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章 军训2
正当学生们怨声载道之时,教官走了进来,见一屋子的人东倒西歪、松松垮垮,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有个官宦家的青年躺在床上懒洋洋的说道:“太热了,凉快一下。”
“都站起来。”教官神色严厉,又大声说道:“我不管你们什么家世,在这里一视同仁,都是最低微的新军。军营里不许随随便便,叫你们穿上什么就穿上什么,叫你穿制服,你就穿制服;叫你脱制服穿衬衣,你就脱制服穿衬衣;叫你穿背心,你就穿背心,叫你光膀子,你就光膀子。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军营,还有绑腿布鞋一律不许脱,除非睡觉。”
还好这些学生很清楚如今的军队不比其他地方,耍不得少爷脾气,尤其这一次是太子下的令。再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进了军营,任性只会自讨苦吃。
就连徐煜也是如此,就算这里是传统军队,自古以来也有它的规矩,这时期的明朝军队还没有糜烂,何况越来越多的军校毕业生成为明军的骨干,别的不说,起码训练新兵这块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谁不愿意把自己的部下操练的令行禁止?
徐灏担任都督的时候,最看重的就是军纪,制定了一系列必须遵守的条例。虽说取消了一系列旧刑罚,比如打板子抽鞭子等不人道的方面,但是让违纪的军人关个禁闭,打扫厕所去煮一个星期的饭,来几个十里跑,保证折腾的你欲仙欲死。
教官大声命令他们穿上衣服,又命令徐煜赶快把鞋袜穿上,扎好绑腿,也多亏如此,不然徐煜第一天就得犯大错。
学生们不情愿的动弹起来,本以为教官会趁机处罚一两个刺头杀鸡给猴看。没想到人家并未如此,这不禁让大家伙对讨厌的教官有了些好感,纷纷凑过来说话,对于他们七嘴八舌的提问,教官很有耐心的一一回答。
徐煜若有所思的问道:“请问你在哪个军校深造过?”
教官看了他一眼,露出雪白的牙齿,自豪的道:“大连海事学院,千户大人亦是。”
“难怪。”徐煜心说果然,爹总是说纵观一系列的新式学校,最令他满意的就属大连几所军校。不怪一来这里就觉得不一样,这下惨了。
忽然百户在外头吹起了哨子,有人喊道:“集合!”
于是教官叫大家赶快穿上军服,扎好皮带,戴上帽子,跟着他出去站队集合,已经与后世无异了。
站好了队伍,教官喊道:“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稍息。”
这一整套口令,学生都不陌生,尽管动作偏慢。也按照口令做好了。教官喊了一声“立正”,动作利落的向后转身,跑到了百户面前,向对方立正。敬礼,报告:“第三班到!”
陆续各班都报告齐了,百户慢慢走到他们面前。值日班长叫所有人“立正”。
“稍息。”百户说完,面前的学生们伸出腿稍息,他忽然又喊了一声“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稍息。”
可以说把当年徐灏制定的那一套完全承袭了下来,其实并不违和,从满清仿照列强创立新军以来,就是这一套玩意,一直到民国新中国,几乎就没变过。而徐灏在军事方面肯定是个山寨主义者,对于一位外行,不全盘借鉴还能怎么办?
百户和教官一样,也跑到了千户面前立正后报告,又跑回来喊“稍息”。看似繁琐没有必要,徐灏却执意军队要坚持不懈,因为队列之道确实不可小瞧,它能让整个军营为之焕然一新。
学生们都纳闷这要干啥?就听千户大人发了号令:“检查军风纪。”
一声令下,百户等军官都忙了起来,在每个同学面前检查,因下午训了老半天的话,返回营房正在休息,忽然又喊集合,匆匆忙忙的跑出来站队,自然有的帽子带歪了,有的制服上的风纪扣没有扣好,有的敞着怀,有的皮带扎松了。
徐煜虽然重新扎好了绑腿,鞋却没来得及穿好,每个班都有那么七八个不合标准的同学,挨个被叫了出来,让所有人看看他们的狼狈样子。
大队解散后,徐煜等被留下来的几十个学生站在千户面前,开始了长官的训话,训够了人走了,轮到百户来训话,百户训够了走了丫,总旗又来训话,最后轮到了教官,其实就是班长,还是同样的内容。
徐煜也有些不耐烦了,一肚子闷气,也没听清楚训的是什么,大概的意思是:“这是初犯,下不为例,若再犯错,就要处罚。”
解散了后,徐煜身边的一个学生苦中作乐,模仿长官的腔调:“嗯,告诉你啊,下次不把鞋子穿好,罚你缠小脚女人又长又臭的裹脚。”
大家都笑了,明白这家伙是借机讽刺又臭又长的训话。教官则绷着脸没有吭声,走在最前头。
学生们说笑归说笑,接受刚才的教训,谁也不敢胡乱脱衣服,因为别说什么处罚了,一个时辰的训话已经够受了。
军营里的一切行动靠哨子,徐煜所在的营房是二中队,那千户应该叫做大队长,百户是个中队长,可军衔职位还没有彻底定下来。
每个中队都有长短不同的特殊哨音以区分,也有的军营依然用鼓号为令,明军与时下的社会一样,正处于新旧交替,保守与激进的混乱时期。
窗外再一次响起了哨音,徐煜听声音是他们二中队的,于是所有人又一窝蜂的赶去集合,这一次大家心情很好,原来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站好队伍,教官又向左看齐,向前看,报数,稍息,立正来了一套,然后说道:“向左转,目标是食堂。齐步走。”
学生们喊着号子走了起来,食堂占地面积不小,一条条的长凳子,桌子上摆好了饭碗,在教官的带领下各就各位,等候吃饭的号令。
值日分队长先说起了忠君爱国的口号,分为文言文和白话文两个版本,大家伙跟着说了两遍。徐煜瞧着面前的空碗,叹了口气,吃个饭也这么麻烦。
等一声“开始!”徐煜却第一时间跳了起来。端着碗去舀饭,急匆匆回到座位,不管不顾的飞快大嚼起来。
他们这个年纪最容易饥饿,又折腾了一整天,真的饥肠辘辘了,最主要的是刚刚宣布了吃饭的纪律,五分钟必须吃完,因吃得慢而吃不饱活该,所以徐煜也像条疯狗似的狼吞虎咽。恨不得把饭都倒进肚子里去。
尽管这都是些几乎没挨过饿的青年,像徐煜这样锦衣玉食的不在少数,可也远比不上后世的孩子那么娇贵,再说就算后世的独生子女进了军营。很快就会吃什么都香,也吃什么都快。
不过头一顿饭实在难以叫人满意,徐煜一边吃一边直皱眉,每人只有半海碗的菜。量少不说还不见油和肉,实际上就是白水煮白菜,放上了少许盐巴而已。
最让人恼火的是米饭。显然是专门为学生们准备的糙米,吃到嘴里有点霉味,并且你煮的硬倒也罢了,为什么不淘尽沙子和稗子呢?害得学生们还得不停的挑沙子。
严重的体力消耗,不吃饱饭是不行的,没有营养更不行。徐煜心说不会顿顿如此寒酸吧?抽空瞅了眼远处的桌子,真正的兵士饭菜好像比他们丰盛许多,时间也长了许多,看来若明天还像今天一样令长官不满意的话,还得吃这难以下咽的东西。
学生们都是聪明人,搞明白此乃一顿杀威饭!于是一个个赌气似的大口吞咽,好像多美味一样,实际上是真的饿了。
奈何嘴巴没有脑袋那么好使,五分钟之内很难吃完两碗饭,正拼命往肚子里吞咽呢,值日分队长已经在叫“起立”了。
带着遗憾和狼狈吃完了晚饭,终于迎来了自由时间,可以脱去制服,也可以解开绑腿,甚至允许三三两两在操场上或树林里走一走,学生们纷纷跑到树林里,发发牢骚骂骂娘。
晚上有各种各样的节目,学习、唱歌、自由讨论、听演讲、听大儒讲课,自习等等,也有集体听戏什么的,总之每天都有事情做。
完事了,又得经历一层一层的立正稍息报数之类的程序,然后大家得排队忙着洗脸洗脚,设施不完善,洗澡或三天或五天一次,睡觉的号音响了。
但是睡觉前又是集合,晚点名,又是“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先前看,报数”,完事了才能解散,上床睡觉。至此徐煜也弄不明白了,为什么半天之内就要点名报数这么多次?这不纯是浪费时间么?莫非我们这些学生只要眨眨眼睛,便会土遁了吗?
然而徐煜已没有力气去琢磨这些了,带着疑问赶紧睡觉要紧。人一躺下,就听周围一声声的呻-吟。
“我的妈呀!这就是个地狱。”
“打死我也不当兵了,真是受够了。”
有的同学则连诉苦也顾不得了,躺下后便呼呼的睡着了。
夜晚,呼噜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皱着眉头呼呼酣睡的学生们不知道,这正是时下明朝一半军队的一个缩影,每天周而复始的训练,枯燥的学习和思想教育,也可以称之为洗脑。
徐灏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应该是对的,军队说白了只是一件统治工具,明白自己是中国人,为何而战的觉悟足矣,军人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打仗,而打仗需要严格的纪律。
有规矩有规律的集体生活是锻炼纪律的最佳途径。(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一章 王大人
傍晚,徐灏独自一人在萧家村散步,他特意陪老太君回来住几天,轻车简从,没有惊动任何人。
整条街上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其中徐家和萧家的灯火最亮,此刻的家族无疑正出于烈火烹油的鼎盛时期,一家子两门国公,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无不跟着富贵发达,只要肯用心经营家业。
徐灏或许是因人到中年,也或许是有感于朱高炽的健康,思绪不禁飘到了未来。
等自己死了后,徐家会如何呢?套用游戏里的一句话,“王权没有永恒”,早晚会有一天家族将衰败,子孙将七零八落。
走走停停,徐灏浮想联翩的来到位于村北头的童家院,作为村里大族之一的童家占地面积不小,大小差不多有徐家半个大,聚族而居,住着将近百多户,大院里的人家大半都姓童。
祠堂里供奉着同一个老祖宗,徐灏不太清楚童家的历史,只知道人人都说其长房占着童家的龙脉,家越发越大,人长得越来越气派,即细皮嫩肉的标准城里人。
徐家与童家没有亲戚关系,就算有也不知道,不过虽然同为大族,可比起徐家来,说难听一些,童家就是个破落户
如今的童大老爷乃县里学府的退休官员,一家子住在县里,他本人时常回乡下住住,年纪大资历老,自从徐家搬走之后,就是这一方响当当的头面人物。
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自小就在京城读书上学,也不知道现在做了什么官。徐灏中午看到一乘二人抬的轿子,一颤一颤的回来了,童家人说大少爷是回来呼吸下新鲜空气的。
此时童大少爷也在外头散步,迈着官步,摆出一副官僚的架势。徐灏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这样的人在城内多了。原来他只不过是个准官僚,科举不成进了刑部,专门训练专业官吏的一个机构。
徐灏不想和对方碰面,放慢脚步走在阴影里,能依稀看到童大少爷头上梳着亮光光的油头,身穿好像是普通布料却非说是上等料子做的笔挺中山装,脚上一双能照到人影子的黑皮鞋。
记得中午时,他鼻子上架着一副金边墨镜,走出轿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帕轻轻揩拭一下下踏上灰土地给皮鞋扑上的一层灰。然后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不满意的看着童家院那些东倒西歪的土房子,崎岖有坑的灰土小道,还有那些看不顺眼的欢迎人群。
人群里有不少是他的长辈,对着七房祖公、四房爷公、二房堂叔什么的,好似招呼又好似不理会地轻微点一点头,嘴上哼哼唧唧一声,便扬长而去了。
当时抬他回来的两个叔辈说,在县城里他和大老爷有过一番争论。童老爷打算儿子在刑部学成之后,回县城做个候补待缺的候补官吏,一点点熬资历,争取机会升为典吏。所以童老爷叫他回老屋院子来祭祖扫墓,因仕途也就那样了,也顺便熟悉下稻麦等庄稼事,学一下收租取利的诀窍。
他爹说落叶归根。人最后总归是要靠着老基业养老,可是童大少听不进去,金陵距离萧家村才多远?哪门子的落叶归根?总之是不想回到乡下。
“你至少可以到乡下呼吸点新鲜空气嘛!”童老爷的最后一句话还算打动了他。于是自备轿子,一颤一颤的回来了。
不想一回来,少不了闻到乡下的猪粪牛屎味,马上受不了了,这不去祠堂点了香烛,烧了纸钱,直挺挺地跪在老祖宗的神主牌前,磕了三个头,就算是完成了任务,第二天就坐着轿子逃回城去了。
二少爷呢学习还不如老大,先是进了金陵新式学校,没能浪下去,科科不及格被劝退了,于是去投考了一年就毕业的讲武堂士官学校,专门为了坑蒙拐骗大好青年而设的。
一年之后,二少爷捞到一个士官军衔,当了军官。可是他害怕被派到海上或血肉横飞的北方厮杀,于是回到县令做了巡检,这个差事既威武又安全,这二位已然是童家值得说一说的精华人物了。
其余的童家人则如草芥一般,不值一提,如同众星拱月一样的成为了长房家的附庸和陪衬。长房大院周围那些歪歪倒倒的瓦房和草棚中,有一些是童家老祖宗的后代,已大半沦为了长房的佃户,至于不姓童的,更是佃户中的佃户,家家户户租种长房的田地,上粮纳租。
如果连田地都种不起,要么只有天天打秋风,或是给长房当长年,当帮工了。
童家很封闭,自成一体,一向与萧家村其他人家来往不多。其他姓童的靠着祖传下的田地过日子,一旦遇到了天灾**,或意想不到的三长两短,有的是‘中人’替长房出主意,土地或当或卖,还说是看在同宗同祖的情分上呢。
短短几十年,竟一家一家的败下去了,当初分出去的田地重新归于长房的名下,以至于这些人家走投无路,纷纷成为童大老爷的家奴,长工短工,抬轿子的轿夫,看家护院吹喇叭帮闲等等。
徐灏走呀走呀,心说将来自己的子孙会不会成为另一派子孙的家奴呢?借鉴童家的历史,大有可能,除非那时全面进入了现代世界。
如今童家长房基本统一了童家院,没有敢往外伸手,起码萧家村附近不敢,因那会碰触到徐家的逆鳞,徐灏是决不允许的。而童家院子里,惟独有一户人家不甘心沦为佃户,非要雄心勃勃的和童家顶一顶,靠自己的一身力气和一手农艺,把家业振兴起来。
这人家姓王,名叫王四六,祖上曾和童家联姻过,可见当年门当户对。后来家道中落,大明立国那几年打土豪分田地,院里的大多数人家不愿成为老朱家的佃户,死活要守着祖产过日子,依附于长房的势力下少交税,王家则是从官府领到田地的自耕农之一。
王四六年轻时外号叫做王大人,天生的个子大力气大,个头大概接近两米,体重二百斤,手大脚大说话的声音也大,办起事来也大手大脚,所以萧家村的人都管他叫王大人。
常言道身高力不亏,村里人杀猪都喜欢喊他,一个人就能把猪按住,把含在嘴里的杀猪刀抽出来,一刀插进去,猪就不哼不叫了。
因家里没有牛,农忙时候又常常借不到牛,就见在王家的田地里,在后面扶着犁的是他年幼的儿子,王大人在前头拉犁,不亚于一头强壮的公牛。
由于消耗的力量大,吃的粮食自然也要比常人多,据说能吃得下一升米,二斤的饭。
很多人都认为王大人是个笨手笨脚的大老粗,缺心眼好糊弄,实则人家的智商和身高成正比,精于打小算盘,特别是种起自家的庄稼,真叫一个细心。
王四六是独子,父母死得早,没有堂兄弟,又因为嫁妹妹,妻子常年卧病在床,靠着二十亩薄田过活,属于明朝那种苦吃苦挣勉强能过日子的广大中等农户。虽然比不得一年收支相抵,还有些盈余的上等户,可也不是那种入不熬出,窟窿越挖越大的下等贫户。
一般来说,古代的中等农户属于缴纳赋税的中坚力量,可也是最危险的人群,碰到灾年,或家里有连续丧病喜庆的红白喜事,朝廷突然加征苛捐杂税等,中等农户是最没有抵抗力的,要不然也没有明朝著名的流民了。
虽说王四六住在萧家村,可也免不了遇到各种不走运的事,加上妻子的药钱,一直处于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状态。那几年灾荒,尽管他勒紧了腰带,从吃干饭改吃稀饭,吃两顿饭改吃一顿,还是难免没钱买药了。
迫不得已,只好向童大老爷借了债,不是“驴打滚”也不是“敲敲利”,可至今还是王四六感到最心疼的事,就是后来把一块地当了给童家,没有“当死”,却也没有办法赎回来。
最令王四六引以为傲的是,当年和他差不多光景的几户自耕农,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或在童家的诱骗和逼迫下,都变成了童大老爷的佃客,童家院唯有他王大人幸存了下来。
这是一段多么令人心酸的奋斗经历,真是一个钱恨不得掰八瓣用,一颗米恨不得当成八颗米来吃。
近十年,徐灏的恩泽惠及村里,也多少惠及到了王家,加上王四六的精打细算,勤劳刻苦,现在家里有五亩棉花田,五亩水田和七八亩旱田,一亩菜园子,一小片果园子。
日子好了他还不满足,又向童大老爷租了几亩田来种,这样一年下来,收入能多一些,可惜家里只有他一个真正的劳动力。
妻子因女医门的成立,得到了精心诊治,病情好了一大半,不能下地干活,可以在家做饭洗衣服,操持家计,照顾儿女。
儿子已经十四五岁了,总算顶的上一个半劳动力,还有个八岁大的小女儿,除了帮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还能打打猪草,喂养两头大肥猪。
王四六吃了一辈子不识字的亏,非要儿子去读小学中学不可,如此一来,田地里的活孩子是帮不了太多的,顶多儿子在农忙时下下地,妻子女儿秋天时割谷子,下地拣麦穗和稻穗,抱禾苗,剥新种的玉米胡豆。
从海外运回来的土豆等,短时间内只能起到填饱肚子,却无法增加农民的收入。(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二章 美梦
王四六正在院子里干活,没认出打他门前走过去的徐灏,不然非高兴的跳起来不可。
每次徐灏回来,不是办堂会就是请戏班子,热热闹闹的摆三天宴席,任由乡亲们拖家带口连吃带拿,这俨然成了村民们最期盼的节日。
忙了半天的王四六有些累了,走出来蹲在门口,这两年他只有一个嗜好,那就是抽叶子烟,当时是徐灏叼着自制的烟卷,顺手给了他一颗,结果王四六就染上了烟瘾。经过他的种植,田边地角收获豆荚等时鲜蔬菜,还可以收获够他一年抽的叶子烟。
点燃了烟卷,王四六美美的嘬了一口,恰好被走过去的徐灏回头看见了,转身回来,问道:“啥烟叶?给我来一根。”
“呦?这不是三爷么?您好!”王四六吃惊的站了起来。
“回来住两天,来,咱们一块抽根烟,聊聊天。”徐灏直接蹲了下去。
王四六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的卷了一根烟递过去,徐灏用烟头对接引燃,轻轻吸了一口。
徐灏上辈子是烟民,这辈子没事时也会偶尔抽两口,但平常不抽,不想给孩子们树立个坏榜样。
“今年收成怎么样?”徐灏随口问了一句。
王四六咧嘴笑道:“咱是一个老把式,时令节气,耕田播种,每一块地能种什么,一清二楚,只要天气不扯拐,雨水及时,只定一年两季满打满收。托您的福,这几年也有些余钱了。”
“嗯。”徐灏笑着举起烟卷,二人如干杯一样,各自抽了一口。
王四六是有名的勤快人,不问可知余钱是他辛辛苦苦省出来的。类似王家这样的农民,一年到头的手脚从来不会闲着,只有过年那几天才能休息一下。但就是那几天也要依照习俗,打扫房屋,挖明沟,清垃圾,顺便积些土杂肥料,沤几堆堆肥。
平常每天他都是天不亮就把一家大小轰起来,辛苦一天,晚上背着月亮回家。吃完晚饭,还要编些东西贩卖,赚些零用。家里用的竹笼竹筐鸳鸯兜子竹席都是自己编织的。凭借这手艺,除了挣出油盐的钱,还可以给孩子扯几丈布,叫妻子给一家大小缝衣服做鞋子。
徐灏建议道:“余钱最好是搞点什么,儿子大了吧?女儿也要嫁人,得多赚些钱。要不你从我这买一头小牛犊吧,不收利息,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
“三爷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王四六很兴奋,却婉言谢绝道:“多谢三爷了。我已经选好了,就不麻烦您了。”
徐灏点点头,多少知道这位萧家村姚明的性子,属于那种从来不愿求人的老实人。没错。王四六这一辈子,以能不求人就做到让一家人温饱而自豪。
嗜好除了抽烟他也喜欢喝酒,喝酒很有节制从来不酗酒,他一向对遇到些不顺心事的邻居。动辄花钱打半坛子酒灌下去,借酒浇愁的人很不以为然,认为作为男人太没有志气了。
每当他也买一点点酒来喝的时候。那是实在累得不行了,或是田里的农活委实忙不过来,请几个短工来帮忙,按照乡下的规矩,打酒请短工喝,自己也顺便解解乏。
所有吃的东西都是自己种出来的,外头的吃食是一个铜钱也不会花的,稻米小麦轻易不舍得吃,平常他家只吃粟米玉米地瓜这种粗粮,只有过年了,要孝敬祖宗供奉神灵,才去买几斤肉回来打打牙祭,自家的猪都卖了。
现在手里有了些余钱,擅长精打细算的王四六没少琢磨,一本万利的事莫过于像童大老爷那样,放债。但是他不敢做,更不敢去放伤天害理的“阎王债”,倒不是怕遭到报应,而是很清楚他没有一点势力,不像童家,可以派人去抢人家的锅,下人家的门板,或者雇两个无赖住在债主家闹,他的债一准会放黄,连本钱都蚀了。
也想过做些小本生意,或去外地倒贩货物,可是农活缠住了他,抽不开身呀,也怕一路上被那些官差和收税的,随便编造什么理由,货物扣没了,还要交赎金,又怕货物倒不出手,茶楼酒肆什么的又没手艺。
最后他打算养一头大水牛吧,种地最需要的,并且也想了不止三五年。借牛耕地要花钱,非常心疼,每次他在田里奋力拖犁头的时候,都会想到要是有一头牛该多好呀?有了牛少费力气倒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从此可以不误农时,可以深耕细作,多打粮食了。
有了牛,反过来可以租给缺牛的,租钱不少。农闲了呢,可以拉出去运人运货,坐在车上抽一下响鞭,多美?
徐灏的主意和他不谋而合,果然徐三爷是位行家,这令王四六很佩服。但其实他那一点余钱,买一条牛腿还凑合,买四条腿的一只整牛就差得远了。
五年前,他曾经和几家自耕农合伙买了一头牛,他占了一条腿,可是四家搭伙,农忙时扯不清的皮,各家都往死了用牛,一点不爱惜,结果把牛整的半死不活,他见状退出来了。
那时他就决定,非要买一头水牯牛不可,就算买不起,买一头黄牛喂大了也顶用。
从那以后,买一头水牯牛成了王四六的人生目标,一定要把自己的家业发起来,立于不败之地,不至于给希望自己倒霉的童家和下面那些收利钱的师爷们,不声不响地把自己这份家业暗算了去,只有买一头牛才行,毕竟人总有衰老的那一天。
等有了大牯牛,自己就像似肋生双翼,可以飞了,可以每年更多的积攒一些钱,两三年的工夫,也可以乘人之危了,对那些吃喝嫖赌的破落子弟放放债,赚大利,低价典当别人的田产,进而买田置地,过起财主们坐收租子的快活日子,那该有多安逸!
每当想到这个的时候,王四六心里乐滋滋的,又抽着烟盘算起来。这个美梦他从未对任何人讲过,不求人的性格,所以他从来不认为世上有什么可靠的朋友,甚至没有对自己的家里人讲,把美梦深深埋在心里。
是以徐灏的建议,换做任何一个萧家村人,都会欣然接受。而以徐灏的身份,怎么可能趁机谋算乡亲?当然王四六自己也清楚,但他只想依靠自己,不然纵使实现了美梦,那滋味也不会甘美。再来普普通通的农民不愿平白受人恩惠,也不想被村里人说闲话。
总之他拒绝了,徐灏见他语气坚决,也就罢了。
抽完一根烟,徐灏告辞离去,王四六依然蹲在那里,想呀想呀,更加想得入迷了。叼着早已熄灭了的烟杆,似乎漂亮健壮的大牯牛已经买回来了,他兴奋的眼睛发亮。
眨一眨眼睛,仔细一看,哦!原来是大院子童二爷家的牯牛,放牛娃牵着牛从山坡上回来了。
王四六忍不住站起了追过去看看,瞧瞧这牛多好看,洋洋得意的甩着尾巴,慢吞吞的迈着四条腿。
谁也没想到,徐灏的一句话,竟彻底令王大人沉迷了。此后每天都要胡思乱想一会儿,时常坐在饭桌上吃着饭,忽然想起了大牯牛,便情不自禁的嘻嘻笑了起来。
本来他是不爱笑的人,这不免引起家里人的惊奇,问道:“笑什么?捡到金娃娃了?”
王四六收起了笑容,冷冷地道:“比捡到金娃娃还要好呢。”
晚上,他在梦中醒来,猛然听到他的草屋里似乎有牛在吃草的声音,赶忙翻身起来,到草屋里去看个究竟。
月光下的草屋里空空的,哪有什么牯牛吃草?失望的王四六回屋继续睡觉了,迷迷糊糊又沉入到他的美梦中去,梦见村里的晒谷场上,他在牛群里转来转去,看着喂养的又肥又壮的一头头大牯牛,得意的不得了,或者看着一头没养好的瘦牛,他板起了牛嘴巴,仔细数着牙口,看看这牛有几岁了,摸一下牛的背肋,估量牛的力气有多大。
但是每一次醒过来,还是睡在自家的炕上,睁眼望着窗口外天上的星星,叹了口气,该叫一家大小起来了,原来不过是又作的一场梦。
很快王四六忍不住了,一反常态,得空就匆匆的赶到牛市去。在牛群里走来走去,摸摸这一头牛,看看那一头牛的牙口,张起耳朵听一听有经验的人咬耳朵说些什么。
或者站在买卖双方的跟前,看人家讨价还价,这是最令他兴奋的时候,似乎他就是那位幸运的买家。要不就是站在一头水牯牛的面前,仔细端详,背上的黄色绒毛摸起来十分的柔软,蹄子翻起来看看,很不错的脚力,就连拉出来的牛屎,好像也不臭,带有青草的香味。
他再一次看了看牙口,不会错的,牛不到五岁,正是出大力的时候。可惜它的主人不大爱惜,没有尽心尽力的喂养,膘不怎么好,牛似乎用多情的目光盯住他,很有几分伤感的样子。
“如果这头牛给我养,我决不会养成这样。”他正在发呆,一个牛中人走了过来,以为是个买主,问道:“相准这头牛了?”说着把袖筒子伸了过来,要和他商讨价钱。
这一下子,王四六顿时醒了过来,忙把手伸到背后,喃喃的道:“不,我只是看看,看看。”说完低下了头,匆匆离开了牛市。(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三章 双重折磨
徐煜第一次恨起了父亲,谁让他搞出来这一套折磨人的玩意呢?
军营里每天上午出操,从八点半到十一点半,一个半时辰,三个钟头,一直顶着初夏的毒太阳,在热气蒸腾的操场上操练,不准到树林里去,不准休息。
最可恶的是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还要检查你的军风纪,看你的帽子是否戴得端正,脖子上的风纪扣扣紧了没有,皮带只要教官的手能插进去,就算不合格,非把你踢出队列,绕操场跑一圈不可。
徐灏带着一群参谋历经五年,根据实际需要编纂出了“步兵操典”,孝陵卫按照上面的要求,动作分毫不能走样,并且要求学生们,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厌恶和不耐烦的情绪,更不能故意调皮捣蛋。
不然,教官有权按照他个人的喜好,用一系列体罚的手段来整治任何他看不顺眼的学生。
问题是军营里流行欺负新兵蛋子,上至千户百户小队长,下旨普通的老兵都默认可以处罚新人,即使动作完全合乎规格,衣服穿得一丝不苟,他们也要找你的岔子,然后再众人面前惩罚你,使你懂得军队里面的规矩。
对此徐灏也没办法,自古军队就是这副德行,男人旺盛的精力总得有地方发泄,何况军队又是最讲究上下级的地方,所以他才废除了传统的刑罚,改为较为文明的体罚。
明朝军人和现代军人一样,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整人方式,对学生们而言,一种比一种残酷。比如罚跑步,叫你在大太阳底下,绕着操场跑圈圈,他站在树荫下喊“一二一”,必须按照他的口令跑。一直跑到你赶不上趟,上气不接下气,站都站不稳了,才叫你稍息。
这已然是很温柔的体罚了,不然就是叫你下蹲或卧倒,不断重复这个动作,蹲的两条腿好几天缓不过来,卧倒最令学生们叫苦不迭,阳光下地面热得像烙煎饼的平锅,卧倒又起立。起立又卧倒,用不了多久,肚皮就像烙糊的锅贴,爬也爬不起来了。
对敢出言顶撞的学生,非得体罚得被同学在教官的命令下,扶着你去了医务室,才算功德圆满。
徐煜很后悔没有报出徐家,是出于年轻人的自尊心,可长得斯文俊俏也是罪。士兵们就看他这个小白脸不顺眼,又抓不到把柄,时常命令他做最一般的惩罚—立正。
徐煜非是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徐家子弟大多文武双全。最不济也练过几年拳脚功夫,而徐煜自小有功夫高明的师傅悉心指教,下过苦功,对军营的一切又不陌生。
但是士兵们会把他本已标准的立正姿势校正好。要求双腿站直,突然在腿弯上踢一脚,看看双腿是否打弯。或者要求桩子站得稳。当胸给一拳,看看是否打趔趄;或者要求头不能摇动,手不能掰开。
即使徐煜全部咬牙坚持了下来,没有一点瑕疵,士兵们就命他站在那里,一动不许动。起初开始流汗水,在过一会儿,气短头晕,再过一会儿,感觉站不稳了,再苦苦坚持下去,徐煜忽然昏倒人事不省了。
得知儿子晕倒,徐灏也不禁生气了,一问竟然足足站了两个时辰,换谁能受得了?何况又是一个孩子,可是他又不便说什么。
学生们对此怨声载道,怒问他们完全看不出这样的操练,对打仗的士兵有什么必要?仅仅是换着花样的折磨人,孝陵卫的军官则很无辜的解释,完全是按照都督府和兵部的要求。
徐灏为什么会编出这么一套步兵操典呢?自然是源自网络小说和互联网了,按照近代德国这方面的操典,完全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和**上的摧残,使得士兵在极度的疲劳之后变得麻木起来,可以任由将官们的摆布。
通俗的来说,主要是训练士兵能绝对无误的执行命令。近代的军队与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不一样,现代人熟悉了炮火横飞的战场,而这时期的人则不然,硝烟滚滚,子弹横飞的场面很容易炸营。
再说火枪的准头射程有限,必须以密集队形进攻,历史上西方各国综合历次战争的得与失,诞生出了近代步兵的训练方法,反正务必要士兵们前进几步,就得前进几步,命士兵跑不能走,叫士兵们去死,不带有半点犹豫的。
对与错不重要,重要的是步兵操典必须严格贯彻下去,不能有丝毫的折扣,故此徐灏不能因儿子的遭遇而发怒,反而得大肆表彰孝陵卫的作法。
下午是学习时间,对徐煜等学生们而言,下午的室内课初看起来,要比在外头训练轻松得多。其实不然,用他们的话,给思想带来的毒害和创伤,比操场上**的折磨还要严重得多。
徐灏是受过马列主义思想教育的人,又是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某种程度上,还是个德国法-西斯的粉丝,为了灌输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可想而知他会推出什么样的爱国教育了。
成天歇斯底里的高呼效忠君王,汉族至上,保卫国家那一套。或高呼所有有血性的爱国青年,要组织起来追随领袖,推行铁血主义,要让汉人占据这世界的各个角落。
当然徐灏不会忘了夹带一些私货,趁机贩卖各种思想并上升到理论的高度。有一些时髦的思想家闪亮登场,他们的理论具有绚丽斑斓的麻醉色彩,颇受一些涉世不深的学生崇拜,因可以听到批评朝廷不痛不痒的话,抨击官场和科举的牢骚,或者说一点乌托邦似的**,或不着边际的民主自由。
这些思想对儒家思想来说,可不是毒害和创伤么?但这正是徐灏所希望的,趁着西方文明还未崛起的时期,希望中国能自行摸索出来一条适合自己的体制,总之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了。
除此之外,每间教室的黑板上,都有“服从乃军人之天职”八个大字,教官总是不厌其烦的问道:“服从乃军人之天职,你们说,对不对?”
压根就不需要谁来回答,教官会自顾自的讲下去,而学生们正经过上述各种思想的启蒙和轰炸,都以为他要按照这个主题进行逻辑的分析,论证为什么服从是军人的天职。
谁知道教官一味的在“军人”“服从”“天职”三个词上头绕过来绕过去,真不怪军方,谁让连徐灏自己也没搞懂呢?这和各种粗浅皮毛的思想一样,他又不是理论家,难怪连朝廷都没有重视起来,什么主义什么自由的,空有个词汇却没有详细阐述,鬼知道对我大明会产生什么威胁?
教官就像那些老学究做八股文似的,“服从乃军人之天职,军人之天职是服从,军人必须以服从为天职,你们说对不对?”
学生们懵了,有些聪明的则犹豫的点点头,因为从学到的逻辑上说,这当然是对的,同义反复嘛。
于是乎教官进一步的解释道:“什么叫服从呢?服从就是照军令办事,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叫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你们说,对不对呀?”
不等学生们反应过来,教官马上又接着说道:“你们到军营里来了,你们就是军人,你们的天职就是服从,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大明要重现汉唐雄风,威震四海,万邦来朝,就得要服从我们伟大的帝王!”
一说到朱高炽,教官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啪的一声,后脚跟上的马刺相互靠拢,发出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孝陵卫上上下下都喜欢在马靴上安上一对亮晶晶的马刺,他们不是骑兵,不知道为什么要装上这么一对玩意儿,好像是专门为了对皇帝陛下立正时用的。
此刻的教官神色严肃,目光狂热,笔挺的站着,过了十秒钟的样子,才放开双脚,又开始讲话。
谁让当初徐灏蛋疼的宣布了一条纪律,无论谁讲话中提到了“伟大领袖”“当今圣上”都要无条件的立正,以示军人的尊敬。现在我们的教官讲到“伟大的帝王”时已经可以本能地立正了。
当然了,学生们也要齐刷刷的站起来立正,但是他们没有受过锻炼,一大半没有反应,只有几个向来忠君的家伙带头站起来立正,然后其他人或快或慢的站了起来。
而今天教官又故意宣布了一条记录,凡是提到我们的太子殿下,也要如此,可见朱瞻基也是很聪明的,敏锐的发现法西斯这一套东西很有用,活学活用了。
效忠君王是一定的,可貌似效忠于太子嘛,是不是得等伟大的帝王驾崩之后呢?学生们普通犹豫了,万一伟大的帝王下旨废了太子咋整?
教官没有管,接着说道:“全体军民都要像服从陛下那样服从太子千岁!”啪!他又立正了,大家伙才刚坐下呢,苦着脸又要起来立正。
教官继续说道:“你们是大明一分子,也要服从太子殿下,绝对地服从天子殿下。”
啪!啪!他又立正了两次,大家又刚坐下,还得站起来,感觉实在太麻烦了,几个同学索性站着,不坐下了。
教官问道:“你们站着干什么?”
“等你把殿下说完结了,我们再坐下。”
这不是故意捣蛋吗?教官生气的命令道:“坐下!”(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四章 绝对服从
自古以来儒家奉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理念,此乃独尊儒术的凭借。可同时中国自古亦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类的名言,更有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豪言。
不管儒家教条如何深入人心,多数中国人从骨子就知道忠君是句狗屁,帝王昏庸,朝廷无道,逼得老百姓走投无路时,那就拿起武器造反,谁管你坐龙椅的人姓什么?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谁的拳头大就是至尊。
这是最朴素最基本的道理,家国天下没有错,可老百姓想好好的生活也没有错。后世人可以对异族统治中原的历史痛心疾首,却没有资格指责当时的老百姓懦弱,汉家百姓成虎成羊,完全取决于当时的统治阶级,同样的百姓在不一样的领袖带领下,其结局绝对不一样。
对学生而言,忠于君王当然是没错的,问题是非要绝对服从吗?皇帝下了一道荒唐的旨意,官员明明有权进行反驳,甚至可以拒不执行。
这些年轻人没经历过洪武朝时期,事实上朱元璋也听得进去谏言,但是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限制锦衣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们出生于洪熙朝的宽仁时代,由此开启了内阁制,政治清明,盛世来临,明朝的政治制度已经走在了世界前列。
新学的成功之处就是赋予了学生们独立人格,加上明朝大跨步的拥抱整个世界,学生已经会自己思考,会否定传统,会质疑权威,不再是张口闭口圣贤之道、唯唯诺诺的儒家门徒了。
所以到底教官没有能够彻底说服他们,为什么要绝对服从太子?虽然他已经口沫横飞的讲了好几天了。
接下来一个小时是复习时间,教官依然亲临指导。又把上一堂课讲过的“服从乃军人之天职”的绕口令,绕了一圈,问道:“你们说,对不对?”
学生们没有做声,以为他又要自顾自的说他的,口头禅而已。谁知道他又问道:“你们说,对不对?”这是真的在问话了。
“对!”大多数同学不乐意陪他纠缠,乱哄哄的响应,这让教官表示满意。
“报告!”忽然有个同学站起来了,“学生还没有听明白。请刚才说‘对’的同学给我解释一下。”
有稳重的学生怕闹出事来,忙站起来说道:“还是请教官大人指导我们复习吧。”
教官欣然答应,但是还是在重复他说过的东西,不同的是把太子代替了皇帝。大概领袖这个词汇刚刚出现,不然就是一个很严重的政治事件了。
“太子是我们的领袖,对领袖就应该服从,所以我们要服从太子殿下。”
他到底还是没能够说清楚,为什么太子是大家的领袖?为什么对领袖一定要服从?对领袖又应该怎么服从?好在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合理合法。同学们没有提出质疑。
教官忽然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同学正在聚精会神,很老实的样子,便叫他起来讲一讲。他不知道这位看似老实的学生,是本届学校里的“活宝”。为人戏谑成性,也因为戏虐的性格屡次得罪考官,索性放弃了科举转而学习新学。
教官要他站起来讲一讲“服从乃军人之天职”的时候,大家伙都笑了起来。嘻嘻哈哈的鼓励道:“对,赵夫子你讲一讲。”
赵夫子站了起来,一脸的莫名其妙。原来他看似态度认真,实则早就溜号了。只见他眼珠转了一下,用看似严肃而听起来十分滑稽的八股腔调,说道:“服从乃军人之天职,军人之天职在于服从,故军人必须以服从为天职。何以故?军人者,执戈以卫国之士也,天职者,天赋之职责也,服从者,口服而心从者也。故军人必须履行其服从天职,执干戈以卫国家。军人不娘从,何以履行天职,保卫国家?是故军人不可以不服从也,盖服从乃军人之天职也。”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对他的八股纷纷鼓掌起来,“娘从”二字无疑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教官听不懂这一本正经的胡诌,但是他还是装作听懂似的点头微笑,并且说道:“好,讲得好,军人就是以服从为天职。”
军营生活枯燥疲惫,每天天还没有大亮,起床号响了,只有半个小时让学生们完成一系列的任务。
起床,穿军装,扎皮带,扎绑腿,穿布袜,穿布鞋,洗脸,漱口,整理内务。整理内务是最麻烦的,要把床单拉的平平展展,把被子叠成方方正正的,还要用木夹板夹出直角线,为此学生们受了很多体罚,不得已反复练习多次,最快也得整理十分钟才行。
洗脸漱口后,要把脸盆放整齐,漱口杯看齐,连牙刷的方向都要向右看齐。半个小时的时间,包括了上厕所,有的去小解,有的同学则养成了一起床就去大解的习惯。
尽管军营的公厕很不错,长方形的水泥瓦房,设有小解的沟槽和大解的蹲位,但蹲位面对一窝蜂的人,肯定是不够的,人多拥挤大呼小叫,一群人团团乱转的催促快点,快点!然而这一切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做完,可想而知是什么滋味了。
几天下来,学生们并没有被洗脑,每天利用傍晚的自由活动时间,在林间散步,集体议论。
他们的想法很深,超出徐灏的想象,也让徐煜由此走进了一个新世界。
年纪最长的赵夫子说道:“为什么他们要把我们的每一分钟都占有?是为了把我们的每一分精力都用尽,让我们每一刻都紧张,用这种手段把我们的身体、精神、想法、时间全部占有。使我们一点也不能支配自己,主宰自己,使我们极度疲劳,从身体到精神完全无法用自己的脑筋去思考任何问题,让我们自己瓦解,变得麻木不仁,达到完全服从的地步。就像一只狗。主人下达什么命令,狗就做什么。”
说到这儿,赵夫子意味深长的道:“总之,他们企图征服我们,这样,他们就多了一批没有思想的士兵,打仗杀人就行了。”
有人说道:“我们不能让他们成功,我们是人不是杀人的动物,我们是学生,徐先生曾说我们是这时代最有思想的人。不能变成行尸走肉。”
“对,说得好!”大家都同意赵夫子的看法,有人毅然说道:“不行,我们要和他们斗。”
徐煜忽然想到了父亲说过的一个词汇,补充道:“这是一场灵魂的搏斗。”顷刻间,同学们一个个眼睛亮了,纷纷喃喃道:“灵魂的搏斗?说的太好了。”
此后每天军营依然反复灌输绝对服从领袖的思想,这是朱瞻基的根本目的,他要的是一支绝对忠诚于自己的‘锦衣卫’。而不是旧锦衣卫那种官员争权夺势,随意污蔑大臣,任意鱼肉百姓,声名狼藉的东西。要的是一支不会思想的钢铁之师。
有一堂课,教官特意采用了徐灏讲过的一个故事,那是徐灏根据一战二战的德军,英军和法军军官的故事。
教官说道:“战国时期。一个秦国校尉,一个赵国校尉和一个楚国校尉碰到一起,都自吹自己的兵士最能打仗。谁也不能说服谁,于是叫来一个秦国士兵,一个赵国士兵和一个楚国士兵,在一个高楼平台上操练。
楚国校尉命令楚国士兵向前走,楚国士兵走到平台的边沿,一看下面有几丈高,止步不走了。赵国校尉也命令赵国士兵向前走,赵国士兵走到平台的边沿,一看下面这么高,他就不断的原地踏步,等待着赵国校尉的新口令。
而秦国校尉命令秦国士兵向前走时,秦国士兵也走到平台边沿,却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结果掉下去摔死了。结果证明,秦国士兵的战斗力最强,因为他绝对服从命令,秦国也凭此统一天下。赵国士兵其次,因为他知道等待新的命令,是唯一能与秦国相抗衡的国家。楚国士兵最差劲,一见危险就干脆不走了。你们看,战国时期多少次战争,都是秦国最强,赵国还可以,楚国最不济,秦国士兵为何最强?因为他们以服从为天职,你们说对不对?”
“对。”又是几个应声虫的声音。
教官认为学生们听进去了,十分高兴,于是眉飞色舞的讲了下去。同学们则大为吃惊,他竟然展现出了少有的口才,秦国之所以能够统一宇内,军事方面不就是因军法极端严厉,令行禁止么?所以想反驳都反驳不了,即使明知这是一个莫须有的故事。
得意的教官又开始老生常谈了,说道:“我们要绝对服从太子,殿下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殿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比如说,殿下说这黑板是白的,我们就说,这黑板是白的。”
黑板是白的?学生们为之目瞪口呆,怎么能够指鹿为马呢?太子说是白的就是白的?难道太子真的颠倒黑白,我们也要相信他的胡说八道?
到底孝陵卫低估了学生们,非是那些混混僵僵的军户子弟可比,学生们很震惊,因这意味着今后皇帝说谁是乱臣贼子,那谁就是乱臣贼子么?如果在座的是些官员,大概就会心领神会了,问题不是。
年轻人最优秀的品质无疑乃非黑即白的是非观,正义就是正义,邪恶就是邪恶,还不明白世事的复杂,很多人已经不能忍受下去了。
“报告!”一个叫做李成龙的同学终于站起来了,昂然说道:“黑板之所以叫做黑板,就是因它是黑的,不是白的,无论教官说太子殿下说它是白的,它仍然是黑的,哪怕叫来三岁小儿来认,都会说是黑的。只有疯子或阿谀奉承的小人来认,他们才会说黑板是白的,我们不是瞎子,我们能够分辨黑白。”
驳的好,驳得痛快!同学们心里暗暗喝彩,就见教官一时间无言答对,起初呆呆的看着李成龙,慢慢地脸涨红了,不知是由于羞愧还是恼羞成怒。
教官不明白,居然有人敢反对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道理,岂有此理!用手把黑板敲得啪啪响,大声说道:“殿下说这黑板是白的,就是白的。我说这黑板是白的,就是白的,不要忘了你们的天职,就是服从,服从,绝对服从!”
徐煜忍不住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太子要我们服从,但是他说的是对的,我们才能服从,说的不对,比如把黑板说成白板,叫我们怎么服从?大人,我相信以殿下的英明神武,不致于硬要把黑的说成白的吧?”
无疑徐煜这话说得很聪明也很委婉,可惜无法平息教官的怒气,他就是一口咬定了。
“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不对?只有殿下才知道。你坐下,什么事情都用不着你们去胡思乱想,殿下早替我们想好了,他说的就是至理,我们照着殿下说的去做就对了。你们的天职就是服从,绝对服从。”
徐煜生气了,他自小就和朱瞻基很亲近,一起吃喝拉撒睡,亲眼见过太子犯错,被先生惩罚时那狼狈认错的样子。
在他心目中,朱瞻基确实是一位难得之人,心里很佩服也很尊敬,但他绝不是一个完人,一个圣人,他牢记着最崇拜的父亲说过的话,这世上根本没有完人,是人就有自己的缺点,有做错事的时候。
孔子、老子、秦皇汉武等等,他们是伟人却不是圣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圣人,正是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呀!眼睛只能看着前方,却看不到背后。(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五章 烟友
赵夫子眼见徐煜气得脸色通红,生怕这位年纪最小也最是尊重前辈的弟弟争论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报告!教官,我想把您的道理阐述清楚。”
教官瞅了眼不服气的徐煜,他是位耿直的军人,没有坏心眼,再来也不好以上压下,不然效果是要适得其反的,必须以德服人,马上说道:“好,你来说清楚。”
有学生趁机把徐煜拉了下来,徐煜尽管不服气,可也知道事涉太子,不能给家族种下祸患。
当下大家伙都聚精会神的等待着赵夫子的八股大作,以为他又要暗中讥讽,不料赵夫子的用意是要大家冷静,胳膊总归扭不过大腿,不要重蹈他当年的教训。
就见赵夫子摇头晃脑的朗声道:“夫黑板者,黑色之板也,因其色黒,故名黑板;白板者,白色之板也,因其色白,故名白板,然则黑板白板可以变更乎?
曰:可以,黑板刨去黑漆,涂以白漆,则黑板变为白板矣,白板涂以黑漆,则白板变为黑板矣。是敌黑板白板,非不可变之理明矣。或有人问曰:黑板刨去黑漆,早成白板,白板涂以黑漆,早成黑板,是乃黑板自黑,白板自白,何可更变?
答曰:此乃一隅之见。夫黑与白,皆色也,波长不同而已,有何差异?太子殿下智接天穹,才高八斗,眼观彼长,自能于黑中见白,于白中见黑,黑白顛倒,亦无不可。我辈凡夫俗子,见浅识短,只可顶礼膜呼,岂敢妄言黑白?齐呼绝对服从,黑板是白的,于是天下太平。讼言俱息,岂不美哉?”
同学们都很失望,不过也听出了道道,赵夫子要大家不要在不讲道理的地方非要讲道理,无疑自取其辱也。别的地方也就罢了,这里可是军营,他说的没错。而教官听不懂之乎者也,但听到他在歌颂太子,赞成绝对服从,赞成黑板是白的。也就心满意足了,于是乎皆大欢喜,下课哨子响了。
一个月的军营生活使徐煜长了许多见识,这里的生活与父亲所说的集中营的故事差不多,也吃惊于朱瞻基对于他们的监视几乎无孔不入。
徐灏想不到朱瞻基居然会搞出明朝版的党卫军,儿子留意到教官会定时找每一个同学个别谈话,要你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好观察是否适合成为一名合格的东宫近卫。
徐煜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他吃惊的发现。学生们的信件被检查过了,当然做得很巧妙,近乎天衣无缝。
徐煜知道一定有人偷看了信,父亲用的信笺是很特殊的一种。背面有精美复杂的花纹,外人很容易弄错,按照原样折叠在一起后,结果信笺错误的掉了一个头。
经此一事。他很快又发现放在教室抽屉里的书被人翻看过,笔记也有动过的痕迹,周围时时刻刻都有几个同学在默不作声的偷听。
不久徐灏从儿子信中的暗喻中。得知了朱瞻基的把戏,暗叹一声果然是老朱家的子孙,活脱脱的又一个东厂西厂。想一想也是人之常情,任何一个正常的皇帝都会想方设法的安插耳目。
徐灏对军营来了兴趣,不动声色的派人暗中调查,令人欣慰的是即使在这样的控制环境下,学生们的反应各不相同,不甘心被洗脑的同学比比皆是,那里面有潜流,有埋在地下的野火,并不是处心积虑的朱瞻基能够彻底一统天下。
希望野火最终能够从地底喷薄而出,烧掉封建帝制,徐灏不关系未来是什么体制,历史已经证明,共产是错误的,资本主义尽管也不美好,但却是合乎历史规律的体制。
这几天,他每天都要出去散步,每次都会走到王家门前,与王四六一起抽一根烟,聊上几句。
表姐箫雨滢的痴缠令他有些吃不消,再加上一个如狼似虎的舅妈,每次最后关头,都要表姐来承受雨露,大概是想再怀上一个孩子。
徐灏越来越清楚自己早已沦为一播种机器,身边每个女人都没了少女时期的浪漫,神马感情也都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亲情牵绊,人无不变得十分现实,为自己,为亲人,为儿女,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反复算计,或许其中有几个例外,比如姑姑徐妙锦和妹妹徐翠柳。
徐灏没有反感,自己还不是越来越世故了?人年纪大了没有不为了长远考虑的。作为古代男人最幸福的莫过于,无需苦苦挣扎在家庭妻子母亲和小三间的纠葛漩涡中去,当然也会很心烦。
古代男人的作法,通常是我惹不起躲得起,不进你的门就结了。而徐灏呢,不愿弄出来一群怨妇,可是每天都要和一个女人睡觉,个中滋味真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如此出来抽一根烟,徐灏竟可悲的发现,好比监狱里的囚徒每天出来放放风,这种难以言喻的滋味,结了婚的男生女生你们懂滴!
王四六永远不会明白这位要什么有什么的贵人的烦恼,抽烟时间也是他每天最舒服的时刻,因为他的秘密有人一同分享。
不厌其烦的讲述他的梦想,等把牛买回来了,要怎么来饲养,或者更恰当点,是怎么来伺候。首先先把草屋改成牛圈,把漏风的地方用泥巴糊好。
徐灏学到了养牛的知识,王四六说道:“到了冬天,从墙窟窿吹进来的贼风最伤牛体。那地面要修成小斜坡,不能叫牛脚泡在屎尿中,要干干净净的。草呢,不消说要新鲜的,叫儿子每天天黑前背回来一捆青草,半夜要记得起来喂夜草,老话说牛无野草不肥呀。”
“哦,哦。”徐灏表示同意,“对,马无夜草不肥,牛无夜草也不肥。”
王四六兴奋的道:“牛鼻绳一定要用柔软的竹麻搓的,不能用粗竹扭的绳子。背上要洗得干净,油光水滑的,天气暖和,要天天牵着牛去吃青草,得小心牛虻吸血。”
每天都是诸如此类的养牛经,结尾总会来一句。“我一定要把它养得腰粗背圆,力大无比。”
今天徐灏问道:“什么时候去买牛?我随你去见识见识。”
“快了快了。”王四六笑呵呵的回答,一回到屋里,就把他柜子里那宝贵木匣又拿了出来,数一数自己的积蓄,本来不用再数,他对自己的财产了如指掌,可就是最近每天都要偷偷拿出来看一看,数一数,想一想。
今晚还是又数了一遍,可惜钱不会生儿女育,不会平白多起来。他长叹了一口气,把匣子锁好放好,又坐在门口掏出了叶子烟,“还差好多呢。”
“今年不行,还有明年。”
王四六下定了决心,今年天气风调雨顺,家里人无病无痛,朝廷没有增加任何杂税,童大老爷家捆人的绳子也捆不着他,没有一文钱的债务。至于朝廷的赋税和童家的几亩田,等如数交了租子,还能剩下一些,一年的汗水总算没有白费。
如果能这么顺风顺水的话,王四六算计着能多积攒多少钱,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徐灏偶然看见他匆匆往村外走去,喊道:“老王,你去哪?”
“去,去县城转转。”王四六吞吞吐吐。
“走,我也去县城逛逛。”徐灏看着他为难的神色,一摆手,“谁也别跟着。额,沐毅你一个人跟在后头。”
如此王四六开开心心的带着他的“烟友”,结伴去了县城外的牛市。
牛市里的气味非常感人,不怪人们管这里称作牛屎坝,就算徐灏再亲民,当面前满地的牛粪烂泥和半空中花花绿绿的苍蝇时,也不禁犹豫了。
而王四六则好似面前是流淌着蜜水的天堂一样,呼吸着饱含青草味的芳臭,屁颠颠的一头拱了进去。徐灏只能望着他来回转了几趟,到处东张西望,几乎亲手摸完了所有系在木桩上的牛。
又站在一旁,尖起耳朵几乎听完每一头牛的讨价还价,令徐灏想起了买第一台电脑时的记忆,那种幸福感、期待感和孜孜不倦的专研硬件,四处打听价钱时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明白了老王的心情,归途中徐灏问道:“老王你老实说,到底有多少积蓄?不许撒谎。”
王四六不敢扯谎,一来彼此身份相差太悬殊,二来他很看重眼前的“烟友”,近乎是他一生人中,唯一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了。
“这个。”王四六搓了搓手,实话实说的报了一个数字。
徐灏惊讶的道:“这些钱哪够!今年是没指望了。“
“今年不行,明年差不多了。”王四六显得颇有信心。
徐灏摇头道:“还是不够,除非你来年的收入能增加三倍。”
“那就后年,大后年总该够了。”王四六看破了朋友的意思。
徐灏无奈的道:“你这是在做最好的预期,问题是你靠老天吃饭,一旦天公不作美,遥遥无期呀。”
王四六沉默半响,抬头看了下蓝天,“心诚则灵,我相信老天爷会照顾我的。”
徐灏也仰头看着晴空万里,想起明朝连绵不绝的天灾,“希望如此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六章 医患纠纷
上元县,薛大夫诊馆。
薛文和徐灏两个大男人老老实实的站在外头,看着里头香玉正神色严厉的训斥年纪轻轻的薛大夫。
薛大夫是薛文的远房堂弟,师从香玉学习小儿科医术,学成后在县里西街开设了诊馆。
薛文瞅着堂弟被训斥的狗血淋头,偷偷问道:“香玉这么利害?每次到我家来都温温柔柔的呀,原来其性子这般暴躁。”
“人命关天,换了我非暴打一顿不可,是个人也会这么生气。”徐灏没好气的道。
“话是这个理,可他毕竟年轻没有声望,唉!”薛文摇摇头,“不过该狠狠骂一顿,若是少有坚持,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了。”
话音刚落,就听香玉说道:“你有悖医道,即刻起除名,今后与女医门再无干系。”
薛大夫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了女医门的金字招牌,生意非一落千丈不可。薛文也色变道:“严重了吧?”
徐灏没什么话可说,他不能干涉香玉的决定,只能拍了拍好友肩头,就见香玉气冲冲的走出来,苦笑一声。
原来半个月前,附近的黄家媳妇患上身热腹痛引起胎气不安的病,请来薛大夫诊治,开了一帖清热安胎的方,服下后小有疗效,却没能大好。
孕妇最忌讳乱服药,这方面中医早有警示,徐灏也多次说过,薛大夫的作法没有错。
可是媳妇的公公黄翁望孙心切,也不太信任年轻的薛大夫,对儿子说道:“这病看起来不轻,必须请一位妇科的大名家来,久闻石子街的东方老先生乃五十年的妇科名家,马上请他来一诊,不管好坏也可无憾了。”
儿子也不懂医术,答应后包了一两银子去请。那东方老先生说晚上才能过来。
因媳妇的病情,儿子同父亲商议道:“东方先生得黄昏时候方来,是不是先请薛大夫来复诊,留他在家里吃晚饭,等东方先生来了后,两位医生也好相互讨论病情。”
“你得主意不错。”黄翁很赞同,便叫儿子去请。
薛大夫很快过来诊过脉,听说东方前辈要来,不敢自专,说道:“比昨天平稳些。方子就等东方先生来了再开。
如此一直等到了半夜,才听到街上的叫门声,合家欢喜道:“先生来啦。”
把轿子迎进家里,只见白眉白须好似老神仙一样的东方先生昂然出来,薛大夫忙上前以弟子之礼迎接,“晚生等候已久,请老先生上坐。”
其实此人没什么真才实学,不过是仗着祖传的名声和独门秘方而已,香玉一向鄙视他的医术。认为是一介庸医。薛大夫也知道,但是他半信半疑,兼且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晚辈。
东方先生一进门,发现女医门的薛医生在。心里有三分不快,说不得谦虚几句,又问道:“你小儿科的薛老三也来这里作甚?”
薛大夫无言以对,一照面就被震慑住了。这让黄家父子更相信他的医术平平。
东方先生一来即点明黄家人,薛大夫是小儿科的外行。进了屋,一眼瞥见桌子上薛大夫昨日开的方子。更加不悦了,请大夫却不先请我,反倒找来个小儿科的,什么意思?
于是东方先生不耐烦的道:“快教病人出来诊视,我还有许多病人家要去,没有闲工夫等待。”
黄翁解释道:“儿媳妇有五个月的身孕,现在腹痛厉害的很,势难下楼,要委屈老先生上楼诊治吧。”
东方先生带着怒说道:“老夫已二十年不到人家的楼上看病,偏偏你家要我破例?况且你家已经请了人看过,何必还要请我?我不看了。”
起身就要走,黄翁不得已,忙叫两个妇女扶着病人,忍着痛一步一叫唤的下了楼。
东方先生看了眼认真聆听状的薛大夫,为了显示自己的深厚医术,随便诊脉看了下,说道:“喜?喜从何来?腹中的鳖块都要生脚啦,若不打下,必有性命之忧呢。”
薛大夫心里惊讶,明明是喜脉呀?可是身为后辈,察觉到前辈的不高兴,并且又素性懦弱,竟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做声。
那东方先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提笔开了桃仁、红花、芒硝、大黄、归属、玻璃等药做煎剂;又开了苏木、蒲黄、花蕊石等煎浓汤,要家属用青布按摩肚脐,把方子一扔,悻悻离去。
薛大夫双手拿起来一看,手臂哆嗦了,这是一副猛药,这时候他犹豫了,明知人命关天,怕说出来得罪了大前辈,故此不敢阻拦。
而黄家父子也不知好歹,既然有名的医生说了,那就照办吧。结果服了药后,媳妇腹痛立即加剧,翻来覆去的哀嚎,凌晨时打下来了一个血胎,看样子像个男胎,这还没完,紧跟着血崩了。
黄家人急了,赶紧把薛大夫请来,薛大夫赶忙开了一些人参等药剂,可叹未及服药而亡。
黄家人大哭,一个个手足无措,薛大夫心里有愧,讪讪的说了声节哀,灰溜溜的走了。天色大亮,黄翁毕竟岁数大,很快镇定下来,对儿子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徒哭何为?此仇不可不报,为父有一计,可报你媳妇的仇,也能生财用来厚葬她。”
儿子抹抹眼泪,黄家是个很普通的读书人家,没什么财产,正愁无钱风风光光的发送爱妻呢。这也和后世的医疗纠纷一样,人都死了,就算不能让对方偿命,总得讨要一笔赔偿吧?
黄翁继续说道:“你照昨日的银子再加一两,仍旧去请东方骗子,说服了他的药后下了一大碗淤血块,现在肚子不痛了也能安眠矣,就是神情困倦,请先生今日早些来临诊,加诊费一两,也算黄家的酬谢。”
儿子照着父亲的话去做,东方先生果然没有疑心,乘坐轿子欣欣然而来。黄翁预先埋伏了四五个健壮妇女。只要一声号令马上冲出来捉人,他先装着恭恭敬敬的模样迎接,说道:“先生真是高明,名不虚传矣!大驾光临无以为报,请先生用过酒菜,再去诊视吧。”
东方先生不知就里,得意洋洋的大声说道:“这样的重病,幸亏你家的运气好,我的老眼也没花,拿定了是淤血块。否则必死无疑。老夫五十年来看病,规矩是不食人家烟火食,不要饶舌了,快让病人下楼复诊。”
黄翁客客气气的一等他请君入瓮,抬手指着他怒道:“今日偏要请你尝尝人参果,拿出来。”
四五个妇人跑了出来,其中一位端着一盆血淋淋半成人形的胎儿,嚷道:“请你这老东西吃人参果。”
人参果最早记载于西游记中,西游记此时还未问世。但是许多神仙鬼怪的情节早就有了。不过经考古发现,大唐西域记中记载,唐代之前的武威天梯山就有人参果了,乃是武威的原生特产。只是很长一段时间因山区闭塞等原因,人生果不为人熟知。
既然吴承恩能写出人生果,南美洲的香瓜茄当时还没有引进中国,想必那段时期的明朝已经有人知道了武威地区的人参果。
东方先生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两只手乱颤,扭过头去大叫道:“哎呦,我该死了。万求恕我老迈,咱们有话好商量。”
“一帖药害了两条性命,可恨你老眼昏花,太惨毒了。哪怕十月足了生一男孩而死,儿媳妇也有个孝子,如今两命俱丧,尚何言哉?”
一口气说完,黄翁开始了漫天要价,“你只要答应做我亡媳的孝子,那便万事干休。”
东方先生脸都绿了,一大把年纪岂能给人做孝子?连说道:“哎呀,这事行不得,这事行不得,还望您老三思。”
黄翁冷冷的道:“那就罚银千两,完死者的丧葬,资生者的婚娶,如何?”
“这?”东方先生的脸更绿了,他一辈子惜财如命,听到一千两三个字,比要了他的老命还重,哪里肯依。
先是犹犹豫豫的一横心答应给一百两,又加到了二百两,已然满头大汗自己反倒不甘心了,死活不想再加了。有心想要逃走,闹出了人命,轿夫早吓得不知哪里去了。
何况三四个妇人恶狠狠的守着大门,压根就逃不出去,急得他团团乱转,翻来覆去就是二百两。
黄翁见这老货如此吝啬,看来不经官府是不成了,索性吩咐妇女拉扯住对方,叫儿子用绳子把两个人死死捆在一起,捧着血盆一同拉去了县衙。
街上往来的乡亲们都很吃惊,见事情太大,没有敢出来劝解的,及至到了衙门,其子上前击鼓。
这时候的上元县衙被徐灏给一窝端了,从县太爷、县丞、典吏、师爷、小舅子科长等人,都下了刑部大牢等待审讯,那几个老书吏等上上下下正人心惶惶呢。
不过新任的县太爷已经到了,闻讯亲自出来坐堂,黄翁扭着东方先生上前诉说经过。
新任县太爷是个新进士,三十岁的年纪,早已怒发冲冠,说了一句庸医杀人。儿子将血孩呈上检验,真的,县太爷更加怒不可歇了,立即飞下一签,怒道:“重打二百板子。”
东方先生吓个半死,这得要老命啊!跪下苦苦哀求:“大人饶命啊,情愿照千两之数认罚赎罪。”
县令一看,知道二人私下里已经有过磋商了,便问黄翁:“你愿不愿意?”
黄翁说道:“他既然肯罚银千两,那在下情愿罢休,求老爷念他年过六十,免了受刑罚吧。”
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县令同意了,当即命东方先生交付给黄家一千两银子,外加一百两的丧葬费。
一千一百两换两条人命,不值却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叫医生真的偿命吧?想法虽然解气,可是太不现实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七章 抗议
军营里的学生们嗅觉很灵敏,渐渐都察觉到了太子的用意,结果完全超乎徐灏的预料,面对一步登天成为未来皇帝亲信的天赐良机,竟有至少一半的学生不愿意,而另一半学生则欣喜若狂。
但是这一半经历了军营折磨,了解作武职辛苦的学生里面,又有一些人很快犹豫了。人的理想和愿望多种多样,条条大路通罗马,如今的明朝不缺少一份好职业,做官做吏做文职做幕僚,做教师做学者做诗人做地主,经商出海继承家业等等等等,可以说锦衣卫的世袭铁饭碗起码对这些小康人家的青年来说,并不是那么的诱人。
锦衣卫对后世的网络众而言,无疑是一条回到古代的终南捷径,可以扬长避短,可以狐假虎威,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实现野心,如果自身足够优秀的话,也确实是穿越明朝最优的选择,最不济也能避免被人鱼肉。
而正常的明朝人却不会选择,就像绝大多数人不会从事安全方面的工作一样,没有几个书生乐意做锦衣卫。并且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野心家,都想着亲近帝王一展抱负,何况能成神的永远寥寥无几,没有超越时代的先知先觉,锦衣卫仅仅是个名声不好的武职,运气好的才是天子近臣而已。
所以这些学生还是想安安稳稳的生活,能够养家糊口,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不招惹不可预知的是非,受人尊敬。
最后真正愿意的反而为数不多,军人的地位还没有提高到可以与读书人平起平坐,现实是差得远呢。
军营的规矩,只要一提到“我们的领袖”或“太子殿下”,就要马上立正。那些军官为了完成太子交代的任务,每次讲话越来越频繁的提到臣民的“衣食父母”,连累不愿意的学生们也要跟着不断的立正。真是烦死人了。可是谁敢去冒犯这个“规矩”呢?
军方越来越露骨了,一副非要学生们自愿加入东宫近卫的意图,但是物极必反,终于有人想出来了一个主意。
军营模仿校园最流行的演讲比赛,主题不外乎精忠报国,军人天职之类,有位同学积极报名,认真的做了准备,他把能够打听到的太子言论收集了起来。
等轮到他上台演讲,第一句话便是“千岁说”。从开头就开始一段段引用朱瞻基在什么地方讲的几句什么话。于是乎,从台上到台下,就听一片片的磕脚后跟声音。
大家刚刚稍息,谁知他又提到“我们领袖”,于是大家又赶忙立正。这位同学引用朱瞻基的话之多,堪称洪熙朝以来绝无仅有,而提到“我们领袖”和“太子殿下”的次数之多,也是无与伦比的,大概对一位太子如此恭维。也算空前绝后了。
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内,愣是让所有人跟着他立正的次数何止五十次之多,反正同学们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讲了一些什么,也没工夫去理解他的内容。却对他为何不断叫大家立正来了兴趣。
渐渐大家也看明白了,然后每次这家伙装模作样的带头立正,都会引起台下的一阵哄笑,像一个单口相声演员的滑稽包袱一样。尽管这年代还没有相声。
不过他本人一点也不笑,认真得很,在台下前排坐着的长官们当然也没有笑。反复陪着他站起来立正,后脚跟上的马刺撞击的叮叮之声不绝于耳,令周围的学生们看上去,军爷们十分的滑稽。
大家都心说这聪明的家伙用如此聪明的办法,来叫官军出丑,实在有趣。最有趣的是,即使这些大人们猜到了这位演说家的恶作剧,偏偏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通篇都是在歌颂太子领袖呢,无可指摘。
演讲完了后,台下一片鼓掌声和欢笑声。这么多的掌声,没可能不让他评为优胜者,表彰的时候,那同学上台去了,大家伙在台下热烈的鼓掌,也惟独对他鼓了掌。
千户百户不是傻子,多少也看明白了,为了避免再吃这个坏家伙的苦头,不让他致答词。然后就见那同学不胜惋惜的对台下的同学们做鬼脸,又惹来了一片笑声。
面对学生的讽刺,明朝军官们不能再给他们丑化自己的机会,故此不久宣布新规定,今后在讲话中,如果提到了“我们领袖”或“太子殿下”,只要第一次立正一次就行了,以后提到他老人家,不用次次立正了。
这无疑是学生们的一次胜利,使得本来还犹豫加不加入新锦衣卫的一些学生,认识到大多数同伴们的想法,也出于读书人一向反感抨击权贵的传统,打消了成为太子鹰犬的决定。
不久,有教官故意处罚那同学,罚他在操场上没完没了的跑圈圈,其他几个同学忍不住上前与教官理论。
教官认为学生伤了他的威严,骂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妈的!”
学生也不客气的回骂,教官动作利落的揍了他们一顿,揍得鼻青脸肿,这一下子闹了起来,学生开始号召所有同学帮忙抗议。
类似五四运动的示威游行如斯诞生在了明朝,手无寸铁的学生们四人一排,彼此手挽着手,向着军营的总部走去,一路上喊起了抗议的口号,“严惩打人凶手!”
学校提倡的口号也用了出来,什么“开口骂人不道德,动手打人是野蛮”,“不准侮辱虐-待同学”以及“反对一言堂,解散集中营!”这自然是出自徐煜的手笔。
学生们井然有序的走到办公楼门前,停了下来,呼喊着口号,要求千户出来答话。
孝陵卫的一干军官头一次经历这个,不免不知该怎么应对,人确实是打了,难道还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好在如今的军营不同以往,有事没事咱们找参谋,于是千户对几个参谋说道:“你们想办法解决此事
参谋彼此商议一下,派出一个对学生们说道:“有话好好说,聚在一起成什么样子?这样,你们选几个代表进去报告。”
同学们虽然不知五四运动时期的政府惯用伎俩,骗出学生领袖然后抓捕,则群龙无首自会散去,因挨打同学的前车之鉴,岂能傻乎乎的答应?纷纷叫道:“我们没工夫选代表,赶紧叫千户出来当面答复。”
这时有同学忽然威胁道:“别以为我们真的好欺负,告诉你们,英国公府的嫡系二少爷可就在我们中间呢。”
徐煜愣住了,没想到他的底细被人知道了,看了眼表情不自然的赵夫子,心中了然。
参谋傻了,慌忙跑了进去,很快千户大人不得不出来,看他那神色仓皇的样子,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显然吓得不轻。
千户挤出笑脸,说道:“你们这样不好,聚众要挟,威胁衙门,这是很严重的罪名,轻则板子重则坐牢流徙,快回去吧,这一次就算了。”
学生们被激怒了,纷纷抗议,“你们教官打了同学,我们来向你报告,要求惩凶,怎么叫做要挟?怎么成了威胁衙门?”一时间,没有一个同学因害怕等原因后退的。
千户见无效,干脆一推了事,很无辜的道:“打人这事我们也得报告上面,大家回去吧,听侯处治。
学生们当然不干,区区一教官还用兵部来处治?几何时军队变得这么先进文明了?连军法审判都出来了?军法审判确实是徐灏三年前授意一些参谋提出来的,他也不知道对不对,总之先提出来一个概念。
明显是搪塞之词,大家伙坚决要求马上回答这么处理打人的教官。这时候,越来越多的学生闻讯赶来,几乎所有学生都来了,不愿意的也不想成为另类,也有些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
人一多,到处都是学生乱叫乱嚷,形式一下子变得严重紧张了。孝陵卫按照惯例,立马调来了一队士兵,散布在学生们的周围。
可是学生们根本不怕持枪实弹的士兵,有种你开枪试试?显然他们不知道今后各国政府是怎么对付示威者的。
这时候有一个高级参谋模样的人出来了,在千户耳边嘀咕了几句,大概是指挥使来了命令。
千户的态度更加和善,微笑道:“打人不对,应该马上处治,指挥使大人决定将打人的教官送到军法处。下官在此代表孝陵卫向被打的同学表示歉意,并给予赔偿。”
显然指挥使比这些武夫高明得多,知道有徐灏撑腰的学生不是好惹的,赶快让步。接着几个士兵押着那个打人的教官走过来,学生们一起鼓掌,以为胜利了。
徐煜很清楚,没有不护犊子的军人,同学们越是闹的欢,就越不可能处治,以免寒了士卒们的心,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一些学生决定乘胜追击,要取消体罚和出操等等讨人厌的规定,说道:“我们还有别的要求呢,请大人回答。”
千户不是傻瓜,相反很机灵,笑嘻嘻的道:“大家的提议,咱们一定商议,合理的一定同意。”
如此几句空话就把数百名学生轻易打发了,到底涉世不深。(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八章 陆家村
徐灏竟不知道距离萧家村二十里地远,位于深山中有一个近乎“桃花源”般的小村子,真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感觉。
外面的地方进入了盛世,而那里还停留在南宋时期,一切风俗习惯还保留着宋代遗风。
村子小归小,交通也十分闭塞,可村民与外界的交流还是很频繁的,然村里有个精神上的皇帝世家,实实在在地统治着村民。
说起这世家大姓,连徐灏也不禁为之肃然起敬,南宋末年以悲壮激烈著称的崖山海战,最后不想皇帝再受辱,抱着小皇帝投海自尽的大臣陆秀夫的同宗后人。
村里名望最高的是三位陆姓人,第一位是大明立国后第一次会试中了举的陆举人,使得一家一姓的村里再无需缴纳赋税,大抵村子人口不多土地贫瘠,官吏敬陆秀夫的后人,没有计较。
中举后,陆举人没有继续科举,大约是不想食朱家的俸禄,选择一辈子在村里教导孩子们读圣贤书。
第二位是村里人精神上的领袖陆老太爷,元末明初年间,堪称本地士林的文坛北斗,据说萧家许多子弟曾拜他为师过,陆举人就是他的二儿子,遗憾的是人已经去世了。
第三位是如今维持村子里一切风俗礼教的陆氏宗祠的族长,名叫陆汉臣,中等身材,身体消瘦,今年六十多岁了,皮包瘦骨的样子,但一双眼睛却保持着清亮有神,腿脚也还灵便。
再怎么世外桃源,面对外部环境的日新月异,人心浮动的年轻一代皆不愿一辈子待在安贫乐道的村里,尤其是偷偷跑出去读了几年新学的青年,背后说族长的脑袋是一块坚硬的花岗石,讽刺他思想僵化和凝固程度而言的。
而陆汉臣却认为自己是在坚持祖训。一生致力于维护“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陆家村,一心要挽救这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颓风。看不上明朝的任何方面,认为宋朝之前先辈人创造和信守的一切典章制度一切人文习俗都是最好的。
徐灏不太能理解,孔子一脉传下来的儒家伦理道德观念,思想行为规范,明代和宋代有什么显著不同吗?哪知陆汉臣是嫌自元代之后,儒家思想渗入了道家的虚无和清静观念,以及佛家的一些善恶因果报应的观念。
想当年群雄并起的时候,已故的陆老太爷期盼匡扶宋室。要以陆家村陆氏家族之力,举起勤王的大旗,可后来听说群雄谁还鸟老赵家?明显是徒劳无功的,也就只有摇头叹息的份了。
正因为此,陆老太爷和长子陆汉臣不待见朱元璋,要在陆家村建立起宋朝正统,在村里生活的老百姓,都要按传统的道德规范和风俗习惯行事,谁敢违反。就要以祖宗礼法予以惩罚。
陆汉臣坚持在他屋子里的神龛上供着“天地君亲师之神位”,神位前还供着当今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万岁碑,偷换概念,其实是供奉宋朝皇帝。因为他不知道若南宋没灭,当今圣上的年号该叫什么,反正有万岁碑就能得到安慰了,此外万岁碑也不会遭人猜忌。
隔些时日。担心万岁碑萦了尘,要斋戒沐浴后,把牌子恭恭敬敬的请下来。刷洗的焕然一新。随着年纪越大,他对唯一的精神支柱也越依赖,也越对“大明”深恶痛绝。他反对有的人家把上供的“天地君亲师之神位”改为“大明高祖之神位”。
对朱高炽的年号他也痛恨,可在文书契约等方面,必须要明朝的官府承认才具有法律效力,他无法反对写上洪熙某某年,但是在正式的祭祀大典上,或逢年过节祭拜祖宗时,却坚持写上大宋祥兴某某年,“祥兴”即最后的小皇帝年号,当时陆秀夫任左丞相。
在他的后房,仍然保留着南宋时期当过官的祖宗传下来的“肃静”“回避”牌子,特别是有一只做工讲究的宋朝乌纱帽,还有那顶早已腐烂的四人抬大官轿。将近两百年的历史,每年都得把两块牌子和官服拿出来,晒一下太阳,洗涮干净,甚至把官轿抬出来休整一番,刷刷漆,不然早就散了架。
似乎陆汉臣随时准备着听从大宋皇帝的召唤,要使用这些东西一样,后来见老赵家再登龙位无疑天方夜谭,也就不再每年举行一次清洗大典了,可他还是时常独自一人到那间房里去,抚摸那些神圣的东西,发一阵呆,最后叹息一回才出来。
陆汉臣反对一切新的玩意儿,马车沙发钟表等等全都拒绝使用,用村里的绸缎或粗布做衣服,用村里造纸坊的黄色土纸写东西,看古色古香的线装书,点本地的桐油灯。
只有一样东西做了妥协,那就是刚问世不久的火柴点火,实在比石镰和火石打火方便得多。至于新学,他更认为是亡国灭种之大患,虽然无力阻止官府办起来的国民小学,也无法阻止他陆氏大族的子弟去上学,去读“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和“天蓝蓝,水清清”这种肤浅之极又无聊的国文课本,但他有权利限定陆氏大族有身份,有教养的子弟,必须在以宗族名义用祠堂公产兴办的陆氏义学念书。
徐灏对陆汉臣这样的顽固守旧老人很熟悉,时下有的是这样的老辈,一如民国时期那些怀念封建王朝的老学究。
陆氏义学与徐族族学一样,老一辈几乎都对新学不屑一顾,讲大学中庸里的“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常大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论语,“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的诗经,还有“气之情,上浮者为天,气之浊,飞沉者为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尽管四书五经还是主流,但是时代总是要向前走,新式小学简单而有趣,不拘身份不收学费,效果绝对比旧学强了不止一筹。
尤其萧家村又是新学的大本营,孩子们特别对私塾先生手中那根用紫荆竹做成,故意留着节疤的教鞭望而生畏。传统的教学方法非常严厉,打手心,打屁股乃家常便饭,总之近几年祠堂里的学生越来越少了,为数不多的孩子一边打瞌睡,一边没精打采地念着“子曰”“诗云”。
陆汉臣无力与大势相抗衡,像是在汹涌的洪流中固守着最后的理念,和千千万万的明朝人一样,阻止不了别人家的孩子,那就捍卫自己教导儿女的父权,愈发重视起对女儿三从四德的教育,固守着妇女节操这一块最后的阵地。
他坚持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信条,不主张女孩子上学,更不主张女孩子上新学。因为女人一旦上了学,便会懂事,便会胡思乱想,特别是上了新学,女孩子会懂得“男女之别”,小小年纪便对异性春心大动,讲起什么“恋爱”来了,怎么得了?简直是蛮夷禽兽之邦的乱-伦行文,斯可忍孰不可忍!
有趣的是,类似陆汉臣这样的读书人,却偏偏又主张女孩子多少要认几个字,以便读“女驯”等三从四德的古训,当初老太君何尝不是如此?以至于徐家女人们识字后一发不可收拾。
如同封建社会千千万万的缩影,时至今日,萧家村陆家村都要女人懂得“从一而终”“信守贞操”,丈夫死了,只能一辈子守节,不得有再嫁的非分之想。
因不管怎么唠叨,宋明两代的再嫁之风依然活跃,所以陆汉臣和官府一样,千方百计的对那些保持贞洁,至死不变的妇女展现出了极端尊敬,无不要为其立上贞节牌坊。
萧家村的贞节牌坊不多也不少,人家愿意改嫁与否,与徐灏有什么关系?从来没在意过,而陆家村由于族长的重视,贞节牌坊之多,几乎每三户就有一户,大路上一个个用青石修起来的贞节牌坊,巍峨壮观,乃是陆家村的一景。
而对那些守节不贞的寡妇,不像萧家村的宽容,因事而异,陆汉臣一定要按照祖宗家法惩办,把奸夫淫-妇弄到祠堂,光着身子对绑起来,用鸳兜抬着游街示众,受尽凌辱,然后在他们的身上绑上一个石墩,扔到河里去沉河。
徐灏最反感的古代三件事,一个是贞节牌坊,一个是沉河,一个是裹脚,陆家村都齐了,
昨日陆汉臣又托人找上了他,说要给村里有名守节几十年的寡妇吴王氏申报贞节牌坊,以往陆家村的贞节牌坊都是自己立的,这次却想通过徐灏举荐,报之礼部,如此牌坊上可以刻上镀金的圣眷二字,并可以用镂刻的蟠龙拱卫。
以往都是“某某氏之贞节牌坊”,这一次不知为什么,陆汉臣要给吴王氏刻上“钦命x品诰命人xx氏之贞节牌坊。
徐灏感到很奇怪,可以理解为何找自己来讨得诰命夫人的头衔,不如此,顶多是请到“钦命孺人”的头衔,可是为何陆家大老爷如此看重非亲非故的吴王氏呢?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陆汉臣不过也是一表里不一的虚伪之徒!(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九章 礼教
大约四十年前,陆家村有一外姓王家,家里有个自小标致活波的姑娘,芳名王馥芝,聪明伶俐,会唱山歌,绣得一手好针线活,更擅长绣好看的荷包和汗巾。
一家有女百家求,村里吴家大姓中的适龄青年,大多一心想要得到她绣的荷包汗巾。其中最积极的一个人,正是我们的陆汉臣陆大老爷。
陆汉臣那时候很年轻,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又是个秀才,与同辈兄弟比起来,无疑各方面的条件最优越。
可是陆汉臣偏偏又是最没资格的一个,因为他已经娶了一门妻子,如果妻子犯了七出之条,可以休妻,但那是上孝敬公婆,下敬重丈夫的端方女人,无暇可摘。
想要讨王馥芝做小妾,先不论王家愿不愿意,陆氏家规,除非夫人不生儿子,无人传宗接代,不然不能纳妾,而陆夫人嫁过来短短两年,已生了两儿子。
越是得不到,陆汉臣越是对美人垂涎欲滴,于是想出了个办法,咱们明娶不成,可以暗通款曲嘛!年轻时代的陆大老爷脑子里可没有贞洁烈妇那一套,就算有,那也是别人的事儿。
英俊多情的公子施展出了种种手段,到底把单纯的村花王馥芝搞到了手,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可惜好景不长,王馥芝长大了要嫁人。
这下子陆汉臣纠结了,她嫁给同族兄弟,家中最少也有几个下人,人多眼杂兼且族规严厉,一经发现不被沉河也得名声尽丧,失去继承族长的资格,岂敢继续偷情?要是嫁给村里的普通人家也不行,庄稼汉大多身强力壮,这要是逮到了他们的苟且之事。把人打死不犯王法呀。
思来想去的陆汉臣跑去极力鼓动村里一户有重病在身的小地主家的少爷,娶王馥芝回来冲喜,买通媒婆拿着王馥芝的八字到病少爷家去对八字,村里唯一算八字的瞎子出来证明,这两张八字相生不相克,乃天生一对。
王馥芝的父母也贪财,媒婆又巧舌如簧的说你家姑娘一抬了过门,准保少爷的病就会大好。
如此两家结亲了,等真的把新娘子抬过门,喜没冲成。却冲成了丧,病少爷没过两个月便一命呜呼。
两家人不甘心被骗,媒婆眼珠子一翻说姻缘命中注定,概不负责;算命的瞎子则两手一摊,说我总有算欠的时候,没法子啊,毕竟是凡人么。
王馥芝又表示我心甘情愿当寡妇,此事最终不了了之。这样一来,得意的陆汉臣又能不明不白的继续偷情下去了。
多年来。王馥芝以一个誓不再嫁的贞节寡妇身份闻名县里,这只是据说。陆汉臣也以一个提倡寡妇守节的卫道士闻名乡里,也只是据说,关于二人的风流韵事几经流传过。以陆家长房的势力,也都自然而然的无人提起了。
现在陆汉臣已经是儿孙满堂的老太爷,而王馥芝也早已是老态龙钟的老太婆。
徐灏讨厌贞节牌坊,是因为很多妇女被迫一辈子守活寡。太残忍。却不得不承认,贞节牌坊确实能起到维护礼教的作用。
不要小看了维护礼教,历史上汉帝国的衰亡。罗马帝国的衰落,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是社会风气的沦丧,上流阶层的开放糜烂,下层百姓的有样学样,会直接导致人口的减少,而与此同时少数游牧民族的人口日渐繁衍壮大,此消彼长的过程。
关于如何糜烂就不多说了,有的是相关记载。反正东罗马被外族雇佣兵灭了后,人们开始痛定思痛,由此提倡保守观念的基督教趁势崛起,成为整个欧洲的信仰,信教的人口比例也从最初偷偷摸摸的一小撮呈爆炸式的增长。
基督教重视家庭伦理,严禁苟且,提倡一夫一妻多生孩子多种地,并诞生了著名的“修道士姿势”,详情请参考百度。
汉朝后的魏晋时期,士子风流,开放的社会风气不比罗马稍差,结果五胡乱华,宋代由此产生了更加保守的程朱理学。
东罗马帝国的灭亡,导致文明的大倒退,史学家公认此后是黑暗愚昧的中世纪。而中国则因天险长江,幸运的令汉家衣冠得以延续下来,国力几个世纪蝉联世界第一,即使蒙古铁蹄南下,也没能灭绝汉人。
文艺复兴后,欧洲的社会风气又逐渐开放,同时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当政,一生坚持保守的基督教,这使得岛屿的人口飙升,又受限于岛国的地理面积,人口是催化社会变革的基本,也是强国的基础。
所以说徐灏固然讨厌封建卫道士,可也承认其积极意义,拿人口来说,清朝除了开始大规模的种植土豆等,同时清朝的封建礼法比明朝更森严,大多数人花天酒地的时间少了,也就是说利于生孩子的那个啥行为多了,无用的那个啥行为大大减少了,生育率岂能不大幅增加?
如今社会上开始反思计划生育国策,观点很多,对与错不做评论,但公认按照时下的趋势,一来老龄化不可避免,二来养老保险不堪重负,所以开放了二胎政策。
俄罗斯日本韩国这类的单一民族国家都已经受此困扰,我国也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否认,中国的稳定是因汉族的一家独大,汉族的人口若长期低迷,历史前车可鉴。
时下的美帝人口结构发生了剧变,统治国家和稳定国家的白人比例在迅速减少,而欧洲这方面更加严重,为了弥补缺口的移民政策所带来的一系列社会矛盾,也无需多说了。
可以说,人口少确实有利于提高生活质量,但是在残酷的丛林法则面前,人口确实是保障我国可持续发展和稳定的最大基础。
陆汉臣老爷子有愧于王奶奶,这么多年下来,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老人已经很少了,终于可以为王奶奶创造出许多动人的守节事迹出来。
徐灏呢其实已经决定帮忙了,毕竟王奶奶确实守了一辈子的寡,不容易,晚年能博得一个贞节牌坊的虚荣。也不容易,时下花天酒地的风气太过了,多宣传宣传封建礼教不为过。
这时候的徐灏是站在民族国家的高度上,非常的高大上!据说文化程度越高越反动,保不准明朝哪一天,兴起那个啥行为的解放也说不准,人口还不到一个亿呢,人人都不愿生孩子可咋整?
一想到自己前后矛盾的作法,徐灏就连声叹息,治理一个国家真难啊。幸亏没穿越到朱高炽同志的身上。
这边陆老爷子为了营造声势,要树立上元县寡妇的模范,也为了恢宏名教,动员了村里一些年轻寡妇去向‘德高望重’的王奶奶请教,顺便坚定自己的节操。
其中这些被动员的寡妇里,有一位是白老爷的女儿陆白氏,名字叫做白春洁,咳咳!啥也不解释。
白春洁非常美丽,性情多娇。天生一股子吸引男人的动人魅力,生长在礼教之家的白府,年纪轻轻嫁到陆家来了,才不过一年多。丈夫不知为啥病死了。
不消说,陆老大爷为了本族的门风,坚持要她一生守寡,不准再嫁。但基于她年仅十七岁。太年轻了,未来还有长长的几十年,将在何等寂寞孤独的环境生活下去。扪心自问实在可怕。
而白春洁也不甘心,回到娘家难免口出怨言,动辄摔盆砸碗,哭哭啼啼。白老爷和陆老大爷都觉得她不听老人的礼教,没有坚贞守节的决心,很是担心,便命白春洁去吴王氏家。
吴王氏,年轻时代和陆大爷打得火热的王馥芝,心里很纳闷。莫非这两个老东西都把自己以前的孟浪行为,忘记得一干二净了?真是滑稽,反倒让自己帮助白春洁这孩子,给她谈守节的好处,立贞节牌坊的无上荣光。
王奶奶对虚名很不屑,这一辈子怎么熬过来的只有自己晓得,陆老头那个混蛋,年轻时那么无情地坏了自己的贞操,白老头那个王八蛋,忘了初守寡时隔三差五的摸进来?等自己人老珠黄,再也不见他们的身影。
如今反倒一本正经要给自己立牌坊,煞有其事的为自己奔走,敢情是打算赎罪怎地?
“叫那孩子来吧。”王奶奶还是痛痛快快的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白春洁在二位老头的三催四催下,很不情愿的来了。一进门,就见老太太一个人住在一座大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空洞,什么叫做孤寂,白春洁害怕了。
再看看老太太无聊的坐在里头,白发苍苍,真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说该怎么打发这鬼一般的日子呀?还不如出家做姑子的好,姑子还有个菩萨作伴,还可以敲敲木鱼卷卷珠子念念佛经打发日子。
一时间,白春洁倒要听听这位守了一辈子寡的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奶奶一见到她如此年轻,如此活泼,如此匀称撩人的身段,水灵灵的眼眸,自带桃花的容貌,马上回想起自己的年轻时代,活脱脱的另一个自己呀,陆家村货真价实的村花。
追忆当年,自己犯了大错,年纪轻轻就被陆老头勾搭上了,失了身不说,又误听他的怂恿,嫁给吴家那个病鬼冲喜,结果落个守寡的下场。
起初可恨的陆老头还来和她做露水夫妻,过了几天快活日子,后来另有新欢,就再不理会自己了,叫自己活守寡。再后来白老头来了,李老头来了,张老头来了,一直到再也无人来了。
自己忍受了几十年,忍受了孤独的痛苦,好不容易熬了过来。不知几何时,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块木头,麻木没有知觉,自己的心也已经像一潭死水,纹丝不动。
万没想到到了晚年,竟成了他们维护礼教的工具,王奶奶觉得真是太可笑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章 贞节牌坊
白春洁的请教,王奶奶没有说过多的话,仅仅几句而已,然而就是这几句,已足够令白春洁大彻大悟了。
“你来探望老身?我有什么好看的呢?不过是一块朽木,一堆死灰,一个没有埋的活死人。孩子,奶奶要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一个女人守节,真真是最痛苦的事,过这种日子,不如死了的好。你年纪轻轻,哪里找不到个男人,为什么偏要为你爹去守活寡,活受罪?”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春洁不能不去相信行将就木的王奶奶的警告,同为女人,昧着良心说假话有何意义?三岁小儿也知道,寡妇和有丈夫的女人间,到底哪个好。
白春洁哽咽着拉着吴王氏的手,郑重说道:“王奶奶,谢谢您。”
吴王氏抚摸着她如绸缎般的秀发,叹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被什么祖训家规,旁人的眼光生生害了自己。改嫁不犯王法,没有人有资格说三道四,就算你爹娘,出了门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
“嗯,我记住了。”白春洁知道该怎么做了。
历史上宋代之前,改嫁基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唐代公主结过三次婚的大有人在,不过这方面没有什么律法可依。自宋代开始,宋律已经有条件的允许妇女“休夫”了,比如丈夫外出三年不归者,妻可出。可见,中国古代官方从未强行让妇女保守自己的贞节,更多的是社会上的攀比风气和类似陆汉臣这样的卫道士在固执己见的坚持。
据说第一个贞节牌坊乃秦始皇为寡妇清修建的“怀清台”,因秦始皇那淫-乱的母亲带给他终生心理阴影,秦始皇几乎视所有的女人为不洁之物,唯有经营丹砂的女强人董事长寡妇清,视为贞妇。
直到宋代之前,社会对贞节的看法普遍非常宽容,要不明清之后的史学家会大骂脏唐烂汉么!魏晋时期和晚唐五代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以及贪图男欢女爱的风气达到巅峰,如大量的养妾押妓,交换小妾当场放纵,普通百姓也不以自己的女儿做妾,做歌姬为耻,颇有些如今笑贫不笑娼的味道。
受此影响,女性也褪去了矜持,随随便便出门随随便便和男人说话,在宋代之前很普通。比如贵妇人随意招待文人开沙龙,才女曹希蕴的诗词里总是带些挑逗煽情的意境。李清照少女时代就无所顾忌的饮酒,到处旅游。如同上一章当整个社会一片人欲横流的情景,不但因耽于享乐而导致人口减少,道学家也越来越痛心疾首了。
想宋代外有北方强邻压境耻辱肆虐,内有道德贞操观念的摒弃淡忘,程朱理学的创始人程颐针对现实,有感而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既是对妇女的批判。也是对宋朝软弱的批判,但是在整个宋代时期,这种保守观念其实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
司马光主张女子可以读书,范仲淹修订的“义庄田约”中规定再嫁寡妇给予费用。范仲淹的儿子死得早。儿媳守寡,后来他的学生王陶死了妻子,范仲淹便把自己的儿媳嫁给了王陶。范仲淹的母亲在他童年时也是因家贫而改嫁朱氏的。
即使程颐自己也没有说到做到,外甥女丧夫之后。他担心姐姐过度悲伤,把外甥女接到自家,然后做主把外甥女嫁给了别人。
直至宋终。程朱思想都未能真正深入人心,也没有占据统治地位,在当时也只是理学六子哲学之一。
元朝可谓是程朱思想的催化剂,面对肆意杀戮汉人,抢夺霸占汉家妇女的蒙古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思想岂能不被汉人推崇?朱元璋的殉葬制度和保守观念也起到了很大作用,等进入满清时代之后,贞节的含义已经变得十分偏狭了,俨然成了一种宗教。
白春洁没生在明朝中叶之后,根本就不认同守节,听了王奶奶一席话,回到了陆家,笑容满面,精神焕发。陆汉臣认为吴王氏的训导起了作用,作为回报,抓紧时间要把王奶奶的贞节牌坊立起来。
尽管徐灏答应帮忙,但朝廷册封也不是简单的事,每年各地类似的请赐太多了,礼部不会因徐灏的身份而特殊对待,顶多成功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一百,当然若出了纰漏,比如烈妇其实是个荡妇,损失最大的也是徐灏这个举荐人。
通常当年上书,最快也要来年才能批复,而陆汉臣已经迫不及待了,既然是铁板钉钉的事,催促匠人尽快完工,这样可以连续举行两次盛大的揭碑典礼。
那上面赫然刻着“待封孺人吴王氏之贞节牌坊,等朝廷下了旨意后,预留的位置马上多加几个钦赐等字样,这样一个陆家村的大典,非同寻常。
村里人对此议论纷纷,第一王奶奶虽然年纪一大把,毕竟年轻时有过不好的传闻,这也罢了,村里尊崇的是大宋,如今破天荒的请求本朝赐封,先人会不会不满呢?
偏偏在这时候,工程出了一点事故,有一块顶部的檐石忽然裂开掉了下来,整个陆家村沸腾了。
按照传统礼俗,贞节牌坊是不能修倒塌的,连掉一块石头也不容许。不然就是上天的谴责,证明这个女人不是贞洁的,所以不能立贞节牌坊。
出现了类似事故,中国古代与一神教的宗教国家不同,神的旨意不能作为律法证据,必须要由凡间的人来证明这个女人到底是贞洁还是不贞洁,不然无法服众,不过此种事要证明起来又是十分困难的,俗话说捉奸捉双,谁会在节骨眼上偷情呢?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事已至此,老天爷动怒,中国人是敬鬼神的民族,怎么办呢?不知道哪一朝的聪明人,想出了解决办法来。
第一个办法,为其竖立贞节牌坊的寡妇,只要修建她的牌坊过程中出了事情,那么马上自己去自尽,以此表明自己的心迹,证明自己的确是位贞节女子,一死万事休嘛!不管生前做了多少失节的事儿,能以死殉节,就是好样的,如此一来,牌坊一定会立得起来。
这样的女人死后,贞节牌坊大多会立起来,其家族后人会很光荣,虽然死者已经无法享受这种荣光了。
这时期还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出了事故后,如果有人认定,或守节的寡妇本人自认,在年轻时候确实有过不规矩的行为或邪念,与某个男人有过来往或对他有过渴望,但后来经过多年的守节考验,完全改正了错误,也是可以立贞节牌坊的,毕竟只有圣人才不会犯错,谁没有年轻过?
方法很人道,由寡妇自己扎纸人以代表相好男人,如果有好几个相好的,那就扎几个男人,模样要尽量和情人一样,然后送到牌坊下焚烧掉,表示请求老天谅解,而神灵如此慈悲一定会宽恕,那凡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只要牌坊再不会出现事故。
后来这个相当不错的方式不知从哪一年起消声觅迹了,当有人提出疑义,或者牌坊出了事故,寡妇必须立刻自杀以明心迹,几乎成了唯一选项。
陆汉臣胆战心惊了,他害怕暴露出往事,使得自己的名声扫地,日夜不安。而王奶奶却处之泰然,认真按照年轻时候的翩翩公子陆汉臣的模样做了一个纸人,放在那里看了好久。
毅然背起纸人朝着贞节牌坊走去,许多好事的年轻人跟了过来,老一辈的人却避开了她,不住的念阿弥陀佛,乞求老天爷的宽恕。
王奶奶并不感到羞耻,木然的走着,没有一点表情。到了工地,把纸人放了下来,无声地擦了一根火柴,把纸人点燃了,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人们围了起来指指点点,有人问到:“这少爷可真英俊呀。”
“你和这野老公睡了几回呀?”
“什么时候的事呀?”
“他是谁?”
王奶奶面对人们的追问没有回答,她只有烧纸人的义务,却没有回答这个纸人是谁的义务。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瞧都没瞧巍峨光荣的牌坊一眼,慢慢的走回去了。
村里人一直嘲笑她,却不知她尽情的嘲弄了生活本身,感觉很痛快。
躲在暗处的陆汉臣目睹她于众目睽睽之下,烧了代表自己的纸人,对没有揭发自己而感到宽慰,不过想一想就觉得后怕,这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隐隐约约总感觉背后有人指出那个纸人有点像陆老太爷,这使得陆汉臣如芒刺在背,其实哪有人会敢于出来证明?年轻一辈谁会晓得他当年的模样,而年老一辈谁会去干这遭天杀的缺德事?纯粹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经此一事,陆汉臣更加变本加厉,下决心要对一切伤天害理违礼叛教的恶事展开坚决的进攻,要求人们严格遵守“男女之大防”“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女人要严格遵守“行不动裙,笑不摒齿”等古训。
一时间,他特别看不惯男的女的在一起,尤其是看野台子戏或庙会上元节时,嘻嘻哈哈,男女趁机挤来挤去,搂搂抱抱的行为,对此深恶痛绝。对没有成亲的女孩子和守寡的妇女,谁胆敢偷偷摸摸和男人胡混,那就是天理难容族规不许的事,非得从严惩办了不可。
于是,白春洁不幸撞到了枪口上。(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章 又见沉河
白春洁作闺女时就不大守闺训,十四五岁常常出门去萧家村看戏,酷爱逛庙会灯会什么的,又喜欢搽脂抹粉,穿红戴绿。
两只水汪汪的眼眸更是东瞧西望,眸子天生含情脉脉,十分的惹人注目。笑点很低,还没有开口说话呢,就会先笑得花枝乱颤。
如今做了年纪轻轻的小寡妇,魅力更胜从前,一颦一笑都会让男人燃起禽兽她的想法,而她总是一副不愿意却又抵挡不住男人力量的欲语还休,被占了口头上的便宜会显得很愤怒,可第二天又美滋滋的出门了。
每次陆汉臣看在眼里,心里都会想起几十年前的王馥芝,当年的王村花就是这样,招蜂引蝶,使得一群少爷疯狂追逐,使得他为之失魂落魄,犯下有背礼教的事。
以己度人,这个陆家媳妇和王馥芝一路货色,早早晚晚会做下有辱陆家族规的丑事来。
陆汉臣吩咐手下两个帮闲,平时多注意着点,有事马上禀报。问题是这种游手好闲的乡下混混,没事时还要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乱呢。
没过几天,二人兴匆匆的跑来报告,绘影绘声的说陆家小姐陆永芳和一个叫封二的家伙眉来眼去,无人处拉拉扯扯的,说不定早就有了“那个”了。
这时期的陆汉臣最敏感,万没想到没抓到白春洁竟抓到了本族的姑娘,大惊!心说这还了得?我陆家的女儿,被人给那个啥了?不行,非得把这一对奸夫淫-妇拿到不可,于是又吩咐二人留心追踪,务必捉奸捉双。
两个帮闲很得意,拿着赏钱下来,打酒买肉吃喝一阵商量了起来。其实这一对年轻男女正处于郎有情妾有意的**阶段,陆永芳喜欢上了封二的俊俏。想让封二上门提亲,而这个封二是邻村人,家境殷实,也爱慕上了陆永芳的美貌。
压根没有确实的苟且证据,但是不要紧,做帮闲的很明白不把水搅浑了,是摸不到鱼的。
二人主动接近那个封二,请他吃酒很快套上了交情,叫他胆子更大些,不要怕事。有咱们兄弟罩着你呢。
封二本来也是个浮浪子弟,为难的道:“虽对我似乎有些情意,可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哪有机会亲近?万一人家大叫登徒子怎么办?”
帮闲之一说道:“所以咱兄弟劝你大胆些,不要顾忌。她一介妇道人家,对你有意已经够了。总得你不管不顾的把她拖到没人处,来个霸王硬上弓,等她尝到了甜头,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则我陆家村的一枝花才可以到手。不然,你就擎等着后悔,坐视美人他抱吧。”
“受教。”封二深受启发。果然天天去陆家村拈花惹草,用各种方式撩动陆永芳的芳心,等时机成熟,把人哄到小树林里。一举干了禽兽之事。
起初陆永芳对他苦苦哀求挣扎,**后流下了伤心的泪水,等封二笑嘻嘻的又跑来纠缠。一边心中自怨自怜,毕竟**于人了,一边情不自禁地跟着走了。
两个帮闲得了准信,连忙去禀报陆汉臣,而陆老爷就想着抓两个人来开刀,是不是白春洁不重要,只要能杀一儆百,当即命两个帮闲去捉奸,趁着一对狗男女干苟且的勾当时,成双捉来。
一天下午,二人带着一群兄弟,咋咋呼呼的硬闯进了冯家,把封二和陆家小姐双双在炕上按倒,赤条条地捆了起来,扛着要返回陆家村,问题这里是萧家村呀。
此事很快惊动了徐灏,封二是村里有名的浪荡子不假,为人还算老实,没做过什么坏事,再说乡里乡亲的不能不管。
主要是村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三爷您快过去阻止,他们陆家村从祖辈人传下来的一干规矩,女人凡是犯了族规,与人通奸被双双捉住,照规矩就是沉河。外村人也不行,哪怕官府来人劝止,非得弄死了不可。”
徐灏点点头,大族人家的黄花闺女被人侮辱,人赃俱获,官府也往往无可奈何,再怎么说没成亲就私下里苟且,已经触犯了礼法。
他当即赶去了陆家村,一路上因事涉陆家的体面,赤条条的捆绑,用了被单包了身子,抬到了陆氏祠堂里。
早有准备的陆汉臣召集来陆家各户家长,阴沉沉的宣布:“陆永芳犯了族规,她家里和封二家拿出钱来,置办三牲八品,送到祠堂供奉,所有族人都要来向祖宗忏悔。”
陆永芳的父母家人苦苦哀求,追来的封家人则破口大骂,两个字,不服!
不要紧,陆汉臣冷笑着把枯干的手臂一挥,下人们把祭品搬了进来,呵斥道:“把他们都给轰出去。”
紧接着合族男丁一起给祖宗上香,陆汉臣当众宣读了告祖宗的祭文,指出陆门不幸,出了妖孽,乱了族规,理当严惩。
最后陆汉臣沉声道:“把奸夫淫-妇拿去沉河。”
可怜一对青年男女,没活在自由恋爱的时代,稀里糊涂的犯了族规,招来了杀身之祸。两个人面对面光着身子绑在一起,虽然裹了被单,也羞得无地自容了。
很多人上前你踢一脚,我吐一顿口水,指着他们大骂无耻,弄得他俩哪里还敢哭闹?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可,一样有很多人认为太残酷了,何况时代的确变了,外面的风气不管陆汉臣怎么封锁,还是润物无声的传了进来。
一些上了学的年轻人很不满,大声质问道:“族长,他二人明明男未婚女未嫁,纵使做了丢人现眼的丑事,何至于是死罪?”
陆汉臣不屑于回答,仅仅说道:“无知小儿,滚一边去。”
有资格的人谁也不敢开口,陆家村一亩三分地都是陆汉臣说的算。
徐灏远远看着这一幕,他可以强行把人救出来,也有身份与陆汉臣进行当众辩论,可是有用嘛?
想要说服一个人太难了,尤其还是个顽固的老头,一句此乃祖宗制定的家法,让你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而以势压人则很容易激起陆家村人的反感,说到底沉河尽管残酷,这时代却很少有人认为是错的。
这样的事徐灏经历多了,摆平一个陆家村也摆平不了整个天下,还是用老招数吧,从河底把人给救走。
如此封二和陆永芳被抬到了船上,在背上绑了一个石头磨墩,等到了半夜子时,由陆汉臣亲自验明了正身,把两个人抛进了河里,连气泡都没有冒一个,瞬间沉入河底。
这下子陆汉臣完成了壮举,威严大涨,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徐灏把人悄无声息的捞回来,也不动声色的把人领走安置,至于封二和陆永芳经此一事能不能厮守一辈子,那是他们的事。
人救回来了,他自然不怕村里人传扬出去,有种你陆汉臣过来兴师问罪个试试?
十几个陆家村后生呆呆的看着河面,凄冷的月光下,波光粼粼随着光影反射密密麻麻的银鳞,似乎正在诉说一位风华正茂的女孩子,转眼间失去了鲜活的生命,成为又一个族规家法下的可怜祭品。
这些青年很气愤,族长太专横也太顽固了,为何不干脆成全了他们呢?
“不行,非得好生整治他一下不可。”有个青年气呼呼的说道。
其他人纷纷表示同意,同仇敌忾,谁知没有费多大的力气,有几个在陆家当长工的青年,找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
形容长工有句老话,天不怕,地不怕,穿起草鞋就搬家,得罪了陆汉臣又如何?大不了走出陆家村,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
陆汉臣的小女儿名叫陆永洁,和白春洁的遭遇一样,这几天丈夫出门骑着马,不慎马受了惊,他摔下来脑袋正好磕在了石板上,当场气绝身亡。
陆老爷悲伤之余,要女儿保持家族清白门风,要女儿一定要好好守节,不准再嫁,许了女儿一个贞节牌坊。
陆永洁对将来的名声没有兴趣,加上有白春洁这个志同道合的嫂子,不甘心一辈子枯萎跟行尸走肉似的,二女私下偷偷计较,想到了一条妙计出来,打算结伴到外地上学,毕业后自食其力,再也不回来了,那样就能重新找个男人生活。
可是陆汉臣坚决不准她出去,陆永洁又没有白春洁的勇气,一个人逃出了陆家村,这下算是断绝了陆永洁的出路。
据说白春洁只身去了金陵后,读完中学立志做一名教师,后来竟奇迹般的穿越到了后世,改名去掉了中间的春字,幸运的在现代社会考上了师范学院,做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不过为了身份户口,为了上学和找工作,被迫嫁给了一个叫做王申的猥琐男,从此过上了与形形色色男人打交道的传奇生活。
休要饶舌!陆汉臣为了加强女儿的礼教教育,也叫她去找立了贞节牌坊的吴王氏,谁知道王奶奶一样告诉陆永洁,年轻女子守寡是最痛苦之事,劝她不要为了虚名,一生受孤寂之苦。
和白春洁一样,有吴奶奶现身说法,对陆永洁的影响很大,下定决心不为夫守节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章 人无横财不富
陆永洁做姑娘时就暗恋着一个人,一个同姓陆的本家远房青年,奉父命出嫁后,原本以为这一生哀莫大于心死,没想到丈夫竟然死了。
他是已经破落的书香之家后代,家徒四壁,父母双亡,靠给人书写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做了寡妇的陆永洁更不在乎了,她喜欢的就是他这个人。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两个人面对面说了几句话,于是一见如故,很快就打得火热,暗地里已经有了一段时日的来往。
那些青年早就看出来了,都在有意无意的替这对有情人打掩护,一来年轻人没有固化封建礼教的观念,思想较为开放,认为他们两个是理想的一对。二来大家对于这位寡妇小姐,敢于冒犯陆家的族规,不怕族规的严厉惩罚,敢爱敢恨不愿守节,普遍抱着一份同情。
能在陆家村这样的地方,尤其是身为陆汉臣的女儿,陆永洁不顾一切的勇敢,大家甚至还有几分佩服。
所以每当那个姓陆的远房借故来找陆永洁,总是打着找几位长工的名义,两个人在下人的房间幽会,大家伙都帮着隐瞒。
其实陆永洁很清楚若情郎上门向父亲提亲,必然会遭到最激烈的反对,特别是情郎姓陆,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乱-伦了,就算出了五服,父亲也绝对不能容忍同姓成亲,何况自己还是再嫁之身。
陆汉臣很疼爱小女儿,虎毒也不食子,一旦得知后为了家丑不外扬,肯定会千方百计的把情郎撵出陆家村,甚至会想办法整死他,以父亲的心狠手辣,是干得出来的,不然他怎么能成为陆家村的太上皇?
如此摆在陆永洁面前的唯一一条路。只有学白春洁逃出去了,可是情郎身无分文,她自己也不可能弄到很多钱,没有足够的钱,他们就躲不了多远,很容易被追回来。
追回来后,估计陆汉臣不会把女儿绑起来沉河,但却能以宗族的名义害死情郎,然后强迫陆永洁削发为尼,在尼姑庵守一辈子的青灯古佛。
正当二人为今后苦恼之际。发生了陆汉臣把封二和陆永芳双双沉河的事,二人恨透了陆家村的杀人礼教,同时又不免害怕悲剧落到自己的头上。
彷徨无计之时,几个青年来找陆皓商量,提出按照他们的法子,一方面可以狠狠扇一次陆汉臣的脸,破一破他所谓的族规,一方面让你们一对有情人从此远走高飞。
陆皓对此犹豫不决,没有和陆永洁商量。毕竟那是她亲爹呀,说道:“就算能成功,你们如愿让陆老爷丢人现眼,但我们俩被绑起来。弄到祠堂去,实在太难堪了。”
一个叫陆二的青年说道:“不行此破釜沉舟之计,你有可能心想事成么?还是你就是打算偷情苟且,从来没想过娶小姐?”
陆皓忙说道:“我敢对天发誓。我做梦都想娶她。”
“那你就别顾虑了。”另一个陆三缓缓说道:“咱们就是对陆老爷那一套恶心的族规看不顺眼,好好的两条性命说没就没了,真是野蛮发指。想来想去。再没有比她女儿触犯族规更能羞辱他的事了,而你们俩情投意合,谁不同情?绑在一起也算不得耻辱。”
陆皓一个劲的摇头,利用她来让陆老爷颜面扫地,亏了他们想得出来,他们是出了一口恶气,可自己和永洁不但要以身犯险,还要受到莫大的羞辱,不行。
陆二说道:“你瞧瞧你的家,什么都没有,现在偷偷摸摸是大家伙可怜你,但能长此下去吗?一辈子做贼似的,村里人会怎么看你?你不拿出男人的勇气,以此表明心迹,那你打算怎么办?就算你出人头地了,又能过得了陆老贼那一关?”
“唉!”陆皓长叹一声。
陆三说道:“你好生想想。到时你们被我们绑起来,蒙住你们的脑袋和身子,谁也看不到你们,怕什么?我们不许哪一个上前欺侮就是了。”
但是陆皓还有一些顾虑,就算豁出去丢人现眼,可要是沉河时绳子的活扣没有弄好,岂不活生生的被淹死?
陆二说道:“你放心吧,我系的扣万无一失,一下水,石头就会松开,你们俩漂到船后头去,会有人在水里接你们,趁着夜色,把你们送到后面的小船上。”
原来他们的计策与徐灏一模一样,陆皓会水,只要石磨能摆脱掉,承认此计可行。
陆三也说道:“你们先隐姓埋名,我们已经求了女医门,收留你们,去了后学医上学皆可。若你不同意,今后也别指望咱们帮你们隐瞒,帮着你们逃走了。”
陆皓知道不能不点头了,这主意是很馊,可貌似也是条死里求生的妙计,何况要是没有他们帮着打掩护,自己连永洁的面都见不到。
但是不清楚她肯不肯,应该不会愿意的,陆皓把此事告诉了陆永洁,征求她的意思。
出乎他的意外,陆永洁竟没有丝毫迟疑的点头同意,并且斩钉截铁的道:“就算他们真的把你我沉了河,我也乐意陪你一块去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陆皓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萧家村,近两个月徐灏一直没有回京,因为天气不好,正值稻子刚刚杨花的时候,一场雨也没有下过,河流的水位迅速下降,田地干旱了。
庄稼最怕这个时候天干物燥,俗称“掐脖子旱”,稻米因灌不好浆,长不饱米粒,收割的时候大半都是空壳壳。
打不出粮食就得饿肚子,村里其他人家倒好说,毕竟田赋会适当减免,凭借积蓄和各方接济,怎么也能熬过今年去。
但是好多佃户就要倒霉了,地主不仁定的是铁板租,灾年也得如数交租子,还不起欠租转成借条,好比在自己的脖子再勒上一条绳子,来年万一再还不起,自家的田就成了地主家的田了。
徐灏没有办法解决,此乃古代世界性的难题,打土豪分田地,制定土地国有制或相关的土地政策,必须要以国家的层面来实施,面对的是整个士绅地主阶级,难度何其之大?
徐灏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如果说能进行彻底的土地改革,其难度也不亚于推翻老朱家,改朝换代了。
总之徐灏能做的就是带头抗旱,这几天带着人奔波于各个村子,统一协调用水的问题。这时候的农民都急眼了,谁管你是国公还是大官,到处都发生因争夺斗水源而械斗的伤人案件,官府为此闹得焦头烂额,所以必须要做到尽可能的公平。
好在徐灏的巨大威望在家乡毋庸置疑,他又是有名的散财童子,每家每户受到不可避免的损失,承诺尽可能的弥补,他也愿意把钱大把大把的花出去,不是因为高大上的觉悟,而是有钱就要任性,不花留着干啥?
得知几个青年和他的计策不谋而合,徐灏没时间去参一脚,倒是陆家村地理环境得天独厚,河流绕村而过,有自己的水坝,不受本次旱情的太大影响。
烟友王四六的日子不好过,童家院的田地都在最北头,临近的小河已经断流了。他眼见大旱临头,稻田即将干裂,下决心把几块田里的水抽到一块田地里,保住一块田。
精于农活的王四六很厉害,要把快干裂的田地干脆犁倒改种耐旱的晚玉米,趁着田底子湿润,种玉米刚合适。
学校紧急放了假,他把一家大小都动员起来,用水车用木桶用木盆从老远的沟里舀水,拼了老命的一窝一窝地淋灌那一块田。
每天半夜三更起来,趁着田地周围守卫的人打瞌睡的时候,偷偷把童大老爷家的专用水渠凿几个窟窿,把水引到自己相邻的田里去,天不亮赶快把窟窿堵好,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其他人家也这么干,别说童大老爷这种为富不仁的豪强无需讲良心,就算有良心的地主也没人在乎。
自古以来,文人抱着同情弱者的观念,UU小说的劳苦大众基本都是老实善良的形象,不善良的冠以好吃懒做的浪荡子,偷鸡摸狗的无赖,不孝顺的败家子。
当然好人永远是大多数,但那不意味着绝对的良善,是人就有私心杂念,也有做下对不住天地良心的小恶事。比方说偷富人家的东西,你说你穷的快饿死了,你要劫富济贫,你要拿回被富人抢走的东西,借口再好,也掩盖不了做了坏事的事实。
王四六就是如此,常年的穷人生活,让他体会到了“人无横财不富”,不趁着他人的苦难落井下石,是发不了财的。
不光是偷了童家的水,他还要把积攒的死钱变成活钱,偷偷找到专门放高利贷的人,讲好了三七开分利钱。
放高利贷的都是专业人士,有自己的一套人马,类似后世的外国基金,投资的金主什么身份皆有,其中也包括了徐家人。
这时候正是大发横财的好机会,尽管有徐灏镇着,不敢肆无忌惮,利息不能太高,但也能趁机放本收利,还不起钱就收人家的田;不敢明目张胆,那就派专人赖在你家又吃又喝,搅得四邻不安,整的欠债人往往宁肯卖田还债,也不叫这帮人上门。(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章 牛
王四六也是无奈,他那只值一条半牛腿的小钱,除了搭在别人的本钱上放出去收小利,还能有什么尽快来钱又有保障的投资方式呢?
古代农民没有人不对印子钱印象深刻,王四六打小时候起,便时常看到,那些借钱还不起的人家,被放高利贷的人折腾得鸡飞狗跳,一家人哭哭啼啼,寻死上吊,或拖儿带女的被赶出家门。
说实话王四六的心里很不忍,如今高利贷的本钱里亦有他的股子,他也是在趁机去吃人呀。
但是一想到他的大牯牛,马上横下心来,念叨着人无横财不富,强迫让自己变得心安理得,最多逢年过节到庙里多烧几柱香,积点阴德就是了。
晚上徐灏带着一身疲惫回来,二人依然蹲在门口抽一根叶子烟,吞云吐雾之际,徐灏问道:“家里怎么样?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三爷放心吧,小的可是好把式。”王四六委婉说道,自然不敢说出实话。
徐灏相信他的话,因为观察过王四六的田地,保一块田改种玉米的作法令他受到启发,附近都推广了下去,加上土豆地瓜花生等等,金陵这一块最不济也饿不死人了,当然就算颗粒无收,帝王脚下也无大碍,但总归能把宝贵的粮食赈济到别的地方。
凭这一件事,奖励老王同志两头牛都不为过,可是他一副不求人的性子。
王四六心情不错,灾年愣是被他一手转危为安,困难也是机遇么,盘算着这一年下来,收支相抵后,靠汗水挣下来的辛苦钱和放高利贷所得的横财两项一加,不仅不会像有的农民那样垮了下来,反倒比往年进项更多了。
一边吸烟一边美美的想着。距离买一头大牯牛的银子,硬是相差不远了,运气真好!
连续几天,他又几乎每天都去牛市上转一圈,一上街不到别的地方,就是在牛屎坝转悠,看人家买牛卖牛,有钱了腰也直了,也敢跟着经纪人看牛的牙口,讲讲价钱。一面心里盘算着还差多少银子。
搞得那些中人都和他面熟了,这一天,有一个经纪人问道:“怎么样?你老哥在这儿转了有日子了,心里有谱,今年得买牛了吧?”
王四六一如既往的摆手道:“不,不,我就看看,就是看看。”习惯性的要走开,却没有移动脚步。
另一个经纪人凑了过来。对他说道:“今年天时不正,好些人家过来卖牛,价格压得极低,现在正是买牛的好时候。你不趁势买一头?过了年,开了春,用牛的时候来了,你想买也难了。”
这几句话真是说到王四六的心上了。他早就得出了结论,牛价持续下跌,已经是近十年来的最低点。再过几个月等你开了春,一准要看涨,真真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问题是还不到秋收和取回本钱的时候呀,就算都收回来,还差七八两银子左右,也就差这七八两银子了。
回到了家,他还是盘算来盘算去,嘴里念叨着:“就差这一点了,就差这一点了。
只要能把这笔钱弄到手,早就相中的那头大牯牛就是他的了,那是多好的一头牛呀,不能被别人牵走了。
越想越不放心,第二天他又去了牛市,牛还在,他走上前抚摸着牛背,不觉叹了口气。
那个经纪人又走过来,说道:“老哥,我看你是个识宝的行家,你每次看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牛。就这头,搁在去年同样的价钱只能买半头,好几户人家都看准了,念着咱俩的交情,宝剑赠英雄,价钱咱们好商量,快回家去把钱拿过来,把牛牵回家吧。”
“不,不,我只看看,看看。”王四六转身匆匆走了。
经纪人对着他的背影上说道:“老哥,这样好不好?我给你留着这头牛,你回去把钱凑够数,就来牵牛吧。”
“行,行。”王四六回头憨厚的笑了笑。
回家的路上,王四六边走边盘算,他知道只要跟烟友张一下嘴,别说区区几两银子了,就算几百两也不在话下,并且绝对不会收利息,也不会来催讨,徐三爷的仗义为人谁不晓得?
但正因为那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十分珍惜,也反而不愿张嘴了,似乎开口借了钱后,朋友之间就不能平起平坐了,就不好视他为朋友了,自己也不能再对他无所顾忌的交谈倾诉了。
“几两银子而已,我王大人岂能麻烦他?这么宝贵的人情得留在生死关头时用。”
自言自语的王四六走到村口,碰到童大老爷家跑腿的下人,也姓王,当年也是大院周围的自耕农之一,也是和王四六一样的倒霉,天气不好,家里又遇到了病人,没有王四六的精打细算和精明勤劳,硬是过不去了。
连王四六那时都被迫把自己的田当给了童家,是以他家更别提了。再后来病人死了,操办丧事又欠了钱,家中大事小情不断,窟窿越来越大,所有的田都当死了,束手待毙的从自耕农沦为了佃户,又从佃户眼睁睁要沦为无家可归的赤贫。
还好,童老大爷见他办事周全,就叫他当了一名跑腿的家丁,就是赶场下乡,替童家催租子收利息,送送信请个客,买买东西,倒是比种地轻松自在许多,他本人也乐于做下人,一年工钱加各种好处,稳拿十两银子,一家吃喝很容易对付过得去了。
“四六哥,你本是赶场的稀客,最近怎么场场看你去赶呢?”
“哦,是王老弟呀,我有事,有事。”王四六支吾着。
姓王的看透了他的打算,笑道:“没事就往牛屎坝跑呗,去闻那臭烘烘的牛粪味,一回来老远一股子牛香。”
“嗯,有事顺便看看牛,长长见识。”王四六还是应付着,不想叫他知道自己的心事,顺口问道:“你也有事出去?”
“我能有啥事?”姓王的撇撇嘴,“还不是替童家跑腿。二少爷的娘子坐月子,要买个小丫头伺候小小少爷。一年三两银子,十两左右的卖身价,钱倒不少,可是又要手脚勤快,模样要好还得老实端正,不叫二少爷偷吃了去,真是不好找。”
“哦,哦。”王四六继续应付着,“那你忙你的去吧,我要回家了。”
回到家里,他心里火烧火燎,把钱匣子又拿出来清点了一下,下个月就能收割了,自己的本钱小,对方说好了先给他钱,可是就差这么几两银子的事,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四口围着桌子,王四六没滋没味的吃着饭。
妻子忧心忡忡的问道:“看你,吃饭都没有精神了,见天往外头跑,不晓得什么幺蛾子勾去你的魂。”
“你晓得个屁!我几何时有过不三不四的心思?就是去牛屎坝牛市上看牛去了。”王四六放下筷子,叹气道:“我们要是有一头牛就好了。”
“牛?”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吃惊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能买一头牛,想都不敢想。
王四六幽幽说道:“咱家要有一头牛,这个家就败不下去了。”
谁说不是呢?王家人焉能不知,要是有一头牛,十几二十亩地轻轻松松种好,省去王四六累得跟牛似的,或大忙的季节,东奔西跑去向人家租牛,求爷爷告奶奶。
一大笔租牛的钱还不算,还要王四六去人家像一头牛一样的换牛工,毕竟没有那么多现钱呀,真是挨不尽的累,受不完的气,就这样往往还难免误了节令。
自己家若有了一头牛,就用不着去给人家下力换工,也用不着额外支出一笔钱,还可以倒租牛出去,挣几倍的钱回来,不消说这个家一准败不了,说不定还能发达起来呢。
王四六到底对家人说出了深藏心里多年的秘密,也正因为此,家里人晓得此事靠谱,一家之主从来没有信口开河过。
所以大家都用满怀希望的目光望着他,王四六兴奋的道:“我在场上看好了一头大牯牛,才五岁,正是出力的时候。价钱呢也还公道,想我们省吃俭用多年,钱也积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十两八两银子了。”
说到这儿,王四六又不禁叹了一口气,是呀!就差这几两银子,运气好,也得再干活一年。
“唉。”
“唉。”
一家人纷纷叹气,自家运气再好,也不见得一年攒下五六两银子,都很惋惜。
这一笔账,王四六算得清清楚楚,家里人也同意他的算法。
“只要现在能搞到十两银子,我可以马上把其他钱提前弄出来,然后去把牛牵回来。好生喂养一冬,靠着这头牛,今年就少开支六两银子,说不定还能进十七八两。这一进一出,就是近三十两啊!若来年风调雨顺的话,明年一年就可以把当给童大老爷的几亩田赎回来了。那么后年又可以多挣至少三十两,说不定搞到大后年,挣的钱越来越多,可以买几亩地呢,如此咱们一家人好好干活,不愁不成为上等户,进而也成为像童家老爷那样的地主,老大也能体体面面做个读书郎,幺儿也能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做个少奶奶了。”
全家人的目光亮了,做起了拥有一头牛的美梦。
“唉,如意算盘就卡在这不到十两的现钱上了,真是一文钱难倒庄稼汉啊。”(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陆家村,陆家大宅。
陆汉臣和徐灏面对面坐在厅里,非常的高兴,礼部把赐封吴王氏立贞节牌坊的请求奏呈御览,不出预料,圣上批准了。
这么大的人情,陆汉臣不能不回报,于是欣然答应徐灏的请求,多放些水流往下游。
“多谢陆公。”徐灏打量着屋里古香古色一派宋朝风韵的装饰,思绪已经飞到了那文化灿烂,经济发达的时代。
“应该是老夫多谢徐大人才是,徐大人光临舍下,蓬荜生辉。”陆汉臣含笑端起茶盏,请贵客品尝自己珍藏的好茶。
正当宾主言谈尽欢的时候,长工陆二神色紧张的跑了进来,对陆汉臣耳语道:“老太爷,有件事向您禀报。”
“你跑进来做什么?没见有客人在么?不知礼数的东西。”陆汉臣很纳闷,“你好生说,事无可不对人言,何况还是徐大人。”
“小的不好说。”陆二故作神秘的样子,又纠正自己的话,“小的不敢说。”
“有啥不好说的,还不敢说?你大声说出来,老夫为你做主。”陆汉臣不以为然,以为又是下人间那些扯皮的混账事。”
“那小的说了?真说了。”
“快说。”
“唉。那我说了,老太爷您莫在意,是幺小姐的事儿。”陆二说完低下了头。
“她怎么了?”陆汉臣丝毫不知小女儿的事情。
陆二心中暗笑,低着头说道:“她犯了老太爷的律条了,跟那个老屋院子的陆少爷,勾,勾那个起了。”
徐灏看着陆二用两根手指头相互勾在一起,轻轻的动作,故意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什么?”陆汉臣的脸挂不住了,万没想到陆二来禀报的。竟是关于小女儿的丑事,又惊又怒的指着他,“你胡说!”
整个人激动的站了起来,既像是对客人解释,又像是对自己解释,怒道:“我陆家这等诗礼人家,传承数百载,门风俨然,几时出过此等有伤风化的丑事?休要听风就是雨,败坏了我女儿的名节。警告你陆二。说话要有证据,不然就是污蔑。”
陆二一脸无辜,忙摆手道:“小的岂敢?可人都已经双双捉到了,还绑在一起呢,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在哪?”陆汉臣大吃一惊,这下子由不得他不信了。而徐灏轻轻放下茶盏,说道:“你说仔细了,陆家小姐焉能与人苟且?一定是误会了。”
“对,你仔细说。”陆老太爷脸红了。心里七上八下。就听陆二说道:“就在那陆少爷的屋里头,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反正大家都在吼骂,说要严办,要沉河。说这是咱陆家祖传的老规矩,老太爷不久前还实行过的老规矩。
徐灏的表情马上变得非常耐人寻味,这令陆汉臣更纠结了,前不久才弄死了萧家村的封二。那边对此十分愤恨,也幸亏徐大爷通情达理没有计较,可如此一来?
他不知此刻的徐灏心说这青年很会演戏。村里能有几人敢大喊把陆汉臣的女儿沉河?看似老老实实反应村民的意见,其实一准是他自己编的瞎话。
“这还了得?你,你先去,我就来。”
听完陆二的叙述后,纠结中的陆汉臣简直被五雷轰顶了,整个人晕头转向,摇摇欲坠的道:“那小孽障怎么这样不要脸?背着我干出这么丢人的事,我,我。”
“陆公你消消气。”徐灏故作关心,很清楚陆老爷最关键的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你说你偷汉子也罢了,怎么就给人捉住了呢?
陆二不失时机的威胁道:“大家说等您老人家来主持公道,不来不散。”说完跑了出去。
“这?”陆汉臣求助的看过去,徐灏无奈的叹道:“在下委实爱莫能助,当日没有干涉,今次也不好干涉,不然无以对乡亲们交代。
“唉!”陆汉臣没辙了,当日徐大人没有出面替那死鬼封二求情,无疑给了自己大大的面子,当然也是礼教至上,可话说回来,今日他自然也不能出手相帮了,不得被萧家村的人口水喷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陆汉臣只好去看个究竟,叫两个帮闲进来扶着他,有气无力的道:“请徐大人去做个见证吧。”
徐灏勉为其难的道:“也好。”
当下一行人出来,就见村里的百姓一个个表情怪异,陆汉臣尤其觉得他们都是在嘲笑自己,意思是说你家也有今日?
所有人的目标一致,都奔着陆皓的老屋而去,陆汉臣一路上面沉似水,心里则在不停的祈祷,祈祷认错了人。
徐灏随着他跨进了大门,是座大概至少有百十年历史的老院子,高大宽敞,各处的纹路十分讲究精致,因家道中落,也显得非常的荒凉破败,好在家里还住着人,不像久没人住的鬼宅。
“老太爷来了,老太爷来了。”
里头围着一群人,都在看一对偷情男女,而地上果然用被单裹着两个人,依稀能分辨出年轻女子所特有的诱人线条。
陆汉臣的头又晕了,停下脚步,示意管家过去看个究竟,徐灏则背着手一言不发。
管家小心翼翼的挤了进去,掀起了被单一角,眼珠子好悬没掉在地上,马上转身回来低声道:“不错,是二小姐,还有这院子的陆少爷。老爷,小姐她只穿了一件肚兜。”
陆汉臣的脸色彻底变了,气得铁青。一个青年挑衅似的叫道:“成双成对捉住了,老太爷你看咋办?”
“严办,沉河。”几个青年跟着嚷嚷了起来。
这下子气氛被鼓动了,人们纷纷幸灾乐祸的瞅着陆汉臣,其中陆永芳的舅舅心怀怨恨,阴深深的说道:“自然是照陆家村和老爷子的规矩办,嘿嘿!”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想起了被沉河的一对年轻人,都说道:“对,该沉河。”
形式如此逼人。陆汉臣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呀。奈何此刻连辩解的余地也没有,因为显然女儿的丑事是真的,如果没苟且就被人强行捆绑,她听到一声老太爷来了,岂有不叫喊的道理?
现在这个贱人一句话都不哼,是羞愧的无话可说了,还有那个陆皓,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父母双亡还是自己拿钱供他读书。真是两个该死的下流坯子,两个孽畜不能庇护了。
不严办的话,不消说在徐三爷面前彻底丢了老脸和陆家的体面,今后自己还能说得起话吗?自己是陆家村礼教的大防,绝不能从女儿这里打开缺口,一溃千里啊!祖宗的规矩和自己的权威不能垮塌下去,成为不值半文的一滩烂泥。
陆汉臣的念头在脑袋里迅速激荡,很快做出了决断,接着他用有些绝望的目光在人们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中间那个刺眼的被单上了,瞬间闪出了凶光,然后哆哆嗦嗦的的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照老规矩办!”
“照老规矩办。照老规矩办!”一片欢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陆汉臣被人扶着,苦笑着冲徐灏点点头,缓缓走了回去,几乎连步子都踩不稳了。歪歪倒倒的。
徐灏摇了摇头,也径自转身回去了,没时间浪费在这出闹剧上。
骑马回到萧家村。远远看见王四六和妻子两个人正嘀嘀咕咕,他没有放缓速度,打马穿村而过,直奔皇姑寺去了。
王四六没看见他,对妻子说道:“听说童大老爷家二少爷的奶奶坐了月,要买个丫头服侍,替她抱娃娃。十两银子的卖身钱,一年三两银子,王老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虽然他一副说闲话的语气,妻子却猜到了**分,问道:“你是想卖么儿去做丫头?”
“我不过是这么想了一下子。”王四六算是默认,“签个活契,作两年丫头,赎回来就是了。”
妻子担心的道:“哪个不晓得大院子童家待人最刻薄?不说徐家挤破了头也进不去,萧家薛家向来也好名声在外,王老三就是到处跑,却没人稀罕去童家。”
“我晓得,我晓得。”王四六点燃了叶子烟,“我不过说一说罢了,可惜那几家最近不招下人,咱家也素无交情。”继而叹气道:“可惜,可惜,好好的一头大牯牛,牵不回来。”
妻子提议道:“你不能去借十两银子?”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王四六一口拒绝,“借十两,月月利滚利,一年还本付利,没有三十两银子脱不了手。一年辛苦挣的钱都赔进去,怕还不够呢。就是幺儿去当一年丫头,童家肯定不愿意,念着多年老邻居的份上,八成不给卖身银,只是给一年的月钱,顶多再加一两的赏钱,拿四两银子回来,也还差一半,这只有忍痛去借债了,还得还人家十两银子才勉强过得。”
妻子说道:“那你不会去找三爷借?看你们俩成天蹲在这里抽烟,交情好着呢。三爷什么人?区区十两随便就给了你,不用还。”
“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你懂什么?”王四六一瞪眼,“那是三爷看得起我,他是可以借我,可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值当么?万一哪天咱家遭了难,已经张过口就不好再去张口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也是。”妻子承认丈夫说得对,人情得用在关键的地方,徐三爷仁义不假,可自家是什么身份?再说做人得知道好歹,不能一而再的求助,徐家也不是善堂,没听说谁谁动辄登门打秋风的,那样连大门都进不去。
“去童家做一年丫头也行。”妻子松了口,“就是不晓得她肯不肯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