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章 自己养活自己
谷福生和许大年、牛山同路而归,走过秦淮河的下岸,正是夕阳欲下,和风扇人。
今年金陵冬天的气温偏高,树木依依,水光洵洵,衬着天上的红霞和缓缓流淌的碧浪,白墙青瓦风景如画,使人顿豁心胸。
河中数不清的画舫笙歌悠扬入耳,对面的河房尽是人家的眷属,烧煤炉子的普及,冬日也绿窗半开,珠帘尽卷,江南女子有的妆台倚镜,有的翠袖凭栏,说不尽的燕瘦环肥,一一都收在眼帘里了。
三人多年在外,难得遇此良辰,目睹各式各样的佳丽,哪有不流连的道理?是以一路眺望,不觉忘情,不免评论起了妍媸。
许大年说这个头梳的好看,牛山说那个身材俏丽的漂亮,谷福生瞥见西角上一座小小水阁,四扇窗户全开,内中一位妙龄女子,髻发垂髫,脸边粉痕浅淡,只朱唇上一点猩红,煞是可爱,手里添一本书,也不知是诗书呢还是曲本,在那里凝眸细瞧。
谷福生看得入迷,就见女子瓜子脸含着微笑,一种憨痴的神情,任何画工也难以画出的美态。转眼间,见她把书往桌子上一撩,站起身来,风摆荷叶似的走了,闹得他不禁看呆了眼,钉着脚儿不动。
许、牛二人一边闲谈,一边走路,目光来回在河房中穿梭,都没留心把个谷福生留在后面。其中牛山去过倭国开过眼界,论男女间的随意和从不讲究贞操观念,中国永远也别想和人家岛国相比,经历的倭国妹子多了,所以看得淡些。
走了半条街,他忽然回头,不见了谷福生,“哎呦!谷兄哪去了?”
许大年也回头看。果然人不见了,反正他二人本来不曾尽兴,当下转过身来,边看边寻找谷福生。
走了一会儿,就见谷福生站在桥旁,朝着对面的水阁出神。许大年拉了牛山一把,叫他不要做声,自己偷偷走到谷福生背后。一望对面,原来是一间人家的水阁,里面并没有什么。就是一张床,两顶衣橱,一张方桌,一张梳妆台。
不用问,许大年猜着他是在看人家的女眷,看得痴呆了,抬手在背上轻轻一拍。
“哎呀!”谷福生吓了一跳,惊醒过来,见是好友。自觉羞惭满面,茫然道:“我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拍我一下?”
许大年笑道:“福生,你莫非遇见了什么邪魔?不然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我们已经走了一里多路,回头看不见你。所以回来找你,哪知道你还站在这里。”
谷福生红着脸解释道:“我因贪看这水面上的景致,不知不觉落在后面,我想这水也实在奇怪得很。它那几道光儿,说远就远,说近就近。对着它只觉水面上一道似的,走几步那光便跟着人移动,这是什么缘故?”
奈何光学尚处于最初级的研究阶段,三个学外文的如何懂得?牛山说道:“弟等学问浅陋,实在不晓得这个道理。谷兄,天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当下三人说说笑笑的一路同归。
次日,谷福生一心要到女子师范寻个红颜知己,早早起来催促吴妈做饭,吃完,急急忙忙赶到蒋子天家里。
看门的曾跟着去过辽东,老熟人,谷福生问道:“少爷在家么?”
看门的笑道:“谷少爷,我们大少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家奶奶雪白粉嫩何等佳人?要家世有家世,要学问有学问,好好的一鞍一马不好么,他偏偏又要讨什么小老婆。今儿早上有个媒婆送来一个清倌人,名字叫什么仙儿,我家少爷看见人家,魂都飞上天了,鬼鬼祟祟的把人弄到书房里,不知说些什么。”
“娶小?”谷福生心里羡慕,即使屡次说过要和妻子白首到老,可几个男人会不惦记着小三呢?
“谷少爷,你是出门在外的人,又没有娶过少奶奶,不晓得这里头的诀窍,我告诉你说。”看门的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蒋家的这位少奶奶,出身徐族,又是最早念新学的女子,性子大方,穿一双长筒皮靴,套一件文士衫,一条油松辫子拖在背上,男不男女不女,就敢满街上跑,所以她怕什么书房不书房?从来没有避讳。
这不大早上奶奶不见少爷人影,去书房找人,也是大少爷不争气,少奶奶刚走进去,他正在那里和仙儿亲嘴,被我们少奶奶看见了,一个巴掌打上去,我们少爷左脸登时就红了起来。当时少奶奶马上吩咐人,把仙儿赶了出去,她拽着大少爷就往里走。少爷嘴上一个劲的解释:‘我又没有同她怎样,就是亲亲嘴,欧洲有这样的礼节,算不得我的错呀!’
少奶奶听了这话,又是一下嘴巴子,强行把人拖了进去,如今还没有出来哩。”
谷福生不相信,晓得他是个碎嘴子,也不和他多言,一直走到书房,心说昔日女同学一个个何等知书达理?凡事都要讲道理,以理服人,嫂夫人可谓是女学生中的佼佼者,家世好又美貌,气质出众,岂能和传统的悍妇一样?
可蒋子天果真不在书房里,谷福生听不见内宅的动静,大着胆子走到他家内宅门口,叫了一声子天兄。
里头走出来一个老妈子,接应道:“少爷有事,一会儿就出来,您请在书房里等一等吧。”
谷福生无奈,只得坐在书房里等着,直到一点多钟,大家伙陆续都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大约是蒋家少奶奶出门,蒋子天这才出来了。
朋友都在场,谷福生自然不便问他怎么回事,一群人忙忙的跑到女子师范学校。
学校有两个办事的男人,把他们让到贵宾房,正对着讲堂,墙壁上镶嵌着大玻璃窗,正好可以看个饱。
此时放寒假了,礼堂内没有几个女学生,不然他们也别想混进来。
到了二点半,几十个学生集合,一个个身穿女子师范所特有的校服,有胖有瘦,有高有矮,两位中年妇人在前面领着,大概就是两位高官的太太。
谷福生趁机留心仔细看了半天,竟没有一个出色的女子,很是扫兴。
两位副校长上了讲台,得知他们在场,就请蒋子天等人过去听演说。谷福生跟着大家上去,这班女学生中没有一个认识的,其他人倒是有几个熟人,彼此打过招呼之后,男人们坐在最前排。
敢于担任新学副校长,可想而知两位大臣夫人的性情,搁在这年头毫无疑问是奇葩了,思想观念比之徐灏还要激进。
田侍郎的夫人第一个登台演说,她的演讲题目是女人不受丈夫压制,从女娲造人,上古女系社会,反正都是徐灏本着诚实的态度,编纂出来的历史大纲,这些年被一众有识之士加以研究和完善,基本从古籍中验证了。
总之此乃时下社会上最时髦的争论,你说夫为天凭什么?圣人说的?难道圣人不是娘生的么?田夫人演讲完了,出于礼貌,大家拍手。
王御史的夫人讲得是破三从四德,包括蒋子天谷福生这些家伙,遍天下的男人没有不视为谬论的,徐灏也如此,作为男人屁股决定立场,伸张女性的权利不假,可三从四德也得坚持不是。
这明朝初年的妇女同志已经够嚣张的了,欺压丈夫的例子比比皆是,即使是在开历史的倒车,反动,那也得反动到底。
倒是王夫人讲得有理有据,她老人家高瞻远瞩的指出女子也同男子一般,生下来得自珍自爱,不好放弃作为妻子的义务,也可总得想法子创立事业,自己养活自己,不要存着依赖男人的念头。就好比时下很多有本事的妻子,打理家业赚的钱比丈夫多,则说话也有底气,如果能有自己的事业,自然没人来压制你了。
这番话比田夫人说的恳切并且不那么激进,也一针见血,现代女性为何地位大幅提高,除了法律保障外,女人工作赚钱不再依赖男人,无疑是最基本的底气,对此丈夫也无话可说。
反倒是很多女性脑海里却残留着封建思维,不去努力,一味想凭姿色、婚姻等等不劳而获的享受丈夫的供养,还要进一步的把持家中财政大权,把丈夫调教成听话的小狗狗,所谓分手要一笔青春损失费,诸如此类。
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是弱者,男人必须忍让,靠男人也天经地义,相对弱势不假,但是想走捷径,想不努力的心态,也可谓是暴露无遗了。难道作为强势群体的男人就不辛苦了么?不用努力的学习工作吗?
当然不劳而获也包括某些男性,这个问题实在复杂,想古代妇女伸张女性权利无可指摘,这是必须的,而对现代某些女性,连小钗也不禁要吼一声草泥马!自己不努力却牢骚社会对女性不公,凭什么?连小三、小姐还要付出自己的辛苦呢,既没有姿色又不去努力学习工作,成天梦想钓个有钱的偶吧,挑三拣四嫌这嫌那,还非要有车有房的妹子们,活该你们一脸的青春痘,穿越也是个相貌平平好吃懒做的格格,阿哥们能看上纯属眼瞎了,当然那时候阿哥们自己做不了主。
原来古代三从四德的压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敢情是在保障万千弱势女性呀。
小钗有些明白了,瞧瞧溥仪同志的那些嫔妃,真不怪清宫戏为何流行。
顶个锅先!(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如此之快
两位副校长说完,有四位女学生挨次上去演说,无非还是男女自由平等的那一套,但立意以及阐述各有侧重,也各有各的优缺点,其中不乏令人眼前一亮的独到观点。
演讲完之后,女学生们请蒋子天等人也上去演说,几个男人听到她们这般高论,无论赞同与否,都已经拜服到底了,没有准备如何敢班门弄斧?
只有牛山自小熟读四书五经,亦是学校里的状元,只身出海胆量很大,乐得借此显显本事,毫不推辞,居然跑上台演说起来。
大家就见他在上面躬了下腰,开口便是圣人之言,然后儒家伦理,又扯到了最近的生理学上去了,大概想以此来证明乾坤阴阳,也是男人最为津津乐谈的阴阳学说。
阴阳,是黄帝内经的总纲,所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本。说来说去就是男女性别的区别,主要是以生殖能力为标志。
男人“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男人最明显与女人不同的雄风,无外乎那一坨被每个男人自小所傲娇的那话儿呗,也即衍伸出来为何男人强势主动,女人为何柔弱被动,实乃上苍造人就已然形成的至理大道,不可违背。
但是这种话一群男人高谈阔论可以,当着女人的面则未免那个了,牛山意识到下面都是些还未成亲的黄花闺女,连忙缩住了嘴。
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学生,施施然站起来说道:“先生尽管说下去呀,为什么顿了?这有什么要紧?佛家说无我相,无人相,像先生这般,就是有我相,有人相了。”
女学生们拍手大笑。弄得牛山下不来台,知道气势被夺,说下去也没人理会了,识趣的弯了弯腰,快步走下台来。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一群妹子组了团,谁还在乎什么不雅之谈?真当男女间的那点破事谁不知道咋地?
见牛山吃了个闷亏,男性这边哪个还敢上台?只得集体告辞而去。
出来后,谷福生吐吐舌头,说道:“果然厉害!牛山兄这样深的学问都难不倒一个女孩子。我想咱们中国的女人,脑筋只怕比男人还灵?可惜几千年依附男人,又失之于教育,以致无法学以致用,可惜可惜!”
牛山苦笑道:“你这话固然不错,但那个女学生,她虽驳了我,不过仗着我不好当众演说阴阳之道和生理学,她们自己还不虚心。我是怕辩来辩去就成了在青楼当众调戏喽。”
大家伙哈哈大笑,一路回到了蒋子天家,因早上之事,生气的嫂夫人没有预备菜蔬。谷福生提出邀请他们去酒楼。
居京城大不易,都是刚毕业进京求生的年轻人,除了蒋子天外,其他人手里都没什么闲钱。就是蒋子天今日也没钱了,又都不愿让谷福生一个人破费。
所以还是按照求学时期的穷规矩,大家凑钱。一共八个人,你四钱我二钱的,凑了大概三两银子,一起到了一间酒楼,点菜要酒。
堂倌见他们穿的衣服杂七杂八,就认定是新学堂出来的书呆子,结果八个人吃了八样菜,三斤酒,十六碗饭,算账时足足四两银子。
蒋子天要把片帐拿来,仔细算算,说道:“我们吃这么点东西,不至于这么贵,一定算错了。”
堂倌说道:“小店开在这里二三十年了,从不会欺人,客官们不信可随便打听。那虾子豆腐是五钱,那鲫鱼是八钱。”
“胡说!你以为我是外地人么?”蒋子天不干了,“豆腐卖给我们五钱,鱼卖八钱?金陵哪有这个价钱?你叫开店的东家或掌柜来算。”
堂倌说道:“我们东家没工夫,况且他也不在店里。客官看着不对,自己到柜上算便了。”
蒋子天无奈,只得和众人下楼算账,要付给掌柜三两银子。而这酒楼算是很高档的场所,店大欺客,掌柜哪里肯干?争论一通双方几乎说翻了。
眼看着要打起来,谷福生担心闹出事来,大家不好看,从身上摸出一块银子,往柜上一扔。
大家伙悻悻的出来,还能听到那掌柜喋喋不休,说什么没有钱也要下馆子?谷福生只当做没听见,催着众人走了。
连续经历了这几件事,谷福生仍旧没有断了娶女学生的念头。这一天他独自一个在村里闲逛,沿着池塘散步,只见前方白雪皑皑,几间小屋里面有读书的声音,异常的清脆,像是女孩子读的。
走近了一看,门上挂着一块红漆木牌,上面五个黑字,书雪女学塾。
谷福生心说村里几何时成立这样的女子私塾了?忍不住在门口徘徊多时,等日头落山,里面的读书声停住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彼此打了一个照面。谷福生徒然一惊,连连倒退了几步,心想不料这小小的私塾里面,竟有这样的美人,但不知她是谁家的小姐?若得此人为妻,也算得偿夙愿了。
那眉目如画的女学生见他在门前探头探脑,停下脚步望了几眼,转身进去了,这下子更把个谷福生闹得魂飞魄散。
回家之后,第二天便托人四处打听,很快打听到了,这位小姐乃是一普通人家的女儿,家里只有这一个闺女,自小宠爱任她读了私塾,任凭她自己挑选夫婿,意思是招一个上门女婿。
远近很多人家起初都有意联姻,可是有几家乐意儿子上门的,乐意的那姑娘又看不上,所以都半途而废了,谷太太得知后死活不同意,是以谷福生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洪熙皇帝病情加重的消息封锁了一个月,过了年后无论如何也不能隐瞒下去,由内阁和太医院联名发出了文书,告之中外“圣躬违和”。
徐灏近几日也住进了明朝版的上书房,一步不能离宫,幸好没有皇位之争,没必要紧张兮兮。但身为人臣得尽臣子之礼。
自古文武分家,徐庆堂和张辅等国公不能和内阁文臣们混在一起,也不能全都夜宿紫禁城,得轮流值班,但他没这个顾虑,没有任何官职,头上挂着个三公的名头,加上身为头号天子心腹。
任何朝代都一样,这时候遍天下的布政使司知府洲府县衙门,关心帝王的奏章雪片似的发往京城。每个人的奏章里都言之凿凿的相信皇帝一定会痊愈,好话连篇,而实际上通过明里暗里传出来的消息,整个官场都晓得洪熙皇帝“余日无多”了,人人都在盘算着新皇登基,自己日后的仕途。
乾清宫内,徐灏看着龙榻上细若游丝的朱高炽,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暖阁走出来,皇后张氏侧坐在一方。太子朱瞻基代父皇处理朝政的桌案也摆在一侧,朱瞻基站在母亲身边。
这时候,不到最终尘埃落地的那一刻,张氏的心都会悬在半空。看上去十分的惊惶无助,毕竟她不知道群臣是否会继续拥戴儿子登基,天晓得会不会把建文帝朱允炆那几个儿子推出来?
张氏也不太清楚军权是否会一如既往的效忠,知人知面不知心。天晓得会否突然冒出来一个乱臣贼子,而最有嫌疑的,莫过于眼前最信任有加的某人了。
对此徐灏心中有数。也绕不过皇后的垂询和猜疑,这时候必须要旗帜鲜明的表明态度了。
也就是说,这时候决不能仗着身份资历干涉或建议任何一个决定,任何一个大臣都可以,唯独他不可以。
“臣自请斥退。”徐灏轻轻说道。
“你这是打算以退为进?”
张氏神色复杂,她太了解眼前的他了,少年时意气风发,敢于和任何人事相抗衡,可以说任何人都不放在其眼里,也比谁都懂得低调做人,是太祖皇帝最赏识的后起之秀,是先帝最倚重的左膀右臂,是皇帝最信赖的臣子兄弟,是自己最依赖的当朝重臣。
现在的他,人当壮年,依然是那么的卓尔不群,还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他。是,我是希望你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希望太子能够顺利登基称帝,可是正倚重你的时刻,你为何竟说出一走了之的话呢?
徐灏心中苦笑,好在能理解皇后患得患失的心情,又说道:“帝王之术首在平衡,其次在于高深莫测,值此圣上即将大行之际,臣要教导殿下最后一堂课。”
朱瞻基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他下面不缺能人,早有人建议一系列的计策,用以把天下官员玩弄于鼓掌之间,立威天下,迅速建立权威,这其中最重要也最碍眼的,还是莫过于眼前这位了。
“皇儿你先出去。”张氏淡淡的发话。
“是。”朱瞻基只得退了出去。
整座大殿空荡荡的,张氏注视着他,问道:“你是怕我母子猜忌于你么?”
“不是!”徐灏马上回答,随即又说道:“嫂子待我如何,有如亲姐。但是我不能不考虑我自己的地位,无论如何,我都得率先对殿下称臣,这就是政治。再说我也不想做什么权臣,退隐林下有什么不好?”
“可是你舍得么?你才多大呀!”张氏轻叹。
“那也没法子。”徐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人算不如天算,尽管我们想法设法,还是没能挽回圣上的寿命,天意如此谁能奈何?”
“唉!”张氏愁眉紧锁,“圣上这一去,我成了哀家,你也得被迫退出朝堂,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是呀。”徐灏转身望着巍峨宫殿,目光迷离,“我也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朝野震动
四月,朝廷连续发出邸报,称圣体稍安,接着旨意跟着发了下来,严令各地官员不得造谣生事,这期间报社一律不得臆测宫闱,命各地布政使分批进京面圣。
人们普遍认为洪熙皇帝的病情好转了,因近十年每次都是这样反反复复。帝王的安危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因为这关乎国运,关乎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传唤封疆大吏们进京,可想而知是真的好了,可还没等人们透过气来,朝廷又传来旨意。
“都御使刘观贪渎聚党,罪行累累,都察院党附者众,贪腐成风,着革去其左都御使,太子少保,大学士,即刻下狱。命顾佐接任都御使,会同三司查案,钦此!”
一时间官场为之震动,纷纷猜测帝王这是要为儿子扫清道路,也或许就是出自太子本人的意见。这些年来,都察院在刘观手中什么德性,每个人心中都有数,很多御史利用手中的权利,对犯了事的官员威逼利诱,趁机勒索好处。
并且大理寺卿虞谦希等人联名上书弹劾刘观,刘观让十四道御史指责这些官员诬陷,闹得最后不了了之。而刘观本人奢侈无度,家中歌姬上百,此乃人尽皆知的事情,是以朝野舆论皆鄙视其人。
很快流传出小道消息,说太子召唤内阁大学士杨士奇和杨荣,问曰:“祖宗时,朝臣清廉,近来却贪浊成风,何也?”
杨士奇回答:“近些年确实有之,这两年更甚耳。”
太子问道:“今日谁最甚者?”
杨荣回答:“刘观!”
罢免左都御史刘观,调查都察院集体贪污和不作为,可谓是大快人心,因始作俑者乃太子朱瞻基,也令臣民对这位未来的储君报有一份好感。
问题是调查都察院的圣旨也罢了,接踵而至的旨意瞬间震动朝野。
“太子少师徐灏。参赞朝政多年,并无善政建议。朕屡次下诏求言,仅将禁止妇女缠足,开办新学等荒诞建议敷衍搪塞,事君不诚,本应严办。念其靖难有大功于国,尚无大过,免去太子少师,暂留内阁。”
没等朝野惊醒过来,旨意又下来了。
“徐灏系皇亲国戚。勋贵出身,两代先帝视为肱骨,受恩深重。朕待其为异性兄弟,本应一心为国,专诚效命于君,奈徐灏位极人臣,不安于位,交结外官,通连亲王。品行实数不端。念其有功,免于处分,赐金还乡,命地方严加约束!”
谁也没想到接二连三的处治。都是冲着皇帝身边头号人物,天下谁人不识徐三爷?能不为之震惊嘛!
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征询过朝臣的意见,值此整个都察院被一窝端的混乱时刻。连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机会都不给,平平静静就把靖难功臣之首的徐灏打入尘埃。太他娘的蹊跷了。
很多官员对此非常遗憾,若是按照惯例,事先都得传出风声,毕竟很多人不待见徐灏支持新学支持报社支持妇女平权的革新之举,也不待见集体富贵的靖难众臣,大家伙的弹劾奏章一起上,好歹揭发权贵种种犯法不端的丑事出来吧,最起码也得扒掉这些公侯伯的免死铁劵吧?扪心而问,这绝对有益于社稷。
稀里糊涂就把徐灏贬为了平民,实际上伤筋不动骨,将来依然能继承英国公的爵位。总之一道天雷炸响之后,朝野内外出奇的平静,竟无一人上个奏章凑凑趣儿玩,谁都能看出来皇帝的深意,给儿子扫清障碍不假,可也不想寒了亲徐灏的一派武将官员。
如果太子真看徐灏不顺眼,不念着亲戚情意,那即使他做了皇帝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徐灏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绝对会挑起朝廷争斗,瞧瞧杨士奇、杨荣、解缙、夏元吉、张辅等一干重臣,哪个不和徐灏眉来眼去过?
除非太子打算把这些碍眼的家伙都换了,对哦!换了也是人之常情,故此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无数官员都死死盯着京城任何风吹草动,私底下源源不断的对东宫宣誓效忠,以期能在不久之后的拥立功劳簿上,抢先占据一个名额。
乾清宫,皇后张氏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殿内,隔壁是不省人事的丈夫,尽管表面上显得那么平静,然而内心却在翻腾着,寻思着宫中的大小事情,特别是皇帝的病情已无一丝好转的可能,一天重似一天的趋势,作为结发夫妻怎能不心急如火。
不过她牢记着徐灏临走时的几句话,作为皇后和皇太后,一国之母,要炼就出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动的气度,不能被人轻视,所以在即将面临的一场新的权利争夺战的前夕,她尽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悲伤根本无济于事。
权利面前没有父子,母子,张氏也不能免俗,儿子还太年轻,没可能放心把整个天下交给他,然后自己隐身内宫不闻不问。她必须要制衡儿子,保证江山社稷一如既往的蒸蒸日上,不然就是朱家的千古罪人,死后怎能面对列祖列宗?
这时候,太子朱瞻基从暖阁走了出来,恭敬的站在母亲身前。
张氏拉着儿子的手,缓缓说道:“你叔叔为了你走了,那你告诉娘,你打算怎么做?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你要动几个?”
朱瞻基一愣神,赶紧说道:“母后,儿臣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内阁几位大臣皆是人尽皆知的贤人,几位国公也是忠良,孩儿岂能做出自毁臂膀的蠢事?”
“真的?”张氏盯着儿子的脸。
“真的。”朱瞻基正色说道,他确实没有这个念头。
“那就好。”张氏放下心来,就怕儿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登基就要玩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把戏,并非做母亲的不了解儿子,而是历史上太多这样的例子,做太子时一个人,做了皇帝后就立马变了另一个人。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张氏能看出儿子除了伤感外,也有几分压抑不住的喜色,能够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登基为帝,成为大明帝国的继承人,实现胸中报复,君临天下,老天实在是太厚爱他了。
张氏幽幽一叹,自己则不幸的成了寡妇,所幸升级为皇太后,至于那些嫔妃,罢了,就让她们活着吧。
萧家村,张辅一口喝干了茶水,说道:“昨晚陛下醒了过来,正好我在,问了下时局,我不敢隐瞒,说了你的事。”
对面的徐灏点点头,说道:“我和圣上几次说过身后事,他不会感到意外。”
“嗯。”张辅叹道:“确实不感意外,陛下稍微想了想,马上命权谨拟旨,又命我来看望于你,说你受委屈了。”
徐灏没说话,又是点了点头,张辅忍不住问道:“你应该知道这些事,现在京城可又一次翻天覆地了。”
徐灏想象着现在朝廷上的措手不及,显然朱高炽对自己的一干心腹老臣下手了,就像当年朱元璋把一群官员关进监狱,历史上朱棣把解缙夏元吉等人下狱一样,当然其中解缙意外身死,而其他人则事后被新皇赦免,官复原职。
满清时代也是如此,记得康熙皇帝临终前把能干的官员纷纷贬斥,一来避免这些人陷于党争,对将来的朝局不利,一旦拥立错了人,新皇登基难免大开杀戒。而跟对了人,又容易持功骄主,难以驾驭,所以越是舍不得的人越是要关进大牢,等新皇登基后,一纸赦书,能不感恩戴德?转而成为新皇帝的得用臣子。
故此徐灏也主动选择以退为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不像姐夫沉默寡言,安分守己,当年朱棣可是死于火枪,朱瞻基若不深深忌惮,那才是见了鬼呢!再说朱瞻基不是任人摆布的庸人,讨好拍马屁那一套根本不管用。
如今没有人能威胁到朱瞻基了,朱高煦远在海外,朱高燧已经死了,朱允炆的儿子都被贬为了庶民,圈禁在高墙里,几个皇子没有人支持,根本无法撼动太子的正统。
所以他也懒得去关心了,现在得养足精力,一等朱高炽咽了气,国丧期间能把人活活折腾掉半条命。
张辅告辞而去,这些日子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严厉控制紫禁城的防卫以及京畿各大军营的调动,还得监视整个天下的军镇动向。
大旱以及各种天灾**,从去年到今年陆续发生了几次流民造反,还好没有发生唐赛儿那种规模的大起义。
谁也不晓得,徐灏一直关注山东,大力发展当地经济,兴修水利设施,留意粮仓,积极支持疏淤运河等事。去年大旱,迅速调拨粮食赈济百姓,又说服朱高炽大规模的减免赋税,一举使得历史上的唐赛儿起义没有发生。
也是没有修建北平,历次北伐,南粮北调,开挖运河的缘故,山东百姓得以有充足的时间休养生息,反之朱棣最痛恨的莫过于山东人了,靖难期间不但坑死了他无数部下,也险些令争夺皇位的大业惨败。
历史上,先后征调山东民夫数十万,其余农民的徭役负担沉重,给了以白莲教为名的唐赛儿可乘之机。史称她父亲被抓走服劳役,水旱天灾,老百姓靠吃树皮草根维持生命,丈夫林三带头冲进官府要粮食吃,结果被当做暴民杀了,不久父亲悲愤而亡,母亲重病身亡,忍无可忍的唐赛儿这才决定率众起义。(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求生不易
转眼间到了五月,徐灏没想到朱高炽的生命力会这么顽强,一直拖到了现在,迟迟没有帝王驾崩的噩耗,倒是令天下人松了口气,欢天喜地的以为皇帝大好了。
而朱瞻基和一干官员则清楚皇帝不过是在硬撑着,皇后坚持不让丈夫服用所谓的灵丹妙药,朱高炽下旨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关押革职了多位重臣后,并不耽误太子入主中枢,代帝王处理朝政,提前进行一些必要的布局,所以也没人惦记着帝王的性命,因为无关大局矣。
闲下来的徐灏在园子里开垦了几亩田,每天陪着病重的老太君,给徐烬和李芳操办了婚礼,送他们夫妻去了辽东,膝下有妻妾子女陪伴,小日子过得一如既往。
村子里,王四六把大牯牛照顾的很周到,没有害过病,大半年来也给王家出了大力气。不管多累的活,不管多毒的太阳,只要王四六耐得住,它也耐得住。
可是有的人家很不好,租牛的趁着他不在跟前,下狠心的鞭打驱赶,不但顶着日头干到天黑,晚上还要继续干一会儿,巴不得把牛的力气都榨干。
大牯牛天性温顺,当然受不了也不会吭声,一见到了主人,还是亲亲热热的。
夏天快过去了,人们都盼望着一个风调雨顺满满丰收的秋天,偏偏今年又是干旱无雨,灌了浆的谷子就是不饱米。
还好有赖于去年的经验,虽说徐三爷今不如昔,那也毕竟是未来的国公,乡里乡亲也不会忘恩,各村子彼此协调共度难关。
打安南等海外运回来的粮食源源不绝,朱瞻基对此极为重视,发誓不让百姓饿死。但是阴影仍旧渐渐笼罩了大明,连续两年的旱情。是否预示着噩兆呢?
只有徐灏知道怎么回事,自然灾害本就必不可免,何况还是什么小冰河时期,如今地瓜土豆玉米都有了,他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发明出蒸汽机和电,从而打开走向近代工业化的大门。
王四六多亏有了牛,日日夜夜拉水车往沟里车水,后来沟里的水也光了,就到长江支流去背水回来,总算救回了一部分水稻。可是租种童大老爷那几亩地的铁板租。肯定是交不出来。
绝对不能叫童老大爷趁机把欠租转成借约,不能让自己这样的自耕农三棒两棒被打成佃户,他宁肯把自己田里收的谷子拿来交铁板租,就不上童家的圈套。
这样一来,粮食自然就吃的紧了,不怕,苦日子过惯了,无非咬着牙熬下去,何况有大牯牛在。多种些耐旱的玉米吃,没有过不去的鬼门关。
不料这关口遇到了大麻烦,他的大牯牛忽然生病了。
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在秋收的时候。王四六发现大牯牛虽然还是那么卖力气,可不停的喘气,嘴里吐出白泡泡。一趟下来,牛气喘得身子都微微发抖了。
王四六凭着他的见识。仔细检查,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病症。牛能吃草,就是干起活不像原来那么精神勃勃。有些懒恹恹的没劲头,并且一出大力就喘气个不停,有时躺下来就不肯动弹了。
请来村里的兽医,人家看了一下,摸一摸膘,不瘦,说是没什么病,是累坏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王四六决定让老伙计好生修养几天,田里的活他自己干,可是几天后大牯牛还是没有劲,牵到牛市上找到经验丰富的牛郎中,还是看不出来什么病。
焦急的王四六想到了朋友,过来找徐灏求助,徐灏马上请来精于此道的学生,把牛尿放在玻璃上,在显微镜下观察,得出了结论。
“这头牛的肚子里有虫子,病的不轻。”
“虫子?”徐灏皱起眉头。
王四六不大相信,牛屎里没什么蛔虫之类的虫子呀,问道:“啥虫子?”
干了七八年兽医的牛医生解释道:“血吸虫,专吸牛血的血吸虫,可惜时间太久,不好办了。”
“血吸虫?”徐灏吃了一惊,奈何并不懂这方面的知识。
好似晴天霹雳,震得王四六的耳朵嗡嗡直响,他不清楚血吸虫是什么玩意,一句不好办了把他吓得不轻,忙说道:“我半年多前才买的,一直很壮实,肯出力气,没得过病,这喘气也是最近才得的,怎么就不好办了?”
牛医生耐心解释道:“这牛的病不是半年一载,得病有一两年了,时好时坏。你别看它壮实,其实那是水肿和鼓胀病,一累狠了就喘气,使不出气力。”
徐灏问道:“有什么办法治疗?”
牛医生说道:“趁早杀了吧,不然拖到最后,只剩下一张牛皮了。”
这对于王四六自然不能接受,好好的一头牛,怎么就杀了卖肉呢?况且是给他出了大力气的伙计,怎么忍心?
徐灏也说道:“你好生想想,农户养牛不容易,能治好就治好。”
“那,那就开个药方吧。”牛医生摇摇头,“这只是试试,无非是多拖些时日。”
“唉!”徐灏看着大牯牛,心说你怎么也和皇帝一样呢?
王四六伤心的牵着大牯牛回家,边走边落泪,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回味着郎中和徐灏的话,他意识到大概在牛屎坝上买它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是一头病牛了,三爷说过那牛经济和买牛的人是一路人,合伙引诱他买牛,看来是被人给坑了。
没有办法了,成交后不会认账,王四六红着眼,说道:“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一头牛就这么散了架?我要好好服侍它,花钱买药,一定要医好它的病。”
徐灏对此很内疚,自己无疑也有责任,准备想办法送一头好牛给王四六。
邻居谷福生回家一转眼也有好几个月了,终日同一班朋友闲逛度日,因他一毕业就做了师爷,觉得钱来得容易,花钱免不了大手大脚,动辄请朋友们吃酒聚会。
一千多两银子也禁不住这么花,短短几个月下来,所剩无几。
谷太太心中着急,抽空对儿子说道:“我儿回来也空闲了半年,总得找个营生做做。一来有了事做,身体便有了管束,二则也可赚些银钱贴补家用。否则,你山东带回来的银子越花越少,一等用完了,那该怎么好呢?”
谷福生说道:“娘,您的话是对的,我也懂得坐吃山空的道理。就是称心的营生,很不容易谋得,没想到京城竟有那么多翻译,人家大多需要去海外,可我不想离家。目下儿子正在想法子,总得在家乡不出门才好,就算银钱赚得少些,我也情愿了。”
谷太太放下心来,柔声道:“你知道着急就好,你不晓得娘心上比你还着急十倍,就怕你闲散度日,不成气候。”
如此谷福生到处托朋友,或在官场上当翻译,或在学校里做教习,不想给商贾之流工作,那些同学或好朋友都答应替他留心,时常有人当面恭维道:“你懂得外国话,懂得外国文,这才是真才实学,比四书五经稀罕多了。无非苦于朝廷不晓得,倘若知道了,一定会有人来请你。”
谷福生听得多了,不免也自负起来,更不愿低三下气的去到处钻营求人。岂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月,仍然杳无消息,话说他为人仗义,举荐他的人真不少,却总不见有人来聘请。
渐渐谷福生着急了,放下身段去向朋友打听,这才后知后觉的得知帝王病重,官场上谁还有心思聘请什么翻译?
聘请翻译的大头都在沿海省份和地方官场,自古以来朝廷都有专门培养的通译,何况现在毕业生不少了,每年都有数十上百,没有门路无专人举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谷福生为难了,这该怎么办?本来可以求求近邻徐家,奈何徐三爷都沦落到此等地步了,他的举荐就好似烫手山芋,谁愿意接?即使有官员碍于情面接了,可想而知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时候谷福生总算体会到求生不易,自以为精通数门外语,以为工作一事唾手可得,哪知回家这么久,又到处求人,结果一无所获。
金陵附近的新式学校一贯和各处大学提前联系,本身外语系也是小众,一间学校聘请两三个外文老师足够了,而金陵满打满算才几间学校?民间的学校开不开外语还是两说呢。
至于官场上所用的翻译,什么礼部鸿胪寺等等,各处都有子承父业的熟手,轻易不换生人,比起进新学校可谓更难。
正当他困坐家中一筹莫展,还是谷太太深知徐家富贵依旧,过府求助。
徐灏得知后心中一动,寻思这年头落井下石的人多,武将那边没问题,文官这边薛文他们都跟着自己受了牵连,纷纷遭到了上司同僚的排挤,这事就交给薛文办吧,省得他老埋怨自己躲在家里忘了兄弟。
官场起起落落,徐灏的一干朋友谁不是摸爬滚打十几二十年,大多对眼下的困局还看得开,再说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傻不拉几不顾情谊的翻脸,但是大家一致对徐灏的沉默颇有抱怨,难道就这么在政治上一沉到底吗?(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探病
薛文最近很郁闷,青云直上做到了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可还没等春风得意呢,赶上了彻查都察院集体舞弊案。
原本他就和刘观等人尿不到一壶去,为官清廉,正暗自欣喜,上面的萝卜都拔光了,晋升看起来是必然的,起码也得给个巡查御史干干吧,咱也到地方狐假虎威去。
谁知沾了徐灏的光,官职倒是没撸,直接坐上冷板凳了,管着几个同样坐冷板凳的监察御史(编制一百七十人,正七品),每天处理人民群众的上访信啥的,这个郁闷别提了。
接到徐灏的委托,他瞅着眼前有些局促的谷福生,说道:“你写一张官衔条子,以便本官代你呈递。”
谷福生忙说道:“学生身上并没有什么功名。”
“哦。”薛文想了想说道:“没有功名,监生总该有一个,没事,就是写个假监生亦不要紧。哎,不太妥,眼下行不通了。”
对徐老三的委托不敢怠慢,谁让就这么一个‘狐朋狗友’,薛文又说道:“那就干脆写你的大学出身吧,好在你谋的是夷文教习,不是监生也可当得,不比汉文教习,一定要进士举人。”
“是。”谷福生恭敬的接过一张红纸,在上面写了辽东大学谷福生七个小字,双手递了过去。
“这就完了?”薛文很诧异,“我听说你在山东官场上历练了快一年,怎么连这点规矩还不晓得?你既然谋朝廷的差事,怎么名字底下,连个生平阅历也不写上?并且咱们还得求人,如今不比往日,起码得写晚生拜求宪恩,赏派学堂夷文教习差使几个字,这都懒得写么?快快添上吧。实话跟你说。这就是官场,倘若拿你的原条子递给了他,包你一辈子不会成功。”
薛文习惯性的打起了官腔,谷福生一来年轻属于后辈,二来无官无职,堂堂四品大员能如此亲自提携,搁在任何人不但会不以为恼,反而绝对会欢喜雀跃,要知道官场上向来惜字如金呀,瞧这一口气说了多少话?
倒是自负的谷福生犯了年轻人的通病。听了这番教训,不禁脸上一红,心里着实生气。好在为了糊口也只能权时忍耐,听话的又写了一些字。
薛文还指点他,指着纸条说道:“宪恩二字,比名字抬高两格。”
谷福生一一照办,字写得还算不错,反应也很快,书法一气呵成没有错别字。薛文见他可堪栽培。很是欢喜,平常最不耐烦遇到些榆木疙瘩,让谷福生回去听候消息,次日亲自把条子递给了顺天府府尹胡大人。
按照官场上的习惯。顺天府尹人称太守,这位胡太守乃太子妃胡氏的娘家叔叔,这时候正是气焰嚣天,寻常的官员都不在他眼里。
但是薛文不是一般人。人尽皆知徐灏的死党,稍微晓得些皇室的人都清楚徐灏的分量。就算朱瞻基如愿搬开了徐灏,当晚也亲自去了一趟徐府。当面解释,张口叔叔闭口叔叔,所以胡太守痛快的把条子收下了。
第二天,薛文叫人去知会谷福生,叫他去禀见顺天府尹。谷福生兴匆匆的去了,没有见到人。第三天又去,等了半天,里头传出话来,叫他到官办的金陵学府当差,并说等在学堂里再见吧。
谷福生见事已成,满心欢喜,高高兴兴的回家告诉母亲,当天收拾行李搬到了京城,到学堂里的客舍住下。
学堂监督得到了上面的命令,对他很是客气,帮他办了一系列手续,派他暂充夷文教习,照着学堂的章程到日子上课。
如此谷福生开始了官办教习生涯,俸禄加上杂七杂八一年下来,将将二十两银子,身份比之教四书五经的先生低了一头,收不到学生的孝敬,也没有任何的额外收入,但是社会地位自然比新学老师高了不少,毕竟算是一名公务员嘛,正八经的文吏。
谷福生挺满意,现实教会了他不要好高骛远,打算做满两年再说。
来了半个月,有一次胡太守过来查访,谷福生方才同其他教习,站班见了一面,这么多人,胡太守也没有什么吩咐,不免让谷福生很失望。
这天,轮到谷福生上课,他教的一班学生,只有十个人,不是打算做翻译就是对此感兴趣的,不想十个人竟有一半没来。
谷福生忙问别的学生:“这人都到哪去了?”
学生说道:“先生,您还不知道吗?胡大人的少爷病了,学堂今天早上得的信儿,咱们当学生的都得轮流去看病,分成了两班,等他们回来之后,我们再去。不但我们要去,就是监督提调以及大小官吏,诸位先生教习亦一起要去的。”
谷福生纳闷的问道:“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么?”
学生惊奇的道:“先生真的不知?咱们学堂其实是胡太守创办的,模仿新式学校,加设算学历史夷文等科目,没有他,咱们这些人哪有资格在这儿念书?有本事的都去了国子监。”
谷福生这才恍然,那自然要过去了,于是出去询问别的教习,有的已去,有的准备去,故此大家约定今天不上课,专程过府探病。谷福生来的时间短,所以不知道这个规矩,如今既然晓得了,少不得吩咐学生一律停课。
他自己回去换了衣服,跟着大家伙一同前往顺天府,因风声紧谁也没拎着礼物。走着走着,他低头一瞧,人人手里拿着一个手本,里面夹着名帖等。
有个教习就关照他,说道:“太尊最讲究这些礼节的,还是赶紧买个手本的好。”
谷福生无奈,赶忙在附近的书斋里买了一个手本,写好了出来追了上去。到了顺天府后衙,先找到执帖的管事,人家说道:“老爷吩咐了,教习以上,都请到上房看病,所有学生一概挂号。”
一群教习纷纷把手本投了进去,谷福生瞅了瞅两侧凉棚下黑压压的人群,不乏一两个县太爷,心说果然还是做官气派呀,不过这官场上的繁文缛节实在麻烦,人前风光八面,等见了上司就跟见了爹妈似的。
之所以他们做教习的能被请到上房,无非仗着人为师表的清贵身份,没什么好骄傲的。
胡思乱想,在阳光下站了没多久,里头有人出来叫“请”,众教习神态各异的鱼贯而入。
进了内宅到了上房,胡太守从房里迎出来,大家先上前施礼,胡太守请他们到房间里坐。
谷福生跟着进去一看,床上正睡着的是少爷,丫鬟都躲出去了,三四个老妈子围着,一屋子的药香。
胡太守含着两泡眼泪,对众教习说道:“兄弟自先父罢官之后,一身落魄,万里飘零,以前之事一言难尽。乃至中年,得以中举出人头地,喜逢敝侄女屏雀中选,入主东宫,实乃胡家之全族荣耀。我在成都做县令时,蒙恩师做媒,方续娶了这位内人,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名唤尽忠,今年十一岁,这个小的,名唤报国,年方九岁。”
谷福生暗暗点头,这才了解胡府尹的生平,心说一声惭愧,他本以为是仗着皇亲国戚的缘故,骤然显贵,原来人家也是经过科举才做的官,一步步当到了顺天府尹。
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如果胡太守没有足够的资历,朱瞻基岂能在没登基前就把亲戚提拔到顺天府尹这么瞩目关键的位置上?还是那句话,打铁还得自身硬,什么能耐没有,想照顾你都得深思。
就听胡太守继续说道:“因两个孩子自幼喜欢耍枪弄棒,颇有些报效朝廷的尚武精神,所以兄弟把他们一起送到武备学堂。满望他二人将来技艺学成,能执干戈以卫社稷,上为朝廷之用,下为门第之光,所以才改了‘尽忠’‘报国’两个名字。不料昨日下午,学堂进行操练,这个小的,不知何故忽然摔倒碰了石头一下,当时就皮破血流,不省人事。抬回衙门,赶紧请了御医,看了都不中用,说碰了脑袋伤及内颅。
我想这人的脑袋是最要紧的部位,如果碰坏,岂不终身成了废人?因此兄弟十分着急,赶紧到药房买了些补脑的药剂给他吃。谁知这些药如同清水一样,吃下之后,一点效验都没有。还是女医堂的脑科郎中和外科郎中来了,才见孩子睡得略微安稳了些。可怜我这老头子,已经是两天一夜未曾合眼,但不知犬子这条小命能否救得回来,求祖宗保佑吧。”
这番话说得舔犊情深,谷福生想起自己的父亲,当年也是为了生病的自己几天不睡觉,眼眶红了,心里反复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呀,一定要好生孝顺母亲。
其他教习也很同情,其中两个长于词令的,说道:“大人吉人天相,忠孝传家,看来二少爷受得乃是皮肉之伤,静养两天就会好的。”
胡太守谦逊几句,这时又有别的学堂教习来了,大家赶紧告辞,各自回去,预备明日一早再来探视。
萧家村,薛文对徐灏说道:“老胡的小儿子伤了脑袋,昏迷不醒,我要过去看看,你呢去不去?别成天困在村里,跟着我出去散散心。”
“伤了头?”徐灏想起徐煜来了,有一次和同学们胡闹,被一颗石头砸在了脑袋上,血流如注,至今想想仍然心有余悸。
“那就去吧。”
徐灏换了衣服,出来后看见了村里被人嘲笑轻蔑的傻子李二,整日流浪在村子里,街上,菜市场,人人都嫌他,徐灏却知道李二是十分厚道善良的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傻二
李二也看见了徐灏,呜呜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跑了过来,薛文下意识的挥手道:“去去,自己玩去。”
“带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徐灏又对着李二问道:“这几天又跑哪去呢?”
“城里。”李二嘟嘟囔囔的叫着,手也跟着比划,很兴奋的样子,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
李二今年十七八岁了,瘦瘦高高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整日在外头流浪,有时回家睡觉,有时随便找个地方,回家大抵是因饿肚子了。
家里人见他能混饱肚子,是那种能明白事儿的,认得回家的道路,自己也有能力保护自己,不会伤害别人,很早就放任自流了,由着他到处瞎跑。
每天他都在寻找可以让自己去帮忙别人的各种机会,比如看到一个店铺被人吐了很多痰,地面很脏,他便热忱的的上前比划。
店家若认识他,基本都会点头,如此李二拿着一块抹布,一桶水,把柜台和地面清洗干净,然后给他些东西,有时李二要,有时不要,就算要也不会过分。
看到生意人气喘吁吁的挑着沉重的货物,想快步走却很吃力,他看见了就会急急跑上前去,把沉重的挑子放在他的肩上。
村里谁家缺水了,只要站在门口喊一声傻二,他马上就会跑过来,帮你挑水,只要家里有多余好吃的,给他一口就行了。这其中李二分得清远近,会优先帮助近邻和关心他的人。
他动辄用一把竹扫帚,隔三差五到各店铺各住家的门前,扫干净整条街道;常常代替偷懒的更夫夜晚打更,或站在十字路口疏导交通,或管各种各样的秩序。总之,他是真的用劳动去做对别人有益的事,自己从这里面能得到一种快乐。他人的认同和赞赏,或怜悯,给他一点点的感激和酬谢。
如果有人白白的受了他的帮忙,或捉弄他干这儿干那儿,李二也不去争,也不怎么抱怨,但下次你再想白用他,也不能够了。
时间久了,李二相当于一个公共的仆人,半个衙门的人。人们都叫他傻子。
徐灏记得有一次,在县城撞见了他,当时豆腐店老板娘养的鸡落到井里,这是供附近许多人家吃水的井,窄而且深,看下去是黑黝黝的小洞,鸡就在冷清清的水面挣扎。
大家用竹竿或钩子去捞半死的鸡,全徒劳无功,为了保持井水的清洁。谁也不愿让鸡死在井里,便提议一个人下井,可是谁把脸接近井口,心都颤抖了。
“太深了。这可怎么办呀?”一个女人失声叫道,人人脸上现出难色,互相看来看去。
这时候,李二跑过来了。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拍着自己的胸口。
当时徐灏看到人们初时惊诧,接着都欢喜了。纷纷说道:“对了,只有傻子才敢下去。”
豆腐店风韵撩人的老板娘半是赞扬,半是嘲笑的说道:“傻二,你把鸡捞上来,嫂子给你豆花吃。”
“呵呵,呵呵。”李二憨厚又高兴的笑了。
于是大家从磨坊的牛身上解下来一条粗麻绳,捆在李二的腰上,他慢慢地沉到了井里去。
井口,蜂拥挤满了人头,围绕在井栏外的男人女人,大家争先像看把戏似的看这罕有的一幕。李二的身体渐渐下坠,井外的喝彩声也愈大了。
“呜呜。”李二的叫声从井里响了起来。
然而人们不明白什么意思,笑着七嘴八舌的胡乱问话。“呜呜。”李二又喊。
直到这声音一连响了好几次,人们这才意识到该拉绳子了,当下男人们合力拉拽,就见李二挟着已经溺毙的死鸡,一点点的升上来,满身**并染了许多污泥。
“好傻二,你真有本事。”人们不吝啬表扬,却一个个躲得老远。
李二只是笑呵呵的拍着胸口,毫不在乎弄脏的衣服,一副我有本事的自豪。
因此,李二恐怕是附近最忙碌的人,常常被店老板叫去打扫铺面,被屠户叫去扯猪毛,被木匠叫去抬木桩,被农户叫去挑谷子。有时看见他在给人家抹石灰,有时看见他在给人家钉地板,被寡妇叫去买东西。
凡是红白喜事,都能看到他跑前跑后的身影。这样的一个傻子,善良之人都不会欺负,帮助的人多了,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得到照顾,买东西找他一准能买到最便宜的。
当然很多人家也会防备他是个傻子,嫌弃他是个傻子,不愿对话,远远避开。
徐灏很喜欢李二也很尊敬,能靠着自己的劳动自食其力,不在家张嘴吃闲饭,比起很多健全的人,强得太多了。
但无论如何,这么勤快的人终究是一个傻子呀,人们永远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闺女许给他,而李二脑海中似乎也没有女人的概念,从来不对任何妇女有过不好的举动。
就连徐灏也没能免俗,每次看到他忙碌的身影,笑一笑也就走了。
李二逐渐在公门里很吃得开,哪个差人都喜欢有一个既听话又腿脚麻利的手下使唤,这无疑给李二加持了一层光环,以往那些喜欢欺负他的泼皮无赖都不敢欺负他了,不过叫他去做什么事,李二依然会屁颠颠的跑过来,除非他记着前仇。
上个月,李二替县衙打更,拿着粗大的麻竹棒,挂着气死风灯。当天郊外的夜空没有月亮,星光也不明显,街道山丘河流以及一切的一切,都非常模糊,黯淡而又黑暗。
连轻风也没有,树林像那参禅的和尚,一颗颗静寂着;茂盛的树叶黑压压的覆盖,远远看去好似一团厚大的云块,眼前的竹林就好像一堆黛色绸子的帐幕。
这样黑的夜晚,静到能听见巢中雏鸟的啼叫和母鸟的拍翼,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
空间像迷离的梦境,静悄悄的又朦胧,使人猜不透黑暗中躲藏着一些什么东西。
夜深人静,人们都已安睡,只有岸边的蝈蝈,树上的知了在断断续续的叫着。此外,一声声响起的清脆声音,就是李二的梆子声了。
二更天过去了,李二边走边望着城内最高处的钟鼓楼,准备打响三更的梆子。
这里是县城和乡村东方的边界,打县衙经过笔直的主街,经过横横直直的三和街,经过七拐八绕的生僻小巷子,最后抵达这边的观音河,再从河西的观音堂门口转身,原路打回去。
这条打更的路线和转折,李二熟悉无比,多年帮忙的缘故,差不多这一带的人家,哪一间屋子是谁人住着,家里几口人,他全知道。
今晚也和往常一样,靠着灯笼微弱的烛光,慢慢的走,渐渐地走近了观音河。
河水因干旱消失了一半,水流缓缓流淌,白天水面飘荡着青萍,堤边和水面有无数的蜻蜓飞舞。但是夜里,只有模糊的夜色,什么也看不清楚。
当!当!当!他一面打起了三更响,一面慢步往前走去。
忽然有流星似的亮光闪到他的眼睛里,紧跟着消失不见了,李二以为是贼偷探路用的那种纸火把,便用力的打起更,算是他和善的警告。
职责在身,尽管只是免费帮忙的伪更夫,李二尽职尽责的努力让他的目光延伸到更远的前方,很快他发现了两个黑影,人影中间横着一件像箱子一样的东西,走路的速度很快,很慌忙的样子,向着河边走去。
谁家的东西被偷了?李二死死盯着黑影,本想更用力的打梆子,使得黑影受到惊吓,把赃物丢弃。可是往河边走干什么呢?没有船只,厚厚的淤泥显然是条死路,贼是决不会走这条路的,于是他疑惑起来了。
若不是小偷,这样的深夜却跑到河边来,并且抬着这么大的沉重东西,比贼更可疑。
李二决定不打草惊蛇,想过去看个究竟,他轻轻吹灭了发亮的灯笼,轻手轻脚的顺着河边跑了过去。
前方的人影似乎乏了力,脚步变慢了。
夜色依旧朦胧,虽说李二已经渐渐地逼近,却还是看不清究竟是谁,只能模糊的辨认出身体的轮廓。
这下子更奇怪了,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三更天抬箱子到河边做什么?
忽然听到一种惊颤的尖细声音。
“我害怕。”
“怕什么?”这是男人的声音,很粗。
“刚才不是地保在打更么?咱俩被他瞧见了么?”
“没事,地保是我姨妈的儿子,我嫡亲的表兄,就是被他知道了,也不碍事,别怕!”
“可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马上就到河边了,再撑一下。”
从这段声音细小的交谈中,李二轻易就猜到了二人的身份,那男人是羊肉铺的老板,女人是春香豆腐店的老板娘,大家都管她叫公孙三嫂。
明明不相干的两个人为什么偷偷摸摸走在一起呢?为什么又抬着东西呢?为什么走到河边呢?
忽然间,努力抬着东西的人影朝着李二的方向走来。
李二心慌了,他和二人几乎要面碰面,赶紧蹲下来爬在河堤上,把身体埋在充满露水的野草中间,人影喘着气走过他的面前。
从湿润的青草中间,李二睁着眼看那被抬的沉重的东西。
啊!李二吓得险些喊出声来。(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招摇
李二心生恐惧,那远看像箱子或被子卷起来的东西,是一个人,还是他熟识的人,豆腐店的男主人。
怎么也想不明白,吃晚饭的时候人还活着,打更的时候见他摇摇晃晃的往家走,对自己笑骂了几句,怎么就突然死了?
当下自然而然的,李二的目光越发疑惑而且恐惧的瞪着那两个黑影。
河边,没有任何抵抗的动静,被抬的东西就被扑通一声,丢进了水里。
那一对男女转过身来,互相依偎着又走到李二的面前,吃吃的笑着,渐渐走远。
很长时间后,李二才哆哆嗦嗦的从草丛中爬起来,胡乱捡起自己的东西,提着无力的灯笼,连跑带颠的跑到了土地庙。
这一夜他反反复复,辗转在木门做成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即使紧闭着眼睛,他也依然会看见两个黑乎乎的人影,和那吓人的抬着的东西。
第二天,县城到处都在议论,豆腐店的老板昨夜吃醉了酒,溺毙在了河里。
李二十分纳闷,他是傻却有着自己的思想,明明是老板娘和羊肉店的老板把豆腐店的老板丢到河里去,为什么又说是自己醉酒失足呢?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丈夫丢到河里去,没有哭还吃吃的笑,把手臂投给别的男人,真是不可解的奇怪之事。
因为害怕,李二一口气跑回了萧家村,连说带比划的把此事告诉了村里人,如果是外面的人一定会皱眉走开,或呵斥他滚开,然而村里人人都知道傻二从不会撒谎。
几天后,藏在房后的捕快从鬼混的一对男女口中听到了真相,出门喝酒的豆腐店老板提前回家撞破了奸情,被妻子和羊肉店的老板合伙杀害。
正义得到伸张,李二却因受到了刺激。自此以后再也不敢跑到县城去了。
徐灏和薛文到了顺天府,一脸忧愁的胡太守唉声叹气,徐灏安慰几句告辞离去。
返回萧家村,他去了王家,就见王四六急得要下跪了,对着大牯牛说道:“我的祖宗啊,你倒是张开嘴巴呀。”
牛死活扳不开嘴,不乐意吃药,还是一个老辈指点道:“你去削一个青竹筒来,把牛的头绑在树上。把牛嘴撬开塞进青竹筒,药就能灌进去了。”
王四六依言照办,果然顺利把药灌了进去,吃了药的大牯牛亲热的用舌头舔主人的手掌,那懂事的样子,令王四六几乎要掉泪了。
问题是吃了药不见好,大牯牛整日躺着直喘气,王四六又照几个老辈的主意,上山找到好多草药。熬好了灌给大牯牛,可还是不见好。
每个兽医都建议他趁早把牛杀了,起码能挽回一些本钱,迟了怕只能得一张皮了。对此王四六十分反感,他下不了狠心。
徐灏清楚老王对牛寄托了什么样的感情,想说给他换头牛,问题是没办法张嘴。由此可见一个健全的社会体系对保障弱势群体多么重要。还有医学的发展,甭管什么中医西医,能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
二天后。顺天府派人来报丧,胡太守的小儿子过世了。徐灏百思不得其解,头部碰了一下而已,怎么人就能死了?
奈何人确实是死了,又不能安排人检查尸首,徐灏遂让管家过去代为吊唁。
谷福生等一干教习少不得又是送钱,又是送祭,探丧、帮忙,以及上手本慰唁胡太守,每个人无不绞尽脑汁,想出了各种讨好方式可谓应有尽有。
而胡太守伤心欲绝,那个管出操的武备学堂教官,在当天出事之后,已经被他严厉痛斥一顿,记了大过。现在儿子归天了,胡太守恨死了那教官,曾扬言要抓他来跪在灵前,给儿子披麻戴孝,被一干同僚下属好说歹说劝住了。
最后教官被撤了职,驱逐出去并通告官场,以后不得聘请,方才了事。
想这位胡二少爷,去世的年纪虽然只有九岁,胡太守因为儿子是在学堂操练而死,所以无异于为国捐躯,况且在他七岁那年,朝廷册封太子妃时,赏赐了正六品的承信校尉,非要奏明朝廷加请五级封赏不可。
此时的内阁和礼部皆没心思和他墨迹,怜他丧子之痛,再来死者为大,还得给太子太子妃面子,便给了个正四品明威将军。
如此受了朝廷的实官封典,也就不能以未成丁之人对待。胡太守特地去了趟吏部,请了二十一天的反服期假,也好早晚在灵前照料一切。
他身为太子妃的娘家叔叔,官场上炙手可热的新贵,自然有的是官员前来巴结,就是内阁大臣也都另眼相看。
每天一**的官员川流不息的亲往吊唁,有小官甚至跑到灵前磕头,也有不要脸的大官要有样学样,却都被胡太守一把拉住了,这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顺天府挤满了官,大家得知他素来对这个小儿子尤其钟爱,将心比心都着实代为扼腕。
胡太守一把鼻涕,一泡眼泪的说道:“不瞒诸公,我这小犬原来是武曲星下凡,当初下世的时候,我贱内就得过一梦,只见云端里面一个金甲神,抱了一个小孩子,后来忽然一道金光一闪,忽喇喇一声响,金光里头闪出武曲两个大字,当时把贱内惊醒,就生的是他。所以兄弟自生此子之后,心上甚是爱他,以为将来一定可以为国宣劳。唉,哪知一朝死于非命。这个非但是寒门福薄,亦是社稷之不幸。”
官员们暗道你真敢信口胡说呀,幸亏太子还未登基,不然还不得给你儿子追封个爵位?再给上个谥号?
这还没完,胡太守又叫人把自己替儿子作的墓志铭拿了出来,给这些官员们过目。众人一瞧,上头无非就是他刚才所说的一派妄言,没有法子,少不得人人胡乱恭维了几句。
等到了出殡的那一天,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各学堂,近千人来了。一些重臣不便出面,也纷纷送来挽联什么的。
也不知道胡太守怎么想的,全部欣然接受不说,一应依仗是按照正三品的仪制操办,非要兴师动众,风风光光的送走爱子。
这还不算,他又吩咐治下所有教习率领学生,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手执花圈等物跟着送殡。
当天,瞧热闹的百姓挤满了街道,只见外头整整齐齐的站着一排排的教习和学生,这场面可真新鲜!胡太守出来看了,大为满意。
胡太守装模作样的问道:“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多少钱,一律发还他们。”
官吏们齐声说道:“少大人之丧,我等情愿报效,实在不敢领还。”
“多谢。”胡太守见大家伙既然如此‘语出至诚’,也只能作罢。
倒是完事之后他借着视察学堂,称赞教习们教导有方,学生们功课日进,教习一律优加薪俸,学生们另外都有奖赏,以酬谢他们的一番雅意。
哪知仅仅一天,朱瞻基忽然把胡太守召去,狠狠训斥了一通,警告若再有第二次,马上革掉官职撵回老家。
胡太守这才醒悟太招摇了,犯了做官做国戚的大忌,本来还不太放在心上,有错就改不就结了。谁知晚上太子妃派人来传话,说叔叔你好自为之吧,再做错事我也管不了了。
胡太守惊出一身冷汗,赶忙后知后觉的询问妻子,这才得知太子夫妇的感情貌似不是很融洽。比方说一个月,顶多在太子妃屋里留宿四五天,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宠妃孙氏那里。
此事非同小可,胡太守严肃起来,问道:“到底是出于什么缘故?”
“我哪知道。”失去一个儿子的胡太太还未走出悲痛,意兴阑珊的道:“你是外臣,我本就不方便时常进出东宫,我嫁给你时又远在四川,与太子妃素不亲热,虽说身为娘家人,她也不愿对我说心里话呀。”
“糊涂。”胡太守大怒,“那你不会询问身边人?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有不如实告之的道理?我知道了,你一定自持身份,不屑于巴结宫人是不是?”
胡太太脸一红,算是被丈夫给说中了,只得说道:“我省得了,明日一早就进宫求见,横竖把隐秘打探出来。”
“哼!”胡太守气呼呼的甩袖出来,喃喃道:“到底怎么回事?这才成亲几年,就生分了?那姓孙的不是进宫更早么?怎么就不嫌她腻呢?”
幸好侄女是堂堂的太子妃,秉性端庄深得皇后的喜爱,夫妻俩相敬如宾,胡太守不担心侄女失势,所以没有对妻子发火。
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暗道我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太子赏识,从来没有事事依靠侄女过,今后还得继续这么做官。
这一次受到训斥,总得想办法弥补回来,对了,如今天底下冒出来一班革新党,说什么要改变家天下,眼下这股风潮尽管不足为虑,可是他们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若被少年人瞧见了,把他们的脑袋引诱坏了,还了得?
而且我一手办了这些学堂,万一冒出来几个大逆不道之人,我岂不是犯了大罪?
“得马上正本清源,徐老三就是前车之鉴,我可不能再学他了。”
胡太守一下站了起来,狠狠拍了下脑门,万幸闹出来这件事,使得自己头脑冷静了,不然等稀里糊涂的下了大牢,还茫然不知怎么回事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禁书
胡太守连夜召集心腹商议,很快商量了出了章程。第一件事,先禁掉思想激进的书,书店里不准卖,学堂里不准看。
因各省都有那些书,尤其是辽东山东以及松江府,是以他准备发文书过去,请各布政使司帮着清理清理。至于京城这些书坊,顺天府发下谕单即可,凡是有大逆言辞的书一概不准贩卖,倘若有人不遵守,轻则封店,重则法办。
官府办这事一向都有套路,几乎哪个朝代都一样,一边交代各书坊的主人,把书名报上来存案备查,一边命捕快等到处明察暗访,抓几个出头鸟好吓唬吓唬他人,这就叫做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顺天府尹一声令下,下面人蜂拥而出,包括下属县城。其实到处都有书店,仅凭胡太守是无法彻底查禁的,不过由京城下了一纸告示,不愁不引起各地官场上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书店知道了,自然也不敢卖书了。
问题是捕快晓得什么书犯禁什么书不犯禁?干脆这些年的新书都不让卖得了。
金陵书店之多甲于天下,一多半集中在贡院周围,明朝单靠卖书并不赚钱,贡院的书铺大多靠着贩卖时文诗词,卖科举的试帖考题发财,而三年才一次科举,诗人大家啥的又不是白菜,故此大多数时候的生意寡淡。
很多书坊少不得引进几部新书,很有几本书名耸动听闻的,好比什么“丑陋的明朝人”“明朝即将崩溃”等等,还有各省的报纸带着卖卖,以维持日常生计,已经非只一日了。
还有些专靠卖新书过日子的,那店里出版自洪熙元年以来的新书可谓花色全备,要什么有什么。每天粉白墙上还写着大字宣传,写明小店有专为学堂之用的书。
国子监能有多少监生留学生?顶峰时期不过一两万。新学则打着有教无类的口号。并且确实接地气,不但能学一点四书五经,也能学点用得上的知识,比如少数私人学校甚至开设了木匠、铁匠、瓦匠之类的科目,类似于后世的技能专科学校,这世上永远不缺脑袋灵活的投机者。
就算不送孩子上学,买几本基础算术自然历史等教科书,在家自学也好呀,儒家文明圈的家庭向来最重视教育。于是常年引来无数客人,渐渐的你也去买。我也去买,就成了一股风气,谁家都得有那么几本,不然没面子,真正是让书店应接不暇,生意兴隆。
今年买卖尤其好,据小道消息说,圣上驾崩后,新皇打算提高新学在科举里面的比重。新学的佼佼者或许能够做官啦。
一时间,各种新书都卖疯了,文化圈这帮人正高兴的合不拢嘴,数钱数抽筋呢。不料冲进来一群官差,不由分说的把买书的主顾客人通通赶走,在架子上到处乱搜,看见一本不顺眼的书。拿了就走。
把书带走还不算完,又把店里的老板或是管账的,一把揪住拖了就走。账薄也不忘拿了去。
萧家村这边,打京城出来的官差把书店的人都拿到了江宁府衙门,知府寻思这是顺天府搞出来的,我犯不着趟这浑水,不收,吩咐发交上元县看管。
到了县里,县太爷不能不收,当即查了查,治下一共大小书坊十五家,拿来的人一共二三十个,吩咐暂时收押,马上禀报顺天府。
依着胡太守现在的意思,既然事情已经闹大了,那干脆就此惩治一番,礼部也答应了。
倒是有位吏部侍郎发话了,说诚然某些新书误人子弟,本来应该禁止出卖,但是朝廷并没有预先出告示晓谕百姓,卖书的怎么晓得呢?且待示谕地方之后,给出**的名录,连那些淫-词艳曲之类的书籍一并严禁,如果再不遵,自当依法重办,也叫百姓心服口服,如眼下的不教而诛,断乎不可。
胡太守骑虎难下,争辩道:“那些书都是大逆不道的,什么妇女平权,三权分立,终结一家一姓的家天下诸如此类,那些人胆敢卖这些大逆不道言论的书,这等书店就该重办。”
侍郎听他一定要办,也不免生了气,你不就是仗着太子吗?我朝不因言获罪仅仅持续了不到二十年,你就要搅得比洪武朝更风声鹤唳?则读书人今后还能不能抨击时政了?故此愤愤的说道:“太守一定要办,就请你办好了,但是本官不以为然,一定会上书反对。”
胡太守虽然是太子的红人,究竟侍郎算是他的上司,说的话也不好不听,感觉侍郎生气了,少不得软了下来,吩咐上元诸县勒令那些书店主人,永远不得贩卖逆书,违者重办,准许其取保回去。
所有搜出来的书籍,一律放在顺天府的大堂底下,等着由胡太守亲自过目,然后付之一炬,全部销毁。
徐灏得知此事之后,暗道一声该来的总算来了,就是没想到打压进步思想会由顺天府尹开始,还要搞什么焚书,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得‘坑儒’了。
对此徐灏没有理会,这是正常的自然规律,就像任何朝代都不可能彻底压制人们的思想一样,他也不打算带头去抗争,当然他不忘把胡太守的名字记在了小黑本上,从此你就算是咱的政敌了。
七天之后,顺天府把一干有违禁思想的书籍果然给烧了,下了一张单子,晓瑜所有学生。按照这些**,如果误买于前,准其自首,将书拿来呈毁,免其过错;如果不自首的话,将来一旦被查出,不但革逐出堂,还要从重治罪。
那单子上有大约四五百册书籍,五花八门几乎什么书都有,激进思想的、革新思想的、平权思想的、老子无为而治思想的、复辟九品中正制门阀之类,什么道教佛教绿教基督教,荒诞野史下流小说。
这样的书谁家没有几本?学生们在顺天府的压力下,再加上监督教习从旁恫吓,不得已把书交出来销毁,就算不愿意,监督教习要撇清自己,纷纷去学生家替他们搬出来销毁了,家长全都十分配合,谁敢触犯王法,脑袋被驴踢了?
其他省份还不得而知,总之金陵轰轰烈烈的**一事暂时告一段落。但是胡太守没能法办各书坊书局,使得印书的和作者逍遥法外,心里很是遗憾,这无疑是此案的一大缺陷,为此耿耿于怀。
当然此事得到了太子朱瞻基的的赞赏,也得到了朝野内外的普遍赞誉。好在新学还没有碰触到封建阶级的利益,相反更加维护了,国力蒸蒸日上,人才层出不穷。
洪熙朝以来的开明包容风气,只要不涉及谋反,就不会真的斩尽杀绝,毕竟有锦衣卫的前车之鉴。再来当下也没什么人意识到这些新兴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击败了蒙古的明朝人,其自信心和包容四海的胸襟,比起历代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太守更多的是出于自身颜面,事情都做了怎能不做的完美一些呢?因为区区侍郎一句话而偃旗息鼓,实在太伤自尊了。
正好他的一个同年姓黄,也是两榜出身,一直是东宫幕僚,刚刚被太子升任为刑部侍郎。胡太守便请对方过来赴宴,酒席上托他帮忙,总得办掉几家书坊以光面子。
黄侍郎这个官位,就是胡太守替他在太子面前推荐的,如今老同年托他办事,岂有不出力之理?而且他自己也好借助此事露个脸。
回去之后,黄侍郎马上派人到各大书坊去搜寻**,哪怕背后有靠山的,也不敢同顺天府加刑部相抗衡,况且还是谁也担不起的忤逆罪名,这下子吓得连什么新书都不敢卖了。
就算有些书铺还卖,但稍微碍眼的书也不敢公然拿出来,就怕被人举报,大有满清大兴文字狱的气势。
胡太守很高兴,总算是令出如山,老百姓懂得尊重顺天府的权威了。
要说这几年,办学堂的风气方兴未艾,这里头一样良莠不齐,从小学中学到大学,有六年毕业的,也有三年毕业的,有认真办学的,也有为了骗钱的,各种各样的专业,连政治、法律、金融都出来了,这里头和徐灏有什么关联,不得而知。
大多数学校都宣称若是学成,将来朝廷一定会重用,能成为有用之人。各省之间相互派学生进行交流,就好比近代派留学生一样,内陆省份喜欢把学生送到沿海省份学习,与传统的官面读书人相互交流一样,官府派出去的,可以叫做官费生,那些自己花钱出去的,可以叫做自费生。
公派出去,当地官府都派了官员率领,凡事好有个照应。自费的只有同乡几个人彼此照顾了,组成一个小团体。
近两年,前往辽东游学的人数已经不少,但是人数多了,自难免鱼龙混杂,贤愚不分,其中有些不喜学习的青年,借着游学的机会到外地去玩耍,亦有借着游学为名,哄骗父母,指望把家里的钱带出去,以供他在外肆意挥霍。
什么时候,此类的人所在难免,因此很多不明事理的年轻人,见样学样,到了辽东看到那些口号,心安理得花着父母的血汗钱,开口闭口我要做祖国的开拓者,我们是中国的主人翁,一副我是新学人才,社稷栋梁的样子,实则什么都没学会,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
对这些挥金如土的家伙,朱巧巧岂能不欢迎?谁管你成不成才,把钱留在辽东就行啦,几年后肯定给发给其毕业证书,对此徐灏每每仰天长叹,徒呼奈何?(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反叛
对顺天府**之举,新学学生对此反应不一,有的认为这是在改变言论无罪的开明风气,有的却认为禁得对禁得好,那些幺蛾子的思想委实过分了,尤其是大多数男性普遍愿意借此好好压制下日渐抬头的女性主张,一夫一妻神马的太邪恶了。
谷福生对此没什么感觉,不方便的是必备的爱情小说少了,连带着春画也少了,晚上的日子不好过了。
要说他是个很有语言天赋之人,对此也下过苦功,同学中没有几个人能和他相比,几年下来能熟练的和外国人对话,不然也不会被山东知府高薪聘请了。
他有个同学姓刘名礼,亦是金陵人氏。十七岁那年,四书只读了一书,五经读了两经,考不上童生,就有人说要带他去辽东游学。
父母双亲望子成龙心切,也就答应了。谁知这孩子到了辽东,不知何故选择了外文系,别说什么外语了,连辽东土话也是茫然,少不得先请了位老师,一句句的教导。
所谓教育免费那是在徐灏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先从小学开始,然后是直属的专业大学和军校,类似刘礼这样情况的,一年最少得百八十两银子的学费。偏偏刘礼的天分又不好,一年下来连基本的朝鲜日常对话都没能学全,自然没可能得到减免学费的待遇。
一直到了第二年春天,方才考进了辽东名气极小的安东大学,一年后去了朝鲜国实习。待了整一年。而朝鲜国号称小中华,儒家氛围浓郁,民风保守。国力也处于蒸蒸日上的时期,没有钱想在那里花天酒地,不太现实。
同样倭国虽然男女风气随便,妹子随便勾搭,可没有钱没有身份也是行不通的,兼且倭国诸侯林立,武士遍地。每天都会发生大量伤人案件,治安环境非常恶劣,去哪都得带着保镖。
家里父母前后已经为他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如今三年了,父亲肉疼这笔钱,又望儿心切,寄了一封家信叫他回来。恰巧刘礼在朝鲜国也住得烦腻了。高丽妹子美得真美,却绝大多数皮肤黝黑,一张张大饼子脸,早就想回中土花花世界了。
今年乘坐海船先抵达山东,玩了一圈,又从山东坐客船到了松江府,又玩了一圈,这才抵达金陵赶回家中。拜见父母。
在朝鲜他一直住在租界里,结识的都是中国人。朝鲜文还是未能学成,但模样已经改变了,个头高了也晒黑了,穿了一身不中不外的衣裳,头上皮帽,脚下皮靴,见了父母笑嘻嘻的拱手。
父母见他不行跪拜礼,也不及责备这个,只是抬起头一看,见儿子头上的头发,只有半寸左右的长短。当时出门的时候,那是一头长发呀,爹娘见状有些伤心有些生气,问他为什么擅自铰了头发?
刘礼回称:“在外面的年轻人都剪了头,方便干净不生虱子,也显得时髦。”后来有他的朋友从朝鲜回来却说:他为图省事把头发结成了一条又粗又大的辫子,酷似被灭了族的女真人,有一天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叫人家拿剪刀给铰了。
当时他父母听儿子的攀谈,几乎没什么长进,又见了他这副样子,心中很是懊悔,好好的一个孩子,坏在了朝鲜小国。但事已至此,说也无益,只得隐忍不言。
谁知刘礼在辽东住了两年,回到家什么都看不上眼,说家里的房子太小,四五十年的木制老房子,不气派也不整洁,空间局促没有空气;茅厕臭烘烘的,洗脸洗手还得自己从井里取水。
要不就唠叨吃的食物有碍卫生,不及辽东大菜馆做的好吃干净。
起先父母听他如此说,还不在意,后头听得多了,他爹忍不住说道:“我家里只有这个样子,你住得不惯,就回你的辽东去。我是金陵人,本不敢要你这个外地人做儿子。”
谁知一句话把刘礼说恼了,回到自己屋里,把自己的随身行李收拾收拾,背着就走。
一边走,一边还仰着头自言自语道:“我才晓得一个家,也有这么沉重的压力。可我是不怕的,外面的朋友总说革命革命,我不以为然,如今才知是对的,凭什么做儿子的连句话都说不得?走了,我要革命去,就先从家庭开始。”
他爹追出来问道:“你到那里去?”
刘礼也不回答,抬头挺胸的出了大门,扬长而去。
父亲赶忙派了一个下人跟着。下人回来说,少爷叫来一辆人力车,拉到了贡院附近的状元街新学书店,父亲放下心来,晓得那家书店是他时常去的,里面有他的几个朋友。
至于革命党是一个很隐秘的组织,人数不多,党员基本都在海外活动,大本营远在美洲,其革命宗旨据说极端超前,不问可知是徐灏一手暗中创办的,必须要点燃一两处星火,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明朝自身的演变改革上。
且说刘礼到了新学书店,他压根就是说说而已,告诉朋友家里住的不爽快,借他们的地方住几天。彼此都是发小熟人,没有不答应的。
一连住了四五天也不回家,刘礼在书店坐的气闷,便和朋友到夫子庙走走,或雇艘小船在秦淮河上转悠,看看女人以为消遣。
恰巧这天刑部黄侍郎在一艘雕梁画栋的大画舫上,邀请了几个朋友,在船上吃酒吟诗打麻将,不顾皇帝病危,竟叫了四五个妓女陪着。
书店的朋友眼尖,一眼发现了,说那就是新任刑部侍郎,常常派兵丁到我们店里搜查,如今弄得什么书都不敢卖,生意一落千丈。
还有个朋友常年在钓鱼巷走动,认得黄侍郎身边的妓女,名字叫做喜云,也说了出来。
忽然间,刘礼意气勃发,昂然对朋友说道:“你们怕他,我却拿他当个恶贼看待!”
说这番话的时候,赶巧小船摇到画舫的一侧,正对着窗户,如今正是七月盛夏,船窗四启,声音随着风飘送了过去。
黄侍郎打着麻将,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他明目张胆的敢来秦淮河,自然是打着办案的名头,当下不动声色的瞅了眼小船,正好刘礼异言异服,像个奸细的样子。
等小船摇了过去,画舫上出来几个兵丁,跟过去搜寻他们的踪迹,回来禀报说:“大人,那一班人都住在状元街新学书店里。”
黄侍郎微微点头,仍旧打他的牌,打完了开席吃酒。散席之后,他本想亲自带人过去,可是时候还早,于是先到喜云的家里风流一番。
说来凑巧,刘礼等人也闯了进来。原来他们吃过晚饭,大热的天睡不着觉,动了寻芳的兴头,一帮人出来,因朋友和喜云有过一段时日的露水姻缘,所以直奔而来。
因黄侍郎低调行事,隐去了身份,不知底细的老鸨把刘礼等人请到了隔壁房间,上了些茶点等物。
刘礼在外三年虽时常花天酒地,实则从来没玩过女人,今晚初入花丛,不免手舞足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兴奋的海阔天空,信口乱说。
喜云抽空过来坐坐,搂着个半老徐娘的刘礼对她说道:“你不是黄侍郎的相好么?别人怕他,我却不怕他,我今晚偏要点你侍寝,要给他戴顶帽子不可。”
喜云微微撇嘴,倒是很喜欢刘礼的年轻俊俏,笑嘻嘻的道:“那奴家给你睡了,明儿再接位生客,岂不是又给你戴了帽子?”
他们正说得高兴,坐在隔壁的黄侍郎听得一字不落,起身走过来挑开门帘,望了一望,正是下午在小船上的那几个家伙,不由得怒从心起。
黄侍郎马上穿上外衣,从后门走了出来,坐上轿子不回家,径直到了刑部衙门,召集下属公差兵丁,带着人呼啦啦的出来。
找到了新学书店,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刘礼等人说说笑笑的回来后,命手下把书店的前门后门堵住,差人上前一脚撞开了大门。
见一个抓一个,见两个捉一双,黄侍郎亲自在店里仔细搜了一遍,虽没有什么违**籍,惟在刘礼的行李中,搜出一册革命讲义出来。
黄侍郎看了看,冷笑道:“好一个居心叵测的奸人,私通反叛的凭证在此!把店门封了,所有人一律捆了,带回衙门,明日送交顺天府。”
按理说涉及谋反大案,应该第一时间禀告尚书,尚书告知内阁,在一起斟酌是否马上求见太子。他二人自持是太子亲信,没打算大兴此案,因金陵一向没有叛党之类,其实并不当回事。
无非一半是为了公,另一半则为了私。
胡太守听了黄侍郎的话,拿定主意要严办,说道:“这是反叛,非正法一两个不可!”
一大早击鼓升堂,第一个提上来刘礼,刘礼进来后又是朝着官员拱拱手。
胡太守生气的问道:“你凭何不跪?”
刘礼说道:“如今风气不兴跪礼,再说我是毕业于辽东的大学生,没有跪地磕头的规矩。”
胡太守怒道:“看清楚了,这里是顺天府,不是你们学堂。你一介新学学子没有功名,怎么好说不跪?不跪就打!”
刘礼怕挨打,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马上老实的跪在地上。
胡太守又问道:“你为何藏着这册子,你与这些反叛怎么勾通的?从实招来!”(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葬牛
顺天府大堂,刘礼脸都绿了,这才知道他收藏的东西被官府发现了,万幸上面的观点尽管惊世骇俗,倒是没有明说要推翻腐朽封建的明王朝等等。
毕竟在外三年,眼光见识多少高了些,刘礼申辩道:“大人冤枉,我只是看看别人发的报纸,不能说我同这些人私通呀。”
胡太守问了半天,看出他涉世不深,年纪不大,应该与反叛无关,并且素来没有劣迹。又把书店里的人一起提上来审问,都是些本分的东家伙计,也和此事无关。
如此一来他又不禁犹豫了,圣上病重期间,没有确凿证据不好杀人立威。就算他执意要问斩,也过不了刑部和太子那一关,何况这些家伙都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其家属一定会聚众闹事,影响非小。
黄侍郎也不是傻瓜,看出了胡太守沉吟不语,说道:“此人私藏不法之书,可见决非安分之辈,姑且免其一死,改为关押他几年,收收他的野性也好。”
“那就十年吧。”胡太守信口说道。
“十年太久,三年足矣。”黄侍郎说道。
最后两个人说来说去,折中定了监禁六年的罪。书店收容匪人,立即封店,东家等人判了看管一年,其余伙计取保开释。
不杀人这流程就好办了,无需刑部复审,心里有底的胡太守直接命人把刘礼押解到上元县收监,如此刘礼稀里糊涂的就被送了去。
到了县衙。官吏拿出上头的文书给他看,说你犯了律法,要给你钉上镣铐。你呀老老实实地在牢里住十年吧。
看着各种刑具,刘礼顿时傻了,这才想起爸爸,哭着求官吏要见他爹一面。
此举正中人家下怀,叫人去通知其家里。可怜他父亲自从儿子怄气离家出走后,一连好几天不回家,急得什么似的。今天正想出门到书店去看看儿子。忽然看见地保同县里的差人来了,说“你儿子在县衙,等着见你一面。就要下监了,赶紧去吧。”
老人家起初听不懂,问怎么回事?来人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吓个半死。
又急又痛的父亲连跌带爬的跟到衙门。父子相见。不禁大哭一场。老头子看看宝贝儿子的手上脚上,家伙都已上好了,真真是老泪纵横悔不当初,好好的一个学子,如今沦为了囚犯,怎能不伤心呢?
都这样了,一肚子埋怨也不能埋怨,想教训也来不及教训。只说了一句:“悔不该送你去辽东,没想到害了你一辈子。”
说完了又哭。看守的差人早已不耐烦了,上前喝开了他爹,一把牵着刘礼,叮叮当当的送到大牢去了。
忽然刘礼死命回头喊道:“爹,你速去找徐三爷救我!”
“徐三爷?”父亲流着泪叹道:“我上哪找人家去啊?你爹算哪根葱?傻儿子唉。”
叹息着望着牢门好一阵,赶回家去凑了银子再送去,替儿子打点一切,省得孩子在牢里吃苦。
此时徐灏蹲在王家牛棚,不停的叹息。大牯牛的病一天一天沉重,已爬都爬不起来了,牛的眼睛里经常流出泪水来,别说王四六一见就伤心,他的心里又何尝好受?
王四六预感到灾难临头,最叫他想不开的,不是想指靠大牯牛帮他发家致富,也不是多年来苦苦挣下的全副家当这么一下子没了,最伤心的是为了买这头牛,把自己的亲生闺女送到童家大院的火坑里去受罪。
一想起来,就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尖上。
蹲着的徐灏目光幽幽,童家明明知道他每天都来王家,竟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分明是见他如今失了势,不再放在眼里。
如果不仗势压人的话,童家就是不同意把小夭放出来,徐灏明面上也无可奈何,所以他没有让人过去说什么,一旦不开眼的童家就是不答应,乡亲们会怎么看待徐家?这无异于自取其辱。
村里人对此事没觉得不对,徐家不会仗势欺人,既然王四六没先开口,他徐灏自是不好越俎代庖,再说契约就是契约,你签了手印岂能又反悔呢?
夜里王四六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妻子和儿子跑出来劝他,王四六边哭边说道:“我的女儿啊,爹对不起你呀。”
眼看着大牯牛病逝垂危,连头也抬不起来,喘气越来越粗,就和乾清宫里的朱高炽一模一样,可见即使乃九五至尊的皇帝,总归逃不了一死,死后尘归尘土归土,身份地位金钱名誉谁也带不去。
邻居们可怜王四六一大笔银子,女儿赔了进去,纷纷劝他趁牛还活着,杀了卖肉吧。王四六还是坚决不同意,他不忍心拿刀杀了好伙计,就是别人动手,他也觉得良心过不去。
十天之后,大牯牛终于断了气,王四六像死了家人似的嚎啕大哭,一家人都陪着哭。
这时候没人去劝他,就让他哭个痛快吧!整个大院的人家纷纷叹息,徐灏在一旁静静听着,听着大家伙的诉说。
一个妇人说道:“王大人一等一种庄稼的好手,也像一头老实的大牯牛,今年碰到的倒霉事真够他受得了,老天也不体恤咱们穷人。”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辈叹道:“多少年来童家院自成一派,没有沾到村里郡望大族的光,这也就罢了。这些日子咱们正在羡慕他买了牛,眼见要发迹了,谁家不来给他鼓劲,巴望他能成事呢?就为了替咱们这些穷邻居出一口气。可惜现在全完了,庄稼歉收,铁板租一粒米也不能少,牛又死了,全部家当都打了水漂,秋板田也犁不成了,又影响来年的收成,女儿眼见也赎不回来了,何等倒霉透顶?让他尽情哭吧!”
“三爷呀。”中年邻居指着周围,说道:“您瞧瞧大院子周围的人家,以前像王家这样的农户,何止十户八户?结果都一个一个败了下来,变成童大老爷家的佃户长工。所以咱们都希望他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又有牛为他出力,真的斗得过童大老爷,也算替大家出一口恶气呀。”
人人纷纷叹气,这时候,大院子的王老三来了,低声说道:“哥,我愿意出一点钱,把牛皮剥了吧。”
王四六大吼一声,“我埋了它也不给你们大院子的人。”
当下他真的拿起木锹,跑到附近的竹林旁开始挖土,各家的男人见状都去帮他挖。
徐灏默默看着这一幕,很快众人挖了一个深坑,把死牛拖进了坑里,把土掩上。
王虎拿出来一对蜡烛,点燃了插在牛坟边上。徐灏动容了,就见二三十个汉子神色肃穆的跪了下去,妇女陪着烧了纸钱,一群人久久不肯离开。
徐灏扭过头去,望着高高大大的童家,心里生出了恶念。有一股冲动,想冲进童家大开杀戒,把童家人斩尽杀绝。
当然这仅仅是念头,徐灏盘算着该怎么整倒童家,起码也得叫童家滚出萧家村,怎么给王四六一头牛,怎么让乡亲们不再受压迫的生活。
时间久了,大家正在劝王四六回家时,突然听到竹林外有女孩子又跑又哭的声音。大家一看,是小夭那丫头,王四六以为是王老三告诉了女儿,家里死了牛,她特地跑了回来。
竟然不是,而是小夭快跑回家的时候,才听人说她家的大牯牛死了,大家伙都在竹林外边埋牛,她哭着跑了过来,一头扑到父亲的怀里,叫道:“爹,爹呀!”
王四六抱着闺女,以为她在哭牛,反过来安慰道:“莫哭了,牛已经死了,你跑出来干什么?”
小夭又一下子扑进母亲的怀里,哭着喊道:“娘,我不回去了,打死我也不回大院子了。”
王嫂子忙问道:“怎么了?他们又打你了?”
小夭泣不成声的说道:“是幺少爷,他要欺负我,欺负我,我跑了,死也不回去了。”
“啥?那畜生要欺负你?”周围的男人都气愤了。
“卖力气不卖身,又不是死契,童家敢这么干?”
“太欺负人了,走,咱们找他龟儿子讲理去。”
“小夭别回去了,要钱大家凑,要人我们去。”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议论,这令本已怒了的徐灏心里暖洋洋的,迅速冷静过来,还是没有借口收拾童家,顶多收拾一顿欺负小夭的家伙,没有得逞,罪不至死。
除非童家出了昏招,但是明显不可能,不然童家没可能在萧家村屹立多年,早就被他随手干掉了。
从大院子来了一个管家,王老三陪着,走到近前,管家对王四六说道:“你闺女跑了,奶奶叫你把她送回去,不送回去,你自己去说清楚。”
“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了。”小夭哭喊道。
王四六怒火腾的一下冒出来了,一句话也不说,跑回家拎着一把菜刀出来,对管家说道:“走,我跟你们进去说清楚。”
管家和王老三见他拿着菜刀,一溜烟的跑了。王四六大踏步的走了过去,看样子要冲进童家。
邻居们忙上前把他抱住,夺下他手里的菜刀,劝道:“别发怒,此事并非没有解决的法子,去不得。”
“不叫我活,我跟他们拼了。”王四六大喊一声,然后痛苦的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章 送终
父女俩抱头痛哭,王四六反复说闺女,是我对不起你呀!
老辈说道:“这哪能怪你?童家的幺少爷喜欢糟践女人,哪个敢去?小夭就是不回去,他们无非是要钱赎,几十两银子,我们大家凑起来,给他送去。若就是要人,我们一起去,看能把咱们怎么样?”
“对头,大家凑钱,今晚就叫张老爹送去,决不让小夭羊入虎口。”隔壁家的男人首先赞成。
“就这么办。”邻居们也纷纷赞成。
那张老爹说道:“我去。不行的话,街坊一起抱成团,一起进大院子找童家人说理去。”
王四六落泪了,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一个人拼命奋斗,是多么渺小,多么无力,而这么多人抱成一团,乡亲们扭成一条心,不但是自己,而是所有人都有了靠山。
所有人一边说,一边都偷偷观察徐灏的神色,果然徐三爷没有令大家伙失望,说道:“把最好的两头大黄牛牵来,由老王饲养,是我对大家的一点敬意。”
欢声雷动!
上元县,童家。
管家匆匆捧着一个礼盒进来,正在院子里打拳的童老爷,信口问道:“什么东西。”
“老,老爷,不好了,是徐三爷派人送来的礼物。”管家胡子一颤一颤,手直哆嗦。
“徐三爷送的礼物?”童老爷没留意管家的失态,兴冲冲的吩咐:“打开,瞧瞧是什么稀罕之物。”
结果礼盒一打开,童老爷惊呆了,就见里头端端正正的一只竖钟,礼帖上两个大字。
送终!
“这,这是怎么回事?”童老爷先是大惊,然后厉声质问。
一整天下来,终于查清楚了原委。敢情是小儿子意图非礼王四六的闺女,以致引发了众怒,连带着激怒了徐灏。
徐灏什么脾气,童老爷焉能不知?也就是因为徐灏,这些年他不敢谋夺王四六等人的田产,甚至带着全家人搬进了县城。
好在冤有头债有主,徐灏的怒火会对着自己的庶出小儿子,不大会迁怒于整个童家,大抵虐待了小夭的老二二房也不能留了。
当晚,童老爷怒斥二儿子一顿。加上二儿媳在一边添油加醋,趁机落井下石。童大老爷马上派人回村强行把二奶奶给撵出了童家,然后送小儿子星夜前往扬州,负责打理生意,过个三年五载的再回来。
单说童家幺少爷名叫童伯来,生母早亡,很得老父亲宠爱,天性好色喜欢赌博,去年赌钱一口气输了三百两银子。把他大嫂的金钗偷去抵债,事发后被童老大爷一顿家法,勒令他在大院里闭门思过。
结果无聊的童伯来惦记上了小夭,骗进房中动手动脚。而小夭自小劳动,力气很大,挣扎着逃了出去。
所以对他来说,去扬州哪里是发配。就好似离笼之鸟,脱网之鱼,好不轻松快意。
上船的时候。有个朋友不知怎么得到的消息,赶来送行,赠送给他一首“西江月”词。
启程后,童伯来打开一瞧,上写“彩凤今朝飞去,鳖鱼摆尾摇头。分明骑鹤下扬州,乐事从来未有。快把红毡铺下,连忙分派牙筹,倘然赌友缺难求,可唤舟人相凑”。
童伯来大笑:“哈哈,老张真是妙人。”
如此一到苏州,泊了船,他兴致勃勃的前往桃花坞,买了几副赌局放在船上,以备不时之需。
旅途寂寞,等过了无锡,偶遇邻船有一位豪客,也喜欢此道。童伯来赌瘾大发,不顾管事劝阻,邀请人家到船上对赌,整整斗了三日三夜,到了龙江关结算赌账,输了八十多两。
管事苦口婆心的劝道:“少爷,这一下子就输了近百两,可要赚百两何等辛苦?如今被老爷赶了出来,还得洗心革面才是,若能从此悔心,也算少爷和童家之幸矣。”
谁知童伯来酷好赌博,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则不以为然,赌博么,犹如古人下棋一般,胜了固然欣然,败了亦为可喜,再没有过懊悔的念头。
到了扬州之后,他把货物尽数交给管事,自己一头钻进了赌坊,真是从白天赌到黑夜,从黑夜赌到天明,一刻也不下战场,两只眼睛如梦,熬的通红。
几个闲汉见他是难得的好主顾,主动上前搭话奉承,勾搭他去了一家乐户。
乐户家的男人绰号臭苍蝇温阿三,因为苍蝇嗅到了腥香之气,会嗡嗡嗡的飞来舔舐,挥手赶走也恋恋不舍,很快又飞了回来。故此人家拿苍蝇比喻温阿三,意思是这家伙就和苍蝇一样,见了有钱人,便会使出各种计策把人圈住,然后咂其骨髓,不咂个骨枯髓干,决不放他走人。
温阿三的嫂子、妻子、女儿都是妓女,每天陪着赌客放荡,故此人家在苍蝇之上,添了一个臭字。
童伯来一到温家,温阿三竭力奉承,每天供应佳肴美酒,女人们轮番陪睡。房间里的大床布置得极为奢华,熏得香气扑鼻,倦了有女人争相捏头捶背,困了有小厮们洗脚装烟。
这无疑令童伯来大为满意,别处的赌场昏昏暗暗,臭气熏天,哪里有温家这么讲究的地方?而且还不收半文钱,吃得饱睡得稳又有美人陪伴,好不快活,却不知输的银子超过十倍百倍。
童伯来渐渐乐不思蜀,今日输了几两,写个条子到商铺支取银子;明日输了几十两,再写条子到铺子里支取银子。
商铺的东家是童大老爷多年生意上的朋友,得知此事后,好心好意的来到温家,苦苦劝道:“幺少爷,你怎么能成天恋在这里?这温家是有名的埋活人之所,断送了多少良家子弟。你身在客地,不好好帮着你爹打理生意,如何大把银子来挥霍?在下与你祖父父亲两代相交,无非是我以诚待人,向来你家的生意,交给我没有半点差池。如今被你支取了好多银子,远超应该的花销,在下又不便明说,你爹只当是我挂欠客帐,有负他一番下顾的美情了。”
没等此人把话说完,窗外的温阿三冲进来怒道:“你这老倌说的话好没道理,童公子在此玩耍,怎么就花费了大钱?要你来罗里吧嗦的充好人?还说什么活埋人?草你老婆的臭眼活埋人,入你娘的花根活埋人。”
一边骂,一边挥拳上前就打,那些闲汉轰然助兴,老人吓得捂着头跑了出去,一路上挨了三拳两脚,童家的女人纷纷追出大门。
童伯来毕竟是地主家的孩子,晓得好歹,心里也过意不去,再说也赌够了玩够了。
第二天趁人不备溜了出来,打定主意不赌了,好生向这位世伯学习生意之道。
不料世伯一把年纪挨了打,又当众遭到温家女人的羞辱,把恶心的月布扣在了脑袋上,沦为笑柄,一肚子火无从发泄。
他懒得和童伯来多说什么,把往来明细写在账薄上,童家的货物多少,某天某日,支银若干若干。
按照货价,把童家的银子如数交给了童伯来。
童伯来不胜欢喜,这么轻松就把货物卖出去了,赚了真金白银,心里盘算着马上写封家信寄给父亲,叫他老人家也开心开心,瞧瞧,你儿子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再把生丝等货物寄来,依然交给世伯代卖。
谁知那世伯朝他冷笑一声,不屑的道:“还了赌债,剩些盘缠赶紧回家去吧,没得输得精光,来找老夫借钱。”
童伯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其拿自己取乐,当即站起来一句话不说,悻悻而别。
出来后,这么多的银子,恼羞成怒的他依然想走到温家小赌几把,忽然摇摇头,人争一口气,还是回寓所吧。
路边蹲着几个闲汉,都是温阿三派出来寻他的,点头哈腰的围了上去,怎可能让他回去?加上童伯来本就意志不坚定,被三哄两哄的朝温家去了。
那世伯无非是一番气话,到底不放心,下人打听到又跑去臭苍蝇家赌博,这下彻底生气了,连夜修书一封,托付一位金陵商人送到童家。
“别来三载,近得令郎下顾,因知兄长起居康胜,甚慰远怀。弟向以诚朴见许于门下,货帐往来,分毫不爽,所以吴越睽隔,肝胆可照。
岂期令郎发货之后,即为窝赌者设诱,昼夜角戏,挥金如土,行中银两,支用殆尽。
弟曾效药石,几饱老拳,将来归计,不知作何狼狈也。谨录行帐呈览,以明鄙心。如有半点虚开,神其殛之。
窝赌者著名臭苍蝇温阿三,门下前客金陵,想兄长亦熟闻其无赖,幸即以严命召归,毋使季子裘千金散尽,余不及。”
童老大爷看了信后,气得捶胸跌足,气血攻心一下子昏倒在地。要知道童家只是个土财主,两个嫡子能赚钱可也能花钱,惟有庶出的老三争气,有望经科举做官。
扬州的生意大概值三四千两银子,占了童家财产的五分之一多,这么久了,想必都被不孝小儿子挥霍一空,又得罪了好友,能不生气嘛?
萧家村,得知童大老爷昏倒的徐灏冷冷一笑,手指轻轻一弹,红点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在了炉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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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自甘下贱
王家牛棚里一大一小两头牛,所有邻居们都和曾经的王四六一样,每天都要来看看,而村里人谁都抱着羡慕的心情到王家来祝贺,顺便仔细的欣赏欣赏大黄牛,使得王家成天人满为患,一片欢声笑语。
大的那头乃整个萧家村数一数二的壮牛,骨干雄健,棱角分明,八字角也分外挺拔,毛色嫩黄,齿都长齐了,是一头正当壮年的公牛。小的那头是母牛,与故去的大牯牛一样温顺可爱,刚刚四岁,可以耕几十亩田,秋天还可以与公牛配对,运气好来年就能产下小牛犊了。
“好牛!瞧这身段,处处都好。”人们齐声赞扬。
王四六很快慰也很感慨,终于明白了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因此没有拒绝朋友的好意。
他笑呵呵的用大手在牛股上拍拍,给大家伙看看它的架浪,又用鞭子在牛背上轻轻的抽两下,探探它的彪势,自己说一声:“真是条好牛啊!”
等客人们走了,他还在牛棚外站上半天,痴痴的瞧着吃草的牛,思念着自己的好伙计。
习惯性的又盘算起来,两头牛足以担任街坊的耕地,牛既然属于大家伙,大家伙自是谁也不会狠心作践,等产下牛犊养大了还给徐三爷,如今他看开了,不再介意欠人家这天大的情意,心里暗暗发誓,若徐家一旦有个三灾六难,拼死也得报答。
好好耕种个三五年,一点都不费事,不愁大家伙的家业不隆盛起来,哪怕遇到天灾**也不怕了,互相照应,齐心协力,没有过不去的坎。
“爹,吃夜饭了。”小夭蹦蹦跳跳的跑出来。
“你们先吃。我要抽袋烟。”王四六朝着门口指了指,小夭会意,笑着跑回了屋。
邻居们都很知趣,给一对烟友留出了空间,谁也不过来打搅。很快,徐灏的身影出现了。
王四六快乐的讲诉起每天的工作,除了种地,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牛身上,早晚陪着它们到嫩绿的山林去散步,去凉爽的河边漫游。到竹林的小溪前清洗它们的身体。小夭负责把田边的水草割回来作为整夜的储粮,儿子负责给牛棚勤换枯草,保持干净;老婆子呢,她负责将豆子磨成细粉和着剩饭给它们吃,夜里他仍旧要爬下几回床的,一则怕牛儿饿了,二则担心偷儿惦记。
“好啊!”徐灏笑着应和,目光又转向黑夜中的童家,笑容更加灿烂了。
上元县。童家举家惊惶无措,又是灌药又是劝解,童老爷总算苏醒了,躺在床上调理数日。突然召集全族人宣布,把现存的家产分授三个儿子,又说将小儿子打理的生意,算作银两由他来继承。
请来童伯来的母舅作证。报备官府,谁也不知怎么回事,都以为童老大爷因病重。才急着交代后事呢。
童大老爷写了短短几个字,寄往扬州,“汝形同枭獍,不必归家,以速我死。”
在扬州的童伯来见了父亲的字,这才知道有人走漏了消息,八成是那位世伯,惊慌起来,赶紧叫管事算算银子,哪知已输掉了十分之七。
身为赌徒,童伯来不思悔改,反而拼了命的再赌,意图把本钱给赢回来,然后回家请罪,如此才能诬陷是世伯在造谣。
结果不到半个月,输得干干净净。温阿三忍不住说道:“没有公子这么赌的,别人买一百,你非得买一千,赌钱要靠运气旺,才能翻本。公子如今手头不方便,不能再胡乱坐庄了,这么输下去如何是好?”
正输红眼的童伯来眼珠一转,哄骗道:“老温,我知道你担心我输透下去,有累及你。你放心,我与你何等相知,岂肯负累好友?若没有底气,我也不下场了。实话告诉你,前日家中不是来信了么,目下又发了二千金的丝货,大约旬日之内,货到便有银子了。所以我的欠账只管记明,自当都算还给你,不要多虑了。”
温阿三笑着点头,暗道看他赌钱,委实豪爽,像是个挥金如土的豪门公子。前日也听说其家中来信了,或许真的发了货物,我怕他输光了借钱还不起。现在若不让他赌了,他定然跑到别处安身,等货到了,他定然也在别处挥霍,岂不断了一个好主顾?
童伯来又说道:“小弟是条好汉,钱财上面最是明白,在家时万八千两银子的往来,从不放在心上,区区千百两算个屁。再说咱们兄弟相叙多时,难道还不知小弟的性情么?你要是怀疑,那我结清欠账走就是了。”
“我哪会信不过童兄弟?没说的,再取五百两银子过来。”温阿三急忙说道。
温阿三打定主意继续留住他,大不了赢则收作本钱,输则记在账上,反正行李衣服首饰都在温家,就算真没钱还账,也不怕他跑了。
那些闲汉也撺掇道:“童公子乃一等一的豪客,豪爽之极,附近多少客人闻风而来?昼夜不停的玩耍?也就是童公子在此,大家都尝到了甜头,才使得赌局愈盛,你的生意才愈好,做买卖的货物一来一往乃是常事。温三哥你可不能这样,咱们兄弟日日在你家帮衬,无非是仗着童公子的金面,休得佛面上剥金,冷落了自家香火。”
“是,是,是,是我多嘴还不成?”温阿三笑了。
此后温阿三遂再不提输赢二字,日日放筹码给童伯来赌博,数日之间,又输掉了百两。此时他眼见童伯来魂不守舍的模样,猜到那货物是子虚乌有,估计行李什么仅有三十几两,除此外一无所有。
到了这地步,温阿三只能把他扫地出门了。童伯来叫道:“老温,你怎能这么无情?我在你家数月,输掉了数千两,你就算替我还些钱,有什么不对?我因为你家逗留,钱财被你们哄得精光,老父亲忿恨,不许回家。现在孤单一身,流落在外,不指望你安慰收留,反无情把我逼赶出门,是何道理?”
“快走快走。”温阿三使劲推搡他。
童伯来耍起了光棍,又叫道:“好啊,今日老子忍气而去,无非饿死街头。走!你与我去打官司,我要告你哄骗,大不了拼着一死,反正大家谁也好过不了,都弄在浑水里吧。”
这就是所谓的人急生计,狗急跳墙,温阿三心虚了,惟恐惹出事来,连忙叫出女人们出来劝解,又准备酒席给他赔罪。
大抵有点骨气的男子汉,被人家骗去钱财逼着撵人,留下几句狠话,就该拂衣而去,另想办法寻找生路。谁稀罕罪魁祸首的赔礼?有什么脸吃人家的东西?偏偏自古以来类似童伯来这样的孟浪子弟,没有半点的烈性,也没有半点的骨头,不管天大的仇恨,只消几句甜言蜜语,一席淡酒粗菜,便能把冲天的怨气化作一泡尿。
总之眷恋赌乡的童伯来索性不打算回家了,竟甘愿做起人家的帮闲,做温家的走狗。而童家伙计得了大老爷的吩咐,也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
温阿三见多了这样的烂人,一无所有,逼急眼了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不逼他却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开饭馆的不怕伙计能吃,干脆留他和那些闲汉一样。
如此童伯来每天替温家招待赌客,趁机弄些油水混口饭吃,偶尔有客人赏几个钱,积攒一两半两的,上赌桌爽几把,输到半文不剩为止。
这一日,温家没几个赌客,排了斗牌的赌局,加上温阿三一共就三个人,还缺一脚。童伯来见状不觉技痒,求道:“三爷你让我上场吧,借给小的几个筹码,若输了去,用我日常拈飞的好处补偿。”
温阿三皱眉道:“你无日不拈几个飞来头,如今又剩在哪里?这样不稳的性子,免开尊口。”
抓耳挠腮的童伯来左思右想,忽然厚着脸皮说道:“小的在你家这么久,心里不安。我见你家担柴挑水,通要出钱雇人,买菜请客也要雇人做饭,这一年积算下来,得费多少银钱?反正我闲在这里,情愿写卖身契一纸,抵你二十两筹码,以为今日之兴。倘若侥幸赢了,加倍奉还,若是不幸输了,那我甘愿给你家做下人,岂不两便?”
温阿三愣住了,马上摇头道:“这如何使得?你非是家道中落的旧家子弟,亲族健在,身份高贵,我一向当你是朋友,咱兄弟相处融洽。你要是输了卖身契,那就是主仆之分了,成天呼来喝去,你睡得晚起得早,辛辛苦苦,沦为一下贱之家的下人,童爷!我真的不忍心。想我乐户家,下九流谁也瞧不起,走到哪皆低人一头何等烦苦?再说我性子偏急,稍有不如意便骂娘,做下人都要看主人家的脸色苟活,你生长富贵,怎受得起这般辱没?别说了,我难得好心劝你一回,安心吃我的粗茶淡饭,得过且过的混日子吧,切莫作此痴想。”
谁知童伯来听不进去,说道:“我抵身给你,自然听你使唤,岂敢违约?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温爷可苦阻挠?”
“你!”温阿三顿时无语,眼见这家伙执迷不悟,一副认真要做狗奴才的架势,不觉笑了。(想知道《平凡的明穿日子》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代缺丈夫
童伯来一味纠缠,温阿三不理他,笑着进了屋里,适值温娘子闲来无事,问道:“什么事这般好笑?”
温阿三笑道:“我笑那痴傻的童公子,竟要卖身换取赌本,输了说情愿在我家做下人。”
“你许他了么?”温娘子也笑了。
温阿三说道:“就因为不答应,他就苦苦在外头哀求,故此惹我发笑。”
温娘子笑着说道:“咱家里总少不得人奔走,他这几日担茶取水,扫地抹台很是周到,不是懒惰之人。要不就许他抵几两银子好了,暂用一年半载,省得去雇请外人了。等他哪一日赢了钱,不妨许其赎身。”
“你不晓得。”温阿三坐下来,解释道:“行有行规,我收他做了下人,被朋友们传扬出去,都说我连身子也兜住了他,越显得我无情了。况且收了卖身契,就是家奴,那一向同赌的朋友,怎好与他相处?大家通不自在。”
“这算什么?”温娘子不以为然,“是他自己情愿吃这碗饭,朋友纵使议论也没相干。至于和他相处,我等小户人家,哪拘得什么大规矩?彼此通融一些,亦不妨碍。”
“也是。”温阿三素来惟老婆之命是从,人过中年房事上头不太热衷,妻子则如狼似虎。
原来温娘子喜欢童伯来的年轻,巴不得留其在家,随着温家有了钱,温阿三自然不让妻子陪客了,是以温娘子想让童伯来做个代缺丈夫。
温阿三不知就里,竟依着妻子,出来答应给二十两筹码。童伯来毫不知廉耻,马上提笔写了一纸卖身契,画了押,请来两个赌友作证。
收下卖身契,温阿三交给妻子藏好。自己下场斗牌,对童伯来说道:“论起主仆,不该同坐同赌,今日且通融一次,后不为例。”
童伯来笑道:“等我输了钱你在耍主人威风不晚,若我赢了,即刻赎身,所以现在只能算暂时降调,再说赌场无父子,休得罗唣。”
那两个赌友都笑了起来。说道:“没想到主客异位,童公子你要是输光了,今后咱们可就叫你老童,革去尊号,如何?”
大伙儿边笑边赌,结果等到了晚上,童伯来已是输净了筹码,却赢得了“奴才”二字。
从这一日开始,童伯来成了温家的下人。因和温娘子勾搭在一起,也不觉得丢人,烧火打水,跑前跑后。甚至连温娘子的净桶都是他倒的。
不久,人人都晓得童伯来和温家娘子结下了私情,便给他起了一个雅号“双花郎”,起初还背着温阿三取笑几句。渐渐当着温阿三的面前,你也叫双花郎,我也叫双花郎。弄得童伯来好生没趣,温阿三偏偏又不能较真,说不得忍气吞声。
那位世伯有个侄子也好赌,因和童伯来认识,便常到温家来赌钱。世伯得知后大怒,亲自过来拿赌,恰好这一日温阿三不在家,其侄儿和几个闲汉在赌牌九。
这侄子猝然看见大伯走了进来,顿时慌了手脚,急忙转身躲到里头,打后门跑了。世伯为了追赶侄子,也跟着跑了进去,正好童伯来一连两宿没睡觉,乘着温阿三外出,大半天搂着温娘子大弄,完事后十分疲倦,双双搂在一起呼呼大睡。
世伯追到里面,不见侄儿的踪迹,却看见他两个光着身子酣睡,顿时触起了怨气。想童大老爷不可能不怪他没有照看好儿子,两家的生意几乎断了,这边损失不小,此外还有温家女人把月布扣在脑袋上的大仇。
世伯呸的一声,心想正好借此机会,让这赌鬼和淫-妇出一场大丑。当下找到一条麻绳,轻轻穿过二人的颈下,用力扣紧,大声喊叫来拿奸啊!
童伯来和温娘子从睡梦中惊醒,吓得魂不附体,连裤子都没穿上,就被双双拽出了大门。
一时间观者如市,有嘲笑的,有骂不要脸的,也有假意上前劝说的,却趁机在温娘子的大腿上乱摸。几个巡街公差走过来,说要带着他们去见官,赌博的闲汉帮着求情,街上乱成了一团。
当事人世伯见聚集了人众,朗声说道:“大家静一静,老朽是做经纪的,原不该管这闲帐。只因这后生本籍金陵,在敝行发卖货物,那温阿三哄他到家赌钱,老朽与他父祖相交,特地赶到温家苦劝,这后生还未开口,温阿三便恶言毒骂,那些无赖挥拳便打,温家的婆娘竟用月事布来辱我,此事当日很多人亲见,老朽忍辱而归,此后算清了帐,发誓不再与他往来。
近日听闻他赌得精光,连身子都卖了还账。想他好好的有父母,有兄弟,有家业,弄得父母断绝,不得还乡,逼为奴隶。我就说温阿三那乌龟用美人计圈住了他,所以**失智,温阿三怪我说他温家是陷人坑,大家伙瞧瞧,今日你老婆青天白日和这后生乱捣,这不是陷人坑是什么?是以老朽要在诸位面前献其丑行,好教他做人不成。只是这后生他家与老朽三世交厚,我不忍摆布他。诸位,也不消拿去见官,咱们驱逐温阿三出境,不许他祸害地方就是了。”
有些厚道的人说道:“老人家说得有理,免其到官,赶温阿三搬走即可。得饶人处且饶人,解开绳索放回家吧。”
公差见童伯来一无所有,榨不出来油水,往日都收过温阿三的孝敬,温娘子谁不知是个婊子?拿去见官又能如何?故此呵斥几句便扬长而去。
这边温阿三正往家走,半路有人告诉了他,又羞又怒又不敢回家,躲到了朋友家中,一直等到黄昏人静,才偷偷摸摸的打后门进去。
只见妻子坐在门槛上,咬牙切齿的啼哭咒骂,见丈夫回来了,上前一把揪住前襟,狠狠打了十来下,叫道:“你这个死人不在家,平白被那天杀的闯进门来,陷害于我。他怪你留小畜生在家赌钱,故意让我出丑。我偷汉子难道夜里没工夫?大白天好干那档子事?气死我了,他是与你和童伯来有怨气,今日乘他熟睡,先一条绳索扣住了奴,又去绑他,生生拽到了街上。”
“娘子你受惊了。”温阿三心里有数,也不揭穿。
温娘子犹自喋喋不休的骂道:“那老头实在可恶,他又非地方,又非四邻,又非亲族,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拿我去见官?巴不得去见官才好呢,证明我的清白,可恨被街坊给劝住了,使得奴家有冤不白。都是你这天杀的开什么赌场,累得老娘我没来由受人羞辱。”
“消消气,咱不说了。”温阿三为了转移话题,故意问道:“伯来今在哪里?”
温娘子骂道:“那短命的祸种,我怎么晓得他死在哪里?”
温阿三赶忙点了灯儿,到处寻找,只见童伯来满脸鲜血,如死人一般,躺在墙角。温阿三吃了一惊,怒气瞬间没了,心说这厮定是被好事的给打坏了,活该。
放下灯火,扶着童伯来回房休息,温阿三反而好言宽慰。谁知这都是温娘子的计策,恐怕丈夫回家翻脸发怒,故此先撒泼耍赖,吩咐童伯来装个被打坏的模样,如此就不会撵冤家走人了。
虽然温阿三没说什么,心里委实烦闷,这一夜没有睡觉,不到天亮他就起身叫醒了童伯来,吩咐道:“你什么也不必分辨,我岂能不知道?如今咱家出乖露丑,也没脸住在这里了。邻县我有四五间房,借人居住,我今日就去叫他们搬走,明日打点人进城,咱们迁到那边去。这房屋是租赁的,还给本家就是了,但家中的东西和人,你赶紧收拾利索,以便雇人来抬。”
交代完毕,他摸黑走了。温娘子眼见丈夫起床,也不睡了,笑嘻嘻的爬到童伯来的炕上,亲嘴调笑替情人压惊。
如此温家搬到了临县土关,不做乐户,大张旗鼓的开了赌场,奈何县里人少,没有有钱人下场,生意非常冷淡。
愁眉不展的温阿三对着童伯来,要商量个计策。童伯来说道:“赌场生意咱们熟悉,但在此新开赌局,必须有个甜头才能引人上门,等入了圈套,不愁不发几注大财。”
温阿三说道:“我心里也是这念头,但不好对你嫂子说呀,毕竟日子好了刚成了奶奶。就是当初她肯时,我吃这碗饭,也觉得没脸皮,见了谁脸上都火辣辣的。”
童伯来笑道:“新到此地,哪个晓得是你娘子?大不了若有人问起,你就推在我身上,你落得做个干净汉子。”
温阿三笑了,斜瞅着对方,“你肯替我受污名,自然妙极。但是只许有其名,不许有其实,或借此为名,你小子想趁机占我妻房,想也休想!”
“那就算了。”童伯来撇撇嘴,“我一片好意相商,你却多疑多虑,罢了罢了。等来年大家忍饿为上策吧。”
“你小子不是好东西。”温阿三笑骂,“也就是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们俩怎么想的?”(想知道《平凡的明穿日子》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read2002)(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痴呆
童伯来和温阿三两个人在屋里嘀嘀咕咕,温娘子趴在板壁后,把他俩的对话全都听在了耳朵里。听见丈夫说只许有其名,不许有其实这一句时,心中好生不快。
都已然被双双光着屁股站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了,温娘子如今还怕啥?更别提前半辈子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以她故意沉着脸走出来,大叫大嚷:“死乌龟,你做男子汉的,没本事赚钱养家,光靠着老娘勾搭男人过活,羞也不羞?告诉你,我宁可自己去讨饭度日,也不愿让你再吃软饭。”
如今温阿三好不容易体面了,生怕隔墙有耳被邻居听到从前,赶紧脸上堆笑求道:“快别喊了,我就是和老童在这里闲话,并不曾说要你卖身养家,别生气了。你不信?只管问老童呀。”
一头说,他一头快步走了出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意思是让童伯来劝劝。
果然一背了他的眼睛,温娘子就不生气了,低声与童伯来商议道:“你的算计,无非是要弄浑了水,好趁机捉鱼的意思,能瞒过我?但我适才若不刁难他一番,他一准把谋占二字,时时刻刻的记在心里,成天防着咱俩。事到如今,我也看开了,那乌龟心里根本没我,咱们姑且奈何他一些时日,等赚不到钱,他还得来给你计较。”
童伯来的眼睛亮了,一把搂住风韵犹存的妇人,大手麻利的伸进了裙子里,很快温娘子媚眼如丝,气喘吁吁。
“你慢着些,哎呦!”温娘子喘着气,弓着身子任他摆布,断断续续的说道:“到时你就说,说设局圈人必须得我回心转意不可,让他再三来求我。我就问他:‘只怕我愿意了。你又要疑心我和别人相好,没完没了在家里聒噪,怎么解释也无用,万一赚够了钱,一纸休书我找谁去?若非要逼我做这营生,必须先写一张他逼着我的文书,老娘拼着人尽可夫,下半辈子才不受气。’”
童伯来心悦诚服的道:“娘子定计,真真赛过张良,我自当依计行事。”
过了四五日。家中七件事件件都缺,赚的那些钱,一来温阿三不舍得动用,留着做棺材本,二来开赌局需要打点四方,绝非他一人独挣,三来搬家开赌场都需要花钱。
没有流水支撑日常花销,急得温阿三团团乱转,正好官差前来勒索。缴纳了一大笔保护费,不得已又和童伯来商议。
童伯来依照温娘子的指示,说道:“找我也没用,这事还得嫂夫人点头才行。哥。你去求求嫂子吧,不然咱们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了。”
温阿三只好又去求妻子,温娘子死活不肯,如此每天都得花银子买吃买喝。打点道上的泼皮无赖,急得他两眼泪流。
温娘子感觉到时候了,逼他上钩。温阿三暗叹一声饥不择食,人穷志短,不要说写一张保证书,写一千张也愿意啊,反正妻子陪人睡觉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成天和童伯来私下里苟且,还不如和肥羊睡觉呢。
如此温家重操旧业,童伯来摇身一变,做起了闲汉,四处去兜揽赌客。温娘子在家涂脂抹粉,打扮得异常妖娆,勾引的赌客们神魂颠倒,日日跑到温家赌钱鬼混。
温娘子说家中缺米了,马上有人争相送米,说要绸缎,就有人送来绸缎,白天豪客在外头赌钱,晚上进来留宿,不停的给些小费。
不到一个月,温家又热闹了,赚了大把的银子。有人问开赌的温阿三,“宅上这位美娘子,怎么称呼?”
温阿三每每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老童的娘子,小弟与老童是旧日相知,他两口子借我的房住,都是为了糊口而已。”
因昔日那帮人都不来往了,这些人都信以为实,然老童一个乌龟整日笑嘻嘻的赌钱,好好的老婆每天替温老板揽客赚钱,简直是个大傻子,大家纷纷猜测大概温老板早和他娘子有一腿了。
当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没人存心说出来,何况就算说了童伯来会在意嘛?事实正好相反,温娘子忙里偷闲,有机会便和童伯来大抽大弄,如今也不避着温阿三了。
温阿三毕竟是个男人,免不了找妻子行房,结果温娘子不给他好脸子,竟不让丈夫亲近自己。
时日久了,温阿三大为不满,这一日借着几分酒意,在家里杂七杂八的叫骂,又要打妻子,又要驱逐童伯来。
骂了一会儿,提起了卖身契一事,口口声声叫奴才。童伯来如今也不怕他了,忍不住上前叫骂,问道:“卖身契在哪?谁是你的奴才?”
“不好。”温阿三赶紧走进妻子房中,到处寻找卖身契,可怎么也找不到,问妻子交出来。
温娘子骂道:“什么身契?活见鬼了,没有。”
“你们这对狗男女,难道还想造反?”温阿三预感到要出事,不想酒意上涌,摇摇晃晃的躺在床上睡过去了。
温娘子对童伯来说道:“他赚了钱就忘了约定,明日声张出去,究竟要断我还他。我名声没了没啥,你也落得干替他戴了多日的帽子,可不被人笑死?我寻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如寻一个了当的法子,你我做一辈子的长久夫妻才好。”
童伯来说道:“这死乌龟,结果了他的性命,过于狠毒。我有祖传呆哑药的神方,等我去药铺买来,合成此药,调在茶里给他灌下去。要是有效,他迷了心窍,成了个傻子,虽生犹死,怎么样?”
温娘子气得叫道:“你有这方子,为何不早说呢?真是的,赶紧去弄吧,别让他酒醒过来。”
也不知道是否有这种药,还是温阿三运气不好中了风,反正第二天日上三竿,童伯来过来一看,温阿三口眼歪斜形如木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整日昏昏沉沉成了废人。
温阿三害人害己,这下连活乌龟也没得做了,成了一痴呆乌龟,平白送妻子和财产给了童伯来受用。
十一月的冬季,晚上,从前富甲一方的童家大院客堂里,墙脚下生了火,火上满满一锅明天喂猪的泔水煮熟了,散发着又臭又香的混合气味。
柴火要省下来煮饭,舍不得烧,因此煮泔水的大铁锅放在了灶台上,凭里头的余烬烧锅,一屋子烟尘,熏得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晚上九点钟了,按习惯早该钻进被窝里的一家子,却还不肯睡。
一辈子养尊处优的童大老爷,今年连童老爹的尊称也几乎降到了“童老倌”,短短一年就老得一塌糊涂,蜷缩在客堂里的靠背椅上,头罩着连睡觉也无须脱下的大风帽,仅仅露出须眉全白的枯瘦的脸,两手笼在青布袍子的袖口里,裹着棉套裤的双脚,穿着棺材似的大棉鞋。
今年流年不利,先是无端端得罪了徐灏,送了钟来,紧接着大儿子就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同伴失手伤了人命,那死者竟是四品高官的公子,连累儿子被革退不算,又赔偿了五千两银子。
先有小儿子葬送了童家至少三千两,加上这五千两,童家顿时元气大伤。徐灏又落井下石,公开让二儿子的巡检没了,很快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童家亲族纷纷抢占田地,宣称是祖上传下来的,被长房仗势谋夺了去。
这件事闹得很大,惊动了官府,徐灏也召见县令要他彻查到底,对此太子不闻不问,朝廷没有一点动静。
有徐灏撑腰的王四六等佃户,纷纷告状,历数童家如何借用天灾**,放利钱谋田地的罪行。县令断了官司,允许各家用昔日的本金赎回土地,于是徐灏无偿送给大家银子,以远低于市价的价钱,强买回了自己的田地。
这还不算,几个月来,各种旧事不断被人揭发,什么放高利贷,欺行霸市,霸占民女,逼死丫鬟之类,也是童家多行不义必自毙,县里的房产一一变卖缴纳了罚银,连大院子的祖宅也只剩下三分之一。
客堂由正厅旁边被逼到后进的东北角上,童老爷烤着火目光痴呆,靠墙的安静地方设着他的家长宝座。旁边的椅子,堆着那位嫌弃乡下环境的长子,驼着背,再无高高在上的样子,穿着破夹袄夹裤,夹袄上照着露出棉花的父亲的棉衣,脚上一双没有头尾的金鱼鞋。
好歹老二两口子还剩下点积蓄,保存着一丝丝体面。他却已经一无所有了,整个人无精打采,两只手托着头发蓬松的头,架在膝盖上。
再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三十岁的弟弟,算是童家的中坚分子,自从出了事后,半年了皱着眉,很少说话。
二人的妻子也没了少奶奶的尊贵,坐在角落里的靠背椅上,一个眯着眼睛,一个半袒着胸口,正在给孩子喂奶。
屋里的火烛非常黯淡,黑乎乎的,反正谁也不愿看清彼此哭丧的脸,这一家子似乎人人都怕光,全都喜欢这黑暗的环境,孩子不算。
除了偶尔的吐痰咳嗽声外,五个人都要融化在黑暗中了,无声无息,和火的余烬一样,快要熄灭了似的。
今夜谁都无心睡眠,人人也没有打瞌睡,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想知道《平凡的明穿日子》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qdread)(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喜讯
从袖口抽出二个月不洗的白手帕,早已成了褐黄色,揩着水泱泱的眼,童老爷轻轻叹了口气。
他老人家在哭吗?
实际上,他除了八十岁的老母亲断气时嚎啕了一回,就不曾哭过。十八岁时,未婚妻一家被流寇杀死,大明立国时被迫上交了一半土地,早已是过去的事了,战乱年间有什么可哭的?
死了两个有出息能振兴门楣的弟弟,但分家后的弟弟不见得对自家有什么帮助,所以那也算不了什么;十年前,妻子坐的船翻了,还拖走了两个乖巧的孙子,童老爷似乎寂寞了,还是没有哭。近年来,陆续收了几个小妾,添了两个孙儿,往事也不在心上了。
今年田地卖光,人都散了,县里的豪宅也卖了,家道败落至此,童老爷也没有掉过半滴眼泪,因为他还有一个希望无穷的指望,那就是三儿子已培养成了国子监名士。
曾经放弃过家族许多庸俗子弟,终于苦心造就出了杰出人才,故此破败了家产,却完成了活财产,通盘估计,真没有什么可伤心的,活财产的利息是大到无从推算的。
虽然三儿子自从进了国子监就不曾回家过,每年都要去趟海外,然而每年都有安慰父亲的信,说身子好,学业又增加了,在外头增长了阅历,也结识了些名贵人物。
这就好,童老爷忍耐着当前的一切痛苦,一心等待着。总之,宽怀大量并且有远见的老人是不会哭泣的。
静夜里,门前的狗叫了。
“有人敲门?”童老爷侧了头,睁开了眼。
全家人都睁大了眼,可是好半天,门外没有任何响声。
“唉!”童老爷长吁了一声,又用刚刚摸过白胡子的手。扯出手帕擦擦眼睛。
屋子里又陷进了黑暗、清冷,看不到底的空虚、渺茫、无法忍受的破烂、贫穷。想起自家的凄惨遭遇,光坐着等候不是路,童老爷颤巍巍的起来了,拍了拍袍子,扶着靠椅说道:“不早了,睡去吧。”
客堂里稍稍骚动了一下,老人说不要亮,但火烛还是在二儿子手里亮了。童老爷跟着火光进了厢房,一会儿。火光又回来了,随即抱着孩子的二儿媳妇跟着火光进了房,一会儿,火光又回来了。
二儿子一口吹灭,依旧放在桌子上赋闲,客堂又照旧进入了黑暗和死寂。
大儿子坐到他爹的椅子上,摸出了以前最讨厌的叶子烟,巴巴的深吸一口,脑子里盘算了一阵。记起了一件大事,“明早,栏里那只大的要多喂两瓢,肉铺要来过秤啦。”
大儿媳自己明白。没答话。童家位于大院深处,即使无人负责落锁,大门也一如既往的不锁,不怕偷儿混进来。忽然狗叫了几声,附近住在茅屋里的堂弟没有敲门就进来了。
他在屋里转了转,看见冷火冷烟。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打消了坐下来交谈的兴趣,站了一会儿,去了。
毕竟是来了人,黑暗中出现了幽灵一样的人,只有童老爷了。
“先前是谁来了?”
“没有。是堂下五弟来了,没有事。爹,你起来做什么?半夜了,天又冷。”
“不打紧。我说,你们也该睡了。”
“知道了。”
三言两语把父亲顶了回去,对老人家近来每每深夜还不肯睡的事,体会到持家不易的大儿子伤感了,低声的摇头道:“唉!怎么办呢,那事儿爹还不晓得吧?”
二儿子低声说道:“不晓得,没有人告诉过他。”
“要小心点,以后对任何人也不要提起。”大儿子轻轻说道,“就算城里报上登过,村里知道的少,都口风紧一点,可不能再弄得家里鸡犬不安了。”
二儿子幽幽说道:“我是不管的,怕什么?村里哪个不晓得,就只爹爹蒙在鼓里。”
大儿媳说道:“聋子不怕雷,有什么用处呢?如今正经靠力气活下去吧,村里人虽心狠但也处处留着余地,地剩下了三十亩,四只猪一头牛,十几只羊,足够咱一家子生活下去,只要你们兄弟俩肯出力气。别叫孩子上学了,瞧瞧三叔家的老二,刚刚学堂毕业,只等他赚钱回来,还不是一出海就收场了,连尸体都寻不着,还有咱们家老三。”
“妇人家没见识,老三那也是为了出人头地。”大儿子反驳道:“我和老二拼死拼活的种地,累死也不能让咱家东山再起,还是得走出去,我就不信了。”
大儿媳喜出望外,她怕的是丈夫一蹶不振,只要能振作,一个读过书,一个讲武学堂毕业的,何愁不能找份正经营生?种地是没有办法的最后一条出路,忙说道:“前天三婶婶到皇姑寺许愿,我托她问一个签,她回来说不要紧,菩萨保佑今后太平无事。”
外头,狗一声一声的叫唤,越吠越凶,随后大门响了,狗一直追着进来,追到了客堂门口。
大儿子起身点了灯,跑出去赶开了狗,在暗淡的烛光下认清了来人,说道:“啊,四堂哥,你打城里回来了?”
“嗯,回来了。”
以往从不被兄弟俩放在眼里的四堂哥走进了屋子,对着欠身起来微笑着的二儿子笑道:“还没有睡啊!”
二儿子问道:“几时到家的?”
“上午就到家了,没有工夫来。”四堂哥坐下下来,手里捏着一封信,“李先生叫我带一封信,说是老三的。”
“啊,老三的信?真的?”大儿子昂起了头,有些惊骇,也有些惊喜,伸出颤抖的手,接了那封破烂的信,紧紧的握着,舍不得马上就看,先敬了客人一杯茶,叫老二升起火来,然后在茶几的抽屉里找出父亲的老花镜,用手抹了下玻璃镜片,又揉了揉眼睛,然后不自然的把它嵌在鼻梁上,神经紧张的嘀咕着:“老三寄回来的,让我先看了再说,让我先看了再说。”
把烛台拿过来,将褶皱不堪的信凑到眼前,上上下下看着信封,大儿子才仔细的抽出四页信,憔悴的脸上浮着哭不是笑不是的样子,手也颤颤悠悠不听话,眼泪在流,胸脯在起伏,口中断断续续的应酬:“上午就到家啦?好啊,这回又带了多少好东西?”
实际上客人的回答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的嘴都在费劲的啃着信上的每一个字。
字确实是老三的亲笔,不难认,可总觉得生疏,虽说往年看惯这种半文半白的语句,现在却像是在赶牛一样,犁不动。
旁边二儿子也把客人扔在一边,瞪着哥哥很焦急。那四堂哥犯不上陪着哥俩熬夜,起身告辞了,大儿子抬起头,说了许多抱歉的话,等老二送客人回来,已经没心思读完信了,取下眼镜,眼泪长流。
好半天,大儿子苦笑道:“瞒不住了,走吧。”
二儿子沉默着提着灯,大儿子拿着信和眼镜,踉踉跄跄的往厢房走去。
“是,是那个来了?”童老爷早就撩开了帐子,探出头,儿子还不曾进房就把话送了出去。
“喜讯,爹,喜讯。”大儿子苦笑着说道。
“喜讯?什么喜讯?老三的喜讯?”童老爷顿时眉开眼笑,全身都热了,盯着儿子手中的信,梦一般,突然敏捷的跳了起来,将被子翻转在一边,手在脸上使劲拧了一下,带着无法言喻的好心情,哈哈笑道:“到底被我猜中了,我还有个争气的儿子,我童家总算否极泰来。哈哈!我要报仇,我要那些狗东西知道,我童家不是好欺负的。哈哈哈!老大,从头至尾看过了吧?快说说。”
大儿子木然的道:“别受凉,你老人家穿上衣服,自己来看吧。”
“难道是做了县令?”老人慢慢的穿起衣服,有一句没一句的自言自语起来,“不太可能,难道是给大臣做了幕僚?难道是进了东宫?哎呦,那岂不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吗?哈哈,快过年竟得了这种喜讯,太好了,地方上,所有亲戚故旧还有那些左邻右舍,我倒要看看他们会是一幅什么面孔向了我们啊!”
二儿子把灯搁在床前的台子上,几步跑回了客堂,顺手拿起一块毛巾,一屁股瘫倒在靠背椅子上,将毛巾往脸上一盖。
童老爷穿好了衣服,大儿子侧着头,生怕被父亲看见自己的脸,伸出颤抖的手臂,交了信和眼镜。
怡然自得的童老爷戴上眼镜,从容的浏览起了信封,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赶忙开始读信,每个字,每条句子都如同蜜枣荔枝一样津津有味,不时的含笑点头,或摸摸胡子,但是读到了一半,神色已经惊呆了,手也抖起来了,头越伸越长,老泪纵横的眼睛,越是睁大越是瞧不清楚。
渐渐的,信从手中滑落,身躯瘫软往后面倒去,躺在床上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急促,许久许久之后,像只野兽一样的嚎叫。
“老三啊,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呀!附逆汉王,意图谋反,流徙边关十年。十年啊!十年啊!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看见你了。
啊!你这个不孝的孩子。”
这时候,达观并有远见的童老爷,真个痛苦的嚎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