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九章 浊酒
清晨,吴氏早早起床梳洗打扮,花了一个时辰,梳了个新妇头,与满屋子的人说说笑笑。
周氏则连房门都没打开,依旧躲着不露面,院子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两个打发到夫人房里的前丫鬟过来,敲了半天门,里面也不知声,只好走了。
吴氏笑道:“瞧瞧,还不乐意呢。你们说说,有什么不乐意的?男人嘛就是那么一回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人丑怎么了?做个官宦太太不好吗?”
大家伙纷纷附和,忽然打外头跑来一个小厮,叫道:“不好啦,那边派人来悔婚了。”
吴氏大惊,忙走出去问道:“谁悔婚了?”
“就是举人老爷。”小厮停下脚步,“刚刚派人过来,说一直不曾问咱老爷是哪一科进士,及至回去细查名录,才晓得是他父亲的同年,岂有年侄娶年伯母之理?故此派人来讨还彩礼了。”
“什么?”
吴氏顿时气急败坏,一天的高兴被扫得精光,头也白梳了。其他人面面相觑,好生无趣,呼啦一下全都走了。
这时候,钟家的轿子到了,媒婆过来请周氏上轿,就见失魂落魄的吴氏呆呆站在那里,整个人都蔫了。
她走进院子,见房门紧闭,敲了几下没人答应。媒婆说道:“夫人请你过去,总不能一辈子不出来吧?你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快别如此了,开门,开门啊!”
怎么劝也不开,媒婆无奈之下找来几个人,用力把门给撬开,进去一看全都吓住了,可怜一个有福相的女人。悬挂在了梁上,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吊。
出了人命,袁夫人慌了,和媒婆商议道:“我打发她出去,老爷回来不过是发发脾气;如今逼死了人命,那就是大脾气了,这怎么是好?”
媒婆说道:“就说病死了,难道还能开棺验尸么?”
袁夫人说道:“家里其他人都好说,都肯替我隐瞒,只有姓吴的那个妖精。哪里能闭上她的嘴?”
媒婆想了想,说道:“我有个两全之法,一个要嫁出去,人家却不肯娶了;另一头男人要娶,这女人又死了没得嫁,不如咱们撒一个谎,对吴氏说举人又查过了,原来搞错了不是同年,所以依旧要娶。她自然就会上了轿子,直接抬到钟家去。
想钟家聘了丑的,现在来了个漂亮的,难道还会退回来不成?就是吴氏最多肚子里咒咱们几声。人都过门了,难道好跑回来说理不成?岂不两便?”
“妙计,妙计!”袁夫人大喜,当下催促媒婆前去说谎。
吴氏一听又能嫁了。欢喜的一塌糊涂,哪里有什么疑心,正好见周氏死了。嫌袁家晦气,连众人的恭喜也等不及听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去了上房,拜了拜袁夫人,然后头也不回,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乃至抬到了钟家,因已经是第三次娶媳妇,钟家不再张灯结彩了,太丢人,走的都是后门。
新房里也没什么人,只有一个钟敬几个丫鬟,看见了新郎,吴氏不是傻瓜,不消思索就明白是中了夫人和媒婆的诡计。
后悔不迭的吴氏有些小聪明,好歹刚见到死人,迅速镇定下来,心想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先使出手段把钟不全降服,再算计怎么脱身。
如此有了计较,她竟没有露出一丝烦恼之容,没事人似的。
新娘子不慌不忙,倒是把新郎吓得魂不附体,失声道:“我不信女人家是会变的,怎么仅仅过去一夜,好看了这么多?哎呀,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把这些长得好,心却狠的女人派来折磨我。”
可怜钟敬委实被美人给弄怕了,连连叹气怨天怨地,吴氏从从容容的问道:“你家莫非姓种么?”
钟敬叹道:“正是。”
吴氏说道:“请问那媒人与公子有什么冤仇,下这样的毒手摆布于你?”
莫名其妙的钟敬说道:“哪有什么冤仇?她不过惦记我几两银子罢了,替人做亲是好事,也不叫做摆布我。”
吴氏冷笑道:“你家天大的祸事到了,还说不是摆布?”
钟敬吃了一惊,说道:“什么祸事?”
吴氏说道:“你昨日聘的那一个,可知道她姓什么?”
钟敬皱眉道:“姓周,我怎么不知道?”
吴氏说道:“错了,我姓吴,另一个才姓周。你可知道她被你逼死了,求我来替她讨命的。”
钟敬惊呼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何曾会逼死人呢?”
吴氏解释道:“我们俩都是袁老爷的宠妾,只因夫人妒忌,趁他不在撵我们出门,你昨日和一个举人来下聘,都说明日来娶,奴家就和周姐姐约定要替老爷守节,只能轿子一到,马上双双寻死。
不想周姐姐性子太急,等不到今日,昨夜就吊死了。不知哪一个走漏了消息,跑去告诉了举人,举人赶紧叫人来家悔婚,等你家的轿子到了,夫人竟逼我替周姐姐,我不肯要上吊,媒婆说你既然要死,死在家里也没用,钟家有钱,不如嫁过去死在他家,等老爷回来也好说话,难道两条性命白死了不成?
钟少爷,我人来了,并不想讹你,一则要替丈夫守节,二则要告诉你一声,不能叫周姐姐白死;三则跟你讨一口上等棺木,省得死在袁家只有几块薄板,奴家感激不尽了。”
说完,吴氏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解下自己的腰带,系在了脖子上。
钟敬吓得手脚都哆嗦,慌忙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叫道:“大家快来救命啊!”
吓得丫鬟们纷纷冲了上去,拉的拉,劝的劝,吴氏就是不松手。
钟敬情急跪了下去,求道:“吴姐姐,吴奶奶,我与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您不能死呀。对了,我不敢委屈了您,这就把您给送回去,财礼也不敢要了,只求你等袁老爷回来,替我解释清楚,这事真的与我无关啊!”
吴氏冷道:“你送我回去,夫人也不会容下我,还是得卖出去,少不得一死。走三家不如坐一家,我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别啊。”钟敬有些哭笑不得,要说钟家能怕袁家诬陷?无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别死,别死,咱们可以好好商量。”
吴氏故意踌躇了一会儿,说道:“那就等我家老爷回来吧,请你收拾一间房借我暂住,等他一回家,你就把我送过去。到时我会说周姐姐是被大娘逼死的,不干你事,只因误听媒婆的话,才上门来求聘,为了保护我,把我藏在家里,咱俩之间清清白白。”
钟敬忙说道:“使得,使得,但就怕袁老爷不相信你,我倒没什么,就怕你又被贱卖出去。”
吴氏自信的道:“素来他最爱我,我又句句实话,不怕和大娘对质。若他不信,大不了一死而已。”
“好好。”钟敬爬了起来,“无需收拾房屋,正好我家里有两个修行的女人,你可以去作伴,快送吴奶奶到书房。”
把人送走了,钟敬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叹气道:“这叫什么事啊!莫非我一辈子孤老的命?”
很快消息传到了徐家,人人都惊异于钟敬的倒霉,这样的事都能碰上,空弄回家三个美人,却只能看不能动。
涟漪对此十分好奇,私下里吵着要请三女来家做客,好见识下都是什么样的人。
府门外,沈青儿母女第三次前来请安,想三房管门的那帮太爷们,平日里已经趾高气昂的了不得,现在又收到七奶奶的懿旨,越发的凸着肚子,瞪着眼睛,比门画上的哼哈二将还要凶上几分。
沈青儿又碰了钉子,见这边的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走正门或去沐王府了,遂叹了口气,兴致怏怏的走了。
既然见不到徐湖,深感失望的沈青儿为了赚钱,找了个认识的人,帮着在秦淮河租了艘小画舫,打出“姑苏青儿”的名号,金陵和松江府不一样,依然是名妓鼎盛的时代,不到半个月,轰动一时,每天的豪客络绎不绝。
其中有个听过沈青儿戏的客人,问道:“你本来是卖唱的,金陵重戏,这本是极有体面的生涯,想干干净净的,拜拜喜欢听戏的大臣或宁王这样的贵人,谁还敢为难你?怎么就改行了呢?”
沈青儿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一个人怎么唱戏?再来做秦淮名妓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我有英国公府徐七爷的垂青,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给谁人侍寝。”
客人说道:“按你这么说,那何不去做个小妾或养在外室?”
沈青儿说道:“男人都好面子,我有名气,他才会珍惜呀!徐七爷已经成了亲,我何不自食其力多赚些钱,省的将来人老珠黄被人遗弃。”
“这也说的是。”客人叹息道。
其他客人则说道:“人家徐七爷就好这一口,你不知道?他的发妻就是乐户出身的。”
客人们走了后,沈青儿回到房里,有个人坐在椅子上笑道:“如何?徐老七的妻子是乐户出身的吧,今天可信了老夫?”
这人就是帮忙的熟识,乃是金陵有名的破落名士杜子昌,自称老夫,年纪其实还不到三十岁。
沈青儿笑骂道:“我哪知道是真的?还是个瞎子呢。”
杜子昌说道:“既知道错怪了我,还不与我赔罪?”
沈青儿说道:“休想入我的花丛,一杯浊酒,就让你快活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章 帝师
船舱里,杜子昌一跃而起,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也不说了,快预备酒菜。”
沈青儿见他摘下油渍黑乎乎的帽子,露出了本来面目,眉清目秀,比时下那些轻裘骏马的公子哥俊朗许多,笑着让新雇的丫头拿着钱去沽了几壶好酒,几碟可口小菜,亲自陪着他小饮。
杜子昌执杯笑道:“姑苏青儿也配陪老杜么?幸好没人撞来,不然就给报纸做了最好的资料,这叫做广告。”
沈青儿听了这话,若有所思,杜子昌暗暗叹息,“你也不用心急,口口相传,很快徐老七就会听闻。”
沈青儿举起杯,笑吟吟的道:“借你吉言,听不到也罢了,能够多赚些养老钱也好。”
杜子昌勉强笑了笑,也举起了杯子,一仰而尽。
忽然外面送进来个单子,杜子昌探头在沈青儿手中一看,强笑道:“恭喜!真是说什么应什么,这一次包管你称心如意。”
沈青儿没看懂上面的意思,思索着将单子一横一竖的折叠,杜子昌说道:“你还不赶紧过去?”
“且再陪你一会儿。”沈青儿轻轻说道。
杜子昌笑道:“我不必你陪。不过这些人的脾气,向来不待见一呼即来的,非要他们望眼欲穿,才姗姗而来见上一面,才会视为至宝,奉若神明呢。”
说完,他站起来,指着舱壁挂着的镜子,“青儿,青儿,你准备做一个京华尤物吧。告辞!”径自头也不回的远去了。
沈青儿见他走了,坐着想了一会儿,这才重新打扮一番,吩咐船家开船。来到一处临河水榭。
进了二楼花厅,只见席上围坐的全是须眉皓然的老者,连一个年轻的都没有。
失望的沈青儿刚要转身离去,被一个中年人强行按在一位其老无比的老人身侧。
这老人穿了件紫酱色的锦袍,一字襟的玄缎马甲,腰间金鱼袋,戴着顶瓜皮帽,帽檐上镶了块猫眼宝石。若徐灏来了,肯定以为穿越到了清朝呢。
沈青儿见他虽然苍颜白发,却还有一二分的神采。一只手捏着折扇,一只手伸过来揽着她的腰肢,来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沈青儿含笑不语,挨个打量着在座之人,觉得金陵人物究竟比扬州富豪清贵些。对面一个老人笑指着自己,说道:“这位是帝师李大人,从没倾倒过谁人。今天还是他自己做主叫下的请帖呢。”
总算沈青儿在京城有段时日了,知道这位竟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早年给帝王做过先生的李伯春,翰林院大学士。
沈青儿顿时肃然起敬。忙说道:“乡下蒲柳,哪里够得上名公见爱?还请李大人多包涵着吧!”
说完微微扭动着娇躯,轻轻依偎在李大人的怀里。
把个老才子欢喜的老花眼险些挤了个没缝,伸手取过来她的团扇。见上面素绢没有提款,随手摇了摇,笑道:“你拿着这个。不怕做班婕妤么?”
沈青儿听不懂,猜到不外是句调谑之言,含羞不语,低着头眼眸流转。闹得那些老人赞道:“秀外慧中,青儿佳人哉!”
这时沈青儿的琴师来了,沈青儿知道扬名立万就在此刻,全神贯注的唱了段小曲,这曲子自然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唱到了其中妙处,沈青儿眸光多情的看着李大人。
而老才子在洪武朝战战兢兢的这些年,哪里经历过这个?临老入花丛为之陶醉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握着佳人的小手,怔怔的发呆,不知想起了什么。
直到沈青儿唱完了,问他还要听什么?才醒了过来,击节叹道:“不知青儿有此绝技,从此扬州戏曲要重新翻案了。”
正说着,忽然帘子一起,一个人笑着进来,问道:“什么绝技?诸位先生雅兴,竟在秦淮河饮酒作乐。”
沈青儿就见前一刻一群倚老卖老,连路过的侍郎前来问好,却爱答不理的老才子们,呼啦啦的纷纷立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纳闷道:“这是谁呀?好大的面子。”
“徐三爷,快来我身边坐。”李大人也热情的招呼来人。
“徐三爷?莫非?”沈青儿身子一颤,这位玉树临风的男人竟是他的三哥?果然有些相像,赶忙小走一步,离开了李大人的怀抱。
来人正是徐灏,今天他也是途经水榭,听说一帮老家伙在此聚会,不好不进来问候一声。
“李公德高望重,最疼女孩子呢。”徐灏边走边拱手,“诸位大人我还有事,不打扰大家的兴致了。”
“不行,不行。”众人自是不肯放他走,非要徐灏入座不可。
徐灏本待婉拒,就听李伯春指着沈青儿,介绍道:“你肯定没听过青儿的绝唱,不可错过。”
“哪个青儿?”徐灏想起了翠柳的话来。
“姑苏青儿。”李大人拉着徐灏的手坐在身边,很大方的把沈青儿推了过去。
沈青儿不知徐灏已经知道了她,半嗔半喜的道:“徐大人好,奴家唱了一曲,谁知激上了李老先生,想奴哪里有什么绝唱呢?”
说着纤手摩挲着徐灏的衣袖,分外殷勤,“请大人鉴赏奴的昆曲吧。”
李伯春大笑道:“昆曲好,快来一曲,我们洗耳恭听。”
沈青儿习惯性的轻笑道:“偏不唱给您听,看您乐些什么。”回头一笑,就着徐灏刚刚放下的茶杯,端起来润了润喉,唱道:“扰情怀夜依卿旁,啼痕点点青山上;今朝堤畔萍逢,洵是良缘天相。感深恩山高水长,痛微躯残膏剩香,恨入章台肮脏,昔日青青,偏愧问东风飘。”
众人轰然叫好,唯有徐灏神色略显古怪,望着外面好像在思索什么。
翰林院的马大人大约五十来岁,走过来说道:“下面该小生唱了。李大人,下官主动请缨做个秦重吧。”
李伯春笑着点头,马大人又看着徐灏,特意对沈青儿笑道:“你不要着急,我也是代徐大人的。”
就这样一男一女唱了起来,徐灏心不在焉的听着,心里委实厌烦,谁乐意陪着一帮为老不尊的家伙?
唱完了,马大人见徐灏看都不看沈青儿一眼,笑道:“落魄穷儒。何来金屋?徐大人身边不缺绝色,我是代李先生唱的。真要量珠下聘,还请先生自己出场吧!”
李伯春欣然道:“那就让老夫来献丑。”
众人都以为他要接着唱下去,这可是稀罕事,不免静坐准备倾听。徐灏也很是惊讶,俗话说年老如顽童,作为帝师,真的要当众唱曲?
其实称呼帝师是抬举了李伯春,这样的帝师多了。起码不下十七八个,真正这天下有资格称帝师的,还健在的总共有两个,一个是姚广孝。一个呢就是将来的帝师徐灏了。
徐灏是朱高炽郑重让太子拜的,不是说教授些学问就是帝师了,姚广孝不是帝师胜似帝师,作为燕王不可或缺的存在。又辅佐朱高炽登基为帝,在明朝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对朝野内外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皇帝对之言听计从,才配称作帝师,而徐灏同理可证。
明朝的帝师不多,比如建文朝的方孝孺,万历皇帝的张居正,天启皇帝的孙承宗,其中真正被赐封称帝师的,唯有开国功臣刘基一个人而已。
人人都以为李伯春要唱几句,谁知人家走到靠着墙壁的桌子前,拿起支笔,在沈青儿的团扇上写起了蝇头小楷。
见他自己喜滋滋的,纷纷过来围观,不多时做了七绝两首,把笔一扔,笑道:“三十年老翰林,轻易不敢作楷,今日竟为青儿破例了。”
把扇子还给了沈青儿,李伯春又说道:“随便用着吧,手腕生涩,怕被人取笑了。”
众人都想仔细看个究竟,李伯春遮着说道:“这也值得看?”
徐灏看着大喜过望连连道谢的沈青儿,笑了笑,七八老十的当世大儒,逢场作戏肯定会的,估计比年轻时还有无忌风流,但绝对不会睡觉,名声比他们性命还重要。
而且难得出来逍遥一次,断不肯被人说他小气,亲笔作了两首诗,无疑远胜黄金千两,凭此沈青儿即能马上身价百倍,转眼间成为货真价值的秦淮花魁!
想看似糊涂实则精明的李大人,焉能给普通的庸脂俗粉天大好处?沈青儿能得他亲自点名,除了自身的运气外,唱曲的天赋确实上佳,估计也是和她刚刚转行不久,依然清白有关。
别说徐灏现身,就算没有他,这些风流老人也不会与妓女公然调笑太久,真要好女色大可躲在家里。
沈青儿见李伯春不再和她说话,坐了会儿含着感激告辞而出,谁知一出来,就和站在外头的徐湖打了个照面。
因徐灏的缘故,沈青儿心里有了准备,此刻见到了,知道不见就罢了,见到了必不会罢休,径自上了船,自言自语的道:“奴慢慢行,君且快快随吧!”
徐湖是个聪明人,也无需和三哥打声招呼,一路准备跟下来。
船上的沈青儿又心说他不是寻常人,贵族最是讲究个体面,这一来分明是故意端架子,不叫人进门了,是以头也不回的径自进去,吩咐丫头出来接引。
水榭上的徐灏望着老七巴巴的上了船,哼了一声。
李伯春笑道:“年轻人嘛,谁人年轻不如此呢?”
徐灏暗道我年轻时就不这样,当然了,也是秦淮八艳还未出生,不然都给划拉到家里不可。(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一章 表兄弟
徐府门前,徐灏刚刚下了马,与家人们说说话,就见远处巷子里走出来个人,一眼望见了他,媚笑着扑了上来。
“三爷,三爷。乌儿给您老请安了!”那人笑嘻嘻的深施一礼,年纪不大,二十来岁。
家人们或多或少皆一脸鄙夷,徐灏也微微皱眉,说道:“你成天游手好闲像什么样子?不能找个正经营生做做?连兰春都为了你抬不起头。”
“是,是。”那人笑容不变,笑道:“我不耐烦做下人的事。叔,最近有朋友要出海做大买卖,您好歹赏我几两银子,我打算跟着他出门闯荡见识一番,也是看在我爹妈的面上。”
徐灏无可奈何,此人名叫徐乌,兰春的亲哥哥,父亲徐武随着他战死在北方,母亲不到几年就过世了,他视五春为掌上明珠,自然也对徐乌多方照顾,光是田产金银就不知给了多少。
可是徐乌是个有名的伸手将军,生性混混僵僵,不娶媳妇常年在外赌博,金山银山也不够他输的,近几年把家产折腾的一干二净,成了著名的破落穷汉,人送外号乌大傻子。
时间久了除了徐灏外,连亲妹妹都不愿接济他了,徐乌又惧怕徐灏,等闲不敢进府。今日大概是觉得徐灏心情不错,仗着胆子来要钱。
家族中有上进的就有不争气的,徐灏也管不过来,也懒得再讲那些大道理,吩咐道:“给他二百两银子,你若再去赌,以后也别来缠我了。”
“您放心,我一定混出个人样,不给叔丢脸。”徐乌胸膛拍的啪啪响,笑嘻嘻的跟着李冬去账房了。
沐云说道:“您就多余搭理他,现今连顺天府见了都头疼。成天惹事生非,被关在牢里,他倒落得个安居饱食。”
徐灏苦笑道:“有什么法子?他自己不求上进,谁也奈何不了。”
沐云说道:“等着吧,不到十天,二百两银子就撒出去了。”
徐灏说道:“就当促进民生了,总不能不管。你们都回家吧,今晚我不出门。”
单说徐乌得了二百两,马上跑到秦淮河上吃花酒,席上爱说几句大话。比如在徐家如何如何体面,徐三爷是他的亲叔叔云云,总是给别人驳回的干净。有时他自知说糟了,也会卷旗息鼓而去,到了明天换个地方继续自吹自擂,因此人家又叫他乌鬼话儿。
不到两天,从赌窝里出来,一只手搭着自己的胳膊,皱着眉头。显然是输的精光,七横八竖的朝着乐户扎堆的金鱼胡同西口走去。
迎面过来辆拉车的,这是这两年新出现的职业,因从美洲带回来一船船的橡胶。徐灏第一件事就是往轮子上应用,虽然没有里面的气囊,可有了橡胶包裹的木头车轮,速度提升了很多。也轻便了许多。
就和粮食作物一样,徐灏没有半点为自己谋私利的想法,全部无偿推广了出去。并且交代锦衣卫严厉打击任何想要囤积居奇的人。
只要花费一笔钱,普通百姓就能从将作监买到车,然后靠拉车为生,由此还诞生了大明第一批交警,总之五城兵马司负责维持交通,最初级的交通规则已经在制定中,毕竟车多马多人多,拥堵等等纠纷也随之增多了。
拉车的向东跑得飞快,而徐乌走路是从不带着眼睛的,拉车的躲避不及,正好撞个正着。
“啊!”徐乌倒霉的垫了底,拉车的趴在他身上,两个人哎呀呀的正挣扎着。
更倒霉的是坐车的客人,前头还翘个二郎腿,新兴事物人力拉车,坐车倍儿风光!仰头顾盼的得意非常,忽然车子一颤,他整个人飞了出去,从天而降砸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徐乌和拉车的刚刚挣扎着爬起来,迷迷糊糊的被他一砸,连一连二的又趴下了,过路的人见状大笑。
最底下的徐乌受不了身上的重量,拼了老命的一掀,坐车的同拉车的骨碌碌从他背上滚了下来。
徐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声不吭,死死瞪着他们俩。那二人爬起来也瞪着他,三个人一声也不言语,就这么僵持着,旁人见了越发好笑。
三个人发了回愣,坐车的晃了晃头,跳上车叫道:“走吧。”
徐乌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冷笑道:“早得很呢,你娘的,接着撞着玩儿呀!”
坐车的伸手去推他,哪知徐乌自小练过武,基本功扎实,动也没动一下,反手揪住坐车的衣襟,“想走?咱们到茶肆去谈谈吧。”
拎小鸡似的把坐车的提溜起来,吓得坐车的面如土色,一只手在半空画着圈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这人真是我夫子所谓好勇斗狠矣,不屑教诲者矣。”
路人见一个书呆子被个无赖汉缠住了,越发好笑,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
天子脚下,类似邬斯文那样的迂腐书生遍地都是,坐车的被徐乌拖着走,对着瞧热闹的人怒道:“乡邻有斗者,披发缨冠而往救之。汝等见而不救,反窃笑于其旁,如秦人之视越人肥瘠者,是亦可谓妄人焉矣,是亦可谓妄人焉矣。喂!你这个泼汉快放开我。”
说来也巧,事发地点距离沈青儿的住处不远,画舫停泊在岸边,孙寡妇做主在金鱼胡同附近买了一间院子。
沈家雇了六七个人,有个打杂的名叫刘三,乃是扬州世袭的龟奴,在金陵青楼里混了几年,出了名的弄鬼伙计。
沈寡妇觉得他在金陵混熟了,又是同乡,人在外地有个照应,便招来了家。
刘三有一种天生的本事,无论是谁,只要不是男人,不分老少美丑,都能把女人拍的高高兴兴。而沈寡妇不过四十岁左右的人,又没有守寡的心态,见刘三说话知趣,长得也不错,不知不觉的被勾搭上了。
如此经过刘三竭力报效了半个月,美得孙寡妇一天也离不开他,很快从打杂的晋升为伙计,又从伙计当上了账房,又从账房成为了二管家。也是名声鹊起的沈青儿钱赚得多了,需要的下人也多了。
刘三的职位一天大过一天,事情便一天少过一天,除了晚上依例点个名外,终日在外边鬼混。
外面的三教九流认为他早晚会当上沈青儿的未来掌班,是以人人都十二分的奉承,有想赚他钱的,有为了蹭吃蹭喝的,也有求他荐个帮闲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今日他吃了午饭没事干,见沈寡妇午睡,悄悄换了一身绸缎长衫,挺胸抬头的出了院子,沿着街市一路逛了过来。
刘三嗑着瓜子,看到观音寺一带的银楼,心说金戒指金镯子不算什么,问孙老婆子要去,我要几个,怕不照数的给我?
见了新开的衣铺,又心说:“银狐袍,貂鼠斗篷算什么?我叫老婆子给我,敢不给?“
一边走一边计划,刘三信步向南走来,路过茶馆见外头有许多人,不时大笑,他横竖闲着便凑了进去。
就见读书人带着哭腔,指着个汉子说道:“是亦妄人而已矣。予方凭轼而观,辱于泥涂。彼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反绥之使来。非事之以珠玉,不得免也。救人如不及,先生其许之乎。”
闹得围观之人再一次哄然大笑,徐乌面带冷笑。刘三认识乌大傻子,两个人彼此很熟悉,知道又在趁机讹人了。
忽然刘三打量着书呆子,心中一动,心想这不是表兄李终南嘛?他怎么进京了?
赶忙站出来对着徐乌说道:“你又作怪了。”
徐乌笑道:“穷得慌了,逗这个呆子玩。”
原来徐乌这位伸手将军,没少从刘三手里拿钱,而刘三心眼多有见识,出手豪爽,别说徐乌的身份了,没身份他也肯借,也因此在圈子里吃得开。
“这是我表哥。”刘三说道,然后从身上摸出来二两银子,向徐乌一扔,“咱俩交情好,平日我周济你多少,可不能喂了猫。”
读书人也认出多年不见的表弟,大喜,叫道:“狗蛋你给评评理,此人真乃有辱斯文。”
“钱即斯文。”徐乌得了银子,哪里还有工夫在这里,抬脚一溜烟的走了。
刘三拉着李终南挤出来,来到不远处的酒楼,泡了碗茶,小声说道:“表兄,你怎么不顾些我的颜面,在人前直呼我小名儿。你兄弟如今靠着家传本领,混到只比嫖-客差一级的地位了,出来谁不是兄弟老哥的称呼?你却狗蛋狗蛋的乱叫。”
李终南说道:“君子也,志士也,父母赐名岂能改之?”
没等他说完,刘三蛋疼的道:“得了,不要掉文,我肉都麻起来了。”
李终南点了点头,敢情先前他是故意满口之乎者也的,好借此摆脱纠缠,问道:“比嫖-客差一级?那算什么发达?”
刘三得意的道:“你不晓得我那里的客人,都是些达官显贵,举人名士,比他们差一级,我也算是个官了。”
李终南笑道:“依你这么说,不成了窑子里的宰相。”
刘三正色道:“看来你到底才进京,什么都不懂,你当还是扬州时的下流生活?那些地主老财能比得上我?我现在也是过着往来无白丁的体面日子,对了,你怎么无缘无故进京了?莫非考上了举人?”
李终南扭捏的道:“说来惭愧,我读书一事无成,就去了外省学院,当了一年什么法政学生,总算有了刑案官吏的资格,特来刑部领取任命的。”(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二章 等候
徐府,书房。
徐灏在写着东西,徐湖说道:“哥,今晚我请你去吃酒,约好了李大哥和姐夫他们。”
徐灏边写边问道:“地点?”
“是,是姑苏青儿家。”徐湖摸不透三哥是否知道内情,大抵是知道的,红叶没可能不说呀。
“沈青儿?”徐灏嗤笑一声,“就是前些天见到的那位?嗯,是个会唱曲的美人。”
徐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说道:“哥,我没打算纳她回家,不过做一对红尘中的知己,没有对不住文君。”
“你带不带回家关我什么事?对得住文君与否,那是文君的事儿。”徐灏放下笔抬起头来,“我问你,若对方有了身孕,怎么证明那孩子是你的骨血,又怎么处置?”
徐湖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半天说道:“若能查明确实是我的骨肉,自该把娘俩儿接回家来,哪怕文君和代目不高兴,我总不能拆散她们母子,或是流落外面。”
徐灏这才笑道:“有这担当就好,也不用领回家头疼,送到萧家村好了,自有你表姐代为妥善照顾。”
徐湖试探的问道:“哥,你没有对我失望?”
徐灏失笑道:“有什么可失望的?真当你与文君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么?凡夫俗子而已,喜新厌旧在所难免。你应该庆幸是生在现在,不然有你苦恼的。”
徐湖不明白,徐灏也没有继续解释,老七的面子是要给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备车,身为东道应该早去。”
“唉!”徐湖笑了起来,赶紧把外衣送上,伺候着哥哥更衣。
迎春和兰春早嘟起了嘴。一脸的不满,徐灏笑道:“我就是去应酬一下,要不,你们俩跟我去?做监督?”
“嗯,嗯。”兰春立马开心了起来,“我去换件好看的衣服,哼!可不能被外人比了下去,丢了咱家的脸。”
迎春奇怪问道:“为何带着我们出门?”
徐灏说道:“这两天她不是为了徐乌不开心嘛,咱们领着她出去散散心,坐一会儿咱们就溜出来。坐船游览秦淮两岸夜景。”
“好,那我帮她找件漂亮衣服,好生打扮打扮。”迎春笑着也出去了。
徐湖羡慕的道:“为何我没有三哥如此宠溺丫头,丫头们却个个蹬鼻子上脸呢?反倒是你屋里有一个算一个,皆那么懂事大方。”
“为什么?”徐灏笑了笑,“这里头的学问大了,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与此同时,茶馆里,刘三高兴的道:“这有什么惭愧。虽不能像我成天接近显贵,到底也是个朝廷命官了,咱兄弟俩都出人头地。来来,咱们吃了茶。跟我去喝酒。”
李终南此人没什么本事,在山东海事学院读书,不喜欢新式功课,坚持传统的四书五经。如此得过且过的混了一年。
谁知他运气好,正赶上刑部要挑选一批具有专才的年轻人,取代日渐**打宋朝流传下来的那些各地累世官吏世家。有的地方县城,上上下下都是父传子的油吏们一手把持,官员离开了他们,竟政令出不了大门。
对此徐灏感到颇为意外,他没想到朝廷竟然要改变传统吏治,也是因有了选择的缘故,以往有选拔官员的科举,却没有选拔吏的标准,而吏也算是下九流的行业之一,在宋代饱受歧视。
明朝的吏无疑翻了身,地位大大提高,并且因在洪武朝众所周知的原因,很多经验丰富的官吏被任命成了官员,恰好如今乃是承袭洪武朝的洪熙朝,三年一次的科举还远不能填满各级官员的空缺,这就给了官吏以机遇,发生了很多事,有好的也有坏的。
总之新式学院毕业的学生也正逢这个机遇,得以曲线救国凭借学到的知识理念,从文吏的身份脱颖而出,也渐渐让内阁六部官员认识到了传统小吏的不足,对于官场根深蒂固的吏治文化的陋俗,还有比读书人更熟悉的么?
毫无疑问,徐灏没能达成改革科举的心愿,却间接一手促成了专业地方政务官阶层的诞生,即相当于后世的公务员群体,这对于明朝的影响至关深远也极有意义。
刘三领着表哥出来,走了一会儿,说道:“里面坐吧。”
李终南看着大门,不觉一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问什么,横竖进去就知道了。”刘三笑着拉着他进了二门。
迎面出来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朝着刘三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啊,一离开我的眼睛,马上捣鬼。”说着,看见了后头的读书人,忙问道:“这位爷是谁啊?快进屋里。三儿,你怎么不引见引见。”
刘三笑道:“别急,这是我家的表兄。”
孙寡妇不言语了,刘三对李终南说道:“这是我家姑娘的亲娘,左右是自己人,行个常礼吧。”
李终南不知所以的做了个揖,李寡妇瞧不上刘三的亲戚,略微弯了弯腰,转身走了。
刘三带着他来到自己的屋子里,李终南见屋子位于二门的角落,里头放着张床,墙壁上挂满戏曲牌和胡琴等乐器。
靠窗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刘三招呼表哥坐下,赔笑道:“你先坐一下,我出去应付下就回来。”
李终南也知道他的营生,答应了,等刘三出去了,随手翻弄桌上的本子,什么斩黄袍空城计之类的戏本,五花八门,他素来不好这个,也不晓得个中的道道,最后翻出来本账薄。
打开一看,第一条就是某王府的长史,接着什么六部主事,五寺某官员,所谓五寺即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以及鸿胪寺,还有什么公侯伯府,某省的知府,都是些了不得的贵人。
李终南一遍遍的看着,出神的心想。“瞧不出一个不起眼的宅院,倒有朝堂上的签名薄呢。”
打小时候起,父母反复告诫过他,不要和表弟一家子来往,他家没有志气,改朝换代了,还恬不知耻的靠窑馆为生。
当然成了平民的李家也不富贵,普普通通的种田人家而已,这么多年,深为有刘家这样的亲戚为耻。
所以李终南一进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也是念在表弟替其解围,兄弟俩多年不见,原以为会领到他家里呢,谁知还是进了窑子。
李终南心说我托辞走吧,哪知看了账薄后,屁股竟铁铸在椅子上一样,再也起不来了。
静悄悄的听着外头的车马声,请安声、笑语声,顺着门缝望出去。只见一个个锦衣华服之人朝着里面走着,表弟刘三换了件青布袍子,屁颠屁颠的在前厅接引,好多下人神气活现的站满了一院子。领教到京城贵人的排场,李终南大气也不敢呵半口,伸着舌头悄悄的缩回头来。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外面挂满了灯笼。屋里漆黑一片。屋里什么吃喝的也没有,饥肠辘辘的李终南想望望表弟,连个影子都没有。不禁苦笑竟被他变相软禁了半天。
正胡思乱想呢,有人直闯进来,问道:“刘三呢?”
李终南看不清楚来人,突然说道:“我也在这里等久了,请你同他说一句,说我要走了。”
谁知那人啐了一口吐沫,转身便走了。闹得李终南一怔,心说“我好歹也算是个老爷,就是没考取功名罢了,又不是什么下流人物,见了就要吐我?”
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一个小厮举着盏灯笼走了进来,看了看他,把灯笼搁在窗台上,引燃了油灯,说道:“刘哥说今天是徐七爷的酒局,徐三爷大驾光临,正忙不过来,请你老人家好歹候着吧。”
李终南不知徐三爷是谁,瞅着小厮,见他秃头长袍,眉毛弯弯眼睛弯弯,说话时含笑不笑的,很是可爱,情不自禁的应了。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差事?每月有多少出息?
小厮笑道:“我哪里有什么职事,就替客人倒痰盂抹桌子罢了,一个月的出息,看客人多寡,多时也不过十几两银子而已。”
李终南惊道:“怎么这么多钱?我考了个二等,分发做了县官的辅佐,就算赴任,也没你倒痰盂的多呢。”
小厮听不懂,兼且觉得他这话说的不伦不类,有这么对比的吗?知道是个书呆子,没趣的,笑着道:“您老坐着吧,我要进去干活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李终南耳听里面一片丝竹涛涛的歌声,不时闻到美食的诱人香味,肚子里空荡荡的越发饥饿,好半天仍不见刘三的踪影。愈等愈久,愈久愈饿,愈饿愈急,愈急愈等不到刘三到来,只能一个人在斗大的屋子里团团乱转。
也不知等了多久,大概已经到了午夜,忽然听到里面一阵笑声,接着传来呼喝伺候的叫声。
外边答应一声,刹那间门外车动马嘶,什么龟啊鳖啊站成两排,灯光照耀之下,簇拥着一群贵客出来。
李终南站在门口张望,见一人一人的走过去,门外车轮輾动,一时星散,不觉又雄心勃然的对着月亮说道:“他日得志,我李终南也要葫芦依样,才无愧此生!”
正痴痴想着,又见里面有人说道:“姑娘出来了,把轿灯打着吧,姑娘今晚要夜宿画舫。”
李终南好奇看过去,就见一个俏丽的丫鬟扶着位大美人出来,夜色之下,只觉得其人有如洛川神女之姿,月上嫦娥之色,瞬间呆气又发作了,将手指在半空中画起了圈圈,写道:若非群玉山头见,曾向瑶台月下逢。(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三章 谋官
李终南总算盼来了刘三,就见他浑身是汗,咧着嘴说道:“好累啊,整整忙了半天,谁让是徐三爷来了呢,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说着,脱下那件青色布袍往床上一扔,坐下喘着气。跟来的小厮端过来热水,把手巾送了过去。
刘三接过来一面擦脸,一面问道:“姑娘上船了没有?”
小厮回道:“早上船了。”
刘三又问道:“她母亲呢?”
小厮说道:“正在忙着收拾残羹,招呼大伙去吃饭。对了,奶奶还说要烫壶酒哩。”
刘三别有深意的一笑,这才回头对李终南说道:“让哥哥久候了,马上咱们就吃饭。”对小厮耳语几句,小厮笑着自去了。
刘三忽然正色说道:“表兄,别看如今朝廷抓捕贪官污吏,可人情往来还是照从前一样,没有钱,什么事都办不成。你这次带了多少钱来京?”
李终南忙说道:“有,有,我已预备在这儿。”
见他从怀里摸出个皮包,刘三一愣,暗道谁说他是个书呆子了,如今也不不呆了。
看着李终南从皮包里拣出来一张张的票子,五颜六色,刘三都看花了眼,欢欢喜喜拿起来一看,谁知都是些军中用的代钞,虽然堆满了半张桌子,实则还不到五十两银子。
刘三哭笑不得的道:“这就是你带来的银子?”
李终南毅然道:“足足的五十两,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我这前程全靠这几张纸呢。”
刘三说道:“呸,你全部家私,还不够今天上房的一壶酒。赶紧收起来吧,劝你还是别指望拿到实缺了。”
李终南愕然道:“这已是民间三年的柴米,怎说不够一壶酒?”
刘三叹息着道:“不说你是不会晓得了,一壶上好名酒。至少得六七十两银。京城的事情,走到哪皆全靠财神招呼,你这区区五十两,不要说六部门前的看门人都瞧不上眼,就是我那小厮,也未必喜欢你的孝敬呢。”
李终南顿时黯然变色,几乎把眼泪急了出来,惨然道:“那怎么办?难道去部里丢人现眼,给人家笑话?”
刘三沉吟了一下,笑道:“我有个计较。等你熬上了知县,等到了任上,你得给我做个傀儡。”
李终南苦笑道:“你故意逗我玩吧?就算我能当上知县,一个为民做主的父母官,怎能任由你做主,你不过是个。”说到这儿,知道说差了,把下半句咽进了肚子里。
刘三满不在乎的笑道:“你说我不过是个乌龟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乌龟可比你这候补小吏强多了。你若不信。咱们就此丢开手好了。”
先前李终南看了那账薄上的名字,已经知道此龟非寻常小龟,乃金陵特别的龟,如此热衷功名的他赶紧贴耳摇尾的笑道:“我信。我信,我什么都交给你。”
这时小厮进来了,努了努嘴,刘三笑道:“你既然信我。那跟着我走吧。”
当下领他出来,过了个院子,来到一间上房。刘三边走边低声说道:“今日让你见识一下。”
进了屋子,里面装潢的非常奢华,中间放着一张八仙大案,摆满了美味佳肴,那位沈寡妇坐在中央,像在等什么似得,看见了二人进来,似笑非笑的道:“你们也来坐吧。”
李终南显得局促不安,刘三拽了下他的衣襟,李终南也算一时福至心灵,上前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在下还没向嫂子正式请过安呢,倒承嫂子赏起饭来。”
沈寡妇心里一乐,面上骂道:“谁是你嫂子?这也能乱叫,赶紧给我坐下来吃酒吧。”
李终南恭恭敬敬的坐下,见桌子上虽然都是些吃剩下的,却大多完好无缺,尽是些没见过的食物,心说怪不得人说做了三年乌龟,官也不愿做呢。
瞅着换了一副模样的刘三,此刻嬉皮笑脸的给沈寡妇斟了杯酒,“酒冷喝了不好,床上没力气。”
沈寡妇啐道:“呸,又来胡说六道了。也给李老爷斟满啊。”
李终南越发确认二人间必有奸-情,忙说道:“我哪里算什么老爷,给嫂子提鞋都不配。”
“呦!”沈寡妇更乐了,笑道:“这样识趣的人,才配做老爷呢。”
三人一杯两杯的喝了几杯酒,李终南饿得狠了,又对着这么些好吃的,恨不得都倒进肚子里,却碍着‘老爷’的体面,暗自吞咽着吐沫。
倒是他们二人几乎光喝酒,刘三不停的倒酒,没多久沈寡妇喝上了兴头,眼斜口斜的朝着刘三嬉笑,胸前的衣襟也解开了几颗扣子,丑态毕露。
刘三笑嘻嘻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就见沈寡妇扬起手来啪的一下打在刘三的脸上,笑骂道:“猴儿,我早知你最会弄古怪的,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你却卖了人情。”
刘三摸着脸,笑着没说话,给李终南递了个眼神。李终南知道是为了自己的事,忙立起来双手举杯,说道:“嫂子打得该,我早说这件事若成,冤有头,恩有主,我一定要感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女菩萨。”
沈寡妇生平最喜欢人奉承,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笑道:“论事呢,不要说绿豆般的小吏,就是大几倍的,也只消我家姑娘一句话。不过老爷是要谋知县,将来万一被人识破了,说这是沈青儿帮的忙,总归有些不妥啊!”
李终南赔笑道:“嫂子说哪里话,您是菩萨,青姑娘就是下凡的仙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求您成全成全可怜的兄弟吧。”
沈寡妇笑道:“你们俩是串通好了来弄我的吧?”
刘三顿时嬉笑道:“要弄你,也用不着串通人啊。”闹得沈寡妇脸上红了一红。
李终南没听懂语带双关的鬼话,兀自说道:“谁敢来作弄嫂子呢?”
刘三狠狠瞪了他一眼,李终南忙改口道:“嫂子要不答应了兄弟,我也不敢勉强,只是被不明白的外人知道,说嫂子平日何等的威风,到头连一个知县也办不来,可知是个没担当的。”
沈寡妇被他俩一应一合的鼓动,不觉软洋洋的道:“罢了,我也强不过你们,就由着你们想怎么就怎么,谁让我是什么嫂子呢!”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有小厮叫道:“姑娘来了。”
谁也不知沈青儿为何返回,吓得李终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刘三暗中捏了下沈寡妇的手,自顾自的从后门溜出去了。
接着帘子打起,沈青儿姗姗进来,李终南赶忙站起来,倒把沈青儿吓了一跳,吃惊的看着他。
孙寡妇指着他介绍道:“这位也是个老爷,只是资格还差那么一点。”
李终南低着头连续三揖,诺诺的道:“草莽下士,得见仙姿,正同嫂子说姑娘真乃人中鸾凤。”
沈青儿听他说话不伦不类,有些好笑,又见他一副局促恭敬低三下四的神气,不耐烦起来,推说要更衣,转身到别的屋去了。
沈寡妇埋怨道:“你发昏了啊,先承认自己是个老爷,却又酸头酸脑的唤我嫂子做什么?”
李终南赔笑道:“我见了神仙般的姑娘,心里虚飘飘的,整个人都晕了,嫂子您恕我则个吧。”说完,千恩万谢的走了出来。
寻到了刘三的门前,见门半掩着,里面传出了古怪笑声。
他满腹心事的推门走进去,见小厮红着脸,弯着腰在整理床铺,刘三的手放在他的屁股上。
见他来了,刘三放下手问道:“怎么样了?”
李终南笑道:“此事全仗着你了。”
刘三得意的道:“事呢,没有不成的,只是你发达了,可别忘了帮衬于我。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回住处吧。”
如此李终南欢欢喜喜的走了,隔了一个多月,也不知是否仗着刘三的力量,居然还真的被点了某省知县的空缺。
紫禁城,坤宁宫。
徐灏经太监指引,来到张皇后的侧殿书房,屋里芳香扑鼻,不染点尘,有两盆水仙花已经开足。
桌上摆一个古铜瓶,插着一枝天竹,两枝腊梅,墙壁上所挂的字画,皆是前人名家的,左边挂着一个横幅,是张皇后自己的倚竹图,右边挂着四幅小屏,也是她画的春夏秋冬。
张皇后似乎更加的消瘦了,不问可知是为了帝王的缘故,神色间也有些幽怨,大抵经年不曾同房。
徐灏不知该说什么,干脆指着窗外的竹子,“当岁寒时节,将此君与腊梅较量,方见其潇洒自然,节同松柏。”
张皇后若有所思,轻声道:“不觉日子这么快,转眼又是年底了,真是流年如水。”
“可不是嘛。”徐灏也感慨日子过的太快,“去年这时候我进宫,陪着嫂子与兄长宴饮,一转眼的工夫,今年嫂子可还要亲手做几道小菜?”
张皇后欣然道:“我最近新学了两样菜,不晓得你肯赏脸在这里吃饭么?若肯留下来,我命人去把圣上请来,大家叙叙。”
徐灏说道:“时间还早,昨日下了大雪,一路上积雪还未清扫,何不请嫂子煮雪烹茶,请兄长过来坐坐,咱们也来个清谈雅会,不好吗?”
“很好。”张皇后露出笑容,“到底你总是与别人不同,也只有你来,我才会有亲戚好友走动般的喜悦。”(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四章 年关
皇宫里,徐灏看着皇后用的全副茶具,非常古朴雅致,先是在雪地上放了一个大铜盘,然后将一个古铜茶炉座在盘内。
那炉子约有一尺多高,身圆如斗,下有三只鼎足,不知是什么朝代的东西。
炉身有两个孔,炉口很小,张皇后从火盆里夹了些炙热的火炭,又加了些生炭,顷刻间一炉火焰燃烧起来。
宫女捧过来一只蔚蓝色的大瓷瓯,张皇后拿着个宜兴窑的提梁刻字大壶,去假山那边盛雪水。
徐灏笑道:“尚未煮茶,见了这一套茶具,已经令人清心解渴了。”
张皇后回身笑道:“那是你用惯了精致的,见了我这粗陋的东西,觉得新鲜,过意说好听话罢了。”
徐灏失笑道:“我几何时说过奉承话了?实话实说。”
“算你会说。”张皇后笑道。
正说着,朱高炽坐着轿子来了,徐灏上前扶着他下来。
朱高炽慢吞吞的坐在特制的椅子上,说道:“今日皇后如此之雅,原来是老三这个雅人来了,但添了我这天底下最大的俗人,不是把雅事闹俗了么?”
徐灏笑道:“我何曾不俗呢?咱们就来一次附庸风雅吧。”
“雅些好,咱们不谈俗务。”朱高炽神色疲倦,每天忙不完的政务,即使有内阁与太子辅佐,依然令他深感吃不消。
来时被杨士奇和解缙堵在乾清宫禀事,是以一听到皇后相请,朱高炽二话不说就逃了出来,哪怕偷得浮生半日闲,毕竟洪熙皇帝是位有责任感的人,绝不会不理朝政。
张皇后见丈夫来了,看上去很高兴,扫了雪水回来。张罗些点心水果,给丈夫盖上厚厚的斗篷。
不一会儿见水烧开了,自己去屋里取出来一个玉茶缸,配了四种名茶,亲手泡好了,把盖子盖上。
又取出来三个粉红色的茶盏,把茶水分成了三杯,又将开水填满玉缸,仍旧盖了。
朱高炽说道:“劳你亲手自制,受累了。”
“臣妾开心还来不及呢。”张皇后把茶盏送上。“圣上尝尝,看这茶味可好么?老三你也尝尝。”
朱高炽和徐灏喝了两口,清香满口,沁入心脾,都说道:“这茶好极,而且不像一种茶味。”
张皇后失笑道:“明明瞧见我将四色茶并成了一碗,你们啊又来哄我。”
说笑了一会儿,朱高炽忽然问道:“近日你可见到魏尚书了么?”
徐灏说道:“有两个月没见到他了,陛下为何问此?”
朱高炽说道:“御史弹劾他买官卖官。我心上恨极了,想早年是我不顾众议,执意要让他出任吏部侍郎,竟辜负了朕。此外他也会糟蹋人了。强迫几个良家,连自己的儿媳妇也不放过,真乃人面兽心,朕来时已经下旨送交刑部法办。必严惩不贷。”
眼看过年下狱了位尚书,定会震动朝廷,徐灏见他动了怒。说道:“这是他自己作孽,怨不得圣上。就拿我说吧,帮个朋友做了从九品,谁知我走了眼,他在任上四处胡闹,夏天跑去偷大户家的夫人,被人抓到连衣服都剥了,闹得我面上很不好看。”
这时,贤妃李氏带着皇二子朱瞻埈和皇四子朱瞻垠来了,张皇后心里不痛快,面上含笑说了几句话。而笑吟吟的朱瞻基马上变身成了严父,板起了面孔。
两位皇子也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因他俩都是李妃生的,徐灏不好在皇后面前显得亲热,含笑点了点头,站起来要把座位让给李妃。
李妃忙说道:“快别如此,叔叔身份尊贵,我承受不起。”
徐灏笑道:“别说按君臣之礼,就算是亲戚家的礼节,我也得让座。”
李妃也笑道:“若按民间的礼,我更是只有站着的份了。”
朱高炽缓缓说道:“你们俩都坐吧。”
说完他对着两个儿子,训斥道:“知道害怕,那为何不好好读书?”
就这样,徐灏没滋没味的聆听帝王教训皇子,半个时辰后,好不容易见朱高炽说累了,摆驾回了乾清宫,他自然不方便留下吃张皇后亲手做的饭菜,一并告辞。
似乎李妃有话要多他说,徐灏头也不回的跟在朱高炽身后,原来那尚书是她的亲戚。
回到家,进了园子,途经涟漪小居时,就见钟敬和徐烨徐煜坐在外间聊天,里面传来女人们的说笑声。
几个人慌忙立起,徐烨上前解释钟敬和三个媳妇应邀来做客,徐灏颇感兴趣的问道:“你真的要把第三个如夫人送回袁家?”
钟敬说道:“是,留在侄儿家不过权宜之计,岂敢夺他人所好?”
徐灏心说那你当初为什么把人弄回家来?未免有些怜惜钟敬,搁在后世可以去整容,激光治疗狐臭,勤洗澡爱干净的话,口臭脚臭皆不是难题,果然科技能改变命运。
里间的说笑声也停了下来,显然知道他来了,徐灏见状说道:“你们继续,我走了。”
三人把他送出了涟漪小居,转身回来。里间的涟漪问吴氏,“那袁夫人视你为眼中钉,何苦回去受苦呢?”
盛装打扮的吴氏苦笑道:“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奴家亲人都不在了,无依无靠,总不能赖在钟家不走吧?”
如果但凡钟敬长相过得去,大概巴不得离开袁家的吴氏肯定会留下,可惜事与愿违。
邹二姑娘忍不住说道:“听闻袁老爷马上就要回京了,你得以完璧归赵,只当这次落入地狱一遭,依旧去做天上人了。只有我两个珠沉海底,今生料想不能出头,只好闭门修来世了。”
涟漪和嘉兴等人面面相觑,把钟家形容成了地域,可见她们有多么厌恶钟敬。
吴氏说道:“以两位妹妹的才貌,何不求求诸位姑娘,尤其是公主殿下。不在钟家受苦多好?”
嘉兴笑笑,虽然她不方便出头,可也是举手之劳而已,问题是人家愿意么?
邹二姑娘和何小姐不免尴尬的互视一眼,自然不能说她俩已经成了‘夫妻’,上哪找比钟家更富贵自在的地方呢?
好在在场的人早知道了底细,也不说破,有心问问假夫妻是什么滋味呢?一个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自是不好意思启齿,心里好奇的要死。
涟漪招待她们吃饭的时候。三女远远看见了徐家兄弟,徐煜年纪小还罢了,徐烨的相貌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一等一的高富帅,她们万分羡慕涟漪姑娘起来,可惜徐家这样的豪门,断不会允许有夫之妇进门。
在徐家面前,连吴氏都不敢升起不该有的念头,当然也没机会做什么。不然拼着勾引对方一下,堂堂国公府总不会杀人吧?
护春堂,徐灏吃着饭,外面站满了管事媳妇和亲戚家的妇女。眼看要过年了,家家都忙着要钱置办年货。
闲来无事的朱巧巧坐在沐凝雪身边,好奇摆弄着徐灏的雪茄,想点一根尝尝味道。有个管事媳妇在回着话。
沐凝雪问道:“你家的香儿近来可好?“
媳妇说道:“回奶奶,好是好的,本来明年二三月间就要完婚了。王家常来催促,孩子年纪都不小了。我写信给公公他老人家,尚无回信不说,半年也不寄一个钱来,今日是十二了,看光景,年内有信也未必到,这怎么是好?
如今外面有八十多吊的帐,还有四十多两的人情债,家里零星费用也须二三十两,新衣服也该做了,求奶奶好歹替我想个法儿才好。”
朱巧巧冷笑一下,却没说什么,以为凝雪又该拿银子去喂她们了。
谁知沐凝雪管了十年的家,什么都经历过不说,心肠也锤炼的硬了,焉能被几句话糊弄过去?
沐凝雪说道:“不瞒你说,我近来也借了好多钱出去,算一算有数万两呢。这家里上上下下都要钱过年,你肯定心里说装什么穷?来,把账本给齐嫂子看看。”
“不用不用!”齐嫂子忙摆手说道:“好奶奶,等老人家此番来信给我办喜事,至少也有五百两银子,您借四十两或一百吊钱,这个年就能过去了,不然,我就急死了,求奶奶行个方便。”
沐凝雪说道:“家里今年的东西还没送来呢,林林总总并新年的花销,总得要三万两银方下得去。此时两手空空,罢了,把我的月钱拿出来,给齐嫂子匀十两,让她打了借条。”
外面在应付着这些事,徐灏也在默默算计,每年这个时候,薛文等好友都得或接济或来张口借钱,没有万八千两银子,连个年都过不好。再来孝敬长辈,赏给晚辈和家里人的,乱七八糟加在一起,能建造一艘战舰了。
与此同时,徐灏背后投资的金陵银号,走进来位急冲冲的富豪,对掌柜的说道:“我有一件事特来商量,贵号替我出一张二万四千两的银票,明日早上来取。”
掌柜的说道:“若早几天不难,但今天已是腊月十二了,年终小店忙得很,眼瞅着二十要封号,恐怕凑不出来。”
富豪说道:“你家凑不上来,还有谁家凑的上来?”
掌柜的道:“周老爷,您难道不知道年关这银号的银子家家都窄?只有出没有进,要不有多少兑多少吧。”
“那也行,哎呀真是急死我了。”富豪问道:“票上能写多少?”
掌故的说道:“依我说也不用票子,后日您来当面兑交就是了。”
“不行,不行。”富豪解释道:“这我是用来还账的,一定要二万四千两,你如实在凑不出,你出两万两的票子也可,其余四千两我再别处打算。如果我张罗到了银子,后天我来注销。”(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五章 年初十五最**
权美人喜欢摆弄花草,尤钟爱山茶花,去年新建了白山花馆,地方在药斋之前,湘春馆的春圃之后,本是一块空地,只有一座凉亭。
亭子外打长白山运来两块灵石,一块有一丈二尺高,一块六尺余高。一株大玉兰花倚着大石,树干一人勉强合抱;小石边也有一颗红茶花,千层起楼的名种,能开出千多红花,娇艳无比,权美人爱如珍宝。
为了心爱之物,所以权美人就在这里起了二十四间精舍,把两颗花树围在中间,陆续又添了牡丹、山茶、迎春花等,春夏时节芬芳满院。
这些房子用来供奉十二位花神,嵌在了墙上,今年秋天完工,很快白山花馆就成为女人们聚会的热门去处。
权美人还喜欢烹饪,最厌恶小菜不能翻新,本身又是最爱洁净的,每天都要把酒菜器皿等亲手检点一遍,绝不会假手于人。
花馆好似开在徐府中的菜馆,引来趋之若鹜的徐家人,而权美人十分开心这些大大小小的食客们,总是不厌其烦的亲手煮菜招待,虽然辛苦可也乐在其中。
今日因徐灏请客,她早早列出了菜单,每一道菜肴有一种做法,怎样烹制,怎样脍炙,油盐醋酱各有分量,费了一日的心,配成了三十二样的菜。
这些年来,权美人在徐家的生活很平淡,而甘于平淡的权美人过得极为舒心,没有任何的拘束,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从来不和任何人发生冲突,看似近乎隐形,实则每个人都很喜欢她,欣赏她的自得其乐。
并且权美人不想要孩子,也不喜欢孩子。只愿平平淡淡的任由年华老去,拥有相当独特的价值观。
徐灏的姐妹们几乎都来了,莺莺燕燕好不热闹。花馆花香透人,连接着徐翠柳的闹红榭,数百枝梅花齐放,积雪没人清理也无人踩踏,看上去俨然是个瑶台雪圃。
众人在院子里散步,大石上有一个石刻,刻着两行半字,下面的年月尚未刻完。
是一首五言绝句:春已随年转。花如人反魂;料他惜花客,坐月到黄昏。
徐翠桃问道:“此诗是谁做的?像是个望花而不见的意思,很是伤感。”
麝月说道:“权姐姐情同姐妹的丫头病逝了,故以此来纪念她。”
“哦。真是花是人非。”徐翠桃点点头,那丫鬟肯定是朝鲜人了,病死他乡,当下大家没有言语,看了会儿走开了。
因人多开了两桌席,不但菜肴样样新奇。连酒器也非常新奇,桌上四把银壶无需人来斟,采用压力的原理,大家试了一下。拿着酒杯接着即可。
席间,徐青莲对徐灏说道:“既然是你请客,出个令大家玩玩。”
徐灏说道:“让我想想看,现在是十二月。就以唐诗飞酒吧,用数字飞。第一个飞一字,一字到谁谁喝酒。接着飞二字,到了谁,谁也照样喝酒,以此类推,一轮到十二为止,错者罚酒,如何?”
“也不知你搜肠刮肚怎么想出来的?”徐妙锦和徐翠柳等直摇头,“哪里有这么些凑巧的数目飞出来?”
朱巧巧笑道:“你们的唐诗比我们熟多了,大不了照数罚酒好了。”
王玄清咋舌道:“譬如要飞十二,飞不出岂不是要罚十二杯么?马上人就醉了。”
徐灏笑道:“那是当然,醉了才好。”
“别听他的,又是青霜背后出的馊主意。”沐凝雪笑道:“罚的太多了,咱们先玩,临时再斟酌吧,灏儿你且起令,看飞到谁。”
青霜说道:“我们坐在东边,转过去自下而上,你们在西边的,须自上而下,方顺手。”
“行。”徐灏马上喝了一杯,说道:“梅花柳絮一时新。”
因一字在第五位,数到了正和芷晴窃窃私语的晴雯,晴雯一呆,很干脆的喝了一杯,说道:“头一句,我就不知道是谁的诗。”
芷晴小声道:“我记得是赵彦昭的‘苑中人日遇雪应制’”
“对对。”晴雯歪着头想了一想,总算这些年耳濡目染,念道:“柳暖花春二月天,怎么样?”
“不错,不错。”芷晴带头鼓掌,晴雯大笑。
大家伙跟着笑了笑,这二字又是在第五位,轮到了香菱,香菱心虚的道:“愿陪鸾鹤回三山。”
“说得好。”徐妙锦赞赏道。
数到了徐绿竹,徐绿竹喝了酒,笑吟吟的念道:“罗帐四垂红烛背。”
“好!”徐翠柳见轮到了自己,喝酒后说道:“刺绣五纹添弱线。”
数到了王玄清,王玄清喝了酒,说道:“六字本来少,偏轮到我,只怕要罚酒了。”
徐妙锦说道:“六字亦有,好生想想。”
王玄清想了一会儿,眼眸一亮,“我想起来了,床上翠屏开六扇。”
数到了钟可姑,钟可姑纳闷的道:“这句怕不是嫂子编的?”
身边的邬夜春说道:“你还说天天念诗呢,连花蕊夫人的‘宫词’都不知道么?”
钟可姑脸色一红,忙说道:“门前才下七香车。”
又飞到了这边的沐凝雪,沐凝雪慢慢喝了酒,说了一句薛逢‘夜宴赠妓’里的“愁傍翠娥深八字。”
徐红叶喝了酒,笑道:“这九字只怕少些,就有也没有好句了。嗯,宝扇迎归九华帐。”
徐翠云想了半天,飞出了十字,“闺里佳人年十余。好险好险,险些罚十杯呢。”身旁的徐绿哥庆幸的拍了拍胸口,“好险,要是我就要挨罚了。”
一数轮到了朱巧巧,朱巧巧不紧不慢的饮酒,朝着青霜别有深意的一笑,说道:“幸亏还记得一句‘十一月中长至夜。”然后对着徐灏笑道:“你赶紧喝一杯吧。”
徐灏也笑道:“你也喝一杯吧,十字还在你身上呢。”
“是嘛?”朱巧巧不太懂,被徐灏一诈,老老实实只得又喝一杯,众人哄堂大笑。
徐灏笑道:“南陌青楼十二重。”
飞到了青霜。青霜问道:“已经十二了,还要飞吗?”
徐灏说道:“还有人没有轮到,都轮到了,咱们再换酒令。”
众女纷纷说不行,青霜却乐不可支的道:“遵命!娉娉袅袅十三余。我看你们怎么接下去。”
“属你心肠最坏。”沐凝雪白了眼妹妹,而人人都紧张了起来,怕飞到了自己。
不想轮到了权美人,大家伙都松了口气,纷纷朝着她挤眉弄眼。
权美人看了眼她们,轻笑道:“花面丫头十三四。我忝为地主。请令主手下容情,不然十几杯的罚下去,那还了得?”
徐灏说道:“那就算了,年初十五最风流,到此为止!”
谈笑了一会儿,行了若干个酒令,一时间,众人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情景,幸喜姐妹们个个平安健在。家中也没什么烦恼,可谓是幸之又幸了。
随着每个人情绪高涨,酒到杯干,酒令的难度也跟着节节攀升。
沐青霜和红叶嘀咕了几句。趁机说道:“难得欢聚,太简单的未免显不出本事,姐姐们才高八斗,想必不嫌烦碎。咱们就照着我这个令行一行。”
“阿弥陀佛。”晴雯忙说道:“我还是站着伺候吧,你的令太难。”
王玄清也说道:“我也退下吧,再来人也太多了。能者都坐在这一边,不能者在那一边观看打个下手。”
徐灏心里暗暗叫苦,就该预料到青霜的惊人之举,果然早有准备的她拿出一桶牙筹出来,给众人过目,象牙桶内满满的小筹,还有一根大筹。
沐青霜解释道:“此乃百美名的酒令,是以前玩过后,没事时我给加了些规则,一共有百根枝,以天文地理,时令花木分门别类,每人抽取一枝,看筹上何名,系属何门。
先集唐诗二句,上一句嵌名上一个字,下一句嵌名下一个字。平仄不调、气韵不合者罚三杯另飞,佳妙者各贺一杯。
唐诗飞过后,飞花各一个,集诗经二句,首句第一字,与次句第一字,凑成一花为并头花,自饮双杯,并坐者贺二杯。
首句末字,与次句末字,凑成一花为并蒂花,自饮双杯,对坐者贺两杯。首句末字,次句首字,凑成一花,为连理花,自饮双杯,左右并坐者皆贺一杯。
每句花名字样,皆在每句中间,字数相对者为含蕊花,自饮半杯,席中最年少者贺半杯。若两句花名字数不对,或上一句在第一字,下一句在第二、第三者,为参差花,自饮一杯,左右隔一位坐者贺一杯。
如飞出花名虽成,气不接、类不联者,罚三杯。如美人应用何花,筹上各自注明,不得错用!”
就算行酒令多年矣,大家伙也不禁为之咋舌,互相间面面相觑,纷纷说道:“此令真真太难,一时如何集得起来,分明是故意为难我们。”
朱巧巧马上站了起来,自顾自的走到另一边,“此令我是不能的,只好你们能者来吧。”
芷晴和麝月也跑了过去,徐妙锦拉住了邬夜春,说道:“凑诗经里的花名不易,若说唐诗要飞两句,也不过与灏儿适才酒令的数目差不多。”
钟可姑说道:“凑花名好歹也有几个,难得是并头,并蒂。”
沐凝雪说道:“也好,横竖大家费些心,也可以消消食,不然这些好吃的在肚子里何以克化?”
徐翠柳说道:“不行,单是我们几个人行这个苦令,叫她们看热闹?她们必须另行一个甜令,才算公平。比如我们想不出来时,听到她们说得好的,也可触动灵机,或者就凑出来了呢。”(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六章 一片美人香和
外面漫天雪花,屋内温暖如春,随着翠柳说完,红叶马上说道:“我这儿恰好有个令。”
于是叫丫头拿来两颗骰子和一个小碟,红叶说道:“这骰子的名色,么为月,二为星,三为雁,四为人,五为梅,六为天。如掷出了么二,即是一月一星,须说出两句诗词或曲文,一句说月,一句说星,也要气韵联属。
如本来两句连缀更佳,各人当贺一个双杯。如在一套曲里者,各人贺一杯。说得不好者,罚一杯。说颠倒者,譬如月在前星在后,倒先说星,后说月,那就要罚的。
如么三为月为雁,即二四有星有人,其余照此。如两个骰子相同,或是两个人、两个天之类,两句中也须还他两个人字、两个天字,如人人、天天等字更佳,各人贺双杯,说不出罚三杯,余皆照此!”
这边红叶侃侃而谈,那边大家伙哀声四起,笑骂青霜和红叶没安好心,成心要让大家伙醉酒。
倒是因徐灏没有离开,众女也就舍命陪君子了,当下互相之间找好座位,不管是苦令还是甜令,无非大醉一场!
青霜先把筹子摇了下,递给了徐灏,徐灏苦着脸抽出一枝,好心的道:“何不咱们都抽出来,按照次序说不就行了。”
青霜笑道:“那就太便宜你们了,后面的有时间思索,再罚不成酒了。”
徐灏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酒令是假,灌酒才是真。罢了,大不了多喝几杯。”
绿竹凑过头来,看他手里的筹子,念道:“服饰门,美人名玉环,注:飞七言唐诗二句。集诗经说出并头花。”
“好难!”徐灏皱眉思索,情不自禁的走了出来,绕着圈圈,苦笑道:“这哪里是行令,分明是考文了。”
徐妙锦笑道:“丑媳妇见公婆,总以早交卷为妙。”
好在穿越了这么多年,本身徐灏又是喜欢古文的人,身边不是才女就是才子,使得他也时常勤奋读书,不然连人家说的话都听不明白。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也没人催促他,只因众女都希望作为家族顶梁柱的他,能在新旧交替之时,博得一个好彩头。
徐灏终于欣然入坐,说道:“幸不辱命,上句我用元微之的,下句用杜少陵的,合起来是玉钩帘下影沉沉,环佩空归月下魂。”
“好!”众女大喜。尽管徐灏惊人之举多了,但时日久了,他肚子里到底多少东西,每个人无疑心中有数。
沐凝雪欢喜的道:“玉环二字也在句首。倒与并头花相合。请再说一句,我们先贺一杯。”
徐灏却苦恼的道:“想得好好的又忘了,再想不起什么花。”忽然看见酒杯是个公鸡造型,笑道:“有了。鸡既鸣矣,冠绥双止。鸡冠是个并头花。”
因坐在一起的是凝雪,该贺两杯。当下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沐凝雪轻笑道:“你先饮了我再贺。”
徐灏喝了两杯,就见她要去抽签,问道:“你的贺酒还没喝呢。”
沐凝雪笑道:“你想这两句连不连?还要让贺酒呢,不害臊。”
“鸡冠是并头啊。”徐灏实话实说,“就是句子欠通顺。”
“你除了此句之外,再找一个冠字在上头,我就服你。”沐凝雪鸡蛋里挑骨头,忽然又说道:“我想起一个来了,吁嗟乎驺虞,西方美人。”
徐灏马上说道:“更得喝了。这个虽好,却不是并头花。”
沐凝雪一怔,说道:“呸!果然错了。”
徐妙锦笑着道:“好了好了,凝雪不善饮,就贺一杯吧。省得你们俩借斗口拖延下去。”
“实在不敢喝醉。”沐凝雪饮了一杯,抽出筹来,是个天文门,美人名朝云,注:飞七言唐诗两句,集诗经并蒂花。
她稍微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上句用韦庄的诗,下句用杜诗,合着是朝朝暮暮阳台下,**荒台岂梦思。我其夙夜,妻子好合。夜合花是并蒂花。”
众人齐声称赞,青霜说道:“这花名与唐诗联合的,我们该共贺一杯。对坐的是文君,应贺两杯。”
一直静静坐着的冯文君正在凝思,听闻要她贺酒,只好喝了两杯,因有感丈夫有了外遇,顺嘴说道:“全没有半星儿惜玉怜香,只合守篷窗茆屋梅花帐。”
青霜拍手笑道:“好个小嫂子,倒转过来,偏偏这样的合适,你们俩说一块去了。”
代目说道:“此乃访素的曲文,是一支上的,应该公贺一杯。”
接下来萧雨诗拿了只签,是飞鸟门,美人名飞燕,花名也是并蒂花。
环顾四周,萧雨诗蹙眉思索,看着隔壁的香萱掷了个么四,也在那里苦思,忽然她想到了两句,念道:“月明云淡露花浓,人在蓬莱第几宫。”
萧雨诗笑道:“咱们说的句子,比不得她们的香艳。”
香萱说道:“你们是诗,我们是曲,沾了这点便宜。再来你们还要人名,又要并头并蒂,就更难了。”
朱巧巧说道:“幸亏不行她们的令,不然要被罚死了。”
萧雨诗继续思索,那边徐汶的妻子小沈氏掷了一个二四,即刻念道:“长空孤雁添悲哽,峨眉山下少人行。”
这是沈氏第一次参加聚会,兼且见她说得快,众人都说好,沈氏叹道:“比起你们,我万万自愧不如,无非自小喜欢听戏,多记了两句。”
朱巧巧皱眉说道:“好是好,就是情景嫌凄凉了些。”
沈氏立时为之苦笑,心说若不是你的缘故,我又岂能稀里糊涂的嫁给了徐汶?
这时萧雨诗有了,说道:“我用裴虔余一句,温飞卿一句,合着是:玉搔头袅凤双-飞,燕钗落处无声腻。”
徐妙锦和沐凝雪皆说道:“妙,此二句如一句,实在接得妙。”
萧雨诗嫣然一笑,又说道:“奉时辰牡,颜如渥丹。是并蒂牡丹花。”
没等大家开口,憋了半天的富氏说道:“菜还没有上一半,烧猪倒先拿了出来。”
众人迷惑不解,留心四顾,权美人惊讶的道:“哪里有什么烧猪?”
富氏笑道:“雨诗不是想吃烧猪嘛?她说奉时辰牡,颜如渥丹,不就是烧猪了。”
众人大笑起来,萧雨诗自己也笑了,唯有站在徐灏身后的迎春一本正经的道:“二夫人,你那第二句像是说错了一个字,或是刻本之讹也说不准,婢子记得是‘玉钗落出无声腻’,不是‘燕’字,那李长吉的美人梳头歌,你又记错是温飞卿,该罚一杯。”
萧雨诗说道:“名字我说错了,似乎‘燕’字没有记错。”
徐灏见状说道:“或者别的书上作燕字,来来,咱们喝酒。”
那边麝月扔了两个二,笑道:“简单,今夜凄凉有四星。”
冯文君赞道:“这句实在巧妙,全不费力。”那一桌每人贺一杯。
这边徐妙锦抽了颜色门,美人名红拂,花名是连理花,想了一下,说道:“我上句用韦庄,下句亦用杜,合着是千枝万枝红艳春,钓竿欲拂珊瑚树。花名是‘既溥既长,春日载阳。’长春是连理花。”
徐灏赞了个“厉害!”随即那边香玉掷了一个么四,说道:“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徐翠柳抽了地理门,美人名洛神,花是并头花。想了两句感觉不佳,要另想。那边的袁氏说道:“恨无眠残月窗西,更难听孤雁嘹呖。“
徐翠柳马上笑道:“我用冷朝阳送红线诗一句,孟浩然登襄城楼一句,合着是:还似洛妃乘雾去,更凝神女弄珠游。”然后又说道:“月出皎兮,季女思饥。月季是并头花。”
徐妙锦说道:“好极,当以此为第一了。”恰好芷晴来了句:“蓦现出嫦娥月殿,绝胜仇池小有天。”徐妙锦又笑道:“你俩相得益彰,咱们该贺三杯喽!”
这么一番下来,每个人或多或少十几杯酒下肚,酡红上脸,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比之年轻时多了三分风韵,多了三分艳丽,也多了三分成熟。
闻讯赶来的涟漪等晚辈悄悄混在丫鬟堆里,目不暇接的看着长辈们一句接一句的精彩,无不为之动容。
近两年,沐凝雪等人分身乏术,已经很难有这般的闲情逸致了,也很少当着孩子们的面行酒令,谈论诗词,似乎都把昔日之才情束之高阁。
而涟漪和嘉兴她们年少气盛,自以为才华横溢,成天开诗社作诗词,骄傲之余,常心说长辈们年轻时如何如何,我等也不差长辈分毫,甚至理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今日她们才算明白,什么叫做深藏不露,什么叫做天外有天。真正论起文采,想昔日京城第一才女的徐妙锦,被太祖皇帝亲口赞许皇族第一女的沐凝雪,被洪熙皇帝封为弘文才女的沐青霜,焉能是等闲之人?
乃至朱巧巧王玄清萧雨诗等人,哪一个又不是千里挑一?才貌双全呢!
正当她们陶醉其中之时,徐红叶说道:“我用温飞卿采莲曲上的两句,凑起来是:绿萍金粟莲-茎短,露重花多香不消。南有乔木,堇荼如饴。木堇是连理花。”
青霜瞅着渐渐有了醉意的姐妹们,笑吟吟的道:“此情此景,正应了星眼倦摩呵,一片美人香和!”(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七章 管他家闲事?
徐府外书房。
心情忐忑的袁进士神色拘谨,一见徐灏缓步进来,马上起身深施一礼。
“袁先生好。”徐灏笑着搀扶,“就是不知你找徐某人有何贵干?直说无妨。”
袁进士苦笑道:“三爷莫怪,下官回京之前,已经收到了家信,信中提及两个小妾一死一嫁,虽深恼发妻也无可奈何。今日冒昧前来,是想请教下三爷的意思?”
“我的意思?”徐灏眉毛一扬,“哦!来来,咱俩坐下慢慢谈,奉茶。”
“多谢。”一把年纪的袁进士哪敢坐着?他虽然被任命了官职,可身份与眼前这位差了十万八千里,正一品的太子太师呀。
而徐灏早已习惯了官场上的尊卑,若以前必定礼敬长者,不习惯。现在则习以为常了,很多官员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你对他们客客气气,他们十分苦恼,认为是疏离不亲近。倒是你骂他们甚至打他们吧,反倒是一个个兴高采烈,认为这才不拿他们当外人,总之官场上的怪事多了。
徐灏不紧不慢的喝着茶,袁进士咳嗽一声,说道:“三爷,我那小妾吴氏如今成了贵府亲戚家的小妾,常言道覆水难收,也不敢夺人所好,敢问三爷您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徐灏见他语气坚决,轻轻一叹,看来吴氏是回不去袁家了,类似袁进士这样的老文人,一旦有了成见,别看眼前低声下气的,就算帝王也难以改变他的决定,说到底这是人家的私事。
再来吴氏和他有一毛钱的关系么?袁进士特意来知会一声,已经给足了面子,强迫人家接纳跑出去的小妾?那不是有病么。
强扭的瓜不甜,徐灏也没资格干涉此事。故此说道:“多谢袁大人见重,你家之事焉有徐某说三到此的余地?把人接回来也好,不接回来也罢,徐某都不会有什么意思,你尽管放心。不过希望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放她一条生路。”
“下官一定谨记于心。”袁进士松了口气,他就是怕此事不管如何处置,万一犯了徐三爷的忌讳,那就麻烦了,眼见他如传闻般的明白事理。也就放下心来。
很快,钟家的钟敬也收到了消息,赶紧备了轿子,亲自送吴氏上门。按照士林的辈分,他不敢报出名字,得等吴氏进去说明白了,才好见面,是以等在大门外。
刚刚回到家的袁进士皱着眉,而吴氏来时早就想好了。一见面先痛哭一场,然后诉说委屈。
哭完了,她扯着袁进士的衣袖,悲悲切切的哭道:“亏得钟家少爷仁义。允许我单独而居,奴家天天思念着老爷,如今幸喜拨云见日,求老爷给奴做主啊。”
吴氏还以为袁进士回家不见了她。不定怎么动怒呢,此刻见了她,又不知怎么的欢喜呢。谁知人家胸中都已了然。
不管吴氏如何的哭诉,袁进士当做没听见,一个劲的冷笑,一个字也不劝。
吴氏哭个不停,纳闷怎么老爷变了?随即明白了,她以为因在前厅,老爷怕被下人看见笑话,不好作儿女之态,遂低着头朝内宅走去。
袁进士说道:“站住!不要进去了,你也是知书识礼之人,岂不闻覆水难收之事?当初你和周氏要守节,那为什么她死了你没死?却跑到人家守节去了。你口口声声说单独而居,却叫我怎么去查证?”
吴氏刚要张口解释,袁进士冷笑道:“不要说了,你不过因那姓钟的生得丑陋,故此转而来找我,若还是嫁得那举人,就算我拿银子去赎你,只怕也不肯回来了,老夫有说错嘛?”
这句话说的吴氏为之哑口无言,当晚大宴下人已然不打自招,想解释都不得了。
袁进士又说道:“带她出去,请姓钟的进来。”
很快钟敬老老实实的进来了,对袁进士施礼。
袁进士让他坐下,说道:“舍下出了些不祥之事,大概你也知道了。虽然拙荆是妒妇,也因她们各怀二心,不然为何起初听从媒人之言?周氏之死,与你无关,老夫自会处置。至于吴氏之嫁,虽中了奸谋诡计,老夫看来也是你与她有些前世夙愿,所以你速速领回家去吧,今后不可再让她上门坏了我的体面。”
钟敬说道:“老先生的爱宠,晚上怎敢承受?万万不可。”
不想袁进士变了脸,冷笑道:“你既然晓得是我的爱宠,当初怎么又敢娶她?如今娶回去了,用过了又要送还,难道你故意来羞辱我嘛?”
钟敬慌忙起来,摆手道:“晚生怎么敢呢?蒙您开恩,那晚生领回去好了。唉,怎奈她嫌晚生不堪,不愿相从,领回去也不会乐意。”
袁进士叫来了吴氏,说道:“你走出了这一步,就要承受,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回袁家的。希望你好好跟钟公子回去,安心老实的做妻妾,或许还能生儿育女,安度晚年。但是你要吵吵闹闹不肯安生的话,两嫁之妇谁还肯收你?想红颜转瞬即逝,自作孽的下场不过像周氏,做了梁上之鬼,你无亲无故,莫说死了你一个,就是死十个,谁会替你伸冤?”
说完,又对钟敬说道:“请吧,老夫也不送了。”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吴氏大哭,死活不肯出门,结果被那些有交情的下人们,强行你推我拽的塞进了轿子,真是威风凛凛而来,兴致索然而去。
一下子被袁进士几乎断了所有出路,而钟家又岂是好进好出的?吴氏思索半天,干脆认命了,当晚让钟敬尝到了女人主动的美妙滋味。
因吴氏没有前二位的决绝和坚持,一心想着生个儿子好继承家业,是以也不嫌弃钟敬了。
并且邹二姑娘和何小姐有涟漪嘉兴她们的撑腰,加上又不和钟敬同房,彼此远离,吴氏不太担心她们回心转意来争夺家产,大抵钟家富贵也不差养两个奶奶,平日也有个说说话的姐妹,竟然这四个人最终各取所需。
可谓是悲剧的开具,喜剧的结尾。
涟漪小居,因为长辈的文采,导致涟漪等人好生气馁,这几日竟然开始习武了。
其实习武是假,变着法的玩闹才是真的,要来几张弓箭,对面插上靶子、标杆,周围挡着帷幕。
涟漪提议道:“咱们十个铜钱一箭,怎么样?”
女孩们傻乎乎的答应了,纷纷回去取钱,然后排着队一人三支箭,她们哪里是涟漪和嘉兴的对手?输了钱后怨声载道。
徐灏瞧着热闹,忽然听见秀春问道:“你们说谁掉下池去了?”
伺候林道静的抱琴说道:“刚才东儿来说,金凤姐姐栽下池子了,不知这会儿上来没有?”
金凤是涟漪书房的丫鬟,向来喜好诗词,与迎春志同道合来往频繁,时常来外书房玩。
徐灏一惊,问道:“在什么地方?人救上来了没有?”
“爷别担心。”抱琴忙解释道:“是在姑娘的温泉,池水不深。”
“那就好。”徐灏放下心来,这么冷的天,有些池子的水深数米,真不是闹着玩的。
过了一会儿,丫鬟们在亭子外笑做一堆,迎春走了进来。徐灏问道:“怎么回事?”
迎春笑道:“她们好好要学什么流觞饮酒,将个茶杯儿漂在水上,漂来漂去的,刚到金丫头面前,伸手去取,劲儿使的过猛,‘咕咚’一声,就掉了下去,骇的咱们要死,赶着拉的拉扯的扯,好容易拉了上来,闹了一身的水,将根金扁簪又掉了,这会儿才换衣服呢。”
兰春叽叽喳喳的道:“姐姐们品评诗词,秀春姐说李青莲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乃千古传为绝唱,然后金凤姐就没了。”
大家都笑了,有听事的媳妇进来说道:“老太太吩咐,张家派来人,叫涟漪姑娘往沈二奶奶家探望病症。”
涟漪说道:“不是二婶婶,老太太误会了,是婶婶的姑妈,家里这会儿又想起她来,命我去看个什么病?”
紫玉说道:“前日沈家的侯妈妈过来串门,见了老太君说,她家的老太太一天到晚浑不痴的,每天自言自语怕见人,像是有点邪祟。老爷夫人真是的,就不怕小姐撞到了妖魔鬼怪?”
徐灏笑道:“哪来什么鬼祟,姐夫做得对,涟漪身为晚辈理应去探望。”
“哎呀,不是这么说。”紫玉一惊一乍的,“有个亲戚,新搬一间屋子,被鬼闹的慌,青天白日出来骇人。那亲戚知道我家有龙虎山老天师的灵符,借去驱鬼。在堂上挂了两三天,果然安静了。
谁知这天是月明如昼,半夜里鬼声嘈杂,忽然大闹起来,比往常更闹的利害。一家子骇的要死,躲在窗糊眼儿里面往外瞧,见上面坐着几个大鬼,两旁站着些小鬼,院子中间跪着一个道士,对着那些鬼只是磕头,口里说道:‘诸位鬼老爷,鬼奶奶,请息怒。不与小道相干,是他们借了我来支个门面,谁耐烦在这儿管他家闲事。”
徐灏大笑,就见女孩们纷纷看着自己捂嘴吃吃偷笑,恍然道:“好啊紫玉,你这是编排我多管闲事了?”
“婢子不敢,嘻嘻!”紫玉笑着躲到了涟漪身后。(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八章 捉妖
介寿堂,张輗的夫人大沈氏过来送年礼,沐凝雪和萧雨诗陪着她们姐妹一同而来。
倚在软榻上的萧氏说道:“听闻你家的大嫂子病这一程子,总不见好,倒越闹的病沉了,不知吃的什么药?”
陪坐的小沈氏说道:“整个人呆不知儿的,怕见人,想来中了邪。也该请个有名的御医给她瞧瞧,看是哪一经的症候。”
“唉!”大沈氏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瞧她害的病颇为怪异。自从去年给老太君拜寿回来,接着姑父随着公公走了,堂哥不在家,不多几天,就爱一个人儿睡觉,连孩子们都不叫进房。
常听着她自己跟自己说话,前几天我去探望,晚上睡在隔壁。到了半夜,忽然像是有人在屋里和她说话,骇了我一大跳,赶紧悄悄在槅扇缝儿里瞧瞧,任什么也没有,她一个人躺在被窝里又说又笑,那样子不消我说,闹得不像个样儿,我见不雅,忙叫醒丫鬟连夜回家了。”
萧氏心说这么大年纪还难耐寂寞?又顾着沈家的体面,忙说道:“看来真是被鬼缠了。”
大沈氏说道:“媳妇也这么认为,咱们本家一个太爷说,金陵三茅观的道士法力很大,专门儿的拿妖捉怪。商量好了,这边咱们什么都不管,拢共由他来包办,一股脑在内需四十九两银子。不怕您见笑,就是我姑父在世时,他家今天当这个明天卖那个,日子过的很是艰难。如今自从姑妈得了病,大半年了,任什么都卖光了,真是可怜,不要说别的,连孩子们的破鞋烂袜。也要卖几个钱解解馋,哪儿还有钱去请道士?
我便帮了几十两银子,今儿就请下了道士,说要半夜里收妖呢。我怕那妖怪怨恨我,这不巴巴的来贵府暂避,今晚不回去了。”
沐凝雪笑道:“怨不得你这时候要来小住,想有老国公的威风,什么妖邪敢进你家的门?”
与此同时,徐灏被张辅拉着去了沈家,路上张辅说道:“此事鬼祟。我不信有妖怪,你陪我去见识一下。”
张輗在一边解释原委,徐灏心说看来这哥俩是担心那姑奶奶偷偷养汉子?拉着自己做个见证?这也说得通,如此大张旗鼓的请道士来捉妖,万一捉到的是个男人,既然自己做了见证,少不得放话不许外头说三道四。
其实是张辅为人慎重,既然老二请他出面,他就拉着徐灏前来。不管遇到什么事,任由沈家自己处置就行了,之所以请徐灏,倒是确实是为了多一个外人来作见证。
说到底那位姑妈是长辈。男人死了身为寡妇,这令晚辈们十分尴尬。
到了沈家,家里还算可以,四五个孩子眼巴巴的站着。身上的衣服也算体面,但是都打着补丁,远没有大沈氏说得那么不堪。
张辅皱眉说道:“赶紧去张罗饭菜。让账房送来一百两银子过年。”
徐灏少不得也说道:“李冬,拿百两银子,算是给他们的红包。”
张輗笑道:“有劳二位兄长接济了,小弟已备下酒席,咱们边吃边等。”
不提这家人欢天喜地,他们三人就在姑妈隔壁吃饭,里间坐着沈家媳妇陪着亲戚家的妇人,也是边吃边等。
到了晚上,徐灏说道:“消息传出了么?大张旗鼓的,妖精也不敢露面啊!”
张輗说道:“封锁了,别看惊动了这么多人,其实邻居什么都不知情。并且。”说着指了指外头,“姑妈她老人家也不知情。”
没等他说完,就听房顶上啪啦一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跳来跳去,过了一会儿,寂无声息了。
徐灏和张辅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根本不像是来人了啊,谁这么傻缺会闹这么大的动静?
紧接着就听见那边屋里传来妇人吃吃笑不绝口,沈家媳妇赶忙摇手,低声说道:“妖精来了,快别说话,这妖精厉害,专门迷妇人,我也被他迷过两三次了。”
有妇女害怕,小声说道:“天也黑了,坐在这儿怪怕的,咱们家去吧。”
身边的女人说道:“怕什么,堂堂爷们坐着呢,什么妖精敢来作孽?再说还有外头的道士。”
外面的院子里,那三茅观的道士正在摆弄法器,中间放着法师的坐位,桌子上左边桃木令牌,右边插着斩妖剑,中间设列香烛台、法水碗、照妖镜。
两边挂着马、赵、温、刘四大元帅,驱邪灵官,二郎真君,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神将,驱魔使者,六丁六甲,天兵天将,降魔祖师,除怪天尊,五方使者,雷声普化天尊等一切诸位神像,可谓是兴师动众。
道士连烧了几张净坛符,吩咐道:“内外人等,有身子不洁净的须回避,恐有触犯。”
王玄红赶着回去说八卦,趁机告辞而出。
徐府千寿堂,老太君问道:“看见什么了?”
王玄红绘声绘色的讲了道士登坛准备的情景,又说好多人亲耳听到了房顶妖精走动声。
老太君说道:“都说被妖精缠住了,我说她们瞎话,谁知真有个妖精。你们听见那一路子响,想是妖精躲在上面呢。不知道士法力如何,别拿不着他,又跑到别人家兴妖作怪去了。”
大沈氏说道:“我忘了一件事,去年我们打杭州回来,临走的时候,有两三个美人过来送行,我再想不起她们是谁,当时人多闹得大家糊里糊涂的,什么时候上的岸,咱们也不知道。”
老太君说道:“最近家里也时常发生稀奇的事,要做些善事积积阴德了。”
萧氏说道:“您已许下了十万善款,足够了。”
老太君笑道:“善款要放,善事也不能不做,这两件事都交给凝雪去办。”
沐凝雪答应了,当下众人聊了一会儿,王氏刘氏陆续来请过晚安,纷纷各自散去。
沈家,徐灏背手瞧着,点灯之后来了许多道士,敢情还不是一个道士捉妖。
道士们把法坛拾掇一番,炉内烧起了降妖香。有个姓褚的老道士拿了一碗清水,用桃枝蘸着,在院子里洒了些法水,那些道士各自手持法器,突然间大敲大打,大声叫喊。
徐灏都看傻了,这哪里是捉妖?分明是把妖精吓跑就结了。想想也对,捉到妖精还怎么继续赚钱呢?或者捉到个野男人,谁还相信有妖怪?
如此闹了好一会儿,道士们收工了,沈家媳妇迎了出来,她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圆蛋脸,头上戴了几枝碧桃花,穿一件半旧的大红布棉袄,罩着件蓝布衫子,绿布夹裤,涂脂抹粉,嘴上点了胭脂。
道士们忙上前施礼,领头的褚道士说道:“劳奶奶又要费事,咱们刚吃过饭,又要吃点心,这怎么说呢?”
沈家媳妇笑道:“不过是几个果子,请道爷们坐坐,这算什么?一旦婆婆病好了,还得亲自到观里拜谢。”
有个汪道士问道:“不知是什么妖精,奶奶你瞧见过没有?”
沈家媳妇说道:“模模糊糊撞见过,不高的身材,光着脑袋,跳得很快。不瞒诸位,连我也被他迷过几次,到底不知是个什么妖精。”
汪道士笑道:“奶奶放心,这个妖精不算什么,像去年雷家庄迷谭大姑娘的那个妖精才利害,偷鸡吃酒闹的一家不安宁。谭家老太太着了急,将我师徒留住她家住了小半年,活活的将妖精逼得跑掉了。”
冷眼旁观的徐灏总算听明白了,合着捉妖仅仅是个引子,长期吃喝住在人家才是最终目的?就算有男人来偷情,也架不住几个道士成天在家里啊,自然久了也就死了心。这叫什么事!
褚道士说道:“一会等我们师父来,咱们再商量。那妖精明欺你家没有爷们,若能拿住,咱们就拿了去;若是拿不住,没有别的办法,奶奶你这么俊俏,妖精焉能放过?大不了我破几天的功夫,住在这儿,就和妖精对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沈家媳妇笑道:“真个的,道爷们肯在这儿壮个胆子,妖精如何耗得过人?奴家这就去告诉几位大爷,必有重谢。”
汪道士说道:“咱们是龙虎真人的弟子,从来不受人谢礼。只要奶奶知道咱们的好处就结了。”
“那是自然。”沈家媳妇满脸堆笑,“可不敢忘了道爷们的好处,只要妖精离了门,道爷们再回去。”
听到这里,徐灏瞅了眼神色不太好看的张輗,暗笑以这位沈家媳妇的风情,大抵妖精没走,婆媳俩的屋里,又多了好几个道士出来。
张辅皱眉说道:“乱七八糟,咱们走吧。”
忽然外头有人禀报,说**师来了,院子里的人赶忙出去迎接,徐灏说道:“不妨再看下去,毕竟是京城里的道士,不太敢胡作非为。”
从外头被前呼后拥走进来一位脚下生风的道长,身穿湖北茧夹道袍,系着明黄色的丝绦,带顶纯阳巾,穿着棕履,有七十来岁年纪,一口雪白的长须,很有些儿仙风道骨。
徐灏观他的长相,不像是个小人,也不像是个神棍,目光清正慈眉善目。
张輗说道:“别看那些徒子徒孙市侩,这**师真是位得道高人,茅山上清派的嫡传弟子。”
徐灏说道:“原来是茅山宗的正宗茅山道士,有意思!”(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九章 不可说
在明朝,道教分为全真道与正一道两大派系,其中全真派的道士不复元朝时期的鼎盛,地位被武当一派取而代之,日益低调。
全真道士基本都出家,远离政治,开始在道观山林中生活,不食荤,重内丹修炼,不用符箓,主张性命双修,以修真养性为正道。
而茅山道教是正一道的主要道场,也是正一道中的符箓派,道士们一般有家室,擅长画符念咒、驱鬼降妖、祈福消灾等,供奉的是三茅真君。
茅山号称“十大洞天”中的“第八洞天”,又是“三十六小洞天”里的“第三十二洞天”,更被誉为“天下七十二福地”中的“第一福地”。
茅山宗的前身乃道家的上清派,开宗立派的是南朝梁时的宗师陶弘景,人称“山中宰相”,著作有“本草经注”、“集金丹黄白方”、“二牛图”、“华阳陶隐居集”等,可惜大多失传。
徐灏的火药就有得自陶弘景的化学记载,如今茅山宗的炼丹术也日益衰落,因丹药大多具有毒性,常常令服用者中毒身亡,渐渐被内丹术取代。
鲁迅曾说过,中国的根基全在道教,作为中国本土发源的宗教,已然是汉民族不可分割的一种传承。
这位老道长姓陶,据说是陶弘景的后代,徐灏见他在沈家四处看了一遍,吩咐褚道士化净坛符,祭出驱邪镇宅符、召土地符、召护法灵官符。
褚道士把符焚烧了,在香炉里添上了檀香。陶道长坐下,命打杂道人再一次去致意沈家媳妇,凡有身子不洁净的,俱要回避,沈家媳妇赶忙答应下来。
小厮送上果茶,陶道长慢吞吞的用完了茶,洗手漱口。穿上了一件八卦七星法衣,头戴七星法冠,手执桃木宝剑,在坛上开始作法。
完事后,先喷出了一口法水,布下了天罗地网,召唤天兵天将六丁六甲前来,又画了符水让病人服下。
徐灏感觉符水有安眠药的作用,沈家老夫人没多久就睡下了,如此陶道长带着弟子们到病人屋里来收妖。
满屋里香烟缭绕。就见陶道长站在炕前,口中念念有词,忽然间一声大喊,喷了老妇一脸的烧酒,吓得她浑身发抖。
徐灏瞧得有趣,看着陶道长将一道朱砂符贴在病人身上,吩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举着一面照妖镜,道士们亦步亦趋的跟着镜子看,一个个口中不住的念咒。
起先四下里都不见妖精的踪迹。徐灏心说若真的出现什么妖怪,那我的信仰真得改了,必须皈依道家,下半辈子修仙玩好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妖精呢?徐灏如此想着。不料小道士大叫道:“妖精有了!躲在炕沿儿里。”
徐灏吃了一惊,见陶道长命小道士指定了方向,赶着过去就是一口法酒,喝道:“众神听令。围住那妖精。”
“不可思议。”徐灏和同样吃惊的张辅对视一眼,然后瞅着陶道长左手捏着五雷诀,伸进了炕沿儿里。好像一把抓住了妖精。
徐灏睁大了眼睛,就见妖精还在道长手里一伸一缩跳个不停,不禁起了疑心,毕竟他骨子里就不信鬼神。
“不要让他跑了,速拿令牌来。”陶道长大喝一声,接过令牌照着妖精的脑袋来了一下,只见冒出了一股白气,妖精一动不动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陶道长和众道士似乎也很好奇,围着妖精仔细看去,突然间哄堂大笑。
徐灏沉声道:“什么东西?”
褚道士笑呵呵的道:“公子,您说可笑不可笑,竟是妇人用的角先生成了精。”
“角先生成精?”徐灏也觉得好笑了,他自然不认为真成了精,不过真相倒是被陶道长找到了。
陶道长笑道:“我自作道士以来,不知见过多少邪祟,今年七十二岁,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会成精。大抵是她难耐寂寞,不分昼夜的拿他消遣,这叫做妖由人兴,今后可不要再如此了,真是笑话。”
陶道长大有深意的看了眼惭愧之至的老妇,躺在炕上臊的要死,就连沈家媳妇也红了脸,谁让她先前说什么被妖精迷了三四遭呢!
当下命褚道士拿到外面用火烧了,算是断了孽根,然后陶道长领着弟子们出来收拾一番,一笑而散。
张辅摇了摇头,对徐灏说道:“咱们也走吧。”
张輗气道:“真是丢人现眼。”
刚回到家,就听闻三太太刘氏病了,徐灏赶紧过去探望。漆黑黑的深夜,院子里站满了人,先一步赶来的沐凝雪走过来,说道:“三老爷已经请了御医。”
人高马大的富氏说道:“太太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用说,我这苦命的媳妇还活着什么?”说着说着,流了眼泪。
徐灏皱眉看了她一眼,矫情不矫情?倒是没说什么。
有个媳妇过来说道:“外头的徐奶奶领着清凉观的李道士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说是等着要见六奶奶。”
富氏说道:“这时候我心中发烦,谁有工夫去说闲话?随便打发个人去见他,看有什么话。”
代目说道:“我去吧,你们几个照看好奶奶。”
徐灏进了屋,见徐淞徐江和袁氏等人站在床前,冯文君静静的坐在一边,刘氏似乎睡了,他转身出来,打算去书房见三叔。
途经芙蓉院的时候,代目在檐下问道:“老道,你又来干什么?”
李道士说道:“给奶奶请安了,听说三爷也在这儿吗?”
“在呢。”代目笑道:“你的气色好,哎呦喂,连寿纹里都放出了光。”
李道士笑道:“您在哪里学来的和尚口气?几位正牌子奶奶怎不见个面呢,刚才听说太太身子欠安,想是受了点风。”
代目说道:“这会子睡得很沉,昨日下了一服药,今日更重了,请来的几位医生来瞧,也总是含糊着,没有个准话。别说你们着急,连我们也急的什么样似的。”
与此同时,沈青儿的生意竟一落千丈。原来她先有李大人赏识在前,徐湖欢好之后,名声是打出去了,可是秦淮河上的地位越高,生意就越是冷清。
不提徐湖的身份,那李大人是有名的醋罐子,不消说他很喜欢沈青儿,就算他家中的一花一草都不许擅动,以至于权贵子弟碍于徐湖,官员们碍于李大人,谁不知趣?所以沈青儿的这块头牌,最近无人来问津了。
就算那些附庸风雅的士林中人,腰缠万贯的商贾之流,顶多过来坐坐,绝对不敢留宿。当然,沈青儿也不愿陪睡,就是生意跟着清淡了起来。
今天晚上,徐湖没来,沈寡妇询问女儿:“七公子没赏什么么?”
拄着腮的沈青儿不在意的道:“急些什么呢?”
沈寡妇说道:“就没派人来送银子?”
“妈又来了。”沈青儿蹙起了眉头,“我高攀了他,还怕少了吃的穿的?你老人家放心吧。”
沈寡妇不乐意的道:“我早知你这丫头心思变了,一心想着进徐府。我今天告诉你,从他和那什么李名士认识了你之后, 谁不说沈青儿爬上来了?岂不知都一毛不拔,你能进得去徐府?做梦吧!前些日子还好,这几天连一两银子也没赚到,光赔钱了,你还说不怕没吃没穿呢。”
说完,沈寡妇气呼呼的坐在了椅子上,沈青儿心说来的人是少了,怪不得母亲心急,只是那些客人算什么?比得上他的身份么?你又不是瞧不出来。
无心和母亲分辨,沈青儿少不得拿话来安慰着寡妇,又把徐湖承诺过的话说给她听了,沈寡妇这才有了笑容。
一个丫头匆匆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说道:“是国公府送来的。”
沈寡妇非常欢喜,认为有好消息来了,将信一把抢了过来,胡乱撕开抽出了信笺。
睁着眼看过去,一字不识也,笑嘻嘻的送到女儿面前,“好个麻烦的公子,鳝鱼般的写了些什么话?你比我多识些字,快讲给我听吧。”
不想沈青儿也一个字不认得,说道:“唤刘三过来,他写了多年的嫖账,应该识得。”
哪知把刘三叫进来后,他目瞪口呆的道:“这好像是个人字。”
“呸!”沈寡妇挤兑道:“就认识一个字,亏老着脸嚷嚷要管账。”
刘三嬉皮笑脸的道:“我虽不认得这字体,但落款的大名在这儿,怕什么呢?妥妥的湖字啊,你看还有三点水。”
这时丫头又拿着个名帖进来,说道:“李老爷来了。”
“哪个李老爷?”沈寡妇问道。
刘三一看名帖,这字他认得,笑道:“是我表兄来了。”
如今李终南成了候补知县,喜气洋洋的被请了进来,先鞠躬朝着沈青儿母女问安,说道:“昨天来辞行,见嫂子同小姐太忙,不敢进来。天可怜见的,把船期都耽误了,下官寻思怎么也要见上一面。”
沈青儿忍不住笑了,沈寡妇说道:“老爷太客气了,快坐吧。正好我这有封徐公子的信,这字咱们通不认得,要请老爷帮瞧瞧。”说着,把信纸递了过去。
李终南一听是徐湖的,那腰瞬间伸长了三尺,恭恭敬敬捧着说道:“李公子的信,就是九天珠玉,轻易不落人间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下去,立时神色一变,呆气勃发的叫道:“不可说,不可说呀!”(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章 买个结尾
沈青儿瞧着李终南一副震惊的表情,急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也得讲个明白啊。”
刘三和沈寡妇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而李终南摇头叹着气,一本正经的说道:“嫂子,你留心扶稳了小姐,仔细人晕过去。呜呼!我讲出来时,小姐定会大气特气,动千古未有之奇气哉!”
沈青儿倒被他给闹乐了,又气又笑道:“你快别啰嗦了,讲吧。”
李终南不得已,只好正襟危坐的道:“‘侯门’即国公门也,李公子之门也,‘我’者,自谓也。‘深如海’,言欲入其门如入海之难也,‘从此萧娘是路人’,呜呼,伤哉!公子不复来矣。”
顷刻间,沈青儿还真的“哎呀”一声,软绵绵的向床上倒了下去。
沈寡妇和刘三却听不明白,一个急忙去扶起女儿,一个追问道:“晓得你是个老爷了,文绉绉掉文有意思么?赶紧简单的说。”
李终南低着头沉吟,暗道我这绿豆大的官儿,本是靠母女俩的裹脚布带上来了,如今头牌碰到了薄幸郎,知县老爷敢情吃了无花果了,还不赶紧候补去?她窑姐没了李公子的宠眷不打紧,我要是连带着被取消了知县,那可是切肤之痛了。
因担心着前程,李终南呆呆的想着,自然无暇搭理表弟了。
刘三拍了下他肩膀,叫道:“你怎不说话了?好好,请你讲个明白。”
李终南这才定了定神,摇头晃脑的叹气道:“不中用了,李公子不要你家姑娘了。”
沈寡妇大惊,沈青儿喘着气说道:“这怕不是他写的,但既然有这封信,一定有人在布置。可是派人去探听消息,那人说了侯门如海。却也不中用。听闻他好友郑大人前日回京了,倒不如找他打听一下。”
李终南摇头道:“郑,小国也,介于两大之间??”
没等说完,被气急败坏的沈寡妇抢白道:“老爷你请便吧,我们的事要烦劳你诗云子曰的,怕太屈尊了簇新县太爷呢。”
刘三忙拉着李终南,把人给强行拽走了。
当晚母女二人商量了一宿,连夜吩咐刘三,叫他明天去请郑大人。问题是人家郑大人是与徐湖同一科的进士。奉命去了一趟新疆,不远万里打高原下来,劳苦功高,又是忙着面圣,又得忙着述职,又要忙着应酬,哪里还有工夫来管闲事呢。
说起来这位郑大人也是有故事的,名叫郑棠,读书的时候。很是自命不凡,他是钱塘人,学堂门口有个浆洗衣服的穷妇人,姿色不俗。彼此眉来眼去居然被他弄上了手,得意的了不得。
为此做了几首定情诗,里头有两句“妾自补衣郎补恨,竹萝矮凳倚斜曛。”
后来被监学知道了。一顿竹片,把妇人给逐了出去,他也被悬牌记过。
恰逢报纸的风潮兴起。徐灏偷摸在各地匿名发表了不少私货,郑棠鼓动同学,活学活用,“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监学真是**到了极点,连我们的私事也要干涉,郎有情妾有意他管得着嘛?一定要竭力保护咱们的权利,不然被监学当成奴隶,做不成大明新一代的主人翁了。”
结果监学二话不说,把他除名斥退,气的郑棠发誓大志不遂,誓不再回
只身去了乌江,投奔了亲戚,此后刻苦读书如愿考中了进士。
当了官,郑棠自然要完成誓言,敢情他的壮志非是功成名就或安邦定国,而是要娶多位妻妾,好让那监学知道什么叫做真名士才风流。
也是幸运,正妻不妒忌,小妾们也不太拈酸吃醋,堪称万中无一的好运气。
像徐湖这样的朋友到他家做客,但闻内院时有嬉笑之声,不见狮吼堂中的咆哮之音,没有一个人不羡慕他。
等他到了别人家,每每看到了人家夫妻吵架,妻妾相争,就好似看戏一样,心中十分快乐,真是看了又看,听了又听,不舍得离开。
徐湖曾问他为什么?他笑道:“此种情景生平不曾看过,正好体会一下,不见此辈之苦,哪知自家之乐呢?等我回家,定要好生珍惜神仙般的日子,故此不忍心马上就走。”
有意思的是他的亲戚朋友,大多是惧内的人,见他总是借机讥讽,很多人怀恨在心。
郑棠刚回京,他的发妻不幸病逝,趁着郑棠忙里忙外的时候,一帮人聚在一起,偷偷商量要给他找一个最妒最悍的女子做续弦,使他再也没得说嘴了。
正好听闻徐湖哥哥徐江的妻子富氏秉性彪悍,号称顺天府一霸!一打听,还真有个远房堂姐素有醋大王的名声,年纪不到三十岁,容貌比起富氏那是强多了,妥妥的大美人一个,但性子却十二万分的妒悍,比之富氏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兼且是个新寡之妇,他丈夫没死之前,因和一个丑丫头偷了一次,事后留下的痕迹,被富奶奶看出了破绽,把丈夫叫到面前,严刑逼供,打算把人屈打成招,好把丫鬟给弄走。
丈夫宁死不招,富奶奶就首创出个试验奸-情的办法,吩咐丫鬟取来一碗冰水,放在丈夫面前,说道:“若没有偷人,你就把水喝了,你敢不敢?”
丈夫一心护着丫鬟,竟然不顾自己的健康,二话不说拿起来一口干了。彼时是最炎热的三伏天,古代人不像现代人,从小吃冰棍冷饮长大,在院子里跪了半天,就差一丝就要中暑了,本身人又比较羸弱,如此一碗冷水进了肚子,不到三日,呜呼哀哉了。
此后人人都说富奶奶心狠手毒,故意弄死了丈夫,三年来愣是谁都不敢前来说亲。她三年来没有男人,最近也受不了了,找了个媒婆,打算改嫁。
这帮人欢天喜地,于是乎故意瞒着徐湖,纷纷撺掇郑棠续弦,郑棠心动了。
郑棠稀里糊涂的问媒婆,人长得如何?媒婆笑言倾城之容,正好三年守节期满了,您不赶紧着,非得转眼间被他人抢先一步不可。
如此把人娶回了家,徐湖闻讯跺足道:“哎哎呀,郑兄苦也。”
徐江却幸灾乐祸的道:“活该,谁让他和我一样,不事先多打听打听?”说完咂咂嘴,“若我那位有堂姐的容貌,我天天挨打受骂也心甘情愿了。”
事成定局,徐湖也没有法子,再来富氏特意警告过他,不许告密,合着人家堂姐妹感情不错。
刘氏的病情养了几天有了好转,家里人都放下心来,徐湖便出门去贺喜,徐江也跟去了。
那帮人也以叫喜为名,都办了眼睛要看郑棠的下场。
不想走到门前,竟还是笙歌之音传了出来,就像妻妾依然在里面一起作乐似的,
众人诧异不已,叫家人进去通报。
家人说道:“我家老爷今日有家宴,这才上了席,不好禀报,诸位改日再来吧。”
大家伙只好回家了,第二日又集体过来,家人照旧说道:“今日又有家宴,不便禀报,爷们请回吧。”
乃至第三日第四日皆如此,连徐湖都好奇了,问道:“为何他的家宴没完了?”
家人说道:“第一日的酒,是众位小-奶奶公请大-奶奶的,第二日是夫人回请,第三日是老爷宴请奶奶们,今日则是奶奶们回请老爷的。”
众人一听更加惊诧不已,问道:“你家的新夫人不是很能吃醋么?难道进了你家,全不露一丝风采,竟与那些小妾猫鼠同眠起来不成?”
家人得意的道:“进门的时候确实很厉害,不肯服软,被老爷治了一夜后,服服帖帖了。现在好不和善,我觉得比起前夫人还要贤惠呢。”
大家伙顿时为之傻眼,也对郑棠佩服的五体投地,都要学习他的本事,如何能把这么善妒的人制服,当下仔细盘问家人。
徐江还赏了二两银子,家人笑嘻嘻的道:“成亲那日,新奶奶进了门,看见家里女人很多,以为是接亲的亲戚,自然没有介意。等到了晚上,见没人离开,又要陪我家老爷吃酒,方才知道满满一屋子的妾,马上翻脸说道:‘我容不下她们,快些打发出去,有我没她们,有她们没我!’
老爷说道:‘若没有她们,只有夫妻两个,那做人还有什么滋味?我的规矩不是今日才有的,她们也不是今日才来的,从来没有打发过一个人。你若想做我娘子,好好的过来一同饮酒,若不愿意,请你走开。岂能因你一个人,使得我全家都不开心?’
富奶奶马上说道:‘既然如此,我是没福的人,送我回去好了。’
老爷说道:‘我这样的人家能进不能出,既然你不待见她们,那就给你设立一座冷宫吧,好在离得不远,就在这卧室的旁边,你不满意就请前去安逸吧!’
富奶奶以为是故意在吓唬她,不甘示弱,冷笑着转身就走,小-奶奶们赶紧要跟她过去,被老爷一声给喝住了,不但喝酒,还让家里的戏子用心唱戏。唉!”
说到这儿,家人叹了口气,大家伙被他勾引的七上八下,忙问道:“后来呢,你快说啊!”
见他笑嘻嘻的伸出手指头动了动,众人无可奈何,只好掏钱买个结尾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二章 征剿妒妇
银子到了手,家人笑容满面的继续说了下去。原来郑棠不仅和宠妾们吃酒玩闹,还交代戏子就着富奶奶的哭声,唱的曲子要与她一呼一应才行。
如果富奶奶的哭声不大,那就唱清清淡淡的文戏,若哭得重了,就改唱热闹的武戏,所谓轻清重琢,都要合得均匀,不许参差不齐,反正那边哭了一宿,这边也唱了一夜。
结果自然把个富奶奶气得七晕八素,奈何初来乍到,人家的地盘,怎么耍自己的威风?说不得要使出女人那些惯用的伎俩了。
乃至唱到了天亮,那边有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叫道:“新奶奶把绳子系在了梁上,想是要寻死了,大家快去劝一劝啊。”
郑棠说道:“你们一个不许去,让我自己去劝。”
小妾们一起点头,那些听故事的人也点头,要不说成功绝非偶然么,想要妻妾不争宠,还不如叫老鼠陪猫睡呢,到底还是郑棠自己有主张,哪怕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富奶奶见他来了,以为被吓着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越发的作势要死要活,把脖子都套了上去。
谁知郑棠不紧不慢,先把门窗都给关上,不放一个人进来,慢条斯理的说道:“方才丫鬟来说,你想要升天,故此我特地来送你,好歹也算一对挂名的夫妻,冤有头债有主,省得做了非命之鬼,不得超生。”
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富奶奶,高声念起了往生咒,一连念了几十遍,也不回头,自言自语的道;“去吧去吧,希望你来世投个好人家。”
富奶奶见他竟如此心狠,气得也‘不肯’上吊了。怒道:“你要我死,我偏不死了,咱们走着瞧。”
郑棠笑了一声,转过来说道:“不死也好,奉劝你改了性子吧,就当死过了一次,把开门七件事戒了第六件,大家都好。”
富奶奶冷笑道:“要我不吃醋,那你必须公道,别叫我枉自担着夫人的虚名。却把体面分给她们。”
郑棠说道:“决不如此,我答应让你有名有实就是了,但是你必须容纳妹妹们。”
事已至此,富奶奶也只能从长计议了,眼见丈夫不肯示弱,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那些小妾见她为人霸道,初来乍到就这么能折腾,知道不是个好惹的,哪还不小心奉承着?赶紧第二日置办了酒席。劝二人和好。而富奶奶闹了一场,也算挣足了脸面,新婚燕尔,怕丈夫嫌弃她妒忌。以后真的被贬入冷宫,也置了桌酒席算是赔罪。
因担心被小妾们背后耻笑,遂以回请为名。第三日是郑棠见摆平了她,享受了一晚上。当然要办桌酒席了,如此这般的天天家宴。
众人听完不得不服,感叹道:“果然男人就得有胆量。别人一生一世都弄不服的妇人,被他短短一夜就弄服了,难怪被他没事取笑咱们,谁让咱们没胆量呢?”
不久郑棠升为了光禄寺正五品的少卿,徐湖还不过是翰林院正六品的侍讲,这已然是升官速度飞快了,即使翰林院大学士也难以与光禄寺少卿的实权相比,哪怕光禄寺也不过是个小衙门。翰林院名气大是大,衙门也是一等一的显贵,就好比后世九十年代之前的中科院,敢和部委下属的司局相比?
看来名声的加成威力是非常大的,修身齐家才能治天下嘛!
徐江也升为了光禄寺从七品的署丞,成了平步青云的郑棠下属,因不是仕途出身也没有特别的建树,不出意外只能一辈子当京官了。
升官没有让徐江喜悦,他最近十分苦恼,侧室因难产死了,富氏多年没有生孩子,升官发财有个屁用?
三老爷徐增福听闻郑棠的能耐,兼且当初郑棠拜在他的门下过,故此和徐湖情同莫逆。
特意交代徐湖把好友请回家来,说道:“不瞒贤侄,我如今的这位儿媳妇,除了吃醋之外,别无他长。现在她自己不曾怀娠,又不许犬子买妾,将来他这一支恐有绝嗣之忧。
想你也算是我的半个门生,亦是徐湖的好友,所以你千万不要拒绝,若能教诲好儿媳,令他得以纳一房姬妾,生个儿子出来,则老夫感激不尽。”
郑棠慨然道:“漠不相关的人,路见不平还得伸手,何况是老师之子?只要令郎不嫌弃,学生必来相商,让他有个后就是了。”
这边富氏随着徐江搬到了光禄寺居住,知道公公婆婆已经深为不满,并且左邻右舍没有好人,见了丈夫,一定会劝他娶妾,谁让自己肚子不争气呢?
她收到了家里的消息,把郑棠视为生平劲敌,暗里地唾弃堂姐的不争气。平日把徐江关在家里,一步不许他出去走动,非要出门应酬,必须亲自送到门前,看着他走过郑家才会进去,可见是对郑棠深为忌惮。
问题是到底禁不了徐江上班呀,抽空的时候,郑棠遂把自己的秘诀倾囊传授,叫他先回去培养气魄,男人没有气魄,则什么也休提了。
徐江深以为然,三哥不就是最有气魄的人嘛,别说三嫂她们了,就连长辈都得言听计从呢。
可是说说容易做却难,一想到孔武有力的妻子,徐江心虚了,苦笑道:“属下等不及了,等我气充魄定,最少也得三五十年不可,到那时候人都老了,就算纳了小妾,也用不着了。还是求大人想个好法子,想到个早上种树,晚上乘凉的妙方。”
郑棠思索一会,说道:“气魄二字究竟是少不得的,没有浩然之志,如何震慑家宅?看来得用个权宜之计了,你自己没有气魄,那就把我的气魄借你去用一用。这样,你今日回家,就把要纳妾的话劈空讲出来,她若追究是谁的主意,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且看她答不答应,你再来见我,我到时自有应变之法。”
徐江害怕的道:“我哪敢说呀?她一旦震怒起来,断绝了属下的生路,那就不是求大人善后了,而是去吊唁了。”
郑棠笑道:“胡说,她焉敢害你性命?当你徐家是摆设不成?大抵不放你出门是有的,放心,我自有破门救你的手段。也无需我自己亲征,只消派遣几个门下之士,以公讨妒为名,杀到府上去,当众羞辱她一顿,连你也骂几句,逼得你一定要休了她。
到了那时节,我有法子引她入彀,决不至于有纵无收。只是这桩事情,利于急而不利于缓,一面托人寻亲,一面与她对话。等她略有了肯意,马上把人娶进门,方才没有转变。
就怕你是个没有气魄的人,就像舞仙童的一样,全看神仙附着你,方才舞弄得起;一刻离了神仙,就要露出本相来,则此计可一而不可再,今后她不会再畏惧了。”
徐江想了想,自己现在有家族和郑大人撑腰,还怕她什么?为了美妾娇儿。干脆破釜沉舟吧!
虽然下定了决心,徐江还是不敢马上回家,找来同僚好友一起商量,拟了怎么说话怎么应对,背熟了才提心吊胆的回到家中。
一到家里,按照计策,徐江整个人变得耀武扬威,富氏很纳闷,冷眼瞧着他没言语。
徐江胆气为之一壮,当下先把郑棠的能耐夸奖一遍,又说道:“他连你那心狠手辣的堂姐都能征服,朝堂内外威名远播,金陵城没有一个妒妇不出来投降。就拿咱们光禄寺来说,没有儿子的妻子都开始劝丈夫纳妾了,凡是惧内的,谁不感颂他的恩德?好多人约好了去拜他为师父,竟没人通知我一声,就把我的名字算在内了。
这也罢了,身边那么多的好朋友,都来劝我娶小,我再三说了不行,谁知他们仗着郑大人的威风,成群结党做了武断,写了一篇征讨妒妇,公讨忤逆的檄文,到处传扬。说我一直没有子嗣,现为妒妇所制,不肯买姬置妾,以危宗桃,使郑大人的德化不能遍及于桑梓。”
富氏眼睛眯了起来,手使劲攥着,暗道先让你说完,哼!
徐江看都不敢看她,继续声情并茂的背诵道:“唉,这不限了我十日之内,选一个侧室么。如过期不娶,即系不夫不妇,伤论败化之人,他们要一齐打上门来,声讨咱俩的罪过而致讨。夫人,你说此事好笑不好笑?”
富氏听了这些话,感觉不像是丈夫自己编排的,他讲不出如此有条理的话,可见是外面的真事了,不由得气急败坏的骂了他一顿。
骂完了,富氏又怒道:“你和外头人合伙编的瞎话要骗哪一个?讲这么多硬话要吓唬哪一个?咱家绝嗣与他人何干?他们逼你纳小?扯淡,男人不敢纳妾,女人不容丈夫有小,此乃官宦人家的常事,又不是谋反,凭什么要来征讨我?
好啊!明明是你自己有心不轨,惧怕我的家规,不敢胡作非为,故此假借别人的威势来吓制于我吧?告诉你,老娘是个不受欺骗,不怕吓唬的人,征剿就征剿,那就来吧,叫你知道老娘的御敌手段。”
徐江眼见妻子不肯服软,忙叫道:“奶奶,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是无辜的。”
“无辜你娘的狗屁!哎呦,婆婆,媳妇不是有心骂您。”(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三章 惹不起的公愤
徐江里通外国,富氏焉能饶了他,就算无辜的也得三娘教子。
“你从来不敢放肆,今日忽然间大胆起来,可见参与其中,断不能饶了你,赶紧跪过来领打。”
富氏一边说,一边揪住了徐江的耳朵,要行使家法。
以前徐江就不是个老实人,现今有了靠山,更不会乖乖送死了,当下杀猪似的大喊大叫起来,好让附近的郑棠听见,好发救兵前来。
谁想远水救不了近火,反而越发的火上加油了,富氏冷笑道:“你驴似的喊,难道是叫人来摆布我不成?老娘先拿你立威。”
轻轻松松把徐江擒拿按在地下,一只脚踩着他的屁股,命丫鬟把十八件刑具都拿出来,轮流折磨。
打完之后,徐江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富氏坐在一把披了虎皮的交椅上,朝着东边,正对着郑家的宅子,想娘家和婆家什么门第?打算撕破脸的富氏会惧怕一个五品官?高声大骂道:“你自己做乌龟,讨了一伙粉头在家里接客,邻居们不笑你也够了,倒要勾引别人也来做乌龟。
你劝别人娶小,想是要把你家的窑姐卖给他吧?堂堂少卿竟贪图下属的几两银子,还是打算李代桃僵谋夺我家的产业?莫说我家的男人遵守法度,不敢乱来,就是要征剿本夫人,也要寻个好人,用不着那些**。”
骂了一场,富氏连堂姐也怨恨上了,若不是她丢人现眼,何至于被人觊觎她?干脆又骂道:“还有你富春花,你上一任丈夫时的能耐哪去了?弄死丈夫何等人物?不替他守寡也就罢了,既然发骚跑出来嫁人,也该存了昔日的威风,你一人关系到天下女人的体面。晓不晓得?
因你一个人丧气丢人,竟使整个金陵的娘们都跟着丧气,被男人踩在头上。你嫁过来若坚持不服软,我还气你不过,没成想连一宿都熬不住,第二天拜倒辕门,使得他一朝得志,还要办酒请罪,这样丧名败节的事,亏你做得出来!”
骂完之后。富氏又气势汹汹的继续折磨丈夫,逼着徐江画押招供,承诺千秋万载不敢纳妾,方才罢了手。
到了第二日,富氏把自己的泼辣发挥的淋漓尽致,继续向着东边郑家大骂。
郑棠被彻底激怒了,就连富奶奶也忍无可忍,心说既然你不顾姐妹情深,揭我老底。那我也不能放过了你。
突然间,打外面冒出来一百多个男人,每个人手里拎着棒槌,一人一下。顷刻间就把徐家的两扇大门捶的粉碎,纷纷喊道:“妒妇在哪里?给我们滚出来受死!”
眼见来势汹汹,富氏知道众怒难犯,面上却不甘示弱的道:“我在这里。你们想怎么样?”
而人却一步一步的缩了回去,急忙锁上内宅的门,率领家丁们闭关自守。
就听那些男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哪里能抵挡得住?富氏对着徐江叫道:“你这个没志气的,难道要看妻子被外人殴辱嘛?”
其实这话是存了求救的意思,徐江心里暗暗欢喜,故意露出害怕的神色,也随着她要躲到房里,被富氏一脚踹了出来。
想郑棠怒归怒,徐家岂能是随便打上门的?打上门也就算了,人是能伤的?依然是按照计策行事,外面的人听着富氏的怒吼,声音渐渐远去,知道她胆怯了,于是乎乘胜追击,撞开了门,打到内室来了。
徐江看见了他们,装作来不及躲藏的样子,不得已拦住了人,哀求道:“诸位虽有盛情,替徐某打抱不平,可也不该如此啊!这得分个内外才是,快请出去吧。”
“胡说。”男人们挥舞着棍棒,威风八面,训斥道:“你这样没用的人,少不得被妒妇折磨致死,绝了后代,这家指日之间就会冰消瓦解,还分什么内外?”
躲在卧室里的富氏,顿时叫道:“就是绝了后代,也是命该如此,与你们有什么相干?要你们圣上不急太监急?”
众人说道:“我们不是你公公的年侄,就是你丈夫的朋友。朋友绝嗣,就和我们绝嗣一样,怎么不干我们的事?况且郑老师大宣德化,远近的妇女没有一个不洗心革面,偏偏你这狗妇不识好歹,在这里作梗,实在容你不得。
今日咱们要按照七出条例,打死你这个不贤惠的,让徐江再娶一房贤惠的妻子,好生几个儿子。”
义正言辞的说完,蜂拥而上敲打着房门,那声音如同雷鸣,比起先前破门的声势更加厉害。当然手法就不同了,当时用的棍子之类的攻城武器,现在是用手掌,打不碎这道薄薄的木门。
徐江‘惊慌失措’的跑过去,苦苦替妻子讨饶。
领头的说道:“念在你的面子上,人可以不杀,可也断然不能容下她,你马上写一封休书,趁着咱们在这儿,休了她回去。”
屋里,富氏不服气的嚷道:“我又不犯七出之条,用什么题目休我?”
众人笑道:“七出里面,你犯了三条,还说没有题目?”
“哪三条?”富氏不信。
领头的说道:“妒是第一条,不生子是第二条,不孝是第三条,真是糊涂妇人。这三条之中,哪一条不该出了?”
众人当下有的去找文房四宝,有的替他连休书的草稿都打好了,公然拿住了徐江,非要他当场写休书。
徐江不写,大家伙就千不孝,万不该的骂了起来,不禁骂之,把人团团围在里面,你来一下空拳,我踢一下虚脚,闹得躲在四周的丫鬟小厮见了,真以为少爷被殴打呢,惊慌失措的哭了起来。
眼看人要被‘活活’打死,徐江终于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写,我写就是了。”
委委屈屈的站起来,悲痛的摇了摇头,然后长叹一声。提起笔来一挥而就,那速度效率快的简直了。
等到富氏尖叫道:“你敢。”却已然是来不及了,顿时傻了眼,厉声喊道:“我要请我家三哥来作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好了。”
问题是谁怕呀?众人捏着休书,逼着徐江去喊来轿子,口口声声要把富氏即刻扫地出门。
好像徐家没轿子似的,有人说道:“郑大人家就在不远处,他家的轿子轿夫都是现成的。管他借用一下就是了。”
“说的也是。”众人纷纷附和,“喊了半天了,口也干了,不如咱们一起过去,一来借轿子,二来喝碗水,三来找郑老师评评理。”
这帮人潇潇洒洒的走了,鸡飞狗跳的徐家随之安静下来,富氏整个人都懵了。去找徐灏?敢嘛?事实上她心知肚明,是犯了七出之罪,或许三哥不讲究这个,但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啊。
说到底徐江才是人家的弟弟。自己是外姓人,万一徐江说要休了自己,三哥绝对不会反对,谁让当年火烧丈夫。已经触犯了徐灏的底线,就是隐忍着没发作而已。
最倒霉的是休书写了,闹到顺天府。徐江岂能为了自己改口?何况他早就有此心了,就算老父亲出面,怕是也难以挽回。
不知过去了多久,正当富氏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个老太太走了进来,对着徐江问道:“你家什么缘故,门都被打碎了,娘子在哪里?人呢?”
徐江没有回答,指了指房门。老太太说道:“原来躲在里面,请出来吧,有老身在此,不怕哪个吃了你。他们若敢再来放肆,我饶不了他们。”
富氏从门缝里一瞧,原来是寺卿大人家的奶娘钱妈妈,常来家里走动的,赶紧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钱妈妈询问缘由,富氏把经过简单的说了。
“这么说起来,是咱这条街上的公愤了?”钱妈妈摇摇头,“自古道众怒难犯,那都是些官吏和举人秀才,这么多人发作,哎呦惹不得。别一会儿打了进来,连老身也跟着吃亏,放我出去吧。”
富氏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他们要把我休回去,正没有劝解之人,求您老千万救我一次。”
“怎么救法?”钱妈妈问道:“你赶紧对我说,没的人家进来,来不及了。”
富氏苦笑道:“简单,不过是开条门路,容他娶一房就是了。”
刚刚说完,那帮人领着轿子回来了,一进门叫道:“轿子到了,赶紧开门,晚一步就打进去。”
钱妈妈叫道:“列位相公,请息怒,我是寺卿家的钱二妈,过来探望娘子。看在老身的面上,你们请退一步,让我来调停。”
有人说道:“除了打死她,只剩下休了一条路,没什么可调停的。钱妈妈,这是咱们男人的公愤,就算钱大人来了也不会干涉,请你走吧。”
钱妈妈开了条门缝,闪了出去,说道:“你们不过是要徐相公纳妾,我替她做主,同意不就行了,不要生气了。”
领头的说道:“除非是妒妇明明白白当众说出‘肯’字,不然我们不会罢手。
话音刚落,众人又闹了起来,有的说干脆打死了一了百了,也有的说人命关天,撵走就行了,还有的说不解气,临行之际每人打上一拳,当做送行的礼物。
屋里的富氏脸都绿了,钱妈妈对着门说道:“你就说一句同意吧。”
富氏却赌气道:“他们还是这么逼我,死了也不许,像你方才好好的劝,我才会答应。”
钱妈妈险些笑了,回头说道:“好了,好了,大娘同意了。”
男人们七嘴八舌的说道:“谁知道是不是缓兵之计,不能听信。”
钱妈妈皱眉道:“你们这近百相公动了公愤,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个人,怕什么缓兵之计?难道她骗你们走了,好告状不成?若还不信,那我倚老卖老,做个保人。”
领头的伸手阻止大家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徐江不许在家,得跟着我们走,一直到定下亲事,选好了日子,与新人一同进门,省得在家受气。成亲之日,若还有一句不满,说不得再来一次,连你这个保人,也办口棺材伺候,我就不信钱大人会不为男人张目。”
说完,这帮人拉扯着‘不甘不愿’的徐江,风一样的走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四章 百年之战
眼瞅着要过年了,或许洪熙十二年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大事件,但这一年对整个世界来说,意味着新的时代悄然开始。
徐灏出于各种考虑,没有插手葡萄牙人对未知大陆的探险,其亨利王子的远征船队在北非摩洛哥建立了殖民据点,很快会接踵而来西班牙等列强。
不过大明的一支舰队也在李秋的统率下,率先在埃及建立了殖民港口,李秋本人也奉徐灏的命令,保护英国公主远赴英国,他要负责捍卫明朝在欧洲的利益。
瓦剌王马哈木遣使谢罪,主动归还扣押的汉人,并请求像以前一样朝贡。徐灏说服洪熙皇帝,拒绝了。同时下旨各边镇守将,积极展开对北方宿敌的反抢劫,所得战利品将全部归个人所有。
徐灏不会忘记土木堡之变,是以明朝对北方的战略方针,渐渐从鞑靼的身上转移到了瓦剌,他要在有生之年,持续不断的消耗瓦剌的实力。
太子朱瞻基将在过完年之后,再次启程坐镇北平,随同他前往北方的文武官员,达到了一百二十人。徐灏不希望养成官员偏安江南的惰性,要让他们体会到北地军民的艰难,当然此举也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边关将领。
不等过年,多位御史分行天下,继续巡察吏治得失及民间疾苦。临行前,朱高炽晓谕官员,凡地方郡县有贪刻不法之人,立即逮捕;郡县官员有不称职及老病之人,一律送交京师,不要冤枉不要纵容。
而最令徐灏头疼的是军屯,各地不可避免的出现操练屯种怠惰不力,直接导致明军的战斗力急剧下降。若取消军户制,无疑将大大增加国库负担,并且一刀切的政令太容易引发事端,根治的办法只有一个。富国强民,开启民智。
金陵徐府。
张辅和沐皙沐毅等将领应邀而来,看着一套套得自欧洲的盔甲,对武人来说,这种看上去威风凛凛亮闪闪的华丽甲胄,很有兴趣。
而对中国来说,战场上早已推崇实用主义,为将之道是如何击败敌人,而不是彰显自己的帅气。像北方的蒙古人,一匹马一壶箭即能转战千里。甲胄再好看再讲究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点无疑和时下的欧洲截然相反,欧洲贵族有强烈的个人英雄主义情节,盔甲大量装饰着黄铜甚至镀金滚边,富裕的贵族还要在盔甲外披上鲜艳的罩衣,上面绣上了家徽纹饰,既美观也便于在战场上辨认。
武器主要是骑枪和长剑,骑枪大约四米长,步战用的则大多是长戟。剑是骑士与贵族身份的象征,简单的十字护手和圆球形的剑柄。为了更有效的划开盔甲,最好的剑产自法国的波尔多,尖部镶嵌着钻石。
张辅仔细观看盔甲和武器,疑惑的道:“主要将领的甲胄较为鲜明。我可以理解,方便发号施令提升全军的士气,不过用帅旗不是更好么?可为何连普通的将领也要这副打扮?就不怕成为敌人攻击的标靶么?”
沐皙说道:“穿这种漂亮的甲胄就是在找死,即使箭矢射不穿。太容易被敌军拉下马了,一旦下了马,连站起来都困难。擎等着做俘虏吧,就是个好看的乌龟壳子罢了。”
徐灏笑道:“欧洲人打仗一般是不杀贵族的,穿得好看并非仅仅是个人喜好,也表明了自己的贵族身份,意思是说杀了我多可惜,不如换取赎金好了。”
张辅等人为之愕然,不能理解,沐毅拿起筒子造型的头盔,无语的道:“这东西戴上不舒服不说,视线只有前方一点点,怎么观察局势随机应变?”
“为了保命。”徐灏解释道:“冲锋时用的,平时另有一个头盔,因为很难刺杀对手,欧洲人更喜欢硬生生的击打,不戴个坚固的头盔,脑袋可就保不住喽。”
“古怪透顶。”张辅摇摇头,又说道:“还别说,这样的甲胄列出阵势,或许奈何不了来去如风的蒙古人,但是在特殊地形却非常有用,三千欧洲骑士对上我三千将士,没有弓箭和火枪的话,我只能下令暂且退避三舍,然后选择洼地树林,待对方疲惫之时偷袭。”
徐灏笑了笑,不怪兄弟们有些瞧不起欧洲人,战争中最重要的或许并非是精良的武器或卓越的战术,以及训练有素的部队,而是充足的兵员和源源不绝的辎重,在不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的中国,现在的欧洲人根本无法想象中国战争中举世无双的规模。
比如作为欧洲豪强的英国和法国,现在才能动员多少兵力?毫不夸张的说,十万人已经是倾国之战了。
正当他们在议论的时候,远在欧洲的李秋,已然亲身经历了中世纪大战。
徐灏没有给李秋下达死命令,只是让他随机应变,不过事先含糊其辞的表示过,更好看朝气蓬勃的英王亨利五世。
有鉴于此,李秋观察了下双方的统帅,发现亨利五世12岁就成为了骑士,此后不断的东征西战,面部中过箭,获得很多战功,证明他确实是个屡经沙场的老将;反观法王查理六世,勇则勇矣,却人称疯王,法国上下皆强烈反对由他统军,抽风的法王太可怕了。
其儿子文弱,标准的读书人,从来没打过仗,是以父子二人都上不了战场。
进一步分析百花的情报,李秋惊讶发现,英国士兵操练的很好,亨利五世治军严厉,而法国方面内部勾心斗角,最不可思议的是竟推出了两位主帅,更令人不可思议的,这二人之间居然还有杀父之仇。
李秋不算是将才,但他盲目崇拜徐灏,好歹也是多年带兵打仗的人,马上毫不犹豫的把赌注压在了英国这一边,再说这一次本就是奉命援助英军的。
其实英国一方的士气很低落,首先休战后的胜利天平似乎已经朝着法国倾斜,作为侵略者,除了国王和某些好战的贵族。绝对大数英国人并不理解为何要渡海去征服法国人,这仗毕竟打了五十余年,士兵和百姓都已经厌倦了。
亨利五世固执已见,为了筹集兵力,执意和各地的大小贵族鉴定合同,用支付昂贵的费用维持他的军队,即使这样,响应他的人也寥寥无几。
英军的主力依然是国王的亲卫队和直属军队,连亨利的兄弟格罗斯特公爵,手下有二百名贵族和骑士。一百九十三名下级骑士和六百名骑弓手,仆从军不算在内,没等和国王汇合,只剩下了162名骑兵和406名弓箭手了,其余不打招呼就原路返回了。
有个大贵族,甚至只带了三个徒步弓箭手赶来参战,可见英国贵族普遍不看好国王的远征。
事实上也证明他们的看法是对的,英军大败。
李秋的到来,算是帮亨利五世解决了焦头烂额的财政难题。当然他得最终才行。
这一次徐灏散财童子计划,本来就没打算要英国还钱,而是要在历史层面上,让英国对中国心存感激。虽说国与国间的交往只有利益没有信义,问题那可是英国,提前套套交情是有必要的,徐灏还没自大到忽略英国的程度。
法国就不一样了。无需支付大笔费用,依然采取传统的领主征召命令,光是巴黎就提供了六千名十字弓兵和大盾兵。并且通往鲁昂的大小道路上挤满了各地的领主以及部队,法国人对此战充满了获胜信心。
欧洲人习惯了小规模战役,超过万人规模,严重考验指挥体系,这方面在古代一直是道难题,就连中国也没能圆满解决。于是乎,还没等开战,双方传统调兵遣将的体系完全瘫痪,将领们找不到主帅,小贵族找不到自己的大贵族,到处都是各地的老爷仆从们,骑士们四处乱窜,整个鲁昂乱成了一锅粥。
李秋找到亨利五世的时候,亨利五世像头濒死的困兽,王室的优雅荡然无存,好似个乡下的农民。
九月份的一场围攻战,英军伤亡达四千人,兵力折损了将近一半。
来时踌躇满志,此刻陷入了绝境,六千人撤退了一个星期,饱受伤病和饥饿的折磨。李秋的到来,仅仅带来了三百名全副武装的护卫以及少量的粮食,而且没有打出大明的旗号,使节团还在巴黎呢,但这已经是唯一的支援了,而数十位英国贵族早已扔下了步行的士兵,骑着马跑得无影无踪。
就是因为法国获得大胜,各地的法国贵族们为了捞取好处,争先恐后的赶来报效法兰西,人数滚雪球似的膨胀着,兵力日甚一日,眼下遍山遍野都是法国人,如此法国人的士气愈发高涨了。
李秋来的很及时,他很明白雪中送炭的道理,果然亨利五世对此异常感激,大明没有作壁上观甚至落井下石,坚守着双方的约定,足以证明泱泱中央王国的气度。
简陋的帐篷里,英国将领们有些失神,很多人身上带着伤。
亨利五世苦笑道:“感谢阁下的援助,我想和法国人和谈,但是遭到了对方的拒绝。高傲的法国人放出话来,他们要把我们这些英国佬的食指和中指切下来,永远不能使用弓箭,现在已经走不掉了,为了阁下的安全,请赶紧离开吧。”
借助翻译,李秋说道:“我们汉人有句俗语,叫做破釜沉舟,兵法有云,置死地而后生,所以哀兵必胜。”
亨利五世艰难理解着含义,保罗公爵冷冷的道:“阁下是否清楚,法国的骑士是最强大的,而我们只有九百骑兵。”
李秋说道:“在下看了下军营,诚然面临绝境,但是士兵们没有哗变没有逃跑,沉默着保养弓弦,是以在下认为可以一战。我国自古以来有无数以少胜多的战例,战场上不是人多就能获胜,为将的胆略,士卒的勇敢,计策的施用,天气地形等等都足以以弱胜强,再说既然对方拒绝了和谈,除了一战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
亨利五世慨然说道:“阁下说得不错,我绝不会被愚蠢的法国人羞辱,还请阁下帮助我战胜他们。”
李秋谦虚的道:“殿下厚爱,在下当知无不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