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章 家祭
院子里,天上依然晴空万里,看来老天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怜悯百姓,一圈灰色的石墙磊的很漂亮,严丝合缝;精巧的篱笆围着菜园子,生长着无精打采的各式蔬菜,一侧的石磨洗涮的干干净净,各种工具整理的井井有条,见证王家人的勤快。
小院一角,王四六忍不住对妻子说道:“你去问问吧。”
“嗯。”妻子顺从的进了屋,正好儿子也在屋里看书,这事总归瞒不过去,是以直接说了出来,问女儿的意思怎么样?
夫妇俩生了一双好儿女,王大人个头冠绝上元县,丑是丑了些,可也五官端正,加上孔武有力,勤劳质朴,当年有的是人家争着要把闺女许给他,所以王氏年轻时模样姣好,个头也不矮,性情又贤惠。
有父母的优良基因,儿子王柱的个头也接近一米九,相貌堂堂,功课优良,对同学极好,重情义讲义气,曾带头揍过几个泼皮无赖,在学校的外号叫做托塔天王。
女儿小夭一样出落的亭亭玉立,性子温柔模样讨喜,看起来比同龄人大了几岁,因自幼帮着父母天天干活下地,十分懂事,不像很多村里的女孩子喜好打扮,好吃懒做,村里人没有不称赞的。
小夭一听,起初愣了,接着歪着脑袋在想,没有马上回答。
王柱却不乐意了,反对道:“没有谁愿意在大院子里当长工,你倒愿意让妹妹去大院子当丫头?”
王氏委婉解释道:“娘也不愿幺儿去伺候人,我是说,我是说,她只去苦一两年,换咱家一辈子好过了。”
说到这儿,王氏想起前些年的自己久病在床,女儿年仅四五岁即懂得孝顺自己。喂水喂饭端屎盆子等等,每次看着她小小年纪,费力辛苦而又可爱的模样,无不感动的泪流满面,也正是因为丈夫和两个孩子的不离不弃,使得她有了一定要好起来的念头,所以已然是说不下去了,“不,不提了,这件事咱不提了。”
连王四六也说道:“算了。只怪我运气不好,去年没有多挣十两银子出来。咱们继续下力气种地,看明年再说吧。”
王氏说道:“那过他两年再说吧。老大即将长大,可以和你一样出力了,幺儿也快顶的上我了,到时她把家里的活计都担起来,我和你一起种地,老大一定要继续上学,好出人头地。咱家还是有希望的。”
“就是。”王柱最宠爱妹妹,“这几年我会拼命帮爹娘干活,多攒些钱,等中学毕业。我要去报考讲武学堂,做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
“不行。”王四六怒了,“老子就算死了,也不许你去做卑贱的军户。丢祖宗的脸,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种地,娶妻生子。我和你娘就算累死,也巴望咱王家成为书香门第。”
“爹,你根本不懂。”王柱神色兴奋,“如今不是以前了,当兵不丢人,何况我一毕业就是军官。”
“那也不行,没门。”王四六却不为所动,气呼呼的又掏出了烟袋子。
王柱自然不服气,刚想继续争辩,不料妹妹说道:“我愿意去。”这完全出乎一家人的意外,大家愣住了。
说起来童家尽管传承很久,眼下更是大富大贵,但是萧家村却无人尊敬过,都讥讽童族是一百年的暴发户,远不能与其他大族相比。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其门风使然,几代家主吝啬成性,全无大族作风,就和那些土财主一样吝啬小气,把自家的下人当成骡马一样使唤。
小夭很清楚童家不是徐家,邻居中谁家的姐妹有幸去徐家做丫鬟,人人都恭喜说是去享福的,事实也是如此,即使在徐家做个粗使丫头,也比在童家做头等丫头体面。
而她一个仅仅做一两年的丫鬟,可想而知过去是要吃苦头的,并且是去吃大苦头的,童家一定会捞回本钱不可。但是她想啊,只要她的苦头能够叫父亲换回一头大牯牛,叫父亲从此不再站在犁头前头,死命的往前拉,拉得咬牙切齿,脖子上的青筋直蹦,再也不必为了借牛而每年坐在屋里唉声叹气,出门去向人家低声下气的求告,只要有了牛,那一切都会好起来,故此她心甘情愿的去吃苦。
但毕竟年纪小小的小夭心里有委屈,有些赌气的说道:“哪怕去了童家是进了阎王殿,只要你们好,我就苦死了也值得。”
全家人更吃惊了,王四六感动的把闺女抱起来,不禁泪花在眼里打转转,亲吻着女儿的头发,“我的幺儿这么一丁点大,偏偏这么懂事。”
多年的梦想眼看就要实现,王四六又咧起嘴来,多少天想破了头还是找不到法子的事,女儿轻轻一句话就解决了,高兴的想赶快到牛市上告诉那牛经济,不要把他相准的大牯牛卖给别人,然后再到大院去找王老弟。
忽然,他的笑容没了,紧绷着脸不住的摇头,喃喃道:“不行,不行。”
把孝顺的女儿又拉进自己的怀里,粗糙的大手捏住女儿修长好看可也因劳动而变厚实的大手,认真端详了一阵。除了这双手之外,多好的姑娘,刚满十二岁,长得标致秀气,身段堪比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修长苗条不是江南绝大多数女儿家可比的。黑漆漆的眼眸,红红的脸蛋上有两个酒窝,乌黑发光的秀发,虽说手粗糙了一点,指头却还是十指尖尖呦。
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孩子,怎么舍得送进童家?看主人的脸色,听人使唤,挨打受骂,凭什么去吃苦受罪?
不,不能这样,王四六缓缓摇头道:“幺儿,爹不能让你去。”
王氏也爱怜的摸着女儿的脸蛋,谁愿意把自己的心头肉送到童家那样的老虎嘴里去?问道:“你可晓得去大院做丫头,有多危险么?”
“我晓得。”小夭生于斯长于斯,岂能不知发生在童家那些作践下人的恶事?不舍的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我都知道,可再苦也没有爹在田里顶着日头拉犁头苦呀。”
“好孩子,好孩子。”王四六已经泪流满面了。
王氏喃喃叹道:“傻丫头,还有比苦头更可怕的事呀,你怎么晓得?”
“我不怕。”小夭越发的坚决了,人小一样聪慧,“每次三爷都叫我喊她徐叔叔,就凭这个,童家人不敢欺负我。”
“这倒也是。”
非但王氏松动了,连王四六也频频点头,是呀!萧家村毕竟还有个徐三爷,给童家人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动闺女半根汗毛,只要把女儿喊叔叔的事传出去。
最反对此事的王柱也眨眨眼,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了,徐先生在村子里就是一尊神,没有人敢触犯他。
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与此同时,整个一下午,陆家村照着上一次的老规矩,三牲八礼抬进陆氏祠堂里,一对被捆着的‘奸夫淫-妇’抬到了祠堂石坝上示众。
合族的家长又都来了,无需写告祖宗的祭文,有现成的,闹哄哄的把礼仪走了一遍,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告惩办一对男女的办法:沉河!
陆二等青年按照约定,保护着陆皓和陆永洁不受侮辱,事实上以陆永洁的身份,等闲村民也不敢上前。
整个仪式都完成了,只等陆汉臣来宣布一声,把一对男女抬到大河边的船上。
一直等到了半夜子时,就见陆汉臣颤巍巍的出来,忽然说道:“抬回我家的堂屋去,我要先拿他们来家祭,再抬到船上。”
所有人都非常吃惊,猜不透陆老爷打得什么主意,可这理由貌似却是光明正大,贵为一族之长,代表着整个陆家乃至整个陆家村,弄什么家祭也说得通,就是不知怎么个家祭法,是打算家祭无忘告乃翁么,告知祖宗先人家里出了一个贱人?
很快一对男女被抬进了陆家正屋去了,除了陆汉臣以及自家下人,自是谁也没资格跟着进去凑热闹,反正陆老爷吩咐关起门来搞幺蛾子的家祭。
大门缓缓关上,陆汉臣又说除了血亲和少数几个亲信,连普通下人也无权踏进屋里,更遑论一干长工短工了。
陆二等人站在外头,小声议论,陆三说道:“你们说老太爷磨蹭到天黑都没有办什么家祭,到底要捣什么鬼?”
陆二纳闷的道:“大概是要向祖宗道歉吧,以前大房也没出过这档子事,如今出了,他肯定又惊又怒又失望,这家祭也是情理之中。”
大家伙纷纷表示同意,事已至此,已经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本来白天可以求徐三爷出面,却没有。
现在大家都侯在门外,陆汉臣不可能做什么,他得顾着整个大房的体面及陆族的体统,大概不外乎在自家来一次祭告,为的是自己和亲人与女儿见上最后一面,听听她有什么遗愿。
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解气不假,可陆老太爷的痛苦,是个人也能理解,只能说谁让你自作孽来着?终于轮到自己头上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章 控诉
二更天,月朗星稀,草丛树上的昆虫那聒噪的鸣叫声正方兴未艾,举着火把的青年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吱呀!房门被推开,陆老太爷缓缓走出来,沉声道:“家祭已祭完,把那两个贱人抬到河船上去吧,准备沉河。”
陆二等人急忙走了进去,七手八脚的抬起裹着被单的两个人,能感觉出还是一男一女,重量也差不多,是以没有怀疑什么。
而一多半的村里人没有回家休息,站在祠堂前的石坝上,准备亲眼见证长房小姐的沉河,当看到从陆家陆续走出一串火把,人们立刻骚动了。
面沉似水的陆汉臣走近后,开口道:“今次比上次还要恶劣,我要亲自去船上。”
的确是比上次还要恶劣,好歹是族长的亲生女,可谓是知法犯法。
上一次的陆汉臣是站在岸上,听到扑通一声,把人丢进了大河,便回家了。这次竟然能宣布要亲自坐镇,村里人也不得不心说一声佩服,如此大义灭亲的族长!嗯,心真硬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眼看着最后一幕的压轴大戏即将上演,所有人都耐心等待着。陆二等几个长工是执行沉河之人,一边把磨墩紧紧捆在被单上,又偷偷地把绳扣打成了活扣,系着石头的绳扣也一样。
早有安排的两个青年已经悄悄下了水,藏在船尾下方的水里,用一根绳索吊着,只等人一落水,马上游到他们的身边,托着往下游的小船,如此万事大吉,扇了陆汉臣狠狠一耳光,让他体会体会丧女之痛。也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陆老太爷不仅上了船,几个亲信也左右扶着他,这令陆二很担心,如果他要亲自检查下绳扣,随便一提就会散了包,磨墩也会立即分家,计策就会破灭了。
这时候陆二后悔没有把这个关节考虑好,非常被动,虽然等陆老太爷检查后挨一顿责骂。重新把绳子捆好,在把人放下水时,拉住绳扣不至于令石头带着被单迅速沉底,但就怕陆老太爷命那几个亲信接手,那就麻烦大了,做不了手脚了。
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他们不希望的事情出现了。陆汉臣很认真的走过来,对陆二说道:“时辰快到了,把绳子都弄好。”然后对反复扭动身躯挣扎却发不出声音的男女说道:“你们记着。明年今日,是你们的周年祭日,我会到河边来给你们烧纸,给你们做水陆道场。唉!莫要怨我。”
几个长工提心吊胆的摆弄绳索,陆汉臣忽然对一个管事说道:“你去看看,捆好没有。”
陆二的脑袋瞬间嗡的一下,暗道坏了。他赶紧两只手攥着活扣,试图叫管事去检查其它的绳子捆得怎样,问题是管事岂能任由自己摆布?
干脆豁出去了。陆二横下心来,大不了索性把陆老爷和管家都一股脑的推下船去,自己拼着受千刀万剐,也不能言而无信,生生害死两条人命。
陆三等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无计可施,就见那管家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正要低下头看的时候。突然!
“等等,等等我。”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喊,呼天抢地的往河岸奔来,后面跟着一大群人。
一时间,站在岸边的村民纷纷回头,大家顿时都惊呆了,因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陆老太爷的二女儿陆永洁。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已经被捆在船上等着沉河了么?怎么又突然从岸上哭喊着要扑到船上呢?黑夜里一切都显得不真实,很多人唬了一跳,暗道莫非是她的灵魂出了窍?显灵了!这实在令人害怕,所以大家都面带恐惧的慌忙让开了一条路。
那鬼魂直直冲到了岸边,还在大喊:“等等,不要沉河,等我过去。”
在火把灯笼的照耀下,现在看得比较清楚了,可不是活生生的二小姐么?地上有长长的影子,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看傻了。
陆永洁十分敏捷的跑上了码头,飞快的越过船板,啪的一下落到了船上,一下子扑到了被单包上,然后对着目瞪口呆的陆老太爷跪了下去,哭着喊道:“父亲,您放我跟着他一块去吧,孩儿愿意和他一起去死!”
反应过来的人们都在岸边喧嚷了起来,这件事情真是出于大家的意外,纷纷大声质问,连陆汉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当然他的意外和别人的意外是不同的。
陆汉臣脸色铁青,心里狂呼你这个傻孩子,我为你用了掉包计,你不在家里好好藏着,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现身?糊涂啊!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寡妇女儿会如此痴情。本以为女儿水性杨花,利用家祭的机会把她放了出来,关在小黑屋里,满心以为女儿见自己的小命被父亲救了,会老老实实的藏在屋里,一等办完了沉河的仪式,回来后连夜将她送出陆家村,去原籍老家过日子。
可是陆永洁不领情,在屋里又打又闹,终于被她抓住了机会撞了出来,跌跌撞撞楞是没被两个婆子追上。
“你,你这个贱骨头,你这是硬要找死呀!”陆汉臣气得不得了,连连跺脚。
“我情愿去死,我愿意跟他去死,爹,你成全了女儿吧。”陆永洁死死哀求,忽然用手去撕咬被单子,试图钻进去的样子。
陆二等几个青年完全看明白了,果然陆老太爷不甘心坐以待毙,自己这些人还是太嫩了。
可是,那捆着的是啥人呢?为何一点也不出声音?本以为是陆皓和陆永洁,才不会喊叫,那个替换了二小姐的送死鬼毫无疑问也是个女人,马上就要沉河了,你都不出声?
带着疑问,陆二把活扣一拉,被单包顷刻间松动了,陆三伸手一划拉,原来两个人的嘴上塞满了棉花。
陆二把他们嘴里的棉花扯了出来,陆皓喊道:“永洁!”
“我们一起去死吧。”陆永洁一把抱住自己的情郎,再也不放手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至于另外一个人,陆二等人一看都惊呆了,竟然是被朝廷刚刚赐封并且立了贞节牌坊的王奶奶,大家伙顿时面面相觑。
岸上的人早一窝蜂的挤满了码头,每个人再一次愣住了,这绝对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而王奶奶却不显得很激动,十分冷淡平静的模样。而陆汉臣眼见吴王氏被放出来,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似乎是怕老太太上前厮打他。
但是王奶奶没有任何动作,反倒一副看破世情的沧桑,冷冷说道:“你让人来叫我过去,说有要紧事商量,我来了,你不露面,你家的人把我抓起来,嘴里塞满了东西,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和陆家后生捆在了一起。呵呵!你竟叫我给你的闺女当替死鬼,我一直在盘算,就是死了变成了鬼,也要来找你算清咱俩这一辈子的帐,今日的,过去的,没有想到,我活着就能和你算账了,哈哈哈!”
老太太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是那么的可怕,叫人听起来无不毛骨悚然。
陆汉臣吓得发了昏,事情败露无疑使他的颜面扫地,再没了一族之长的威风,兼且不敢面对昔日的老情人,躲在后头瑟瑟发抖,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
此刻的吴王氏异常冷静,周围的人鸦雀无声,她苍老的声音在黑夜里仿佛来自地狱的判官,悠悠荡荡令人心悸,“你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年轻时坏我身子,把我嫁给了病鬼,丈夫死后与我鬼混,临老给了我一座贞节牌坊。
这也罢了,你不久前把一对相好的孩子沉了河,明明比起你年轻时的所作所为,何至于死?现在你又想把陆家的孩子,你女儿的情人,还搭上我这个老情人,拿来沉河。你是想一箭双雕,救了你的闺女,又灭了我的口,谁知老天开了眼,鬼使神差叫你女儿逃出来救了我。”
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的聆听,当此时陆家的下人都不敢做什么,就见王奶奶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向着深邃的夜空望了一眼,双手合什似乎在感谢老天爷,继续她的控诉:“你现在还想照着你陆家道貌岸然的老规矩,要把这一对相好的孩子沉河吗?那好啊,不过,你没有沉他们之前,先把你自己沉了河吧,把我和你捆在一起沉河。哼!你以为给我修了贞节牌坊,就能把你的罪孽洗涮干净?可惜老天有眼,牌坊出了岔子,掉了石头,我做了一个像你的纸人拿去烧了。”
说到这里,王奶奶面对着码头上的人们,愤慨的道:“你们都听到了,都来给我作证,我背去烧掉的纸人就是他,当年的陆汉臣大少爷。所以该沉河的是我和他,你们快把我们两个绑起来沉河吧,我心甘情愿陪他去见阎王,去地府去官司。来呀,你们来呀,把我们捆上呀。”
藏了一辈子的幽怨至此倾泻而出,带出了陆家村最大的一桩隐秘,大家伙又一次惊呆了。
没有人发出声音,只听到夜风在呼呼地吹,昆虫在不停的叫,河面平静的水流仿佛在咆哮着滚滚而来,还有陆永洁抱着她的陆皓在饮泣。(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章 买牛
清晨,徐灏在凉亭里翘首日观天象,努力回忆人工降雨是怎么个流程,如果当年在气象站工作就好了,眼下凭借一炮催雨,大概能被人们一举封神吧?
“可惜!”徐灏想不出来要打什么化学成分,貌似干冰什么的?问题是做不到呀。
体态略有发福的箫雨滢走了过来,昔日的萧家村第一美人,随着岁数的增长越来越成熟美艳,可也同时失去了少女时期的韵味。至于已年过五旬的美舅妈,不提也罢。
“昨晚陆家村闹出了稀罕事,陆老爷昏倒不省人事。”箫雨滢神色唏嘘。
徐灏既预料之中也很是意外,搂着表姐顺手掀起了裙子,自言自语道:“我打不了雨,可能一炮打人。”
“真是的,昨晚还不够呀?”箫雨滢嘴上笑骂,人却顺势抬手扶着亭柱,熟练的翘起了圆滚滚的臀部。
原来昨晚王奶奶最后竭尽全力的呼喊“你们把我们捆起来吧,多少人冤死在河里,哈哈哈,沉河!哈哈哈。”
当时所有人都没有动静,这么凄厉的声音,犹如在召唤河底的亡灵,无不提心吊胆,担心下一刻是否天都要塌下来,地会不会陷下去,大河会不会倒流啥的。
王奶奶忽然站起来,冲过去拉扯陆汉臣,疯了似的大叫:“我们一起去死吧,在阳间我奈何不了你,到阴间问问阎王好了。”
当时的陆老太爷木然不动,一副不害怕被拉进河里淹死的样子,没等亲信上来救驾,他忽然感到血往脑门上一冲,一下子昏倒了,再也不省人事。
后来听说陆老太爷醒了过来,犯了癫症,一天到晚胡言乱语。反复说封二和陆永芳的鬼魂来找他来了,王奶奶要拉着他去阴曹地府下油锅之类,疯了的陆汉臣吓得到处乱藏乱躲,动辄摔得头破血流,没过多久,一病不起,呜呼哀哉了。
陆汉臣不是恶人,一辈子就做了这几件亏心事,维护封建礼教也有着积极意义的一面,平心而论陆家村被他治理的不错。他被刺激的过不了良心这一关,村里人念着他的好,不但帮着发丧,也一致推举他长子继承族长之位。
而王奶奶回家之后,要求村里人推倒她那座讽刺无比的贞节牌坊,可谁敢呢?她也不管朝廷已经赐封,拿着棒子去敲打,拿着刀子去砍,奈何质量杠杠滴。不过砍了几道小口子,牌坊还是巍然不动。
没奈何,王奶奶改为向大家宣传今后寡妇再也不要守节了,寡妇家的日子是最痛苦不过的日子。
后来贞节牌坊仍旧坚挺。听说她去了尼姑庵吃斋念佛了,说要赎回自己的罪孽云云。
徐灏不失时机的插了一腿,以出了五服的理由,要求陆家宗族同意陆皓与陆永洁成亲。而二人也证明了对彼此的情意,不过宗族要二人永远离开陆家村,今生今世不许回来。
徐灏安排这一对新婚夫妇乘海船去了美洲。开始属于他们自己的新生活,希望夫妻俩能多生孩子,以保卫汉人的家园。
王家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大清早,小夭早早起来把屋子打扫干净,烧火做了早饭。而事情突然间急转直下,朝廷宣布减去萧家村今年的田赋,徐家宣布联合多个大族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钱提前预购粮食,用来赈济衣食无着的百姓,也为了平抑粮价。
这段时间徐灏的作为人人看在眼里,因此各个村子群起响应,王家得以提前卖出了粮,拿到了银子不说,县里那帮干高利贷的,不知怎么得知他和徐灏是朋友,恭恭敬敬的把银子送来了。
王四六整个人都懵了,幸福竟来的如此突然?比预期多出了四五两呢,乘兴去大院子找到了王老弟。
王老三跑了好几天,穷人家一听是童家,全都摇头,兼且朝廷和徐家这么给力,也不着急卖儿卖女了,他正为此发愁,提高银子也无人愿来。
今天王四六自己找上了门,不过王老三还算是本分人,把昨天二少爷加到五两银子一年的消息告知,王四六快活的眉飞色舞,难道真的转了运?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但是王老三带着他和童二少爷一说,起了波折,王四六自然请求把一年的工钱和卖身银一次支出,那二少爷却说道:“你闺女仅仅做一两年而已,到时我还得找人,闹得孩子认熟了哭闹,这还算是卖身么?再说咱们又是邻居,就是你闺女来打两年长工罢了,所以得按照长工的规矩来。”
王四六点点头,二少爷这话说得没错,那更好了,省得到时童家死活不放人,或趁机多要赎身钱,反正买牛的银子也够了。
二少爷又说道:“一次支完也可以,毕竟是近邻嘛!不过要把预支的月银按月算利钱,不然我家吃亏呀,其他人有样学样都喊着要预支,坏了规矩。”
“成。”王四六琢磨这也是道理,如此傻傻的去了账房,结果算到了头,还是等于三两银子干一年,拿着白花花的银子,他心说这大户人家真是想得精,做的绝呀。
没有办法,走到这一步,就得捏着鼻子认了。于是王四六在一张约书上按了大拇指印,有种还是卖了女儿的感脚,心里不是滋味,拿着钱走出了大院子。
下午,他来到徐家账房拿钱,徐家也不怕谁敢趁机撒谎,也没人敢。
徐灏没事过来溜达,村民们纷纷大声问好,就见王四六也走过来,美滋滋的道:“我一会儿要去买牛,三爷你有空没?”
徐灏笑道:“真的买牛了?这么大的喜事,我自然得去。走!”
大家伙纷纷羡慕的看着王四六,王家看样子是真的发迹了,不但买得起牛,还交上了三爷这大贵人,成了货真价实的王大人。
坐着徐家的马车,一路风驰电掣的来到牛屎坝,王四六兴匆匆的跳了下来。跑步进了场。
徐灏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他还是发憷那遍地的地雷,好在不下雨,坑坑洼洼的地面变得干燥了。
王四六一眼就望见那一头大牯牛还系在那里,似乎已经熟悉了,圆圆的牛眼也望着他。
他径直走过去,好像要马上交钱,牵着牛就走的架势。可是当眼看心想事成的刹那,他自己却迟疑了起来。心说就买这一头?还是再仔细选一选,甚至多去几个牛市,多看一看牛,再等等行市呢?过了秋收到了冬天,价钱一准还得降低。
徐灏买东西向来痛快,就算被坑了也顶多事后骂几句完事,除非严重,小来小去的东西不会去找人家算账什么的,天性豁达不喜斤斤计较。
看出来老王犹豫了。但是徐灏没有说什么,耐心陪着他看来看去,买牛是王家的头等大事,身为外人不能乱发表意见。
两个人就在牛屎坝乱转。徐灏见老王听着人家砍价钱,也侧耳听了起来。
忽然那个认得的经纪人走了过来,笑眯眯的对王四六说道:“老哥,这一回是下了狠心了吧。瞧。钱袋子都拿来了。”
“我先看看,先看看。”王四六不肯承认,对徐灏说道:“三爷对不住了。咱们再转一转吧。”
“好好转转,咱不着急。”徐灏乐呵呵的应承,看了眼笑容不变的经纪人,微微眯了下眼。
如此他俩匆匆走遍了牛市,不是很大的牛市,不到三十几头牛。王老四每一头都要仔细观察,拍一拍牛背,看一看牙口,只是不说话。
徐灏则是不停的观察那个牛经济,常言道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王四六挺胸抬头一副我要买牛的模样,这些常年卖牛的经济没几个老实人,应该会做些手脚。
果然有两三个人朝着大牯牛走去,牛市不大,王四六一下发现了,这使得他下意识的感到紧张,不能叫别人把自己好不容易相中的牛牵走丫。
当下他匆匆转了过去,徐灏还是不动声色的跟在后头,那几个人对着牛摸来摸去,称赞这是一头上好的牛。
牛经济与其中一人嘀咕了几句,开始捏起了袖筒子,这就是说,他们开始讲价钱了。
古代在这方面有约定成俗的交易规矩,古时商人最注重的就是信誉,奸商例外,其实后世也一样,一旦谈好了价钱,那这头牛无疑就没有王四六的份了。
这怎么行呢?王四六忍不住走上前,对另一个牛经济说道:“老弟,这头牛我早就相中了,你不是说给我留着吗?”
那牛经济说道:“这话我是说过,可是你一直不买,牛主人也不能光等你呀。”
“看好了。”王四六把肩头沉甸甸的褡裢一拍,气势十足,“我这不是来了嘛。”
那牛经济点点头,扯了正在砍价的另一个牛经济一把,说道:“你这一头的生意先搁一下,几位对不住了,得先来后到,这位老哥早就说过要买这头牛,刚才也来了,只是去别处转了转。”
那几个人显得很不乐意,但还是没说什么,站在一边旁观。
徐灏看着两个牛经济和王四六做起了生意,牛经济说道:“你可把牛看好了,看好再买,不要说好了又不算数。咱们公平买卖,休要事后反悔,又来啰啰嗦嗦的扯个不清。”
徐灏没有参与也没有提醒,一来现在的牛价委实底,即使经济想多赚几个钱,情理之中,找人过来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分就行了,说到底都是为了生计。
二来他不懂牛,没资格乱发表意见,但即使以外行的眼光,这头牛也是牛市上数一数二的好牛了,眼角没有牛屎,大体没有什么异味,体型好看,很精神的样子,应该没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章 我们的明朝
空气不太好的牛屎坝,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而徐灏却越来越适应了,就和他从没嫌弃过村子里的猪啊羊啊一样,一头头任劳任怨的耕牛,真正承载着整个天下。
明朝越来越繁荣,人们越来越富有,社会越来越开明,国家越来越强大,牛的数量直线飙升,如今各地官府已经有条件的允许肉铺贩卖牛骨牛肉,同时对于打击宰杀耕牛的处罚也不那么严厉了。
徐灏也发觉这时代的人们越来越自信了,逐渐走出了元代的屈辱,恢复了华夏衣冠,非是那种一副天朝上国的愚昧自大,而是源自骨子里的自信,对待外国人非常谦逊,对异邦的成就会表现出赞赏的态度,反之也不会鄙夷,这和他熟知的中国人,差距太大了。
也就是说,这才是没有遭到阉割和欺辱的国人,与唐宋一脉相承的汉人,即使被异族侵略,在文化等方面从没有落后过的汉民族,一个在世界上独树一帜的璀璨文明。
万历年间旅居明朝的葡萄牙人曾德昭在“大中国志”中描写过,“我曾在通往杭州的南京河一个港湾停留八天,一个时辰过去,仅仅数一数往上航行的船,就有三百艘。那么多的船都满载货物,便利旅客,简直是奇迹。船只都有顶蓬,保持清洁,有的船饰以图画,看来是作为游乐之用的,不是运货的。”
“他们的住房设计良好而便于住宿,整洁舒适。他们种植许多蔬菜,供百姓常年食用。他们在各地,即使小村镇,都有充足的肉食,全年最常食用的是猪肉,牛肉去骨售卖,他们的鹿肉很少。也不怎么爱吃它。”
“中国人特别喜欢花,他们有非常美丽,但不同于我们的花。我们有的,他们也有,有一种没什么味道的丁香紫罗兰。他们极力在园子里种植全年各个季节的花,在园里,它们看起来很稀奇。”
“中国人是如此之多,我在那里生活了22年,离开时和刚到时一样,拥挤的人群令人惊叹。确实是这样。决非夸张,不仅城镇及公共场所,有的地方,如不用力推攘就不能通行,甚至在大道上,也汇集了大群的人,很像欧洲通常过大节或群众集会,如果我们查看总户籍簿,其中只登录纳税人口。而不记载妇女儿童、太监。文武教师(人数几乎无穷),共有5805万5180人。”
由此能证明明末的人口至少在两亿以上,五千万登记的人口不含妇女儿童,也不包含文官阶层。以及许许多多的家奴流民等等,如果是真的话,那么满清人口达到四亿,显而易见是很容易做到的。
“这个国家的财富值得称羡。从上述可以看出,除盛产各种谷物以及一切生活所需东西以外,他们还把所有东方最好最贵重的商品售卖给外国人。”
“中国大部分最好的商品都由广州运往各地。因为它是中国最开放和自由的交易地点。且不说6个邻国的土著和异邦人运走的各种货物,仅葡萄牙运往印度、日本和马尼拉的货物,每年约有5300箱各类丝绸,每箱装有100匹真丝,天鹅绒花缎和缎子、轻料如半花缎、彩色单层线缎,还有250块金子,及每块重12盎司的2200块金锭,此外的货物还有瓷盘,镀金器皿,糖,中国木,大黄,麝香,……即使长篇开列也不能尽举其名。”
“(福建省)这个省滨海,是中国输出大量商品又一个优良港口,当地的勤劳百姓,把货物运往马尼拉、日本等地区。”
“在海关……有更多的方便。没有堆放、过磅和检查货物的房间,也不需从船上取出货物,只察看一下并根据商人的簿册,征收一笔适当的税。若旅客不是商人,即使他一人带着奴仆,载运五、六口箱子以及许多其他物品,他从一地赴另一地时,一般都把东西留在船上,并不打开检查,更不付税。这对欧洲的海关和税务所是一个好榜样,欧洲的穷旅客遭到凶狠野蛮的劫掠搜夺,随身携带的所有东西还抵不上向他索取的税。”
“(浙江)论富庶它超过许多其他省,可以称作中国商品潮流的最佳源头。它的特产是丝绸,无论生丝还是成品,也不管是茧还是原料,都运往各地。总之,中国输出的丝绸,都产自该省。”
“南方九省的最后一省是南京,……是中国最好的省份之一,也是全国的精华。……其西部地区最富庶,盛产棉纱,……仅在常州城及附属广大地区,就有20万台织布机。……由于织布机小巧,一间屋子内常常安放许多台,差不多所有的妇女都从事这种行业。”
“南京城……我认为它是全国最大最好的城市,优良的建筑,宽大的街道,风度优雅的百姓,以及丰富优良的种种物品。它有令人惊羡的游乐场所,境内人口众多,……各处能遇到拥挤的人群,街道难以通行。此外,无数的宫殿、庙宇、楼塔以及桥梁,使城市显得非常壮丽。”
“中国人天生好经商,不仅从一省到另一省做买卖,获得大利,甚至也在同一城市做生意。商店里有的东西,街上几乎都有售卖。……富有的商人信用良好,很守时(葡人多年的经验证明了这点)。”
“中国人温良多礼,喜交谈,因此,在这点上,我们那些仅住在澳门和广州的人是不相信的,因为他们在那里可以说是处于不断的战争状态,起因是葡萄牙人的奴仆和中国人之间每天都发生矛盾冲突。……但在中国其他省份和内地,如我们所述,他们恭敬有礼的和我们交谈,所有集会上都把我们当作上宾,不为别的,只因我们是异邦人,因此他们称我们是来自远方国土的客人,有所需要时,他们从不拒绝借给我们所需求的东西,即使价值超过我们给他们的抵押,也不要利息”
“中国人爽快的赞颂邻国的任何德行,勇敢的自承不如,而其他国家的人,除了自己国家的东西以外,不喜欢别的东西。中国人看见来自欧洲的产品,即使并不精巧,仍然发出一声赞叹。……这种谦逊态度真值得称羡,特别表现在一个才能超越他人的民族上,对于那些有眼无珠、故意贬低所见东西的人物,这是一个羞辱。”
“他们最喜欢的欧洲工艺品是我们的钟,但现在他们已生产很好的桌钟,并能生产类似的小钟,价钱和我们的相当,他们生产的某些东西,如在我们这儿生产,价钱会十分昂贵。”
以上评价,亲自穿越而来所亲自体验到的,完全颠覆了徐灏自小所认知的那个明朝,那个与清朝一模一样甚至远不如的明朝。
满清编纂的明史,竟灌输那时期的国人都是愚昧僵化,盲目自大,坐井观天,事事以天朝上国自居,对西方外来事务不屑一顾或一律看成奇技淫巧,完全根本性的错误。
其实看看**十年代的西方人就明白了,北方强敌犹在,西方文明已经踏足亚洲,富足文明的明朝人岂会产生骄傲自大的心理?反观满清在问鼎中原后,飘飘然而不可一世,马上就开始藐视整个世界了。
从明朝到清朝,两个截然不同的朝代,文明发生了根本性的断裂,长期的闭关锁国,长期的落后挨打,使得国人的气质和心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一直到现代社会也没有恢复过来,令人叹息!
徐灏的思绪在飘荡,看着王四六又把摸过无数遍的大牯牛摸过来摸过去,又看牙口又看蹄子。因他使过的牛很多,看得出这是一头好牛,可他还是认认真真的看了又看,丝毫不敢马虎大意。
半个时辰后,牛经济渐渐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好,我买了。”
接下来的捏袖筒子没费多少时间,比以前谈好的价钱多加了一点点,双方似乎都很满意。
徐灏问了一句价格,也很满意,这两个很有心机的经济还算厚道。
王四六把褡裢从肩膀上拿下来,多年辛苦积蓄也是王家的全部家当,毅然交给了牛经济。
两个牛经济和王四六一样,把钱数了又数,确定没错,把绳子解了下来,交到了王四六的手上,高声唱道:“现过现,一手交钱,一手交牛喽!”
绳子落到王四六手里的一刹那,就好像一根火花乱溅的火绳似的烫手,王四六的手哆嗦了。徐灏发现他几乎要哭出来,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王四六看着徐灏,徐灏看着王四六,二人同时长舒一口气,同时笑了出来。
“走吧,伙计!咱们回家去。”王四六亲热的一拉绳子。
就这样,两个大人和一头牛,打牛市一路欢声笑语的步行,感同身受的徐灏再一次享受到当年买回第一台电脑时的喜悦心情,难以言喻的激动。(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章 无仇可报
大牯牛温顺的跟着王四六走在村里的大路上,过往的村民都过来瞧,人人赞不绝口这是一头好牛,使得王四六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得意地回了家。
左邻右舍闻讯纷纷涌进家里,围着牛又是一片赞扬,有的说王老哥好眼力,有的说王老弟运气真好,买到了这么好的一头大牯。
很多邻居眼馋心热,索性与王四六口定订约,将来要租他的牛使唤,王嫂子和王柱兄妹高兴得不得了,不停的抚摸牛背,徐灏帮着招待大家,吩咐家人送来几桌宴席,好像办喜事一样。
王家到处欢声笑语,有了牛的王四六和以前一样,乡里乡亲租牛没的说,都一口应承了。
喝酒的时候,忽然有人问道:“咦?三爷哪去了?”
“好像一个人走了。”
大家伙一阵叹息,都说:“三爷没得挑,那是和圣上无话不说的贵人,对待咱们这些穷乡亲也从来不拿架子,好事默默做了一箩筐,却从不张扬。再看一看隔壁的童家人,真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氏也偷偷埋怨丈夫:“你怎么就叫他走了呢?太失礼了。”
“呵呵,没事,没事。”王四六美滋滋的,“那是徐三爷,我的朋友。”
“呸!你也配?”王氏话是这么说,脸上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晚上,乡亲们酒足饭饱一一告辞,王氏收拾碗筷,王四六叫儿子把草屋打扫干净,铺上草垫子,墙壁用干草塞好,糊上报纸。小夭伶俐,一早就割好了数捆青草放在里面,像对待稀客一般。
一切都安排好了。突然间,家里的气氛变得凝重了,刚才的欢乐氛围消失不见,谁也不说话。
过了很久,王氏先开口道:“你一天没吃饭,吃一口吧。”猛然发现丈夫正在偷偷抹眼泪,一下子被传染了,也捂着脸扭过头走进灶房去了。
王柱没什么感觉,一来年轻,二来妹子又不是见不到了。三来不信童家敢欺负他妹子,自顾自的啃着凤爪。而即将离开家的小夭强忍住悲伤,走到父亲面前,想喊一声爹却喊不出声来,忍不住陪着哭了起来。
但是她马上抹去泪水,不哭了,说道:“爹,吃饭吧。”
声音中夹杂着哭音,王四六伸手一把拉住闺女。叹道:“爹对不起你,爹没出息呀。”眼泪成串的落了下来。
小夭勉强忍着不哭,劝道:“死活就是这两年,什么苦我也受得。”
这一夜。对一家四口来说,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躺在炕上的王四六睁着眼,听到草屋里牛在吃草,心里难过。有了朝思暮想的它,失去了最心爱的她,即使与童家不远。可高门大院,算是咫尺天涯了。
第二天早上一大清早,小夭一如既往的早早起来,把屋子打扫干净,烧火煮早饭,又去草屋看了看大牯牛,青草吃完了没有。然后她偷偷背起背篼,带着柴刀出去割了半背篼的水草回来,也不告诉人。
一家人沉默中吃过早饭,许多事情本用不着交代的,小夭却一件一件地交代,泔水桶和瓢放在哪里之类,告诉了母亲,又私下对哥哥说道:“不要忘了见天割草回来,以后挑水也是你的事了,多帮爹干活,不要让他累坏了,也不要再惹他生气。”
这些嘱咐虽然是背地里说,却都被王四六偷偷听到了,惹得他心里不好受,独自坐在门口发呆,连叶子烟也没心情抽了,连到草屋里看他心爱的大牯牛,也没有兴头了。
过了一会儿,大院子的王老三过来喊小夭来了,又惹得夫妻俩不住的抹眼泪,就连王柱的眼睛也红了。毕竟对王家来说,这是第一次有亲人去给人做下人,女儿第一次长期离开家,也是只要有骨气的人家,谁愿意亲人去低三下气的伺候别人?
小夭的眼睛都肿了,好像两颗小桃子,想是昨晚哭得太多了,此刻好歹强行忍住,心里万分不舍,还是站起来缓缓走到父母面前,轻声道:“爹,娘,我走了。”转过头去对哥哥说道:“哥,莫忘了我早上跟你说的事呦。”
王柱使劲点点头,不习惯难舍难分的气氛,把头扭了过去。小夭勉强笑了笑,嘴唇哆嗦着走到草屋里看了一眼大牯牛。
王四六夫妇和王柱都跟了出来,王嫂子哭喊道:“我的女儿啊。”
“嘿!你们这一家子是干什么?”王老三觉得不可理喻,上前拉着小夭袖子,“她是到大户人家做丫头,吃好的,穿好的,过比在这儿体面十倍的日子。又不是上法场,哭什么?”
拉着小夭走出王家,小夭头也不回地跟着他进了童家大院子。
临近金陵的宁波府,南面有一座青龙山,相传勾践战败之后,卧薪尝胆以图谋复兴越国,在都城会稽东五十里的姚江畔青龙山,山脚下屯兵养马。
依山面水,山岗平坦,草木葱郁还有个仙人洞,养马要有水草,造战车要有木材,按照五行的说法,青龙乃东方七宿,有帝王之相,所以“青龙生于郊”是祥瑞之兆。
勾践复国成功,应验了。反正中国自古就喜欢青龙,各地都有青龙山,从辽东山东乃至河北河南四川海南,几乎每个省都有以青龙命名的山脉。
七月的夜,青龙山山半腰天王庙打起了起更鼓,世代居住于此的人们不分男女老幼,携萝背刀,人人手持火把,川流不息的出了家门。
一时间大河两岸到处都是人,大人孩子都有,妇女尖锐的喊叫声,如同山野的母狼嚎叫。
火把的爆裂声中,人们等待着子时的到来。到了子时,在上游五里的人开始放药,打着锣通知下游,上游的男人会把小船在滩口一翻,泅水上岸,船上的石灰等混合制成的毒鱼药遇水融化,顺流而下的河中所有鱼虾会倒大霉,头晕眼花的浮出水面。
因春秋吴越的宿怨,本地有两个最强大的家族,姓勾的是大族,而姓吴的据说是吴国人的后裔,相对而言是青龙山一带的小族。
小族正因为族小,从战国时代起为了生存竞争,子弟皆练武如虎如豹,等闲没人敢招惹,又因为和越国人格格不入,千年以来一直居住在青龙山上,封闭而保守。
勾氏族人自称勾践后裔,向来是本地一等一的大族,开枝散叶,代代多富翁,多美女,族中读书识字的子弟远比舞刀弄枪者多得多,永远瞧不起吴氏族人,认为他们是野蛮的蛮夷。
反正从很久很久以来,两族动辄因很小的一件事而结下仇怨,直到最近为止,还是机会一来即发生争斗。
传说在唐代之前,两族时常约战,各派出相同的人数,在山脚下勾践练兵的地方相互厮杀为乐。石碑上记载,男子向前作战,女子则站在山上呐喊助威。交锋了,金鼓齐鸣,棍棒齐下,软弱者毙于重击下,胜利者用血染的巾缠在头上,矛尖穿着人头,唱着歌回家。
据说那时期用人肝下酒属于平常之事,最野蛮的时候还会把俘虏杀了吃肉,不过吃人肉其实是为了哗众取宠,敲锣喊着什么“吃肉吃肉,百钱一块。”以此来锻炼男人的胆量。除了灾年迫不得已外,中国早就不流行吃人了。
唐宋以来,祖先的仇怨和野蛮的习气早已荡然无存,南方成为最富足的鱼米之乡,两族虽仍不免有人以械斗为由,聚众相互抢掠牛羊,然智谋有余而勇气不足,完全与过去勇猛善战的习俗两样了,即很少闹出人命。
经历了元朝,两族更是歃血为盟,共同抵抗入侵的蒙古军队,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躲在深山里,时常下来劫掠,闹得官府扰不胜扰,几次围剿无效后,干脆宣布青龙山乃两族的牧场,你们去做不归朝廷管的土著吧。
明朝立国后,两族近乎一家亲了,如今大部分勾姓住河左,吴姓住河右,旱灾粮食不够吃呀,两族合作琢磨出了炸鱼毒鱼的道道。
族长老辈人先对喜欢寻事的家伙加以约束,严令不许闹事,传统佩刀是为了撩取水里大鱼,没有其他用途了。
吴姓有一对双胞胎兄弟,模样如一人,都有一口罕见的宝刀,据传是家传的神物,大概是吴越时期业已失传的青铜宝剑。
当年哥俩的父亲咽气之际,把一雌一雄的宝刀交给兄弟俩之时,同时嘱咐了一句话,“你们太祖父和祖父死前都说过,这刀一定要流那曾经流过你太太祖父的勾家第十七派属于朝字辈仇人的血,一定要记住,此仇不报就不配作吴家人。”
交代完了遗嘱,父亲随即咽了气,兄弟俩流着泪对天对祖宗发誓,一定要手刃仇家的血,不然一辈子不成亲。
然而后来兄弟俩到处打听,那什么朝字辈的勾姓族人早绝嗣了,好像只有一个女儿也在一次发大水时被洪水给冲走了,祖宗的仇无处可报了。于是乎,刀也没办法用来杀人,改成终年用在砍鱼打猎这类事情上去了。
时间一久,这事在兄弟俩的心里自然也渐渐淡忘了,照样准备娶媳妇生孩子。(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十章 大高明
今夜兄弟俩负责在上游把小船放翻,船儿撑到了应当沉船的地方,天还刚断黑不久。
这里是个杳无人迹的荒滩,相传五百年前,勾吴两姓族人曾在此河岸各自聚集了二百余壮汉大战过一次,结果是双方同归于尽了,无一男人生还。
据说因死伤惨重流血过多,导致元气大伤的两族认识到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开始尝试和平共处,反正这里的石头皆是褐色,仿佛被鲜血所浸染似的。
好像此事不仅仅是传说,因为岸上还有官府立的石碑存在,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总之因这个故事,附近从没有人烟。但又因为这里是来往船只必经之路,很久之前有了一座庙宇,有了庙则使得撑夜船过此地的人不至于心虚,寺庙的香火也因此还不错。
兄弟俩看看天空,时候还早,先出娘胎的哥哥说道:“还得一个时辰,咱们做什么?”
弟弟说道:“喝酒。”
船上有带来的一大葫芦黄酒,半只野山羊腿,一包干豆子,弟弟起身准备酒菜。
哥哥说道:“不急,时间还早得很,咱们去看看老和尚吧。”
这里除了寺庙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再远些时间就不够用了,哥俩放翻船后得到下游去凑热闹,他们的宝刀在数日前就已磨得锋利无比,不能错过砍大鱼的节日,一年才一次。
兄弟俩游上了岸,哥哥说道:“老和尚也不知道在不在,上一次是三年前了。”
并肩站立的弟弟望着天上的星月,不由得一声长啸:“好天气!”
小半年没下雨了,天气的确太好了,长空无云,天空是深蓝色的,群星如嵌在宇宙中的宝石。熠熠生辉,水边的流莺飞来飞去如仙人指路的灯,荒滩上的蟋蟀三三两两的鸣叫,清越沉郁,四周的环境荒凉而浩瀚,使人有种像英雄一样在古战场刀枪剑戟的缝隙间徘徊阔步。
因蟋蟀的声音,弟弟想起忘了携带笛子,惋惜的道:“有笛子好了,我们可以唱歌。”
哥哥没回应,放开脚步奔跑。忽然停下来凝神静听,听到山上的木鱼声了。
“上山看看和尚,这时候还念经。”
弟弟也没有回应,他不想上山,只想在附近转悠转悠,不过做弟弟的事事追随兄长,哥哥已经向山上走去,他也只得跟在了后面。
月亮的光芒照在滩上,林立的石头另一面为月光所不及。好似躲着鬼魅妖魔。萤火虫在月光下到处飞动,振翅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每当从头顶上飞过时,宛然如在虫背上骑着小仙女。常常能嗅到若有若无的一种香气。
“哥,小心蛇。”弟弟几步冲上来,腰上的刀瞬间出鞘。
“汉子怕蛇么?”哥哥对趴在树梢上受到惊吓的毒蛇视而不见,仍然堂堂朝前走着。
上了半山腰。人距离船大概有数十丈远。月光中的小船在粼粼波光上轻轻摇摆,目光尽头的下游平岗也沐浴在月色中,水面浮起了一层白雾。雾中闪着火光,一闪一闪。
兄弟俩眺望着,哥哥想起了旧事,“这里死了我们族中二百汉子,他们也死了二百。”
啪!哥哥的刀也拔出鞘了,顺手砍向路边的小树,砍断了不少树枝,弟弟马上有样学样。
哥哥一面挥刀一面说道:“爹临终时说的话你记不记得?我们的刀要饱饮仇家的血,只要我有一天遇到仇人,这把刀就一定会喝了他的血。不过可惜,朝字辈的烟火已经绝了,我们的仇是报不成了。真是委屈了这口宝刀,只能砍砍水中的鱼,山上的猪。”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哥你上去吧,我撒泡尿。”
“好,你快点上来。”
当下兄弟俩沿着窄小很不平整的山路向山顶攀登,随着与山庙的距离越来越近,与河水的距离越来越远,每次停顿回头望着山下,下面的一切皆如梦中景致。
继续上行,有时感到木鱼的声音很近,有时反觉得渐远,兄弟俩胡乱的把刀向左右劈砍,隐隐约约能听到木鱼声音之外的念经声了。
到了山庙门前,静悄悄的,山神土地小石屋中有一盏微光如豆的灯火。
月光洒了一地,一方空地有石桌石椅供人休息,里头的和尚似乎毫无知觉,朗朗的木鱼声起自庙里,气氛祥和干净,弟弟不愿拍门。
“哥,不要吵了人家。”
他自己直接坐到石凳上去了,并且把刀也放在了石桌上,忽然看到一把野花,应该是不久采来散乱的丢在那里。
弟弟诧异了,这绝对不是庙中和尚会做的事,年轻人好事多心,把花拿起来给哥哥看。
“哥,这里有人来了。”
“不奇怪。”哥哥不以为意,“很多砍柴的青年会爬到这里来烧香求神,想让佛祖保佑他得到女人的心。”
弟弟观察着花束,“我觉得这是女人遗下的东西。”
哥哥失笑道:“女人的又如何?这野花很平常,到处都是。”
弟弟羡慕的说道:“倘若是勾族那些顶美貌的女人呢?”
“近乎笑话。”哥哥缓缓摇头,“永远不敢来这里的,太危险了。”
“反正我猜是女人丢下的,也就可以说是被美人丢下的,我得带回去。”弟弟拿着花爱不释手。
哥哥无语的道:“只有小孩才做这种事。罢了,你还年轻,要拿去就拿去好了,却不要为此苦恼,哥会挣钱给你娶好看的媳妇。”
“嗯。”弟弟喜悦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哎呦,莫非和尚藏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忍住了,不敢亵渎出家人,而里头的木鱼声急转,似乎非常不满。
哥哥在月光下舞刀,做出祖传下来的种种刺劈动作,姿势优美,他的心全神贯注。在刀风中来来去去,进退的身手矫健不凡。
这汉子可以说是吴姓族中最纯洁的男人,也是身手最好的猎人,最勇猛的战士。而弟弟珍而重之的把山桂野菊藏到鹿皮兜子里,喃喃自语,他天生有几分诗人忧郁的气质,身体不及哥哥强壮,故在事情上多遐想而少成就。
原来按照这一带的山寨风俗,女子遗花被陌生男人拾起,则男人即可进一步对女子唱山歌。把女人的心得到,所以他在编织着浪漫的爱情故事。
弟弟是刚满十八岁的年青汉子,其实还不明白女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因凡是女子声音身段衣服上的颜色等等皆趋于柔软,天生好奇的欲-望使他对年轻女人有一种狂热,如今偶遇这一束花,主人自然成了他的梦中偶像。
这孩子平时就酷爱吹笛子唱歌,眼下明月清风使得他兴致高涨,先前不让哥哥拍打山门怕惊扰了和尚的功课。到此时,却情不自禁的唱起了山歌。
承袭自春秋战国时期的吴国歌曲,世人已经很难听懂,大概是类似诗经里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你这心地善良的女孩。在梦中也不忘带一把花,因为这世上,也有做梦的男子。可以在梦中把花给他。”
总之弟弟很有作词的天赋,当微风轻轻吹到他的脸上,如同女孩的小手摩挲,他陶醉的又唱道:“柔软的风拂我的脸,我站在你的门前,等候你开门,不拘哪一天我也不嫌迟。”
忽然,山门旁的小角门开了,哥哥忙收刀说道:“对不住师傅,半夜三更惊扰了,咦!”
出来的竟不是庙里的老和尚,而是一位身材消瘦,剑眉星目,带着一身肃杀之气的年轻男人。
兄弟俩自小打猎,锻炼出野兽般的直觉,同时露出警惕的表情,这陌生男人身上的血腥气太浓郁了,不但杀过人,并且是似乎杀过很多很多的人,手同时按在了刀柄上,一触即发。
倒是男子神色很平静,也没有任何的防备,扫了眼哥哥手上的刀,赞了句“好刀”后,侧身一让。
后头是一身破旧僧服,人虽老迈却精神勃勃的老和尚,也是看了眼宝刀和刀鞘上的花纹,问道:“是第九族子弟么?”
弟弟意外的见哥哥恭恭敬敬的道:“是,宗字辈的。敢问这位是?”
老和尚说道:“远道而来的客人,护卫江山的将军,你辈真正的英雄,手刃过万千鞑子。”
难怪了,兄弟俩知道和尚的介绍应该是真的,出于年轻人对于英雄的崇拜,露出了仰慕的神色来。
不料那年轻将军冷冷的道:“我杀敌用的是火枪火炮,也不是什么英雄,战死的将士们才是英雄。”
老和尚笑了笑,问兄弟俩:“你们是荆南先生的公子了?”
哥哥说道:“惭愧!无用的兄弟辱没了第九姓吴族。”
和尚神色唏嘘,说道:“荆南先生过世很久了。”
弟弟傻愣愣的站着,茫然不知家族和老和尚有何渊源,哥哥说道:“是的,师傅与先父认识多年。”
“是啊,我们还是,唉!”老和尚想起什么再不说话,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兄弟俩的模样。
哥哥说道:“四年前曾随先父到过庙里一次,没有同师傅谈话。”
“嗯。”老和尚点头,遮掩了自己的心事,赞不绝口的对青年将军说道:“这可是真正的宝刀,来,把刀给我一下。”
弟弟赶忙把自己的刀抽出来,双手奉上,就见老和尚持刀在手,略一挥动,瞬间飕飕风生,寒光四溢。
哥哥努力回忆起父亲说过关于老和尚的话,青年将军则不为所动,再好的武艺在战场上也没有用武之地,短兵相接,战阵之术直来直去,顷刻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
弟弟则兴奋的的抚掌,“师傅大高明,大高明。”(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十一章 一笑泯恩仇
老和尚似乎不愿多介绍年轻将军,而年轻将军似乎也没有交谈的意思,静静的站在那里,背部如同标枪般笔直,纹丝不动。
把弟弟的刀仍然放在石桌上,老和尚自己也在一个石凳上坐下,笑道:“你们俩都带着祖传的好刀,今天为什么事到这里来?”
哥哥解释道:“族长命我们坐船来倒鱼药。”
老和尚双手合什,不忍的道:“众生在劫,阿弥陀佛。”
“我们是在下面听到了木鱼声,才想起上山看看。到了这里,又怕妨碍了师傅晚课,所以在门前游玩。”哥哥继续解释。
“嗯。”老和尚欣然说道:“老衲听到你们唱歌,很奇怪,夜里是不会有人来的。那歌是谁唱的?很好听,你们谁是哥哥呢?荆南先生当年生了一对双生。”
“师傅看不出来么?”哥哥露出笑容。
老和尚不假思索的抬手指着他,“你一定是大哥,唱歌的是弟弟。”
弟弟害羞的道:“我胡乱唱的,师傅莫取笑。”
“哈哈!”老和尚站起身来,“无需害臊,这样的山歌听过太多了,还不止听呢,老衲年轻时也干过这样的事。既然来了,就请进去吧,喝一杯老衲酿制的蜜茶解解渴。”
长辈之命,兄弟俩无法推辞,当下跟在年轻将军的身后从小角门走进庙里。一进来是一个小小天井,周围有南瓜藤牵满的棚架,又有花花草草,有锈迹斑斑的青铜高脚香炉。
月光洒满庭院,古意盎然景致极美,弟弟初次来,东瞧西望的连声说道:“真是好地方,没想到这里这样好。”
老和尚说道:“不太肮脏就是了。寺里没什么香火,其他僧侣都跑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闲来无事栽一点花草,这南瓜今年倒不错,都快把架子压倒了。”
老和尚一边介绍,一边引三人走进了佛堂,他住在左边的禅房。进了屋,忽然兄弟俩看见一位十分好看的妙龄女子,姿态洒脱的坐在做工粗糙的大木椅上。喝着和尚款待客人的蜜茶。
老和尚说道:“这位姑娘是徐将军的未婚妻,此次要回京拜见长辈,然后拜堂成亲。呵呵,好啊!”
“大伯别说了,没完没了。”美人的俏脸一片绯红,落落大方的站起来,“一想到不经长辈同意,私定终身,我的脸上就火辣辣的。”
一直沉默寡言的年轻将军语气温柔。“不妨事,义父最是通情达理,”
他自然是徐灏的义子徐烬了,而女人是西域城头下的李芳姑娘。本姓勾,本地人氏,早年被洪水冲到了下游百里,被途经此地经商的李姓汉人所救。认了义女,带着她去了遥远的西域。
李芳的亲人几乎都不在了,自幼饱受族中的人情冷暖。是以不留恋没有亲人的家乡,不久改姓为李。因暗恋上了徐烬,毅然报名当了随军护士,此后追随徐烬一路南征北战,演绎出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
今年徐灏召唤义子回家,打算让他回辽东执掌兵权,徐烬便领着李芳回归中原,而李芳也带着他先到青龙山祭拜祖先,老和尚是她唯一健在的亲人,也是兄弟俩的父亲一辈子的仇家,英雄惜英雄的那种,多次决斗谁也杀不死谁,反倒成了朋友。
老和尚热情招待四位年轻人,得知侄女活着又有了终身依靠,十分欣慰,高兴之余谈了很多两族过去发生的许多故事,有些是年轻人不知道的,有些虽知道却没有这样清楚,令兄弟俩非常满意。
此外,老和尚还说了两家之间的恩恩怨怨,兄弟俩把这些事都各自默默记在心上,却不知眼前的美人就是他们发誓要杀死的仇人,大抵就算知道了也下不去手,两族的传统,永远是男人对男人,杀女流非是男子汉所为。
兄弟俩十分纳闷,老和尚貌似知道的也太多了吧?尤其是涉及到自家隐秘,看来正是知道的太多,所以成了和尚。
天色已晚,双方同时起身告辞,四大皆空的老和尚不舍的看着侄女,送他们走出庙门。
如此两拨年轻人一前一后的下了山,不到一会就到了近河的高岸。
月色如银,一切都显得美丽和平,风景因夜深人静而倍显凄清。如同兄弟俩对完不成誓言的惆怅,李芳多年返回家乡又即将远嫁的淡淡伤感,以及徐烬从战火纷飞的战场返回歌舞升平的花花世界的不适应,总之四位年轻人各有各的心思。
一时间,都面对着河水谁也没心情说话。
哥哥忽然说道:“我去把酒肉拿过来,徐兄保家卫国,请接受我们兄弟的敬意。”
徐烬说道:“你们身负重任,时候不早了,不要因我们而耽误。”
“不要紧,你瞧天上的北斗星,是三更子时,还早。”哥哥指着夜空,对弟弟说道:“我们过去。”
弟弟吹了一声口哨,在哥哥身后追随,兄弟俩的动作异常敏捷迅速,纵身高高跃起,轻盈的降落在河滩上,从一块大石上飞快的跃到另一个大石上,不久就到了船边。
李芳神色复杂的轻声道:“他们竟是我家的生死大仇,要是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不知该怎么想?会不会一刀杀死我。”
“不会的。”徐烬目光明亮,“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质朴青年,仇怨与女人无关。就算他们要杀你,也得踏过我的尸体。”
“不要。”李芳很害怕,“我没打算认祖归宗,就让这秘密与大伯一起永远过去吧。”
这时候兄弟俩拿着酒肉回来了,弟弟手里拿着凝着湿露的铜锣,说道:“香熄了,还剩三盘,不知什么时候灭的。”
哥哥说道:“没关系,看天象就成了。”
“可是远天好像起风了。”弟弟很苦恼,担心误了时辰。
徐烬说道:“不要紧,风从南方过去。云在东,无妨。”
“是咧,不要紧。”哥哥把酒肉摆在了石头上。
李芳注视着这三个同样优秀的青年,祈祷他们永远不要刀兵相见,看着他们直接坐在石头上,一面拔刀割下鹿肉大口的吃,一面挨个倒举酒葫芦,咕嘟咕嘟的大口喝,非常羡慕男儿的豪放洒脱。
哥哥抬头对着月亮出神,说道:“山上的大师人好。不过他说知道我们的仇人,也认识家父,我有些怀疑他的身份。”
李芳心里一紧,赶忙低下了头,幸亏是夜里,不然很容易暴露她的紧张不安。
徐烬神色不变,如果兄弟俩打算追究往事,那他会如实相告,然后和兄弟俩来一次公平决斗。虽然他的武艺远没有枪法来的好。
弟弟说道:“哎呀,我们为什么忘了问他俗姓?”
哥哥说道:“没用的,他可以随便编个名字。”
弟弟笑道:“他还说会唱歌呢,年轻时不定做了些什么坏事。一把年纪出了家。”
李芳忍不住了,插嘴道:“才没有做过坏事,只是看破了红尘,冤冤相报何时了?”
“是哦。冤冤相报何时了。”哥哥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展颜笑道:“受教,想我们兄弟俩这三年来无日不想着复仇。为此寝食难安,可今晚才知道,两家先人杀来杀去,都死了好多人。可我爹这一辈子没杀过人,也没对我们讲过先人的恩怨,临终前才交代下来。而对方家里明明已经没有人了,他老人家肯定也清楚,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李芳犹犹豫豫的问道:“那,那一旦你知道了仇人下落?会去报仇么?”
“会!”哥哥毫不犹豫的回答,随即笑道:“仇是一定要报的,不然枉自为人。”
李芳神色惨然,她太清楚两姓族人的习俗了,说了就一定要做到,甚至不死不休。
面无表情的徐烬注视着弟弟情不自禁的握紧刀柄,听他嚷道:“我不许你杀人,杀人要偿命。我生来不中用,还是我来报仇,哥哥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好了。”
哥哥大笑,仰头把最后的一点酒喝光,“傻兄弟,爹的遗愿是要刀喝上仇人的血,却没说要人家的命。咱家这一派只剩下你我兄弟二人,而对方也只剩下了一个女儿,冤冤相报何时了?莫非要杀的两家绝嗣?仇咱不报了,不报了,到此为止吧。”
徐烬至此终于动容了,他没想到一个山中青年会说出如此豁达的话来,并且他聪明的已经隐约猜到了未婚妻的身份,通过老和尚的只字片语。
到底兄弟俩故世的父亲荆南先生是位什么样的人呢?徐烬心生向往,应该是位和义父一样的超卓之人,这能从老和尚身上看出端倪,显然老和尚认为好友的儿子也不是庸人,尤其是他的长子,双方长辈要在不违背先人的遗愿下,彻底了断两家之间的恩恩怨怨。
“啊!”李芳大声惊呼,一把握住徐烬鲜血淋淋的右手,惊呼:“你疯了?”
弟弟被他闪电般抢过自己刀,接着自残也惊呆了,徐烬却露出衷心笑容,对表情严肃下来的哥哥,凛然说道:“以我英国公徐家义子徐烬之名,替我结发妻子还你家的仇怨。往事已矣,徐家人的血不会辱没了你家祖先。”
李芳激动起来,心疼的叫道:“你这是何苦?想要我的命尽管来拿,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勾家女儿。”
“快包扎伤口,别伤了筋骨。”哥哥有些慌了,苦笑道:“一点点血就够了,你?”
“哈哈哈!”徐烬彻底抛弃了将军的威严,又恢复成小山村的穷家孩子,乐不可支的举起手笑道:“我有分寸,不过是轻轻划了一下而已。”
哥哥愣了一下,失笑道:“哈哈。”
“哈哈哈。”弟弟也跟着放声大笑。
“就知道胡闹,几何时才能长大呢?”
倒是李芳嗔怪的打了心上人一下,心情彻底放松下下,赶紧小心翼翼的取出纱布,动作熟练的包扎伤口。(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不幸的事
风全息了,闪烁的星空依旧。山上的木鱼声亦已寂然无闻,除了远处村落里的鸡和周围荒滩上的虫子,一切光景如同佛家所说的如梦如幻,任何描述皆近乎多余了。
徐烬和李芳也已经离去,了结百年家族恩怨的兄弟俩一身轻松,脱了衣服,把所有东西放在岸上,赤身慢慢把小船摇到了河中心。
地势在这里大幅度的变窄,水流湍急,哥俩小心翼翼的把船翻转过来,迅速游回岸边,毒药沉入了水中。
狂欢盛宴如斯开始,随着上游的锣声猛然响起,不久侯在下游的人们听到了炮声,本来火把都熄灭了,瞬间全部重新点燃,沿河数里的岸边被成片的火光照耀,人人低声呐喊,蔚为壮观。
人们潮水般的涌进了河里,吴家兄弟也在从上游赶来,一路在水中挥刀砍杀大鱼。哥哥在月光下连续砍断被药所醉的水蛇,而弟弟则想着美丽的李芳,心有旁骛所获无几。
关于报仇,关于女人,都不是今夜的主题。今夜的主题是“渔”,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比着谁更幸运,男人是捕捞的主力,都想等天明之后,让亲人又欢喜又吃惊,所以他们拼了命的游来游去。
下过药的姚河,直到第二天,还有小孩子在浅滩上捡拾鱼虾,这样的节日从此每年都有一次,和过节划龙舟一样。
李芳恋恋不舍告别了家乡,心情忐忑的随着徐烬由陆路骑马前往金陵。一路上,徐烬的眉头紧锁,干旱天气影响了很多缺少水源的村落。
生存压力的加大,酷热的天气,日益令人们变得越来越焦躁,很容易因一点点的火星就跟个炮仗一样的爆发。
距离萧家村百里之外的谢家村,周围山清水秀。民风剽悍,世代于此生息繁衍。
谢姓人自秦汉以来不断的向南迁徙,最远的迁徙到了海南台湾,宋代前已成为江南大姓之一,在明朝的人口大概位于百家姓的二十位左右。
如今的谢姓已不是东汉之后世称“崔卢王谢”的四海望族,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今日,谢家村流荡着可怕的颤栗气氛,似乎过往的白云飞鸟,田地里的庄稼蔬菜。墙头上的狗尾草,以及水车锄头等各种各样的东西,无不带着愤怒的气息。
村里血气方刚的后生们疯了一样的到处跑,叫喊着,眼睛里喷出火焰,一个个束紧了腰带,放出结实的臂膀,摩擦并整理他们预备厮杀的各种家伙。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男人们,虽然应该成熟稳重。口口声声劝年轻人不要冲动,可他们那悲悯的脸上也显然流露出了愤怒刚毅。
老辈人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暗中盘算着交战或防御,妥协或谈判哪一种策略能取得胜利。女人们一部分担忧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祈祷亲人能够逢凶化吉;另一部分一想到跳井的不幸若发生在自己身上,叹息着报以同情。
孩童看着大人们无不匆匆忙忙,脸上异样的表情和说着异样的话,都呆了。并且父母嘱咐他们千万不要到临近的王家村去玩,事实上连自家的大门都不准他们出去了,抱着莫名其妙的惊疑和害怕。趴在墙上看着。
这时候,村里的一切劳作都停止了。
田坝上晒谷场上路上纷乱地挤满了人头和脚步声,弥漫着沉痛的激昂和悲壮的叫喊,全村的空气在这种紧绷的氛围里一触即发,所有的男人都像醉汉一样的疯狂了,羊儿惊慌的在山坡上跑着,牛儿在棚里拼命的抵角,土狗一声接着一声的长吠犹如战鼓。
咚!咚!真正的鼓声响起来了,撼动山岳一般的响了起来。
谢家村的鼓声沿袭数百年之久,每年只有当春秋两大祭时才能听到,因姓氏的沦落,因异族的践踏,声音沉抑而凄哀,也有着能震撼谢姓人血性的雄浑。所以每当突然间响起来,那不是歹人成群结队的杀来了,便是和某村有了不可解的事情发生了。
近十年,鼓声安安静静地一年里准时响起两次,可是今日却破例的响了。
当鼓声响过第二通后,在谢氏宗祠前的练武场上,数也数不清的站满了人,而且还在慢慢的增多,一排排的往外延伸。
不久,第三通鼓声更有力的响起来,山崩地裂般的轰鸣着干裂的大地。
族长缓缓走上了戏台,经过几番的劝告,沸腾的村民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须发半白的族长刚刚过完六十大寿,精神非常旺盛,目光炯炯,声音洪亮,他严肃的对大家伙说道:“咱们谢家村自魏晋起,列祖列宗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受外人欺辱,谁不知道淝水之战?”
“谁忍辱谁是狗娘养的!”村民们半疯狂的叫喊。
族长继续说道:“前朝时,我金陵谢氏战死不剩几个男丁了,也与给鞑子做官的几房断绝了关系,其他各房谁不尊敬?现在,如果王家村不交出王贵来抵偿咱们应芳媳妇的命,咱们谢姓势不能不复仇,咱们不能受这样的欺侮。
不过咱们眼下不要忙,等王家村答复咱们的通牒,看看如何再做决定,可是咱们却不可不先预备。”
“族长,咱们的家伙都准备好了。”“您老人家放心吧,谢家人不怕死。”男人们又一阵乱嚷,纷纷举起手中的棍棒耙子。
“好!”族长用鼓励的声音又说道:“都回去吧,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明天再来听消息。”
送族长走了后,大家成群结队的散开,彼此说着义愤填膺的话,一个个都十分兴奋。
最惹人注意的是老茂叔的儿子邦平,素来极为勤劳待人彬彬有礼,此刻一脸沉痛双眼通红,饱含着泪水,当众发誓非得踏平王家村人的宗祠和祖坟,否则便不活了。
其他同辈青年中还有不少类似的,年轻热血人之常情,但是满嘴肆无忌惮说着污言秽语的,跑来跑去最愤怒的,乃是村里的小辈谢岩,外号叫做斜眼。
他一边跑一边紧紧握着棍子,声嘶力竭的大喊:“老子要将王村女人的乳子拿来喂狗!”
原来有一年在河边,他偷偷瞟了一眼王村一个洗衣服的女人,露出的小半边胸部。那女人发觉后马上沉下脸来,诅咒道:“狗娘养的,看什么?眼睛长疮早晚死于非命。”
谢岩心眼小又迷信,遂从此认为受到了奇耻大辱并且由此倒运了,隐忍到了现在,终于在发生了不幸事件后,他是主张最激烈的,举动也是最疯狂的。
当下他又欢喜又愤怒的要跑到应芳家里,半路上忽然转到了酒肆,一口气喝了三两高粱酒,大声对在座的食客说道:“你们还吃什么酒?咱们谢家村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们还有心情鬼干?”
正在吃饭休息的徐烬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李芳眨着秀气的眼眸,不解的蹙起眉头。
“你醉了吧?”一个酒客问道。
“你说什么?狗才醉了。”谢岩神色愤怒,“你们都是死人么?应芳的媳妇,孀居在家何等贤惠的妇人,她侍奉她年迈的婆婆,多孝顺多好的一个人?现在她死了,死了,跳了井!”
“什么?这是真的么?”十几个酒客惊呼,他们几乎都不是本村人,可大多对谢家村非常熟悉,一个个惊疑不定。
“啊!”李芳也吃了一惊,徐烬的目光冷了几分。
有人不可置信的道:“这不是一尸两命么?应芳媳妇怀着身孕啊。两条命,应芳家岂不是要绝嗣了?两条命呀!”
又有酒客问道:“为什么跳井死了?”
“为什么?”谢岩啪的一下把酒碗砸碎,“还不是王家村的王贵那千刀万斩的王八蛋,他遇见了应芳的媳妇,就在他们村里的旱沟,先是用软,后来用强了,干了没有天理的禽兽之事。这该死的畜生!应芳的媳妇回来哭了两昼夜,婆婆劝她也不听,今天早上就跳井死了,唉,两条命。”
说完谢岩吼叫着跑了出去,于是酒肆里的客人也愤怒了,各自付账匆匆忙忙地走了。
戾气愈发散播到了全村,李芳担心的看着心上人,徐烬说道:“于情于理我也不能不管,不过这事得去禀报父亲,咱们走。”
“对。”李芳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忙不迭的站起来。
村外与王家村交界的土堡上,二三十人轮流守卫,还有二十人的队伍在村里来回巡逻。很多后生聚集在下面,大声朝着对面叫喊示威,没有人在乎王法,古代乡下的宗族社会一向如此,地方宗族的势力越强盛,类似的纠纷越会由自己来解决,官府一般也不敢过于干涉,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理智消失了,他们迫切希望捉到王家村的一个奸细,砍下头高高悬在土堡上的竹竿尖,这是再高兴不过的事了。
人们不停的相互询问,“捉到了没?”结果是没有,每个人都很失望的沉默片刻。
真没有!
忽然,有人大声解释道:“王村人向来怕死,懦弱,癞皮狗似的,都躲在炕上瑟瑟发抖呢。”
“哈哈!”大家仿佛得到胜利似的狂笑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械斗
天阳的光辉照在田野,热气蒸腾,年轻人肆意喊话羞辱对面的王家村,然后哄然大笑。
这时,从村子口跑出来了谢岩,他喝了酒,脸上涨满了血色,目光有些发直,跑过来疯疯癫癫的大声喊道:“杀过去!一个不准留!剩下一个不算谢家的好汉!你们随我杀过去,杀光那些狗东西,一个不准留。”
青年们的士气被他调动起来,高声应和,有人赞了一声斜眼真是仗义汉子,谢岩如此更激动了,光着消瘦的上身,青筋条条暴现,手上四尺多长的钩镰刀在半空中旋舞得更快了。
大家兴奋归兴奋,却没人把谢岩的话当真,并不是不敢随着他去厮杀,而是没有得到族中长老们的允许,谁也不敢私自行动。
就这样任凭谢岩一个人狂吼乱叫了好半天,大家只是大声附和,气得谢岩一个劲的指着他们大骂孬种。
“谁是孬种了?”有个青年不乐意了,“族长交代不许轻举妄动,你喝醉了咋地?敢不听?”
“胆小鬼。”
谢岩正待继续大骂,忽然村里的鼓声又激烈的响了起来,闹得大家伙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谁哇的一声大叫,一群人拔脚朝着村里跑去。
整个谢家村沸腾了,潮水般的人群连绵不绝,纷乱地向祠堂狂奔。人数比上午变得更多了,非谢姓与那些外村人、长工短工等等近乎倾巢而动,人气也更见暴躁,大有不把王家村踏平不可的气势。
树上的鸟儿吓得咻咻振翅飞到远方,狗儿吓得四处乱窜,第二通鼓声在深沉紧张的气氛下幽幽响了。
轰!好似平地里一颗炸雷,赶到的人们彻底被激怒了,疯狂的大吼大叫。
许多妇人静静站在祠堂里面的侧厅里,有的叹息。有的流泪,有的气得发抖,她们面前是跳井死的应芳媳妇的尸首。身体比平常大了一圈,头发散着被污泥浆硬了,脸上模糊满是伤痕,眼睛一只睁着一只闭着,尤其可怕的是她那大大的肚子,张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一副死不瞑目的凄惨样子。
男人们怒火万丈,很快第三通的鼓声响了。族长和里长村甲及族中老辈,地主乡绅等有头有脸的全部登上了戏台。
大家伙的目光都集中在跟在族长背后之人,那是祠堂管事谢七伯,就见他的表情极端愤怒,又极为惨厉,一只手不住的流着血。
本已渐渐抵达临界点的气氛这下子彻底凶猛爆开了,至此就连最温和的男人都怒了。
族长也一扫昔日沉稳,怒气冲冲的说道:“你们瞧瞧,老七过去送通书。王家村人竟然不但不认错,反将通书撕了,口出不逊的话,说咱们村里的女人只配当娼。风流一下有什么要紧?这是人话吗?老七当时气愤极了,和他们辩论,他们竟将老七的五根手指头都砍掉了。”
“杀过去!”暴怒的谢岩打断了族长的话,死命的大喊。
“杀过去!杀他娘的一个干净!杀!”沸腾到极点的人们终于忍耐不住了。
这时候。须发半白的族长看上去全不像一位老人,再现年轻时代打鞑子时的雄壮而威武,目光炯炯闪动着火光。两只手叉在腰间,声音又深沉又洪亮。
“士可杀不可辱,咱们不能不拼个死活了!所有男丁听我号令,今晚负责守土堡和训练的人要加倍小心,四更天都到这里来,我自有计策。去吧,把你们的家伙都准备好。”
族长年轻时曾积功当过百户,亲手杀过很多鞑子,追随的是那时当世第一名将魏国公徐达,指挥作战未尝一败,因此他的威望在谢家村无人可及,谢家村也因此人人习武。
械斗的命令终于下了,沸腾的气氛突然间随之急转直下,狂怒的人们受到过常年训练,素养几乎和士兵无异,一声令下,大喊大叫的纷乱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一片片肃穆压抑,鸦雀无声的四散离去。
族长和老辈人神色严肃,他们知道这一仗不好打,王姓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大族,人多势众,也因此嚣张跋扈惯了。不过王家村很少惹上人数稍少可也不亚于王姓的谢家村,没想到这一天还是终于来了。
看着失去了五指的老七,显然这仇是解不开了,如果仅仅是应芳媳妇的死,可以通过县衙令王贵以命偿命,但是老七代表着整个谢族的脸面,不以牙还牙的话,谢姓从此也不用做人了。
族长对那边的王家人感到不可理喻,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不讲理?大抵是因最近为了争夺水源,据说王家村人和附近几个村子发生了数次械斗,并因此死伤了一些人。
他们不愿听从徐三爷的调解和安排,而谢家村却对徐家奉若神明,也为此很不满,时常有族人谩骂羞辱王家村人,故此在应芳媳妇这件事上,王家村表现出来了极端蛮横。
带过兵的族长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死伤必不可免,并且还会连累无辜,事后官府不会不管。
族长思考半天,不紧不慢的交代儿子几乎话,两个儿子领命而去。
村里最有钱的谢家老二,即族长的亲弟弟,也对自己的儿子说道:“你们也去取两千两银子抬出来。”
族长和大家都很意外,生性吝啬的老二怎么一反常态?族长说道:“何必呢?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哥,别说了。”谢老二注视着七弟的断手,“我是心疼银子,谁来借钱都不借,但老七是我的兄弟,事关咱们全族的大仇,我懂得打虎亲兄弟的道理,钱就是要用在这刀刃上。”
“好!”族长精神大振,“谢家没有孬种,孬种不配生在谢家!”
当晚因担心王家村得知后抢先偷袭,族长等人四处巡视,提醒男人们小心戒备。
第二天凌晨,疏星的微芒还不曾尽灭,祠堂前刀枪森列,一派肃杀的气氛。
族长高坐在戏台正中央的虎皮大椅上。老辈人雁翅般坐在两侧,人人面无表情。台子下,放着四五只满满白花花耀眼的箱子,此乃安家费和善后用的银子。
这关口,已没有人在乎个人安危了,万一倒霉的被人杀死,按照村里的规矩,父母儿女都会得到族中的妥善照顾,没有人对此有半点存疑,这也是谢家千年大族的凝聚力。不然早就四分五裂了。
族长没有啰嗦,直接开口念着天地玄黄等操练时的队伍表号,发布号令,自有人挥舞着白布红边等颜色的旗帜,慢慢的摇动。
附近的人们谁也不会想到,谢家村会大动干戈,并且反击的手段会如此不顾一切,完全是不打则已,一打就要灭村的气魄。
村人三十人三十人一队的出发了。妇人们焦急等待着,谁也不敢出声,也不敢跑到村口眺望。
族长等老辈看似从容,实则每个人的心里都很紧张。上一次动员全村人械斗,依稀记得是洪武十年的事情,原因和今次这件事差不多,反正当时族长一家的老四老五老六都死了。
当然那一仗生生打出了谢族的威风。这么多年来,再没有任何人敢来嘚瑟,王家村竟忘了此事。
祠堂前。族长预备胜利凯旋的酒还没等冷却,两个村人抬着谢岩匆匆走了进来,妇女捂着嘴神色惊慌。
谢岩按理应该在负责策应的队伍里,今天他异常的激昂奋勇,死活要做第一队的先锋,临走前脸上布满了不报此仇誓不归的气概,高举着他那柄极为锋利的钩镰刀。
这柄钩镰刀赫赫有名,当年他祖父用此刀斩断过十几个鞑子的马腿,后来在收复元大都的战役中不幸阵亡。
他父亲继承了小旗的官职,前几年因酒后杀了上司而被处死,军职也被废了,谢岩家从此一蹶不振。
谁也不晓得谢岩把家族的不幸怪罪到了王家村那女人头上,认为是她的诅咒导致父亲身死名裂,也因此心中藏着报复的念头。
此刻的谢岩躺在木架上,闭着眼睛,没了先前生龙活虎的样子,艰难的喘着气,微黄的牙齿大半露在惨白的嘴唇外面,腿是直直的,那柄有名的钩镰刀不在手中了,一双胳膊无力的垂了下来,肋下不住地流淌出鲜红的血液,密集的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王家村果然有了准备,族长尽管年轻时身经百战,此刻也不禁有些慌了,问道:“形式不好么?”
“好得很,好得很!”两个村人兴奋同声回答,“每个人都勇不可当,策应的队伍也发挥了奇效,把王家村主力吸引了过去,中了咱们的埋伏。斜眼是第一个杀进村里的,可他跑得太快了,忘了操练时的条例,一个人就跟对方十几个人交上了手,杀得敌人抱头鼠窜。唉,不想他追上去,中了躲在巷子里的埋伏,被一枪扎在了肋下。”
“嗯。”族长皱着眉头,在谢岩身旁走来走去。
村里的郎中用他长达一寸指甲的手,摸了摸谢岩的鼻端和前胸,把了一下脉搏,迟疑了一下,拿出来一把干干的药草,往伤口上塞去。
僵卧的谢岩跟着震动了一下,非常困难的急促呼吸,老二皱眉问道:“不至于吧?”
郎中说道:“他年轻力壮,抬回来的及时,先止住血,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撑过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女人们忽然大声喊道。
“闭嘴!”族长目光凌厉,吓得妇女们一个个赶紧又把嘴捂上。
混乱的喊杀声和铁器撞击的声音不断飘了过来,族长镇定的侧耳倾听,判断战场上的形式。
他没有亲自指挥,而是把指挥权交给了他的两个儿子,以此来竖立未来族长的威望。
如果这一次输了,他看了眼微微紧张的二弟,暗道打虎亲兄弟不假,侄子们都在前方,只是这未来族长的位置,怕是要交出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为义牺牲
李妈妈在厨房用竹帚子刷锅,沙沙嚓嚓的响,也像是昨夜的雨还没止,串串流下的雨漏。
萧枫懊恼的揉揉惺忪的睡眼,本来下雨是日盼夜盼的好事,盼了足足半年了,人人都在为了不下雨而忧愁,田地干旱庄稼都枯萎死了。并且,下雨就可以躲懒不上学了,最好是大雨,他们几个就能装作好孩子的模样,想上学,大人会边夸奖边阻止。
这么一想,早晨下起雨真有许多好处!萧枫拄着腮,像上课,作文,写大字能自自然然的免去,可以在家里和年纪相仿的哥妹们聚在一块,玩掷红、斗点,用麻将骨牌盖城墙;或在园子里堵水坝,放纸船,追水禽。
因此,几乎每一天早晨,萧枫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先望望窗外,倾耳静听,考察那天空是否密密杂杂的在落雨。雨,尤其是早晨的,可以说等于给孩子们带来快乐的天使。
但今天萧枫不希望下雨,一直为此担忧着急,深怕难得的休息天被雨送掉了。
李妈妈刷锅的声音,他误以为下雨了,怔怔看了半响,证明是晴天后,一声欢呼的跳下床来,两只手抓住松垮垮的裤头,摸了一下裤裆,匆匆地跑到房外去找柳弟。
柳弟也像是刚起床,站在天井边,小脸迷迷糊糊的,他总改不掉初醒后的那毛病,鼻涕流到嘴唇上,用手背来回的擦,结果弄得手背倒是干净了,却满脸花,脏兮兮的。
柳弟知道自己的坏毛病,为此有点怕羞,却老是改不了。
萧枫本来可以用哥哥的身份责备,但他也有自己的坏毛病,只能对这可笑的动作视而不见,要是也学蕴素妹妹的口吻去讥笑。虽也能使弟弟发臊,可是他一定会马上反攻,撅起嘴,眼睛一瞪,轻蔑的道:“一夜湿一条裤子,不配说我。”
一想起尿床的丑,萧枫脸红了,故此很有经验的把小男孩的花脸忽略过去,“见鬼,我以为下雨了呢。”
柳弟微笑着把手从嘴唇上放下来。又用衣衫的边幅去擦手背,反问道:“你知道昨夜落雨了么?好多人都在欢呼,可是只下了一小会儿。”
萧枫颇有气势的道:“知道,可是我要它晴,若不晴,我必定骂他娘的。”
“你又说胡话了,小心被姑妈听见,又要责骂。”箫柳习惯性的又抬手抹了下鼻子。
“她现在顾不上理我们。”
萧枫无意中昂起头来,忽然看见蓝色无云的天空中。遍布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飘翔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各式纸鸢,指着大叫道:“我们也放去。”
“好。”萧柳大叫,“去后园还是到最高的台子上?”
“你快瞧。”萧枫指着从隔壁刚飞上去的一只花蝴蝶。“这个多好看!”
“那应该是癫头哥哥放的。”萧柳说道。
“哼!”萧枫不屑冷哼,他和萧柳都是萧家旁系子弟,因父母双亡等原因,被萧雨滢自小收养长大。年纪都不大,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而那个癫头哥哥的年纪比他们都大,徐家的孤儿。是萧枫顶看不起的一个人。
其鄙夷的原因,不外乎就是那个癫,小孩子大多如此,不喜欢与众不同身有缺陷的孩子,头发焦黄稀少,在夏天时常引来许多的苍蝇盘旋在头顶。并且他除了会哼哼几句云淡风清近午天之类的“千家诗”外,别的他全不懂,这也是其他上学的孩子不生敬意的一个原由。
但这时,那只非常好看的花蝴蝶纸鸢竟是他放的,萧枫心中未免有了愤怒,还带点嫉妒。
“不可能。”萧枫否认。
“就是他的。”箫柳给出了证据,“昨天在县里我亲眼瞧他买来的,花了一钱银子。”
萧枫默然了,心中更不平了,说道:“癫头子都有,我们反没得?走,去找姑妈理论。”
两个孩子生气的溜进了内宅,就见正房院子里站满了人,中间一男一女神色恭敬,闹得他俩一头雾水,又见私底下被称作姑父的徐灏大步走出来,高兴的一把搂住男人,“好!难怪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原来我的儿子回来了。嗯,我带你们去祠堂见过列祖列宗,不必那些繁文缛节,然后咱们去拜见老太君。”
转眼间人去楼空,两个孩子还是满头雾水,闹不清状况也没有询问的心思,走进屋里,萧雨滢正在梳头。
“姑妈!”萧枫上前就拉着她往外走。
“做什么?”箫雨滢问道,“这样急急忙忙的?出了什么事?”梳子停了动作,一只手挽住发散的秀发,转过脸看着他们。
萧柳说道:“您瞧瞧去,天上多好看的一个纸鸢,花蝴蝶样的。”
萧雨滢有些明白了,笑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那是癫头子哥哥放的。”萧枫赌气道:“姑妈,他都有,他就只会哼千家诗,我们却只有两种纸平式的。”
萧雨滢笑了,为了不使侄儿变成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自小就让他们生活在外宅,身边没有丫鬟,衣食住行严格控制。
“别急,等你们伯父回来,他会买来一个比谁都看好的纸鸢。”
两个孩子的眼睛亮了,萧枫迫不及待的问道:“给我么?”
“是的。”
“那我呢?”箫柳忙问道。
箫雨滢轻笑道:“给你们两个人的,还有你们的妹妹。”
“太好了。”两个孩子感觉快乐了,笑着跑出了上房。在外头,二人又抬起头,看那漫天飞扬的大大小小的纸鸢,除了鉴赏和羡慕,一心想着徐伯父快点回来。
就在这种又欢喜又焦急的心态之中,小孩子对徐灏去买的纸鸢作了种种遐想,他们特别希望买回一只花蝴蝶,比癫头哥哥的那只强,又大又好看。
村子里更多的纸鸢随风高升,一点点变小了,辨不出是什么样的,新放的纸鸢又陆陆续续地飞了起来。把湛蓝的天空点缀的婉约、飘逸,近乎神话般的美。
可是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却仿佛成了嘲弄,每一只纸鸢都像是在问,你怎么不放呀?
两个孩子愈加的焦急了,在院子口团团乱转,这也难怪。可是可爱的徐伯父终不见来,马上就要吃早饭啦!
祠堂里,李芳不知所措的站在徐烬身后,尽管心上人反复说义父为人多么通情达理。学究天人,但她也不敢想象,以私下定盟的外姓女人身份,竟然初次登门就被领进国公家的祠堂?这可是等闲连自家女人都不允许踏足的禁地啊!
“你们俩无需拘束。”徐灏上过香,回过头来,“来,烬儿你来上香,李芳姑娘随意,等你过了门再叩拜不晚。”
徐烬忍不住说道:“义父。长辈们皆不在场,这样好么?”
徐灏失笑道:“你是我的儿子,又不是他们的儿子,我徐灏的事还用请示谁嘛?上香吧。等今年祭祀仪式,你就站在我身后,你两个弟弟站在你后头,你虽不是嫡却是长。”
“是!”徐烬强忍着激动。恭恭敬敬双膝跪地。
李芳也急忙跟着跪下,她总算清楚心上人的脾气像谁了,悄悄吐了下舌头。这爷俩一副我自横刀向天笑的不羁,看似通情达理虚心纳谏,实则比谁都自负,也比谁都固执。
走出祠堂,徐烬忙将谢家村的事说了一遍,惭愧的道:“都怨孩儿把家人遣了回来,失了向导以至于迷了路,请父亲大人责骂。”
“谢家村?”徐灏皱眉算了算时间,此时快马赶过去应该来得及阻止,当即说道:“你们俩去拜见老太君,我要走一趟。”
与此同时,谢家村的天空是惨惨的阴阴欲雨天气,喊杀声渐渐弱了下来。,茂叔的儿子邦平浑身是血的被抬了进来,接着又抬进来几个人。
偷袭之下重伤满营,族长没了沉稳,每一次抬进人来,都会问道:“咱们的形势不好么?”
每次村人都兴奋的回答:“好得很,好得很!”
然而族长的心还是七上八下,不安着。当阳光驱散乌云,鸟儿叽叽喳喳飞出巢觅食的时候,折损了许多人手,却还有三百多人的谢家村男人,疲倦中兴奋的打着锣,叫喊着:“踏平了,踏平了!”
至此族长松了口气,紧接着响起畅快的欢呼声和悲痛的哭声,妇女呼啦啦的跑了出去。
徐灏黑着脸策马冲进村里时,祠堂前烧着无数的火把、蜡烛、木香,烧成灰烬的纸灰到处飘舞。
妇人孩子披麻戴孝的跪在两侧,黑压压的跪了一地,中间摆放着应芳媳妇、谢岩、邦平和其他尸首约有二三十具。
徐灏翻身下马,使劲指了指赔笑的族长,气得无话可说。古代不是法治社会,甚至可以说,和后世印度的种姓制度以及保留下来的封建观念没什么不同,不管怎么辩解,也还是古代封建社会。
这次械斗其性质和中东印度的荣誉谋杀一样,即在时下大多数人的观念里,不是犯罪。而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最令官府深感头痛的几种案件,有一种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一种就是眼下的乡下人大规模械斗了。
大规模的**,委实很难处理,哪怕死了这么多人,故此族长显得有恃无恐,就连徐灏也没办法,难道下令把双方族长等人抓起来?有意义么?
事已至此,徐灏也懒得管了,爱怎么地就怎么地罢,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问题是族长还兴匆匆的说呢,“三爷,咱谢家村没给您丢脸,咱们是死了二三十条人命,可对方死得更多,近乎灭村了。”
“我?”徐灏咬着牙一跺脚,“去把王家村剩下的男女老少都迁到永乐洲去,即刻。”
“三爷英明。”族长更开心了。
“呸!”徐灏恨不得一棒子敲死他。
得意的族长精神焕发,不停地问道:“怎么还没有来?”
“来了,来了!”村民们喊道。
徐灏顺着望了过去,就见一个强壮有力的汉子,挑进来两个竹筐。到了跟前,倒出来十几个头发散乱,血肉模糊的男女脑袋。
“这是什么?”徐灏终于怒了,如果谢家村不给他一个合理解释,他产生了灭村的念头。
族长察觉出不善,赶紧解释道:“这是王贵一家子,砍了老七手指的一家子。”
“哼!你要记住,多行不义必自毙。”徐灏铁青着脸走过去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于是自族长以下,谢家村人都肃诚的静默着,祭奠那些僵硬的为了“义”牺牲的死者,鼓声深沉而凄凉的响着,还有死者的亲人在哭泣。(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登高
饭后,两个男孩满心惆怅,三岁的徐蕴素不明白哥哥们的失望,眨着秀气的小眼眸,一只手攥着母亲的衣角,舔着另一个手指头上的牛奶,美美的笑着。
一身精致小巧的汉代宫装,裙摆飘飘,看上去可爱的蕴素像个卡通版的古仕女娃娃,还是限量出版的那种。
萧枫没办法,便去把平日很喜欢而这时又极不满意的那只用白纸做的平式纸鸢,从床底下拿了出来。
徐蕴素好奇的站在房檐下,咬着手指头看着两个哥哥聊以慰藉,在院子里一来一往的放了一阵,拍着手给哥哥们鼓劲。
放风筝,一定要顺着风向,在最适合的天气,只要一拉一收,自然而然的,纸鸢会悠悠地升起,渐渐飞高。
今天无疑是很适合的天气,一阵阵的风吹来,纸鸢也经历过数次实践,去年曾飞得很高过,但是好半天了,哥俩还是一来一往的跑着,反复的失败,可见当事人的懊恼和急躁。
“索性扯了,不要它!看人家的纸鸢飞在天上,我们的却一次次落在地上,我生气了。”
“那也好。”
无辜的纸鸢被兄弟俩一下子扯了个稀巴烂,唬得徐蕴素哭了,“纸鸢,纸鸢。”
萧柳忙跑过去安慰妹妹,然而萧枫的心情却空荡荡的,没有因纸鸢的阵亡而开心起来,同时又充满着想哭的委屈,怀恨,以及对亲手做的纸鸢的难舍。
他抬眼看着弟弟妹妹,萧柳无意识的用手缠着绳子,萧枫走过去拉着妹妹的小手,“不哭,咱们去找姑妈。”
萧柳跟在他的身后,萧雨滢已梳好了头。妆也画完了,正在听管事的事情。看样子,她已知道孩子们的来意,便说道:“你们伯父很快就会回来了。”
萧枫气呼呼的道:“早饭都吃过了,还不见!”
萧雨滢说道:“昨儿个不是说好带你们登高么?登高也得吃过午饭呀。”
“您出出瞧瞧,人家的纸鸢全放了。”萧柳鼓起嘴,显然带着哭样。”
小小的徐蕴素有样学样,也学着嘟起了嘴,泫然欲泣一副马上就要流眼泪的样子,闹得萧雨滢又气又笑。
“好啦好啦。”萧雨滢安慰他们:“你们好好的玩一会儿吧。他一定会回来,我不撒谎。”
于是,孩子们退了出来。
三个孩子坐在石阶上,仰望天空,上面的纸鸢更多了。本来对于徐灏,孩子们是非常喜爱的,这时候则不免觉得他可气了,这么久了没回来,他是故意捉弄人。言而无信。
萧柳提出跑去书房,把伯父喜欢的笔呀书啊都弄坏,萧枫自然阻止了他,可也说道:“他确实可恶。”
萧柳说道:“以后我不和他说话了。他要抱我,我就把鼻涕抹在他身上。”
“对。”萧枫使劲掉头,表示严重同意。
徐蕴素奶声奶气的说道:“我也不和爹说话了,他要亲我嘴。我就吐吐沫好不好?”
“好。”两个男孩同时点头。
唉!可是他们真焦急呀!
故事中的太阳伯伯慢慢的爬着,不知不觉,从东边的柳树上。经过庭中的紫薇山茶等花圃,阳光平平地铺在天井的石板上,各种的影子都成了直线。
萧雨诗没空理会孩子们,琐事缠身早从侧门溜走了,奶妈丫鬟婆子也乐于见他们发呆,两个表少爷平日住宿学校,小姐难得和哥哥们玩在一起。
大厨房,传来了炸鱼和炒菜的热闹声音,家人进进出出,又不时传来其他孩子的欢声笑语,这一切更使得他们心中发热,自然的,徐灏由可恶变成了仇敌。
眼看即将要摆上中饭的时候,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急促的响在院门外。
“伯父回来了。”萧枫一跃而起,太好了,他看向萧柳,他在笑。
徐灏没有让他们失望,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错杂着许多白花纹,平头扁嘴,尾巴有一丈多长的鱼式纸鸢。
徐灏把纸鸢交给萧枫,从臂弯里又拿出一大捆麻绳,说道:“这时候风筝都卖完了,这条鱼还是跑了好几家,请人家现做的。”
而孩子们却不理会他的辛苦和解释,低着头研究着纸鸢,萧柳说道:“比癫头子哥哥的花蝴蝶好多了,尾巴好长好长。”
“也比他的大,蝴蝶有什么了不起,鱼才漂亮。”萧枫也快乐的说。
“好,好!”徐蕴素一个劲的拍手,仿佛这普通之级的纸鸢乃天下第一。
徐灏无奈,连女儿也不稀罕搭理自己,只顾着跟在哥哥们的屁股后头。萧雨滢过来问道:“午饭去千寿堂吃么?”
“人太多,不用了。”徐灏坐了下去,“你自己过去吧,与凝雪雨诗商量下给烬儿和李芳姑娘拜堂成亲,就在萧家村。我骑马跑了一上午,累了,先休息一下。”
“好。”萧雨滢答应下来,如今家里的孩子太多,老太君年老精神不好,相约不带着孩子过去请安。
萧枫忽然抬起头,问道:“伯父,你和我们登高去。”
“嗯。”徐灏答应了。
萧雨滢说道:“午饭都摆上了,吃完饭再去。”
若是平常,萧枫萧柳的眼睛一准盯在炒肉,或比炒肉更好的肉菜上面,但今日一反常态,不但无心吃肉,简直是一口菜也不吃了,一心想着登高去,所以匆匆扒了一碗饭,便漱口下来。
奶娘过来嘱咐几句,给了哥俩四百钱用来零花,徐灏想了想命人把徐烬李芳唤来,带上家里一大群的男孩女孩,步行浩浩荡荡的去登山。
按照萧家村这一带的习俗,九月初九重阳节是阖家陪着老人登山的节日,今日则是带着小孩子去临近的鸟石山去登高。其意义,除了特别创造一个游戏的日子给小孩子们,还有使家长也分外高兴的一种传说,小孩子登高就会长高。
鸟石山据说在福州也有一座,那边亦有相似的习俗,就在徐家后门便是山脚,差不多挨着登上石阶。
所以一群人拿着纸鸢,随随便便就出发了。
平常山脚下大多冷冷清清的,除了牧羊的孩子把羊儿放到山坡吃草,几乎没什么游人。即使有,也是通往玉皇阁和皇姑寺的香火道士,以及求医问卦或还原的几个香客。
今日热闹异常,一群群的大人带着孩子,或城里邻近的村里来登高的人们,一身绫罗绸缎的大户娘子,戴着簪子大耳环的农妇,羞答答的大家闺秀,脸蛋红扑扑的平民姑娘,还有卖甘蔗,卖梨子,卖登高米果,卖各种玩意的小贩子。
每个人都欢欢喜喜往上走去,络绎不绝,徐灏有些担心了,看这个情形,这么多人半路上就会挤满,恐怕后边的人将无处容足。
“上去几个人维持秩序。”徐灏吩咐一声。
李芳兴致勃勃的牵着徐蕴素的小手,本来要抱着她,不想如此娇贵的孩子竟非要自己走,倒是萧雨诗的女儿徐蕴玉非要人抱,徐烬顺手把第一次见面的妹妹抱在怀里。
晴雯的闺女徐韵宁拉着父亲的手,一副渴望父亲抱着她的样子,芷晴的儿子徐炬则傻乎乎的抓着蕴素的另一只手。
徐灏很头疼,加上其他孩子,简直就是幼儿园的小盆友们出来旅游,谁能想到今年这么多人呢?
好在山不太高,总共一百二十级,道路也很宽敞,危险的地方仅有一两处。很多游客干脆不走石阶,走山势平缓的山坡,到处生长着狗尾草,猫眼菊,日来睡,爬山藤等各种野花野草,压倒了一片片。
这时候少不了叫花子,烂手烂脚什么样的都有,发出单调的凄惨的声音,多半妇女和香客都会施舍几个铜子。
山上本来还有寺庙,但是早被徐灏给清干净了,保留一心修道的道观。但是今天凡是登高的人,大约都要走到最上面的山门,顺便逛一逛玉皇阁,天王殿,观音堂,吕祖宫。
游客之多也出乎为数不多道士们的意外,这些平日断绝红尘的世外之人,清净许久的脸上也浮出了笑意,也主动出来殷殷勤勤的照顾游客,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呀?
总之道士们不厌其烦的引领游客,看各种山上神的遗迹,孜孜解说道家不易懂得的道理,最后拿出来一支笔,请施主在随缘薄上提个缘,留下几个香火钱。
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何况还是经久不衰的宗教,几个年纪轻而资历浅的小道士,站在铁鼎边上,香炉一旁,细心注意来神前跪拜的香客,一等人家走了,赶紧吹灭他们点燃的蜡烛,把他们点的香拔出来。
此乃天底下的和尚道士最巧妙也最便当的生财之道,稍加修饰,就可以转卖给别的香客了。
徐灏很纳闷,一座不能再普通的小青山,咋就突然出现了无数神奇的事迹呢?什么**洞,蜘蛛精的窝,蝙蝠怪的老巢,蝎子精和蛇精野合的地方,七妹成仙的莲座等等,合着萧家村乃是妖孽横行,仙人得道的鬼地方?真是岂有此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学成归来
登高的习俗由来已久,“楚辞.九怀”中有“悲哉秋之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泬寥兮天高而气清,寂谬兮收潦而水清。”
汉代承袭楚俗,由此逐渐衍成重阳登高的习俗,据记载汉高祖就曾重阳节登山。
到了明代,皇帝会亲自登高,民间登高的气氛也达到顶峰。明代诗人申时行的“吴山行”如此描述。
九月九日风色嘉,吴山盛世俗相夸。
阖闾城中十万户,争门出郭纷如麻。
拍手齐歌太平曲,满头争插茱萸花。
此日遨游真放浪,此时身世总繁华。
徐灏带领幼儿园小朋友们到了山上,满山都是人,放纸鸢的更热闹了,蓝天上密密麻麻,多到令人都不知道该看哪一个了,并且看一会儿眼都会花了。
孩子们集体仰头痴痴的观看,徐灏也有先见之明的把鱼风筝放飞,萧枫等小孩子拍着手欢呼。
本来登高放风筝应该是儿童的事,但就和后世游乐场永远挤满了大人一样,动画电影也是童心未泯的成年人所喜欢观看的,所以山上的大人们跟着沾光了,并且反而成了最大的势力。
徐灏的纸鸢是用十六重纸做的,又大又宽又长,麻线格外的粗,飞得高,牵制力强,所以孩子根本放不了,无非伸手略微的拉一拉而已,高兴中不禁有一点失望。
大人们所放的纸鸢起码是十二重纸的,在空中,往往凭借自己纸鸢的强大任凭去绞其他弱小的纸鸢,不时有两条线互相接触,弱小的纸鸢就会挂在大的下面,或断了绳子一头栽落下来,或顺风挂在树枝上。
此乃放纸鸢的传统。人密集的地方很难避免,按照习俗,风筝断了是好事,就算不断晚上也得一把火烧了,来年在买或做新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欣然接受自己的纸鸢‘阵亡’,尤其是那些巨型风筝或名士题词过的,为了在女孩满面赢得表现的,不想被儿女看扁的父母之类,总之不甘心花出去的钱这么快就打了水漂,相互间便起哄叫骂。甚至流血斗殴。
当然绝大多数人只是哈哈一笑,孩子们紧张的看着徐灏手中的鱼纸鸢,幸而徐灏对此颇有心得,每次眼看着大的纸鸢前来绞线,几乎要碰到了,不知怎么,就见他轻轻将手一晃,绳子一松,纸鸢灵活的飞到别的地方。
徐灏还童心未泯的自夸自赞:“想来绞我。没门!”
亲眼目睹下的萧枫萧柳他们,也暗暗佩服长辈放纸鸢的好本领。
很快孩子们就没了耐心,偷偷掏出口袋里的零花钱,算计着该买什么玩意。还不忘留下五十文攒下来。
萧枫和萧柳一人二百文,哥俩商量了半天,打算买削好的甜甘蔗二十文,好吃的梨子一小筐三十文。登高米果五十文,登高小旗子十文,竹蜻蜓二十文。彩花球二十文,正好剩下了五十文。
可是下山的时候一眼看到了更好玩的东西,计划随之变动,又看到了更好吃的鱼丸面,十文一碗,鸭血粉丝汤,二十文一碗,金陵小笼包金陵牛肉锅贴等等,很快所有的钱都花光了,等看到绚丽栩栩如生的糖人时,分文没有的孩子们露出一脸的惆怅。
徐灏无视他们的求助目光,也不许徐烬李芳给他们买。
第二天,邻居家谷太太过来串门,对老太君说道:“借您老的福,您回来那天喜鹊在屋檐上叫个不住,也希望我儿子能回来。”
萧雨滢向徐灏解释道:“福生去辽东求学三年,没有回来过,家里只有她娘一个人,靠着祖上那些田产过活,盼望儿子盼望的眼都穿了。”
徐灏嗯了一声,他对老邻居谷家不太熟悉,只知道谷家是个大户,谷福生小时候调皮捣蛋不爱读书,后来父亲病故后,谷福生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学村里的年轻人跑去辽东念书。
新学给了无数年轻人另外一条出路,就和文科理科一样,科举这条路毕竟太窄了。
说来也怪,谷太太一回家,正好听到有人敲门,下人出来开门,不禁大喜道:“太太,果然少爷回来了。”
“我回来了。”谷福生叫道,又对后头的三个挑夫说道:“小心些,吴妈你看着,我去拜见母亲。”
谷太太欢喜的眼泪都下来了,仔细端详下儿子,比三年前更高也更精神,气道:“你这个孩子,一去多年,连信也不给娘写一封,叫我好生记挂。有时做梦,梦见你掉进了江里,遇到了强盗,吓得我哭醒了。昨天我房里的灯花结了又结,连着几天喜鹊直叫,我猜着是你要回来,果真回来了,谢天谢地。”
谷福生激动的道:“儿子何尝不想早归?只因进了学校,急着学成本事。”
话没说外,外面的挑夫叫道:“快出来付钱,我们还要赶生意呢。”
他只得出来付了挑钱,挑夫不干,说道:“你的箱子那么沉,也不知藏着多少金子银子,我们的力气都使尽了,得多赏几个才是。”
谷福生无奈,每人多给了三钱银子,把人打发走了,然后回到上房。
谷太太关切的道:“儿呀,你学了什么本事?”
谷福生说道:“儿子去辽东之后,进了海事学院,我不喜航行地质之类,文章上头也学到有限,只把几门外国语言学成功了,能和倭人阿拉伯人讲的来话。”
自古以来就有翻译这门职业,唐宋元以来对外交流频繁,需求量还不小,尤其是有点文采又精通某国语言的读书人,京城乃至沿海重视贸易的地区,上至官府下至富商,可谓是洛阳纸贵。
如今对外交流更别提了,所以谷太太欢欢喜喜的道:“这么说来,我儿一生的饭碗有着落了。我见隔壁的徐六学成了什么法文,现在得了金陵大学的馆地,想他一介徐家下人。一年竟有百八两银子的出息,村里人都奉承他一声老爷,我儿既也有了这样的本事,能和蛮夷说话,怕不比他好吗?等我带你去徐家,趁着老太君和三爷在,也去大学做馆或去朝廷谋个差事,只怕还不止十两一月呢。太好了,也是我朝朝求佛,夜夜烧香。求菩萨求来的好处。”
“母亲无需担忧。”谷福生知道为了供养自己的日常花销,家里已经没什么积蓄了,这也是他羞于写信的原因,“娘,我在山东给诸城知府做了师爷,每月十两银子的薪俸,替他做翻译,就是和倭国朝鲜国的商贾说话,首席师爷的薪俸还比不上我一半呢。”
“呦!”谷太太顿时喜出望外。没想到儿子这么本事了,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游手好闲,只知道花钱的公子哥了,这么多钱一个月?真真想都不敢想。未免大为可惜,“你既然能挣这么多钱,就不应该回来,还好再去吗?”
“不去了。”谷福生握着母亲的手。“我心里记着娘,所以将将做满一年,辞了知府大人特意回来的。我除了薪俸之外。还有大老爷赠送的盘缠,那些商人送的仪程,其他地方赚的,反正合起来有一千几百两银子。”
“阿弥陀佛。”谷太太更加欢喜了,“娘多时不见银子的面了,记得你爹定我的时候,一支金如意,一个五十两的银元宝,我那时就觉得银子可爱。可嫁过来才知道,谷家是外面光鲜内里空,不过一些祖传的田产而已。唉,以前的事咱不提了。快把你那么些的银子拿来,好生给娘瞧瞧。”
谷福生见母亲这么看重自己赚回来的银子,心情自然十分畅快,赶忙找出钥匙,把箱子里的银子拿出来,一封封的官制大锭,乐得谷太太眉开眼笑,拿了两只元宝放在脸上摩弄了好半天。
“娘,我饿了。”
“哎呦!今儿个什么菜也没有,我是在徐府吃的,家里只一碗菠菜烧豆腐。吴妈,去买一只鸭子一只烧鸡来,给少爷下饭。”
“不必,我自己去买。”
说完他跑了出去,谷太太神色感慨的看着儿子的背影,院子里的吴妈也感慨的道:“少爷完全变了,有大出息了,太太后半辈子有福喽。”
“是啊!”谷太太心里美滋滋的,赶忙转身把银子藏起放好。
很快,谷福生买了板鸭火腿等回来,叫吴妈打了半斤陈绍,谷太太自从丈夫死后一口净素,荤腥不沾,含笑看着儿子大口大口的吃饭。
谷福生边吃边顺口问起田产的进项如何,够用不够用?谷太太叹道:“别提了,你出门后,不到一年,乡下的佃户一个也不来交租。徐家人远在京城,我素来和萧家没什么来往,不好意思张口求助。倒是靠着街口的两间房,十吊大钱一个月的,家里几张嘴,还得给你月月寄钱,钱粮倒去了一大半。王家二叔又忙,没工夫帮咱家收租,如今柴荒米贵,这日子一发的苦极了。”
谷福生叫道:“好呀,这几个佃户竟如此可恶,等我明天就去教训他们。”
谷太太忙说道:“不忙,这不三爷回来了么,派人去放了话,去年前的租子交上来一多半。今年天旱,没法子,你得先去徐家,一来道谢,二来拜见下三爷和老太君。”
“我知道了。”
如此谷福生先去了徐家,又在村里走了一圈,消停几日亲自下乡,找到他家的佃户还租。那些佃户见谷家少爷回来了,自然不敢放刁,只是苦苦求情,说今年老天不照顾什么的,少爷你别动气,以后一定准时送到。
谷福生学了本事,眼界开阔,加上年轻人面嫩心软,这点田租委实也看不上眼了,于是也就罢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睥睨万邦
不知不觉到了冬初,因朱高炽病危,徐灏每天都要去皇宫,嫔妃们哭哭啼啼,皇后还算镇定,大抵因取消了殉葬,没有洪武年的一片愁云惨雾,好似大难来临。
老太君在乡下住上了好,不愿回京,也不许全家人过来,说是要过一个清清静静的年。
全家人为此很头疼,徐庆堂夫妇埋怨儿子不懂事,徐灏干脆连家也不回了,躲在萧家村。
国事上头,最近北方兴和守御千户所全体官兵一千人殊死抵抗七日,坚持到了多路援军赶来,使得阿鲁台的蒙古军不得不撤军,而历史上的兴和县被袭陷沦为鞑靼势力范围,现在这个河北边远县城依然是大明的坚固堡垒。
历史上,因此事朱棣再次亲征,调用驴34万匹,车177500多辆,车夫等235000多人,共运载37万石粮食随大军出征,吓得阿鲁台从兴和县跑了,避而不战。
当时诸将请求追击,朱棣命暂缓追击,有感于兴和县不易守,把剩下的人口迁到了宣府,即今河北宣化县。
朱棣深感朵严三卫的威胁,五月在河北沽源一带举行阅兵,告谕兵将:“兵行犹水,水因地而顺流,兵因敌而作势,水无常行,兵无常势,能因敌变化取胜者,得势者也。”
为了鼓舞士气,朱棣作了一首平虏曲,让将士们传唱。七月,师至煞胡原,俘获阿鲁台部属,从而得知阿鲁台丢马弃甲从阔滦海北遁。
朱棣担心重蹈丘福深入陷没之覆辙,下令停止追击。回师途中,朱棣认为兀良哈部为阿鲁台之羽翼,遂选派步骑2万,五路并进,攻打兀良哈部。
师至屈裂儿河(今内蒙古洪儿河上游支流)。兀良哈部得知明军来攻。仓皇西逃。朱棣指挥军队夹击围歼,大败兀良哈部。九月初,回师至北京。
徐灏和朱高炽虽然都没有永乐大帝的谋略和气魄,但是他们俩都不缺乏谨慎和耐心,凭借火枪火炮和一系列的革新,如今的朵严三卫早已不成气候,阿鲁台也无法撼动边境
在对待蒙古人上头,徐灏至始至终就没有汉武帝的雄心壮志,历史经验告诉他,灭了匈奴还有突厥。灭了突厥还有鲜卑、辽金、蒙古、满清,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在积极防御的同时,积极研究开发新式武器,维持军队的战斗力,解决日渐贪腐的官场,同时连接世界增强综合国力,不敢说一定会赢得胜利,但这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初步实现工业化之前。没可能彻底解决周围的游牧民族,起码徐灏认为他有生之年不会成功,发展需要时间,尤其是从封建时代过渡到近代。至于后人会如何,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问题了。
朱高炽的病危,不可避免的令徐灏感到意兴阑珊,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已经准备彻底的急流勇退,不然很可能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大业,全家人陪着他做了烈士。
徐灏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伟人,所以也压根没有作伟人的觉悟,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也该到了归隐的时候了。
在欧洲,因阿金库尔战役,风光无限的英国亨利五世逼迫法国查理六世签订了几乎亡国的特鲁瓦和约,和约规定亨利五世有权在查理六世死后,继承法国王位,娶了法国公主。
但是这位显示出作为一代雄主的智慧和霸气,被英国人称颂为一代英主的亨利五世,在他的权利和疆域达到顶峰时,却在一场战斗中死于伤寒或痢疾,不久,法王查理六世也死了。
查理六世生前打算立女儿玛丽亚公主为继承人,法国各诸侯领主也大多在国书上签了字,如今随着法国惨败,王室威望大跌,没有多少约束力了,立刻爆发了奥地利王卫争夺战。
英国这边,亨利五世年仅一岁的儿子成了国王亨利六世,由叔父贝德福德公爵摄政,在巴黎的圣但尼教堂举行加了冕礼。同时,逃亡布日尔的王太子查理也宣布继承王位,自称查理七世。一时间,诞生了三个法兰西王国。
而这位查理七世,正是那个坐视力挽狂澜拯救了法国的民族英雄圣女贞德被烧死的国王。这位备受指责,公认是个胆怯、散漫而又轻率,配不上国王封号的二十岁年轻人,既生不逢时,也无雄才伟略。
但查理七世最大的优点是善于抓住一切机会,也具备一位政治家的厚黑以及无情无义,他为法国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赢得了百年战争,也打下了法兰西的强盛基础,尽管世世代代备受后人指责。
就是这么一个被人瞧不起的青年,从被废的王储到国王,从丧家之犬到白手起家,从分裂到统一,一手促成了法国日后的强大。
徐灏因为游戏对贞德的故事背景知之甚详,故此不敢小瞧与查理七世同时代、年纪相仿佛的太子朱瞻基,毫无疑问,朱瞻基是个不比查理七世差半点的人物,他的运气谋略也要比查理七世好得多。当然,最终朱瞻基的运气不好,仅做了十年的太平皇帝就死了,直接造成皇帝年幼,王振崛起等一系列的皇位争夺战。
历史上,史称即将到来的十年里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经济得到空前的发展,出现了即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之后的著名的“仁宣之治”的盛世局面。
朱瞻基的性格既有朱棣的一面,也有朱高炽的一面,徐灏清楚他是个好皇帝,有着保守的想法,比如看不惯秦淮河上的风月,展开轰轰烈烈的大扫黄运动;也有朱高炽的理想主义,对待文人极好,喜爱艺术,只要自己不妄想把持朝政,那么朱瞻基就不太可能全面取缔新学报纸等新事物。
其实留给朱瞻基的天下并非那么美好,迫在眉睫的是**,都察院贪污成风,都御使刘观就是个大蛀虫。
军队同样如此,毕竟徐灏没有大刀阔斧的彻底改革军队,依然存在大量军屯以及世袭的军事制度中存在的种种不合理现象。历史上的朱瞻基体恤士卒,他总是认为军官缺乏教育,是以不能用正常的标准去要求他们,没有大力气改革,这造成军队的无能日趋严重。
现在变了,徐灏认为哪怕朱瞻基什么也不做,十年后的军队也决不会惨败于蒙古人之手。
雪一片片的从天空落下,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徐灏缓缓走出紫禁城。
明帝国睥睨万邦,一些大臣已经在提前商量要在新皇登基的头一年,辞旧迎新的那一日,要来自亚洲、阿拉伯、非洲和印度洋各地的国王和使臣们聚集在宏伟的金陵城向大明天子宣誓效忠,让他们目睹花费巨资重新修缮的雄伟神奇的紫禁城,最好是赶在朱瞻基登基的那一日。
那时将有三十多个国家的首领在场,除了传统的属国之外,大概还会包括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拜占庭的皇帝,威尼斯总督、英王、法王、西班牙王和葡萄牙王,以及来自永乐洲和汉王洲的土著酋长们。
徐灏回头看了眼雪花飞舞下的紫禁城,心说兴许还真能做到,明朝即使没有自已,也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历史上,因各种原因,大臣们优先考虑的是那些传统属国,大概也不屑邀请敢号称皇帝的蛮夷之国。
当然地点是在北平,如今那个规制全面仿造,壮丽远超金陵皇宫的北平城没有了,他时常问心自问,这么做到底对还是不对呢?只能由历史来给出答案了。
徐灏的心情很不错,没有失去权势的失落感,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权势,无非是无处不在的影响力而已。
今后一如既往的低调做人,朱瞻基也不是不念恩情的人,朝廷上也并非都是你死我活的权力争夺,君臣善始善终的例子更多。
当然徐灏不会那么天真,今后还是得一如既往的布局,小心翼翼的活下去,想想就令人头疼,真是踏进了这个漩涡,再想全身而退实在是太难了。
回到萧家村,徐灏在田地里找到了王四六,二人一边蹲在田坎上吸烟,一边交谈。
自从买了大牯牛,王四六简直像伺候老娘似的,一天到晚守着它。
看着牛低头吃草嚼得那么带劲,比自己吃香喝辣还要高兴,每天王四六得意的牵着大牯牛在水塘边喝水,牛喝得呼呼地响,好像听到了最美妙的音乐。
收割庄稼比往年省了一半力气,当然得归功于大牯牛了。这些日子,白天人和牛形影不离,晚上也要起来一两回,加一点夜草。
闹得王嫂子打趣道:“我看你把床搬进牛棚里好了,莫忘了带一条被子。”
哪知道这句话还真提醒了王四六,他真的在牛棚边搭了一间草棚,有时候就在那里过夜。天冷了,他真的把一床被子盖在牛的背上。
大牯牛呢,也好像很通人性,爱用舌头来舔王四六的手,用犄角轻轻擦他挤他,撒娇亲热。在地里干起活来,大牯牛也卖力的勇往直前,无需鞭子也不用吆喝,人都快跟不上趟了。
王四六反而怜惜起来,怕把伙计累坏了,站住喊道:“歇一会儿,等我抽几口叶子烟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懂事的女儿
徐灏抽完烟拍拍王四六的肩头走了,王四六自言自语道:“我该知足了,三爷的烦恼可比我大多了。”
就算不知徐灏今日为了什么事而心神不宁,王四六清楚大人物的世界更加的复杂和危险,凡是经历过洪武朝的平民百姓都知道,那时候的老百姓对于权贵世家的动辄陨落,无不抱着一声叹息以及幸灾乐祸的心态。
希望徐家能平平安安,王四六如是想着,这么好的人家如果重蹈覆辙,那真是老天无眼了。
王四六把自制的烟斗磕了下,站了起来,心想多亏儿子扯猪草,老婆子勤喂的猪越长越敦实了,等利用早晨和晚上编织竹筐簸箕的空闲,一股脑拿到县里卖了,过个好年。又寻思来年春耕大忙的季节,赶紧把自家的田忙完,把大牯牛出租给别家干活,就凭小春和牛工的收入,手里会捏着十两的现钱。
看来只要天气好,明年再这么干一年,后年能把童大老爷的几亩田赎回来,不成问题。等田地回了家,他还有力气,儿子更是能出大力的时候,利用富余的牛力,再去租几亩田来耕种,两三年后,王家的光景就会大变样了。
一想到美处,王四六乐不可支的又点了一袋烟,田地多了,请一两个长工来家帮工,田翻田,利滚利,要不了五年,自己就可以享享清福喽。
他感到自己的理想非常现实,并且就摆在面前,只等着伸手去拿了。
王四六高兴的往家走去,可当他快走近家门时,望着一片大瓦房的童家大院,他的心紧了,女儿还在二少爷家里受罪,几个月了。没有见她回来一次,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爹!”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王四六吓了一跳,这不是女儿的声音吗?怎么一念到女儿,就听到了她的叫声?王四六急忙回头看,却没有看到小夭的人影,他的心慌了,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孩子她?
急匆匆的往家里赶,他要去童家大院子找王老三问一问。小夭咋样了。
“爹,爹。”叫声更响也更清晰了,王四六这次回头一瞧,女儿真的从田里跑了上来,叫道:“爹,我一回来就找你,家里田里都没有看见,原来你蹲在田坎上,看不到。”
“闺女。”王四六拉住女儿的小手。问道:“你今日怎么回家来了?”
“明天是小年,奶奶说让我们回家团聚一天。”小夭高兴地回答。
“好,好。”王四六没想到明天是小年,更没想到女儿会回家过节。兴高采烈的搂着闺女回家,东看西看女儿的俏模样,说不尽的高兴。
回到家,小夭闲不住。站起来非要帮母亲干活,连续问起家里的事情。王柱什么也没说,只是憨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王四六高兴地对女儿说个不停。问道:“你回来看到咱家的牛了吗?”
小夭笑道:“我一回来就去牛棚看了,越来越壮实了。”
“帮了爹的大忙。”王四六欣慰的道。
小夭笑着道:“再不用你当大牯牛拉犁了。
“不只这个,它一来,咱家什么庄稼活都能干得又快又好,来年还能给我们挣牛租呢。”说到这里,王四六忽然皱了眉头,喃喃道:“多亏了你呀。”
小夭正在灶前烧火,往里头送一根根柴火,一听到父亲的这句话,情不自禁的流了眼泪,没有说话。
王氏马上发现了,轻轻坐到女儿身边,问道:“幺儿,你怎么了?”
“没事,是烟熏得流眼泪了。”小夭赶快掩饰。
王四六没有注意,依然蹲在门口一口口的抽着叶子烟,自顾自地讲王家的好光景和好前景,“要不了两三年,我们就要翻身了。”
可小夭越是听到这些,越是想起在大院子里的苦日子,越是伤心,终于止不住眼泪长流。
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王柱也看不出了,父亲还在眉飞色舞的说他的好梦,叫道:“爹,你不要说这些了。”
“怎么了?”王四六看到了女儿在抹眼睛,才吃惊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王氏心疼的把小夭的袖子撩起来,手臂上一条一条发紫发黑的伤痕,有老伤,也有红得透紫的新伤。
王四六的心像被钳子夹住一般,喘不过气来,他上前捉住女儿的双手,看着斑斑伤痕,叫道:“啊!他们怎么这么狠心,这么作践人呀?”
“孩子你吃苦了,都是爹的不是。”王四六一把抱住了女儿。
小夭伤心的在父亲怀里痛哭起来,反复哽咽道:“爹,爹。”一屋子都是哭声。
突然王四六吼道:“不行,这样糟蹋人,我要找他们说理去。我要把小夭要回来。”
王氏伤心的道:“人家手里捏着你按了拇指印的文约,你说得赢他们?”
王四六叫道:“我退他们的钱,连本带利还他们,行不行?”
“大院子那种人家,你有理也说不清的,何况人家有凭有据?”小夭领教了童家的势力,她也不懂还有更大势力的存在,反过来劝父亲,“算了,好在还剩下一年半,死活我总熬得出来。”
王氏问道:“童家怎么待你的?”
小夭没有全部说出来,要说她这几个月过的苦日子,怕是会叫父亲气疯,母亲气病,何苦来!那大院子的奶奶是童家二少爷的二房,正妻住在县里,二人势成水火。
被撵到乡下的二房恶婆娘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变着法的拿丫头出气,一天到晚叫你吃不好,睡不好,不叫丫头歇口气干活倒也罢了,还要鸡蛋里挑骨头,没过错也要找出过错,反正成天找双小鞋给丫头穿,叫你憋不过气来。
然后就是一顿臭骂,一顿毒打,小夭还没有把她的裤腿掀起来,没有把衣服解开给爹娘看呢。也是她年纪最小,恶婆娘欺负她是新来的,小小年纪的小夭只认得一件事,再怎么苦,能让父亲的心情舒畅,家里越过越好,那她再受罪也值得。
还有一件事小夭没说出来,大院子有个庶出的幺少爷,一天贼眉鼠眼的,不是盯着这个丫头,就是用手乱摸那个丫头,一副下流坯子的样子,这才是小夭真正提心吊胆的事。
下午,爱女心切的王四六找到徐灏,低着头说道:“三爷,我向你借三十两银子。”
徐灏马上说道:“取五十两银子过来。”又问道:“老哥,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老婆子生了病。”王四六的目光躲躲闪闪,他不敢道出实情,不跟朋友求助反而瞒着他把闺女送到名声不好的童家做丫头,怕徐灏生气,怨他不够朋友。
偏偏一向心细如发的徐灏此时没心情过问,朱高炽病入膏肓,老太君的健康每况愈下,令他有种大难临头的惶惶。
王四六拿着银子又去找王老三,王老三倒是很同情,也很愤怒,可是那暴躁的奶奶哪个敢去说?劝道:“哥,人家拿着文约,也不稀罕这几个钱,就是说到官府,见官有理还亏三分呢,你这银子是借来的吧?好不容易有了盼头,就叫大妹子苦做苦熬吧,哪个丫头不是一样的?”
半个时辰后,王四六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反复自己责备自己,“都是你一时鬼迷心窍,做下了错事。”
如此一家子过了不愉快的小年,精心包好的饺子尝起来也没有味道。小夭暗自伤心,面上努力装作开心的样子,给父母说几句笑话,想硬制造出快乐的气氛来驱赶这一屋子的闷气。
与此同时,谷福生见母亲身上还是那件川绸薄棉袄,拿出钱来替母亲做了好些的裘皮衣服。
这时候,谷家的那些舅母姑母等亲戚晓得他发了大财,大家都来探望他们母子,谷福生忙准备了几桌酒席款待。
酒足饭饱后,姑妈说道:“大嫂子,你好福气!我从前就很疼这侄儿的,因他的天分好,相貌也好,晓得他将来一定要发达,如今果然不是?赫赫!”
舅妈也说道:“常言道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几年你吃了多少苦?合该有这样的好儿子,后半辈子享福,我们再也不如你家了。”
谷太太脸上容光焕发,面上自是谦逊道:“姑娘嫂嫂莫要说这客套话,福生没什么大出息,将来侄儿外甥们长大了,怕不进学中举?不比我们福生,学些外国的话,只能赚人家几个钱罢了。”
“哎呦,大嫂怎么能这么说?”姑妈摇着头,“如今的世道,会四书五经的人多如狗,会外国话的寥寥无几,只要福生好生干着,还怕没有官做?眼下读新学比旧学强得多哩。不过福生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早早替他定下一房亲事,嫂子也好有个媳妇侍奉,福生免不了出门,大嫂有了媳妇,也不怕寂寞了。”
这几句话说到谷太太心坎里了,儿子长大成人,头一桩大事就是娶媳生子,不由得殷勤问道:“不错,我也正有此意,但不知你们眼前有没有好闺女,给他做个媒人。”(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婚姻自由
谷家上房,屋里的温度暖洋洋的,四五个女人正围着桌子吃茶说话。
面对谷太太的询问,早有准备的姑妈说道:“怎么没有?只要大嫂中意,我有个堂房侄女,今年一十八岁,做得一手好针线,还会做可口饭菜,那模样也不消说了,大约和侄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玉人。嫂子你还记得么,前年我们在皇姑寺拜佛的那天,那孩子不也在跟前么?记得大嫂还赞她鞋绣得好,就是她自己绣的。”
谷太太想了一想,恍然大悟,暗道:不错,是有那么一个闺女,皮色呢倒也白净,可是招牙露齿的,相貌实数寻常,配不上我儿子。
然而不能扫了人家的兴,谷太太笑呵呵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果然人极好,难为姑娘替我请个八字来占占。要是合呢,定下来便是了。”
姑妈顿时满面笑容的道:“大嫂放心,一定合适,这是老天定下的天缘。”
这时谷福生打外面进来,几个长辈不免拉着他絮絮叨叨,谷福生听得不耐烦,避到书房去了。
亲戚们至晚方散,谷福生到母亲房里坐下,谷太太把他姑母的话转述给他听,又说道:“我儿婚姻大事,一定要挑选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人家。你姑母那头,依着娘的意思,还得托人再访访看。”
“母亲所见极是。”谷福生先表示同意,“孩儿在辽东三载,有师长提出自由结婚,因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过盲婚哑嫁。想夫妻二人是天天要在一块儿的,总要性情合适,情投意合才好。不瞒娘,那等守旧的女子,朝梳头。夜裹足,什么都不懂,只会做男人的玩意儿,我可不要娶这种蒙昧女子。”
谷太太有些莫名其妙,问道:“那你要娶什么人家的闺女?”
谷福生一脸向往的道:“如今外面的女学堂也不少,孩儿想在学校里挑选个称心的,将来好侍奉母亲,帮着孩儿成家立业,不用姑姑做媒了,孩儿不愿娶。因为就算有天仙般的容貌。但没有一点学问,也是徒然。”
谷太太皱眉道:“这番话倒奇了,咱萧家村知书达理的姑娘多了,怎么说没有一点学问?谁家娶媳妇,都不过指望她精明能干,模样长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你竟另有一番见识。可是学堂里的女孩子,村里的我见过也不少。不缠足没什么,连束一下都不肯,一味放大了脚,天天在街上乱跑。心都野了,哪能帮你成家立业?哪会甘心侍奉我?反正我不明白你的道理。”
“不然。”谷福生一本正经,“娘,学校里的女学生。别看天天在外,然而规矩是有的,出身大家闺秀的比比皆是。您想她既然读了书。晓得了许多道理,自己可以自立,自己有了见识,哪个敢欺负?再者,女学生熟悉世故,凡事讲道理,能做成事,我也不打算三妻四妾,心心相印的女学生再没有那等悍妒等等的古怪性情。”
只能说谷福生想得太美好,也太一厢情愿了,谷太太这么大年纪,一针见血的说道:“未必,女人就是女人,纵使一肚子学问,归根到底还是女人,就和男人一样,做了大官也会当奸臣,也会贪钱。”
“是!”谷福生说道:“可那也比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强,孩儿情愿娶这种女子,相貌倒是其次了。至于小脚,有什么好处?袅袅婷婷一步路也走不下来,假如世道不好,有点动乱的时候,说句不吉利的话,连逃难都逃不出来。”
问题是他娘就是个小脚,听儿子这般菲薄,不免有些动气了,拿出母亲的身份,说道:“不要说了,我是不要抛头露面放荡的媳妇!婚姻大事,谁不是由父母作主?你爹不在了,就该听娘的话才是,怎么自己做起主了呢?真是岂有此理。”
谷福生见母亲动怒了,只得委婉的解释道:“娘您天天在家里,不晓得外面的时事。如今新学盛起,许多人已经开始反思传统了,譬如说缠足,自朝廷到地方,公认那是楚王好细腰的陋俗,对女性的摧残太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为了博得男人的喜好而如此糟蹋人呢?
现在谁不是对裹脚女人敬而远之?咱们又岂能明知故犯?再来儿子学得了几门外国话,时常苦恼知己太少,就想娶个能说到一块去的妻子,不然一辈子鸡同鸭讲,万望娘依了儿子吧。”
这时期的女子学校,虽然也免不了遭到整个社会的轻视,视为离经叛道,但是和近代一样,对普通人来说女子求学总归是一件好事,连养闺女给人当丫头,当小妾,当童养媳都正常的年代,除了某些文人对此痛心疾首,宣称势不两立外,阻力其实并不大。
中国近代是因为莫大的屈辱,导致整个社会去效仿西方,而此时则是莫大的自信,对新生事物的包容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当然也是女子上学才刚刚兴起,远没到引起太多人关注的时期。
谷太太思想很开明,供养儿子去辽东念书可见一斑,如今也证明当初她的眼光很准,见儿子委婉的软求,气也平了,叹道:“唉,我已经老了,你的终身大事,也管不了许多,随你去胡闹便是。”
语气仍旧有些幽怨,可谷太太心里很高兴,巴不得儿子有主见,至于未来媳妇孝顺奉养云云,那也不敢惦记了,大抵夫妻俩有出息,彼此扶持操持好家业比什么都强,多买几个丫头伺候自己就行了,谁说一定要媳妇伺候呢?
第二天,姑母叫人把她侄女的八字送来了,谷太太请了一位合婚的先生占了一占,批的是女方八字极好,也没有桃花星,扫把星等诸般恶煞,而且还有二十年的帮夫好运。
儿子的八字更不用说,一身衣食有余,功名虽是异途,却有四品黄堂之分。但是两下合起来,却冲犯了白虎星,父母不利,有点儿邢克。
这种事就连后世人都难免抱着信其有的态度,冥冥中玄之又玄,是中国的古老文化之一,不管无神论者再怎么嗤之以鼻,五行八卦星相之学风水之道都有着难以解释的道理存在。
何况谷太太还是古代人,那先生又是本地极有名望的相学家,原本就不满意,这下子更是不同意了。
谷太太叫吴妈把批单送给姑母看,临走前交代道:“你见了姑太太,就说我们太太极愿意结这门亲事的,为的是亲上加亲,可如今算命先生说有什么冲犯,少爷不肯,也是他的一点孝心,我呢只得依他,多谢姑太太费心了。”
吴妈过去依言说了一番,姑母只能罢了,男女八字都在,不信可以找人算算去。
谷福生得知亲事不成功,放下心来。闲来无事,进城去找他的朋友蒋子天谈心。
一进蒋家,听到里面传来喧笑的声音,大约来的熟人不少,他三步两步的跨进了书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谷福生的圈子不外乎同学和做翻译的那些人,果然是四五个同窗好友,如今都在京城给各方做翻译,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众人见他进来,都起身招呼,却不见主人蒋子天,好友许大年介绍道:“这位是牛山兄,山东大学毕业,懂得倭文,最近从倭国回来。”
反过来介绍了谷福生,因都会倭语,福生问他些倭国的风土人情,谈的非常热烈。过了一会儿,蒋子天从里面出来,大家纷纷嚷道:“子天兄,怎么进去了这半天?莫非嫂夫人嫌我们在这里吵闹,在责罚你吧?”
蒋子天似笑非笑的答道:“说什么话?未免太把内人轻看了。拙荆虽没有上过大学,然而也受过女子师范三年的教育,素闻诸君的大名,佩服得很,只愁诸君不肯光临,岂有多嫌之理?”
谷福生趁机说道:“正是,小弟还没有去拜见嫂嫂,顺便请教下师范学校里面,现今有多少学生,学的什么,嫂嫂必然深知其详,还望指示一二。”
蒋子天说道:“问我就行了,那里一共四百多女学生,校长是张钗先生,不过她时常不在金陵。好像最近聘了两位副校长,一位是田侍郎的夫人,一位是王御史的夫人,什么算学、生理、历史、自然都有,至于针线女红等各科更不必说了,总之出来一位,就是一位内外兼美的闺秀。”
谷福生叹道:“难得,女子果然能够学成,也是我们大明前途的幸事。”
“哈哈,可不是么?”蒋子天伸出大拇指,“你们没看她们出来的样子,身子都是挺直,目正神清,没有羞羞缩缩的样子,我就觉得比寻常女子大方得体的多了。”
许大年说道:“福生不是还没有嫂夫人么?何不替他说一个?成亲要两下愿意,那才叫做你情我愿,叫做自由。父母选得好比撞大运,有几人能有子天的福气?娶到金陵徐家的女儿,还是念过女子师范的。”
蒋子天忙说道:“内人不过是徐家的旁系而已,当然确实是我三生有幸。”
眼见谷福生脸都红了,他笑道:“明天两下钟,师范学校开堂演说,内人是一定要去的,诸位兄弟要高兴去听,小弟一定奉陪。”
大家都说愿去,牛山兴奋的道:“如此好事哪个不愿?我羡慕死了子天兄娶了好嫂子,而我们却被礼俗所拘,就算长辈开明,也苦于无从发现呀。”
说完装模作样的连连叹息,谷福生更是正中下怀,当下大家哄笑一阵,约定明日一点钟在蒋子天的家中集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