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九章 平等是为了男人好
被吓了一跳的徐灏扭头看去,是一艘定期往返杭州的大船,船上插了黄旗,写得是“钦命巡察御史”,原来是巡道御史返京了。
估计是这位御史为了表现亲民,特意换了民船,可是后面就跟着他的官船,两只船一起敲锣,锣声异常震耳,这是亲民呢还是扰民?
徐灏继续吃着他的面,因有一艘小客船静静停靠在岸边,桅杆上灯笼的字是“杭州嘉善”,竟有了坐船去苏杭游玩一趟的想法。
正在犹豫着是否该翘家出走?就见从船上走下来一人,身穿红青色的马褂,头戴青缎边的夹毡帽,青缎套裤,扎着护膝,马褂的纽扣没扣上,露出胸前的刺青猛虎,腰上别着一柄柴刀,一副江湖模样。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了,徐灏见此人三十岁左右,鹰头鼠目,面相很是凶恶,不像是个良善之辈。
那人的一双眼睛也盯住了他,但很快移开了,徐灏趁着其回头的工夫,看见他耳朵边后面有一课肉瘤,心中一动。
当下徐灏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说道:“会账。”
“一共二十文。”跑堂的说道。
徐灏给了他二十五文,额外的五文钱算是打赏,起身走到岸边,高声问道:“管船的,什么时候开船,我要到杭州。”
船上有个伙计正在劈柴烧饭,听见有人要搭船,探出头来打声招呼,说道:“开船还早着呢!我们这航船有规矩。要等吃过了晚饭,日头落了山,还要点完一支蜡烛方才开船。您看这太阳在头顶。客人有事自去料理,到掌灯时回来也耽误不了。”
徐灏心说那现在怎么办?四下望了望,顺嘴问道:“去杭州要多少钱?”
“每位一两银子,饭钱在外。”船家也走了出来。
徐灏又问道:“那饭钱多少?”
船家打量了他下,笑道:“你这客人真没出过门。一饭一菜,每位客人三十文钱。你别嫌贵,这是祖宗留下的定例。出门人哪个不知道?你还要问吗?”
徐灏也笑道:“这就叫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搭船我就不用问了。正好我没带行李,回去取。待开船的时候我来。你贵姓?”
船家说道:“使得使得,我姓张,因为我娘嫁了姓王的,便又姓王。”
告别了船家。徐灏漫无目的沿着十里塘河慢慢走。两岸人家接连不断,江南最迷人的就是沿河人家的民居水阁了,小船往来穿梭,一群群的鹅鸭随波上下,非常写意。
行不多远,前面是建在顺天府对面的大庙,檐下竖着一块双龙蟠金的匾额,大书:“御赐天妃宫”。随着航海的兴起,与此有关的家庭越来越多。海上风险大,故此妈祖庙越来越受到江南百姓的重视,烟火兴盛。
正门是关着的,游人香客从两侧的小门进出,右边山洞里坐着位道士,穿着青布道袍,面前摆着香盘卦筒,一块小小的粉牌,写着“善断吉凶”四个字。
徐灏笑了,魏师爷算命算上了瘾,还在这儿练摊呢,含笑走了上前。
魏师爷在这一带混得很滋润,每天只接待六位客人,其他要看心情,并且每隔半个时辰才算一次命,大多数时间喝茶聊天乐不思蜀。也是他不指望赚钱,没想到如此一来,反而跑来恳求算命的人更多了。
围了一大群人,还好都很规矩的排队等候,魏师爷抬起头来,似乎对徐灏突如其来的现身并不感到意外,起身拱手道:“贵人何来?请里面看茶,贫道尚有一言相赠。”
徐灏心说这也太着痕迹了,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我赶着出门,改日再来吧。”
魏师爷忙说道:“贵人留步。实不相瞒,贫道早知今日之会,自山门专为阁下而来,在此恭候非一日了。缘分既到,岂可错过?贫道绝非江湖骗子,大家伙都可以作证。”
周围的人顿时七嘴八舌起来,人人羡慕万分的打量着徐灏,就好似看到了书中的奇遇,徐灏就是那天生的贵人,书中的主人公。
徐灏苦笑道:“言重了,我遵命就是。”
魏师爷哈哈大笑,叫小童将卦摊收起,向四面深深做了一个揖,说道:“有慢众位了,改日再请光临,恕贫道不奉陪了。”
众人见道士举动古怪,又见徐灏的相貌气度绝非凡人,若不是当今圣上是个大胖子,兴许白龙微服呢,都想知道个究竟。奈何见魏师爷深施一礼,一副撵大家伙滚蛋的意思,礼多人不怪嘛,是以也不好说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走了,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继续瞧热闹。
不想魏师爷拉着徐灏的手,叫小童领路,施施然的进了天妃庙,闹得人们好生扫兴。
徐灏跟着他走过穿堂,转弯进了月亮门,里面是一座宽敞的院子。猜测八成是自己手下密谍购置的,类似的地方数不胜数,分布在天下各地。
徐灏停住脚步,直接问道:“什么事?说吧。”
魏师爷收起先前的世外高人姿态,恭敬的道:“刚刚收到了消息,说公子有意乘船去杭州,因此行怕是危险,故此在下斗胆请公子不要出门。”
“果然那船有问题。”徐灏不惊讶于他们的效率,“我既然赶上了,说不得要以身犯险。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马上安排人手上船,保护我的安全。”
“是!”魏师爷心中惊喜,短短时间内就成为了徐三爷的人,这才是未来飞黄腾达的靠山啊。
与此同时,林道静和小叶子一起去拜访雅云姐姐,雅云非常开心。避开的李秀才远远见到竟是两个绝美少女,十分惊讶,却发现二女都是一双天足。顿时没了兴趣。
花厅里,雅云说道:“多年不见,你竟出落的如此秀逸,可喜可贺。妹妹也知道我以前不能进学堂的缘故,如今嫁了人,公公婆婆身子健康,正值盛年。我闲来没什么事做,一定要完成了夙愿,相烦妹妹替我做个介绍。”
林道静说道:“这倒容易。可是姐姐不是有阻力么,姐夫能同意?”
“有是有的。”雅云当着小叶子的面,不免红了下脸,“亏得婆婆疼我。想来有她帮我。在好生说说,想必没什么问题。”
林道静笑道:“不急,姐姐先同姐夫商量好,反正离开学的日期还早。”
当下三女说了会儿学院里的景象,二人起身告辞,李秀才进来问道:“她们是谁?”
雅云说道:“是我小时候的朋友。”
李秀才说道:“没事请外人来家做什么?”
“是我请她们来的。”雅云有些不高兴了,“闺中友人相互拜访,有什么了不得?”
“你同她们讲些什么?”李秀才却问道。
雅云如实说道:“我打听打听女子师范里的章程和开学的日子。”
不等她说完。李秀才叫道:“你打听这些事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去念书?”
“嗯!”雅云沉吟了一下,带着笑容说道:“不瞒你说。我素来有此心,也请夫君依着我一次,可怜我闲着无所事事。等我进学校懂得一些事情,也好帮你做一辈子妻子,省得什么都不懂,处处拖累你,有内顾之忧。”
李秀才不假思索的道:“这事断然不可。男人家内顾之忧是分内的事,作为女子就应该千依百顺,讨男人的欢喜。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此乃你终身衣食都要仰靠丈夫的缘故。你既然晓得我有内顾之忧,可见夫妻间断没有平权的道理,你前遭说的什么敌体之内都不过是一知半解,不知大体的话。你怎么不说乾健、坤顺、阳刚、阴柔八个字呢?什么叫做刚健,什么叫做柔顺,你自己品品其中的滋味吧。”
洋洋得意的说了一大套,不想雅云听了后,笑道:“哎呦呦!你这些话恰巧都是平权的佐证呢。”
李秀才一呆,问道:“怎么反是平权的佐证了?你且说来。”
雅云笑道:“这刚柔健顺的意思是从男女性格上着眼的,并不是说的权力。就是从权力上边说,也是男权应该刚健,女权应该柔顺,并非刚健就是有权,柔顺就是无权。不信你把这四字对照书上瞧瞧,看通不通?你不要单看了它的字面,混到别的意思上去。”
李秀才已经听得不耐烦了,说道:“你不要逞着这张利嘴咬文嚼字的,在我跟前卖弄,我是不服的。你没看见时下一些女学生么,开口什么文明闭口什么平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想当今之世,谁能与我儒家华夏相提并论?我朝不文明不平等么?”
雅云说道:“这平等并非仅仅是夫妻间的平权,实则,唉,罢了罢了不说这个。”
“没话说了吧?”李秀才径自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听。话说唐朝不知哪代天子有一个公主下嫁,临别的时候,太后还再三叮嘱,叫她不要因出身皇族而看轻驸马,须得心平气和以夫为天。你想她一位公主,太后还得这样的吩咐,可见寻常人家的闺女有什么资格与丈夫平起平坐?”
雅云笑道:“你又来了,你不知上古是女系社会么?我也是最近才看书知道的。再来尽管都说什么男尊女卑,可是妻子说的算的人家多不多?反而是女尊男卑了,好多王公大臣在家一丝男权都没有,人家也不以为耻,世上怕老婆的男人太多了,你怎么解释以夫为天呢?所以说平权不仅仅是对我们女人家好,对你们男人家何尝不是善举?夫妻平等相互尊重,这才是那贤明太后的真正深意。”(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章 夜行船,载沉载浮
李秀才说不过妻子,终于恼羞成怒了,嚷道:“横也是你的理,竖也是你的理。你这泼辣货,现在没去读书已经这样的放肆,倘若放你去了,将来不知要闹到怎样的天翻地覆呢。”
一面说,一面指手画脚做出种种威胁人的怪样,伸胳膊撸袖子,一副说不过就要动手的样子。
就在他大声咆哮之时,忽听背后有人喝道:“你做什么?怎么又同媳妇呕气了?斯斯文文的人大喊大叫成什么体统,还不走开!”
李秀才回头一瞧见是母亲,不敢多嘴,只好带着怒气走了,一路上叽叽咕咕的恨个不行。
等儿子离开,太太回过身来要找媳妇却人不见了,走进房里才看到雅云靠着妆台,坐在那里抹着眼泪。
原来雅云向来同丈夫争论,从没有哭过一次,今天见李秀才闹得过分了,竟想动手打自己,加上独自远嫁金陵,时日久了想念父母,所以一见婆婆进来便想起了自己娘亲,忍不住伤心落泪。
她怕被人看见,一溜烟的躲到房里独自掉泪,见婆婆找进来了,忙擦擦眼睛迎到婆婆面前,勉强叫了一声娘,谁知情绪上来就忍不住哭了。
太太好不容易劝住了她,拉着坐在了床沿上,问道:“方才你们小两口吵闹的原因,我在房外听了半天,大概情形都晓得了。你说的话有些道理,但是性子太拧了;他呢,小时候就是那么副脾气。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好在你懂事知道让着他些,娘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也不要去恨他。到底让媳妇去念书的人家不多。再说你的文才已经了不得了,不妨在家看书学习好了,何必非要去学堂呢?”
雅云见婆婆问到了这事,正好趁机禀明清楚,遂端端正正的答道:“娘,非是媳妇固执,实在因在学堂里的益处很多。除了功课之外,其余什么女红、刺绣、家政、育儿种种女人应该做的事情都有专科可以学的。想媳妇在家时,不过从小喜欢看了几本书。分内的事反而荒废了,现在懊悔也来不及了,故此想去学校念念书,学成后也好多替您分担一些力气。娘!您怜我年幼愚钝。好歹替我做个主儿吧。”
太太这人没什么主见。心想隔壁国公家的奶奶还去念书呢,想来没什么大碍,说道:“那我先问问老爷的意思,看他意下如何,他若答应了我自然答应。”
当晚太太对丈夫说起此事,李老爷完全和自己儿子相反,作为商人,不但见多识广。并且本身就是支持徐灏重商主义的,思想较为开明。深知按照儿子的迂腐性格,即使考中进士,这一辈子的成就也就那样了,最多做一两任的县令,再往上绝无可能。
何况能不能考中举人都是未知之数,所以李家的未来还得靠媳妇来打理,不如把诺大家业交给了儿子,非得转眼间葬送了不可,李家能娶到这样心思灵活的闺女,委实是福分。
李老爷说道:“活到老学到老,做学问不分男女,难得她这样有志气,也不容易,多少女子一辈子连个名字都不会写?咱家的生意就指望她了,不过要叮嘱她,不要学那些打扮不伦不类的女学生,也不许谈论那些大胆妄为的言论,一旦朝廷有个风吹草动,必须马上回家。”
得到消息的雅云喜出望外,忙拜谢了公公婆婆,自己派人去女子师范报名,买来书本准备参加考试。李秀才这时无可奈何,惟有抱怨父母糊涂。
却说徐灏从天妃宫出来,正好遇到了进庙游玩的林道静和小叶子,一听他打算离家出走,两个女孩子的眼眸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徐灏想了想,带着体贴的干闺女和漂亮的女弟子出门也不错,旅途漫漫,身边多了两位解语花,走到哪都是一桩乐事。
带着二女先返回徐府,各自偷偷摸摸的准备行囊,一等天色傍晚,三人在后门汇合,趁着夜色坐着车跑了。
抵达泊船的地点,见船家和水手、伙计围在一起吃完饭,先上船的十几个客人不问可知大多是自己人。
船家放下饭碗,亲自走过来放下跳板,笑道:“呦,好俊俏的后生,可不是戏班子的吧?”
“胡说。”徐灏牵着小叶子的手走过去,又接应微微脸红的林道静,“看不出这是闺女吗?所以给我两间最好的舱房,我多给你五两银子。”
船家赶忙仔细一瞧,可不是如花似玉的两个小美人嘛!说道:“客官你就敢一个人带着两位这么好看的姑娘坐船出门?这满船都是爷们呀。”
“朗朗乾坤的盛世,有什么不行的?”徐灏从身上掏出了一锭金子,直接扔了过去,傲然道:“从京城到杭州才多远?莫非路上还有强人不成?莫非你这是贼船,船上的都是坏人?”
“哎呀,别说了,您快别说了,小心被官兵听见。”船家见这位就是没出过门的二世祖,保不准两个闺女是跟着他私奔的,懒得多管闲事,笑嘻嘻的拿着金子头前领路,边走边美美的咬了一口,真金白银。
林道静和小叶子见徐灏一副不通世务的豪门公子做派,忍不住心中暗笑。
最好的船舱还算干净,兼且两个女孩子都不是娇生惯养之人,径自动手打扫了起来,惹得几个不明底细的客人和伙计们在一边议论纷纷,万分羡慕。
收拾的工夫,陆续又来了四五位客人,船家亦吃完了饭,拎着一盏灯笼挂在横梁上,说道:“众位客官都用过晚饭了没有?如果没吃,赶快上岸去吃,等这支蜡烛去一半,就要开船了。”
众人纷纷说道:“都吃过了。”
徐灏整个船走了一圈,总归二十二位客人,真正的客人应该有七八个,都是做买卖的小生意人,只有一位方面大耳的少年,衣衫富贵,举止大方,不像个生意人。
因徐灏的缘故,小船的客人比往常多了三成,没来得及的客人自然有其它的船坐,船上一半的空间用来载运货物。
这时又来了一个人,徐灏一看,正是白天在面馆遇见的那个江湖人士。
那人一下子跳上了船头,在舱门口往里面瞧了眼,说道:“挤得很啊,我另搭船走吧。”说完翻身跳上岸走了,令人莫名其妙。
船家高声叫道:“客人都齐了没有?”
伙计查点了下人数,叫道:“齐了,齐了!”
“开船!”船家威风十足的下令。
小叶子兴奋的瞅着水手们解缆的解缆,张帆的张帆,撑篙的撑篙,很快船儿悠悠荡荡的离开了岸边。
林道静则安安静静的站在徐灏身边,凝望着两岸千家万户的星星点点,目光痴迷,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府,刚刚从云南回来的沐青霜一身传统的白族服饰,已经接受了朝廷的册封,从大理郡主成为了大理世袭总兵官。
并且沐青霜公开对云南各族放话,这辈子终身不嫁,作为大理国皇族的唯一血脉,此举立刻稳定了人心,因已经习惯了沐家镇守云南的百姓,不希望她嫁给大明皇族。
事实上这是多方相互妥协的结果,徐灏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嫁给他人,朱高炽也不想沐青霜嫁到藩王府,结果他俩合伙坑了沐夫人,而沐夫人替青霜难过之余,其实心里也暗暗开怀,毕竟对沐家来说,云南才是家族最大的利益所在。
很多事大家心里都有数,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徐家人就是如此。
酒席上,沐青霜说道:“咱们用六个骰子,随手掷出什么色样,就从这个色样起,第一句得用骨牌名,第二句用五言唐诗,第三局用西厢曲文,第四句用曲牌名,第五句用诗经,这五句必须要有韵。”
“阿弥陀佛。”王玄清咂舌道:“就说没你不热闹,果然人一回来,就弄了个这么难的酒令,又要自然,又要有韵,你还是直接罚我们的酒吧。”
“难些才有意思。”徐妙锦笑道,随着青霜回京,她们这一辈的姐妹们宛如又回到了当年,热热闹闹,说说笑笑。
徐妙锦随手一扔,笑道:“我先献丑了,群鸦噪风,策鸣凤下空,分明伯劳飞燕各西东。五更转,甘与子同梦。”
因小叶子跑了,使得涟漪一晚上闷闷不乐,闻言说道:“说得真好,读之令人心醉,长辈们果然比我们才华高多了。”
“你们也不简单。”徐妙锦笑道。
王玄清让沐凝雪先来,沐凝雪掷了骰子,看着眼色样,说道:“铁索缆孤舟,沧江急夜流,他归期约定九月九。夜行船,载沉载浮。”
众女都笑了,徐青莲说道:“你终究放不下心!放心吧,灏儿生性小心谨慎,这一次又带着两个孩子,一定会照顾好她们,平安归来。”
沐凝雪苦笑道:“无端端的要出门,事先连个预兆都没有,又是夜晚新船,怎能让人放心?”
大家伙纷纷劝慰,只有沐青霜暗自咬牙,心说我刚回来,你就走,分明是不喜欢我了。你等着,明天我就动身去杭州不可。(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一章 出事了
徐灏几次去杭州都是乘坐的官船,此次心血来潮搭乘民船,似乎整个旅途都变得不一样了。
走逆水的时候,水手们要上岸拉纤,呼喝着口号,木船缓慢前行,非常的辛苦。
徐灏嘱咐二女无事不要到处乱走,保镖们围着他们三人而住,半里地外有一艘负责接应的快船。
后半夜,走过了逆流,累得半死的水手七横八竖的睡在蓬席上,鼾声如雷。没有睡意的徐灏发觉船停泊下来不走了,出来见两岸芦苇丛生,满天的星空映在水中,船儿随波荡漾。
连管舵的都在打瞌睡,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
徐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停船?”
管舵的说道:“此地名为鬼门荡,前面河面狭窄,水流湍急,暗礁很多。从前兵荒马乱的时候,动辄强人出没,死人无数,所以咱们夜间一般都不敢走,再来兄弟们也累了,干脆睡到白天再走也不迟。”
徐灏看着前方,即使是江南腹地,百里之内也没什么人烟,黑漆漆的夜晚,树木怪石就像一只只妖精,自然让船家和旅客心生恐惧,真要突然冒出来几个强盗,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正聊着天,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落水的动静。
徐灏和管舵的都吃了一惊,从船舱里也冲出来几名护卫,徐灏冲着他们摆摆手,示意优先保护二女,他和管舵的走到前舱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动静,到处传来人们的呼噜声。
管舵的说道:“这地方水鬼太多了,客官,你回去睡一觉吧。”
“不对。”徐灏不信鬼神。说道:“把人都叫起来,差点下人数。”
“这不好吧,大家伙都累得要死,明天再说吧。”管舵的不乐意了。
“混账。”徐灏飞起一脚,把一个铜盆踢开,发出刺耳的咣当声,立时惊醒了很多人。
“都起来看看,身边的人少没少,财物丢没丢。”徐灏喝道。
众人睡眼惺忪的茫然四顾,被惊动的船家骂道:“大晚上的吵什么?”
徐灏沉声道:“刚才听到了落水声。我怀疑有人偷了东西跳水跑了。”
“真的?”客人们忙开始检查自己的东西,船家气冲冲的出来,大声说道:“我的人绝对不会偷窃,纵使有,也是外来的人。”
徐灏没理会他,突然,中舱一个客人连衣服都没穿,连爬带跑的冲出来,喊道:“了不得了。你们快进去看看吧。”
徐灏依然没有动作,他绝对不会鲁莽行事,倒是有几个人凑了过去。那客人脸色惨白,指着船舱叫道:“老天爷。你们进去看看,这位怎么脑袋瓜子没了?”
众人一听,个个惊得面如土色,有几个胆小之人牙齿打颤。手脚瘫软的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有胆大的过去探头一看,大叫道:“死人啦,死人啦。”
一名侍卫走了进去。见一个客人弯着身子躺着,脑袋不知哪里去了,枕边褥子上都是鲜血。
船家随着进去,出来后趴在了船板上,瞪着两只眼睛呆看,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侍卫走到徐灏身边,说道:“是那位衣衫体面的公子,脑袋没了,衣服还在。”
惊魂未定的客人们大怒,对着船家喝道:“竟然出了人命,你这管船的脱不了干系。你别发傻啊,还不想个主意。”
船家哭道:“求求大家救命啊!这种天大的祸事,叫我怎么好呢?哎呦,天大的祸事,这下子完了。”
徐灏见他哭声真切,不像是假装的,说道:“你别光顾着哭,哭死也于事无补。我问你,那年轻客人姓什么,叫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是金陵人还是外地人?”
“搭船的人你来我往,我哪知道他的姓名籍贯?”船家哭丧着脸。
徐灏说道:“距离最近的县城还有多远?”
“二十多里地。”船家顺嘴回道,随即反应过来,叫道:“我的爷爷,千万不要见官,我可吃不了。”
徐灏怒道:“不见官,人死了就这么算了?”
船家急得说不出话来,有个年纪大的客人说道:“先别说这个了,赶紧把船弄上岸,让我们都上去,谁乐意在船上陪死人。”
徐灏冷冷的道:“船上出了人命,谁都脱不了嫌疑,谁也不许走。古人说同船共命,所以咱们应该同进同退,报官后都免不了做见证,不做亏心事怕什么?谁若想走,就有杀人的嫌疑。即使没杀人你跑了,官府能不追拿到案?到时有口难辩,万一遇到了糊涂官,动了大刑,就等着屈打成招秋后问斩吧。”
众人不由得纷纷点头,认为很有道理。老客人经验丰富,马上说道:“这位公子是个明白人,但是我们不过是个旁证,也得知道起因经过,可不能官府一问三不知。到底您听到了什么动静,急得过来吵醒咱们?还有,那第一个喊死了人的,你紧挨着死者睡觉,难道一点影儿都不知道么?”
徐灏指着管舵的和两名护卫,解释道:“夜里睡不着,当时我与他在后舱聊天,听到了落水声,于是便过来惊动了大家,就是担心出现事故。”
管舵的急忙点头道:“我同这位公子说了半天话。”
老客人说道:“若公子是同犯,自然不会马上吵醒咱们,只要等到天亮,八成就是个无头公案了,可见公子和此案无关。”
“我一样是嫌疑人。”徐灏却不领情,“不过既然有落水声,那恶人应该已经跑了,这时候也没办法追查。船家你清点人数,看少了谁没有?”
船家叹着气查人数的时候,那个中舱客人说道:“唉!真他娘的晦气,我是到杭州探望丈母娘的,本来打算晚几天再走,只因我家里的婆娘死活催我今儿上船,不想撞到了这倒霉的事儿。晚上睡的好好的,你们一叫喊,我起来摸到了一滩血,回头一看,吓得我魂都没了,众位可都看见了。哎呀,到了官府可怎么说清楚呢?”
徐灏问道:“你贵姓”
“敝姓冯。”客人连连叹气,“在金陵做小买卖的。”
徐灏又问老客人,“您老贵姓?”
老客人说道:“我姓裴,世代行医,杭州人提到姓裴的五世郎中,也算小有名气的。”
徐灏说道:“既然是郎中,那请您老随我进去看看,还有船家,你也得进去。”
因有徐灏一力主张,无疑让惊慌失措的人们有了主心骨,再来遇到了这么倒霉之事,也巴不得有个爱管闲事的人出面张罗。
人数差点清楚了,一个都不少,徐灏通过护卫的手势,知道是真的,上船时都已经摸清楚了,除非暗中藏着歹人。
进了死人的船舱,船家战战兢兢的不敢看,就连裴医生也皱着眉头,却惊异于徐灏的面不改色,诧异的问道:“公子贵姓?为何丝毫不怕?”
徐灏说道:“上过战场,死人见得多了。”
“哦,难怪了。”裴医生拱了拱手,“失敬失敬,没想到您竟然是个军爷。”
“已经不当兵了。”徐灏边说边前后左右的仔细观察,船舱只有一道门,旅行在外没有不锁门的,而船窗的销钉不见了,看来是由外面跳进来行凶杀人,但为何只杀那方面大耳的青年呢?
看了下死者,身上穿着蓝缎子小衣小裤,旁边叠着茧绸文士衫,一侧放着一条沉香色褡裢,一顶文士青缎小帽,没有动过的迹象。一条印花粗布褥子差不多被血湿透了,绿绸的棉被一半垫在尸身底下,也有血污,枕头底下压着一个包裹,身后还有一个蓝布包袱。
裴医生说道:“若是谋财害命,怎么包裹都没有动?看来必是寻仇害人。”
船家心情轻松了一点点,说道:“不是听到落水声么?应该是从水里摸上来的,杀了人后又跳水游走了。”
此时,其他客人也回过气来了,七嘴八舌的乱说。有人说道:“肯定是水妖,前世是夫妻,途经此地遇到了事,把人给抛弃了,结果这辈子报仇来了。”
又有人说道:“或许是剑客,不定怎么得罪了人家,杀人后御剑飞走。”
还有人说道:“这不是偷头嘛?是有典故的,先前跟我舅舅听戏,有这么一出,想必就是这个事。”
对徐灏来说,遇到了人命案,自是得通知本地官府来处理。因带着二女,晚上也不好叫侍卫们涉险去调查,再来他和死者非亲非故,既然很大的可能是仇杀,也就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情了。
“点火把,开船去县城。”
徐灏说了一句,没有去碰触现场,转身大步离开,回到船舱里,安慰花容失色的小叶子,林道静显得还算镇定,只是微微哆嗦的身子出卖了她。
小叶子脸色煞白,说道:“不怪我娘总说出门难出门难,外面太吓人了。”
“是很吓人,今次咱们运气不好。”徐灏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小叶子从来没经历这个,看来心灵会留下阴影了。
林道静喃喃自语道:“想想真是后怕,我竟然从北平平安抵达金陵。”
徐灏为之默然,古代一样多了去刑事案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非,别以为古代就是一片乐土,哪一天各地不发生数起骇人听闻的案子?(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二章 石门县令
载着尸体的客船往石门县而来,远远看见了城墙房屋和码头,徐灏因或许杀人凶手就在船上,吩咐护卫盯着所有人,又悄悄嘱咐船家先通知地保过来等候。
船上的客人们依然在议论着,徐灏觉得他们实在不像凶手,其实他心里多少有些感觉。
船舱里聚集了无数苍蝇,有个伙计用两块木板挡在前方,免得看着恶心。
等船停靠到岸,地保直接跳上了船,钻进舱里,船家也跟着进来。
地保将木板拿来,掀起死者的被子看了看,叫船家摸死者的身上有没有东西。船家皱着眉捏着鼻子,伸手摸了下,说道:“有个小包,好像都是银子。”
地保亲自动手,摸出来一个香囊,打开来一看,里面都是银块,拣出来里面的小折子,上写着“李代记”,又有兴隆布庄的红字戳记。
地保说道:“这个东西你收好了,回头要呈堂。看这个折子,此人应该姓李。这兴隆布店不知在哪里,既然有字号,没有个打听不出来的。”
说完,向徐灏和裴医生等客人说道:“你们诸位也都看明白了,昨天晚上到底有人听见些声响没有?”
徐灏说道:“只有落水声,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嗯。”地保对船家说道:“你当着诸位的面,把客人的行李点了数儿,好让我照数开个清单。”
一边说,一边很专业的掏出一支毛笔,就着一小瓶的墨汁,在本子上写了起来。船家点一件,他就写一见,又将尸身的服色、刀伤等记上。
最后地保对大家说道:“这事非同小可,船主人自然脱不了干系,就是众位也少不得受些委屈做个见证。我们奉公而行。不敢私纵任何人,有急事的只能说对不住了。现在我同船家老哥去县里报案,你们先不要下船,就在船上等候,回头衙门派人来验尸,等着回话。”
大家伙当下都非常懊恼,可也没办法。徐灏就见他把腰上的铁链解下,要套在船家的头上。
船家再三哀求,地保说道:“人命关天,公事公办。单单套个链子,还不乐意?赶紧走吧,大清早的,为了你这屁事赶来,水米还未沾牙,你倒偏偏要讲究体面。”
不但套上了铁链子,还要加锁,徐灏见状掏出二两银子,说道:“老兄。这点钱权买碗茶解解渴,我这人还算有点身份,随你们一起去县衙,链子拿下来吧。”
地保笑道:“这位客人懂交情。我倒不好意思不收下,咱们哥儿们有什么话不好说?要您破费了。只是衙门里的人眼宽手大,可不好打发,我这可是关照你们了。敢问您什么身份?”
徐灏说道:“前御前带刀侍卫,如今回家做起了买卖。承蒙天下各方兄弟的照顾,也算薄有家产。”
“呦!那可是有身份的贵人。”地保马上肃然起敬。
如此锁链退下。几个人一同上了岸,徐灏走到哪都得带着二女,叫人雇了辆牛车。
到了县衙门前,古代一样人情最大,先请地保到饭馆吃了个酒醉饭饱,是以地保帮他们找来位老代书秀才。
船家把原委仔细说了一遍,老秀才摇头晃脑了半天,喝了半壶酒,这才缓缓说道:“这案子非寻常可比。人死在了你船上,你就是半个凶手,现在竟想做原告,这不是太便宜了嘛?也亏了是你主动报案,不然由地保听闻,把你抓到县里,必先夹你一回,重打四十大板,下到牢监,还算委屈你吗?”
徐灏对这些不陌生,清楚这是在一唱一和呢,吃这行饭的惯用伎俩。
地保打着酒嗝说道:“先生到底是老公事,好在船老哥也不是外人,这张呈子还能照老价钱吗?”
老秀才说道:“谁叫咱们是老相好呢?没有法子,管船的,你先拿十两银子出来,少不得我UU小说超生。”
船家也不是凯子,当下请安作揖的央求,地保在一旁假模假样的劝说,讲到了四两银子。
写完了呈子,船家付了饭钱,一行人走到了县衙。地保又让船家和徐灏去茶馆坐着,他先进了衙门,找到当值的班头,一同来到了茶馆,先把呈子给人家看过,说了许多套交情的好话,讲好了帮忙的价钱。
徐灏心里叹了口气,这不和后世走机关一模一样么?说起来咱中国的人情社会,真是有着悠久传统。当然,在外国也是一个德行,哪怕是以契约社会闻名的西方世界,不也得先把价钱谈好,然后在签订契约?无非中国人太聪明了,弯弯绕的想法多,产生出许多的旁生枝节,没有外国人有时来的简单干脆。
把该做的事都打点妥当,正好午堂未退,县太爷正在坐大堂。
徐灏对京畿附近乃至整个浙江的吏治很有信心,贪官污吏肯定有,但基本能保证清廉水准在平均线之上。至于地保、代书、衙役等等就是那么一回事,不管任何朝代,都甭指望小吏等三教九流清廉。
县太爷姓程,三十多岁考中进士来石门县做官,年富力强一心想着上进,所以把县城治理的不错。
今次从早上审理各种案件,到了晌午时分依然没有完事,值日班头将呈子递了上去。
程县令展开一看,上面写道:“具呈船户王富,年四十五岁,嘉善县人,以航船为业。本月初二日,由金陵开往嘉善,共有撘客二十二人。
昨晚半夜,船行至本县鬼门湾地方,撘客被人杀死。小人登船查看,见尸身侧卧无头,身带银钱并姓李、衣物无失。
谨开具清单呈鉴,附单子一纸,计:包袱一个,行囊一个、铺盖一副、随身香囊一只,内有三十六两银子,随身衣服均全。”
程县令见本县地界出现了人命案,不由得非常震惊,马上提笔将呈子批准。命带上人来。
刑房立刻发下签令,捕快把地保和船家押了过来,衙役们一叠声的喊地保进堂。
地保跑了进去,跪在地上说道:“小的是那附近的地保,名叫赵贤良。”
程县令问道:“船上被杀的客人,是盗是贼?还是谋财害命?”
赵贤良回道:“小的上船看过,船上并无损伤,惟西边篷窗的钉子被刀削断了,显然不是盗。若说是贼,船上的货物没有遗失。连尸身的财货也是原封不动。”
程县令说道:“看来是故意杀人了。”
赵贤良说道:“大老爷明鉴,但尸身的首级不知下落。”
程县令问道:“船上的客人有偷走的没有?”
“小的已经吩咐人守着了,共二十一人,一个也不敢走。”赵贤良想了想,又说道:“有一位客人自称乃前御前侍卫,案发之时也是他听到动静先惊醒了旁人,又一力主张报官,主动帮着弹压航船,出力甚大。”
“叫什么名字?”
“自称姓徐。”
程县令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前侍卫,姓徐?莫非是英国公府家人?先把船主叫来。”
地保退了下去,衙役带着哆哆嗦嗦的船主上前,跪在案下。
程县令问道:“你是王富?”
船主忙说道:“小的就是。”
徐灏走到门前观看。衙役们见他衣衫体面,气度不凡,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没有阻拦。也是程县令不禁百姓围观。
“船是你自己的,还是租赁的?”
“回大人,是我自己的。”
“你自金陵开船。路上停过船没有?”
“回大人,因鬼门荡地方荒野,谣言极多,晚上不敢走,在那里停了一个时辰。”
“就是停船的时候发生的案件?”
“是,徐公子听见落水声,叫醒了大家伙,结果一个客人就说另一个客人的脑袋不见了。”
“嗯。”程县令点点头,问道:“这位客人的名姓可知道?上船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朋友家人送来的?”
王富摇头道:“姓名小的不知,地保看他随身带着表记,想必姓李。上船之时,没有人送行。”
程县令问道:“你船上有几个伙计?”
王富回道:“总共八个,一个管舵的,六个水手兼纤夫,一个招待客人的伙计,一个负责烧水做饭兼记账的是小人兄弟。”
程县令说道:“那我问你,这八个伙计是旧人还是新来的?”
王富说道:“没有新来的。”
“那昨晚停泊时,有同行的船没有?”
“没有。”
“那你开航船有几年了?”
“先前是小人兄长开的,后来兄长故世,小的接手已经三年多了。”
旁观的徐灏看到这里,心中佩服,虽说时常鄙视迂腐的读书人,但到底能考中进士做官的皆是人精,加上朝廷吏治清明的话,也不会选择不通世务的人到地方做官,而那些官场上乌七八糟的烂事,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时候,就见程县令忽然喝道:“混账,你行船多年,都是走熟的道路,哪里太平,哪里不太平,难道还不知道?致使客人被人杀死,取走了首级!我不问罪于你,还问哪个?来人,拖下去打。”
王富吓得魂不附体,哀告道:“大人,小的实在冤枉。”
程县令冷笑道:“贼人下手之时,上船下船,除了那位姓徐的客人,你们自己人竟都没有听见?那管船管的是什么?就这一节,难道还不该打吗?”
王富说道:“小的该死,但伙计们拉了半夜的纤,小的也下去帮忙,累得半死,故此指望停船歇息一会儿,都睡熟了没有听见,求大人恩典。”
程县令说道:“本该重责你不小心,念你说话还算实在,等本县验过尸身再行发落,退堂。”(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三章 乞儿
程县令退堂下来,他猜测凶手一定在众客人里面,这得需要仔细盘诘。但做的第一件事,则是马上写了一张拜帖,然后亲自坐着轿子出门。
原来他认出了旁观的徐灏,金殿面圣的时候,徐灏就站在皇帝身边,身份连两侧的公侯大臣都比不了,一开始他以为是高力士那样的宠臣,后来才知那就是靖难功臣之首的徐灏,这令程县令印象极为深刻。
而此刻徐灏为了宽解二女的心情,不顾船家的反对,特意带着她们登山散散心。
本地的石门县并非是隶属湖南常德的石门,那个湘西北门户,拥有湘楚文化和绝佳名胜风景以及石门茶的地方。
这个石门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县城,大概到了后世连名字都没了,但也秉承了江南所特有的钟灵毓秀,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登临屋脊,极目楚天舒,湖泊河流成片,万里长江成一线,逶迤的山脉,奔腾的河流,美丽的田野,繁华的城镇,幽静的农舍,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一路走来,令人心旷神怡,这令二女心情好了起来,暂时忘记了昨晚的凶杀案。
山顶上有一群书生正在一边饮酒,一边赋诗。主人是刚刚打琉球回来的中年儒生,喝得琉球国王送他的酒,非常的自得。
见徐灏三人缓缓上山,儒生露出了不快神色,奈何这里是公共场合,没可能独占山顶。
徐灏感觉似乎做了不速之客,便走到另一边凭栏看起了风景,林道静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神色喜悦。
叶琴说道:“希望这一趟旅程平安顺利,不再有人死于非命了。”
徐灏想说那是事出有因的仇杀,不过说出来未免扫兴,“可惜没带酒菜。不然席地坐一会儿也好。”
忽然有书生说道:“真讨厌,难道就不能知趣下山吗?士林聚会,岂容闲杂人等打扰?”
“不识趣的人多了,来。咱们共饮此杯。”儒生高声说道。
徐灏皱了下眉,只当做没听见,小叶子和林道静皆是清冷温柔的性子,也对此视而不见。
这时程县令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因换了一身寻常便服,无人认出来,几步上前伸手拉着徐灏的手。说道:“徐先生请恕我来迟一步,先前不便贸然相认,还望多多包涵。”
徐灏回礼道:“不敢!大人能专程前来,令在下深为惶恐。”
“应该的,应该的。”程县令不是拘泥之人,直截了当的问道:“徐先生因何在那艘船上?”
“闲来无事带着晚辈想去杭州嘉善走走,就随便挑了一艘船,谁知就遇上了事。”徐灏解释道。
没等程县令继续详谈下去,那边的儒生们忽然哄笑起来。他也皱眉望了过去,恰好听见一声,“两个男人带着两个戏子登山,看来是打算在山顶上交流交流。倒是咱们耽误了人家的野趣,哈哈!”
程县令顿时沉下脸来,刚要出声呵斥这帮出言不逊的读书人,就见走上来一个脸上黑漆漆的乞儿。没注意到徐灏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苦笑起来。
小叶子也疑惑的睁大了眼睛,对着林道静说道:“哎呀。快瞧。”
那乞儿看都不看徐灏这边一眼,可可怜怜的走到书生们的面前,说道:“求老爷们赏杯酒吃。”
林道静茫然不解的看过去,程县令转而看向越发苦笑的徐灏,徐灏见状说道:“唉,遇到了我家的黄蓉了。”
“黄蓉是谁?”程县令自然不知徐灏讲过射雕英雄传,某人最喜欢故意装扮小乞儿的黄蓉。
那边的儒生大怒,说道:“走开,被你扰乱了我的诗兴,可恨之极,撵走他。”
乞儿不慌不忙的说道:“我说列位老爷相公在这儿做什么难事,竟怪人打搅,原来是在作诗呢。作诗有什么难的,还怕人搅扰?我自讨我的饭,你自做你的诗,两不相扰,有什么可恼的呢?”
儒生怒道:“面前站着个叫花子,怎么能做出好诗?赶紧滚,好端端的风雅之地,都被你们这些不识时务的人给熏脏了。”
几个下人小厮走了过来,乞儿嘲笑道:“面前站着个叫花子,就做不出好诗来?我听说唐朝有个李太白,面前坐着皇帝,又立了个贵妃,尚且能下笔如神,作出‘清平调’三首,为千古之绝唱。难道从古到今,只有李太白一个才称得上才子?列位老爷相公看上去皆是书生,只因我来了,就做不出诗?可笑啊可笑。”
被这么一番伶牙俐齿的调侃,儒生气得目瞪口呆,要忍耐又忍耐不住,要发作也不好发作,其他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有书生说道:“他不过是听了几个故事,竟敢在咱们面前调唇弄舌,晓得‘清平调’是什么东西?不要撵他,让我教训教训他。”
转过头来,书生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我且问你,‘清平调’是古风,还是律诗,还是绝句呢?可懂得?”
乞儿说道:“清平调三个字,就是诗的意思呗,何必问我。”
众人顿时放声大笑,书生洋洋得意的道:“如何?一下子就露出了马脚吧。我告诉你,这三首诗,是为了咏牡丹而作,叫做七言绝名。想你一个臭要饭的,诗体尚且不知,题意全然不解,竟敢瞎猜胡言。真真横也是清平调,竖也是清平调,清平调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吃嘛?”
众人越发的哄笑,程县令怫然不悦道:“朱门酒肉臭,身为读书人却欺负一个穷苦人,今年的考试必给他们一个劣评。”
小叶子笑吟吟的道:“大人息怒,可听闻过弘文才女吗?”
“啊?”程县令一头雾水,就见徐灏露出了骄傲的神色,林道静则吃惊的捂着嘴。
这时候,乞儿动作秀气的背着手,娇声道:“你们错了。这三首诗,不但不是绝句,亦算不得是诗。因若这三首是诗。那但凡诗词里面,可歌而不唱者,谓之诗;可歌而兼可唱者,谓之乐府。故这三首若是诗,当初的题目就该是‘咏牡丹’三字,不该叫做‘清平调’了。所谓调者,就是词曲里面的越调、商调、大石调之类是也。
玄宗天子出这个题目给李太白,乃是叫他谱曲给宫人们演习,不过是自觉天下海晏河清,朝廷无事。圣天子安坐深宫,终日看名花,亲国色,宴乐清平的意思,所以叫做‘清平调’”
徐灏含笑见一干书生顿时鸦雀无声了,乞儿极为自信的继续说道:“这三首称府的妙处,在于文采既佳,宫商协调,所以喜动了天颜。受了许多宠赐;若单单只取文采,不过是几首咏物诗罢了,为什么千古相传,以为绝调?如今列位相公。诗体也不尽知,题意也不甚解,亏得生在今时,只在这荒山野岭附庸风雅。还可以藏拙。若生在唐朝,与李太白一同应制,只怕文字都做不清楚。不但赏赐轮不到,连那两盏龙凤灯笼都不配提了,送李太白回院都沾不上边。”
一口气说完,乞儿拱拱手,“乞儿粗鲁,不知忌讳,冲撞了诸位相公,莫怪莫怪!”
众人一个个气得面如土色,恨不得一拥而上,揪住她的头发痛打一顿。
徐灏一声长笑,走过去一把搂着板着脸的乞儿,笑道:“说得好,我不是读书人,擅长拳脚功夫,不服气尽管来和我比划比划,我一个人打你们一群。”
小叶子也跑过去,亲亲热热的揽着乞儿的胳膊,俏脸笑开了花,乞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小叶子不依的扭来扭去。
众人惊见徐灏的气度口气,下人们不敢动手,他们又习惯了只动口。
儒生冷笑道:“敢情你们是一伙的,好吧,反正来者是客,我以为他那些话都是别处听来的,世上多了谈古说今,口若悬河之人,乃至提起笔来,反倒一个字也写不出。谁考他一下,若能UU小说写出来诗词文章,也像口才那般敏捷,我们情愿让你们上坐,酒水随便饮用。”
“这可是你说的!”徐灏笑道:“我的乞儿不是一般人,随便你们考她。”
“谁是你的乞儿?”乞儿白了一眼,小叶子却瞧见她露出了一丝笑容,跟着掩口娇笑起来。
这一笑,吸引了很多人的注视,这才发觉是个难得的小美人,哪里是什么小相公?再看那一身白衣胜雪的林道静,同样是位不可多得的美貌佳人。
众人总算回过味来了,不禁全都看向了乞儿的脸,虽然故意摸得脏兮兮的,一样掩盖不住明眸皓齿的轮廓,仔细揉揉眼睛,隐约间竟然是罕见的绝色。
再看看徐灏和程县令两个男人,徐灏也还罢了,无非气质出众,倒是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咦,竟然是县太爷?赶忙纷纷站了起来。
程县令摆手道:“在外无须多礼,我也对这位乞儿兄颇感兴趣。”
众人见状只好退了回去,这些人中有一心巴结的,也有无动于衷的,当下有人问到:“你会做诗么?”
乞儿说道;“像李太白那样的乐府,自然做不出,若只要成篇不论音律,勉强可以。”
儒生暗道先前不知不觉得罪了县令,现在趁这机会以文会友也能挽回些失当之处,赶忙说道:“那取来一幅诗笺,一副笔砚给她。”
乞儿说到:“请命一个题,限一个韵吧。”
此刻的儒生再无半点骄纵之色,察觉到来人的身份或许远非自己可比,就凭能和县太爷走在一起,亦知不是寻常百姓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四章 一上一上又一上
秋天代表着成熟,野花比春天更美丽炫目,青山上被装点出动人的色彩,到处是鲜艳与饱满。然而在如此景色明亮的欢声笑语中,又蕴蓄了一点儿的凄凉,预示着接下来会是万物俱籁的冬季。
儒生朝着周围看了看,不想为难人,就说道:“诗的题目不过是登高眺远的意思,随意做出来好了。”发觉自己的语气太软,又说道:“想你做叫花子不知真假,想来也不认得几个字,不好把险韵难你,限一个上大人的‘上’字。”
不知不觉中,还是讨好了程县令一句,好在其他人也没往心里去。
扮成乞儿的青霜胳膊也不抬,徐灏只好将毛笔拿起来,塞在姑奶奶的小手中。
青霜这才慢慢的先写了一个‘一’字,后写了个‘上’字,把笔一丢,好像做不出来的光景。
这些书生看了,一个个忍不住笑了。儒生说道:“我说你的胸中,不过一两点墨水罢了。唉!果然不晓得作诗,才写了两个字就住了手,请问世上有两个字一首的诗么?”
青霜悠悠说道:“这位老爷,我的才虽然不如李太白,平日作诗的毛病却和他一样,先得有斗酒,才能诗百篇,干作是作不出来的。”
儒生笑道:“那就送你一碗酒。”
徐灏蛋疼的看着青霜一饮而尽,合着这是要发酒疯的节奏?又不好干涉她。
青霜酒量不错,一碗酒不至于疯癫,提起笔来,依旧写个‘一’字和‘上’字,又丢下笔了,袖手站着。
儒生有些生气了,说道:“为何又是这两个字?”
青霜笑道:“因酒太少了,所以笔锋干涩。写不成篇。请再来几碗,还你一挥而就。”
“既如此,那就再倒。”儒生也没办法。
小叶子和林道静吃惊的看着青霜豪气的连饮两碗酒,随手摸了下嘴唇,露出了一抹白嫩的肌肤。
谁知她只是在纸上增添个‘又’字,再写了个‘一上’二字,依旧把笔一扔。
这下子连儒生也蛋疼的问道:“还有什么讲究?”
青霜笑道:“毕竟是酒少的缘故,若饮尽一壶而诗不成,罚我酒钱好了。”
儒生叹着气对大家伙说道:“我就晓得这位姑娘是在骗酒吃,她倒是酒中的行家。晓得我这酒乃是琉球王所赠,千金难买。给她给她,做不出来,咱们再算账。”
“当我稀罕?”青霜不屑的撇了撇嘴。
当下所有人就见她一手举着酒碗,一只手拎着毛笔,反复叫管家给她斟酒,吃一碗写一个字,无非仍是‘一,上’等字。书生们见她写来写去,光写些最容易的字,知道是白丁无疑了。
无端端被戏弄一回,就算有程县令在。他们也打算报点仇了。不想人家把酒都喝光了,随即把这些简单的字凑成了一句,后面又笔走龙蛇的续了三句,恰好是一首眺望的诗。
儒生拿过来一看。不觉大惊大笑,喝彩道:“好!妙!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与青天傍;等闲回首白云低。四海五湖同一望。”
书生们议论纷纷,有人说道:“这口气极大,看来这女扮男装的乞儿必非人之下。”
没等他们出面邀请,徐灏和青霜已经飘然远去,下了山上了一艘游船,弄得追下来的书生们,只能望船兴叹。
徐灏让小叶子陪伴喝醉的青霜,对程县令说道:“因带着家眷,我不想在石门停留多日。这样,我先去嘉善游玩五天,五日后必可回来,于这桩案件上或许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程县令忙说道:“今日才算是领教了弘文才女的风范,自愧不如。公子尽管游玩,下官不好屈留,且请暂住一宵,略为公子洗尘。”
徐灏说道:“不必了,等回来的时候再叼扰不晚。”
程县令见留不住人,只得提出要多派人手护送,徐灏笑道:“我身边岂能缺了人?”
“这倒也是。”程县令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弘文才女的真正身份?士林对此多有猜测,但不知是真是假。”
“她呀!呵呵。”徐灏笑了笑,“乃贱内的妹妹,沐王府的大理郡主。”
不提徐灏换了自己的船去了嘉善,路上自然和青霜反复缠绵,生生把弘文才女折腾成了弘文欲-女。
这边程县令也没休息,点了仵作一名,刑房衙役等数人,坐了轿子前呼后拥打道出城。
船上的客人突然间见离开了十来个同伴,方才晓得那姓徐的客人是位贵人,不免又天马行空的议论,有的说是私行察访民间的御史,有的说是改装游玩的贵族公子,唯有船家惊出一身冷汗,这要死的人是贵人,那就真完了。
程县令到了码头,好多看热闹的人围成了圈,衙役们鸣锣命百姓让开道路,伺候着官轿落地。
原来尸体已经被抬出来了,在码头的空地上搭了个棚子,供上了香案,烧了些纸钱。
程县令走入了烟火气弥漫的灵棚,衙役们把公案摆好,他坐了上去,跟随的官吏站在两侧,喊了一声过堂。
程县令吩咐仵作用心细验,书吏拿着笔纸等待填写尸格,仵作拿着尺子走过来,把尸身的前襟解开看了一遍,用尺子从双脚量起,大声报道:“无头尸身一具,身长四尺五寸八分。颈部致命铁器伤一处,右胳膊不致命手足伤一处,斜长二寸八分,宽五分,青黑色,余无故。”
书吏写完了呈送程县令,程县令看完亲自走到尸体旁,对照着尸格,检查是否相符。又吩咐把行李拿过来,将包袱打开,里面的衣服一件件的点过,开了清单。
直接在这里升堂问案,传船上的水手伙计,挨个问了一遍,基本与船家的供述相同。
管舵的说道:“昨日二更天气,徐客人出来散步,小人与他正说话,忽然听见前面咕咚一声。小的当时以为水鬼出现,吓了一跳,再用心细听又不响了,谁知竟出现了人命。”
接下来又传问了那些客人,没什么可疑的地方,程县令难掩失望的道:“暂且退下。”
客人们纷纷哀求道:“小的们都是出门在外,正经做买卖的,求大老爷恩典开脱。”
程县令说道:“本县也知与大众无关,但出了无头命案,凶手未获,想替你们开脱也做不到。嗯,那就带船家伙计回衙门,你们交给地保在船上看管吧,也算格外的恩典。尸身暂行收殓放在地藏庙里,衣物封存,出告示招亲属前来认领。”
船上,徐灏买来数筐橘子,这都是从湘西运来的。湖南自古就有“洞庭多橘柚”这句老话,一直到了后世,湘西也是中国著名的柑橘产地。
徐灏对三女说道:“我不是去过湘西么,橘子的产地在洞庭湖西南,沅水流域上游的各条支流,尤以辰河中部的那一带橘子最多最好。果树不是很高,因特殊的地理环境,终年绿叶浓翠,到了仲夏时节开花,颜色浅白而小,香气醉人。
到了九月霜降后,挂满数头间的果实,被严霜侵染才能更加的丹朱明黄,你们没见过一堆堆火红色的橘子等着装船时的场面,真令人眼馋口馋。”
林道静若有所思的笑道:“原来时下都说橘子对小孩子发育极有补益,在金陵。橘子家家户户都要购买,看来是先生幕后推动的。”
徐灏笑着点头,说道:“以前北方人不怎么吃橘子,南方又不稀罕,时常卖不出去。个头小的不中吃,又不用它酿酒,成堆成堆的任其烂掉,太可惜了。岂不知橘子富含各种营养,个头大的直接吃,个头小的可以榨汁喝,比吃人参鹿茸什么的强过百倍。”
徐灏不知民国时代,橘子才经过外国人的大力宣传,国人知道了很有营养,随之而来的是远从大洋彼岸运抵的美国橘子,成了一种必需品也是奢侈品,四两重一枚的橘子,得花一二毛钱,那时货币还未贬值,一毛线最少相当于现在的二十块。
政府的教科书或什么研究报告书之类,反复赞扬橘子的好处,买办社会就是这么个德性。从来不提中国南方数省也出产橘子,无论品质颜色都胜过外国橘子的标准,专家商人都不把它放在眼里,因此中国橘子的价值,仅仅比萝卜南瓜稍贵一点点。
出产地的橘子被压价一毛钱能买四五斤,运抵外地,一毛钱可以买二三斤,国人都认为吃中国橘子,就和吃萝卜一样,解渴而已,崇洋媚外的风气可见一斑了。
那时最可笑的是城里人把洋橘子当成了补药,价钱贵得和燕窝高丽参差不多。外国人和中国买办商人便利用这个心理,橘子上印有洋文,用花花绿绿的纸张进行包装,纸上还有字,说明补什么,应该怎么吃。
照着方法吃,就补人,不照着方法吃,不算数,非是小钗杜撰,恶意贬低民国,此乃千真万确的事。
哪怕改革开放后,这样的例子还少吗?看看大超市里外国水果的昂贵价钱,日本的大米,洋奶粉等,时至今日依然有众多的专家公知极力为外国商品鼓吹,不停的曝光民族产业的黑暗面。
诚然需要有良心的各界监督舆论环境,让我们能吃上放心食品,但也需提防别有用心者,食品问题绝不是中国独有。这些年,欧洲美国日本台湾类似的事件一样层出不穷,不知那些跪舔洋爸爸的公知口中的羞愧,到底羞愧了谁?(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五章 嘉兴
嘉善县位于长江三角洲的东南侧,乃是江苏、浙江、松江府之间的交汇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江南中的江南,水乡中的水乡,人杰地灵。
大约七千年前,先民已经在此地以渔猎种稻为生了。
因江南的发展,嘉兴县得以提前二十多年设立,不然得等到宣德五年,因地广赋繁而划增为县。
明朝衰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长时间对江南进行重税,导致平民百姓不堪重负,流离失所,并且禁海也阻碍了江南的贸易环境。本来永乐朝会是江南的机遇,可惜连续几个举国工程和五伐漠北,沉重负担压得江南人喘不上气来。
如今坚持了十来年的休养生息,江南的沉重赋税一朝而解,非但没有减少税收,反而近几年来大幅度的增长,故此也压制了一些对重商主义颇有微词的大臣们。
嘉善更加的富裕了,外来人口越来越多,这是新的难题,因为会造成偏远地区的人口越来越少。徐灏却认为不是事,一来凭什么不许人口自由迁徙?二来中国人的乡土观念根深蒂固,再来随着人口呈爆炸性的增长,又何愁各省无人呢?
嘉善在后世最有名的就属西塘了,当徐灏携三女漫步于这典型的江南水乡时,很多百姓有了钱,正在忙着修缮祖居或改建新居,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没走几步就得过一座桥,四通八达的水网。使得在水网中心的西塘百姓向来惜土如金,无论是商号或民居,对于房屋的面积寸寸计较。房屋与房屋之间的距离竟压缩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令人叹为观止。
数不清有多少条长长的、窄窄的弄堂,好像迷宫一样,长的超过了百米,短的不过一米,动辄要经过‘一线天’,四个人得排着队前进。
走累了。随便找了家酒肆,徐灏点了当地特色菜,荷叶粉蒸肉与六月红河蟹。清蒸白丝鱼,八珍糕,西塘的天下第一面以及一壶嘉善黄酒。
置身于西塘,宛如置身于秦淮。
沐青霜放下筷子。起初她对林道静还有些敌意。这几天见她和徐灏之间清清白白,处处以弟子自居,放下心来。
三女小声说着话,议论着西塘的建筑以及美食。徐灏却发现对面有两户商铺的人正在吵架,遂起身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徐灏说道:“不要吵了,我来给你们评评理。”
看热闹的百姓都看向他,有人问到:“你是哪位?”
“途经此地的县令。”徐灏随口胡诌。指着自己的亲卫,“他们是我的属下。”
百姓们立刻肃然起敬。争吵中的两个人也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叫道:“正好求老爷给审审,他偷了我的斗。”
“谁偷你的斗了?明明是我自己买的。”另一个也叫道。
“住嘴。”徐灏抬头瞧了瞧招牌,一家是卖糖的,一家是卖米的,而斗就是巴斗,用柳条编织的计量工具,取自谐音才高八斗的‘八斗’。
巴斗不值几个钱,但邻里纠纷就是这样,一点小事也能互不相让。酒肆里,林道静兴致勃勃的道:“先生要办案了。”
沐青霜嘲笑道:“他从未做过地方官,怕是要出丑露乖,叫他多管闲事,你们俩谁都不许帮忙。”
林道静和小叶子对视一眼,其实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没有足够的生活阅历和经验,怎么帮?不过小叶子对干爹极有信心,笑道:“干爹一定有办法,我知道。”
“哼!”沐青霜轻哼一声。
这时徐灏先问卖糖之人,“你先说。”
卖糖的说道:“老爷,这个斗是小的家里的,不见了快一年了,他今日取出来量米,小的瞧着眼熟,过去认了出来是我的,可他不肯还。”
徐灏说道:“谁家没有巴斗?怎么就说是你的?”
“人人家里是有巴斗,可家家都有自己的记号。”卖糖的又说道:“再来小的用了好多年,自然熟悉,难道会不认得?”
“嗯!”徐灏转而问卖米的,“你怎么说?”
“大人。”卖米的一脸委屈,“这巴斗是小人买的,放在家里用了几年,今日取出来量米,谁知他无故跑来冒认。区区一个巴斗事小,可小人怎能甘心被认作是贼呢?求老爷详察。”
徐灏说道:“既然是自己的东西,可有什么凭据?”
卖米的说道:“上面有字号,不信大人您看。”
徐灏便接过来瞧了瞧,果然上面有“米店置用”四个字,又问道:“这是买来就写的,还是用了多时后写的?”
“买来就写的。”卖米的解释。
类似的事徐灏听多了,是以装作苦恼的模样,说道:“这桩事我也不明白了,看来只得问巴斗了。巴斗呀,你到底是哪家的?”
一连问了几声,闹得周围的百姓都笑了,有人说道:“敢情这老爷是痴的,巴斗哪里会说话呢?”
酒肆中的林道静也跺足道:“哎呀,先生怎么能问死物呢?”
倒是沐青霜太了解自己的男人了,轻笑道:“他最会装神弄鬼了,你等着瞧吧。”
就见徐灏指着巴斗,怒道:“你再不讲,我就要打了?什么,还不说话?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亲卫都习惯了军令如山,别说打巴斗了,就是直接杀人也得服从命令,二话不说上前照着巴斗就踹。
如此街上和巷子里的人几乎全笑倒了,有人叹气道:“哪来的糊涂官。幸亏不是咱嘉善的父母官。”
酒肆里的客人们哄笑连连,无疑又增添了一桩喝酒时的笑话。闹得林道静和小叶子脸上火辣辣的,若不是对徐灏有信心,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可。
面对人们的嘲笑。徐灏对此视若无睹,吩咐道:“拿起来,看看下面有什么东西。”
李冬拿起来朝地上一看,回道:“有许多的芝麻。”
徐灏满意一笑,对卖米的说道:“你一个卖米的人家,常年用来量米,怎么会有芝麻夹在其中?分明是糖坊用的家伙。你认不认错?”
卖米的支支吾吾的不认,徐灏说道:“不认没关系,我再给你审一审。这上面的字迹若是买来就写的。用了几年轻易洗刷不掉;若是你后来才添上去的,只怕就见不得水了。”
卖糖的赶紧跑回去,取出来一盆水和抹布,李冬亲自洗涮。果然很快字都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周围的人们渐渐收起了笑声,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徐灏对卖米的说道:“论理该打你几板子,只是如此一来你二人就结成了冤仇,免了。以后切记莫要贪小便宜,东西不值钱,名誉却无价。”
又对卖糖的说道:“他应该不是偷你的,而是邻里间借去用用,因你忘了要回来。他便久了不还。又怕你认出来,所以写上了几个字。不过是贪图些小便宜,非是行窃,为了这么点小事值得当街吵架么?”
说完了,徐灏招呼与有荣焉的三女,潇潇洒洒的走了。而本地的百姓没有一个不吃惊吐舌的,人人都说:“这样的人物,才不枉教他做官,真是青天大老爷呀。”
租了一艘小船随意游览两岸风光,小叶子兴奋的道:“干爹真应该做文官,那才是百姓之福。”
徐灏和沐青霜并肩坐在一起,笑道:“哪有这么简单,这是无足轻重的纠纷,我自然可以随意判断,对了错了皆无关紧要,判断错了也好补救,所以心里没有任何负担。就说做地方官,人人都知道人命事大,不管是命案还是奸情之类,一个事关生死,一个事关名节,但凡只要有一丝疑点,也不能轻易结案,不然就要闹出人命来,害人害己。所以别看一个个地方官看似很威风,压力大着呢。”
沐青霜见林道静若有所思,说道:“还真是如此,这一次我回云南,沐家有个家人在王府对面开了个绸缎铺子,他天性刻薄,成天卖弄自家有多少多少钱,可等亲戚朋友向他借贷,又一文钱也不肯借。更有一桩讨人厌的习性,最喜欢谈论他人家的内宅私事,不是说这家人扒灰,就是说那家人偷汉子,时常捕风捉影无事生非,所以家里人都恨他,几年前,嫂子就让他离开了沐家。”
这位家人名叫沐寿,四十多岁了只有一个儿子沐郎,相貌很丑陋,十五六岁长得像十二三岁的孩子,矮小瘦弱,性子也痴痴呆呆。
沐寿有个亲戚姓何,先后跟随沐家两代家主征战,非常富有。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小妾生了一个女儿,女儿比沐郎大了两岁。
沐寿贪图何家的富有,早年就定下了娃娃亲,去年何氏夫妇双双病故。未来媳妇已经年芳十八岁了,沐寿寻思应该把人娶过门,奈何儿子不懂得人事,年纪也小,不会洞房花烛夜,可不娶又怕何家兄妹俩年龄相仿,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住在一起会惹出闲话来。
按理说没什么,可谁让沐寿一辈子谈论他人**呢?自然最在乎自己的颜面,也最计较此种事,岂能留下话柄?
所以他请来媒婆去说,想先把人接过门,等儿子再大一些,即可完婚,何家同意了。
把人接回家来,沐寿见未来儿媳妇的容貌又标致,性子也聪慧,非常的欢喜。就怕她嫌弃痴呆的傻儿子,是以把个儿媳妇当成了宝贝,要什么给什么,没有个不答应的。
而这位何氏说好听呢,是个贞淑女子,说难听呢,就是个受传统礼教下熏陶的封建女性,满脑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一点都不厌恶未来丈夫,起码现在不嫌弃。(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六章 扇坠
沐寿有两个宝贝不得了的扇坠,一个是汉玉的,一个是和田玉,用了二十多年,成天吊在扇子上出门,今日用这一个,明日用那一个。
其实两个扇坠在当年买时不超过五十两,其中一个还是沐春赏赐,沐寿为了在人前显富,非说是价值五百两银子的宝贝。
当然玉器被人养了这么些年,不是宝贝也是难得的好东西了,尤其对沐家人来说,是以外人公认扇坠的价值远超五百两,毕竟是故世的沐王爷所赠。
为了讨未来儿媳妇的欢心,沐寿显得难得大方,叫妻子把坠子拿过去,任何氏随意挑选个用。
何氏见了爱不释手,想留下这个,又丢不下那个,非常的苦恼。
反正早晚都得留给媳妇,沐寿妻子干脆说道:“既然两个你都爱,就一总拿去好了。你公公要用,自会去买。”
何氏被公公婆婆宠惯了,又是自家的亲戚长辈,无须顾忌,当即都收了过去,每天也轮流的吊在扇子上,若是用不到的时节,就将两个坠子结在一处,藏在首饰匣子里。
如此沐寿的扇坠都被儿媳妇拿走了,只能终日捏着一把光秃秃的扇子了。
吃茶摆龙门阵的时候,邻居家问道:“你那五百两的东西哪去了?”
沐寿随口说道:“一向收在书房,有一天拿着进了后宅,恰好被媳妇看见了,讨去用了。”
周围的人们笑了一笑。有些曾经被沐寿诋毁过的人,怀恨在心,议论时故意说怕不是他扒灰了,送给儿媳妇做了表记。
有些知道底细的人也不放过这个机会,说道:“那倒不是,而是他呆呆的儿子不中媳妇的意,便借死宝去代替那活宝,免得夫妻不和,家宅不宁。”
众人大笑,沐寿自悔失言。很清楚这时候不能解释。不然越描越黑,只能暗自哑忍。
何家一墙之隔的邻居是位读书人,家贫不说,云南的读书氛围一般。有钱的都很难找到上学的地方。何况是家贫的。常年在家苦读。
何氏就发觉隔壁成天的有人朗读,晚上四更天了还在念叨,问婆婆:“隔壁读书的是个秀才。还是童生?”
婆婆说道:“是个老童生,咱云南这些年才出了几个秀才?你问他做什么?”
何氏感叹的道:“我是看人家读书这么用心,将来必定会人前显贵。”
这句话乃是无心之说,谁知婆婆误会了,晚上对丈夫说道:“媳妇的卧房与唐家书房连着,不管媳妇说得是无心还是有心,终究不是一个好兆头,不如你我搬到后面去,让媳妇搬到前面,省的她朝夕听那读书声,动了戏里头的怜才之念。”
“你说得对。”沐寿不敢怠慢,第二天就张罗把房间给换了。
不料不到三日,人家唐童生也转移到了何氏隔壁,整日放声什么之乎者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
敢情唐童生是位君子,听闻隔壁住进来何家的小媳妇,担心瓜李之嫌,所以主动把书房移到了前面。
沐家换房,又不会跑去知会他一声,人家哪里晓得?结果本意是要避嫌,反而惹出嫌疑来了。
何氏是个聪慧女子,换房时已经明了公公婆婆疑心她有邪念了,此刻又听到了读书声,愈发的没趣,认为是唐童生有意随着她走,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不免心里又愧又恨。
明明没她什么过错,却心生愧疚,封建教育害死人啊。比如天气热换件衣服,被外人瞧见了,若是后世的妹子,保管破口大骂,高举我愿脱你却不能看;而古代的妇女则先把过错承担下来,责备自己为啥要脱衣服呢?竟然勾引了男人。
反正沐寿夫妇对此惊疑不定,猜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又见何氏脸色惭愧巴拉的,一发的疑上加疑了。
弄得沐寿急得团团乱转,说道:“看这副光景,难道做出来了丑事不成?”
婆婆镇定的道:“虽有行迹,没有凭据。咱们不能无端端去说破,得留心观察。”
此后夫妻俩天天晚上不睡觉,趴在外头偷听媳妇房里的动静,听了半个月也没发现证据。
这一日,唐童生在书架上拿了本书,翻开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书里面夹着东西,像是个小石头。
抠下来仔细一瞧,竟是块罕见的古玉坠,唐童生大骇道:“这从哪里来的?我家向来没有这东西,莫非是神仙怜我?可是为什么不送些银子呢?这些玩器寒不可衣,饥不可食,有什么用?”
转念一想,唐童生笑道:“玉器也能卖银子,我先吊在扇子上,有人要卖,就卖给他,换些米面纸张。”
但不知价值几何,唐童生打算先找到位行家,帮他估估价钱,又不舍得去玉器行花钱。
晚上邻居们都在树下乘凉,唐童生拎着扇子经过,邻居说道:“唐大官读书太用心了,这样的大热天,也得过来凉快凉快,别中暑生了病。”
唐童生便走过去坐下,与邻居们闲谈,手里倒拿着扇子,将玉坠弄来弄去的。
有眼尖的邻舍问道:“好个玉坠,哪里得来的?”
唐童生说道:“是位朋友送的,我如今打算卖了,就是不知价值几何,列位帮我估一估吧。”
邻居们接过来欣赏了下,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做声了。
唐童生问道:“何如,可有个定价?”
大家伙纷纷摇头道:“玉器我们不懂,可不敢胡乱估价,改日找个识货的来替你看吧。”
“那也好,有劳诸位贤邻挂心。”唐童生斯斯文文的道谢,坐了一会儿,起身回家继续苦读去也。
他人一走,邻居们好似炸了锅一样,有人说道:“了不得了,那个扇坠明明是沐老爷的,他说给媳妇了,为什么到了小唐手中?莫非小唐与他媳妇有些勾而撘之,送了小唐做表记?”
“方才他说是人送的,想他一个穷鬼,谁会把这样的好东西送他?数百两银子呢?”有个邻居直摇头,“不消说是沐家媳妇嫌丈夫丑陋痴呆,爱唐大官的相貌人品,两个人弄上了手,送给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有个媳妇顿时冷笑道:“可恨沐老王八平日里轻嘴薄舌,背地里说人家的隐情,我偏要把这桩事用来堵他的嘴不可,也让他颜面扫地。”
老辈说道:“天下的物件相同的多了,你知道是不是沐家的?不如明日就说小唐得了个玉坠,央我们帮着估价,咱们都不识货,教沐老爷来估,看他认不认这茬,不就知道了吗?若真是他的,咱们不妨当面刻薄几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为过,谁让沐老爷成天说咱们家长里短。”
也是沐寿平日得罪的人太多了,竟没有一个肯替他着想的。到了第二天,等沐寿溜达出来,早有计较的邻居们请他进茶楼坐着,就把昨日看扇坠估不出价的话说了一遍。
沐寿在沐家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马上说道:“那等我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好东西。不吹牛,我老沐绝对不会走眼,一眼就能估个**不离十。”
有几个好事的后生要随他一起去唐家,上岁数的邻居则朝着他们摇摇头,说道:“叫他拿来就是了,咱们也开开眼界。”
这是怕唐童生心里有鬼,见了沐寿不肯拿出来,没有凭据就不能取笑沐寿了。
特意安排了人要骗唐童生出来,谁知人家心里无愧,直接把坠子交出来,自己也跟着出来。
见了沐寿,还高声说道;“沐老伯,这扇坠是你用惯的,您见多识广,帮我看看价值多少?”
大家伙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看来是误会了。哪知沐寿捏着坠子,脸色顷刻间涨的通红,眼里都能喷出火来,整个人都失态了。
呦西!这下子有热闹瞧了,唯恐天下不乱的众人的目光齐齐射在沐寿的脸上,都不想错过这难忘的历史一瞬间,而沐寿的目光则死死钉在唐童生的脸上。
唯有唐童生莫名其妙的,笑道:“莫非老伯疑我寒门不该有玉器么?老实对您说,这是友人送给我的。”
问题是这一句有口无心的话,顷刻间犹如火上添油,沐寿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心说分明是这家伙睡了儿媳妇,还敢当面出言讥讽老子?
好你个王八蛋,沐寿当场就要咆哮揍人,随即又想道:“不行,这么多人在场,我若发作起来,非得闹得不可开交,家门丑事也要随之传扬出去,我的老脸岂不是都没了?”
这么一想,沐寿又敏感察觉到了各种不怀好意的眼神,闪电般换上了笑脸,笑道:“府上是旧家,几辈子的书香门第,岂能没有玉器?不见得是人送的吧?哎呀,我见这坠子竟与舍下的样式相同,故此适才心中踌躇,想买来凑成一对,担心足下索求高价,故意在察言观色呢。”
唐童生笑道:“老伯既然想要,随便见赐就是了,怎敢论价?”
周围的人见了这番光景,谁还信沐寿欲盖弥彰的鬼话?互相用眼神串了串,自然不会让沐寿拼舍几两银子,买回去后毁尸灭迹,必须当面让他出出丑。
将来他若再敢背后议论咱们的丑事,咱们也好有把柄塞他的嘴不是!(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七章 报案
邻居们开始心照不宣的合伙挤兑沐寿,有人上前说道:“你俩是多年的邻居,不好论价,让我们替你们做个中介。”
把坠子拿了过来,邻舍说道:“想沐老爷家里的那一个坠子,乃是与沐王府有关联的,唐大官的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大抵百两银子也就顶大天了。依我看,不如沐老爷回去把家里的取出来,放在一处比一比好歹,若那个好过这个,就再减去几两;若这个好过那个,那就增几两,若两个的品质一样,照着当初的价钱也没得说。”
唐童生表面说的潇洒,实际上还是很在乎坠子的价钱,谁让人穷志短呢?是以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沐寿心里暗暗叫苦,说道:“被妇道人家拿了去,怎好讨还回来?”
“岂有此理。”众人纷纷叫道,“公公同媳妇暂借,怕她不肯?你只管进去要,除非人不在家,不然断没有不给你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一家人有什么计较的,又不是不还她?”当即很多人随声附和。
一边七嘴八舌的说,一边把玉坠藏在了袖子里,摆明了这事不能这么完的架势。沐寿被逼不过,假意说道:“那我回去讨要,肯不肯明日回话。”
因坠子在手,邻居们也不怕他躲着不出来,而不明就里的唐童生也没要坠子,暗自期盼的回家去了。
却说沐寿怒气冲冲的回到家中,对着妻子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气得砰砰砰的拍打桌子,恼羞成怒。
婆婆说道:“兴许真是一模一样的,你等我进去拿来看看,可不能误会了媳妇。”
进了媳妇房中,婆婆说道:“你公公要拿玉坠作样,打算另买一个。快拿出来。”
何氏答应一声,把首饰匣子打开一看,莫说是汉玉坠了,连那个和田玉的都不见了,忙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一无所踪。
婆婆顿时大怒,直接骂道:“好一个淫-妇,我一向待你如何?竟做下这样的丑事,把我家的扇坠送给野老公了,还故意到处寻找。何不去你的隔壁寻寻?”
何氏急得六神无主,慌忙辩解道:“娘,我又不曾到隔壁,隔壁的人又不曾到咱家来,能做什么丑事?”
婆婆冷笑道:“从来偷情的男人,养汉的妇人,个个是会飞的,哪里需要走门?这墙头上,房梁上。何处不能扒过来,把东西丢过去?”
受了天大委屈的何氏放声大哭,哽咽道:“照这样说,分明是我与人有什么私情。把扇坠送了人?我岂是那样的人?冤枉啊。”
抽风似的何氏大哭大叫,使劲摔打东西。婆婆皱眉呵斥道:“撒什么泼?你的脏证已经被人家拿到手了,还要嘴硬?”
当着下人的面前,婆婆把唐童生拿着坠子给邻居看的事说了一遍。把个何氏的体面一扫而光。
有口难辩的何氏气不过,像她这样的女人自然想要寻死。沐寿要面子,跑过来劝妻子忍耐。吩咐丫鬟劝住何氏,夜里守着她。
纠结了一晚上,夫妇俩商议一番,念在媳妇年幼父母双亡,儿子又那个样子,喜欢上隔壁的书生情有可原,这件事不能追究下去,应该给媳妇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再来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还是得隐瞒下去。
到了次日,沐寿面无表情的走出门。邻居们问道:“扇坠要回来了?”
“不要说了。”沐寿摇摇头,“谁知媳妇说被娘家拿去了,一时要不回来了,得过些日子。”
邻居们嘲笑道:“她又没有父母,谁会张口?难道送给他兄弟不成?”
有人说道:“她兄弟与我很熟,等我去讨来。”说完,起身就要走。
沐寿慌忙拉住了他,说道:“这是我家的东西,为何列位这么着急呢?”
众人笑道:“我们前日分明认出来是你家的扇坠,为什么跑到唐大官手中?起先还说你的度量宽宏,或者因什么缘故把坠子送给了他,所以拿来试你。不想你竟不知情。如今府上拿不出来,随你什么人,能不疑惑?想我们是极有涵养的人,尚且替你着急,想要查个明白,你自己怎么反而故意拖延,莫非不管自家门风了?”
又有人怪笑道:“你平素最喜欢批评别人,为何轮到自己身上,就这么厚道了?”
沐寿被他们挤兑的脸色乍青乍白,本来打定主意一味的忍耐,担心坏了自家体面。坏了体面被人讥笑不说,媳妇就不能容得下了,受此连累,儿子还能娶到老婆嘛?所以只求掩盖一时,勒令媳妇绝不能再犯,做个哑妇被奸,朦胧一世难得糊涂罢了。
谁想邻居们揪着不放,被他们数落到了这等地步,自己还真能厚道下去不成?
既然一切都说开了,沐寿叹了一口气,说道:“按理说家丑不可外扬,既然大家这么说,我也忍不住了。我疑心我家的淫-妇与唐家那个畜生有些勾当,只因没有证据,不好下手。如今大家替我作证,坠子算是赃物,说不得我要告状了,诸位肯替我做干证,出出力么?”
邻居们听了,不消说报了一箭之仇,让沐寿今后再也不能议论他人了。说到底邻里邻居有守望互助的义务,沐寿没了脸面,其他人也大多感同身受,这样的丑事岂能不管不问?再来人多势众,也有个凑热闹的心理。
大家伙纷纷喝彩,都说:“这才是个爷们,我们有一个不陪你见官的,就不是人。赶紧找人来写状子,此事不能拖延。”
当下沐寿脑袋一热,马上找来位讼师,写了一张呈子送进府衙。
云南在沐家三代人的精心治理下,民生的发展有目共睹,军事上也非常稳健,近些年很少有叛乱发生,与属国安南的边境也很安稳,吏治极佳。很少有贪官污吏敢在沐家的地面上为非作歹,甚至无需徐灏起到任何作用。
现如今,大明有五家超等国公,地位高高在上,一个是有望世代镇守云南的沐家,一个是镇守西北的宋家,一个就是控制了辽东的徐家,另两家则是位于京城的张家和朱家,五家都与皇族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姻亲关联,彼此也相互通婚。
徐家与沐家、张家、朱家的关系自不必言。称得上是同气连枝,休戚与共,而西北宋家因连娶了两位公主,也与徐家成了亲戚。
大理知府是位有名的清官,凡是百姓状告到府衙,从来不批到属县,一概亲自审问。审明白了,也不必上申布政使司,毕竟管军管民的乃是沐王府。他有权自己处置,也是为了不让百姓经过两次盘剥的好意。
清官一般都非常重视纲常伦理,而这位知府恰恰是个极端,最痛恨伤风败俗之事。类似的奸情到了他手里,几乎原告没有一个不赢的,被告没有一个不输到底。
状子的用词非常讲究,出自秀才之手。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状人沐寿,为奸拐戕拿事:兽恶唐生,欺男幼懦。觊媳姿容,买屋结邻,穴墙窥诱。
凯媳憎夫貌劣,苟合从奸,明去暗来,匪朝伊夕。忽于本月某夜,席卷衣玩千金,隔墙抛运,计图挈拐。身觉喊邻围救,遭伤几毙。
能里某等参证,窃思受辱被奸,情方切齿,诓财杀命,势更寒心,叩天正法,扶伦斩奸。上告!”
大理知府看完,直接批了个“准”字。谁知次日升堂检查隔夜的投文,别的都在,只少了这张告奸情的状子,知府说道:“混账,必定是衙门中人抽走了。”
将值日的书吏夹了又打,打了又夹,竟然死活说不知情。没办法,知府命人去通知沐寿补一张呈子,等状子送来,即刻差人去捉拿。
祸从天降的唐童生已经有疑心了,因听见了隔壁赵家婆媳间的吵吵闹闹,问邻居要扇坠,邻居又故意说这儿说那儿的,现在见捕快来拘捕自己,吃惊之余,暗道或许是隔壁的媳妇在梁上偷窥我,然后把扇坠丢下来,意思是来个潘安掷果。
自己读书用心,没有看见,那扇坠无巧不巧的丢在了书里。反正自己理直气壮,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故此唐童生也不诉状,直接去听审了。
双方的人先后到了府衙,大理知府先传唤原告沐寿,问道:“既是唐童生奸你媳妇,为什么儿子不来告状,要你做公公的出头?莫非你也与媳妇有染,在房里撞到了奸夫,故此争风吃醋跑来告状么?”
敢情这位知府想象力丰富,看多了类似情节的野史小说,越是正经之人,或许背地里就越那个啥。
哭笑不得的沐寿说道:“青天在上,小的是敦伦重礼之人,怎敢做禽兽聚鹿之事?只因儿子年幼,媳妇虽然娶过门,还不曾拜堂,有夫妇之名没有夫妇之实。也是犬子年轻木讷,不会讲话,所以小的亲来报案。”
“原来如此。”知府又问道:“那他奸你媳妇有什么凭据?有什么人指见,你可从实讲来。”
沐寿便将媳妇的卧房隔壁是唐童生的书房,因唐童生成天故意读书挑逗媳妇,媳妇换了房避他,他又跟随引诱,不想终究被他上了手,后来天理不容,因扇坠露出了赃据,被邻居们看见了,转过头来拿自己,而自己也因以前的为人,如此这般的详细说了一遍。
知府听得连连点头,说道:“你这些话,像是真情。”叫来做干证的邻居,果然见众人的口供与沐寿句句相同,没有一丝一毫的疑点,又有那块玉坠做证据,还有什么怀疑的?
喊来了唐童生,知府冷笑道:“你为何引诱良家女子,肆意奸-淫?又骗了许多财物,要拐她逃走?你的圣贤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么?”(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八章 定案
被知府一番谩骂,唐童生浑身哆嗦的说道:“大人在上。童生自幼丧父,家境贫寒唯有刻苦读书,立志功名,终日在家刺股悬梁,尚博不得一领蓝衫挂体,哪有功夫去逾墙毁人名节?只因数日之前,不知什么原故,在书架上捡到了玉坠一枚,悬在扇子上,被邻居看见,说是沐家之物,所以原告不察虚实跑来告状。
这玉坠是他的不是他的,童生也不知道,但童生敢对天发誓,和他家的媳妇决没有一丝奸-情。”
知府见惯了喊冤之人,无动于衷的说道:“那你和她无奸,玉坠是飞到你家的不成?区区童生没有功名护体,本官不动刑具,你自然不肯招供。来人,夹起来!”
衙役们上前把夹棍一丢,将唐童生的鞋袜脱掉,把一双白白的嫩腿放在两块木头之间,用力一束紧,就见唐童生立刻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过了一会儿,唐童生缓缓苏醒过来。知府问道:“你招不招?”
凄凄惨惨的唐童生趴在地上,哭丧着脸说道:“并无奸-情,我有什么招的?”
知府遂冷笑一声,命重打一百大板,板子噼噼啪啪的打在屁股上,那滋味难以想象,唐童生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没几下就忍受不住了,只得喊道:“小的愿招。”
衙役们一停手,他又昏死了过去,等醒过来,唐童生叹道:“沐家的媳妇有心惦记我是真,这玉坠是她丢过来的,而小人以礼法自守,绝不敢去奸-淫她。大人若不信,只管审问那妇人就是了。”
知府沉吟了一下,吩咐传唤何氏上堂。一般而言,官府有不成文的衡量标准,也是多年承袭下来的经验。审问奸情案件,先要看妇人的容貌,若长得丑也就罢了,长得好看还用问吗?红颜祸水就是是非的源头。
很快何氏走进来跪下,不到三十米的路,走了好半天,因胆小害怕磨磨蹭蹭,兼且她身轻如燕,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像没有骨头一样,一副随风吹到的柔弱之态。不等审问,怡然先勾画出了一幅美人图。
知府命她抬起头,只见何氏眉目如画,秋波滴水,娇羞百出如雪的面孔,映出一点似血的朱唇,真是红者愈红,白者愈白。
知府先笑了一笑,随即大怒问道:“看你这个模样。就知是个淫-物了。你今日来听审,尚且脸上抹了粉,嘴上点了胭脂,在本府面前扭扭捏捏。则平日的邪行不问可知,奸情一定是真的了。”
这就是资讯不发达的敝处了,原来这位知府大人从小到大,家教异常严厉。本人的性格也过于保守,寒窗十载几乎没去过风月场合,没见识过多少女人。尤其是漂亮的美女,要不岂能闷骚的偷偷靠小说意-淫嘛?
再来一个老实人娶了自己的表姐,妻子模样一般脾气却很暴躁,他向来惧内,别说纳妾了,家里连只漂亮的母猫都没有。
故此知府大人想当然的以为,天底下的女人要涂抹脂粉,皮肤才能变得白嫩光滑,点了胭脂才会红,扭捏起来才有风致,不晓得何氏这种姿容柔弱其实是天生带的,上堂哪敢涂脂抹粉,人家可是素面挂水。
知府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一通,又说道:“你好生把唐童生奸你的话从直说来,省得本官动用刑具。”
何氏一脸委屈的哭道:“小妇人与他并没有奸情,教奴家从哪里说起?”
知府狠下心来,吩咐动刑,衙役将何氏的纤手扯直了,可怜青葱似的十根手指头,套在笔管里面硬生生的夹紧,疼得死去活来,偏偏是美人,惨状看上去也像是在娇啼婉转,连一干官吏都不忍心看下去了,恨不得一棍子打跑大人,拯救这位水性杨花的小美人,你懂的!
知府问道:“他方才说玉坠是你丢过去意图引诱,他在归罪于你,你怎么还替他隐瞒?”
何氏脸上没有了血色,更加的白嫩了,对着唐童生哭道:“皇天在上,我何曾丢玉坠与你?先前我在后房住着,你在隔壁读书引诱;我搬到前面躲开你,你又跟到了后面来。就为了你跟来跟去,令公婆起了疑我之心,所以陷我至此。不埋怨你就罢了,你倒冤屈我来了!”说完,放声痛哭。
知府冷眼旁观,心说两边的话渐渐合拢,想这样一个潇洒英俊的书生,与这样一个娇艳女子,隔着一层墙壁,**,才子佳人,岂能不生出事来?现在应该把她的丈夫叫来,看他长得什么模样,若丈夫的相貌好似唐童生,还得费一番推敲;若是相貌庸劣的,自然情弊显然了。
当下吩咐道:“且把唐生收监,明日带沐寿的儿子来,再作一审,就好定案了。”
如此受了伤的唐童生被关入了牢里,狱卒要钱,伤势要医,又要送饭调理,没钱怎么办?只能央求禁子去问未来岳父借钱。
倒霉的是岳父早就有悔亲之心,这时候的云南人能够中举的可谓凤毛麟角,考中秀才的也少,再说时代已经不同了,穷秀才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远比不上勤劳致富的百姓,更比不上经商开作坊,还不如去新学堂来的有出息,无非一辈子做个体面而手头拮据的乡绅罢了。
如今又见他弄出这样的丑事出,就算是无辜的,名声也毁掉一半,学府必然要禁止他一两界的考试,前途基本没了。
故此很干脆的回覆:“借钱没有,他要是肯退亲,情愿将财礼送还。”
此时的唐童生性命要紧,也顾不上其他了,迫不得已写了退婚文书,央人送了去,方才换了些银子救命。
知府大人因忙着接待沐青霜的到来,一连数日没有升堂,乃至办完了公务,传唤沐寿的儿子。
人一见啥也别说了,有好事的书办作了“西江月”用来调侃:面似退光黑漆,发如鬈累金丝。鼻中有涕眼多脂。满脸密麻兼痣。劣相般般俱备,谁知更有微疵。瞳人内有好花枝,睁着把官斜视。
自以为了然的知府摇了摇头,这样的相貌别说女人了,连男人见了都皱眉,换他也得移情别恋,问了几句话,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又知道是个憨物。
“别说了。”知府叫唐童生上来,说道:“你如今招不招?”
唐童生怎么招?养了几天伤势好了些。更不愿改口了。知府二话不说,吩咐道:“夹!”
这下子唐童生没辙了,官府的夹棍有多厉害,后世的人或许不清楚,但是在古代,能够熬过头一次的,那就是公认的铁汉。
而且唐童生的腿骨已经受了伤,再禁不得了,不然非得落下残疾了不可。万念俱灰的他索性喊道:“别夹了,我招就是了,小人与何氏通-奸是实,玉坠是她送我的表记。小的家贫留不住。拿出去卖,被人认了出来,所招属实。”
知府满意的道:“收起夹棍,改打二十大板以为惩戒。”
如此把沐寿叫上来。问道:“奸情审出是真的,那何氏你还要她做媳妇么?”
沐寿苦笑道:“在下是有体面的人,怎能留失节的妇人?情愿让儿子写下休书。”
如此知府提笔写下了判词。命衙役张贴在外面:审得唐生、沐寿比邻而居。沐寿之媳何氏,长夫数年,虽赋桃夭,未经合卺。
唐生书室,与何氏卧榻止隔一墙,怨旷相挑,遂成苟合。何氏以玉坠为赠,唐生贫而售之,为众所获,交相播传。
沐寿耻蒙墙茨之声,遂有是控。据生口供,事事皆实。盗淫处女,拟辟何辞?因属和奸,姑从轻拟。何氏受玷之身,难与良人相区匹,应遣大归。
沐寿家范不严,薄杖示儆。
沐寿被打了象征性的十大板,临到头读书人在古代的优势显出来了,受了一顿重打已经足够,而沐家的威望也发生了作用,不然若换成非读书人的平民,流徙官卖暂且不论,至少不得游行示众一圈。
船儿悠悠荡荡在运河中移动,不知不觉下起了小雨,整个嘉兴笼罩在烟雨江南如梦似幻的雨雾中。
听完沐青霜的诉说,叶琴和林道静沉默了,静静地看着远处思索。
曾几何时,这样的事是被认为天公地道的,不管何氏和唐童生是否有奸情,但凡瓜田李下就是错,尤其是对女人来说,不管你主动或被动的吸引了男人,就是你的不是,连女人自身都认可这个道理。
现在就不同了,起码林道静和小叶子不再认可听从长辈之命,就应该心甘情愿的嫁出去,即使嫁给一个其蠢如猪的男人,也得一心一意的守着丈夫。
对徐灏来说,这算鼓吹女权主义嘛?显然不算,对男人也一样,爹妈命你娶什么样的媳妇你就娶嘛?哪怕你没什么主见,愿意尊重父母的意思,那试问未来妻子是打算竞选美利坚总统的凤姐呢?
所以这件事先不论对错,光是何氏要嫁给那样的丈夫,已经让二女觉得不值了。
林道静先说道:“经此一事能分开,我认为不错,就算名节没了又能怎么样?与其一辈子委屈了自己,莫不如孤独一生来的舒心,就算饿死也不妨。”
小叶子则问道:“照二娘的诉说,明明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瓜葛,难道坠子是何氏故意丢过去的?就为了摆脱夫家?”
这一句二娘说的沐青霜心花怒放,搂着她笑道:“你当人家是咱家啊,若是咱家,不用猜都知道幕后指使是谁,也只有你们这些丫头才会如此胆大妄为,那何氏老实听命,应该不会。”
对此徐灏笑了笑,这样的事他还真能做出来,说道:“此事一定还有下文,类似之事天底下多了,你不可能把寻常的一件冤案讲给我们听。就像道静所说,那何氏借此回家也算因祸得福,以她的人品姿色,又是在保守风气不浓的云南,过几年嫁给一个好人家的儿郎,并非是难事。”
“对呀对呀!”小叶子很替何氏感到欢喜,“与其锦衣玉食守着个恶心男人,还不如粗茶淡饭和正常的丈夫过一辈子。虽说委屈了那儿子,但我觉得更应该同情女方,他家有钱有体面,还能少得了媳妇?”
沐青霜说道:“自然少不了,听我接着道来,保管结局让你们大出意外。”
耳听还有下文,三人都来了兴趣,都想知道接下来是怎么回事。小叶子还天真的道:“要是唐童生能不顾一切,把何氏娶回家就好了,也算是弄假成真。可惜时下的读书人,唉!万无可能。”
林道静说道:“他二人相互怨恨,今后不相互报复就罢了。我就是奇怪,那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灏也说道:“是啊,到底谁把坠子扔过去的?是不是陪嫁的丫头?”(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九章 姻缘
在徐灏看来,陪嫁丫鬟最有嫌疑,小姐死心塌地的要嫁鸡随鸡,丫鬟岂能甘心?有这样的心机不奇怪,就是运气太好了,整个事件的发展完美无缺,这样的心计运道不去当嬛嬛小主,可惜了。
面对大家的疑惑,沐青霜没有卖关子,当下娓娓道来。
伤风败俗的案件,除了第四方外,可谓是没有赢家,不管是唐童生、何氏还是沐寿,皆颜面扫地,每个人心里都气愤不过。
沐寿瞧着何氏失魂落魄的离开,气得咬牙切齿,一心想着报复,很快听闻唐童生的未婚妻吕氏已经退婚,心想他玩了我的儿媳妇,我偏偏要儿子娶了他的老婆,一来活活气死他,二来也能在邻居们面前说嘴。
虽然听说吕家女儿的容貌不济,远不能与何氏相比,但他委实被漂亮的媳妇给弄怕了,情愿娶来丑女做家中之宝,判决的当晚就请人去说亲,而吕家贪他家的身份地位,欣然答应了。
因要气死唐童生,生性吝啬的沐寿真豁出去了,儿子成亲当日操办的格外热闹,大操大办,大吹大摆,数十桌流水席用来酬谢邻里,连台的戏班子唱了足足三天三夜,轰动了半个大理。
唐童生躲在家中养伤,经此一事斯文扫地,功名没了一半,怨深刻骨。又听见未婚妻嫁给了仇人,急怒攻心,险些口吐鲜血而亡。
隔壁欢声笑语人声鼎沸,他在那边冷冷清清,捶胸顿足;隔壁说什么一拜天地进入洞房,他在这边连连叹气,就想干脆撞死一了百了得了。
但是大丈夫大冤未雪,死了也不能瞑目,是以抱着忍辱偷生的心态,打算寻机报仇。
说到这儿。沐青霜又说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谁想那知府先入为主,审了桩冤案,结果自家也遇到了怪事,可见举头三尺有神明。”
小叶子急切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沐青霜说道:“这位知府的公子病故,儿媳妇孀居在家,守着贞节向来被人交口称赞。知府年纪大了又诸事缠身,有时与夫人同寝,有时在书房独宿。
我在大理的时候,知府出门来拜我。他夫人闲来无事到他的书房闲坐,忽然发现床头帐子外有一件东西,塞在了墙壁上的缝隙中,取下来一看,是一只绣鞋。他夫人仔细辨认,依稀觉得好像是儿媳妇的,故此藏在袖子里去了媳妇房里,数了数床底下的鞋子,恰好有一只单头的。把袖子里的那一只取出来一比,果然是一双。”
前文提过知府惧内,夫人脾气暴躁眼里不揉沙子,一瞬间怒火万丈什么也顾不得了。张嘴就大骂儿媳妇,什么千淫-妇,万淫-妇之类,把个媳妇骂得狗血淋头。
儿媳妇于心无愧。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此婆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斗了起来。
正斗在了闹热头上,知府回家了,听见婆媳争吵,忙走过来劝解。不料被夫人当头一顿“老扒灰,老无耻”骂得不敢还嘴,灰溜溜的回到书房。
叫来管事媳妇,问道:“为了什么缘故?”
管事媳妇说道:“老爷可了不得了,您藏在书房墙缝里的鞋被夫人发现了,拿着去了少奶奶屋里,两下一对照,就是一双,您东窗事发啦!”
“去你娘的东窗事发。”知府大骂,被气得目瞪口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问题他不知该怎么去分辨,鬼知道鞋子是哪个心怀不满的下人偷偷藏的?这得慢慢调查,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突然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喊道:“老爷,奶奶吊死了。”
嗡的一下,知府顿时手脚冰凉,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途中遇见了赶来的妻子,正想埋怨她屈死了人命,谁知夫人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胡子,生生给拽下去了一半。
人都死了,知府唉声叹气,因担心坏了体统,只得忍气吞声的把媳妇给收殓了,不敢声张。可也因此气闷不过,无心做官了,再来脸上少了胡子,不方便坐堂,便向上司告假一个月,在书房中静养。
为什么绣鞋会在我屋里呢?为什么呢?就和徐灏琢磨坠子为何到了唐家一样,知府思索了七天七夜,自问对待下人不薄,兼且没有小妾通房,谁会成心害他?忽然大叫道:“是了,是了。”
命丫鬟去请来夫人,知府问道:“鞋子是在哪里寻出来的?”
妇人指了指壁洞,说道:“就是那,瞧瞧你藏的地方,别说是我了,是个人都能看见,扒灰也这么不小心,哼!”
“我懒得和你说。”知府没好气的道,转而吩咐道:“伸手进去摸一摸,看这洞是怎么回事。”
家人便伸手进去,竟一连摸出了许多东西,布帛米粟什么都有。
里面还有一张纸,展开来一看,竟然是前日丢失,疑心衙门中人抽去的那张奸情状子。
至此知府长叹一声,“这样冤屈的事儿啊,遇到了哪里能申辩清楚?”
夫人瞧得目瞪口呆,豁然大悟的道:“竟是老鼠把鞋子偷了来?哎呀,怪不得露出来一半,媳妇的绣鞋前半头尖,后半头宽,加上有高底碍着扯不进去,可惜冤死了媳妇一条性命。”
说着说着,悔恨万分的夫人坐在地上大哭。事已至此,知府还得好言好语的劝解妻子。
半夜,知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他毕竟不是糊涂之人,联想到了奸情案子,心说官府衙门里有老鼠,百姓家也有老鼠,焉知那个玉坠不是和媳妇的鞋一样,也是被老鼠衔去的?
知府是个较真之人,第二天不等天明,命值日的衙役敲鼓升堂,一连敲了三次,天也亮了,他去了大堂,整个府衙的官吏都来了。
知府说道:“即刻将沐寿唐生等一干人犯带来复审,不容耽误。去吧。”
同知说道:“大人,案子已经结了,为何要复审呢?不过是桩小事,就不必麻烦了吧?”
“岂有此理!”知府生气了,“事关他人声誉,怎么能当成小事?”
同知急忙说道:“下官知道不是小事,可是一旦出了纰漏,岂不是会对大人的声誉?”
知府叹道:“若错在我,自当禀明朝廷请求处分,焉能将错就错?不必说了。”
很快沐寿和邻居们先来了。唐童生不知又从天降下什么祸事,苦笑着前来领罪。
不想这一次知府大人和颜悦色,问道:“你们家里都养猫么?”
双方都回道:“不养。”
知府又问道:“你们家里的老鼠多不多?”
二人随即说道:“很多,时常能看见老鼠,撒了药也总除不掉。”
知府吩咐道:“去几个人押着唐童生回家,凡家里的鼠洞,都得拆了,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取来见我。”
一个时辰后。差人端来一簸箕的零碎物件,知府教双方仔细辨认,结果不是沐家的,就是唐家的。内中有一只和田玉的扇坠,被咬去了一小半,剩下了一大半。
沐寿震惊的道:“这个坠子就是我一齐交给媳妇的。”
“是了。”知府一脸惭愧,“当日何氏曾说将两个坠子结在一起。想必被老鼠拖走的时候,咬断了线掉在了书上,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转而对张大了嘴的唐童生说道:“都是本府不明。累你受了许多刑罚,又累及你与何氏冒了不洁之名,惭愧惭愧。此事下官自当申领处分,并张榜恢复你二人的不白之冤,赔偿一笔银两。”
唐童生激动的道:“大人无需如此,能还我清白就好,您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谈何青天?”知府苦笑连连,给你们洗刷了冤屈,却意外搭上了自家儿媳妇的一条性命,真是委屈啊!
派人唤来了何氏,当堂做了解释并表示歉意,问沐寿道:“人家不曾失节,速速领回家去吧,好生待她。”
沐寿苦笑道:“大人,小的儿子已另娶了亲事,不能两全了,就让她别嫁吧。”
知府奇怪的道:“你家娶了谁家的女儿,怎么这么快成亲?”
沐寿也一脸惭愧,灿灿的不知该怎么解释,这边唐童生立即哭着叫道:“老爷不问到此,童生也不敢伸冤,如今只得哀告了,他,他娶的儿媳妇,就是童生的妻子。”
知府非常震惊,询问怎么回事,当下唐童生不顾沐寿的哀求目光,把吕家嫌贫爱富,沐寿为了报复娶吕氏的经过诉上。
知府听了勃然大怒道:“就算他奸了你的儿媳妇,你也不该用如此下作手段报复。这也罢了,现在他不曾行奸,你儿子反倒奸了他的发妻,真是可恶,来人,重打四十大板。”
沐寿叫道:“大人,我儿子年幼,吕氏也没有洞房,送还给他就是了。”
“都成了亲,你说送还就送还?可笑之极。”知府冷笑,好在是他先办错了案子,也不好问罪沐寿,挥手不让打了,命差人立刻带吕氏前来,打算要断还给唐童生,然后让何氏返回沐家,皆大欢喜。
等吕氏来了,知府叫她抬起头来,就见这女人头发黄黄的,身子矮胖,容貌丑陋,不禁笑道:“如此相貌,吕家竟然还嫌贫爱富,真是把自家的闺女当成了宝,更可笑的是沐家竟不嫌弃,到底是你儿子娶媳妇,而不是你吧?”
“嘿,嘿嘿!”沐寿除了傻笑还能说什么?
知府想了想,对唐童生指着吕氏说道:“你看她的姿容,岂是你的好逑?”又指着何氏说道:“你在看她的姿容,岂是沐家小郎的伉俪?如此看来,分明是上天怜你们错配了姻缘,特意借老鼠做了月老。”
“哈哈!”知府摸着光秃秃的下巴,笑道:“本府不敢违逆上天,今日做个媒人好了。何姑娘,你父母已经故世,你可愿意听从本府,把你许配给唐童生吗?”
原本何氏恨唐童生恨的要死,恨不得吃了他的肉,但男女之事的奇妙就在这儿了,恨啊恨啊,男人就深深印在了心里,想忘都忘不了了。
既然知府大人给做主,何氏羞羞答答的也就同意了,事实上也轮不到她来做主,除非打算以死明志。
唐童生也答应了,傻子才会不答应,再来也算是对沐寿报了抢妻之仇。
知府玉成了一双璧人,很是高兴,当即取来一百两银子,赠给何氏做嫁妆,又吩咐衙役们吹吹打打,让二人在公堂上拜了天地,成就了一桩美谈。
因此事,知府反省自身,不但申文朝廷,自求罚俸贬官,从此后审案子,再也不敢轻易用刑了。
徐灏叹道:“我到过多地,百姓们议论父母官,都说不怕官员不清廉,能审好案子办好公事,就比庸官强,而且庸庸碌碌的官员中,最怕的就是一根筋执拗之人,断案办事太过主观,往往好心办了坏事,所以做官先得谦虚谨慎,不懂就要咨询,三思而后行,则即使能力不强也会做好一任,造福一方。
说来说去还是一体两面,能力再强声誉再佳,贪腐总归是错的;而能力平庸竟做糊涂事,清廉如水又有什么用?”(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章 发飙的县令
在嘉善陪着三女游玩了两天,徐灏记挂着石门命案,留下人手保护她们去了杭州,他带着几个亲卫往石门县赶去。
嫌坐船太慢,从军营调来快马,一路晓行夜宿走官道大路。
走了一日,在一个凉亭里歇脚,路边有个茶馆,徐灏问道:“伙计,这是什么地方?”
茶博士说道:“这地方名叫长安镇,是宋高宗南渡驻跸的地方,距离杭州不过百里。”
徐灏又问道:“此地到石门县还有多远?”
茶博士说道:“不过一九多的路。”
徐灏不懂什么叫做一九,茶博士解释道:“我们这里说路程多远都叫几九几九。九里路叫一九,二九十八里便是二九,从这里往北,过了七里亭,即是石门地界,再有五里地便进城了,所以说不过一九多路。”
徐灏明白过来,道了谢,吃了茶两个馒头一碗面,趁着月色朦胧,连夜赶路。
不到一更天,已经到了石门县城外,城门关闭了,在城外找个了客栈住下,打听航船上的命案。
店主人问道:“客人为什么问这事?”
徐灏说道:“我有个朋友在船上,听闻遇到了祸事,我赶紧过来看望他。”
店主人说道:“几天前县太爷验过了尸首,带了几个人回县衙,几次审讯也没查出来什么,又命捕快在船上仔细搜索了几次,也没有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如今县太爷也没有办法,只能将船主人扣在监牢,其余的客人仍旧在船上看管,上了封条上了锁,不许下船,谁让这是无头的官司呢?看来得等上面定夺。”
徐灏见店主人说话很利索,问道:“那就是没拿住凶手了。请问你们这位县太爷做官好么?”
店主人说道:“若说这位老爷,真是好官。若换了别的官府,船家早就被打得半死了。过了两堂,没有用刑,就怕老爷仁慈太过,恶人不肯招认,可怜那些陪着打官司的无辜之人。”
徐灏道了谢,回房休息,第二天一大早,梳洗完毕用了早饭。换了衣服直接进城到了县衙。
程县令正为了命案而纳闷呢,见徐灏果然依约来了,十分欢喜,忙亲自出门迎了进来。
“大人真是信守承诺。”程县令笑容满面。
徐灏说道:“办完了事,自然兼程赶回。不知案件可有头绪,查到凶手是谁了嘛?”
程县令说道:“连问了两堂,毫无眉目。派了人手去鬼门荡一带缉拿凶手,可是没有蛛丝马迹,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想大人必有高见。尚乞赐教。”
徐灏沉吟道:“此案因我在场,确实有些形迹可疑的地方,但是没有确实证据,不能冒昧的说出来。这样。程大人可派几名干练的捕快随我上船,把那些客人仍由原船放回嘉善。船上除了船家继续在县衙看押外,其余水手伙计交给我带走。”
见程县令有些为难,徐灏说道:“就当我求大人一个恩典。准客人们取保开释,我不愿无限期的连累他人,上面问起。可报上我的名字。
我这一趟不敢说必能拿到凶手,但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一定会给你程大人一个交代。”
程县令听了大喜,有堂堂徐三爷承担,那还要什么问题?深深作揖道:“以大人的才干,自当马到功成,下官一切悉听大人的指挥。”
徐灏说道:“今日升堂,程大人请大发雷霆,用刑逼迫船家屈打成招,其余当堂释放,我要让外面知道凶手已经抓到了,使得真凶失去防备,容易我缉访。”
“是!”程县令想了想,说道:“那大人此行需要何物?请详细开示,下官马上去备办。”
徐灏看了他一眼,说道:“别无所需。不过请准备药箱子一个,大小药瓶十个,大小膏药二百张,药针、刀剪一副,白布五尺,破旧衣服两套。”
程县令见对方一毛钱都不要,又见他如同传闻般的明决干练,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一桩无头命案,一位皇帝身边的重臣,竟能直截了当的承担下来,能不佩服嘛?
开心之余,程县令自然要准备丰盛酒席款待,徐灏连酒都不喝,可转念一想答应了,如此二人吃了一顿酒。
下午,程县令升堂办案,整个人酒气熏天,把船主王富押上来,重重敲了一下惊堂木,大喝道:“王富,你这狗才,害了客人的性命,还敢巧言乱说,竟想卸罪别人?本官不用大刑,你只定不肯招了。来人,拖下去给我打。”
衙役们都愣住了,这可不是程大人的一向作风呀,怎么回事?闻了闻酒味恍然了,敢情大人喝醉了。
王富吓得魂飞天外,磕头叫道:“大老爷,小的实在冤枉,小的绝对不敢害客人的性命,青天爷爷明鉴啊!”
程县令拍着桌子瞪眼睛,喝道:“打!”
上命如山,衙役们也没法子,过去把王富按在地上,拎起板子啪啪的打了下去。
王富立即哭爹喊娘,程县令问道:“你招不招?罢了,再打五十。”
倒了大霉的王富被打的奄奄一息,反复有气无力的道:“小的冤枉啊,小的冤枉。”
“本官会冤枉你这个凶手?”程县令面带冷笑,挥手命把他就这么拖下去,然后让外头的伙计们上堂,喝道:“本官以确认死者乃是王富所杀,与你们无干,从实招来。”
伙计们一齐磕头,说道:“小的们实在是不知情,大人明鉴。”
程县令怒道:“竟然敢包庇雇主,好,不打是不肯说实话了。给我每人重打二十。”
今日的县衙比往日热闹十倍不止,百姓争相传县太爷终于发飙了,打得那叫一个痛快,反正被打之人都是外乡人,本地人纷纷跑来围观。
衙役们估计有些日子没有机会动手,手都痒了,把那些伙计一个个的按在地上,左右开弓的打了个满堂红,不停的响起杀猪似的叫喊。
打了一次不说?那就接着打!时间久了,挨打的伙计们多少也明白了,这是官府要故意把船主屈打成凶手之意,掌舵的为人机灵,也是实在忍受不了了,大喊道:“大老爷,小的累了一天,委实没听见王富在船上杀人,或许他真的杀人也未可知。”
程县令马上大声说道:“王富在船上杀人,是他的伙计亲口供招的,你们大众可都听见了。”
官吏衙役和瞧热闹的百姓彼此面面相觑,都心说听见什么了?这子午卯酉的一句话,就能断定船主杀人?
有人说道:“今儿个县太爷怎么了?明明不是这样不稳重的人啊。”
旁边的人说道:“你瞧瞧他的脸,红艳艳的,八成是喝多了。好借此胡乱判决了凶手,结案了事,不然不定拖延多少时日呢。”
“唉!”一位忠厚老者深深叹息,“这人果然不能做官啊,一做了官,为了前程连心都变黑了,人命关天也敢如此冤枉。”
不提百姓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里面的程县令又把王富传唤上来,问道:“你在船上杀人,你的伙计已经招供了,快快将实情招来,到底人头藏在哪里了?若有半字不对,马上夹棍伺候。”
王富整个人都懵了,一个劲的叩头道:“冤枉,我冤枉。”
程县令怒道:“还敢乱说?再打。”
可怜王富又被打了一百下,仍旧不肯招,毕竟招了就是死罪,那还不如活活被打死呢。
程县令见再打就真出人命了,悻悻的道:“这家伙倒是会熬刑,想寻死没那么便宜,拟定为死囚关入大牢,听候再问。”
抽出一支令签,装模作样的派了四名捕快押着王富的兄弟沿路寻取首级,其余人等从宽处理当场释放。航船本来应该收缴充官,因是往来的客船,暂免封存,准其继续运营。
按照酒席上的商议,程县对裴医生、姓冯的等五个人,说道:“你们这五人,王富供称尔等知情,即刻关押听候再审。其余人等,托保开释。”
这五个人顿时叫苦连天,以为被县太爷给讹上了,当此时只能说声晦气,咋整?赶紧写信求亲人朋友赶来送银子捞人吧。
程县令不顾他人的目光,吩咐退堂,抬起屁股走了。一时间准备取保的呼朋唤友,各人寻觅各人的亲友,忙着办理取保的程序。
单说五个人被带到了僻静之地,徐灏忽然现身,叹气道:“请恕小弟来迟一步,也没能力阻止。只能帮诸位开个病状子,免得在牢里早晚点名被捡了肥皂。”
捡肥皂是神马他们不懂,但知道遇到了救星,五个人忙一起向他求救,徐灏不在故弄玄虚,说道:“诸位有官司在身,请听我的调度,我自然有办法帮你们开脱,不然就在牢里捡肥皂吧。”
到了这个地步,五个人还能怎么样?自是答应下来。徐灏问裴医生:“你是杭州有名的大夫,可懂得外科?”
裴医生说道:“会会,我家正是五代家传的跌打损伤。”
“那好。”徐灏满意点头,“那此事就容易多了。”
其他人摸不清头脑,裴医生若有所思的道:“莫非是衙内生病了?叫小可效劳?”
“非也!”徐灏摇摇头,“此事与访查真凶有关,也只有抓住了凶手,才能替你们脱身。”(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一章 活神仙
河边下午的景色特别明丽,江南的秋天不见朱叶黄华,倒是满地如锦如绣。
徐灏带着裴医生等人又来到了嘉善县,繁华的码头嘉树成荫,千家的民居瓦顶,炊烟四浮,岸上的货物堆积如山,嘉兴地处交通要冲,水路陆路四通八达。
河税衙门前,一支高桅杆上,挂着一条写有扁阔红黑大字的长幡信,在秋阳微风中飘荡。
码头停靠着数十艘商船客船,天色已晚,近百纤夫在酒肆里用谈笑和烧酒卸除一天的劳累。妇人在家门口呼唤自家疯跑的孩子回来吃饭,丈夫们神色写意,鱼米之乡,讨生活相对来说很容易。
对岸的山坡上,供奉着河神的祠堂前,几株老柳树挺拔耸立,长长的柳枝如同动人的彩带,满目尽是十分兴旺的景象。
船上的水手伙计在嘉善县最大的码头,已经迫不及待的下了船,跑到王富家里去报信,说船主已经问定了杀人罪,关在死囚牢里,他兄弟也被差遣去寻人头了。
其余本地的客人各有去处,单说徐灏带着四个精明的捕快和五位外地的客人在这地方下船,分别安排在三个落脚点。
临下船时,徐灏先吩咐道:“马上乔装打扮,赵甲你装个烂腿之人,赵升你装个驼背,老冯你装个算命测字的先生。其余人或穷秀才或无赖,每日到各处酒肆茶坊打探消息,每天晚上在我的住处见面,告诉白天耳闻目睹的情形。”
如此他们都住在一条街上,彼此相离不远,其他人住的客栈,徐灏带着裴医生和一个捕快李义租了间民宅,将破衣旧帽给他俩穿上,让李义给裴医生背药箱子。
谁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灏也不说,当夜无话。
到了明日,裴医生按照指示,在二仙街的十字路口,把招牌挂了起来,好似个江湖郎中,地上铺了层包袱,药箱子摆在中间,上面排列着药瓶、刀剪、药膏等物。
人来人往的街上,裴医生大声说道:“杭州五世医裴中运。路过贵地,扬名三天。有缘的趁早来治,试试我的手段,治不好的分文不要,贫穷者施医舍药,也分文不要。”
被他这么一说,马上围上了来了一大圈的人,忽然有个烂腿的一瘸一拐的过来,分开围观的百姓。上前说道:“先生,我这腿疼痛的了不得,却是干疼,您看这一大片发黑。又不肿,又没有水,就是一碰便连心的疼,请问您可能治?”
众人见他的左腿呈乌紫色。触目惊心,确实是没有肿胀流脓,看来是得了怪病
裴医生说道:“治不好还算是五世医么?来。我叫你立刻不痛,好好的走回家去,叫大家伙瞧瞧我的医术。看你是个穷人,也不要你的钱。你自己先将这腿用布仔细包上。”
那人感激不尽的连声道谢,直接坐在地上,用手巾把腿给扎上了。
裴医生取出来两粒药丸,问道:“哪位行个方便,布施一碗清水?”
自然有好事之人为了看他的手段,转身取来了一碗水,递给了裴医生。裴医生叫烂腿之人用水将两丸药服下,在他的腿上用手按了半响,说道:“你站起来吧。”
烂腿的站了起来,惊讶的动来动去。裴医生笑道:“还疼吗?”
“神了,不疼了。”烂腿的叫道。
裴医生说道:“你且用力在地上跺下脚,看疼不疼。”
烂腿的仿佛卖拐的范伟一样,傻乎乎的在地上连续蹬了三四下,哈哈笑道:“不疼,不疼了。”
裴医生微笑道:“这就好了,我再给你两张药膏,回家贴上,保你永远不犯。”
“真是活神仙呀。”烂腿的赶紧磕头道谢,“我穷人家没什么报答您,只能天天给您跪香扬名。”
裴医生说道:“这是你与我有缘,若没有缘法,任凭你给我千两黄金也治不好。”
烂腿的磕完头,喜气洋洋的拿了膏药,竟飞一样的跑了。这使得围观之人无不赞赞称奇,都说真是怪了奇了。
裴医生心中苦笑,面上却吹嘘道:“不要说他这条腿,就是烂掉了一半,也能给他立时医好。”
人们越发的称奇了,有个老翁见状挤进来说道:“活神仙,老汉我今年七十有二了,这双耳朵不通气了,有治法没有?”
裴医生大声说道:“容易,我给你两丸药,直接吃下,再给你七丸,回家隔一日吃一丸,不可出门,在家静坐半个月,保你听得见。”
“多谢,多谢。”老翁吃了药,将药丸珍而重之的包好,揣在怀里,欢天喜地的去了。
很快一传二,二传三,短短时间“活神仙”的名气就传出去了,闻讯而来的人们多到拥挤不开。
正当场面乱哄哄的时候,裴医生说道:“我每天在此,送医三天,今天有事在身,诸位明早再来光顾吧。”
有很多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想要求医买药,裴医生故意不肯,收起招牌和李义径自走了,留下众人到处把这桩奇事传扬开了。
那位烂腿的人果真请了一封香,跑来在街上称颂活神仙的灵验。于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人人都想一睹活神仙的真容,城里城外有那疑难杂症的百姓,谁不想来此求活神仙碰碰运气?就怕活神仙明日不来了,总之茶坊酒楼,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个话题。
此时徐灏和亲卫扮作穷途落魄的模样,在街上四处溜达,到了午后,听到人人争传活神仙治病的事迹,满意一笑,但是想要察访凶手何其之难,不亚于大海捞针。
到了傍晚,徐灏返回住处,他和裴医生虽然住在一起,却分成了前后间。裴医生和李义早已回来,见他来了并不交谈,彼此心照不宣。
不多一会儿,其他人陆续前来向徐灏回话,今早的烂腿之人自然是赵甲了,因有本地人在场不好交谈,拿了香在门口磕了个头,说道:“谢活神仙。”
有人问怎么回事?得知寄宿的外地人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医生本来就受人尊敬,这下子,不消说主人加意的巴结,左邻右舍纷纷前来送吃的,十分殷勤。
晚上,住在隔壁客栈里的捕快头乌老大问徐灏:“公子,我们今日跑了一趟,也打听不到半点消息。到底您猜测凶手在哪里呢?这样的瞎访,不是海中捞月么?”
徐灏说道:“不要着急,六七天应该会有着落,去歇息吧。”
因徐灏是县老爷的贵客,乌老大不敢再多说什么,心中却是非常纳闷,暗道一个外行装神弄鬼,八成是为了攀附老爷,真给他访到了凶手,自然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访不到,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老爷能不记在心里?果然读书人就是好算计。
看看天色还早,乌老大推说要出恭,转身溜到街上散步解闷去了。
闲来无事徐灏也出来走走,迎着凉爽的夜风,在街上时不时的驻足,倾听人们的交谈。过了一座天桥,见巷子口有个茶馆,底下卖茶,楼上卖酒,客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常,他就走了进去。
一上二楼,看见乌老大和两个手下正在喝酒吃肉,见了徐灏,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立起身来。
徐灏使了个眼色,叫他们不要妄动,径自走到角落的空桌坐了。
跑堂的过来边擦桌子,边问道:“客官来点什么酒?”
徐灏说道:“拣可口地道的小菜四碟,本地的黄酒一壶。”
“好嘞!”跑堂的倒上茶,一溜烟的去了。
如此徐灏和亲卫两个人慢慢吃喝,乌老大也放下心来,转过头去,对手下不屑的道:“瞧见没,也是个会享受的主。”
手下吴二说道:“老爷都要亲自拜访的人,身份能不尊贵?不过一路行来,见徐爷和我们吃的一样,睡的一样,难得!我佩服这样的人,不拿架子平易近人。”
另一个手下周四说道:“大哥,你可别得罪了他,小弟的眼最尖,那徐爷别看穿衣打扮没什么特别的,说话气度绝非等闲之辈,明显是人上人,并且听他口音,是打京城来的,一定是个世家子弟。”
乌老大说道:“我岂不知这个?没见我对他客客气气,惟命是从嘛?”心里则暗暗震惊,原来前几天他去了乡下办差,一回来就被打发上了船。同在一艘船上,不方便询问手下原委,现在才算摸清了情况,好在自己没有鲁莽得罪了人家。
这边徐灏留心听酒客的口风,除了些乱七八糟的攀谈外,有人说活神仙怎么灵验的,有说打北面来了个新人会唱京调的。
忽然听见后面有人说道:“老牛,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冤枉事。”
“什么冤枉?”
“你不知道咱们县里开航船的王富打了人命官司?问成了死罪,下了死牢吗。”
徐灏神色不变,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天底中自然没有这么巧的事,而是提前放出去的人手暗中指引的,倒是被乌老大三人无巧不巧的赶上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二章 翻江蛟
后面的酒桌上,姓牛的人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咋说是冤枉?”
另一人说道:“你知道人就是他杀的么? 也怪不得你不知道,大概除了我也没几个知情,可惜我不是官府中人,不然非得立下大功不可。”
徐灏悄悄拿出了一面小镜子,放在了桌子上,从镜子里观察他们。
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头发梳了几条辫子盘在脑袋上,穿一件青布单夹棉袄,黑绒布的坎肩,汗流浃背的吃着菜,吃一口咧下嘴急忙灌口水,呼哧呼哧的大口吸气,却又忍不住继续吃下去,而那菜正是刚刚上市不久的辣椒炒肉。
先说话的四十余岁,穿一件很讲究的白灰色小袄,文士长衫,束着腰,很显眼的绸缎带子,嫌辣菜一口不吃,慢条斯理的喝着酒。
脸色通红的年轻人放下筷子,使劲扇着嘴巴,说道:“这他娘的辣椒太邪性了,倒是比花椒姜蒜好吃多了,吃了辣的不行,却总惦记着再吃。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长的说道:“我前日在李寡妇家听曲儿,撞见翻江蛟范老二同两个朋友在那里大乐,说这个仇报得痛快,可惜王富倒霉。你想想,这不是范老二干的事么?”
年轻的茫然道:“他报他娘的什么仇?这家伙好事不做,净干些恶事,怎么老天也不收了他。”
年长的说道:“你就是个没耳朵的,你知道他杀的是谁嘛?说了能吓死你,那可是福建水师提督沐毅的大哥,名动天下的徐灏徐三爷。因他兄弟几个前年五月间抢海船的那个案子,被沐都督拿住了,单单翻江蛟跳海逃走,那李大麻子,张二傻子六七个人都被正法了。前几天。范老二大概想复仇,结果在金陵遇见了徐灏,遂一路跟随,干出了这事。不想王富竟替他抵了命,你说晦气不晦气?”
年轻的震撼道:“乖乖,这家伙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连那位都敢杀?这岂不是要马上轰动天下嘛?”
“可不是嘛!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查出身份了,嘉兴不定要遭多大的连累,咱们得赶紧出门避祸”
年长的摇头叹息。“那么有权有势之人,你说没事孤身找什么乐子?这下好了,什么富贵美人都白瞎了。范老二怕什么?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贱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人,天晓得是谁干的?就算查到了他,大不了一死而已,值了!再说还可以逃出海外,现今能去的地方多了,汉王洲。永乐洲,据说比咱们中原还大,永远也抓不到人。”
徐灏一时间又惊又喜,喜得是终于查出了真凶。不出他的猜测。原来当日他无疑撞见了脖子上长着肉瘤,胸前有纹身的男人,当时觉得奇怪,后来想起沐毅在信中提到正在抓捕的海匪。和此人很像,乃是福建海域有名的穷凶恶极,手下不留活口。
马上派出人手却没找到人。因是去往嘉善的航船,他想着去嘉善碰碰运气,也是知道范老二乃是嘉善人。一来除害,二来顺便游玩几天。
不想竟然是自己吸引了翻江蛟暗中跟随,可见他潜伏金陵已经非只一日了,大概因沐家防卫森严,恰好见自己落了单,有意拿亲戚复仇。
惊讶于自己险些糟了毒手,稀里糊涂的让死者枉送性命,难道范老二是个近视眼?或是黑灯瞎火错把衣衫体面的青年当成了自己,反正死的不明不白。
既然确认是这位翻江蛟范老二,冲着自己来的,徐灏就更不能不管到底了。
付账回到了住处,因这等亡命之徒逃亡惯了,最是机警,派人去抓很容易被他逃走,或是打草惊蛇,被这样的祸害盯着家族乃至亲朋好友,简直是附骨之疽。
所以还是得按照计划,用巧计令他自动上钩,在无路可逃的街上抓人最好。
次日天明,徐灏走出房门,在裴医生的房檐下轻轻咳嗽几下,人很快披着衣服出来。
徐灏附耳说道;“正凶已有了名姓,外号翻江蛟人称范老二。其人三十上下,耳后有一颗肉瘤,今日若真有人请求治瘤,必须当场设法拿住。”
裴医生一样又惊又喜,点头领会,他是唯一听徐灏说出疑点的人,暗道徐先生果然是位做大事的贵人,处处用心,步步留意,这才叫做大人心细,可见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为了保护裴医生的人身安全,徐灏把李义叫起来,嘱咐他务必时时刻刻在身边,不可远离,一旦指认了犯人,马上拿住凶手。
李义是程县令特意点的捕快,年富力强,武艺不错,人也精明强干。当然徐灏手下能用的人多了,但是一开口就会暴露了口音,所以不能用。
那边秘密安排了大批人手,让裴医生和李义守株待兔,这边他去了桥上。
老冯一个做买卖的在桥上摆测字摊,本事不够生意寡淡,连个人都没有。徐灏走过去问道:“赵升人在哪里?”
老冯说道:“刚过去不多工夫,想必还在前面。”
徐灏寻了过去,走不多远,见赵升慢悠悠的走在前方,穿了件打满补丁的长大褂,弯着个腰驼着个背,踢踏着一双破布鞋。
就这副凄惨形象,人家还斯斯文文的踱着方步呢,边走边念叨:“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青云得路,济我这状元之才,有无慧眼识珠的善心人啊!”
徐灏有些想笑,快步追过去在他的肩膀上一拍,把个赵升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脸红了,不好意思于先前的那番话。
徐灏问道:“你是本地人,乐户李寡妇家,你知道在哪里?”
赵升说道:“在街北的百花巷,我昨天去看过一回。”
“走,咱俩过去看看。”徐灏说着就要走。
赵升忙说道:“咱们这样的打扮,哪里进得了门?”
徐灏说道:“不妨事,咱们先给他钱,能不接待?”
“这也使得。有钱就是大爷。”当下赵升在前面引路。
转了两个弯,穿过了条过街楼,经过一个牌坊和两座桥,来到了本地乐户人家扎堆的巷子。虽说朝廷已经赦免了无数贱籍,奈何很多乐户家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操此贱业,改行谈何容易?再来皮肉生意赚钱的方式简单,古老而又经久不衰,明朝的风气又如此,社会上的歧视也不容易改变。
巷口有道黑油漆的栅门,里面靠东一个临街门。两座花隔虚掩着,接待客人的灯笼撤下了,门框上贴着个剪纸葫芦。
赵升指着说道:“就是这儿。”
徐灏推开栅门,走上前伸手在门上弹了两下。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头包着元青色的绉纱,身穿蓝绸棉袄,外罩青缎褂子,黑绸裤脚裹着绣花的袜子,是个裹脚的女人。
脸上涂脂抹粉风韵犹存。未开口已然带着风情万种,神色轻佻。
徐灏说道:“我们俩专程拜访,来讨碗茶吃。”
李寡妇一手攀着门框,一手叉着腰。斜溜着眼睛,将二人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将身子往后一扭,说道:“您二位找错了。我们这儿不是茶馆呀。”
话未说完,随手要将门给带上,徐灏上前一步。挡住了门板,手里翻出了一锭银子,笑道:“我们闻名来的,岂能走错?这五两银子请你随便给我们沏壶茶,坐一会儿歇歇脚。”
李寡妇见了银子,笑着说道:“瞧瞧,我真是糊涂了,连自己人都不认得。”说着,将门开了,“快里面坐吧。”
徐灏朝里面走去,李寡妇见他出手大方,即使衣衫寒酸,可仔细一瞧长相,竟然人是一等一的俊朗,笑吟吟的主动伸手挽起男人的胳膊,把自己那饱满的胸部用力挤压,闹得后面的赵升好生羡慕。
走进了后院,穿过了月亮门,有一溜五间南向的矮房。李寡妇将门帘掀起,喊道:“四儿,有客呀,还不快出来。”
隔壁传出娇声娇气的声音,“让我洗完脸就来。”
徐灏看了眼屋子,是通长的两间。西屋靠墙摆着一张炕桌,铺着半新不旧的大红色坐褥靠枕。炕桌上供着一大篮子佛手,四扇时花炕屏,朝外持一幅五彩牡丹的画。桌上分列着花瓶、帽镜,中间桌上摆着个盘香盘,一股子檀香味。
墙上挂着一面琵琶,屋里收拾的还算干净,他就在东边凳子坐了。
赵升不敢坐,徐灏示意尽管做下,也就在西边椅子坐下。李寡妇倒上茶,问道:“二位大爷贵姓?”
徐灏说道:“我姓张,他姓周。我们久仰你家姑娘的大名,今天特来见识见识。”
正说着话,一个小厮送来一壶新茶和两碟子点心,李寡妇走过去接了,说道:“叫姑娘快来。”
赵升接口道:“不忙。”
李寡妇说道:“我把灯点了,别光坐着,躺下来好好歇着。”
一面说,一面将炕桌挪开,把蜡台点着了。徐灏入乡随俗,走过去在上首倚着墙,赵升也拿了茶过来,没等坐下,隔壁传来了动静,似乎出来个人,一直往外走去。
赵升探头从窗户往外看去,却看不清楚,李寡妇拉了他的袖子,说道:“赶紧坐着吧,有什么看的。”
这时帘子掀了起来,走进来个中人之姿的粉姐,大概十八岁上下。
粉姐款款进来,乌溜溜的眸子瞅着两人一会儿,忽又“嗤”的一笑,拿汗巾子掩了嘴,另一只拎着牡丹团扇,袅袅婷婷的在炕沿轻轻坐下。
李寡妇有些留恋的盯着徐灏一眼,几步躲出去了。
徐灏到此,也不能不敷衍一回了,笑道:“今年多大了?你这双手长得真白,好似青葱一般”又说道:“赫!你的头梳得真光滑,脸也滑嫩细腻,用的什么水粉?”(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三章 新年快乐,给诸位爷请安
这位粉姐名叫四儿,很窈窕的中等身材,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眼眶微凹,乌黑的长发,浓浓的眉毛,没有刻意修饰,因这双浓眉让她增添了三分独有的个性与气质,非常打眼。
鬓角簪了一朵茉莉,嘴唇点了樱桃红,两颊鲜红洁白,却掩盖不住青黑的眼圈,大抵昨晚没睡觉的缘故,也或是夜夜**时常熬夜。
脂粉擦到了脖子上,看不出本来的肤色,葱绿色的宽衫,酱红色的小袄,大红百褶长裙,宝蓝丝绦,一双三寸的莲船,好似水一样的声音神态,典型的江南佳丽。
面对徐灏学着狐朋狗友的惯用口吻,四儿只是用团扇挡着嘴,嗤嗤的笑。
问题是徐灏没耐心和她周旋下去,对这样的胭脂俗粉没有丝毫兴趣,没多久就问道:“我有个朋友这几天来了没有?”
“谁呀?”四儿笑嘻嘻的询问。
徐灏说道:“翻江蛟老范。”
“他呀,前几天还来了。”四儿似乎没起疑心,也是她与范老二非是相好,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徐灏说道:“真不巧,我来了他没来。你可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四儿说道:“他不是这一带的人,他家叫什么湖来着,离这里好远哩。一般他们是逢三、六、九,会坐船过来卖东西,然后歇宿在我家。昨儿初六没见他来,初九是准来的。您要见了他,帮我问问,问他要的镯子办了没有?”
“镯子?”徐灏马上说道:“你说镯子我想起来了,他耳朵后面有个肉瘤,治好了没?”
四儿说道:“你果真认识他,他那东西比先前更大了,哪里治好。让人瞧着就瘆的慌,恶心巴拉。对了。既然你们是朋友,怎么先前没见一起来过?”
徐灏说道:“我们是他外地的朋友,今次到了嘉善,就想着见一面叙叙旧。”
四儿问道:“那怎么知道的他上这里来?”
徐灏说道:“初三那天遇见了个兄弟,他告诉我的,可惜当晚我有急事,要去一趟杭州,要不早打听道路过来了。”
“对呀。”四儿一拍手,“初三晚上来的,那天走了就没有再来。”
赵升忍不住插嘴道:“是了。今天他不来,我非灌醉他不可,让他和你亲嘴给我们瞧。”
“呦!”四儿笑了笑,用手在赵升的腿上拧了一下,哪知道赵升的破裤子是禁不得折腾的,一拧,竟拧破了一块,露出了腿上的白肉。
四儿本瞧不上他的驼背,现在就更加瞧不上了。将赵升一推,往徐灏边上挪了下,两个人紧紧挨着,取笑道:“你倒会穷开心。裤子都破成这样了。”
徐灏瞧着忍不住笑,赵升没趣的自去吃点心了,说了半天话,徐灏连她的手都没摸一下。弄得四儿既轻松又稍有些不满起来了。
忽然听见门响,进来了一个人,四儿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徐灏便对赵升说道:“咱们走吧。”
赵升说道:“看看来的是谁。我认不认得,或许是那个人。”
结果是个大胡子,赵升朝徐灏摇了一摇手,李寡妇进来说道:“给你们换壶茶吧。”
“不用了,我们要走了。”徐灏说道。
“怎么就走呢?再坐坐吧。”李寡妇以为二人不满意,念着五两银子,叫道:“四儿!”
四儿应声打隔壁出来,见客人要走,说道:“忙什么,等我唱个曲给二位听。”
赵升嬉皮笑脸的道:“晚上再来听吧,大白天啥也做不了,无趣。”
“呸!你晚上来了,也是没趣。”四儿装着害羞的样子,扭头就走。
李寡妇则盯着徐灏,越看心里越爱,吃吃笑道:“就是,晚上才好呢,今晚大爷若不嫌弃,奴家情愿亲自伺候一回。”
“一言为定。”徐灏不是正人君子,当下伸手捏了下那对颤巍巍的胸部,笑着出去了。
四儿隔着窗户叫道:“晚上来呀!”
到了街上,徐灏让赵升去继续做事,他进了附近的茶馆,点了一壶好茶,看喝茶的人你来我往,纷纷不绝。
就这样坐了一个时辰,茶都换了四五回,对桌坐着四个人,一个老翁,两个少年和一个和尚。
老翁说道:“咱们城里来了位活神仙,我昨天听人说治病灵验,不相信。刚才打那边过来,见围了许多人,上前看了半天。还别说,真是个神仙。”
和尚问道:“施主亲眼见他治病了?”
老翁说道:“那是,不是我亲眼所见,再也不信。有一个驼背,三十来岁罗锅着腰,像一张弯弓,说话文绉绉的,来求活神仙诊治。活神仙一看,就说咱俩有缘,没有缘我是治不好的,叫罗锅靠在墙上,拿着针隔着衣服给针上了,叫罗锅吃了两丸药,用手伸进去摸了半响。”
少年急忙追问道:“到底治好了没有?”
老翁说道:“当时喝彩叫好的声音如同山崩地裂,震得老夫耳朵都不好使了,那弯弓似的身板像硬弓卸了弦一般,慢慢的,慢慢的就伸直了。我都看呆了眼,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我活了六十多岁,头遭见到这样的奇事,终于相信这世上有神医了!”
这时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茶客们都在听老翁说话,老翁叹息道:“大家伙你们说,想咱们城里的大夫但凡有活神仙一成的能耐,不定要拿多大的架子,要多贵的诊费,还要装模作样,让人三请四请的不来,也不管病人的死活。最要紧的是那位先生,当街治好了病不说,见是穷人还不要钱,这才是医者父母心呐。”
有人马上说道:“可不是嘛,我也亲眼看见了,那罗锅就是个穷斯文人,给磕了三个头就完了,不愧是活神仙的称呼。当之无愧。”
和尚阿弥陀佛一声,说道:“要是这样,我这白浊病定可以治好,明天贫僧去求求他,希望前世有缘。”
徐灏笑了笑,知道是裴医生同赵升合伙做的把戏,难为他们装得这么像,可见都不是什么好鸟。
打听到了范老二初九会现身,徐灏做了两方面的充分准备,就看他是打算治病还是玩女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惊动官府和附近的军营。
嘉善有很多人世代靠打渔为生,走数百里水路就是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整个路途可以随意停泊,一家子睡在船上,而到了目的地,能立刻欣赏到十万只水禽遮天蔽日飞来飞去的景象。
常年奔波的船上生活,放宽了眼界和心胸,嘉善男人常常把女人也拉下水,到船上来烧火煮饭养孩子。女人行舟从来不是该忌讳的事儿。
但是在土地上生根是自古以来的传统观念,但凡打渔赚到了钱,必须置办房子和瓜田菜圃,而一旦年景不好或吃了冤枉官司。或做了错事,回到船上又是唯一的出路。
在宋元两代,许许多多的嘉善渔民被迫离开家乡,把自己的根基连根拔起。在外五年十年不回来,或许终身也不再回来。在外的生活就和船儿一样,无依无靠四海为家。老了身边一无所有,躺在破旧的空船上喘着气,家乡的山山水水留在记忆中,烟雨朦胧,小桥流水,绿叶丹实,烂漫照耀,一幕幕的回忆,老泪纵横。
于是用手舀一口冷水咽下,润润干枯的喉咙,水是从家乡流来的,即使相隔八百一千里路,也能听到它在家乡的门前,河岸边推动水车的呜咽声,永远也忘不了的江南水乡。
大明立国,幸运活下来的嘉善渔民纷纷返回故里,干脆把渔船变卖,发誓再也不走了。
那时候的百姓最幸福,无需花钱就能得到一片土地,嘉善大窑从此名扬天下,出产的大砖不愁卖不出去,一直持续到了现代。
请来阴阳先生看看风水,选吉日良辰破土,就在不大的空间内砌一座高墙大房子,盖一个菜园子,养一群鸡,一群鸭,养两条勇猛善吠的看家狗,用所有的积蓄再买一头膘肥体壮的大黄牛,租给农户耕地。
重新学习耕田治地,让儿孙们开始读书,脱下腥臭的蓑衣,换上玄青色羽绫大油长衫,抬着猪羊酒果去拜会族长、乡绅、名儒、亲戚,立志做一个家境殷实的小乡绅。
把从江湖上学到的应酬礼数,用来在嘉善树立身份和名誉。故此凡地方上的公益事,如修桥铺路、办土地会、五月竞舟、过年耍狮子龙灯,接济穷人等等,必须出头露面摊份子,也必须比别人捐的多一些。
每当朝廷对外用兵,替咱汉人去大漠复仇,尝够了家国不再,颠沛流离滋味的渔民们无不慷慨解囊,也因此一两年后,保不准就补上了里长甲长的缺,真正成为体面受人尊敬的乡绅。
可以说洪武朝三十年间,嘉善人既是最幸福的,也是很不幸的。家业就和人的一生一样,要看你怎么去经营,同时也得有足够的运道,赋税虽重可也能滋润的生活,但前提是要儿女得力,事业顺手,不招惹是非,开个油坊、磨坊、茶馆、酒肆、商铺什么的,银钱如水般流进流出,足够弥补田税上的压力了。
运气不好,比如房子被大火烧了,牛发了瘟,田地被大水冲成了沙地,无儿无女,被县衙的陋习刁难,想来想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把年纪重新下水。可惜年龄已经过去了,精力也快衰竭了,再也无法与年富力强的汉子竞争,在水面上重打天下,已无可能。
类似这些可怜人,就成了明朝著名的流民,四处乞讨,客死他乡。
可以说纵观整个古代,百姓缺少的就是一份健全法律下的社会保障体系,没有这个体系,再强盛的帝国,也是落后的文明,而百姓也终究只是任人鱼肉的草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