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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小钗     平凡的明穿日子txt下载     平凡的明穿日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碧悠悠山谷行令

    徐烨一行人在贺家附近四处逛了下,终于选在景致不俗的山谷中一间亭子里摆上酒席,周围架上了一道道湘帘。

    山谷气候环境特殊,近处有还未凋谢的残梅,远处是上百株的桃花,高高低低开得分外灿烂,风动香浮,透鼻清爽。

    丫鬟们川流不息的服侍姑娘洗手漱口,之所以用帐幕,是附近还有些聚会的文人士子,彼此间的距离很近,徐家女眷个个姿色不俗,闹得人人侧目

    徐烨夫妇和徐煜兰香入了席后,其她人也纷纷坐下吃饭。忽然间声音乱哄哄的响了起来,不时听到他人在故意或高声吟诗作赋,或猜枚行令,要么大声哄笑,高谈阔论起了秦淮名妓,坊间传闻,好像一只只开了屏的雄孔雀似的。

    徐烨徐煜兄弟俩听而不闻,没当回事。倒是家将出去挨个怒目而视,那些人眼见这家人不好惹,虽不敢再继续口出污言秽语,却继续显摆他们的风流文采。

    亭子里,涟漪微微撇嘴,大声说道:“最近风行牙牌行令,又文雅又新鲜,咱们也用三副牙牌吧。请用一色三张或用杂色,排成一付点面,得说四书一句,西厢一句和古诗一句,务要贴切点面见点心思,说错了和说不出的,以及所说与牙牌点色不符的,皆罚酒三杯,你们看可好不好?”

    “好!”徐烨兄弟同意了,碍于家教不便与周围的家伙们计较,但身为男人自然不悦,双双燃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念头,打算在文采上压倒他们。

    天真烂漫的兰香说道:“想必姐姐熟读西厢,古诗也是熟读的,我们可不行,连三字经还背不熟呢。好在咱们随便玩玩,说不上来也无妨。就恭请姐姐做令官吧,从你行起。”

    大家立马都笑了,徐烨对弟弟笑道:“你媳妇跟爹也学会腹黑了。”

    这时候,周围的男人一听也纷纷笑了,一位中年文人不屑的道:“如今谁都敢公然东施效颦,附庸风雅起来。嘿嘿,无外乎把人家说烂的东西拿出来卖弄,真乃贻笑大方。”

    一个年轻人说道:“四书西厢古诗各一句看似不难,其实三句得相呼应,并且应景。还要贴合点色,说出新意,想酒令千千万,耳目一新何其之难?在下倒要洗耳恭听,希望美人能表里如一,不然真的是好大口气,却贻笑于人了。”

    其他人也纷纷凑趣,褒贬不一,有轻视的也有好奇的。徐家人也不当回事,丫头们笑嘻嘻的吃着酒,坐看好戏开场。

    自古文人相轻,一群文化人凑在一起。不相互瞧不起那才是见了鬼呢。连温温柔柔的小叶子,此刻也免不了产生出好胜之心。

    涟漪先一饮而尽了令官酒,说道:“可以无分次序,谁有了谁说。我先行个杂令如何?”说完,选了三张牌并在一处。

    就见一个个湘帘升了起来,现出如花似玉的一群美人。此举反而闹得男人们不好意思扭头了,当然暗中一饱美色是免不了的。

    相比较他们的偷偷摸摸,徐家女眷倒是大大方方,一副想看就看的正大光明,用徐三爷的话来说,长得好看不给人欣赏欣赏,岂不是暴殄天物?辜负了老天的厚爱。

    兰春大声说道:“三张天牌。”

    “三张天牌?”周围竖起耳朵的文人们顿时思索起来,即使不期待有真本事,可也不想美人太寒酸,那样就没有意思了。

    涟漪稍微想了想,说道:“四书:问有余曰无矣。西厢:碧悠悠青天来阔。古诗:三十六宫都是春。”

    “好!”先前出言讥讽的中年文士脱口叫好,“真真贴切不浮,亏得这位姑娘想得出,在下斗胆敬一大白。”

    其他人也纷纷称赞,涟漪落落大方的举起杯子,“先生过奖,小女子不敢当。”

    文人笑道:“我等虽然狂放,可也敬重真才实学之人,希望接下来不令失望,不然免不了还得讥笑几句。”

    小叶子见状伸出细嫩雪白的手臂,轻轻取出三张牙牌,迎春大声说道:“一色地牌。”

    “好家伙,看来真是艺高人胆大。”文人们纷纷鼓掌。

    小叶子说道:“其为物不贰;线脱珍珠;六宫粉黛无颜色。”

    “好!”大家伙趁机注视这位姿容清秀绝伦的美女,暗道她若是进宫,也能称得上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这时见年纪最小的小美人羞涩的取出一张人牌,一张地牌,一张天牌,含羞说道:“冠者五六人;隔花人远天涯近;绿杨红杏间疏梅。”

    话还未落,所有人竟然都沸腾了,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穿越者大多肤浅的认为随便抄抄诗词,应应景就行了,却不知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国学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应付过去的。

    譬如说玩游戏,深有体会的筒子们都知道,高手之所以是高手,随便一个走位,一个技能的释放,一般玩家或许看不出来,老玩家则一定会马上分辨出来深浅,实力是吹嘘不出来的。

    一位名士拍着桌子赞道:“卿此令,一丝不滥,非独切贴点面,连时下情景的意思都说出来了,大约接下来都不能过于此令。”

    “姑娘真个聪明,小小年纪所做另具心思,高人一着。”中年文士也说道。

    面对人家毫不吝啬的夸奖,兰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害羞的低下了头,闹得大家伙哈哈大笑,更加欣赏了。

    徐烨和徐煜相视苦笑,一下子起点这么高,咱们可怎么办?

    徐家人的目光忽然都聚集在了诗魔迎春的身上,满心期待她能再接再厉,而十年苦读的迎春也不负众望。

    两张人牌,一张和牌,成了个巧合四的点色,迎春凝思了一会儿,笑吟吟的道:“人也合而言之。月明才上柳梢头,却早人约黄昏后。”

    周围的文人叫好不绝,名士露出了惊异之色,迎春显然是个丫头,竟有此等功力?正色评道:“此令既合点色而又贯串一气,绾合天然,在下认为此作又胜先前的姑娘了。”

    众人点头称是,兰香欣然道:“迎春姐姐是我半个师傅,徒儿敬师傅一杯。”

    徐烨苦笑道:“本该我兄弟先来,不瞒大家,论起文采,我兄弟二人远不能与拙荆等相比,蒙诸位如此盛情,在下只好献丑了。”

    “原来是尊夫人,失礼失礼。”

    文人们一边致歉,一边深感失望,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即使是头好看的猪,等闲难得一见的名门闺秀,可惜可惜!人人自是对徐烨艳羡不已。

    徐烨伸手一连抽出来三张长三,摆在面前,指着三张牌对众人说道:“其身不正,是垂柳在晚风前。无数蜻蜓齐上下。”

    那名士点头道:“好个其身不正,此令也算不错了。”

    终于轮到徐煜了,徐煜苦着脸说道:“我向来不擅长这个。”

    涟漪笑道:“此番你不可再说出正月时的笑话令,不然灭了我们的士气,非罚十杯不可。”

    “偏嫂子最是刻薄人。”徐煜脸一红,伸手取了一张地牌,一张长二,一张长三,是个顺水鱼的点色。

    “半途而废,这声后生。春色先归十二楼。”

    涟漪笑道:“果然学问长进了,不晓得是否源自兰香妹妹的雅化。”

    就见她抬手取了三张四六,笑吟吟的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人间天上;共欢天意同人意。”

    名士马上赞道:“此令融贯得毫无斧凿痕迹。别看此令不难说出,难在三句既要贴切点色,又需一气呵成方妙。若杂凑起来,纵好也未免逊人一筹,少夫人学问精深,在下自愧不如。”

    “先生过誉。”涟漪嫣然一笑。

    这时身子多病的碧霄忽然随手翻出两张长三,一张么,乃是巧合三的点面,轻声说道:“所就三所去三。两当一弄成合。雁行中断惜离群。”

    周围的文人皆称赞不已,而徐家人则纷纷叹息,碧霄所作永远都那么萧瑟寂寞。

    名士一时技痒,忍不住走了过来,道一声献丑,拿起三张二五,说道:“不待三,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今日见梅开忽经半载。六街灯火半梅花。”

    有位相貌白净的书生长声一笑,说道:“文法一变,被兄又截出搭题的新样式来了。我也献个丑好了。”

    他也走过来信手拈出三张牙牌,大家一看是一色么六,思索一下朗声道:“天地位焉。何干天地无私。天长地阔岭头分。”

    “斟酒,请二位先生满饮。”徐烨又说道:“么六恰好半天半地,这位兄弟用天地联络,真贴切之至。”

    书生谢过后双手接过酒杯,用袖子遮挡侧头喝了,问道:“诸位非俗人,敢问是哪位大臣家的眷属?”

    徐烨说道:“金陵徐家。”

    “哦。”书生赶忙拱手,周围的人无不肃然起敬,本来还有那么一两个心怀不轨的浪荡文人,听了同伴解释后,赶紧打消了不轨的念头。开玩笑,招惹英国公家的女人,绝对是老寿星上吊,嫌活得不耐烦了。

    如此整个气氛更加祥和融洽,一来因徐家的好名声,谁不敬仰?二来文武分家,功勋家的后人自是不会受到文人的敌视,反而更加钦佩其世家大族的气度家教。(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天际舒云卷

    帘影重,篆烟微,漏雨迟,小院春深,人静燕双栖。一带碧纱窗掩,流苏银蒜轻重。偏是一缕炉香关不住,出幽闺。

    山谷内几株腊梅眷恋不去,一丛丛的桃花艳盛,气温不高不低,人们其乐融融,不拘身份地位谁都可行个酒令。

    亭子里,沐兰香随手取出两张梅花,一张么三,是个巧合五的点色,正要开口。她身边小丫鬟碧玉笑嘻嘻的说道:“姑娘,我也胡乱想出个,说出来求诸位指教,可以么?”

    涟漪笑道:“倒忘了你这个小迎春了,平日常见你偷着看书写字,大有迎春和你家姑娘的讲究,不愁不是个小方家,快说出来,给咱们听听。”

    碧玉笑着答应,伸手在桌上取了两张地牌,一张和牌,是个红五色的点面,指着说道:“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只将这笔尖儿敢横扫五千人。五更三点入鹓行。”

    前后左右的文人顿时轰然叫好,名士惊讶的道:“有其主必有其婢,好个横扫五千人,真乃工于形肖,而且见其心性宽广。小丫头你有此才华,实属难得,今后用心苦读,何愁来日不横扫吾辈?”

    “先生过奖了。”碧玉嘻嘻一笑退了回去,丫鬟们等莫不折服,说起来迎春日夜苦读几乎陷入魔障,方才冠于大家,而最难得的是碧玉并不专心看书,不过偶尔跟着姑娘学学,成天到晚的玩耍,其天分之高,真要愧死那些皓首穷经,一事无成的读书人了。

    徐煜对与有荣焉的兰香说道:“你还没有缴令呢,难不成想吃罚酒么?还有,你的令倘若不及碧玉,那就不是丫头学小姐。而是小姐要学丫头了。”

    兰香笑了笑,指着先前摆好的巧合五,说道:“子男同一位凡五等。我是散相思的五瘟使。南枝才放两三花。”

    人们纷纷叫妙,涟漪笑道:“此令不弱于碧玉,但是我家煜儿才是相思队里的可怜人,不劳你再散相思。”

    女孩们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兰香俏脸一红,伸手去掐人,“嫂子越来越一张刻薄嘴,就知道成天拿我开心。”

    “我认罚。认罚。”涟漪笑着躲闪。

    “不行,还需再罚一个令。”兰香随便抽出了两张长二,一张地牌,“说得不好加罚一壶酒。”

    “行。”涟漪略微沉吟片刻,笑道:“天天如也。扑刺刺把比目鱼分破。日月双悬照八林。”

    小叶子轻笑道:“此令可以赎了前愆,兰香妹妹恕了她吧。”

    “我来一个。”徐烨伸手取了一张长二,一张长三,一张天牌,成了个二三靠的点面。朗声道:“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是金钩双动咭叮当敲响帘栊,双双紫燕逐珠帘。”

    顷刻间徐家这边人人爆笑,兰香拍着手笑道:“大哥说得好,不怪你能抱得娥皇与女英。”

    小叶子对此无可奈何。涟漪对着丈夫嗔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拿咱们说什么?”

    文人们一瞧此情此景,全明白了,中年文人羡慕的道:“世子真是好福气。”

    “上辈子修来的。呵呵!”徐烨笑道。

    徐煜笑呵呵的连取三张虎头,摆在面前说道:“其实皆什一也。天际秋云卷。梅雪争春未肯降。”

    叶琴也拿了付黑五色的点面,是两张长二。一张么二,说道:“二吾犹不足。遥望见十里长亭损了玉肌。一点禅灯照十方。”

    名士笑道:“好一句遥望见十里长亭损了玉肌,又贴切,又风华。”

    “多谢先生。”叶琴忽然盈盈起身,“天色不早,我等要收了令回家了。”

    此言一出,文人们失望不已,纷纷站了起来,就见徐家人转眼间收拾好了东西,当众告辞后,飘然而去,留下满地清香以及今日一段佳话。

    到家后各自散去梳洗,然后女人一同去给长辈问安,徐烨拉着徐煜则到书房见父亲,徐灏问他们今日去了哪里,父子没有隔夜仇,没有对二儿子横眉冷对。

    管事徐安进来说道:“回三爷和二位少爷,晚上连儿家闹出笑话,他夫妻淘气,两亲家母也面对面斗口。说是因新媳妇是个秃子,秃的一根头发都没有,连儿的娘护着儿子说媳妇,潘家太太护着女儿说女婿,所以针锋相对的斗了起来。这不连儿赌气跑来说要留宿,口口声声称要不把媳妇休了,他一辈子也不回去了。请三爷叫他来问话,呵斥几句,派人押他回家。”

    徐烨徐煜兄弟俩为之错愕,怎么也想不到会这样。徐灏惊讶的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连儿走进书房,就见他垂头丧气的,脸上一红一白的。

    徐灏问道:“徐安说你嫌妻子,又闹得你娘与你丈母娘斗口,是真的么?”

    连儿怨气冲天的道:“不瞒老爷,她的头秃得一根没有,就是个尼姑子的模样,丢死人了。小的发誓不要她了,情愿终身没有女人也不后悔。”

    “胡说。”徐灏和颜悦色,“自古娶妻在德不在色,谁没有些暗疾?怎么能一点不体谅。只要你妻子能持家勤俭,孝顺你娘,就是好媳妇了。如你娶个漂亮的,难保懒惰或不孝顺,不敬重丈夫,那时你怎么办?再说普通人的家庭,妻子太美亦绝非好事,丑妇家中宝,何况我见她又不丑,人呢也还敦厚老实,没有头发又如何?我这就让人给她做几副假发,想必乡邻亲戚不会搬弄口舌。行了,此事我给你媳妇背书,与她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你赶紧回去安慰你娘。”

    这番话说得连儿无话可说,应了声退了下去。徐灏安排管家送他家去,并放出话,村里人得知后也就不提此事了,潘家得知后感激的不得了。

    丈夫半夜回来,喜出望外的寿姐忙温温柔柔的道歉,连儿娘也起来帮媳妇说好话,连儿只得罢了,夫妻俩于是重归于好。

    与此同时,被三太太撵出去的如意她娘请来女医门的女郎中,此女年纪虽不大,妇科的医术却很好,静静诊了一会儿,说道:“恭喜太太,这是胎气发作,吃些酸的,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如意的亲舅舅吃了一惊,忙道:“恐怕是阻经,还请仔细再诊诊。”

    女郎中笑道:“阻经怀孕的脉象迥然不同,不会错的,无需再诊了。”

    以徐家的门第,徐煊的年龄,想拿孩子要挟无异于痴人做梦,是以如意她娘抱怨道:“怎么办?闹出丑事来了,等肚子大了,还瞒得住人吗?”

    如意也呆了,好半响,幽幽说道:“娘,你去问问那孽障,问他怎么办?”

    七拐八绕的把消息送了进去,徐煊得知后愣了下,皱皱眉说道:“等我寻个打胎的药方送去。”

    他还真把屋里的医书翻了个遍,一无所获,对两个丫鬟说道:“奇怪,怎么书上都是保胎安胎的方子,没个堕胎的,岂有此理。”

    宫梅笑道:“有什么奇怪?人家都是明媒正娶,怀了身孕自然要保足十月生儿育女,谁会偷偷的想要堕胎呢?”

    郁闷的徐煊上炕睡觉,十岁的孩子头一次经历此事,一整夜也睡不安稳。其实也不能指责他不负责任,大多数的年轻人都会如此。

    第二天,他带着银子偷偷跑到一家药铺,买了两丸堕胎药,逼着郎中保证绝不会害了人命,揣着去了如意家。

    如意她娘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调元消化丹,用热黄酒调服,一丸立效,每丸价银四两。

    八两银子的东西呢,如意她娘没什么章法,犹豫了下走进里屋。她弟弟冷眼瞧着这一幕,打了胎儿,将来也别指望侄女嫁到徐家了,摇摇头,拍拍屁股走人。

    徐煊呆呆的坐在外屋等信儿,过了一时辰,如意娘走出来说道:“唉,下来了,也不知是男是女。”

    徐煊忙走了进去,只见如意用乌绫包着头,脸色惨白如纸,背靠着墙壁坐在炕上,望见他泪水流可出来,惨然道:“没良心的冤家,害得我好苦。”

    徐煊赶紧掏出几十两银子和玉佩等心爱的首饰,说道:“姐姐别抱怨了,是我不该招惹姐姐,连累你受了大委屈。好在此事已了,往后咱们各自谨慎些吧。我去了,姐姐安心静养就会好的。”说完,飞一样的跑了出去。

    如意大哭道:“徐煊,你是个混蛋!”

    “别叫了。”如意娘愁眉不展,“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谁能怨他没担当?此事还是怪你,什么也别说了,娘伺候你养好了身子,回乡下避几年风头,找个老实人嫁了吧。”

    “我不甘心。”如意捂着脸呜呜痛哭,“明明说好了我嫁给煊儿,凭什么如此绝情?”

    凭什么?如意娘心里叹息,人家涟漪姑娘,兰香姑娘都晓得自爱,行事谨慎,谁像你偷偷好了也就罢了,恁的招摇,公然和徐煊夜夜风流,结果落得个害了自己一辈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徐灏得知此事,同样侄子还小,能怪他嘛?兼且胎也已经打了,为此与三太太打擂台,逼着徐煊娶如意?他不是活雷锋。(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青梅竹马

    绿云深处的清香轩,再次结伴来探望徐煜的许季芳和徐炼,跟着管事妇人走到一侧有卍字栏杆的侧院。

    前方是红玻璃的碧纱和合窗,中间支起了一扇,其余八扇都关着,窗里又半卷起一幅粉红绣花的帏子,袅袅香雾透了出来。

    看着是闺阁的光景,管事妇人解释道:“这是香姑娘的书房,不妨事。”

    二人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见里头铺着一张红木嵌大理石的葵花床,垂着海红色的纱帐。左首是一排酸枝木的椅子,铺着大红半旧的绣披,右首摆着一具极精致的妆台,地上一扇大试衣镜,却用锦缎罩着。

    靠窗是一座书案,左角上堆着几套锦匣的古书,中间摆着一个睡鸭炉儿,不停的喷出丝丝香雾,一边还摆着小红木的帖架,架上有一张字帖。

    因视线的原故,隐约背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是谁。许季芳往前走了几步,换了个窗户望去,不想竟是一个绝美的女孩子,他微微吃了一惊,暗道这就是那沐王府的兰香姑娘了。

    忍不住仔细看去,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下颚略瘦了些,小小的朱唇天然淡红,直直的鼻子,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两道似蹙非蹙的笼烟眉,额上覆着一排细细的流海。

    一头披肩秀发,似红又白的肌肤真是吹弹可破,少女正在聚精会神的临帖,右手握着一管牙干儿笔。

    桌上铺着一张玉版笺,用一个活灵活现的玉猫儿镇着,左手按在纸上,纤手比纸还白些,颜色与玉猫儿差不多,又嫩了些。

    许季芳暗道若自己能有如此佳人陪伴,大概也不会喜好南风了。因为距离很近,能看清少女似乎在写“洛神赋”。已写了三行多,字迹极为娟秀婀娜,他暗暗赞叹。

    一时间,谁都不敢进去惊扰,就这么站在外头。忽然一声响,不但沐兰香停笔抬起了头,许季芳也看了过去,只见海红纱帐已分开,有一个美少年坐了起来,身上还拥着一条文锦被。露出半截身子。

    面对绝色少女,许季芳尚且能够镇定,此刻却眼睛一亮,目不转睛了。

    少年的容貌虽没有徐炼酷似女人的俊俏,却也不同凡响,许季芳心说明明是徐炼身边的朋友,见过一面,怎么就感觉大不同了?

    其人面如满月,眉如墨画。五官俊逸,有一股子富贵懒散似笑不笑,似愁非愁的一种神韵。就见他看着少女妍然一笑,“好个瘦人天气。”

    少女也嫣然一笑。问道:“怎么便起来了?我还写不到几个字呢。”

    少年慢慢穿上了木屐,十四五岁的光景,只穿一件湖色缎绣花的小夹袄,下面露出半截松花色的袴儿。

    袴分为汉袴和倭袴。没有裆的裤裙,源自秦朝,兴于汉代。盛于隋唐东晋南北朝。

    少年走到书案前,少女回过头来继续书写,少年站在她身边看写的字。

    “这字写坏了,这字也写坏了。”少女握着笔点来点去。

    少年一只手靠在桌子上,俯下身去,“那也写得好,不过比其他字略差些,总比我好多了。”

    少女侧过脸笑道:“谁让你讨好儿?”

    少年轻轻一笑,说道:“让我也来写几个。”

    女孩便放下了笔,站了起来。许季芳发现这一对金童玉女的身高差不多,大抵年纪相仿佛。

    少年坐下后拈起笔饱了些墨,模仿女孩写得字,一口气写了十几个。

    少女一遍替他磨墨,一边认真的看着他写,不但许季芳对这青梅竹马的情景艳羡得很,连徐炼也十分羡慕。

    护春堂。

    徐灏守了一夜的母牛,凌晨顺利产下小牛犊,回来先洗去一身的味道,清清爽爽的走进大厅。

    沐凝雪正与徐妙锦下围棋,芷晴、翠柳、麝月、香菱四人在打麻将,其她人围着她们观战,一群丫鬟在对面的梅亭里投壶角胜。

    徐灏走到妻子身边,见她行的是白子,姑姑是黑子。凝雪这边已经将道路打通了,声势过人,徐妙锦这边被黑子冲成了几块,败局已定,中间还有个双结,若是再被连通,黑子会输得更多。

    徐妙锦蹙眉苦思,本来双方势均力敌,无奈晚了一步,必须得在别处扳回劣势,然后中间方能抢个先手,争取小负。

    一枚黑子拈在她的手里,翻来覆去的揉捏。

    徐灏见她沉吟,叫小丫头拿来一杯咖啡,给姑姑提提神。

    他在围棋上是个门外汉,故此秉承观棋不语真君子,不敢信口开河指点江山。这时徐翠柳走过来一瞧,“哎呦!黑棋要输了。”

    徐妙锦指着棋盘中间对她说道:“此处若走一着先,或许还不会输得太惨。无如后了一手,有些棘手。”

    徐翠柳看了看,用手指头在棋盘上计较,说道:“必须白子应黑子一着,黑子即可占先了。”

    “我就是这么想,苦于寻不出头绪来,到底年纪大了。”徐妙锦看上去很是苦恼。

    什么也看不出的徐灏东张西望,见晴雯替了翠柳打牌,惹得沐凝雪扑哧一笑,转而也跟着想起旁的事来,小声对香萱说道:“收拾好了吗?”

    “好了”

    徐灏问道:“什么好了?”

    香萱回道:“德安公主早夭,延平公主上个月不幸毙了,太后觉得公主府风水不好,偏德庆公主又是个病秧子,传旨让公主和真定公主来咱家住几年。”

    “咱家的孩子又不是没有夭折的。”

    徐灏有些头疼,朱高炽一共七个闺女,四女五女先后死了,长女嘉兴因马愉的缘故,最近太后在为她挑选驸马,二公主庆都和三公主清河皆不是太后亲生,故此与徐家没有太多来往,如今也待字闺中。

    六公主德庆打娘胎出来也是个先天体弱的,就和林黛玉一样是个药罐子。因生母死得早,被太后视为亲生。而最年幼的七公主真定是贤妃李氏所生,这要是德庆公主万一死在自家如何是好?可是又不能回绝。

    既来之则安之吧,徐灏隐隐感觉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可因长子已经成亲了,二儿子自小定了亲,其余庶子年纪太小,没可能成为驸马人选。

    虽说为了家族计,确实应该考虑与皇室联姻,这时候的徐灏越来越像故去的老太君。

    这时徐翠柳凝神了半响。忽然笑指白子一角:“这里不是脱节了么?快在此点嫂子一着,白子定然来应,如此中间即可占先了。嫂子若不应,黑子得了这一角地势,丢了中间也算输。”

    徐妙锦被她点醒,笑道:“这下可以保住颜面了。”

    忙将手中的黑子落下,沐凝雪大出意外,不得不点白子回应,如此被对方占了中间的先势。等终局计算。黑棋只输了三四子而已。

    沐凝雪指着翠柳笑骂:“这多嘴的,实在可恶。若非她指点,姑姑这一次非大输不可。”

    “快来看牌,我也输了。”那边牌桌上的晴雯叫道。一连唤了几声,索性走过来拉着徐翠柳,“说好了我替你玩一局,今日咱俩的牌全输。你在这里赢了棋也是白搭,咱们输了钱倒是真的。”

    徐灏见状跟了过去,也不知什么玩法。翠柳坐下码牌,芷晴笑道:“你们俩今日手气不佳,干脆交了钱去下棋吧。”

    翠柳说道:“你们也太欺负人了,虽然我们开局不好,情愿输钱,却不能被你们奚落了去,我要加一级试试。”

    “对,士可杀不可辱。”晴雯很不服气,“一把不糊,瞧把她们美得。”

    徐灏瞧着她们摆好牌,翠柳手里竟扣着一副飘胡,但貌似少了一门,问题是被她们研究出了各种玩法,如今他也是个门外汉了,看不懂。

    就听麝月说道:“你还是这把看和吧,今日你是败手,就是胜家这副牌也不看。”

    “什么意思?”徐灏糊涂了。

    “是的呢。”香菱也说道:“莫非要把仅剩的筹码送了,方受用?”

    翠柳说道:“你们不要管我,输就输了。”说着摸了一张牌,“我要加底一级。”

    大家见她执意要加,只得开始打牌,徐灏就见翠柳的手气臭的不是一点半点,明明是一手好牌,却打什么摸什么,渐渐被她赌气连好牌也拆了,换了些七八不靠的单张。

    芷晴说道:“运气真好,想什么来什么。”啪!对门翠柳打出一张八条,她连忙问道:“可有人对么?”

    下家香菱摇头道:“我不吃,你们对吧。”

    结果没人要,打了一圈牌,上家麝月打出一张一万,翠柳声色不动的伸手要去拈牌,急得她背后的晴雯佯装咳嗽,意思叫她吃一万,随便发张牌,就能上听了。

    谁知翠柳故作不知,摸了张闲牌扔了出去,此举把个晴雯气得走了开去,对徐灏说道:“翠丫头今日真输昏了,我看她定要代三家会账呢。”

    徐灏笑道:“输就输呗,赌博一事是不能倔强,自家小赌又有何妨?”

    牌桌上,轮到香菱打出的牌被麝月对了对子,又该麝月发牌。麝月见翠柳刚才不要八饼,想是没有帮子,接手发了张二万,料定底家不要。

    芷晴亦说道:“麝月发得在理。”

    谁知翠柳竟一推牌,现出两张二万,对了下来,发了一张二索。

    芷晴说道;“我知道了。她手内牌数太窄,要了八饼虽成一湖,即没有发张。现在二万是逼着她对的,发去了二索,仍是个十不全的牌。”

    翠柳说道:“不要你问,你快摸牌吧。”

    芷晴一笑,伸手拈了张八饼,马上抛了出去,说道:“你们都不要的。”香菱抬手正欲摸牌,谁知翠柳笑道:“我成了。”

    大家都愣住了,果然翠柳赢了,结果按照胡牌摊开细算,不但被翠柳将输的取回外,还小胜了若干。

    翠柳对大喜的晴雯说道:“我岂不知要八饼成就一湖?如要了即要在这两对上发去一张,倘或发去这对即来这对,发去那对即至这对,岂不怄气?而且你们知道我要了八饼,发去了一对二,那一对显而易见,还想麝月发张二万与我对么?不若不要,待两对二来了一对,那一张八饼怕不是稳的么!此所谓使之不疑,明弃暗收之法。你何必在我后面着那无用的急,何况又现于声色,险些被她们看透,这副好牌就要坑在了你手内。”

    芷晴拍桌叫道:“我真拜服了你,这一副牌被你看到骨缝里去了。若在我手内,定然要这张八饼。回想要了八饼,非独了无生色,又使对面的人尽知其细。经你这一揣摹,虽然是一副牌,即有使人不识不尽之手段。”

    几个女人纷纷赞赏翠柳凡事用心之深,不动声色沉得住气,徐灏看着青春不再的妹妹却心中感叹,也说不出是怎么滋味。(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国士无双

    初夏夜晚,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官员被管家引着,从英国公府的外宅廊下走过,一路上的檐下已点满了琉璃灯,照着天井周围的花木竹石有如月色。

    进了外书房的大门,官员见满廊点着二十盏花式檐灯,把里里外外照的通明。廊口一带的帘子早已卷起,天井很宽,对面一座半角亭子,栏杆外点着五色灯笼,一株大玉兰花开得如雪山一般。

    书房中间是一统七间的花厅,充满异域风情的小城堡建筑,外面一座卷棚,格局要比朝中重臣的书房宏旷许多。

    廊下站着几个管家,见官员来了,便高声报道:“于大人到!”

    “请!”

    年轻官员正经颜色,整理下装束大步走了进去,里面的空间如同想象中的高大,居中房顶悬着七盏二十四副的水法塔灯,照得满厅纤毫毕现。

    徐灏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一个六品军功的老管家,上首坐着一人,身穿正五品官服,四十多岁的年纪。

    “请上坐。”徐灏站起来伸手相请。

    年轻官员哪里敢坐?急忙谦逊推让,恭敬的请教中年官员姓名,才知乃是刑部郎中周忱。

    徐灏说道:“来者是客,不要拘束,快坐下。”

    “是。”年轻官员这才欠着身略微坐了一点儿。

    徐灏说道:“你们俩太拘了,说好了私人邀请,却都穿着公服而来。今后不可再这样,一定要除去这些俗套才好。”

    中年官员名叫周忱,字恂如,号双崖,历史上以善于理财闻名,几位内阁大臣公认他有经世之才,是宣德年间的名臣。可惜徐灏不知道人家。故此和历史的轨迹一样,周忱在洪熙二年被选为庶吉士,他自请进了文渊阁,参与编修“洪熙大典”。

    完事后,被朝廷授予刑部主事,不久进员外郎,此后在官场上沉浮长达二十年,未得升迁。最近得到了夏元吉的青眼,向帝王举荐,正好如今急需人才去解决税粮以及运输粮食过程中的损耗难题。周忱为此上的建言令徐灏如获至宝。

    二十多年的沉浮不是白干的,如果徐灏早知其人,想当然的让他去解决难题,没有大量的实际经验,可想而知后果会如何。而现在周忱得以绕过五年的长史生涯,即将被派往江南整顿田赋。

    年轻官员则是令后人争论不休的焦点人物,大名鼎鼎的于谦,如雷贯耳的名字,徐灏第一时间请来见面。

    将来镇守北平的最高文臣就是留给于谦的。当前则得让他刷满声望,从巡按御史一步步做起。

    历史上,周忱和于谦的结局都不好,周忱因改革触及了地方豪强的利益。在朝廷也遭到一些人的反对,被迫致仕,郁郁而终。这使得改革半途而废,灾荒使得江南大饥。但留下的德政,奇迹似的没有令几人饿死,于是老百姓思念周忱。史称处处立生祠祀之。

    对于于谦,无论如何去评价,能在当时最危急的关头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保护国家和百姓不受异族屠戮,就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后世人都喜欢用一句成语形容:

    国士无双!

    今日徐灏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见上一面,政治的复杂和残酷,连他自己都已经开始小心翼翼,如履深渊,唯恐一步走错。更遑论保护这些名臣了,能在关键时刻说一两句好话,已算是弥足珍贵。

    于谦的死,很大程度上就是死在天大的功绩上头,当然也和他本人的强势性格有关,这一点与张居正很像,权势太大了。

    敢对狭天子威逼明朝的也先送一句“社稷重,君为轻”,悍然改立皇帝,敢直斥大臣武将和太监,性格决定命运。

    徐灏很尊敬这些名臣,尤其是于谦,正因自己做不到,才格外敬重。这些年来,他几乎不敢得罪什么人了,即使偶有怒斩太监之举,也是只针对少数几个人,还要采取斩草除根的作法。

    所以明朝看似蒸蒸日上,实则也确实走得不错,可也没能解决根本性的危机,比如利益集团的坐大,官场的**,军队的腐朽,土地的兼并等等,这都需要类似于谦周忱这样的人杰出现。

    此时于周二人满头雾水,不知徐灏请他们来为了什么,说了一会儿话,管家大声说道:“陛下驾到!”

    措手不及的于谦周忱又惊又喜,慌忙随着徐灏站起来出去迎接,就见两位太监掌着宫灯,当先龙行虎步之人正是宣德皇帝朱瞻基,帝王身后跟着一群人,有三杨大臣,有解缙夏元吉等。

    君臣相见后,朱瞻基反客为主,含笑示意众臣坐下,先对徐灏说道:“舅舅,二位贤弟来了么?”

    徐灏尚未回答,帘外早一片应答声,“回圣上,候着呢。”

    “叫他们进来。”

    一声未了,走进来两个年轻人,周忱心说定是徐烨和徐煜了,一看果不其然。

    而谁也不认识的于谦就见年纪大的青年一身朱紫朝服,个头修长容貌俊秀,酷似他父亲,暗赞一表人才之余,又隐隐感觉功勋之子过于斯文,少了武将家的英气,未免稍微有些失望。

    至于那年轻的就更令人惊讶了,两个俊俏小厮拥着个如花似玉的少年,于谦见他不过十三四岁,穿一件粉红百蝶衣,罩着一件纬金堆花的箭袖,下面结着湖色排围须儿,色彩仿佛和霞佩一般灿烂。

    足下登着薄底粉靴,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上嵌一颗极大的明珠,颤巍巍的一个绒球,颈上系着玉蝴蝶儿的项圈,越显得唇红齿白,目媚眉颦,虽是正色却带笑容。

    不愧是国公家的少公子,于谦不禁呆了,也不禁为之哑然失笑,这样的人物就是朵温室里的翩翩浊世公子哥罢了。

    徐烨徐煜兄弟俩紧步上前,先给皇帝行君臣之礼,又向父亲请安。然后双双垂手立着。

    徐灏忽然沉下脸来,看了徐煜一眼,徐煜赶紧低下了头,脸飞红了。闹得诸位大臣皆心中暗叹,真乃虎父犬子。

    朱瞻基倒是很开心,他最依赖也最忌惮的无疑是舅舅,好在舅舅深谙进退之道,可虑者是他的后代,一旦青出于蓝,很容易把持兵权遗患无穷。

    朱瞻基从小与一干功勋后人很熟悉。想沐家当代家主沐晟无法与父兄相比,守成有余进取不足;道衍大师没有儿女,张辅呢至今还没有儿子,故世的朱能其长子朱勇是员勇将,没什么谋略,而徐烨徐煜更是与他一同长大,知根知底,虽说小时候非常聪明,人品也不俗。却都不是野心勃勃之辈。

    总之位列功勋之首的几大世家,其后人基本没什么威胁,老一辈死的死亡的亡,也是靖难功臣能与明王朝从始至终相安无事的重要原因之一。一代不如一代,几乎没有出现过能令人眼前一亮的人物。

    事实上徐灏自然很希望儿子能成才,梦想孩子们有大成就,可惜几率不亚于中大奖。占据高位容易,但想成为于谦之类能名垂千古的英雄,近乎于天方夜谭了。

    徐灏问道:“陛下在此。你为何不穿公服出来?”

    小厮之一名叫花农的很机灵,忙回道:“少爷刚进家,怕来迟了,所以不及进去更衣。”

    徐灏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朱瞻基失笑道:“无妨,进去休息吧。”

    这么多朝廷官员,当然没兄弟俩什么事,即使有皇帝开口,二人老老实实的走近父亲身边站着,徐灏没好气的道:“去吧。”

    “是。”兄弟俩如遇大赦,向帝王和大臣们弯腰告辞,一出门,一溜烟的跑出院子,彼此相视一笑。

    徐烨指着衣服笑道:“还真把这行头穿上了?怪好看的,像个美人。”

    “是挺好看的。”徐煜笑道,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烨不能一走了事,得等着传唤。于是徐煜独自进了内宅,到了介寿堂,刚跨进门槛,迎面撞到萧氏的大丫头扶柳,笑道:“我的二少爷,你跑哪去了?把太太急死了,说陛下来了,你出去迟了,老爷是不管有人没人都会发怒的,怕你丢了脸,教我又去寻你。”

    徐煜没有解释,说道:“还好,没挨骂。二表妹来了么?”

    “一早就来了,人在画锦堂,你快去吧。”扶柳说完径自出去了。

    “嗯。”徐煜转身出来,直奔东院画锦堂,小丫头打起了帘子,就见萧氏正坐在炕上听娘家侄女萧冰蓝讲故事。那冰蓝姑娘只穿件湖色花绣的袍子,束着玉带,竟也戴着紫金冠,上面缀着一颗大东珠。

    背后垂着发辫,一条腿屈着,露出一只粉底小朝靴,一只手托着腮靠在炕桌上。听见声音,萧冰蓝便回转头来笑道:“煜哥哥你回来了?好,好,快来陪我玩。”

    萧氏也笑问道:“你妹妹穿了你爹的旧衣服,好不好看?你惹骂了没有?”

    徐煜笑着摇摇头,说没有,上前挨着表妹坐下。萧冰蓝往里面挪了下让他,徐煜也就屈起一只膝儿,趴在炕桌上。

    “为何不把外衣脱了,不热么?”冰蓝问道。

    “是呢,云烟姐姐你帮我一下。”徐煜说道。

    萧氏另一个大丫鬟云烟走过来,替他解开了腰带,脱去了外袍,又将那莫名其妙的项圈正了正,好像与贾宝玉一样自小就戴似的。

    徐煜惦记着兰香,一心想走,萧氏说道:“忙什么,马上就摆饭了,你给我安安稳稳的坐着。”

    “是。”徐煜不好溜了,仍旧紧挨着表妹,问道:“你何时来的?就你一个人么?”

    冰蓝说道:“太太想我了,接我一人过来,不放我走,说要多留些日子,我也很开心。”

    “你妹妹可怜见的,我最牵挂她,爹娘不在了,我这次不打算放她回去。”萧氏神色很伤感,最小的庶出弟弟也病逝了。

    “你在讲什么?”徐煜顺口询问,见紫金冠上的红绒珠歪了,顺手替她摆正。

    “念几段笑话。”冰蓝指着桌子上的书。

    萧氏柔声道:“好孩子,你继续念给我听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成人之美

    屋子里,萧冰蓝柔声柔气的讲书上的笑话,徐煜忽然学着笑话中的人物形象,模仿蠢蠢的样儿,引得萧氏大笑起来。

    冰蓝看着嘻嘻哈哈的憨笑,徐煜一味扮这扮那,连周围的丫头们也看得好笑。冰蓝笑得肚子痛,央求道:“别学了,别学了,受不了啦。”

    徐煜不听,继续逗她笑,冰蓝笑着伸手来掩他的嘴,徐煜这才罢了。

    忽然一位宫女走进来,笑道:“太太这里好热闹,二少爷回来了。”

    徐煜见是德庆公主身边的笑春,问道:“我公主姐姐怎么不来?”

    “我们这边正闹呢。”萧氏乐呵呵的道:“你请她过来用饭,还有明美跑哪去了?”

    笑春回道:“我家姑娘又不舒服了,这会儿子闷得很,真定公主正缠着琴少奶奶呢。命奴婢过来给太太请安,瞧瞧二少爷,请去谈谈话。”

    徐煜忙问道:“姐姐又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笑春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下午好好的看书,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又哭了一会儿,这时说心疼,带点咳嗽,有些发烧了。”

    萧氏问道:“可吃什么药没有?”萧冰蓝先说道:“太太有香苏散,我每次病了都吃它。”

    宫女说道:“雪大-奶奶送来的药正是这名儿,说好得很,有人正在煎煮。”

    “吃倒是能吃得,怕药不对症。”萧氏有些担心,“煜儿你去瞧瞧,看是怎么了,若不妥也不必回我,赶紧派人去请香玉和太医来。”

    “好。”徐煜巴不得呢,便丢下了表妹,也不等着宫女。快速跑进了正园。

    从弯弯曲曲的游廊跑过,横穿一座假山,向南转个弯,便是德庆公主暂居的暖香坞。

    徐家没有公公,故此二位公主一个太监也不带,甚至轻车简从只有七八个宫女伺候。

    徐煜一进院门,一眼瞧见宫女春妍蹲着煽炉子。春妍是德庆公主的贴身宫女,地位与众不同,容貌漂亮,心思玲珑。就是有时候粗心大意,见徐煜来了,站起身说道:“在房里睡着呢。”

    徐煜低声问道:“睡熟了没?”

    “好一会没声响。”春妍捋了下耳畔的发丝,“多半睡熟了。”

    不想里头咳嗽了声,“春妍,药好了没?”

    春妍隔着窗户回道:“快了,二爷来了。”

    里头却不则声了,徐煜当下走进房里,见闺房妆台上的烛光幽幽的。床帐垂着,外面还有一重锦绣帐幔。轻手轻脚的走到近前,徐煜唤道:“姐姐,你好些了么?”

    德清公主闺名明之。真定公主闺名朱明美,向来明朝公主的名字不入宗谱,只有玉碟,也不走太祖皇帝钦定的字。所以史书上很难留下本名。

    后四位公主的名字合成一句成语,“成人之美”,起的颇有深意。

    朱明之没有唤人。自己伸手分开了帐子,病恹恹的对徐煜说道:“没什么,不过不适宜点儿。你今日不在家,才回来么?”

    “与朋友有约。”

    徐煜边解释边替她钩起一边纱帐,朱明之就要坐起来,徐煜忙一屁股坐下,“不要起来,仔细受风。”

    朱明之也便顺势不起来了,不想徐煜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闹得公主欲躲不躲的,神色变得多少有些古怪,好在徐煜点到为止,加上二人自小熟识,彼此间向来没有约束。

    朱明之的心里很受用,即使年纪大了徐煜也没疏离自己,但面上一脸嫌弃,笑道:“那我不起来了,你给我好好的坐着,莫说是我,这么大了对谁也不好动手动脚呀。”

    “那又如何?”徐煜不以为然,问道:“你心口疼可好些了?太太叫我请医生。”

    朱明之听了,就要起来,蹙眉道:“我没什么,谁多嘴告诉了太太?”

    徐煜见她已经坐起,忙把床头的玫瑰紫袄儿拿过来,想给她披上。朱明之却自己抬手接了,然后自己披了。

    两颊红红,娇艳的和海棠花似的,徐煜知道她正在发烧,一边说是笑春讲的,一边要把纱帐放下去。

    朱明之吓了一跳,嗔道:“怎么,你放它下来做什么?”

    “我怕你受不住。”徐煜怕她恼了,只好仍旧勾上。

    “大惊小怪,谁要你来献殷勤?”朱明之遂又嗔道:“她也胡闹,这算什么病,又到上房禀告。你快回去,就说我好好的,没什么,不必请大夫。”

    徐煜纹丝不动,说道:“我不去。”

    朱明之注视着他的脸,叹道:“随你吧,劳你祖母记挂。你不去也罢,我睡我的。”说着和衣躺了下去。

    弄得徐煜苦笑不已,见她背过身去,赶紧把锦被给盖好,就那么站着。朱明之说道:“你去外头坐,我要睡了。”

    徐煜忽然笑了,说道:“何苦来呢?又和我怄气了。”

    朱明之马上转过身来,瞪着眼睛说道:“哪个与你怄气?我又不是你香妹妹,我爱睡一会儿,难道又得罪你了?”

    “好,好,你睡你睡,我不扰你。”徐煜抬手要给她放下纱帐。

    朱明之却说道:“不要放下,怪闷的。”

    徐煜轻轻走到妆台附近,见蜡烛不亮,说道:“姐姐,把灯剪亮些好么?”

    躺着的朱明之含糊应道:“随你,爱怎样就怎样,不要吵我,都要睡了。”

    “哦。”徐煜靠着妆台坐下,见香炉里的香烬了,随手把炉盖子揭开,把自己的龙延香放了一小块进去,盖好后一扭头,从镜子里现出自己的样子,不高兴的道:“怎么这样不经心,睡了连镜套也不罩上,梦到鬼怎么说?”

    起身把镜子遮好,无聊的坐了一会儿,没什么事做,低头把镜台的抽屉抽开,见里头的粉盒没有盖上。上面有个掉落的长指甲,染的凤仙花露尚有些红迹。

    忽然响声传来,春妍捧着一个小银盘进来,上面一双翡翠小盖碗,见徐煜正在摆弄粉盒,小声笑道:“想抹粉么?”

    徐煜笑道:“你来,我给你抹点儿。”

    春妍笑着摇头,“奴婢没有那福分。”

    “无趣。”徐煜把粉盒放下,“有茶吃么?”

    “哎呀,我忘了茶。”春妍显得懊恼不已。“在宫里都是专人看茶,我们太疏忽了。”

    “没事,我说着玩的。”徐煜指着翡翠碗,“这是姐姐的药么?她刚睡下,先放着吧。”

    “好。”春妍点点头,就要把盘子放下。徐煜唤道:“且慢,我先尝尝,瞧什么味儿,倘苦了她又不吃了。”

    春妍嗤的一笑。说道:“药有什么好吃的?我尝过了,很甜的。”

    似睡非睡的朱明之早醒了,听见两人说话,因在帐里问道:“可是药好了吗?端来我吃。”

    春妍尚未答应。徐煜早应着走过去,揭开帐子说道:“姊姊你没睡熟吗?药端来了,这会子吃么?”

    朱明之在枕上点点头儿,神色懒懒的慢慢坐起身来。自己披上袄子,用衣襟在眉间揾了揾,轻声道:“端来我吃。”

    春妍应着。便端到床前来。徐煜伸手向盘里拿了药碗,揭开盖子,看颜色浓浓的,舀了一勺自个尝了尝,感觉有些烫嘴,便捧着吹了吹,一会儿又尝了尝,果然有些甜,说道:“好了,吃了便好。”

    说着便将药送到朱明之的嘴边,这一幕春妍眨着眼睛都看呆了,一只手捂着嘴。朱明之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神色温柔的就着他手里喝了一口,随即自己接了过来,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喝着。

    因担心喝多了,徐煜故意央求道:“好姐姐,不要喝光了,也给我留一口。”

    朱明之好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可口的好东西,那给你喝好了。”

    “剩一口就行。”

    到底徐煜把小半碗的药一口气喝净,还说好吃,春妍不觉在旁好笑。朱明之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药是甜的,想来不用漱口水了。”

    “哎呦。”春妍发觉忘了这茬,赶紧要去拿,见宫女爱儿已经端着一杯水进来,她上前接过去,伺候公主漱了口,这次徐煜倒是没有用剩下的水,春妍把东西放在盘子里,端了出去。

    很快春妍进来问道:“晚膳送来了,姑娘这会想吃么?”

    朱明之摇摇头:“不想吃。”抬头问徐煜:“你可吃点儿么?”

    徐煜刚要摇头,见春妍递了个眼色,会意说道:“姊姊你也吃点儿,我陪你吃好么?”

    “你吃你的,我真不想吃这些东西。”

    “好姊姊,你好歹吃点儿。回头饿瘦了,太太又派我的不是,说我不劝你吃。”

    朱明之无奈笑了,春妍知是肯了,赶紧喊道:“刘妈妈,你把食盒端了来。”外面答应一声。

    徐煜忙道:“不要,不要她们拿,你去拿。”

    朱明之笑容越发灿烂,“你深知我意,可惜舅舅不把石头记好好写出来,那些人又写得肤浅,遗憾之至。”

    春妍刚答应,另一个贴身宫女笑春托着个楠木食盒走了进来,问摆在哪里?

    徐煜说道:“床里摆张桌儿很好,省得又要起来。”说着,大家伙都看向朱明之,见她不语,春妍便端过一张湘妃竹小炕桌儿摆在被上,将两边帐子卷起,又拿过一盏玻璃罩灯,摆在桌上。

    笑春将食盒放在桌子中央,爱儿送上来两副银制的杯筷,放在二人对面。

    朱明之说道:“我不吃酒。”说着伸手把对面的杯筷移在横头。

    爱儿又拿来一个锦礅儿,放在床沿外地上。徐煜歪着身子坐下,拿着壶儿,替公主斟了半杯酒,自己也斟了半杯。

    朱明之见是白玫瑰露,便吃了一口。看看摆出来的几样菜,倒还清口,拿筷子夹了一片春笋给徐煜,自己也吃了一片,皱眉道:“怪没味儿的,怎么今儿便做的这样?”

    徐煜解释道:“本来味道就清淡,你又病了,多放盐也不好。”

    朱明之轻轻点头,喝了口酒,看看杯子里还有好些,都倒在了徐煜杯里,“你替我吃了罢,我吃不了。”

    “好。”徐煜一口喝完,笑春马上盛上两碗米饭。

    朱明之稍些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徐煜也随便吃完。春妍上来撤去盘盏,爱儿绞上脸布,朱明之接过抹抹脸儿,又漱了漱口,喝了茶,问道:“什么时候了?”

    徐煜看一边的钟响了十下,说说:“还早呢。”

    朱明之看看房里没人,低声对徐煜说道:“今儿宫里人说,昨儿宗人府来和母后讲什么亲事,你可知道吗?”

    徐煜说道:“要给谁提亲?”

    朱明之眼圈一红,刚要开口,忽然外头爱儿说道:“大太太派人来看望殿下了。”

    朱明之忙说道:“快请里边坐。”

    竹兰领着王氏身边的管事妇人进来,就见德清公主坐在床里,二少爷坐在一侧,竹几上摆着一盏风灯,映的脸庞儿娇滴滴越显红白,都上前含笑说道:“殿下好些么?太太很想着呢。”

    朱明之笑说道:“又劳你们两位婶婶,坐着说吧。”

    春妍和笑春送过来两张低杌子,摆在地下,二女坐了下去,笑道:“咱们做下人的越发不成体统了,哥儿、姐儿都在这里,便放肆的坐下。”

    徐煜笑道:“谁讲究这些?本该我在婶婶面前站着”又问竹兰:“圣上回宫了没?老爷进来了,讲些什么没有?”

    竹兰说道:“回宫了。人早进来了,倒也没讲什么,单说哥儿太受宠了。”

    朱明之忙询问怎么回事?徐煜神秘笑道:“是我的错。”(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章 恩诏

    七月初一,朝廷放了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金幼孜、礼部侍郎熊文元为正副总裁,吏部侍郎吕震等四人担任同考官。

    同时朝廷又开始商议规定取士名额,此乃涉及到天下读书人根本利益的大事,各方为此已经争吵不休了数年。

    此事还得从朱元璋时代说起,当初立国后,百废待兴,官员的缺口极大,所以自洪武四年开始,各省连续三年举行乡试,然后这些举子一律免于会试,直接赴京等待吏部选派。

    徐灏的舅舅们就是由此集体当的官,萧家村位于帝都脚下又不占国子监的名额,优势太大了,不过福之祸所依,也因此种下了株连的惨剧。

    除了直接任命大批不经会试的地方官员外,朝廷还需要大量的翰林编修等文职官吏,中央各大衙门的秘书工作自然优先“年少俊逸者”,精力旺盛又能重点培养。

    但朱元璋很快发现这些年轻后生,文章或许写得头头是道,却缺乏实际工作的经验能力,兼且少年高位,容易自满骄傲,沉溺于京城的花天酒地中,不思进取。

    其实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朱元璋容忍不了,也不给改进的机会,洪武六年下旨停止科举,与方孝孺提倡的古代选贤任能的思想一样,让天下人举荐聪明正直、有能力的人破格做官。

    可是推荐的效果并不比科举好,事实证明科举制度是大一统国家最科学也最完善的选官制度。自从废掉科举后,一年最多经吏部举荐需要授予官职的人数,多时达三千七百多人,少时也有一千九百多人,长此以往,很快将无官可授了。

    尤其无法令朱元璋忍受的是,被举荐的人才不比科举入仕的人更有能力,相反综合素质远远不如。如此经过比较,朱元璋认识到了科举制度确实有着它无可比拟的优越性,前人的智慧结晶绝非浪得虚名。

    于是科举恢复了,但这已经是洪武十五年了,也就是说,推荐制实施了将近十年,大量良莠不齐的官员充斥各级官府,各种贪腐案件和集体不作为的恶**件成出不穷,点燃了朱元璋的怒火,通过三大案开始了大杀特杀。

    自此以后。两途并用的举荐制和科举制,逐渐朝着科举倾斜。朱高炽病危的这两年,荐举已近乎于废除了。

    洪武时期,因官员数量的暴起暴落,会试名额没什么太大限制,缺额少就缩小,缺额大就扩大,很弹性化。这其中国子监的地位无可替代,充当救火队长的角色。监生直接出任中央和地方大员的例子多不胜数。

    洪熙朝后,朝局平稳,科举制也进入了常态化,故此国子监的地位每况愈下。而进士的地位日益提高。徐灏推动的是增加科举的考试项目,减轻八股文的比重,虽一度想彻底废除科举,那是因为受到后世观点的影响。而这么多年的实际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制度能替代科举,四书五经所代表的国学一无是处吗?不是!

    太太平平的二十年下来。官员编制逐渐囊肿,必须要有名额进行限制了,这是官员们的普遍共识,不然大批的待选官空耗俸禄,也满腹牢骚。

    洪熙朝到了宁缺毋滥的时候,再来与制定南北取士的比例一样,同窗、同年、同僚、同乡和经济地理位置等等原因,江南北平等大省做官的进士比例远高于偏远省份。

    说穿了,就是资源分配的不公平。

    如今这一块大饼牵动着整个天下,不单单是各省,还有朝鲜、安南、倭国各属国以及永乐洲汉王洲等殖民地,甚至连阿拉伯世界和欧洲诸国也极为关切,都想争取到满意的名额。

    当然这事与徐灏没什么关系,他关心的是今年恩科,恩诏属于特殊情况,等闲十年二十年也遇不到一次,并非“恒制”。

    老百姓最熟知的是每当老皇帝驾崩,新皇帝登基后的惯例,三年连续举行两次科举,族中一大批子侄早已跃跃欲试,包括二儿子徐煜也要参加,通过萌监资格,报的科目竟是最显赫的国学。

    一大早,徐灏夫妇看着儿子吃饭,不免嘱咐道:“头场最重要,四书议三道,经义四道,一定要发挥好,来个开门红。”

    “我知道了。”徐煜吃完最后一口饭,抬起头,“爹,吕侍郎又请求朝廷恩萌吕熊做官,吕熊便成天在我们眼前得意洋洋的,很讨厌,他这次能做官吗?”

    徐灏笑道:“我儿子今年做不了官,他儿子凭什么做官?不行!”

    “又胡说。”沐凝雪说道:“煜儿今年才多大?今年是为了试试胆量,吕侍郎长子二十多岁了。”

    “那怎么了?”徐灏不屑的道:“他总是拿武勋后人赏赐官职为例,若不是我不想开罪大家,真想带头建议废除此举。煜儿,你给你爹争口气,不考中进士咱就不做官。”

    “嗯。”徐煜点头,又问道:“那吕熊能做官么?”

    徐灏苦笑道:“有点脸面的大臣都会等待朝廷赏赐,可架不住吕震等人的厚脸皮,年年请求,求了四五年了吧?大概今年能成事。”

    “那不成,凭什么?”徐煜显得很气愤,“吕熊没有真才实学,只会夸夸其谈,他要做官,同学们都不会心服,一定会有人大骂朝廷不公。”

    徐灏笑道:“不公的事还少了?此乃现实,你不是走了后门做了监生?别说了,回房收拾下去贡院,爹就不陪你了,你也别有任何压力。”

    看着儿子愤愤不平的离去,沐凝雪问道:“大姐昨日过来说,本来陛下要封你为太师,与诸位大人同为总裁官,修订仁宗实录,被你婉拒。改为姐夫做了太师,他对此很不安。”

    徐灏洒然道:“有什么不安?姐夫无论爵位战绩资历,做太师毋庸置疑,而我爹除了年纪,哪方面还有资格做太师?至于我,老爹他起码能活到八十岁。呵呵,就让徐烨老实等着吧,他老子我也打算活个八十岁。”

    “去!”沐凝雪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年纪越大越没个正行,现在孩子们都比你正经。”

    徐灏看着妻子的修长背影,笑道:“我在你心目中,早就是不正经的代名词了。”

    书说简短,本次会试分别定在七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考生入场的搜查很严格,但远没有嘉庆朝之后的森严,对士子保持着大体上的尊重。

    考生交卷后,要经过弥封、誊录、对读等程序,然后送交主考官和同考官批阅,名义上批卷的时间是十天,实际上只有三四天而已。

    因为时间紧试卷多,无法仔细遍阅,往往第一场所写的四书文章如果能得到考官的赏识,就可以中式,成为一名光荣的举人,徐灏的话并非在无的放矢。

    徐煜顺利考完后,和后世考完高考的学生们一样,举子们等待发榜的这几天终日无事可做,遂成群结队的到处闲游。古时的游乐项目有限,加上男人的生理需求,无非吃酒听戏,在青楼里坐坐。

    期间徐煜和同学与吕熊狭路相逢,双方发生了口角,谁知吕熊此人心胸狭窄,徐煜恰恰不愿惹事当时没有出面,没被看见。

    吕熊跑去和父亲还有姐夫商量,要收拾几个同学,最好把他们全数办掉才好,看似荒诞,此种事在历朝历代委实太多了。

    吕震其人历史上有名的阴险,是朱棣的宠臣,历史改变的缘故,他没能身兼六部中的三部尚书,长期担任侍郎,是以心里极度不满。

    凡是能位居高位之人,必有其过人之处,吕震的长处是记忆力超群,脸皮厚。历史上一有地方上报祥瑞,他必第一个率群臣上表祝贺,虽朱棣屡次当面责备他荒谬,人家却从不悔改,十分善于揣摩上意。。

    女婿张鹤也是这样的人,偏偏这些学生的卷子都落在吕震的房内,不由分说提起笔来一阵乱批乱叉,丢在了角落里。

    但是吕震事先特意嘱咐誊录官在试卷上用了暗记,又嘱托其他同考官见了这几个人的卷子,都不要荐上去,几个无名小卒罢了,同僚都不好拒绝,或有意或无意的瞒着正副主考官。

    同考官中有位叫做李时勉的,江西人,洪熙二年的进士,大学问家。早年朱高炽曾考虑过遵照朱棣的想法,金陵实在太危险,迁都北平,李时勉是反对最激烈的官员之一,清流派的头面人物;另一位是务实派的夏元吉,当然还有功勋之首的徐灏。

    李时勉如今官拜国子监祭酒,历史上也是国子监祭酒,身为中央直属大学的大校长,自己的学生怎么回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不愿得罪资历更老的吕震,可自己的学生明明有才干,名落孙山又于心何忍?事在两难,正在犹豫不决中,猛然认出了徐煜的笔迹,喜道:“有了!何妨将此卷送至吕震房里,听他如何办理?若此事闹开了,于我无涉。”

    将徐煜的卷子看了几遍,李时勉叹道:“徐公此子的才华亦非易易,莫怪为师无目,实乃你与他们为友。”

    叫人把卷子送去,暗中点拨几句这是其中一人,李时勉心想大概徐煜今科指定无望,希望能引出徐灏这只大老虎来。(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批卷风波

    果然吕震不认得徐煜的字,没当回事,也在上面一通乱批,然后摔在了落卷里。

    各房纷纷将取中的卷子荐呈上去,吕震没有收受贿赂,胡乱的举荐几本。

    金幼孜和熊文元二公皆清正廉明之人,不敢怠慢,仔细的翻阅卷子,发觉没有太过出色的人才。

    熊文元对金幼孜商酌道:“今科乃圣上登基第一年,事关重大朝野瞩目,若无非常之才定元,何以服众?我怕各房的落卷,或许有眼力不到之处,咎在你我。应该将全部落卷调来大搜一遍,再为定元,大人您意见如何?”

    金幼孜点头称善,当即传话各房呈送落卷。

    正巧吏部出了事,吕震急匆匆的返回衙门处理,临走时交代女婿看着,张鹤一时拉肚子竟忘了吩咐,官吏把所有卷子都送了上去。

    金幼孜带着老花镜,仔细寻阅,当看到一张卷子被批抹的不成样子,拍案怒道:“这本卷子何以不荐?反倒涂抹成这样,令人不解。”

    随手一翻,上面的印记是第二房吕,他微微摇头,便把卷子抽出来放在一旁。当看到另一张试卷时,金幼孜愤怒了,大叫道:“此人非元而何?若没有搜遗,真真屈了人才,为何又是被批抹过的?”一看印记,又是第二房吕。

    这下子金幼孜心中有数了,专门找被批抹的卷子,很快冷笑道:“这不是徐公第二子徐煜的笔迹么?吕震呀吕震,你也太过胆大妄为,除非这几张试卷皆勋臣之后,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这时候金幼孜还以为吕震是在故意阻拦武党,可以谅解,虽说有失公平取士的大方针。但他身为主考官,既然已经看了落卷,自然不能帮着做手脚。遂命人请吕震过来。

    问题此乃心照不宣的隐情,不能明白说出来。

    等吕震来了,熊文元故意说道:“请吕大人来,是要问个清白。贵房落卷中有两本出色文章,一本有独到见解,何以不荐,反行批抹?若说贵房一时之误,何以一误再误?”

    按照常理,吕震大可信口说什么文字犯了忌讳巴拉巴拉的,文人挑毛病还不容易?若上司不较真。也就搪塞过去了,即使角落里正坐着位史官在记录对话。

    不想吕震心里本是虚的,常年做侍郎官职矮人一头,面对二位重臣,突然被熊文元劈头询问,一下子满脸通红,赶紧拱手道:“都是亲自过目的,落卷内并无一本可中。”

    见答非所问,熊文元不能不计较了。不然就是欺君,遂冷笑道:“这两本文卷,贵房如能说出它哪一处不能中的道理,足见你吕大人衡赏眼力非凡。远超我等。”

    说着把两本卷子拿给吕震看,试问国子监的高材生,能有什么大纰漏?吕震愣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金幼孜和熊文元对视一眼,表情严肃了。吕震此举必有情弊,绝非涉及武勋后人,不然大可隐晦说明。

    兼且吕震其人素来为正直大臣所鄙夷。金幼孜突然变色道:“贵房究竟是何居心?要请教个明白,本官是要据实上奏的。”

    吕震急了,说道:“下官一时忘记,容回去细看。”说完拿着卷子退了出去。

    等他离开,金幼孜低声一针见血的道:“定事涉私情,他向来自称过目不忘,焉能忘记?”

    倒是熊文元考虑到与吕震同年,私交不错,皱眉没说话。

    很快吕震央求同僚帮着求情,熊文元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起初金幼孜就是不答应,后来有感宣德朝首次开科,揭发考官徇私无疑会引起风波,衡量再三决定暗中禀报皇帝,不能声张。

    朱瞻基生气归生气,毕竟吕震劳苦功高,怕牵连者众,不愿刚登基就大兴牢狱,发话你儿子也别做官了,下不为例。

    如此徐煜的两位同学,一个是第一名会元,一个是第五名进士,徐煜不出意外的落选,光凭他的年纪就不行,肯定会有人跳出来质问朝廷徇私,难道要为了他进行专门辩解吗?

    再来徐煜非天纵奇才,可以选也可以不选,文章只能算是中等。而徐家一干子侄竟无一例外的落选,徐灏没当回事,考不好咱们好好学习,来年继续,却把个徐庆堂气得不轻,把所有人召集一起,指着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勒令三个月内不许出门,全部在家闭门思过。

    如此接下来的殿试乃至钦点状元三甲,夸街游行曲江宴等都与徐家人无关了。

    沐兰香怕被指责耽误徐煜学业,急急忙忙躲回家了。

    屋子里,兰春笑道:“说来可笑,有人也不估量自己,便来给你提亲了。”

    因爹娘护着,徐煜没把落榜放在心上,感兴趣的问道:“是哪家的小姐?”

    兰春说道:“西府新来的石师爷的闺女,据说这位姑娘是有一无二的。三老爷觉得不错,便来和咱们太太商量,想给你聘为二房。幸好,太太早已存着主见,况且这事还得老爷和夫人做主。”

    “有一无二?”徐煜为之咋舌,笑道:“那得何等天姿绝色?天上的仙子我可不敢娶。不过三老爷亲自来说,太太怕是要为难吧?”

    迎春接话笑道:“可不是么,太太说你年纪还轻着呢,成亲太早,怕分了用功的心,要等你中了举儿,点了元儿,得了状儿,才给你操办大婚,再纳一窝子的好媳妇。嘻嘻,二爷还不快快用功?”

    “呸!”徐煜不乐意了,“正经问你们,你们总拿我开脾胃儿。”

    迎春笑道:“谁不讲正经呢?”

    徐煜对她撇撇嘴,拉扯着兰春坐下,问道:“你好好说,当时太太怎么对三老爷讲得?”

    “动心了?”兰春也冲他撇撇嘴,慢慢说道:“太太呢先是推辞,三老爷就说这样好的姑娘还等什么?将来不要懊悔,我都见过了,罕见的姑娘。门第差些怕什么?太太就说那好,既这么着,我倒替江儿湖儿做个媒,就把这门亲事说给他们不好吗?”

    “到底姜是老的辣。”徐煜拍手大笑,“那三老爷又怎么说?”

    兰春笑道:“还能如何?三老爷自是不讲了,这几日都没提起,把话搁起了。”

    徐煜很高兴,同时又不免很好奇,自言自语道:“有机会倒要见识见识这位有一无二。”

    “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兰春站了起来。床铺已经铺好,不理还要继续问的徐烨,拉着迎春转身出去了。

    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徐煜就爬了起来。隔壁的兰春听到动静,也起来披着外衣走过来,问道:“这么早起来,可是听了昨儿的话,要去上学吗?”

    “不是,我睡不稳。不如早点起来。”徐煜自己笨手笨脚的穿衣服,“你们仍睡你们的好了。”

    “你起来了,谁还有睡的福分?”

    长大的兰春全无小时候的顽皮,也没受到徐灏的影响。日常琐事上头无不尽心尽力,这也是徐家丫鬟们的通病,主家待她们越好,大多数人越懂得感恩。

    兰春对外头大声说道:“爷起来了。都起来吧,哪个打水快点。”

    外面纷纷答应,都动了起来。徐煜在窗口坐下,忽然问道:“六姐姐可大好了?”

    兰春似笑非笑的道:“我成天和你一起,那边堂堂金枝玉叶,哪里知道呢?”

    “呵!”徐煜自觉问的可笑,干脆等着水送来,随便洗了脸,刷了牙,擦了擦脸,就要往外走。

    兰春叫道:“还没有梳头呢。”

    “回来再梳吧。”徐煜停下脚步,“我过去瞧瞧六姐姐。”

    “人家这会子还未起床,你好歹梳了头吃些点心再去。”兰春追了出来。

    徐煜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我到介寿堂吃也是一样,或许在暖香坞吃。”

    兰春拎着裙角跟着跑出来,高声说道:“你别忘了早些出来上学,老太爷天天查勤,仔细挨骂。”

    “晓得。”徐煜跑了起来,先到马厩骑上一匹矮小温驯的倭马,从侧门长驱直入进了内宅,故意绕过介寿堂。

    一进正园,怕被晨练的父亲撞见,下马偷偷摸摸的溜到了暖香坞。

    其实还是被徐灏老远看见了,猜到儿子一准去找德庆公主。年轻男女近距离的接触,很容易彼此心生好感,悲哀的是两个儿子没一个专情的,而他心态早起了微妙变化,对此视而不见。

    徐煜到了院门口,见门关着,轻轻的叩了几下,里面一年老宫娥出来开门,见是他,笑道:“好早。”

    徐煜对宫里人大多没什么好感,不理不睬的进了门,直接往里面走去。因院子是朝西的,东面的花墙早被阳光照在其上,映出无数的桃花影子,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刚走到廊下,忽然有人叫道:“煜儿来了,煜儿来了。”

    徐煜抬头一瞧,是上面的白鹦鹉,笑道:“你怎么学会叫我的小名了?”

    房门吱呀一声的开了,爱儿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披头散发。徐煜又笑道:“懒丫头,这时候才起来?”

    爱儿揉揉眼睛,说道:“我是头一个起来的,怎么就懒了?”

    徐煜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说道:“你们在宫里何等规矩,幸好在我家,不然都得受罚了。”

    “可不是嘛。”爱儿叹道:“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人人都对我们好。”

    “你真会说话。”徐煜笑了,“那是因你们是客。”

    “才不是呢。”爱儿顿时正色说道:“来时宫里的姑姑姐姐谁不羡慕的要死要活?偌大京城,大家唯独对你家情有独钟,二十年来皆是如此,我本来不信,来了后方知道此言不虚。若二爷疼我,求求你把我要来行么?情愿做一辈子端茶送水的小丫头。”

    徐煜渐渐收起笑容,说道:“要你容易,可是宫里其她人怎么办?其实早年也不是没来人过,但后来宫里立下了规矩,再不许任何人来徐家了。”

    爱儿脸色一暗,垂头丧气的走开,徐煜心情不好站在原地发呆,自问自己什么地方都不差,为何就没有父亲的勇气呢?忽然他心中一动,若是能与她?那岂不是连带着救了所有人?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个宫女陆续起来,大多在院子后面梳洗。

    徐煜见朱明之的外间房门尚关着,便从中间过道走到后院。到了后轩,左首春妍的房门开了,没有多想,掀起门帘就走了进去,一眼看见春妍只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小紧身儿,光着白嫩嫩的臂膀,坐在床沿上修剪脚趾,似乎下身什么都没穿。

    春妍惊见来人,忙不迭的放下一边帐子遮挡,倒是没有一惊一乍,还算镇定的说道:“请公子那边坐,笑春早起来了。”

    “对不住,对不住。”徐煜红着脸连连道歉,赶紧退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徐烨入仕

    房里,笑春也只穿一件荷花色纯白单衣,元色四镶的单裤,正在窗前的梳妆台上梳头。十四岁的小宫女海棠站在旁边看她,据说是今年落选秀女,派来服侍,她自己便改了名字,不想侮辱祖先。

    看见徐煜进房,海棠先说道:“徐少爷进来了。”

    笑春扭头一看,随手放下了象牙梳子,一手握着秀发,站起来说道:“漱洗过了没?”

    徐煜点点头,“嗯,就剩头发未梳。”笑春说道:“那我可不管,没得被人家说咱们多事。”海棠随即出去了。

    徐煜走过去在妆台前坐下,笑春也坐了下去,笑问道:“今儿早起,要去上学吗?”

    转过眼眸,对着徐煜一笑,徐煜也对她一笑,说道:“今儿不想上学去,金幼孜大人说我的文章不错,就是年纪太小。”

    笑春笑道:“老太爷发火了,二爷身为嫡孙,只怕不能偷懒呢。”

    “那倒不怕什么,祖父向来拿我没辙,再说我又没给他老人家丢过脸。”徐煜边说边看着她梳头,问道:“姐姐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睡了又起,起了又睡,多年老毛病。”笑春轻轻一叹。

    徐煜站起来说道:“那我进去瞧瞧。”

    “她睡着呢,你动静千万轻些。”

    “知道了。”徐煜走出来,仍进了春妍房里,此时春妍已经套上了裙子,脸色微红,咬着嘴唇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徐煜小声说道:“刚才做出那模样儿,慌得什么似的,怕什么呢?”

    春妍对此只笑不语,徐煜遂指着里面问道:“醒了吗?”

    见春妍轻轻摇头,他便要蹑着脚进去。忽然春妍拽了下他的袖子,徐煜急忙回过头来。见春妍对自己摇头,徐煜表示明白了。

    于是,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走过春妍的床,里面就是朱明之的闺房。

    屋子里光线暗淡,妆台上点着一盏长颈银灯台,烛光半明不灭的。床上垂着海红纱帐,微露些湖色的里帐,徐煜嗅了嗅独特的幽香,走过去轻轻的将帐子一角揭开。见蜀锦的被子上铺着一件湖色白绣的小衣,和合枕上安安静静躺着大明公主,一只手垫在腮下代替枕儿,脸上有些红红的。

    徐煜担心她又发烧了,伸手在她腮边一摸,又轻轻的在她额上一摸,转手向自己额上也摸了一摸,觉得差不多儿,放下心来。轻轻将被儿整了整。又将盖着的小衣往上提了提,又低头看了半天,这才轻轻地退出。

    将帐子放好,又将帏儿放好。把那半明不灭的灯吹熄了,仍放轻脚步,慢慢揭着软帘出来。

    外屋的春妍因先前羞人一幕,不知不觉态度上起了微妙变化。说道:“鬼鬼祟祟没一丝声响儿,在里面做什么来?”

    “自然是做贼了,还是偷香雅贼。”徐煜说着靠在春妍的椅子上。从镜子里看着她。

    春妍没理睬,自顾自的梳起头,过了一会儿,刚要对着镜子扑粉儿,瞅着徐煜的影子在镜子里看自己,她便也看着镜子里的徐煜,浑然忘了手里的粉扑儿。

    忽然徐煜笑了起来,春妍扭头问道:“笑什么?”

    徐煜轻笑道:“我看你和小姐差不多。”

    春妍嗤的一笑,“越来越轻嘴薄舌,我看你们迎春倒比我们公主还强呢,去哪都有她的座位。”

    徐煜笑道:“何苦来,迎春又没有惹你,你取笑她什么?”

    春妍扭过头去,“要你这样维护她吗?无非是个丫头罢了。”

    徐煜说道:“那是你不晓得,迎春兰春的父亲都是我爹的好兄弟,相当于我爹的半个女儿,自小比我们兄弟姐妹受宠多了。还有嫁出去的秀春姐,我娘身边的芳春,人人晓得。”

    “哦。”春妍这才知道原因,“好羡慕,我自小没了爹娘,从来没人疼过。”

    徐煜情不自禁的挨着她坐下,春妍忙让出了椅子,低声道:“这成什么样?我不是迎春。”

    徐煜抬手拽着她的手臂,说道:“你爱做迎春,我明儿就回太太,也叫你做迎春,你说好么?”

    “我不配。”春妍用力甩着手臂,笑道:“快放手,被人瞧见怎么得了?”

    “就不放。”徐煜笑道。

    “松开呀!”春妍连笑带嗔的夺了手,“堂堂爷们,对我们丫头没个规矩。我身子低贱任你轻薄没什么,连累公主失了体面可就罪该万死了。哎呀,我不是斥责你,你愿意与我亲近,我也巴不得。咦,你姐姐醒了。”

    徐煜不信,春妍说道:“听呢?”徐煜侧耳倾听,果然有些瑟瑟的声响,此刻的春妍心里怀着憧憬,催促到:“快去快去。”

    徐煜对她一笑,起身走了进去,隔着帐子问道:“可醒了么?”

    朱明之不应,徐煜便把帐子挂上,见朱明之身子转过去了,似乎还没有醒,一只手压在锦被外头,穿着一件白湖绸的贴身小衣,袖子没有拽直,露出了半弯玉臂,手腕上两只金钏儿依然戴着,想是昨夜忘记卸下的。

    因手臂上隐隐有些枕痕,徐煜心说当了一宿枕头,手臂一定酸了,伸手将衫袖拉了拉,不想朱明之被惊醒了,问道:“谁呀?”

    徐煜见她一味的睡态,眼眸似开不开,“姐姐是我。”

    朱明之缓缓睁开眼帘,朦朦胧胧中见是徐煜,便把被子蒙上揩了揩眼睛,问道:“我当是春妍,你怎么来了?”

    “来了一会儿,头里来看你,还睡着呢,今儿身子好了么?”徐煜扶着她坐起,帮披上了衣服。

    朱明之点点头,拥着锦被出了会儿神,说道:“我要起来了。”

    “早着呢,再将养下。”

    “嗯。”

    徐煜侧坐在床头,顺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上,揉着问道:“酸疼么?”

    “怪酸的。”朱明之微微闭目养神。

    “是你自己讨苦吃,今天不要看书写字了。”徐煜又帮她揉捏手腕,将两只金钏儿摘下来,套在自己的手上。

    朱明之失笑道:“我竟忘了取下,难怪不舒服。”举起另一只空空的手臂,笑道:“我说我昨儿忘了件事,不想只取了一边。”

    徐煜笑笑,朱明之伸手推了下他,说道:“起来吧,你到外面去,不要再缠不清了。”

    说实话,在徐家的这些日子实在令德庆公主受宠若惊,不消说徐家人的态度,题中应有之意,惊喜的是徐煜的亲昵。朱明之自有记忆以来,还从未有人如此待她,皇族兄弟姐妹间的亲情一向很淡薄,每个人身边一大群人,彼此离得很远,父皇对她们姐妹一视同仁,皇后虽比旁人亲切了些,可也没有民间母女间的亲热,总之金枝玉叶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尊贵,可也永不能拥有平民习以为常的亲情。

    今年恩科诞生了新科状元,使得因先帝驾崩而沉寂多时的京城重新热闹起来,炎炎夏季,金陵处处游人如织。

    吕震见儿子的对头成名,担心被他们知道自己做过手脚,将来必成隐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硬着头皮参了一本。

    “国家取士,首重品学,新科状元孙曰恭,名字不雅;庶吉士邢宽,有足疾,此二人学问有余,品行不足。臣与彼等同籍江南,见闻较确,彼等专以眠花宿柳,虐善欺良为能事,居乡若是,居朝更不可问矣。

    庙廊之上,焉容此病国蠹民之流?臣忝列朝官,不得不据实直奏。若此二人,臣亦羞与同列。”

    非小钗杜撰,当然略有些出入。历史上这一次科举是在永乐二十二年,朱棣驾崩的那一年,朱高炽仅仅做了十个月的皇帝,朱瞻基做皇帝后便没有开恩科,宣德二年开的科举。

    孙曰恭是永乐二十二年,宣德元年的状元,因名字不为皇帝所喜,遂改取了邢宽,而记载邢宽腿脚有些毛病,别忘了朱高炽的腿脚也有毛病。

    奏折一上如期引起轰动,却也激怒了一个人。徐煜马上求兄长帮他,徐烨过来询问父亲的意见。

    徐灏淡淡的道:“你已经成家立业,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自己看着办吧。”

    徐烨马上暗中调查,很快查到吕震在考房将二人的卷子批抹,要耽误他们的前途,后来亏得熊文元大搜遗卷,未使明珠暗投。第二天也上了一折,这还是徐家第三代,未来的英国公首次参与朝政。

    奏折里直指吕熊仗着父亲吕震的势力,在金陵诸多不法的证据,吕氏父子在场内如何如何的详情一并写了出来。

    朱瞻基对此很意外,徐烨的身份非同小可,文武百官都看着他的反应,故此下旨命金幼孜、熊文元二人据实禀奏,毋许袒庇。

    二位大臣因事情重大,连着自己身上的干系,事涉英国公,自是不敢隐瞒,只得将当日情形一五一十的公开。

    于是天威震怒,年轻帝王在朝堂上怒斥吕震以私废公,吕熊劣迹斑斑,着永不登用。吕震教子无方,罢文渊阁学士,降三级调用。而孙曰恭、邢宽虽系吕震趁隙发私,亦屑咎有应得,着交掌院学士臣严加申饬,记大过一次。

    有意思的是,宣德皇帝当场褒奖徐烨遇事敢言,着用鸿胪寺正卿,并加恩三品衔。(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为红颜

    徐灏对结果不感到意外,本身朱瞻基就得对徐家表现出该有的笼络,换取自己继续赋闲在家。徐烨又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心腹,借此事让徐烨出仕,可谓是一举数得。

    徐烨的身份摆在那,骤登高位,文武百官都不会指责什么,不如此反倒是怪事了。

    倒是徐烨没有做天子近卫,或执掌京畿军队,或进五军都督府,当了一名文官,颇为出乎官员的预料。

    鸿胪寺乃五寺之尾,掌管大小朝会、筵席、祭祀、礼仪的衙门。“明史”记载:掌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外吏朝觐,诸蕃入贡,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思,若见若辞者,并鸿胪引奏。岁正旦、上元、重午、重九......皆赞百官行礼。

    正卿一人,正四品的官位,加了三品衔,意味着徐烨可以与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平起平坐。

    鸿胪寺就是一个小礼部,职责繁琐却没什么实权,徐灏认为此乃帝王对儿子寄寓的期望,也是一种栽培,希望未来的英国公是位知礼守礼的忠良。

    长子做官了,自然是可喜可贺的好事,但也从此踏足深不可测的官场,一出仕即竖立了政敌。

    吕震气得发昏,深恨自己的儿子不肖,带累他贬了官,同时更深恨徐烨欺人太甚,对于一位老臣,面子也不留半点,从此敌视。。

    孙曰恭和邢宽虽然没什么,毕竟记了大过交由上司申饬,十分无趣,双双告假回乡祭祖,避避风头。

    皇帝各打五十大板没打错。这时代的才子大多风流,何况朱瞻基向来不喜风月场,也是有意为之,借此警告所有读书人和官员。

    因徐烨仗义执言,孙邢二人与徐烨兄弟走得很近了,想离京谈何容易?众同乡同年同窗纷纷替他们践行,整整闹了十余日才得清闲,定在了八月初七启程。

    离京的前一日,徐煜备了酒席,邀请一干朋友到家里。顺便请来孙曰恭和邢宽的红颜知己。

    一粟园,客人们对园内的景致赞不绝口,在各处流连忘返。

    孙曰恭对红颜菊仙说道:“我们即将动身了,今日特地来徐家聚会,大家借此谈谈。此次离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菊仙是秦淮河上的一位普通歌姬,一直没什么名气,自从孙曰恭点了状元后,她也跟着声名鹊起。一跃成为秦淮上炙手可热的名妓。

    菊仙说道:“我本要给你们送行,今日反要你等自己设宴,难道我菊仙一席酒都备不起?今日东道算我的吧。”

    孙曰恭笑道:“卿未免俗了,你我算是心交知己。小煜是我至交,哪里还分什么彼此。异日你再请我们,不是一样么。”

    远处的徐煜招手说道:“别窃窃私语了,大家快来坐下。”

    酒过数巡。菊仙因离别在即,多吃了几杯,身上热了起来。便把外衣脱去,露出淡秋葵夹纱比甲,衬着湖绿色的绮罗纱衣,越显得整个人异常的娇媚。

    其他人说说笑笑,她起身给孙曰恭倒酒,因脚下穿着藕色嵌云堆花蝴蝶屐,出席时没能站稳,一个踉跄,半边身子歪在了孙曰恭怀里,吓得两只手死死握住对方手腕,就怕跌在地上。

    孙曰恭被她很吓了一跳,连忙用手将人扶住。

    菊仙笑着瞅了他一眼,自嘲道:“今日多吃了几锺,腿肚子都软了,若不是你扶住,我势必要借这地上躺一躺呢。”

    说完,抿着嘴轻笑个不停。孙曰恭见她已有醉意,感觉放在自己手臂上的两只手,白嫩腻人滑若棉絮,又见她杏眼迷离,红生双颊,不由得心中一荡,也笑道:“你一跌事小,几乎把我昨日吃的酒都吓散了。

    众人大笑,菊仙不好意思的敬了所有人的酒,方才入座。

    孙曰恭呆呆的看着她,难舍难离,忽然起身举杯回敬,说道:“菊仙,我有句话,早想对你说了。我想你父母双亡,老家在苏州,因为贫不自给,才进京唱曲的。近来你也积聚了少许银两,何苦还恋着这生计?不如随我回家,虽不能敬你为正房,孙某对天发誓,这一辈子绝不再纳妾了。”

    “好!”徐煜等人纷纷叫道。

    菊仙不住点头,泪水纷纷落下,哽咽道:“奴家因穷卖身,难道就没有羞恶之心么?只因近年承君厚待,近日又门庭热闹,倒是能赎了自己身子,却不得余剩,师父也不肯放我走。我这火坑,不知哪一年才跳得出。”说到此处,不禁哭了起来。

    孙曰恭把手帕递给她,说道:“若说赎身一事,其实极容易,不消说有小煜,你师父不过要的是钱,无需你出一文私房,我的钱不够,还有诸位好友助我,想必你师父也不敢不依。”

    徐煜说道:“分所应当,不是为了老孙,而是为了菊仙你与咱们的交情。不知你师父要多少银子,方许你出师?”

    “多谢大家。”菊仙心里着实感激,“以奴师父的贪心,说过要一千银子才准我出师呢!”

    孙曰恭欣然道:“不难,我们五个人,我有五百两,小煜出二百两,老邢他们一人一百两。明日你就对师父说,当面交银,当面出师。”

    菊仙的神色显得分外欣然,起身对大家谢了又谢。散席的时候,孙曰恭嘱咐她早早对她师父说明,“不能迟误,我们定了后天启程。”

    毕竟孙曰恭做官了,此种事不便亲自出面,菊仙点头答应。

    单说菊仙回到住处,把此事说了出来。她师父摇头道:“说得轻巧,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教给你一身技艺,原指望你多赚些银子,后半辈子就靠你养活。现在你说要出师,我连本钱还未赚回来,岂不是白白辛苦一场?”

    看着菊仙的样子。师父又说道:“看来你是一定要走了,俗话说心去意难留。罢了!这么多的大老爷、贵公子替你赎身,至少一万银子,我才够本呢,少了是不行的。此乃帝都,行有行规,料想这些正人君子不好因我不许你出师来寻事,就算来了我也不怕。”

    菊仙见师父这个样子,她也不是善茬,就说道:“师父不准我出师。徒儿不敢不从,只好怨自己的罪没有受足,命中注定,徒儿也不怨师父。但是他们中有一位贵公子的性情,既然都把话出了口,断不肯这么罢了。

    一旦为此惹恼了他们,与师父您为起难来,您老人家虽说不怕,可毕竟一个堂堂国公府的二公子。一个新科状元,一个新科庶吉士,还有现任鸿胪寺正卿,徐家嫡长孙。这些大人物难道不能设法收拾师父不成?徒儿以为师父应该见好就收,就是徒儿这几年,也替师父挣了若干,你老人家请好生想想吧。”

    “女大不中留呀。”师父叹道。被菊仙硬一句软一句的说了,哪还敢狮子大开口?不然也不用在金陵混下去了,改口要三千两银子。

    菊仙与她讨价还价了半天。好不容易减到了两千两整,其师明言少一两也不行。

    次日大早,菊仙迫不及待的套车到了孙曰恭住处。

    孙曰恭说道:“不要心焦,即使你师父咬定牙关要一万,我也答应,何况只有两千两,能难住我孙某不成?你先坐着,我马上把此事办了。”

    当即派人去求助徐烨,徐煜慨然吩咐连儿去银号打了两张银票送来,孙曰恭接过来,看是一千两一张,把两张票子递给了菊仙,“我不留你了,请连儿同你去,当面交代清了,就将行李等物搬到我这里来,咱们明日登程。”

    菊仙当下欢喜不尽,上了车,连儿气势汹汹的骑马跟了过去。

    很快到了,菊仙先一步下车入内,她师父得知连儿是徐府的管事,忙迎了出来,请到屋里摆了茶果款待。

    连儿什么话也不说,大咧咧的坐在那里。菊仙取出银票,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上,说道:“徒儿蒙师父教育之恩,不能图报,到底半路上撇下师父,心中惭愧。今遵师命,求孙公子借了两千银子作赎身之价,今后徒儿但凡能有出头之日,在来孝敬你老人家吧。”

    她师父接过银票看了看,揣入怀里,到底是一手养大的,分别之际也不免伤感,故此对连儿说道:“小徒仰仗贵府公子大恩,我也替她高兴。但有一件,小徒自幼性情不好,将来倘有冒犯孙状元之处,还望连爷从中照应,我真的不放心。”

    连儿笑了笑,说道:“状元公的脾气十分宽厚,你放心好了。二千两银子到了手,就算她的日子不好过,也不关你的事。这些假慈悲的话,省省吧,给自己留点面子。”

    师父非但不恼,反而笑道:“连爷这几句话,未免把奴家太看低了。我师徒相处五六年,纵然是假的,难道没有一二分真的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连儿收起倨傲,催促菊仙收拾行李,装好搬到了车上。临走时,菊仙跪在地上给师父叩别,姐妹们都出来送别,师父呢也半真半假的掉了些眼泪,少不得又嘱咐一番。

    话说菊仙顺利脱离苦海,其他人看了岂能不羡慕?尤其是邢宽的知己桂仙,苦于邢宽的性格相对木讷沉默寡言,家境也远不能与孙曰恭相比,钱借了终究是要还的。

    秦淮河近两年流行成仙,什么梅仙、桃仙、荷仙、芙蓉仙、石榴仙、迷迭仙、曼陀罗仙等等。文人士子则流行穿道袍,给自己起个法号,把个逛青楼美其名曰访仙求道。

    乾清宫内,宣德皇帝把密奏扔在地上,骂道:“斯文败坏,这秦淮河越来越肆无忌惮。来人,传杨士奇与杨荣二位大人。”(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刷声望

    海宇承平,陪京佳丽,仕宦者夸为仙都,游谈者据为乐土。

    此乃明末钱谦益描写的情景,反映出秦淮风月在晚明士大夫心目中的地位,纵观终明一朝,金陵秦淮河上的青楼楚馆、酒醉笙歌在天底下无出其右者。

    说起来朱元璋在这方面很有意思,当年迁徙天下富豪十万户入京,一片怨声载道。朱元璋就寻思着建立几个青楼,一来给商贾提供娱乐消遣的场所,平息民怨,二来也能宣示海内太平,与民偕乐的盛世气象。

    三来也为空虚的国库增加一笔额外创收,反正俘虏了那么多敌人家眷,蒙古女人等以及大批的奴隶闲着也是闲着,放了不解恨,充实内宫又太危险,通通安排当妓女龟子去吧,加上后来的贪官家属,世世代代不得翻身,既解气又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乎秦淮河恢复了南宋时期的繁华,起初教司坊麾下的青楼是禁止官员涉足的,只允许商人和平民进去享受,据说为此朱元璋还亲自给第一座“富乐院”题写了一副对联,真假未知。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语。

    世间多痴男怨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风月行业的繁荣,自然会直接间接带动起服务业等第三产业,税收大大增加了,失业率大大降低了,连治安环境都大大变好了,朱元璋对自己的作法大为满意,下旨陆续又修了著名的“十六楼”,充满着胭脂粉气的秦淮风月越发名震天下,引出了多少风流债?又陶醉了多少风流客?

    徐灏当初经营的就是其中一座,明面上官妓是不陪睡觉的,“歌舞佐酒。然不得私侍枕席”,但显然是不可能的事,私底下做三陪的比比皆是。

    当然都是在暗地里,朱元璋政务缠身,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员虽也时常下了班相约跑到秦淮河与十六楼饮酒聚会,少不得叫来些歌妓唱曲,酒足饭饱之余,偶有偷偷摸摸的睡个觉,还得完事了赶紧提起裤子就跑。生怕被人举报。

    到了洪熙朝,朱高炽的仁义和国力的兴盛,无可避免的助涨臣民纵情声色的风气,官员开始公开召妓饮酒,其中左都御史刘观带头,每饮酒必有官妓歌舞,并且贪赃受贿,使得一多半的御史烂掉了。

    言官失去了作用,再也没人拿官员召妓说事。彼此心照不宣,朱高炽的病情时好时坏,也没精力理会。圣人云食色性也,奢靡风气由此愈演愈烈。

    朱瞻基做太子时就对此极为看不过眼,年少的太子胸有大志,认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如今刘观父子被发配辽东充军,他准备亲自发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扫黄运动。

    徐灏对此的态度不置可否,虽说朱瞻基曾屡次说明是借鉴了舅舅的作法。要彻底废除延续上千年之久的官妓制度,令千千万万的女子再不必沉沦苦海。

    事实上可能么?徐灏从宫女身上已经看到了结局,妓女这门最古老的行业,恐怕只有到了人类终结的那一日才会彻底消失,所以本着沉默的态度不理不问。

    记忆中,历史上头一次大扫黄运动仅仅收得一时之效,很快随着官妓的消失,市妓与私娼卷土重来,有需求就有市场,不但没消失反倒是越来越繁盛了,晚明时代的秦淮八艳即是证明。

    反正徐灏认为是无用功,就和他不愿去改革一样,倒不是历史悲观者,而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有限,实在不是治世之才。皇帝能管当然是好事,必须无条件的支持,也希望能帮着完善下制度,虽说大约没什么用。

    本以为皇帝召见杨士奇和杨荣后,就会开始雷令风行的下旨扫黄,不想却发生了另一件事。

    朱瞻基登基之后,立即提拔了一些官员,尊重先帝内阁诸位大臣,把关在牢里的都放了出来,打击刘观等贪官庸吏,进行了一系列的行政改革,为自己赢得了朝野赞誉,刷了下声望。

    朱瞻基再接再厉,为了加强北方的防务,派遣老将阳武侯薛禄为镇朔大将军,杨荣等大臣巡视各边镇,检查训练提振士气,补足边关的武器甲胄等军用物资,同时还免除了一些边军的杂役。

    针对各偏远卫所士气涣散,军卒逃亡,蒙古人的屡屡骚扰,他有意将开平卫迁至独石堡,弃地三百里,大宁卫迁到内地,缩减些兵员,减轻供给的沉重负担。

    没等徐灏发表意见,五军都督府的参谋本部二百名军官集体激烈反对,理由是开平卫和大宁卫的回撤,将导致龙岗、滦河以及大片河套地区拱手让给蒙古人,使得第二道防线中心的宣府、大同立即处于蒙古铁蹄的最前线。

    许多文臣加入到了皇帝这一边,理由是洪熙朝,军方为了修建北方道路,浪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穿越崇山峻岭的官道,往往修建的旷日持久,征调本地十数万民夫,因炸山搭桥引发的伤亡数字惊人,多条途经荒无人烟的道路除了用来运送补给之外,等闲没有几个行人,纯属多此一举。

    如果这么争辩下去,加上提高军人地位,铸造火器战船等等的庞大开支,其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徐灏了,功劳再大也架不住有心人的诋毁。

    好在北方还有蠢蠢欲动的蒙古人,强敌环伺,宣德朝并非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太平盛世。

    北方强敌关乎于国运,关乎着每个人的身家性命,把蹂躏汉家山河数百年的鞑子才驱逐出去多久?花再多的钱都是值得的。明明大明处于优势地位,为何要拱手把战略要地送出去?所以有识之士的声音立即压倒了目光短浅的少数人。

    朱瞻基也不是庸人,清楚舅舅的为人,张太后也断不会允许卸磨杀驴。历史上宣德朝的放弃国土,乃是因安南的长期战乱,边关的士气低迷,军队腐化,国库被朱棣折腾的差不多了。鞑靼人和瓦剌人又恢复了元气,难以为继广大的边防,不能一味责备宣德皇帝的保守。当然保守是一定的了,宣德皇帝应该对他以后的历史悲剧背负责任。

    军方的强势令朱瞻基十分意外,但是军方给出的证据又合情合理,除非他打算自废武功,并且这里面没有徐灏张辅等大佬的身影,完全是中坚力量的据理力争。

    五军都督府的设立,巧妙化解了武将干政的威胁,朱瞻基也没有凭此而掉以轻心。绕过兵部,任命吏部侍郎黄宗载等人接手天下军伍的清理任务,名义上是专人定期办理军卒逃亡等事件,真实目的不问可知了。

    在军事方面,年轻的皇帝暴露了缺乏经验,声望值不涨不跌。

    朱瞻基没有灰心,很快转向了民政方面,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免除了一些省份因灾害而拖欠的赋税。停止了朝廷采办,力求不扰民。比如工部下令京畿百姓缴纳鲨鱼皮,以供制造器械之用,百姓跑来上告朝廷。京畿不产鲨鱼皮,上哪买去?朱瞻基遂下旨免除此役,命工部直接去沿海出产地购买。

    地方官员上奏,称他必须做官满九年考核后。才可让父母受封,如今老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求朝廷先封其父。不封自己和妻子,将荣耀让给年迈老父,朱瞻基非常赞赏,当即批准了,虽然违例,却可以树立他崇尚孝道的姿态。

    还有各地藩王府人口增多,带给国家的负担越来越大,朱瞻基对亲戚们没什么好感,洪熙朝没有遵循洪武朝,强制性的让众王子进京。

    朱瞻基秉承父亲的作法,继续对宗室加以限制,时常流露出不愿与他们来往的意思,对于诸藩王请求进京朝见,朱瞻基表示劳民伤财,一律谢绝了。

    类似的事情很多,从刑罚等各个方面无不显示他是位有能力有作为的好皇帝,声望值逐步大幅上扬,即天下臣民对新皇的认可度逐渐增加。

    不料吕震的事爆发,志得意满的朱瞻基遂借题发挥,褒奖徐烨做了鸿胪寺正卿,却把曾教导过他学问的原鸿胪寺卿林长懋调出京城,做了四川偏远地区的小小知州。

    这个举动并未引起官员的注意,但召见二杨大臣后,朱瞻基即下旨把兵部侍郎戴纶也调出了北京,前往云南参赞军务。

    林长懋和戴纶当然心怀不满,不免对好友发了一通牢骚,有所防范的朱瞻基很快知道了,当即命锦衣卫把二人逮捕下狱。

    这下子事情闹大了,文武官员一打听,才得知早年朱瞻基做太子时,二人曾劝他不要荒废学业,不要沉溺于习武游猎。

    一时间朝野大哗,不消说老师教导弟子天经地义,就算骂你罚你打你也是应该的,皇帝怎能多年后还是耿耿于怀呢?怀恨在心也就罢了,竟因此把两位老师发配出京,撵出去也罢了,一句牢骚而已,怎能就把人给抓了?那是你的老师啊!

    徐灏暗暗叹息,这就是封建帝制,子承父业当了皇帝,不代表他继承了祖辈父辈的能力,何况朱元璋朱棣朱高炽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性格缺陷。当然人无完人,明朝前三位帝王平心而论,功远大于过。

    常言说富不过三代,貌似在帝王家最明显,历朝历代大多三代后国力由盛转衰,除非出现西汉开国皇帝刘秀或南宋赵构,能继续把王朝延续一段时间。

    明朝没有这运气,朱瞻基显示出了心胸狭窄的一面,想一位帝王竟因小事而报复老师,加上酝酿中的扫黄风暴,可见朱瞻基之所以短命不是没有原因的,太过于计较。

    喜欢计较的宣德皇帝谁也不信任,牢牢把持着皇权,太监集团趁势崛起看来不是没原因的,不幸的是三杨等老臣又恰恰阻碍了新鲜血液。

    第二天,得知朝臣不满的宣德皇帝在早朝时,命将林长懋和戴纶带上大殿,亲自审问,如果二人能检讨自身的错误,把与皇帝间的小恩怨隐瞒过去,大概也就没事了。

    谁知戴纶此人性情刚烈,竟抗辩不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历数皇帝记恨前怨,无端报复,无故抓人,当场表示不服。

    朱瞻基被激怒了,悍然命令大汉将军拿金瓜打人,戴纶被活活打死。林长懋则以沉默表示自己的不满,恼羞成怒的朱瞻基下令将他关入锦衣卫大牢,历史上这一关就是整整十年。

    此事使得朝野内外都惊呆了,看清了年轻帝王蛮横不讲理的一面,朱瞻基也通过此事一举震慑了所有人,再没有人敢小瞧他了,活脱脱太祖皇帝第二。

    同时此事太有损新皇帝的形象,声望值大大降低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闹事

    金陵城外的皂华亭,徐烨徐煜与其他人于此送行,远处的码头上停着数艘船只。

    送行的人群很多,主要是各级官员,亦有些世家豪门,寻常百姓另有送行的地方。

    因熟人太多,兄弟俩不停的四处串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临别依依的气氛。

    古代人对远行极为重视,交通的不方便,医学的不发达,信件的缓慢阻隔,往往令出行的亲朋好友很可能就此阴阳两隔,是以往往一个人出远门或迁徙外地,所有认识的人都会尽可能的赶来送别。

    恰好吕震也选在这一天赴任,冷眼看着孙曰恭邢宽等一帮人,心中暗恨。官场上的人走茶凉,趋炎附势,前来给他送行的人远比那边少,即使双方交集,官员在那边停留的时间也远比在这边多。

    不提嫉恨的吕震悻悻的坐船而去,吕熊憋着一肚子火,盯着与邢宽含泪告别的桂仙,眼珠子不停的转动。

    父母家人一并都走了,因不知几何时能返京,所以把宅子卖了。吕熊和妻子龙氏选择留在京城住到岳父家,匆匆与徐家兄弟等人告辞,他自己骑马,妻子坐着轿子,直奔大理寺衙门。

    岳父龙鼎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右少卿,排位第三,得知女婿到了,因只有一个女儿,对待吕熊比亲生儿子还好。

    摆酒为女婿接风,龙鼎劝慰女婿说虽然永不登用,实则就是圣上一道旨意而已,将来的事谁能猜到?不消说朝廷终要卖你岳父一个面子,你爹保不准也会官复原职,有我们二老在,让你子承父业并非不可能。

    吕熊面上唯唯诺诺,心里惦记着要报仇。第二天,他带着几个家丁出了衙门。向秦淮河一路而来,沿途打听桂仙的住处。

    有人说道:“可惜桂仙如今不接客了,她们几个人立誓守着几个人呢。惟有新到的一个清倌人叫月橘,还不敢称仙。据说此女的姿色不亚于桂仙姐妹,现都住在桃叶渡。”

    “谢了,看赏。”

    吕熊决定先去找月橘,投石问个路,于是坐小船到了桃叶渡,眼前一排排隶属于教司坊的水榭和四合院。

    下人上前问明白月橘的住处,进了门。早有伺候的小厮将他引入正间坐下,送上茶水。

    里面走出来一个垂发的幼女,大约十一二岁,问了好,询问姓氏。吕熊故意说道:“我是大理寺少卿女婿,慕名而来。”

    女孩赶紧问好,吕熊问叫你什么名字,女孩说自己名叫月儿,是月橘的妹子。模样清清秀秀。

    吕熊问道:“月橘姑娘哪里去了?”

    月儿回道:“隔壁桂仙姐姐请她去了,要晚饭后才回来呢。”

    “那我也去走走。”吕熊站起身来。

    月儿说道:“那边如今不走人了,少爷一定要见家姐,我叫人去接她。”

    “那倒不必。”吕熊自持邢宽离京。徐烨等人等闲不会来此,有恃无恐的笑道:“我久闻桂仙姐妹的大名,难得你姐姐也在那边,还是我去就教的好。什么不走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话,自抬身价罢了。”

    月儿忙上前拦住,说道:“公子。真真不能去。他家要是令你吃了闭门羹,两边倒说我家的不是了。”

    吕熊不乐意的道:“放屁!左右一个妓户,天下人皆去得,什么叫不走人?除非从良才能说这句话。”

    也不管月儿,当下他带着家丁走了出去,闹得月儿跟在后面,连声道:“奴家先把姐姐接回来,说明了再过去也不迟呀。”

    吕熊视而不见,头也不回的出来,转了一个弯就到了,见大门紧闭,上前啪啪拍门。

    一位妇人开了门问道:“你找谁?”

    “我找月橘。”吕熊直接闯了进去,那妇人忙说道:“喂,喂!你这公子好生无礼,怎么就闯进去了?”

    吕熊快步走到院子里,就见四五个女人在亭子里说话,他满脸堆笑的上前作揖道:“小生何幸,今日得睹诸卿,还望姐姐们赐坐。”

    桂仙忽见来了几个生客,起身就要回避,名叫水仙的姐儿脾气不好,顿时发作道:“外头的人都是不管事的,怎么外人闯了进来,都不拦住他?哪里来的冒失鬼,人家内眷在此,不知进退,还不把他撵出去?”

    几个小厮跑了来,扯住吕熊的袖子往外推搡,还叫道:“你这人多半是个疯子,你晓得住在这里的皆是朝廷命官外室?把教司坊的人和地方喊来,是要当做撞白日办的,你快点出去吧。”

    本来吕熊就有旧怨,此刻见他们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嘴脸,不由得七窍生烟,顺手给面前小厮一个嘴巴,指着桂仙等人骂道:“该死的娼妇,谁不知道你们干什么的?少爷我高兴来访,也算十二分体面,你们竟敢顶撞?无非仗着某些人的势,我偏不信这个邪。”

    说着就要冲上去暴打诸女,幸亏几个小厮死死抱住他,桂仙等人吓得花容失色,全部跑进了房里。

    大怒的吕熊骂不绝口,指使家丁把院子屋子都给砸了,更把跑出来厉声斥责的老鸨揍得鼻青脸肿。

    吕熊踩着老鸨的脸,指着她威胁道:“老泼妇你仔细着,此事没完,还叫你们领教领教我的手段。”说完得意洋洋的带着家丁大踏步去了。

    鸡飞狗跳的小厮纷纷跑过来扶起老鸨,桂仙等人小心翼翼的出来,周围的邻居和教司坊差人也闻讯赶来。

    老鸨的脸肿的像个猪头,怒道:“哪里来的混账王八,不分青红皂白伤人,我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大家伙急忙询问原委,月儿心惊胆跳的解释,差人说道:“柳妈妈你是个老手,就不该这么硬气,咱们这行讲究哄死人不偿命,他慕名而来,岂能就这么走了?为何不敷衍几句,叫个姑娘随便陪陪。将瘟神送出门不就没事了?若担心他下次再来,有的是软手段治他,何苦激怒人家。”

    邻居王老鸨也说道:“丫头说是大理寺龙大人的女婿,要寻你家的晦气还不容易?大概三五日内定会上门闹事,依我说赶紧躲出去避避风头吧。”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老鸨害怕起来,毕竟最倚重的靠山通不在京,至于徐煜等一干贵人,去求助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此刻方后悔不迭。这些日子上上下下委实尾巴快要翘上天了。

    老鸨没了脾气,桂仙水仙等人想着想着也怕了起来,又不好埋怨谁,彼此面面相觑不敢开口,人人心里揣着一个鬼胎。

    旁人见没事了,各自散去,月橘领着五儿也回家了。老鸨叫人把打碎的物件搬到一旁,一边派人去大理寺打探消息,一边叫桂仙写一封信。她记起该找谁了。

    坐车去了乡下,正好连儿在家,清楚邢宽临走时把桂仙托付给自家少爷,当下二话不说。拍着胸口保证送进去。

    与此同时,徐煜正在暖香坞和朱明之姐妹聊天,窗外小丫头叫道:“请二爷呢。”

    春妍便问道:“谁请?”

    爱儿进来说道:“迎春姐姐打发人来请的,说上房唤二爷就去。”

    “我去问问什么事。”徐煜站了起来。朱明之没说什么,等徐煜走到院子里,忽然隔窗说道:“你回来。”

    “怎么了?”徐煜问道。

    朱明之说道:“你今儿又没梳头。快进来。”

    徐煜笑道:“你们一个个都恼了我,谁肯给我梳?”

    “你又说这些尖酸话儿了。”朱明之又好气又好笑,“那随便你去吧。”

    徐煜笑嘻嘻的转身回来,凑到朱明之身边笑道:“好姊姊,你与我梳支辫儿吧,我再不讲这些了。”

    朱明之起初只不理,有一会儿才说道:“真是我前世欠下你的,也没得说了,春妍你与他打散了,我来梳。”

    年仅九岁的真定公主朱明美笑嘻嘻的,一派天真烂漫,瞧瞧姐姐,看看徐煜,总觉得哥哥姐姐之间似乎多了些什么。

    春妍当做没听见,徐煜少不得央她替他打散头发,春妍这才满意动手。然后徐煜走到朱明之身边,背过脸去,口里说着好话。

    堂堂公主拿起了象牙梳子,轻轻向他颈上击了一下,撇嘴道:“你真是我的太爷呢。这要传出去,我真没脸见人了。”

    徐煜笑道:“姐姐弟弟间有什么?难道公主就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亲近的表兄表弟?老百姓都以为公主成天板着脸,凡事不苟言笑,好似庙里供着的菩萨,实在可笑。”

    “哼!那也没有给亲戚家弟弟梳辫子的公主。”朱明之白了一眼,认认真真的慢慢把头发梳通,先用金线扎了根,然后分作三股,打了几转,又将一幅粉红伞线添上,打过发梢,又将伞线翻转,打了个简单的莲蓬绺儿,便放下道:“好了。”

    徐煜对着镜子看了看,十分满意,道了谢。朱明之问道:“你吃了点心没有?”

    徐煜笑道:“好半天不饿,倒忘了。”

    朱明之马上叫春妍去将燕窝粥端来,春妍端了三碗回来,三个人一同吃了。见徐煜还坐着不走,朱明之说道:“好一会子了,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给太太请安。”

    于是徐煜自己出了暖香坞,抄了近道,顺道先到西正院,给徐烨夫妇请安,不想徐烨上班还未回来,涟漪和叶琴也早往护春堂给沐凝雪请安去了。

    徐煜径自往介寿堂来,正好被连儿在内宅垂花门堵到了,告知原委。徐煜皱眉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安慰一声,晚上咱俩再仔细商议。”

    连儿领命离去,徐煜想当然的认为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再去闹事,不当回事的到了介寿堂,进门,看见游廊上站满了一班执事的婆子、老妈,像有什么事的。

    大家伙见他进来,一叠声叫声:“二爷。”算是请安的意思。

    徐煜问道:“什么事?”

    萧氏的陪房之一,张寿家的第一个回道:“太太出门呢。”

    “哦。”徐煜对老一辈不太熟悉,只知道对方以前不在府里,近十年不知何故举家前来投奔,那张寿很快当上了管家。

    如今的徐家光管家足足七八个,张寿两口子是专门负责替萧氏办事出门的。

    徐煜绕过游廊,见正房外的卷篷下站着七、八个大丫头,一个是西府里徐湘月身边的湘莲,那两个又是大妹妹徐蕴素的瑞兰和秋苹。

    那几个是三妹妹徐韵宁的小桃、小珠、小红、小翠,那几个是二妹妹徐蕴玉的四儿、佩儿、情儿、喜儿。

    丫鬟们见徐煜进来,都向他陪笑请安,一个个花枝招展娇娇滴滴,几乎没一个模样丑的。

    徐煜笑着应了声,直接走进中堂,见他姐姐妹妹俱在,除了湘月和冰蓝外,清一水的七八岁小姑娘,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

    徐煜先向萧氏请安,再向姐妹们问好。

    萧氏把他叫到身边,一把搂住,埋怨道:“到这会儿才来,忙什么了?”

    徐煜笑笑问道:“太太哪里去?我也去。”

    萧氏说道:“好孩子,你今儿不能去,要做课艺呢。”

    徐煜说道:“不管它,祖母往哪里去,说给孩儿听听,若不是好去处儿,我就不去了。”

    “这孩子。”萧氏摸着宝贝孙儿的脸,笑道:“今儿是朱家的老太太生日,我本来不去,你湘月姐非说要去看望姐姐妹妹,我才同她去凑个热闹,也把你妹子们都领去见见各家长辈。”(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春魂如烟镜中语

    桃叶渡,徐煜派连儿送来了话,桂仙等人无不欢喜,老鸨等人亦眉开眼笑,有了徐家做大靠背,料想谁也不敢来欺负了。

    介寿堂,徐煜犹豫着去不去,其实心里是抵触不去的,谁愿意像个猴子似的任人观赏评论?可祖母兴致颇高,妹妹们都要同去,不好扫她们的兴儿。

    他扭头看着湘月姐,左看右看说道:“怪不得要出门,穿得美人似的。”

    徐湘月笑道:“你不用气不服,我不去,让你去好吗?”

    “你去,你去。”徐煜忙摆手,“我本来也不愿去,你替我向软姐姐和蕊姐姐问好就行了。”

    湘月说道:“谁替你讲这些假人情儿?这时候惦念起朱家妹子了,早先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萧冰蓝在一旁笑道:“偏我不去,倘我去,便煜哥哥不讲,我也要替他一个个的连嫂子都说到呢。”

    徐湘月大笑,被取笑的徐煜说道:“你这宽心话儿,我不爱听,你想我在太太面前讲个情儿,也带你去,是不是这个主意?”

    萧氏笑道:“你们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放刁,我也没说不带冰蓝去,快去换衣服吧。”

    “是。”萧冰蓝兴奋的跳了起来,一蹦一跳的跑了。

    徐煜对萧氏说道:“我不去了,留在家做功课。”

    “这就对了。”萧氏搂着他,“回来我给你捎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徐烨很好奇。

    萧氏说道:“朱家最近得了一批佛手,我给你拿个顶大的回来。”

    徐煜说道:“我要一对,也不要过大的,我手里拿不起。”萧氏笑着答应了。

    坐着的徐蕴玉细声细气的道:“二哥哥要两个,大概有我们一个了。”

    徐煜笑道:“你想呢,太太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忽然外头说道:“夫人和二位奶奶来了。”

    一声未了,沐凝雪带着两个儿媳妇进来,徐煜等人忙站起来问好。沐凝雪等请了萧氏的安。

    萧氏问道:“你今儿不去吗?”

    “不去了。”沐凝雪解释道:“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老爷代父亲已过去贺寿了。”

    萧氏点点头,唤冰蓝过来,沐凝雪等人看她穿一双鹿皮小云头薄靴,穿件大汉粉红绣花夹衫,没戴那紫金冠,黑油油的一头秀发,梳根大辫儿,耳朵上坠着两个小金环,笑盈盈的越觉俊俏。

    沐凝雪失笑道:“太太竟把你扮得和煜儿一个模样了。”

    冰蓝娇滴滴的道:“煜哥哥没有这个耳环子。我明儿也除了它。”

    徐煜插嘴道:“你有这个才好看,不要除了,我明儿倒要穿上两个,一定很好看。”

    “呵!”涟漪笑道:“煜儿,嫂子就这会子替你穿上,只要你不哭。”

    徐蕴玉记忆犹新的说道:“二哥哥不要信,疼得很呢,大嫂子在哄你玩。”大家伙听了都笑。

    帘外又传来声音:“二位公主来了。”

    就见朱明之穿一件蓝色满身绣珠千蝴蝶的汉衫,下面露出白绣的裤脚。一点宝蓝缀珠的鞋尖,也没有梳头,披肩秀发,剪了一字儿的覆额流海。发鬓影里隐约有两个小小的耳钿,容貌端庄透着一股子娇弱,眉眼含情,走一步都有着大家风范。

    彼此见礼。萧氏和沐凝雪都询问朱明之的身子,朱明之回说已大好了,她姐妹自是不会跟着去贺寿。

    月兰走进来说道:“外面人齐了。请太太更衣。”

    大丫头殿春和赏春把礼服送过来,叶琴先一步接过鹅黄绣金团龙大袍,龙爪竟四个,是朝廷特赐的,天底下只有徐、张、朱、沐四家的太太有,而这四家顶级豪门恰恰同气连枝,也与老朱家休戚与共。

    如今徐灏退隐,徐庆堂算是帝王半个顾问,张辅拜了太师,高高在上实则已经没了兵权,沐晟兄弟俩远在云南,中军大都督乃是东平王朱能长子朱勇,朱勇是员敢打敢拼的勇将,没什么心机,对朱瞻基忠心耿耿。

    沐凝雪和涟漪服侍太太穿好,系好金玉带,见头上的珠翘翅儿插歪了,因问道:“今儿是谁插的?太不小心了。”说着请萧氏坐下,重新插过,笑道:“今儿这个头也梳的不见好。”

    萧氏问道:“今儿是谁给我梳的?”

    八个大丫头没一个敢答应,萧氏见状也不问了,慢慢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

    满屋子的人也跟着站起,门外的管事妇人飞也似的跑出去喊伺候。

    萧氏心中感慨,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了婆,当下慢慢的走出正院,所有人都默默随着出来,打二厅起,垂花门、外宅正堂大厅,全部中门洞开,直至大门,两旁的管家人等一字排开,静悄悄的鸦雀无声,约有三百余人。

    单说徐煜把人送走,独自去了外书房,把作业做完,问道:“连儿回来了么?”

    “回来了。”连儿走进去说道:“竟是吕熊去闹事,他现在依仗着岳父,大理寺右卿龙大人。”

    “不自量力。”徐煜撇撇嘴,“那你去找我哥,让他派人对龙大人说一声,约束吕熊。再去闹事,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了。”

    “是。”连儿转身走了。

    徐灏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径自回了一粟园。一夜无话,次日,带着书童小厮上学去,徐庆堂非要抓后辈的学业,早朝也不去了,每天亲自坐镇书房监督,闹得徐家的年轻人叫苦连天。

    徐煜的功课拔尖,不以为苦,认真将一篇策论做完,已经到了中午,把文字缴了,又一个人去了暖香坞。

    进了院子,见朱明之坐在窗下写字,他走近笑道:“姐姐也在写文章?”

    朱明之抬起头,问道:“回来的好早,散学了么?”

    徐煜说道:“他们还在那里抽肠子呢,煊儿愁眉苦脸,年纪小的背古诗。我看他只写了十来个字。我先写完,便回来了。”

    “什么题目?”

    “是春省耕而补不足的‘春’字,”

    “也还好做。”朱明之又问道:“煊儿的呢?”

    徐煜说道:“是咏而归的‘咏’字。”

    朱明之笑道:“那更容易,干脆我替他作一篇,你拿去。”

    徐煜说道:“你又何苦帮他作弊,你爱做,明天替我做吧。”

    “也罢了。”朱明之笑了笑,“我刚做了一篇词,还未想好名字,你来看瞧得过去吗?”

    徐煜几步走进屋里。拿起来念道:“东风吹入湘帘缝,一桁波纹荡春-梦。晓莺啼破碧城春,花外回身颤么凤。

    钏声隔雾敲东丁,背扫双蛾愁更青。春云罗罗剪秋绿,烟痕逗入芙蓉屏。琐窗无人落花舞,春魂如烟镜中语。

    伤春倚遍曲栏杆,泪蘸胭脂作红雨。”

    徐煜说道:“你这笔致,真比许多名士还绮丽,我一个字也挑不出来。”

    朱明之笑了笑。徐煜在她身边坐下,拿着纸笺翻来覆去的朗读,意思是要背下来。

    朱明之一下夺了去,嗔道:“你又疯了。回头叫人听见,如何得了?我的东西万不能流传出去。”

    徐煜叹道:“可惜了。”

    这时春妍送茶进来,朱明之拿起一钟喝了一口,徐煜也拿了喝了口。嚷道:“怎么这茶不好吃?”

    朱明之纳闷的道:“都一样,有什么不好?”

    “你的给我尝一口看看。”徐煜直接在她拿着的杯子里喝了,笑道:“果然你的好些。很香。”抬头对着春妍,冷笑道:“好啊,我和你家姑娘的茶都要分出个等次来么!”

    春妍笑嘻嘻的道:“哎呀!这话从哪里说起?茶呢是没什么两样的,只怕你心里爱那盏儿,就说那盏的好喽,不香也要说成香的。”

    朱明之气道:“连你也拿我开心了么?回头我叫尚宫撕你的嘴,那时你别哭。”

    “奴婢岂敢拿殿下开心?”春妍依然笑嘻嘻的,“二爷就是这样的脾气,我又没撒谎。”

    徐煜笑道:“我不这样,你哪来的骂呢?”

    春妍笑着对朱明之说道:“姑娘听不见吗?”

    朱明之无语摇头,站起来说道:“我不管你们胡闹,你服侍人家不周到,就算他打你几下,也不算什么罪过。”说着,走到床边躺下午睡。

    徐煜习惯性的也站起来,春妍嗤笑道:“去呀。”

    “我就是站起来伸伸懒腰。”徐煜不好意思过去了,对春妍说道:“姐姐叫我打你,我真打了啊?”

    “只怕闪了爷的手,又派我的不是呢。”春妍做了个鬼脸,收起茶盏出去了。

    朱明之随即坐起来招手:“你来,我问你。”

    徐煜走过去,朱明之说道:“昨晚太太被留住了,笑春说叫你和兰香妹妹去。”

    “是么?”徐煜看向笑春,笑春说道:“不信问芳春。”

    徐煜感觉朱明之有些不高兴了,说道:“我邀请她们来和你玩几天,好不好?”

    “怕她们不肯来。”

    “我和你赌个东西,一准来。”

    “谁和你赌,你输了总耍赖,赌它什么?”

    “说话算话。”徐煜举起一只手,“我和你打个掌,我若赖了就叫我变只蝴蝶,成天被你们扑。”

    说着抓住朱明之的手,要手掌对手掌的拍一下,忽然袖子里铛的响了一声。

    “什么东西?”朱明之拽起袖子一看,原来是那一日忘卸下来的两只镯子,变色道:“我的老天爷!被老太爷看见,还得了吗?”

    徐煜笑道:“没什么,我就直说又如何?”

    “你?”朱明之竟然无言以对,也闹不清对方的真实想法,只好说道:“那倒没什么,但教旁人见了算什么意思?第一个兰香妹妹又要当笑柄儿了,还不给我拿来。”

    徐煜说道:“给我戴吧。”

    “不行。”朱明之二话不说的抢了来,套在自己的手上。(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隐居

    山东临朐县,为继母守孝的马愉今日在郊外闲逛,借此散散心,他始终忘不了嘉兴公主。

    说起来此事不单单有江北士林的一众名儒大佬给他施加压力,真正令他被迫放弃的是宣德皇帝,因他向来深得朱瞻基的器重,皇帝早有意一等他中了进士,便要他担任太子的师父之一。

    教导太子何等荣耀?必须是当世名儒,而马愉今年才多大?

    何况马愉毕竟无法摆脱儒家思维,忠君是深入骨髓的信念,做了驸马就意味着远离朝堂,有负圣恩,马愉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一辈子什么事都不做,安享富贵,相对而言爱情算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

    惆怅的马愉心里愧疚,骑马在山谷中乱走,忽然感觉树林里隐隐约约似有一条路径,他顺着小路绕着树木弯弯曲曲的走了过去。好半天,见地上有一条石子砌成的道路。

    有道路前方必有人家,马愉又惊又喜,没想到这里还有人隐居,或许隐藏着前辈高人,遂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一箭远的小路,马愉牵着马走一步,看一下,想一想,心里十分惊讶,如此难得景致,隐居于此的人物似乎非同小可。

    靖难之役后,山东有很多读书人纷纷遁入山林,发誓绝不效忠于洪熙皇帝,二十年下来,很多人改变了态度,但也有很多人依然坚持。

    前方现出了四扇斑竹园门,因门是开着的,马愉身为士林中人,叫书童牵着马在外面等着,他自己带着另一个书童缓步进去。

    院子里树木池塘,曲径回廊,虽不奢华却十分天然,马愉心中大惊。暗道到底住着哪位先贤?他不敢再胡乱走动了,静静站在亭子外的一块卧云石旁,欣赏着四周。

    站了好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家人,看见马愉衣冠楚楚,气质儒雅,身边跟着个童子,知道非寻常之客,所以不敢惊动。

    马愉主动说道:“在下过路人,因见贵园幽雅。忍不住冒昧进门,多有唐突,幸勿嗔怪。”

    老家人忙躬身说道:“这半边是空园子,乃我家小主人读书之处,无人来往。公子若喜欢敝园,但随尊便,无碍的。”

    马愉见这位老家人说话和气,言辞文雅,愈加欢喜了。问道:“不知贵府主人是哪位前辈?在下附近马愉,孤陋寡闻竟不知前辈居住于此,太过失礼了。”

    老家人恍然道:“原来是伏波将军的后人,失敬。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姓夏,十年前迁来隐居,不幸已过世五年,如今惟有小主人在家。”

    马愉想起山东一名士姓夏。八成就是这家老爷了,可惜人已经过世,不能一见实在遗憾。叹道:“你家小主人可曾发过么?”

    老家人说道:“小主人虽守着老爷的书香世业。然今年才一十六岁,还不曾上进。”

    “哦。”马愉不感意外,指着四周笑道:“夏先生去世五年,但这园亭花木尚收拾得如此清幽雅丽,可见你小主人定是位有意思的文人,不能不见。”

    老家人为难的道:“不巧小主人最近为了些是非,暂避于外,有失迎候。”

    “天下事最怕当面错过,如此人物怎不一见?”马愉指着一间空房,“我就在这住一两日,等候你家小主人回来。若家里还有女眷,那在下马上告辞。“

    老家人说道:“马公子既然有心见见少爷,那请去书房坐一坐,我家没有女人。”

    “恭敬不如从命。”当下马愉欣然随着进了内宅,果然一路上没有任何女性,就连男性也没看见,空荡荡的。

    书室很宽敞,图书四壁,书桌上笔墨纵横,墙壁上挂着名家的题咏,古人的珍藏,马愉如入宝山,左看看右看看乐不思蜀。

    一位童子走进来送上一杯香茗,马愉心说书房布置的如此清奇,不知主人是何等丰姿?舍之而去,未免可惜,但坐此久待,又非事体。”

    一时犹豫不决,干脆问老家人:“你主人何日出的门?是暂时还是久远?”

    老家人说道:“也非暂时,也非久远。就为了一些是非暂避在外,等是非一了,即刻就回来了。”

    马愉结庐守孝,茫然不知家乡发生了什么事,说道:“到底躲得什么是非?”

    老家人说道:“小主人虽说年幼,遵先老爷遗训,终年埋头读书,足迹也不出户外,从小至今,也不曾交过一个朋友。”

    马愉奇道:“既如此清高,为何会招惹是非?”

    “唉。”老家人苦笑道:“就因为太清高了些,看人不在眼里,故此惹来了麻烦。马公子知道县里那有名的学霸赖相公吧?为人十分凶恶,诈骗百姓是他的营生,不消说了;就是乡宦人家,他也要寻些事故,瓜葛三分。只因我家少爷从不与他来往,无门可入,故怀恨在心每每寻衅纠缠。去年少爷的业师顾相公死了,他趁机荐一位刁相公来坐馆。

    少爷派人访知,那刁相公又是一识字的无赖,坚决回了。赖相公所谋不遂,竟去县衙告了我家少爷,说旧业师是我家谋死的,串通刁相公写了一张百两银子的文书,也告到了县衙,说我家少爷反悔不请他了,真是一对无耻小人。”

    马愉皱眉道:“业师死得不明白,自有顾家人去告,干他何事?至于诈骗,文书真伪一辩即明,这两件事都没什么,你家少爷去辩一辩又何妨?何必躲避在外?”

    老家人说道:“马公子大约也猜到我家的底细,先不提老主人不许出仕的遗训,想少爷没有功名,一介平民如何能到县衙受辱?故此暂时避开,已命家人前往府城,向舅老爷那里讨书信去了。书信一到,此等小事自然消了,是担心那两个小人买通差人来拿,所以暂时出去避避。”

    “原来如此。”马愉说道:“那这么说来,你家主人今日是见不到了,久坐无礼,我先告辞。”

    老家人忙说道:“相公乃斯文一脉,莫说久坐,便下榻于此,又有何妨?”

    马愉笑道:“主人尚未一见,下榻决无此礼,但贤管家殷殷款待,愈见主人之美也。那在下留题数语,以表景仰之私,庶不令一番空过。”

    谁知还没等坐下,外面有人大叫大嚷,老家人慌忙走出去,童子随即将门关上了。

    果然是赖秀才指使衙役来抓人,夏老爷故世,夏公子年幼没有入学,容易欺负,家境又殷实。

    差人也晓得夏家今日不同往日,老家人刚说我家主人不在,便毫不客气的一把揪住衣襟,冷笑道:“我等是奉了县太爷牌票来拿犯人,少来摆出旧乡宦的老管家派头。”

    老家人忍着怒气说道:“就是知县大人拿人,也得等少主人回来。少爷又不是神仙,会预先得知坐在家里等候?我家老爷是不在了,但书香门第也不是你等公差可随便上门欺负的。”

    几个差人大怒,领头的则说道:“都闭嘴。夏老叔,不是我们胆子大,敢在你家门前无礼,你也别把此事不放在眼里。先前在衙门,老爷被原告揪着不放,说你家主人是个幼年公子,从来不出门,成天在书房攻书。

    所以老爷吩咐,此案系人命重情,今日不把人拿到,我等每人要重责二十。你们乡宦世家眼睛在天上,不把县太爷放在眼里,可我们做属下的却不敢违拗,总之对不住了,必须要带你家少爷去见县太爷。”

    老家人说道:“在家自是要去,但如今真不在家,我有什么法子?”

    “官府拿犯人,管你在不在?”领头的指着里面说道:“原告称他天天在书房,你必须领我们去书房看一看。”

    “不行。”老家人伸手阻拦,“书房重地,古籍玩物无所不有,岂是外人擅入之地?你们这些办差的闯进去,丢了任何一件东西,岂不又成一案?”

    领头的晓得夏家是不行了,可亲戚不好惹,沾亲带故没有一家不读书的,确实不能过于得罪,便点头说道:“那好,我兄弟都不必进去,就我一个人到书房窗外看看,真的不在家咱们另行商量。凭你老人家一家之言,我们拿什么回禀?”

    老家人说道:“从来临朐县文风使然,出牌拿文人,没有不约日挂牌听审的,哪有一刻不放松的道理?”

    差人们顿时不满了,领头的差人也翻脸道:“你一个管家倒会拿架子,难道县太爷要低声下气?别被他骗了,明明犯人就藏在里面,咱们奉命拿人谁敢阻拦?那书房又不是内室,搜一搜又能如何?”

    一帮人呼啦一下闯了进去,直奔书房,老家人急得没法,大声说道:“里面有位相公借坐,你们不能进去惊动人家。”

    “胡说八道。”领头的不屑一顾,“方才你说书房重地,主人不在,怎么让客人借坐?连过路的都能借坐,我们公差就不能进去了?”

    房门关着,童子紧紧顶着门,公差不好破门而入,用手使劲敲门,叫道:“开门,开门,不然我们就要不客气了。”

    里面的马愉见状说到:“你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搜好了,但凡丢了一件东西,我负责。”(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对垒学霸

    童子听客人吩咐他开门,也就松了手,机灵的迅速跳到了一边。

    房门啪的下被推开,公差一拥而入,他们几乎都不认识足不出户的夏家少爷,即使偶尔见过,少年人生长发育,一年后也不大可能当面认出来。

    看见马愉一表人才,又是青年,头顶儒巾,服饰讲究,自然当成了夏公子,纷纷叫道:“在这里了!”

    四五个人走过去将马愉团团围住,倒是没敢动手动脚,领头的差人取出衙门牌票给马愉过目,说道:“本县大老爷命小的来请相公,夏公子,请随咱们走一趟吧。”

    有趣的是马愉常年不在家,家住朱位村,当地望族自有专人负责与县衙打交道,与夏少爷一样,模样有了变化,彼此都不认得。

    老家人忙解释道:“你们莫要糊涂,这不是我家少爷,乃是过路的马相公。”

    公差已经受够了他的夹缠不清,有人骂道:“你这该死的老奴才,方才不见人,我们任你嘴硬。如今人在这里,你还嘴硬什么?再罗唣一并押到衙门,敲不断你的狗筋!”

    “不要说了,我去去县衙又何妨?”马愉本来就准备去县里为夏家解忧,既然差人认错了人,正好将错就错。

    他拔腿就要走,老家人哎呦一声说道:“马相公不要去,这是我家事,怎能累你?”

    马愉笑道:“无妨,我去一见就完事了。”

    “那就多谢了。”老家人一想也是,有马家人仗义出面,此事不难解决。

    于是马愉当先走了出去,此举却闹得几个公差不满了,你家先前不是推三阻四嘛?怎么又不怕了?你堂而皇之的去县衙不打紧,我们还怎么趁机讹钱?

    可是又不能说什么,领头的遂暗骂一声晦气。打发个手下去报知原告,双方在衙门汇合。

    县太爷得知后屁颠屁颠的命令升堂,这位也是因夏老爷已死,夏公子年幼不敢见官,说不得通通贿赂,故此出牌急拿人。谁知一出牌,下面就禀报拿到了,大为失望。

    “把人带上来。”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就见一位头顶儒巾的青年昂昂然走上堂来,在大堂里站着。跪也不跪。

    这位是新任县令,来临朐县还不到半年,马愉守孝不见外客,是以双方未曾谋面,他带来的几个外地师爷也不认识马愉,至于几个书吏衙役认出来了,惊讶之余选择不动声色,一来受到了排挤,心里不满;二来马愉的前程不可限量。县老爷三年任满拍拍屁股走人,马家祖坟不会搬走呀,所以该讨好谁还用问吗?

    不知抓错人的县太爷见夏家公子这副做派,更加恼怒了。啪!拍案问道:“你谋死业师,又图赖文书,被人告发,一罪人耳。怎么见了我父母官。还敢如此大模大样?莫非你还使公子的势么?可笑。”

    马愉笑道:“老先生请息怒。学生我无业师久矣,谋死何人?素来又不请先生,有甚文书?明明毫无过犯。怎是罪人?知县虽尊,却非我父母,学生一向如此,有什么大模大样?寒儒落落,有何势可使?大人受朝廷之职,而治此土之民,理应精明正直,怎可轻易受人蛊惑,准此慌状?差虎狼皂快,妄拿好人?只怕上司亦有耳目,拿你无道,学生劝老先生奉公守法,不要徇私,自取后悔。”

    县令听了大惊,这席话可不像是足不出户之人会说的,就算是,夏家少爷口才了得,也不是个好得罪的,皱眉问领头的公差:“这人是哪里拿来的?莫非拿错了,不是夏路?”

    公差回道:“这人真是在夏家书房里拿出来的,当时就他一个人,他自己又承认了。”

    县令心中一定,语气下意识的变和缓了些,问道:“你既然是夏路,在我治下,怎能藐视我不是父母?”

    马愉笑道:“非学生不敬,实因久居金陵不算在治下。学生姓马名愉,朱位村人。”

    “你是性和先生?哎呦!”县令顿时神色震惊的慌忙站了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马愉乃临朐县第一名人,被整个江北士林寄予厚望,英国公府的座上宾,当今圣上的昔日伴读,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名儒大臣等皆交口称赞的人才,在士林的名气可比他大多了。

    几个书吏见状纷纷朝他点头,坐实了来人的身份,如此县太爷转眼间变得谦逊无比,几步走出来深深施礼,说道:“承大教,本县有罪了。”

    当下把怒气发泄在几个倒霉的公差上头,命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被马愉给拦住了,县太爷悻悻作罢。

    县令热情的请马愉上坐,马愉正色说道:“学生之事没所谓,倒也罢了。只是这夏兄弟之事,其业师既死,若有不清不楚,顾家子侄岂能无言?而烦劳赖兄为之不平乎?其诈可知也!再来若前业师被夏家谋死,这刁兄又为何不畏死,而受夏家之文书,且又告其悔赖乎?恰恰又是赖兄之荐,互相骗诈,一目了然,望大人明察。”

    其实这案子县太爷能不明白?不过是想趁机捞些好处,忙说道:“受教。”当即把案子给销了。

    不料在外头的赖秀才不干了,他是本县著名学霸,四十多岁,无法无天惯了,兼且县令为人软弱,威望不足。

    赖秀才怒气冲天的领着学中的党羽多人,气势汹汹的冲进大堂,说道:“生员们来告状,必有冤屈,谋死业师人命关天,就算我等不明真相,错怪了好人,大人身为父母官也得追查明白呀。怎么就听一个过路的光棍一派胡言?当做人情给销案了?生员们不甘心。”

    县太爷笑道:“诸位别说了。可知这位马先生乃是本县大名鼎鼎的马性和,你等同出一源,难道不认识?”

    还真不认识,马愉八岁随着叔叔进京,因缘际会遇到了徐灏,此后安排在金陵读书考试,每次回乡也没有拜会学府,匆匆来匆匆去,倒是县里的老书吏曾随着上司去朱位村拜会过。

    赖秀才一愣,皱眉道:“他是马愉?可有证明?就算是又如何?天下利弊尚且允许百姓直言无讳,且此公论出于学校,夏家这案子又关乎学校,生员们为公道检举,理所应当。至于这位马愉?”

    他用手指着马愉,冷笑道:“你有何凭据?不过是受了柳家之贿,代他搪塞,公差把人捉拿不为错。你先解释清楚为何主人不在家,你却独自坐在他的书室之中?可见情弊显然,大老爷你被他蛊惑了。想马愉名气虽大,势力滔天,然生员们为了主持公道,定要穷追到底不可。大人若庇护他,不论是非曲直,生员们自然无可奈何,无非与他拼命而已。”

    马愉大笑道:“赖兄此言实在可笑。小弟有什么名气?不管是谁又关诸位何事?是不是马性和一问便知,有什么难的?至于夏兄弟,小弟不曾见面,就是二兄之讼,也是今日方知。呵呵,小弟深知廉耻,不屑垂涎豪富,设局骗诈,不过念夏兄弟年少,系先达之后,遭诸兄鲸吞虎噬,为可悯可痛,聊乘便一言耳。

    诸兄既以学霸自雄,定敢作敢为,若有力量,不妨统众见教小弟一番。小弟生平从不畏人,纵你等无奈我何,也还算做豪杰。若狐朋狗党,只思鱼肉诗礼人家,希图骗诈,诚圣门之罪人,殊可耻也。”

    敢情马愉到底沾染上了徐灏的毛病,一言不合就想动动拳脚,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又为了嘉兴公主心情不好,又实在厌恶这些斯文败类,终于忍不住了。

    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是指对待不同身份的人,实际上读书人之间自古以来相互打架的多了,尤其是在北方,骂几句就能开打,谁也没规定读了书就不许打架。

    当然古代读书人打架很有讲究,读书人必须对读书人,文争武斗都算是打架,其余相关人等绝不能搅合进去,大罪!反过来只要不打的太严重,等闲奈何不得读书人,当年的蒋老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干秀才被激怒了,赖秀才叫道:“就算你是马愉,却也奈何我们不着,走走,不就是见个高下嘛,也不差什么!”说着挽袖子伸胳膊,一副马上开打动粗的架势。

    马愉对此求之不得,笑道:“公堂之上不可无礼,咱们到外面,请诸位兄长试试小弟的拳脚。”说完对着瞠目结舌的县太爷一拱手,“大人,后会有期。”

    “不可,不可。”县太爷担心他被群殴,好心好意的要劝住,谁知马愉已经头也不回的出去了,闹得县令无语的道:“这马性和怎么是个愣头青?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了,退堂。”

    县衙外顿时热闹了起来,官吏衙役等都跟着跑出来观战,就见马愉不紧不慢的将文士衫脱去,书童接了,他勒紧了腰带,袖子也挽好,慢慢做起了热身运动。

    等秀才们一个个走到他的对面,马愉问道:“请教诸位,讲文,还是论武?”

    这帮秀才彼此对视,仗着人多呼啦一下的冲了上去,赖秀才嘲笑道:“屁的文武,先揍你这光棍一顿,方知我县学学子不是好惹的。”

    马愉长笑一声丝毫不惧,他常年在徐家习武,练就的武艺很不错,一对一从没怕过谁,一对三也能不落下风,毕竟年轻力壮。何况练武的人都讲究个眼力,他又是绝顶聪明之人,这些秀才别看人多,一群学霸个个中年以外的年纪,贪图酒色财气,有什么力气?(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不顾廉耻

    县衙周围的人们今日算开了眼界,一向气势汹汹眼睛长在天上,动辄拿平民百姓显示其‘绝世武艺’的学霸秀才们,终于撞到了铁板上,软绵绵的不堪一击。

    连马愉都很意外,起初面对一群敌手,他生怕自己寡不敌众,想着先击倒几个人以震慑住其余人。

    所以全神贯注的后退几步,让对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猛地扎了马步气沉丹田,用力伸手格挡冲在最前头的对手,另一只手刚要迅速还击,不料那人一声惨叫,已经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马愉不及多想,一只拳头飞来,他又挥手用力一格,对手又瞬间崩倒在地,哀叫连天。

    “咦!”马愉见对手实力太弱,也就收了力道,谁想轻轻一拳,那人马上抱着头蹲在地上叫痛;哭笑不得的略微一脚,人家顿时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孬种。”马愉一时间反倒来气了,山东大地的男人怎么能如此软弱?真是给家乡抹黑,于是他毫不客气的冲了上去,拳打脚踢把这些学霸揍得东倒西歪,吓得赖秀才等几个人鸡飞狗跳的躲到一边,既不敢上前,又不甘心闪人,只一味远远围着马愉乱骂。

    马愉不屑的道:“你们不配做山东人,手无缚鸡之力。”

    “说得好。”老百姓纷纷叫道,这要传扬出去,山东爷们的脸都被丢光了。

    “我等是文人不是武夫。”气得赖秀才大叫。

    几个受伤重的秀才躺在地上,脸上鼻血横流,文士巾掉了,披头散发。他们几何时受过这气?气急败坏的抹了自己一脸血,跑到县衙里哭禀道:“反了!反了!我等斯文竟被凌辱至此,成何规矩?望父母老爷救命啊,为学生们伸张正义。”

    县太爷震惊于马愉的身手,瞧了瞧这帮狼狈不堪的家伙。凉凉的道:“此皆是诸兄自取其辱,你们虽是斯文人,不可凌辱;可人家也出自斯文呀,明明你们先动的手,二十多个打一个,难道人家就可被凌辱?”

    秀才叫道:“我们凌辱他?他好端端的就在那里!没有形迹;而他凌辱我们,证据确凿,大人你明明目击了,怎么一概而论?我等要求大人出面,若你任其蛊惑。巴结于人,我等必连夜赶往省城,求布政使出面拘禁元凶,联名弹劾,以救我等的性命。”

    县太爷顿时七窍生烟,暗骂好一帮斯文无赖,只好沉吟半响,无奈道:“你们是受了伤,有加罪他的道理。但他只有一人。你们却二十余人,这么多人亲见,兄弟我怎好反倒为你们喊冤?罢了,这事反正也弄大了。我县里是无法断案,干脆报到府衙吧,听凭知府太爷做主。”

    如此他提笔写了文书,派衙役押送一干秀才即刻前往府城。另外安排人请马愉到驿站过夜,夜晚告知其自己的苦衷,套套近乎。承诺明早备轿子送过去。

    名义上是不许双方同行,恐路上又生事端。那帮秀才鄙视县太爷的为人,无可奈何的上路了。

    其实秀才们自有计较,临朐县隶属于山东布政使青州司,府城是临淄,一百多里的路程,天色已晚,无论如何是赶不到的,得在半路歇下。

    当晚这帮人商议一番,开始了准备工作,衙役与他们都熟,也不敢管。

    次日继续上路,就见刁秀才用一张大黄纸裁剪成了旗子样,糊在竹竿上背着,上写红色大字,“名士马愉仗势凌辱学子,阖学匍匐府堂,鸣鼓诉冤,仰祈知府扶持公道,求沿途老少爷们仗义执言。

    其他秀才用破布包头的包头,吊胳膊的吊胳膊,还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唉声叹气的跟在后面,看上去真真凄凄惨惨戚戚,好似一群打了败仗的士兵。

    如此一来,即使知府碍于马愉的声望和背景,但惊动了整个临淄,他势必不敢公然袒护,此乃必胜之道。

    果然一进城,马上轰动了半个城市,这么多秀才老爷被人殴打致伤,堪称闻所未闻的稀罕事,人们纷纷跟在后头。

    一干秀才没什么可得意的,反而埋怨赖秀才出了馊主意,是个人都要脸面,眼下真不够丢人的。

    总之就这样闹哄哄的到了府衙,知府尚未出堂,一二十个受了伤的秀才,人多事急,衙役急忙传鼓恭请知府升堂。

    赖秀才叫县差把县里的行文投上去,他心里七上八下,毕竟这里不是县城。

    很快知府上了堂,看过文书,问道:“众生员已到,这马愉为何不到?”

    县差回道:“我家大人担心同行路上生事,故分前后走的,想必一会儿就到了。”

    知府转而对秀才们说道:“这事,你们不用申辩了,读书人间的意气之争,莫非还要我治罪于他?应该转交学府,申斥一顿也就罢了。也不瞒你们,那马性和回乡之时,曾来验过路引,在此支给过路费,本府亲自见过。如果是本人,当为双方做个和事佬,为你等讨些医药钱;若是系光棍假冒,本府自当重究,以全斯文体面就是了。”

    赖秀才不甘心,刚要开口诉冤,知府冷冷的道:“二十余人打一人,竟全军覆没,尔等即使有脸告到朝廷,试问他马愉有何过错?就算降罪,也是各打五十大板,革掉所有人的功名,好生想想吧。”

    赖秀才顿时目瞪口呆,其他人面面相觑,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兼且他们诈骗夏家在先,这要是惊动上面追查下去?至此一个个后悔不迭,也不敢吵闹了。

    知府见他们老实了,吩咐都退出府门在外等候。这件事他必须公正,谁也不能偏袒。

    再说马愉这边也很后悔,因一时之气揍了秀才们一顿,被逼到府,这一去无疑会丢人现眼。同时也很生气,这帮无赖实在是不讲理,为了夏家等良善人,既然闹开了。那就索性闹到底好了。

    他自己有马,不用县里提供的轿子,一路上思索着此事。等到了城门外,他忽然说道:“太丢人了,我不去了。”

    说完扯着缰绳就要回去,差人吓得马上死死抓住他的缰绳不放,求道:“马爷你别害我们,放了您回去,府县两头怎么回?我们死定了。”

    马愉不高兴的说道:“我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府尊管我不着。你们松手,回头我差遣管家过来。”

    “不行啊!马爷您行行好,可怜可怜咱们吧。”四个差役苦苦哀求,“府县是管您不得,却会管小的们呀,反正我们就算死,也不敢放您回去。”

    弄得马愉为之进退两难,立马沉吟,领头的衙役抱着马头。悄悄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叫他先赶到府衙去报信。

    府衙外,秀才们感觉马愉不是假冒的,谁会在临朐县冒充呢?当时事情发生得快。又挨了揍,脑袋一热便不依不饶,结果被没有责任心的县令一脚踹到了府城。

    而府尊竟不惜得罪众怒,拿话来吓唬他们。看似公正,实则已经偏向了马愉,因为他马愉毫发未伤。这边却一大半带着伤。

    可马愉委实名气太大了,背后又有大靠山,县里府里都不敢得罪,想必省里更不敢得罪,官大一级压死人,未免心慌意乱,相互埋怨。

    千夫所指的赖秀才也没辙了,说道:“算了,咱们得罪不起人家,识时务为俊杰,抢先把这事脱钩吧。”

    他遂请求拜见知府,准了,上堂禀道:“生员们本与马愉无冤无仇,只因听闻夏路谋死业师,出于一时义愤告到县里,被马愉出面给销案了,故生员们不服,与他争论,以致打了起来,如此求到府尊台下,求大人治他之罪。今蒙大人开解,生员们何苦与他纠缠下去?即使不辨真假,学生也无谓了,欲求大人开恩,销了申文,以便生员们好回家去肄业。”

    知府笑了,说道:“你们的本意,是以为这马愉是假的,故此作波浪。见我认得,又思脱罪。按理说告到了本府,理应听审,但念在尔等身份,投之桃李吧。”

    于是将文书一笔勾销,说道:“去吧,今后不许再生事端!”

    秀才们进去谢了出来,不免垂头丧气,外头围着那么多人,这一次丢人丢大发了。

    赶紧溜回家吧,忽然见县里的差人飞马而来,这边的衙役上前问道:“马相公怎么还不到?”

    差人说道:“到是到了,可在城门口他忽然慌了,说丢人,说什么不肯进城,还打算原路躲回去呢。”

    衙役吃惊的道:“如今人在哪里?”

    “就在南门外,被兄弟们围着,我赶来报知府太爷。”差人下马匆匆进去了。

    “咦?”秀才们先惊后喜,一个个都笑了。

    刁秀才冷笑道:“不敢来,那一定是假的了。好啊,还真有人敢冒充马先生,我们怎么能饶过这光棍?”

    有秀才就问县里的差人:“到底他是不是真的?”

    差人也摸不准,当时是去了朱位村马家,县太爷和官吏书吏进去的,他们哪有资格座上宾?无非远远看了一面而已,摇头道:“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假的!”赖秀才一拍折扇,“真的怕什么?显然心里有鬼。嘿嘿!饶了他没什么,后面夏家的事就难下手了。说不得,咱们再去求府尊公审,就算审得不公道,是个官宦家的公子,只要不是真的马愉,咱们就算赢了,也就好回去继续找夏家报仇。”

    “有理!”这帮学霸一时鬼迷心窍,集体改了主意,不顾廉耻的转身一齐回到了堂上,人人挺胸抬头,貌似信心十足。(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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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明穿日子介绍:
徐灏生活在大明朝建国之初,这是一个令贪官苦不堪言,功勋富豪朝不保夕的时代。
各个位面皆有穿越前辈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平凡的徐灏准备过平凡的生活。
因为平凡中自有乐趣,自有真谛。平凡的明穿日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凡的明穿日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凡的明穿日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