎得意门生的事更是人尽皆知。
官场上就是这样,一个位子被无数人盯着,没有事还能找出事来,何况真的有事。现如今吕熊和龙鼎丢官贬官,绝不会为了胡县令铤而走险,如此胡县令上头没人,谁能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官帽子要不保呀!
这时候的胡县令冷汗出来了,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不由得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狠狠一拍惊堂木,叫道:“好大胆的王八蛋,你串同你妻子图赖吕家银两,昧不交人。本县好意开导,只叫你交出女儿,不愿办你,还敢强词夺理的顶撞本县?来人,先打他个犯上不敬,掌嘴二十,本官再追究你昧银匿女的罪。”(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迷廊曲曲
甘泉县大堂,胡知县一声令下,两旁衙役顿时齐声吆喝,二三个负责行刑的大汉走过来,老鹰抓小鸡一样,不由分说就把沈若拖了下去。
因胡县令的态度,掌嘴时自然下了狠手,噼啪声中,将沈若打得腮帮子高高肿起,嘴上流出了血丝。
吃软不吃硬的沈若忍着痛楚,书生脾气发作,这时候也不要性命了,大叫庸官草菅人命,我是被冤枉的。
气得胡知县连连拍案,骂道:“了不得!你们看这东西可恶不可恶?竟敢在本县堂前肆行无忌,我也不和他一般见识。把人押下去,限三日内交人,一千两银子暂行寄库,待他交人后仍领回去。”
毕竟上任不久,悻悻的胡知县不敢明目张胆的办冤案。一旦事后上司追查,大可推说自己出于一时气愤,并且把一家之主的沈若关在牢里,沈家母女没了主心骨,一等乖乖的把女儿送给吕熊,想必沈若见生米煮成熟饭,也只能认命。
不料在衙门口听信的邻居跑了回去,告诉了审问的经过,伍氏吓得大哭,哭道:“这是哪里来的晦气!撞着个瘟官也不问真伪原因,一味听信姓吕的鬼话,反把我丈夫打了。老天爷,我要这条命何用?不如去县衙击鼓喊冤,与那瘟官拼了吧!不然我也对不起夫君,祸是因我而起。”
含着泪的沈蘭姑拉着母亲,说道:“娘,你过去喊冤,就算喊死了,官府也不会理睬。还是到府里告他一状,告他个问官不明,看他怎么担当得起?”
“好,好!”
这时候的伍氏对女儿敬若神明,赶忙去求了某秀才写了状词。然后马上递进了府衙。伍氏又跑去县衙探望丈夫,嘱咐沈若无需着急,好生等候府里的批示,总不能知府也像胡知县那么糊涂吧?
谁知伍氏的行踪都被人看在眼里,知府姓毛,与刘蕴有些交情。于是刘蕴和吕熊商议一番,备了若干黄白礼物,当晚由刘蕴亲自去拜会。
毛知府也很贪财,既然此案是甘泉县办的,乐于卖刘蕴一个人情。做个好人让胡知县继续审讯,这就叫做只受其利,不受其害,总的来说是没当回事,加上刘蕴的花言巧语,认为道理都在吕熊这边。
第二天,府里下了批示,心情忐忑的胡知县这下子好不得意,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帮吕熊帮对了。这不就和上司有了联系吗?今后就算是同坐一条船了。
倒霉的沈若又在堂前被打了一顿,胡知县气势惊人,再限期三日内必须交人,若还是不服。定当重究。
伍氏母女得了消息,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一样,本来指望府里昭雪,不料上下串通一气。万念俱灰的伍氏又要去拼命。
危急关头还是沈蘭姑镇定,拼命拉着疯了似的母亲,急道:“娘。这不是拼命的事,咱们得设法救出爹才是。您别急,既然府里不闻不问,难道除了一个府衙就没有别的衙门告状了吗?咱们这里本是江都县管辖,素来听闻陈县令是位清正之官,到任以来办了几桩为民除害的好事。因他去了省城,才撞到那瘟官手里,过几日陈县令就能回来了,母亲可再去告一状,若陈县令不管,那咱母女拼着性命不要去省城去京城,哪怕姓吕的有通天手段,就不信圣上和满朝文武都是坏人。”
“好!”伍氏对女儿言听计从,苦苦等待江都县令回来,同时又发愁,三日期满还不回来,丈夫又要受皮肉之苦。
好在仅仅两日,布庄的伙计打听到陈县令今日返回衙门,母女俩大喜。
这位陈县令名叫陈镒,洪熙年间考中的进士。因历史有了改变,这时候只是个县令。
历史上的陈镒很有名,明英宗时期派他镇守陕西,陈镒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陕西的饥荒问题,前后十余年共三次镇守陕西,陕人很爱戴他,每次从京城返回地方,据说欢迎他的百姓绵延数百里不绝。陈镒在陕西军民的地位之高,纵观有明一朝无人可及。
准备好的伍氏遂揣着状词,跑去拦轿喊冤。也是江都县治下,不管是胡知县还是刘蕴吕熊等皆不敢造次,派人拦截岂不是不打自招。
陈镒忽然瞧见一个妇女冲出来叫冤,吩咐收了状词,把人带回了衙门,问清了情由,皱眉道:“胡知县怎么如此糊涂?听信原告一面之词,就硬要沈家女儿卖出去,也不仔细问清楚,原告吕熊有仗势欺人之嫌,本官不能不问。可笑连毛府尊也跟着糊涂了,沈家乃本县治下,理应归我衙门审问。”
陈镒马上命文吏行文,派出衙役至甘泉县提取原告被告等人证,以及审案的原卷。
胡知县接到江都县的移文,暗骂陈县令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知道陈镒有名的铁面无私,绝非毛府尊可比,硬顶着不交不是事呀。谁知道他这么快回来,案子发生在江都县治下,人家要把案子接过去,合情合理。
心里有鬼的胡知县可谓是投鼠忌器,生怕拖延时间引起对方的警觉,只得把沈若和卷宗交给了江都县衙役。他急忙坐轿子去找吕熊,叫他赶紧设法摆平。
书房里,吕熊不屑的道:“我不怕他。”
“不然。”刘蕴沉吟道:“这陈镒为人古怪,所幸我与他有过一面之交,等我去装个木钟,晓之以情。但是此人只可以用情缚他,却不可以用利诱之,想必我刘蕴屈尊前去求他,他也不好十分推却。”
吕熊马上说道:“刘兄速去,不可迟缓。虽说是小弟惹出来的祸,也是你刘兄先起头的。”
胡知县听见刘蕴要去求情,从旁怂恿道:“难得刘公仗义,我想凭着我们这些人,大不了由着他袒护沈若,只要不认真追究到吕贤弟身上就行。刘公与吕贤弟盟好,断不能坐视不管。古云唇亡则齿寒,能平息此事,连下官都感激不尽。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刘蕴本来就是随口一说,闹得他还不能不去了,苦笑道:“去就去,可是我拿不稳此人,可惜不是别人,我一封书信就能成功。”
“事宜从速。”胡县令干脆替他叫家丁备轿,“现在就怕人证到了他衙门,即刻审问就麻烦了。”
好说歹说把刘蕴请了出去,胡县令坐轿返回县衙,一路上心里悬悬的。至此后悔为嘛贪图吕熊区区五百两,惹出这么一场麻烦来,何苦来哉?
与此同时,徐煜和好起来的朱明之等人在一粟园散步,打算改些名字,因当初大多数名字都是徐庆堂带着文人起的,不合心意。
由园门开始,不走山洞近路,正门后四四方方的院子。朝东一个六角亭子,对面也是个凉亭,四面接抄手游廊,左右皆有很隐秘的月洞门。天井里种满了竹子等植物,很典型的江南庭院。
朱蕊珠指着红墙说道:“这里就应该题几个字,两个亭子也该取个名字。”
徐煜说道:“这里是入门第一处,得有些意思才是。”
“我想到了两个字。不知可用得么?”徐韵宁忽然说道。
“怎么不可以。”徐煜问道:“哪两个字?”
徐韵宁笑道:“‘涉趣’二字如何?”
“涉趣?”徐煜有些糊涂,倒是朱蕊珠等人纷纷瞪了眼徐韵宁,大家都不说好歹。径自往前走去。
打月洞门出来,因向来不是走山洞就是走悬桥,几乎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只见眼前曲曲折折重重叠叠的全是回廊,根本看不清楚方向。
“怪不得无人走这里呢。”朱明之想了想,“就叫通幽吧,除了它再没有更贴切的了。”
“好!”徐煜点点头,等上了游廊,大多数人都笑了。
不用问,谁都能猜到这里出自哪位大神的恶趣味,游廊四通八达,跟迷宫似的,到处是花木石笋和奇形怪状的假山,游廊不时弯弯曲曲的打假山里穿过,一转身便认不出哪条是来路,哪条是去路了。
如果是个路痴,一准迷路大半天,这也是人人选择近路的重要原因,有病才从这里绕来绕去。
“这里有趣,该提和匾额。”朱软玉笑道。
徐蕴素十分熟悉的说道:“我最喜欢在这里捉迷藏,这向北去走廊,打假山背后绕回来,仍通到这向东去的那条走廊。那向东的走廊,也是三面通的,向西便是这里的去路,向南便仍通到这向南的走廊上来。这里向南的走廊也是四面通的,向北走便是这里,向西走绕个圈儿过来也是这里。嘻嘻,每次捉弄不知道路的在这游廊上,迷着一天都走不出来呢。”
“阿弥陀佛,我都被你绕晕了。”沐兰香莞尔一笑,说道:“那就挂个‘迷廊曲曲’好了。”
众人都笑言名字贴切,当下由蕴素领路走了出来,这里大概位于洗翠亭的西侧,仍是一带游廊,一面看着花墙,一面对着假山,在这里道路又分了三岔口。
徐煜指着说道:“这里向东是后山,往回走通往迷廊曲曲,向南才是正路呢。”
萧冰蓝说道:“这边两面环山,就用‘环翠”二字可好?”
大家都说好,徐煜记在心里,朝南走去。走了一会儿,转个弯儿,一所朝东的三楹楠木花厅。
外面一带清幽篱笆,里面矗着一二十株石笋,形状百出,有像松树的,也有像人的,也有像立鹤的。还种着两株白皮松树,又有几株棕树。
厅里面陈设些罕见的古器,里里外外绝没一点儿火气。窗楹也雕的甚是古媚,不与时俗相类,桌椅都是楠木嵌绿云石的。(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日有所思
女孩们四处观赏,朱明之惊讶的道:“竟有如此所在,取名太古山房好了。”又对春妍说道:“把前儿个母后赏赐的铁画屏挂在这里,比摆在我们那儿更好。”
“这里是仿造权姑姑的院子,她向来喜欢幽静。”徐煜又说道:“这两年她病重,我想着请她住过来散散心。”
权美人在徐家是很特殊的存在,轻易不和人见面,独居一处没有子嗣。时常回老家朝鲜探亲,一去就是大半年,也因此旅途劳累,去年病倒了。
徐蕴玉对朱明之问道:“就是那铁铸成的翎毛花卉屏么?”
“是呀!”朱明之解释道:“那铁画据说只有一个人会铸造,他铸的鸟兽鱼虫和活的一般。可惜现在此人故世,金陵工匠再没有人能铸出来,所以外面不多见,很是稀罕。”
大家在此流连了好一会儿,把一路上的所见作诗题字,徐煜安排了专人负责雕刻。
他引着女孩们出来,打右首走廊往绿云深处的隔壁走去,过了个花瓶式的门,是一间小书斋,朝东向。
院子里只有一个石台,一颗花树也没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徐煜是准备来年春天种朱明之的牡丹。
随便起了个名字,往洗翠亭的方向而来,岸边一座朝南的水阁,一泓池水碧青的像镜子一般。人伏到窗槛上看下去,金色的鱼儿都浮上来吸人影儿。
徐煜不作停留,带着她们朝着一带杨柳走去,柳荫里露些窗楹楼角,两旁是花墙走廊,约四五步一弯,转了两三个弯子,眼前一座圆亭,盖在水面上。
徐煜说道:“这里我早就想好了。写‘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如何?”
“正好你昨儿写了一副对联,是不是用在这里的?”沐兰香说道。
朱明之心中一动,问道:“什么句子?”兰香说道:“是游鱼聚人影,唬鸟说花香。”
“我记得是‘唬鸟夺花枝’呀?怎么改了。”朱明之蹙眉看向徐煜,徐煜赔笑道:“本来是用‘唬鸟夺花枝’的,后来这附近没得花木,所以改了。”
朱明之淡淡看了他一眼,也就不言语了。出了亭子,一所五开间大院子。天井甚大,上面盖着青砖卷篷。临池用红栏杆子围着,有七八株一排的柳树,隐隐望见对面水阁。
这院子里是一座楼,进厅一看,乃是五间一统的,能容下十几桌席面。窗楹都是整块大玻璃的,甚觉宽敞明亮,可以看出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徐煜说道:“这楼上当初打算收藏古籍,老太爷用了‘赐’三字。也不用改了。”
姑娘们纷纷说是,遂跟着他鱼贯走出来,穿过月洞门,后面是一所小小的三楹精舍。糊着碧纱窗子,天井种着几株芭蕉,徐韵宁不假思索的说道:“叫绿梦轩好了。”
“行!”徐煜当先走过去,再进一个月洞门。朝南一所五开间的鸳鸯厅,前面种着几株大梅树,又堆些假山。两边走廊向山上曲折而去,山脚下满拥着梅树,约有五六十株。
与此同时,江都县令陈镒正在上房与夫人闲话,说沈家一案其中定有情弊,还没等他分析案情,管家进来说道:“扬州刘大人要面会,说有话相商。”
陈镒看了眼名帖,皱眉道:“此人风评不佳,我懒得会他。你就说我沿途受风,不能见客,改日再说吧。”
管家转身去了,不久又回来说道:“他立意要见,强行下了轿子坐在花厅里呢。”
陈镒无奈,只得走出来。刘蕴站起来说道:“刘某一返回扬州,即听闻口碑载道,士庶同颂,可见有戒老弟恩泽周施。故此特专诚前来聆教,岂意拒绝太甚,不容一见,想刘某恐有得罪之处,正深为惶恐。”
陈镒字有戒,听着对方拽文,无奈的笑了笑,上前施礼道:“仁香兄太谦了,下官愧不敢当。小弟实因沿途受些江风,懒与应酬,尚请原谅,容改日登门谢罪。”
当下二人坐下,陈镒不知他为何而来,当然也不会问,东拉西扯的说些客套话。而刘蕴毕竟有事求人,主动开口道:“刘某有一事奉乞,还望有戒老弟成全。”
“有话直说。”陈镒心说他莫非为了沈家一案而来?
果然,刘蕴将吕熊状告沈家的话,又花言巧语的说了一遍。
“敝友其实非一定要与沈家为难,皆因此事太难为情。沈家不交出女儿也就罢了,怎能反诬控人家呢?况吕某亦系前科副车,乃我名教中人,安肯作此违法之事?沈家不愿女儿与人做妾,吕某亦不能强逼其卖,但要把以良做贱的事辩清楚。如果沈家认罪,将一千五百两银子如数退还,吕某可以罢诉。因他是在案人证,不便前来,所以央求刘某来恳请有戒老弟推情,想陈老弟洞见万里,当不会怀疑刘某在粉饰言辞吧?”
“嗯。”陈镒始终没说话,心说姓吕的既然有理有据,又何必托你来致意?可见里面有文章,品味着‘前科副车’四个字,心中一动,问道:“令友吕某可是吕震之子吕熊么?”
刘蕴正说得娓娓动人呢,没防备陈镒突然一问,一时间无言以对,含糊的道:“我也不知是与不是,只知他名叫自新。”
人家老丈人龙鼎给改的名字,真真一片良苦用心,奈何“自新”二字可谓是不打自招也,刘蕴自己的脸上瞬间现出了一丝忸怩之色,陈镒一瞧就明白了,也无需追问。
想吕熊在科举期间做的那些事,是个文人就会深为不耻,所以陈镒冷笑道:“吕熊我久闻其名,久仰其人,不用仁香兄嘱咐,小弟自会关照他,定不负尊托便是。”
说完,陈镒举起杯让客,显然是已经不耐烦和刘蕴啰嗦下去,催他滚蛋。
刘蕴心里暗暗叫苦。眼见双方话不投机,只好悻悻的起身告辞。回到了自家,吕熊急切的问道:“怎么样?胡知县那边打发好几波人来问。”
“哦,哦!”刘蕴含含糊糊的,毕竟在吕胡二人面前夸了口,此刻说出真话,怕人家今后取笑他,于是故态复萌,不考虑后果的随口说道:“陈知县应允了,不但要重究沈家诬告。还要把他女儿判给你做妾,叫你不可忘了人家的情分。”
吕熊哪知刘蕴的荒唐性子?顿时喜得手舞足蹈,连连说道:“只要他帮我就好说,今后自当加倍馈送,但求于事有济。”随即将刘蕴的这番话,对胡知县的家人讲了,笑道:“请你家老爷放宽心,本公子已经打点明白。”
夜晚,徐灏躺着睡不着觉。因有感于白天听到了消息,忽然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窗外的芭蕉和梧桐叶呼啦啦的响个不停。
因心里难过,今夜他独自睡在书房。脑海中反复想着这些年经历的人和事,四更天才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忽然张美人身边的宫女进来说道:“三爷这么大早就睡了?我们娘娘找你呢。”
徐灏忙问道:“怎么你来了?姑姑她在哪儿?是在皇姑寺吗?”
宫女笑道:“真好笑,怎么连娘娘的住处也忘了?”
“哦,是我糊涂了。”徐灏想了想。失笑道:“是桃花坞。”
“这还差不多。”宫女抿嘴一笑,“请随奴家来吧。”
“外头下着雨,我穿斗篷去。”徐灏说完四下搜索。
宫女笑道:“这么大的日头。怎么说下雨?”
“咦!”徐灏十分惊讶,果然外头是绝好的大晴天,左边是山右边是水,自己站在高高的柳树下,上面还有几只黄莺在啼叫,天气很暖和,便和宫女走了过去。
过了一座小桥,眼前一片大湖,那水绿的可爱,风吹着起了许多皱纹。
对岸开了许多桃花,浓香馥郁的腻人情致。宫女笑指道:“那边桃花影里露出的一角红窗子的楼台,便是咱们家了。”
徐灏伸臂眺望,果然有一角红楼位于桃花深处,不知不觉已到了楼下。见这楼三面皆是粉红色的桃花林,一面临着湖,走廊下挂着一个笼子,里面有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看是旧时张美人养的。
那鹦鹉还认得他,唤了声:“他来了么。”
叫声未落,二楼窗户呀的一声开了,就见张美人穿着一件白湖绉单衫儿,靠在楼栏上望了下来。见是徐灏,笑着向他招手儿,不慎将手里的绢帕失手落了下来。
可巧罩在了徐灏的脸上,徐灏把手帕捏在手里。就听张美人在楼上嗤的一笑,不知怎么回事,人已经在楼上了。
惊见张美人又恢复到当年太祖皇帝驾崩后,随自己逃到北平时的模样,年轻靓丽,身段窈窕,两道弯弯的颦眉十分可爱,穿着单薄的白衫儿,前胸高耸,越显的脸色仿佛红玉似的。
徐灏问道:“姑姑,你怎么在这儿?圣上又冷了你么?”
张美人轻轻叹道:“圣上故了,所以我穿着白衣呀。”
徐灏一呆,说道:“不是随我去了北平么?怎么人在扬州,难道我记错了?”
“你是醉了还是在做梦?”张美人嫣然一笑,“这里不是我老家扬州,还能是哪里?”
“不是我家的桃花坞?”徐灏越发糊涂了。
张美人指着外头,笑道:“你瞧那不是二十四桥么,怎么还故意的缠我?”
徐灏刚要开口,外头走进来一个老宫女,捧着茶盘子,问道:“这位就是姑爷么?”
张美人红了脸低下了头,老宫女将茶送到瞠目结舌的徐灏面前,笑道:“姑爷用茶。”
迷惑不解的徐灏有心解释却张开不嘴,有些事儿永远不能说出来,再看张美人竟不是她了,而是跟了自己多年的权美人。
徐灏大为疑惑,权美人巧笑倩兮的走过来,握着他的手笑道:“怎么不睡了?又站着出神。”
“啊!”徐灏惊醒过来,屋子里四下静悄悄的,自鸣钟铛铛的打了五下,似乎雨声小了,纱窗上透着迷离曙色,檐声还点点滴滴的滴个不了。
徐灏摇了摇头,听外面有些声音,沉声道:“谁?”
“是我呢。”传来了香萱的声音,“你别难过,今夜张娘娘和权姐姐双双去了,夫人吩咐我过来陪你。”(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为民做主
薛家小厮文儿奉命来徐府送信,直接在号房里投下,因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文书信件很多,是以文儿有些吃不准。
号房里的人见他不走,说道:“搁在这里就行了,你回去吧。”
文儿赔笑道:“爷们费心,能否现在就送进去,我等着领回书呢。”
那人拿起书信看了下,说道:“你是薛府来的?那你不该投在这里,咱们府里规矩,投在外号房里的文书,要到晚间才呈进去。既然你的是要紧信,该投到二道门的内号房里。”
“谢谢。”文儿便把信要了回来,去了内号房,并解释说此乃要紧文书,烦劳即刻送进去。
内号房的管事摇头道:“我家老爷送权姨娘的灵柩落叶归根,人在去朝鲜国的路上,书信送进去也没用,回书等咱们府里派人送去便是了。”
文儿没办法,只得回去禀告薛文。薛文没想到徐灏不在京城,又听闻权美人死了,大为吃惊,可是因好友低调行事,他也不好声张。
原来薛文与江都县令陈镒有些交情,陈镒有感于面对的是吕熊刘蕴等人,恐独木难支,派人快马加急前往京城,找薛文求助。
扬州城,陈镒把原卷宗细加详阅,此案其实很简单,经验丰富的陈镒心里已经有了八分了然。
第三日黎明,收到薛文回信的陈镒传令升堂,先将拦轿喊冤的原告沈伍氏唤上来,问了一遍经过,吩咐她退下,又将沈若唤赏来。
带着伤的沈若跪下说道:“大人!小人虽习布业,然祖父父亲皆是士林中人,因小人不肖,未能读书上进克绍其裘,为养家糊口才改做了买卖。大人明鉴。
想我沈家安分守法的清白人家,纵一贫如洗,也不忍把女儿卖人作妾呀,岂能玷辱家声?何况这姓吕的,小人与他向无半面,哪能先兑什么五百两银子?就算有,若小人没有女儿,故意拖延哄骗,他也相信吗?再者小人就算想赖他银两,何必前日当堂呈缴那一千两银子。不然索性抵赖,反正无凭无据,岂不干净?这些皆系小人实情,求青天大老爷详察。”
说完,沈若连连叩首,陈镒皱眉道:“休要作此丑态,有卖身契在,是你想赖就赖的?念你读书人出身,免跪!站在一旁去。”
让等在外头的王德上来。陈镒问道:“你家主控告沈姓吞银昧女一案,你告诉本官,你家主怎生结识的沈姓?他沈若又怎样将女儿出卖?你务必从实细讲,不许有半字撒谎!”
王德不慌不忙的跪在堂前。说道:“小的家老主人与沈姓本有交情,并常通往来。后因老主人远出做官,才隔绝了。日前沈若至苏州贩布,在茶坊内偶与我家少爷同桌。谈及上代交情,甚为相契。少爷说因无子要到扬州买妾,问沈若久在扬州可知有什么出色的女子。晚间沈若忽然来找小的说。你家主人要买妾,预备了多少身价?小的当时说只要人品好,我家少爷中意,一千二千都不会吝惜。
谁知沈若说:‘我有个亲生女儿,小名蘭姑,今年一十七岁,相貌才华皆好,如果你少爷能出一千五百两身价,我就把女儿卖给他。但是我与他世交,不好说出口,请你帮我促成,当重重酬谢。’说好了等事成之后,送小的五十两银子。
小的为难,还说:‘你沈老爷的闺女一定好,只是我家少爷碍于世交,哪敢要世侄女作妾?’当晚沈若再三求小的,小的才将此事禀告少爷。少爷说不行,我怎么能买沈家的女儿?要被万人唾骂。后来还是被小的再三劝说,才同意了。”
这一番话,王德说的面不改色,口若悬河仿佛真有其事一样,一边的沈若气得浑身发抖,总算是曾见识过信口雌黄之人,不然非气晕过去不可。
而陈知县没有动摇,因凡是能做上心腹管事的人,没有一人不善于言辞诡辩。
陈镒问道:“你当日怎么劝说的?”
“大人。”王德继续说道:“小的当日说看沈老爹眼下的光景甚是窘迫,肯定出于不得已才要卖自己的女儿,也因咱家能出得起银子,门风宽厚,他女儿嫁过来也算终身有靠,难道少爷能眼睁睁看着故人女儿所卖非人嘛?我家少爷听了小的话,沉吟半天才点了头。
随后沈若亲自来与少爷商量,小的私以为他东家的本钱被他挪用了若干,想要先兑现些身价银给他弥补亏空吧?反正他说可先将卖身纸写好送来,那其余银两,等他女儿过门后再行兑付。我家少爷见他说的恳切,又念他是个老实人,故而推成腹心,马上兑了五百两银子,沈若也写下了一纸卖女儿文契。
再后来少爷要先赴扬州,对沈若说你写封家信,我好到扬州接你女儿,免得日后往返。到了沈家,沈家太太看了信后也无异议,当即对我家少爷说:‘你是咱家女婿了,何必住在外人家?不如搬到我家来住,也省些盘缠。二来我的女儿自幼钟爱,舍不得她马上远行,卖她也属无奈,求你入赘个一月半月,让我看看也好放心。’
我家少爷觉得沈家太太说得有理,便移居她家,商定五日后招亲,次日就将一千两银子当面兑现。不料那伍氏收了银子,翻脸骂我家少爷以良作贱,逼她女儿为妾。大人!伍氏不肯交出女儿要想悔亲也还罢了,因我家少爷本不愿要她的闺女,是受沈若蛊惑而成的,但总不能白白丢了一千多两银子吧?又担上逼良的名声!
正好沈若打苏州回来,我家少爷与他理论,哪知他和伍氏一个样,翻脸不认人,足见他们夫妻是预先串合好的。我家少爷气极,才去了县里告状,沐胡老爷恩断,看破他夫妇的伎俩,限三日内交人。而伍氏又谎捏情词,在大人面前控告,真真无耻之尤。”
说到这里,王德一脸的忠义,磕头道:“大人!小的所述句句是实,不敢有半字增减。请大老爷追究,他沈家或交还银子,或交出女儿,这案子一定要有个着落。”
陈镒看都不看浑身颤抖的沈若,点头微笑道:“那据你所云,这沈若委实可恶,的确是个千刁万恶的小人,即使活活打死,也不足以蔽其辜!但是我问你,他写卖身契的时候,你可曾亲眼见着没有?”
王德哪能知道刘蕴撒了谎?真以为上面这位陈县令和他们都是一伙的,毫不犹豫的道:“沈若写卖身契是当着少爷和小的面前,亲笔写的,小的自然亲眼看见了。”
这么一说,陈镒反倒是惊讶了,搞不清楚先前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的王德,怎么一下子就上了钩?难道都是真话?
陈镒皱眉说道:“既然当着你主仆写的,是他亲笔无疑了。然而本县还有一处未解,倒要问你。”
拿起了卖身契,陈镒问道:“沈若兑付五百两银子,却写了一千五百两的契约。那一千两银子,据你说等他女儿过门后方兑现,难道他沈若不怕你主人存了歹念,诬赖他都付过了么?我想沈若本该在契上批注明白,先兑五百,此乃人人都晓得的道理。他经商多年,四十多岁的人,就该知道此节,为何却糊里糊涂的笼统写了?所以在本县看来,沈若愚不至此,先前本官疑惑这张卖身契并非他亲笔所写,乃旁人代写的,他是受了人家的愚弄。但你言之凿凿,令本县越发疑惑了。”
王德没弄明白,犹豫了下说道:“大抵沈若因少爷是个正经人,无须防备,所以疏忽了。好在少爷未曾骗他,是他骗了我家少爷。”
“好个正经人就不须防备?你可知沈若吃的就是这大亏!”陈镒突然间脸色一沉,“好个把谎话讲得活灵活现的小人,你敢在本县堂前公然信口撒谎,帮你主人害人,你不是助纣为虐么?他沈若就算与你家少爷是至亲骨肉,可写此等卖女儿的文约,断无收五百两而写一千五百两的疏忽,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傻瓜。你这该死的家奴,你主仆将沈若当成傻子,还来把本县也当成傻子看待么?拖下去狠狠的打!”
衙役们顿时一声吆喝,上前就要抓人。王德急得大喊道:“大人不要打错了人,没见过不打骗人的人,反打受骗的人,冤枉好人啊!”
陈镒冷笑道:“没错,本县今日偏要错打你,冤枉你,拼着你主人去上告。就是要你知道本县这里,非胡县令堂上可比,容不得你胡言乱语坑害平民。胡县令或许念在你主人的情面,本县却不给面子,就是要为平民百姓做主。”
说完,陈镒暴喝道:“打!”
“是!”衙役马上将王德掀翻过去,拔下了裤子,两个人分别按住他的头脚,两个人举起毛竹板子,噼啪的打了下去。
同样是县太爷态度坚决,所以衙役丝毫不留情,仅仅打了五板子,就抽得王德的屁股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猪队友
现代法律坚决反对政法机关刑讯逼供,要保障嫌疑人的人身安全,无疑是文明的一种进步。但任何事物皆有正反两面,保护了无辜人士,也让很多罪犯变得有恃无恐。
现代刑侦工作已经发展出相对完善的体系,加上科技进步,让犯罪人士每每无处遁形。可是不管法律体系再完善,科技再进步,一样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冤假错案,事实上,每个国家都无法避免。
中国人很难理解为何西方国家的法律制度,动辄对明明有罪的人采取旷日持久的审判过程,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好吧!这或许就是人权的概念,问题是底层的穷人往往雇不起天价的大律师,至于由政府提供的,事实上大多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律师或每年必须义务受理,薪酬低的可怜。所以比起有钱的名人等,穷人犯了罪被审判坐牢的几率太大了。
更有甚者,比如明明杀了很多人,事实俱在不容狡辩,竟不判死刑,花纳税人的钱好吃好喝好住的养一辈子,所谓大赦国际令很多中国人感到匪夷所思,好吧,姑且这也算是人权的一种进步。
西方政府也不理解,为何中国会对死刑如此执着,杀人犯、毒贩的死刑判决会得到大多数国民的支持。西方认为冒犯人权等等,横加指责中国政府,有意思的是,近年许多西方人民却越来越认同中国的死刑制度。
中国有句俗语,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因为历史原因,亦对毒-品深恶痛绝,对毒-贩绝不手软,绝不姑息!
在古代,中国的律法制度始终再加以完善,办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全,从尸检到查证都已形成相对规范科学的流程。对死刑犯的判决也慎之又慎,大多需要由三司复审,再由帝王斟酌。
同时也不死板,朝廷给了地方官员临机处置的权利,对罪大恶极者,影响恶劣者,可以直接判决死刑。这样做的官员无疑要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是要被问责的。
民事案件相对而言要更加灵活,各级地方衙门皆可自行判决,另有地方衙门进行监督。百姓不服可以累次上告。总之律法制度保证了每个朝代的大体稳定,问题是古代毕竟是人治,无法杜绝所谓破家县令,灭门知府的官员不法,每当天下冤假错案的大量出现,一定意味着一个王朝已经走向了衰亡,人心向背定成败!
像沈家这件案子,胡知县和陈知县的审案手法大体相同,结果却截然相反。看似简单粗暴,不要低估先人的智慧和经验。
王德乃是龙鼎的下人,自幼跟随龙鼎在金陵生活,虽非娇生惯养。亦是吃穿不尽的人。后来龙鼎分派他跟着宝贝女婿,又被吕熊倚为心腹,别看整日里跑腿,人家有二个小厮服侍呢。
所以王德从出生起就没受过半点苦。陈镒一见他细皮嫩肉,有心试试这家伙硬不硬,故意命衙役狠狠的打。果然王德杀猪似的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小的情愿招认。”
陈镒命停手,说道:“你想清楚了,再说半句假话还得受皮肉之苦,不过你放心,本县不会草菅人命,只让你受受活罪。”
王德脸都绿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撞到这野蛮县太爷的手里,少爷也不敢来救他呀,谁让心里有鬼。
毛板子的曼妙滋味委实难以形容,不信筒子们可以试试,不然为何打屁股流行了千年之久。
王德压根就不是忠贞之士,张口鬼话连篇的人都是小聪明,而有小聪明就不大可能吃眼前亏,尤其面对着一件件可怕的刑具。
陈镒见王德的脸上阴晴不定,挥手道:“本县说了就要冤枉你,不说?继续往死里打,留他一口气就行。”
“我说!我说!”王德再也顾不得家主了,这时候保住自己才最重要,于是很痛快的将吕熊与刘蕴合谋沈家女儿的话,竟全都招了。
非小钗杜撰,请教过相关行业的朋友,只要能想办法打开嫌疑犯的心理缺口,大多数人很容易说了一点点后,眼见自己反正都招供了,索性一股脑的都供出来吧,心理上会得到解脱。
很多罪犯还会把与案情不相关的东西一股脑说出来,办案机关凭此破获了无数陈年旧案。
总之陈镒很轻松的得到想要的供词,命官吏录下口供,重新看了一遍,叹道:“你主仆做的好圈套,平白无故陷害良民,试问该当何罪?”
陈镒又对惊喜连连的沈若夫妇说道:“你家的冤枉,本县已代你们问清了,此案与你夫妇毫无干涉。但是你沈夫人,快要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一点见识都没有?很多案子皆因妇道人家好贪小利,以致丈夫受累,若非本县细心详察,你夫妇真要被屈死了,还连累女儿遭人凌辱,今后当以此为戒。”
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所有诈骗案都是源自人们想占便宜的心理,可叹网络这么发达,还是有那么多人每年上当受骗,当然有些诈骗案也令人防不胜防,只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陈镒当堂销案释放了沈家夫妇,不提一家三口感恩不尽,陈镒即刻命差役提取吕熊到案,嘱咐衙役此行必须小心。
差役奉命出来,直接去了刘府,吕熊正坐在书房等待消息,而刘蕴知道他要倒霉,瞒着悄悄上街去了。
差役的办案经验丰富,晓得吕熊的身份非同小可,故意说道:“我家老爷现已查明,沈家昧女吞银是实,如今沈家女儿到了堂上,请吕公子去具结领人吧。”
“真的?”吕熊喜出望外,刘蕴不在家,他自是无人计议,兼且昨日刘蕴亲口说了打通关节,想必不假。
吕熊匆匆忙忙的换了衣服,坐轿子来到了江都县衙门前,下了轿子,差役客客气气的领着他上了大堂。
一进悬挂着“天理人情国法”的公堂。堂上坐着一年轻的官员,不苟言笑,吕熊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再一看怎么没有沈家夫妇和蘭姑的人影?王德愁眉苦脸的躺在里面,不停的揉着屁股,吕熊知道不好了。
耳听差役说道:“大人,吕熊已带到。”
煞那间,吕熊的双腿不争气的哆嗦了,心肝一阵乱跳,奈何想走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堂前。拱手道:“本官吕自新见过知县大人。”
陈镒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淡笑道:“吕熊!你何时更名得了官职呀?”
扑通!吕熊直挺挺的跪下了,眼见县太爷直呼其名,顿时神不守舍,面上失色的道:“在、在下是、是吕自新,不是什么吕熊,敢是大人认错了!”
陈镒微笑道:“本县几次进京,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岂有认错之理?本县此时也不问你更名不更名。官职怎么来的。我问你,你所控沈家一案,你的家丁王德有一纸口供在此,你好生看看。”
说着。陈镒将王德的供纸,扔到了吕熊面前。吕熊忙拾起来一瞧,马上吓得魂飞云外,心里大骂用错了王德。这奴才怎么就招认了?这不是活活要坑死我嘛!
脸色惨白的吕熊浑身颤抖,偷偷抬头瞄了眼陈镒,人家端端正正的坐在堂上。神色凛然不可侵犯,令人害怕。他有心辩白几句吧,然王德那王八蛋已经招供了,辩又有什么用处?徒然自取其辱而已。
对吕熊这样身份的官二代,坦白从宽一样有效,是以吕熊俯首在地,老老实实的道:“在下一时糊涂该死,知罪了,只求大人格外施恩,UU小说超生,在下甘愿领罪。”
果然陈镒见他马上态度好好的认罪,也没辙,本身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追究不放的话,势必会让沈家三口牵连其中,非他所愿,毕竟吕熊背后的势力太大了。
再来官场上就是这样,人家投降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抓着不放的话,就会显得陈镒心胸狭窄,以公谋私神马的。
也就是说,只能照着案子的性质进行宣判,此乃人之常情,一码归一码。谁会说你吕熊是恬不知耻的官二代,我一个县长不但要抓你这只苍蝇,连你背后的老虎也得拍死,现实中有这样的人,但官场上绝对没有,除非是专门干这个的御史或纪委。
事实上想不想把坏人一网打尽,能不想嘛!但想和做是两码事。
陈镒知道自己不能把吕熊怎么样,嘲讽道:“你也知道自己的罪名?你还知道你的好友刘仁香做了什么事吧?哼!他也配向本县求情?你们一丘之貉,我陈镒不屑与尔等为伍,你候着听办吧。”
吩咐那几个差役把苦着脸的吕熊押下去,王德监押,他起身退堂走人。
吕熊故意磨蹭,等王德低着头出来,顿足道:“你害了失心疯嘛?什么都招出来,现在怎么办?”
王德叫屈道:“少爷,咱俩都上了刘蕴那逼养的当。他根本就没有说通,害得我白白挨了五板子,屁股都打开了花。哎呦,哎呦!小的不是更冤枉?咱们也不要怨人,怨命好了,反正此案罪不至死,等我出去,拼着把刘蕴撕了,抵他的命。”
吕熊这才明白过来被刘蕴给骗了,像他这种人哪会埋怨自己?一个劲的大骂刘蕴小人。
刘蕴这个猪队友呢,打听到吕熊主仆都被收押了,惟恐牵连到自己头上,连夜收拾收拾东西跑了,也不敢回金陵,跑到外地躲避风头去了。
胡知县也第一时间得了消息,急得双脚乱跳,叫道:“完了,完了!我被他们害惨了,一念之差,这不是劫数嘛?不行,我得去求见毛知府,你们死人啊!还不赶紧备轿。”(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五湖烟水葬西施
一粟园。
因今日是朱明之的生日,从学堂回来的徐煜心里诧异,府里竟冷清清的,喊来兰春问道:“今儿不是明之姐姐的生日么?怎么家里没一点儿动静?”
兰春说道:“喜封打早间便发出来了,宫里的懿旨也来了,我们都吃了寿面。不过因姑娘身子不舒服,不喜热闹,所以太太没兴头,不教大家伙开贺,说让她一个人清静清静。倒是礼物送来了好些,听说只收了几家王族世家的。”
徐煜点点头,少不得心里又乱了,忙忙的到介寿堂陪萧氏讲了几句话,便借故返回园里,登山上了夕阳半紅楼。一进门就问道:“姐姐怎么了?”
谁知朱明之却坐在湘竹小桌前,单衣单裤,桌上铺着许多纸笺,不知在那里看什么。徐煜问她,也没听见。
徐煜见人能坐着看东西,知道没什么大碍,放下心来。走到近前柔声道:“说姐姐病了,怎么不好好休息?看这个做什么。”
这回朱明之听见了,笑道:“瞧好诗呢。”
徐煜好奇之余伸手拈过一张,见是一张玉版如意笺,上写:“客冬之苏纪游诗,录请指正。”下面一排都是诗词。
近水生波远水平,吴山旋绕越山行。
中间着个孤帆影,唱出竹枝三两声。
角声淡淡月生棱,来往船多水不冰。
行过桥湾不知处,两三灯火指嘉兴。
“不错,读起来一字一珠。咦?此人还坐了刚问世的小火轮呢,我们通没见识过,只苏杭一带有。”徐煜兴奋了起来,对朱明之又解释道:“这小火轮是我爹朝思暮想要研制的,好多能工巧匠为此研制了整整将近二十载,最关键的蒸汽炉、气缸、冷凝器。无不费尽了心血。这轮船因无需依靠风帆,航行速度快,不受天气节制,见过的百姓都称之为火轮,寓意哪吒三太子的风火轮,实则是船后的螺旋桨,等求老爷买一两艘来,反正百姓出行将会更加的方便,此外还有火车,据说辽东正在进行试验。”
“果然是好。万没想到辽东不毛之地,竟成了塞外江南!”朱明之笑道:“我爱这诗,你好好的读给我听,比服药还好呢。”
“嗯。”徐煜遂认真的吟道:“曲水纡山四百程,后舲如鲫尾而行。夜深就枕各无语,船底但闻呼吸声。好,把个小火轮写得入神了,义兄也是这么形容的。”
荒鸡啼煞月无光,林影山阴乱入舱。
三两牌楼四五塔。船人都说到平望。
“这几句写的入画,令人神往。”徐煜忍不住连连赞叹,“就是不知平望是什么地方?”
朱明之轻笑道:“从嘉兴过去,往苏州去。是要打平望县过的,那里牌楼最多,沿岸也多的是宝塔。亏此人写得这么细,画也不过这个样儿。头两句大概还画不出来,咱们不如闭着眼睛想想,好似身入其境的滋味。”
闭上眼眸片刻。朱明之说道:“你不许打岔了,快给我继续念下去。”
“有好的句子,难道不许我赞一声?”徐煜笑着又吟道:“平芜一片远连天,斗大孤城起晚烟;一样江南好山水,如何到此便缠绵。”
“好家伙!”朱明之神色欣赏,“这人的心细腻极了,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徐煜忙问道:“为何?”
“蠢材!”朱明之笑道:“这首诗,显然是望见吴江的城池作的,想浙江的越山到了杭州,虽然景色明秀的很,终究带些倔强气,等一到吴江便是江苏地界,那山便绵软了,这不是寻常人能体会出的意境。”
“原来如此。”徐煜顿时为之叹服,又吟道:“五十三桥天下无,这句不解?江南人物最姑苏,是极,是极!我早深有同感。”徐煜拍手笑道,“郎心若比吴江水,断不分流入太湖。”
“吓!”徐煜微微惊讶,“这句有意思,有意思!莫非是女子所作?”
朱明之为之无语,娇笑道:“你呀和老爷一样,有时博学多才的令人咋舌,有时又偏偏孤陋寡闻的很。人家那五十三桥指的是宝带桥,此桥长的很,共有五十三个桥门子。而郎心两句,乃是出自杨铁崖姑苏竹枝词里的‘生憎宝带桥边水,半入吴江半太湖’两句。”
徐烨自然是没口子的赞赏,然后接着念道:
姑苏城外旧荒邱,今日荒邱尽画楼。
莫把沧桑惊一度,女儿生小不知愁。
朱明之说道:“这是指现在的青阳了。”
徐煜知道她自幼仰慕江南灵秀,曾去游玩住过两年,对江南可谓知之甚详。也是洪熙朝的原故,不然大明公主未出阁前,很难出门。若是历史没有改变,现如今已迁都北方,烟雨江南无疑更遥不可及了。
坞里桃花冷夕阳,萧疏杨柳断人肠。
生憎访到天台路,没个人人饭阮郎。
“这是指桃花坞。”朱明之蹙眉,疑惑的道:“刚故世的皇姑即桃花坞人,生前念念不忘家乡,怎么会有这样的句子?且慢,你告诉我这人姓什么?叫什么号?”
徐煜笑道:“我读了半天,还不知是谁的大作,大抵后面写着。”
“我找找看。”朱明之当下在桌上找出最末一张纸笺,见落款写着一个别号,“呀,原来是他。”
徐煜纳闷的道:“我不认得此人,你怎么就知道?这诗稿从哪儿寄来的?”
“说来话长了。”朱明之坐了下来,说道:“本来我也不知道他,今儿眉仙打姑苏送来的诗集,乃是冷香楼女史,顾影怜的诗稿。顾影怜便是眉仙的族妹,那一年我在眉仙家里也曾见过,真真风华绝代的一个人,可叹也与我一样自小体弱多病。她家就住在桃花坞,当年我借宿顾家,她是来这里探亲的,当时?”
说着说着朱明之陷进了回忆中,徐煜也坐下来聚精会神的听着,就见朱明之回忆道:“好像眉仙说过盛家的太太和影怜的母亲是中表姐妹,因影怜的母亲病故,只一个叔叔又常年不在家,所以被眉仙母亲先接了来小住几日,影怜今后却要住到盛家去的,可惜当时我对什么盛家不感兴趣,听过就罢了。”
徐煜说道:“这么说,顾眉仙和顾影怜是远房堂姐妹,所以影怜要住到更亲近的盛家。”
“唉!”朱明之缓缓点头,“记得前年她们姐妹来看我,影怜一副愁眉泪眼的样儿。问她才知亲叔叔在扬州客死了,早晚要去奔丧。因好久不见,彼此生疏了,所以她没对我说真心话。及至她去了扬州后,忽然年前眉仙写信告诉我,说影怜去的时候,带了两个丫头和两房下人,还有她一个十二岁的幼弟。
雇的苏州吴县的民船,船户叫什么倪大福,一共两艘大无锡快船。上个月我偶然想起影怜,去信问眉仙她近况如何,谁知眉仙写信说她去了几个月,这边倪大福的船又不回来。有人说船在扬子江被风翻了,有的说倪大福本来是个歹人,顾家请县衙行文去查,竟没有一点消息。”
朱明之幽幽一叹,指着满桌子的诗稿,“此案至今悬着,眉仙寄来影怜的诗集,其中夹杂许多这位诗人的诗词,多是些幽怨缠绵的话头,可见这首桃花坞的诗有了根底。如不出我所料的话,此人乃盛家的公子。”
徐煜呆呆的听完,恨道:“偏偏如此才子佳人不得个好了局,红颜薄命,恨死个人。”
“你且念下去给我听。”朱明之又微微阖上了眼眸。
徐煜发了下呆,便念道:“二月莺花冷虎邱,金阊门外水西流;山塘水里丝丝柳,不系楼船系钓舟。果真感慨不少,无法想象盛公子一路而来何等伤感。”
寒山烟水太模糊,月满枫桥无酒沽。
不怪渡船小儿女,逢人故故问西湖。
静静听着的朱明之说道:“这里有偏见,西湖哪及得寒山的风景?”
“你何尝不是明知此地湖山好,偏要违心誉虎邱?”徐煜轻轻一笑,继续念道:“钿车陌上走辚辚,楼上笙歌楼下闻;冷眼吴门桥上望,华灯影里杂青磷。”
朱明之叹道:“又是指青阳了,好一个感叹,令人不忍卒读。”
吴山吴水系梦思,重来崔护又谁知。
桃花久已无颜色,惟有斜阳似旧时。
念完这一段,徐煜没留意朱明之脸上凄然动色,眼圈儿红了。
道旁愁煞雨丝丝,苦苦逢人问所知。
一语传闻顿惊绝,五湖烟水葬西施。
听到这里的朱明之已然掉下了泪珠,徐煜亦孤望诗稿良久,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进来的春妍等无不慌忙轻轻退了出去,不敢惊扰。
徐煜说道:“接下来都是悼亡诗了,写的太悲痛,我读不下去。咦,姐姐哭了。”
朱明之叹道:“诗倒不值什么,但引起我的一番愁绪,照这诗看来,影怜妹妹定作故了,你想我能不伤心?我有心去江南祭拜,可我这时好时坏的身子,只怕长辈不肯放行,人各有命,也没的说。明儿麻烦你替我备些礼物和把我近年的几首诗,寄给眉仙。”
徐煜因而皱眉道:“这礼物不容易,重了人家会嫌俗套,轻了又不妥。”
“不用你费心。”朱明之说道:“我早亲手绣了些东西,只需你随便添些土产,加上便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