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南拳北腿的鼻祖
面对徐海毫不客气的警告,钟潭才依旧嬉皮笑脸的,嘻嘻笑道:“姐夫何必如此动怒呢?说到底此事怪我。好在我在松江府有点面子,三万两银子不至于没法还你,一个月就一个月,不会拖延一天。”
徐海见他答应的痛快,还真以为他人面广有本事,结果中了缓兵之计。等到了期限,钟潭才恳求他延缓下时日,碍于情面的徐海又答应了一个月。
邬鹤新暗地里怂恿徐海撕破脸皮,徐海皱眉道:“我都已经答应了,不好反悔,且再宽限他一个月,到时咱们走着瞧。”
邬鹤新见他答应了,遂背地里对钟潭才说道:“你小心些,东翁准备告你了,我认为不可大意,总要防备防备的好。”
两面怂恿离间,邬鹤新的意思无非是让他俩一拍两散,最好钟潭才远走高飞,如此自己就能稳稳的接手大掌柜一席,问题是他到底低估了常年混迹于松江府的钟潭才。
钟潭才一边成天寸步不离的陪着徐海四处游玩,使出他早年做帮闲篾片的能耐,把个徐海伺候的舒舒服服,又一边把自己的妻女接了过来,时常邀请徐海到自家打麻将,妻子女儿出来应酬,叔叔长叔叔短的,毫无一点避讳。
钟夫人今年二十八岁,正是女人一生人中最好的年龄,很善于保养修饰,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那女儿是丫头生的,今年也有十六岁了,体态儿,模样儿,出挑得一朵鲜花似的。
结果自然是彼此郎有情妾有意,认识到徐家拥有庞大产业的徐海也不在把几万两银子当回事,三哥不是亲口说过缺钱就张口吗?没过几天,就把母女全都弄上了手。三万两银子也就自然而然的无声无息,一笔勾销了。
面对弟弟狮子大开口,要借五万两银子,徐灏痛快的答应了,这人永远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就让他尽情的去折腾,把钱都折腾光了也就老实了。
多年来,辽东大连迁来了很多百姓,有的善于种田,有的善于打猎。有的善于做工,而有的善于靠海吃饭。
这时节,在苍茫阔大的滩涂上,挤满了背着竹筐提篓的男男女女,他们正在捡拾各种海货。
海边的生活和劳动是平静的,看似平静却充满了忙乱和紧张,因为这关系到一家人的肚子。
远处红墙青瓦的徐家别院,徐灏的女人们都来了,各自组队游山玩水自不必言。徐灏则带着儿子和涟漪也背着柳条筐。手里举着防风灯笼,光着大脚丫子,在海滩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泥滩,村舍和渔船笼罩在梦幻般的晨雾中。带着腥味留下了星星点点的露珠,湿漉漉的,咸兹兹的。张涟漪永远都不会想到,北方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彻骨,春夏时节一样的那么温暖炎热,这里人们的生活也和想象中的不容易。
徐灏不厌其烦的告诉她。因生产力的底下,天底下没有任何生活容易的地方,你之所以幸运的锦衣玉食,是因为身处于金字塔尖的权贵阶层。
张涟漪对此很有领悟,毕竟她结识了好友芝姑娘,体会到了乡下百姓的艰辛,明白了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这一次整个女子师范学院的师生们都来了,改变观念可以从开阔眼界开始,徐灏对这些女孩们给予了厚望。
张钗神色恬淡的走在最后,时刻留意着自己的学生,提醒她们不要玩的忘乎所以,要注意安全。
女孩们任意挥洒银铃般的笑声,在泥地里蹦蹦跳跳,感受着大海的磅礴和宁静。而本地女孩却神色认真的捡拾兰蛤,或蹲在石头前用铁铲抠下依附上面的海蛎子,最主要的是寻找被称为丰年虾的卤虫,喜欢繁殖在盐池子里的天然饵料。
卤虫可以用来喂养鱼塘里的鱼,甚至是自家海水池子里的大虾,这是徐灏的后世知识和古代劳动人民生活经验的一次完美结合。
卤虫有点像小乌虾,有红色的也有灰色的,密密麻麻的生长在盐水中。
涟漪不敢伸手抓,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舅舅怀里以节省力气,徐烨也不喜欢抓,作为男孩子更向往坐船出海。
大家看着本地女孩伸手在池子里捕捞,她们每天早上都要不辞辛苦的来,喂食卤虫的鱼虾会长得更快更好,肉质也更有营养更鲜美,白嫩的手掌裂开一道道的口子,浸泡在盐水里的滋味可想而知,不过没有人在乎。
成年男子都要出海打渔,这些繁重琐事几乎都是妇女的,涟漪想尝试下捉兰蛤,可比起捞卤虫更加的辛苦,无论是海滩上还是礁石底下,海水一刻不停的哗哗流过,要随时随地注意保持身体的平衡。
人们在海水里弯腰撅腚的干活,徐灏尝试了下,很快累得腰酸腿疼,好半天也抠不出来多少。如果想获得丰收,可以选择去最危险的洼地,在远方一排石岗犹如天然屏障,斜对着老海口的地带,终日激烈碰撞的海浪滔滔,远远看过去烟雾缭绕。
到了退潮的时候,会留下齐腰深的海水,水面上和石缝里漂浮着杂七杂八的藻类,鱼虾上来觅食,浅水里有无数的兰蛤,一抓一大把。
不过涨潮退潮没有固定的规律,有几次突然遭遇了风暴,淹死过几个人,所以村民们视那里为不祥之地,很少有人愿意过去冒险。
最终女学生们用夹子嘻嘻哈哈的抓了许多不大不小的螃蟹,请求徐灏给她们做醉蟹吃。
醉蟹是江南近些年才兴起的名菜,徐灏的醉蟹很简单,他更喜欢后世北方的腌虾爬子即皮皮虾的制作方式,先在大缸里撒上螃蟹,随后倒进白酒,再倒入少许盐粒海带和大蒜,糖醋以及生姜花椒大料等,味道异常的甘美。
说起江南醉蟹,苏州平江府的童家居住的江湖水面辽阔,水质清纯。每年重阳节后都以出产大宗肥美的青壳大蟹闻名于世。因古代受限于交通工具和存储方式的落后,活螃蟹没可能大量运往各地进行贩卖。
于是童家人为了延长保质期,参照了醉螺醉虾的办法,用自制的糯米酒以及其它配料制作醉螃蟹,一经问世,迅速赢得了各地饕餮食客的赞誉。
就在洪武二十七年,中堡童氏创立了“童德大”醉蟹加工作坊,从而诞生了流传至今的“中庄醉蟹”,每年仅仅金陵一地,就能吃掉数以万计的醉蟹。
傍晚。徐灏带着一群累得半死的孩子们回到别院,亲自掌勺给她们烹制海鲜大餐。
所有人都期盼着这一顿饭,实在是徐灏已经彻底喂馋了她们的胃口,就连沐凝雪等人也很是期待。
第一道菜是辽东飞蟹,味道谁吃过谁清楚,什么调料都不用放,直接用清水蒸,红澄澄的颜色鲜艳欲滴,个头也比大闸蟹要大。造型更是远远超出。
第二道菜是姜葱炒蟹,味道别具一格;第三道是生拌海参,把活海参切成丁蘸作料生吃,鲜嫩爽口;第四道菜是蒜头鲍鱼。接下来油焖大虾,清蒸大虾,大连的虾世界闻名,鳕鱼也一样;此外还有活吃滋味不同反响的海胆。炖煮最鲜的黑鱼汤,黑鱼肉做生鱼片吃,牡蛎不消多说了。这东西在辽东沿海是最普通的食物。
次日,徐灏去了城外的军营,演武厅前面有数千兵士在练习十八般武艺,每年整个辽东必要按例验操,整顿部曲,执行升降赏罚,因此直属大连的各卫所皆要加紧操练,准备过考。
徐灏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一面喝着盖碗茶,一面吩咐守备指挥使卫去病照红册子点明。即使有火枪火炮也不能扔下传统武术,这是强身健体的必备科目,是以每个被点名的士兵都有机会一显身手。
可以自己也可以配对舞一回刀枪,或者选择骑马射箭,人在马上显本事,或表演奔驰如风的骑术,或使用长矛刺杀稻草人,或回身玩弓射箭百步穿杨,博得现场一片的彩声或嘲笑。
这些天不禁百姓来看热闹,徐灏正优哉游哉呢,忽然卫去病一脸坏笑的说道:“大人,军中素闻您是真正的高人,太极拳八卦掌耍的炉火纯青,不知可否给大家伙开开眼。”
徐灏瞪了他一眼,想来让老子出丑,门都没有,说道:“你知道什么是少林正宗嘛?”指着坐在一侧的教官,又说道:“像我们这样的练武之人,肩背手腕总与普通人有些不一样,走起路来的方式不同,彼此看一看就知道是不是行家了。”
卫去病夸张的道:“那大人的少林拳是从哪里学来的?”
徐灏信口开河的道:“我家有个师傅叫做黄飞鸿,他见我小时候身体灵活,骨节坚强,天赋异禀,为了江湖和平,就传授了一点拳法。据黄师父说,此乃少林正宗嫡派,学成功了受用无穷,可是我这人什么都喜欢杂,练了好些年才能够懂得一二,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吐纳按摩的内功,拳脚上头就平平了。”
不想教官中有个柳千户惊喜的道:“怪道大人的身姿步伐迥异他人,原来竟然是黄师叔的徒弟,那就不足为奇了。”
噗!徐灏险些一口鲜血喷出,这家伙也太无耻了吧?黄飞鸿是你师叔?真是人才啊!
可是此刻已经骑虎难下了,徐灏说道:“你们可知江湖上的拳法共有几家,渊源如何?”
卫去病摇头道:“这倒不知道。”
徐灏笑道:“拳法分为南北两派,用武林的话就是南拳北腿。其中南派推武当宗为第一,这武当宗是太祖皇帝借鉴了张三丰真人的招式,传下来的拳谱,兄弟不才也算继承了先帝的衣钵。
北派尊少林宗为首领,乃是我与姚广孝姚少师一起切磋武艺时创出来的。武当宗是内家功夫,少林宗是外家功夫,这两宗便是天下拳术家的宗主,你们信不信?”
在场众人瞬间冷汗全都冒出来了,见过无耻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合着眼前的这位徐大人,还是南拳北腿和各宗各派的鼻祖了?
那位柳千户恍然大悟的道:“三年前,来了个化缘和尚,我见那和尚气度不俗,就请他进家来谈谈。问起时,才知他是姚少师的亲传弟子,少林宗的法莲禅师,我就请他传授少林拳术,法莲禅师在我家一住三年,方才云游天下去了。
下官学的是少林拳法,武当宗却无缘学过,没想到大人两宗合一,难怪我看不透大人呢。下官冒昧恳求,愿拜入大人门墙,想师父必秉承有教无类之义,栽培弟子一二,下官便受福不浅了。”
人才啊!徐灏心中叹息,这家伙适不适合练武他不知道,但是绝对适合混官场。
“有机会吧。”徐灏坐不住了,起身悠悠说道:“我等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个缘法,异日有缘再说吧!好了,我要回去练功了。”
城外的护城河连接着一条水流平稳的大河,每天有许多妇人从城内背着竹筐出城浆洗衣服。
逃出来的徐灏站在树下,看妇人们各自蹲在河岸边,扬起棒槌捣衣。有的妇人卷起了裤管,露出白白的腿肚子,站在流水中冲洗棉纱,彼此放声谈笑。
辽东的民风从一开始就有别于中原,比山东河南河北老家还要奔放大胆,关外的苍凉豪迈很快就会感染任何选择定居此地的人们。
从四面八乡来做买卖的,下乡催租子进城算命的,割马草的,贩卖鱼秧的,办差的公人,出城进城的大姑娘小媳妇,推着牛车收粪的,各色人等终日在护城桥上川流不息。
河岸对面是一大片的菜园,绿油油的菜圃分成若干整齐的方块,非常美观。菜园尽头是起伏连绵的山岗,树木郁郁葱葱。
城墙边有片小空地,是本地卖柴卖草的交易场,聚集的人很多,因此有人在此开了羊杂碎汤摊子和关东烧酒摊子,还有几个打铁的架棚炉火彻夜不熄,打造各式镰刀、砍柴刀以及菜刀小刀,专门和乡下来的人作生意。
交易场的对面有一座小学校,学校由一对年轻夫妇主持,类似的小学校在整个辽东可谓是遍地开花,所有军户的子女必须上学念书,去年规定农户家的孩子也必须上学,这是辽东的铁律。
像这些公益事业所需要的经费很多很多,辽东没有得到朝廷的一两银子,完全是自筹资金,所以也不难想象为何朱巧巧会不择手段的赚钱了。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朱巧巧和徐灏一样没有小家子气,她太清楚越是把辽东经营的风生水起,就越会吸引来更多的移民源源不断的迁来。
人口才是治下兴旺发达的基础,至于银子?当整个辽东都是自己的产业时,谁还会计较银子花在了哪里。(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章 嘎子
嘎子在溪沟边磨着他那把时刻不离身的镰刀,锋口磨得亮堂堂的,用手试一试刀锋后,又向水里随意砍了几下。
溪水清澈透亮,许多小虾子攀着一根水草,在活水中游荡,不时又弓着个身子一弹,远远的滑了出去。
天气很好,遍山土坎上各色野花正盛开着,在微风里轻轻的摇动,嘎子准备割五担草,能够换来小半个猪头,管事的大嫂每次都把一对猪耳朵留给他,揉一两盐巴,可以下酒吃两三次。
当然真正的用武之地是在秋天,到时家家户户都会请他去打谷子,各家田里陆续放水,不同于南方用鸡笼在田地罩肥鲤鱼,这里是捉泥鳅,倒是泥螺官府屡次说最好不要吃,有什么寄生虫。
嘎子最爱吃鲤鱼,田地里没有就去前年修的水坝下钩子,运气好的话,半夜能钓上来十几条大鲤鱼,先用大铁锅炖煮满满一锅的酱闷鲤鱼,味道别提有多鲜美了。其余鲤鱼青鱼等全用盐腌了,挂在灶房用柴烟熏得干干的,此乃他在中原老家的传统作法。
嘎子父母亲人都因船难死了,一个人无牵无挂,在辽东从来没有挨过饿,这里的民风淳朴且大方,不会坐视孤儿饿死。
如今的嘎子年富力强,遇事肯出力气,又不胡来乱为,过日子喂饱自己非常容易。
他住的地方距离城市十五里地,距离朱五老爷家两里。五老爷是本地财主,是郡主府的外管事,尽边山坡田地一部分归五老爷管着,所以种地的人家都和五老爷有点关系。
朱五是看着嘎子长大的,屡次要求他来做长工,嘎子认为做长工不是住围子就得守山,行动受管束,不大愿意。
他自己用镰刀砍竹子。剥树皮,搬石头,选了一个小土坡下,距离溪水不远,借五老爷的土地和砖瓦砌了一栋小房子,帮五老爷看守两个果树园作为借地定居的交换,仍然以砍柴割草兼职打猎为生。
村里子的人都很喜欢勤劳肯干的嘎子,春秋二季农事最忙时,家家户户他无处不去帮忙,食量抵得上两个人。气力能抵得上三个人。逢年过年村子里捐钱扎龙进城去比赛,他必在龙头前斗宝,把个红布绣球舞得一团火似的,受人喝彩。
五老爷时常送他几件衣服裤子,或半斤盐什么的,他心中不安,一定要送些回礼作为补偿。
自从徐家三爷住进来之后,没事就带他进城玩,每晚还会送来一大碗牛肉面请他吃。今天嘎子准备了一袋核桃。一袋板栗和一只山上装套捕住的黄鼠狼和一只野鸡,要送给徐三爷。
徐家别院,朱巧巧坐在徐灏对面,说道:“朝廷到底要疏通会通河了。如果竣工通了南北漕运,户部就会请罢海运,说是公私两便,你说对辽东有无影响?”
徐灏不在意的道:“走漕运输送粮食抵达北平。再从北平到山海关沈阳,以时下的条件永远比海运节省人力物力财力,而且不受季节的影响。当然。如果辽东粮食做不到自给自足的话,等随着海运的萧条,将来就会被朝廷捏着咽喉了,群臣并非没有这方面的长远考虑。”
朱巧巧冷笑道:“我就知道没安好心,见这里越来越兴旺,就要想着制约,可惜他们低估了辽东的黑土地,竟比得上两广两湖了。”
徐灏点点头,说起来早在洪武年间原武(今河南原阳)黄河决口以来,造成会通河大面积淤积,黄河水自此南迁,令河南独自承受着水患。开封动辄遇到水灾,漕运的不通也令开封不见繁华,这是朱元璋放弃迁都开封的一个原因,同样长安和洛阳也各有各的弊端。
去年八月黄河发水,开封受灾,毁坏城墙二百余丈,淹没农田七千五百余顷,百姓受灾者达一万四千余户,朝廷派遣工部侍郎张信前往,徐灏就在那时和他一起离的京,在受灾最严重的村镇停留一段时间,而此张信非彼张信。
洪熙初年就有官员纷纷奏言,议开河运济,让黄河古道畅通,当时朝廷正在修复山东德州这一条南北运河,朱高炽不愿劳累百姓,在说当时大战刚停,民怨沸腾,所以不予批准。
洪熙九年二月,济宁府同知潘叔正奏陈:“会通河全长四百五十里,而淤塞处不过三分之一,浚而通漕,不仅可免百姓转运之劳,实国家无穷之利。”
朱高炽也认为是时候了,遂命工部尚书宋礼,都督周长前往查勘,又命工部侍郎张信视察开封水灾的原因,准备疏浚黄河故道。
这一下两处工程需要动用民丁四十余万,堪称大工程,对此徐灏坚决赞成,任何有益民生的事都得做。
至于漕运改内河而罢海运,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海运的运费和消耗大,距离长风险大,受天气影响也太大,永远无法和内河相比。
当然朝廷也无不用漕运钳制辽东的打算,可是朝中大臣不知道,辽东的耕地可以利用到接近四分之一,在后世拥有全国百分之十七的耕地,就算没有轰轰烈烈的开发北大荒运动,仅仅以现有的田地养活现有的人口,其实早已绰绰有余了,无非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罢了,年年哭穷年年需要粮食。
这时代没有人研究耕地,徐灏是唯一清楚松辽平原、三江平原,山前台地以及山间盆谷地,绝大多数属于黑土、黑钙土、草甸黑土和草甸土,有着深厚的暗色表土层,有机质和全氮含量丰富,肥沃的耕地集中且连成片的分布,几乎全都是最好的良田,乃是中国最好的一熟制农作物的生长地方。
天气也是关内人的最大误解,并非是常年狂风暴雪,而是四季分明的风水宝地。辽东气候温和,雨量适中,大部分属于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南部辽南即大连这一带处于暖温带北缘。在后世,东北三省也是名副其实的大粮仓。
徐灏之所以执意选择辽东而非南方南洋自然有他的理解,纵观历史。永远都是北推南,即使有民国蒋先生的北伐,可也被太祖反推了回去,当然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因素,比如大多数将星都是南方人,各地兵员素质也一样。
身为南方人的徐灏没有歧视南方的偏见,但不能否认北方确实占有先天性的优势。
如果选择海南或台湾,貌似历史也已经证明了不是个好选择,甚至根本对大势丝毫没有助益,往往偏隅一角等待着被收复的命运。
辽东的地理位置特殊。与河北山东是连接的,自然资源丰富,又是能遏制倭国的必争之地,重中之重是彻底压制心腹大患的女真人,所以徐灏绝对不可能放弃这里。而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相对于殖民大海另一头的美洲澳洲,控制住大陆才是最可靠的战略,也是最可能留给后代子孙的领土,只要能击退老毛子。
已经到来的小冰川气候让徐灏一筹莫展。金陵乃至松江府竟年年下大雪,各种灾害年复一年。谁能想象正统九年,上-海大雪下了七昼夜,积雪厚达丈余。房屋被压垮,百姓多冻死。
灾害是压垮明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相反辽东女真人却能够强势崛起,很可能受到的影响很小。甚至可能反而是数百年来气候最好的一段时期,不管对不对,反正凭此推断的徐灏经营辽东的打算不言而喻。
从一开始。徐灏压根就没把目光放在南方过,东南亚就更别提了,指望印度人和南亚人会有什么作为,那根本就是一种奢望。就算是经济贸易,优先经营江苏广东才是最正确的。
纵观处于同一纬度的欧洲,美国和中国,俄罗斯和韩国日本,对一个强国的影响会多大!
徐灏对朱巧巧说道:“是时候筹备东七省了,远到郑和海峡和北方极地,都要并入大明版图,立上界碑移民派兵驻守,绘制民用军用地图。这是一件非常困难艰辛的事业,如果能够做成此事,你将来在史书上,一定会成为空前绝后的女民族英雄。”
画了个大饼扔给了朱巧巧,徐灏出来对着嘎子说道:“礼尚往来,不错。不过嘎子啊,咱得对未来得有个规划才是,总不能年年靠着砍柴为生吧?”
嘎子挠了挠头,很明显从来没有对未来谋划过,徐灏干脆带着他走出来,指着不远处桥头的一个小生意人开的杂货铺。
老板是打山西来的,起初是每天挑着货物去各个村里叫卖,后来看中了那个桥头,官道上往来人多又守着徐家别院所在的村镇,与其从城里辛辛苦苦往乡下奔波,不如在桥头安个家。
徐灏说道:“你瞧瞧老阮,想当初他刚来时和你一样一无所有,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店铺,还聪明的在路边搭个亭子供过路人歇脚,就近做过路人的生意,短短几年,就把老婆和闺女接来了,这就是老阮给自己制定了打算,一心一意的奔着目标去工作。哦!”
正打算为人师表一番的徐灏,忽然注意到嘎子的目光有了变化,又看了眼铺子前笑起来甜甜的女孩子,有些明白了。
老阮的老婆人到中年,头上常年裹一块长长的黑色绉绸手帕,把眉毛拔得细细的,特别会说话。就像后世做买卖的人,见了男人必称大哥,女人则称呼嫂子,待人十分殷勤。
因此自从她来了以后,不到半年,桥头杂货铺不仅是村里人买东西的地方,并且也成为大家谈天歇息的地方了。
夏天时桥头有三株参天大槐树,坐在下面异常凉爽;冬天铺子里会烧油枯饼和煤炭,火光熊熊,客人都愿意多坐一会儿。(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一章 金凤
嘎子和老阮一家人都合得来,手脚又勤快,时常过来帮着干些活,老板娘对他非常好,而嘎子对人家的闺女也非常好。
山上多的是野生瓜果,遍地的栗子榛子不稀奇,三月里嘎子给闺女摘野山莓,六月里送她姑娘果,秋天能送的东西更多了,软枣、山楂、山李子、山梨蛋子、山杏,还有海参鲍鱼,瓤白如玉如雪的八月西瓜。
闺女名叫金凤,山西人是古老先民遗风最忠实的传承者,性格是很矛盾的综合体,既豪爽大气又愚钝固执,既仗义侠气又保守吝啬,内在明明强悍的不可思议,外在又常常表现得胆小软弱,这或许和山西人所居住的地理环境有关。
如今的山西人小气穿戴土气,时刻面临着北方外敌的威胁,渐渐告别汉唐时代的最繁华富庶,被其他省份陆续追上并超过,长安洛阳也不在是中国的核心地带,气候对于西北的影响太大了。
山西人饮食简单,顿顿离不开面食,一辈子在醋坛子里泡大,同时山西人才华超群,名人辈出可谓是群星璀璨,山西在明朝属于江南士林的范畴,不算北方人。
山西姑娘有名的温柔善良,长得也漂亮,金凤就继承了山西女人的特点,带有自然的质朴和冲动。嘎子对金凤一见钟情,但他一来年纪还小不会表达,二来性格太憨厚,有些抗拒成家立业,怕受到拘束。
可是最近杂货铺来了个毛小伙子,全身没什么毛病,性情跳脱又是金凤的表哥,小名癞子。
不知为什么,嘎子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癞子,两人一说话就常常顶牛,因癞子老是对金凤嘻嘻地笑。
嘎子就说道:“癞子。你若在城里,就是个流氓,若在书上,就是个奸臣。”
癞子对此满不在乎,依然对着金凤傻笑,嘎子不喜欢癞子的原因谁也不明白,老阮很清楚,现在徐灏也明白了,嘎子是担心癞子亲上加亲,从伙计升级为杂货铺驸马。
是以徐灏笑道:“你若是成天这么没有目标。怕是一辈子也娶不到金凤。”
“那我该怎么办?”被一语道破心思的嘎子满脸通红,却迫不及待地请求主意,在他心里徐三爷是最有办法的人。
徐灏想了想,嘎子不是读书的材料,自小到大自由散漫惯了,也不会习惯枯燥乏味的军旅生活,再说现在让他离开金凤,打死也不会同意。
他很喜欢嘎子的人品,便说道:“那你来我这做一个小管事。你可别以为是个下人,宰相门前七品官,我保证老阮和阮嫂子从此对你刮目相看。今后你好生做事,就有了和癞子一较短长的资格。”
嘎子沉吟道:“那我好生想想。”
“是得好生想想。男怕入错行。”徐灏又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就学一门手艺。”
远处的金凤一眼发现了徐灏,兴奋的朝着他们直招手。
第二天,朱五要下乡看看庄稼长势。嘎子上山去看护果园。山上的泥土松松的,树根篷草间到处都是虫鸣,一下脚。大而黑的蛐蛐到处乱蹦,一群山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
嘎子采摘了些干果和乌紫色的野果,跑下山带回去给桥头的金凤吃。
此时徐灏组织的旅行团已经去了某海岛,嘎子有事找朱五,到了村子口,见停着一顶轿子,几个轿夫正蹲在墙根下喝茶聊天。嘎子知道城里另外来了人,转身往仓房去找鸭子伯。
鸭子伯是五老爷的老长工,每天会坐在仓库前打草鞋,不见人影,嘎子又去了厨房。看见鸭子伯正在小桌边同几个城里来的年轻人坐席,桌子上摆了些下酒小菜。
见嘎子来了,鸭子伯邀请他也坐下,原来新到的是五老爷的儿子朱喜,刚从河南任上赶来探望父亲和徐灏夫妇,过几天又得往河南去,几个人正谈到朱喜在任上的种种有趣故事。
嘎子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又不想和陌生人喝酒,默默地吃着菜一直等到了朱五回来。
嘎子去了书房,担心把地板弄脏了,脱了草鞋赤着脚走了进去。
朱五似乎很高兴,笑着对他说道:“嘎子,咱去年从云南买的那些桐油,今年都被水师买去刷战舰,赚了四五千两呢。哈哈!三爷夸了我一顿,这一年来你也帮着出了不少力气,你说你想要什么?可惜辽东不能种桐子。”
嘎子说道:“我什么也不要。五爷您要的小毛兔逮到了四五只,什么时候要?”
“那是要送给小姐们的玩物,园子里姑娘多,明天你再多抓点。”
嘎子又说道:“五爷,您老说明天就明天,我家里烧了茶水,要是少爷和五爷一起上山打猎,留着歇个脚。没有事我就走了。”
“来人,送嘎子一斤盐和两斤糖,让他回家。”朱五摆了摆手。
嘎子道了谢,正转身想走出去,朱五的儿子朱喜走了进来,问道:“嘎子,你成了亲没有?”
一句话把嘎子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着这位风华正茂的少壮军官,因私欲过度的瘦脸,摇了摇头。
鸭子伯接口说道:“我们都劝他看一门亲事,他怕被女人迷住了,不敢办这件事。”
朱喜笑道:“你怕什么?女人有什么可怕?你这样子也不是怕老婆的,看中了什么人,尽管把她弄进屋里。家里有个婆娘对你有好处,你不明白?尽管试试看,不用怕!”
嘎子想起徐三爷的话来,轻轻地说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勉强不来。”随即走了。
朱喜对他爹说道:“爹,嘎子相貌不错,人也老实,难怪你和三爷都喜欢他。”
“他呀!就是太憨了。”朱五咂咂嘴,“娶了媳妇,我都怕他还不会和老婆做戏。”
这边嘎子拿着盐和糖回家,特意绕了点路去了桥头杂货铺看看,老阮两口子都不在家,只剩下金凤坐在酒坛子上纳鞋底。
见他进来,金凤含着笑瞅了他一眼,嘎子有些不太自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金凤主动说道:“嘎子哥,你也进城了?拿的是什么?”
“一斤盐,两斤糖,五老爷送我的。”嘎子镇定下来,又说道:“我替他家做了些事。”
“朱五老爷待人可好?”金凤低着头问道。
“很和善。河南的少爷也来了,明天兴许要去山上打猎。”嘎子走近了一步。
金凤好奇的问道:“那少爷是个什么样人物?像那位徐三爷嘛?那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不是说长相,自然相貌也是一等一的英俊,我指的气度。”
嘎子笑道:“是一个大军官,听说做过千户,可他就喜欢玩,把千户给玩掉了。”
金凤说道:“有钱人总是这样,不把当官当回事。”
嘎子说道:“还不是因为女人。”
金凤脸色绯红,抗议道:“什么因为女人?你见过多少女人!女人也有好有坏,和你们男人一样,不可一概而论。”
“嗯嗯,我不是说你。”嘎子忽然发现最近金凤的言谈越来越像个城里人了,大概是和上学读书有关。
金凤说道:“你们男人才真坏,有钱的就是大王,糟蹋人,不当数。”
这时有三个过路人到了桥头亭子里,把担子从肩上卸下来,走过来看看有什么东西吃,买了一碗酒,用豆腐干下酒。
嘎子难得和金凤两个人独处,见三个人不急着赶路,就去桥下的溪边洗手洗脚,过了一会儿走上来时,见那三人正预备动身。
其中一个很年轻的人穿着很时髦,不像普通的挑夫,似乎是个小商人,掏钱时故意露出袍子里的大银链子,自言自语的道:“银子千千万,难买一颗心;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金凤没理会他,年轻人笑了笑也就走了,不过三个人走后金凤低着头坐在酒坛上出神,一句话不说。
嘎子想把先前未完的话题继续说下去,可无从开口,想了好半天才说道:“金凤,我前天在山上看见一只松鼠正拱起了身子,小爪子抱着嚼栗子吃,见我来了不慌不忙的一溜跑去,好笑。”
金凤不搭理他,依然为过路客人的几句轻薄话生气。嘎子说道:“你记不记得刚来的那一年,你去果园偷果子,不是跑得快,我会打断你的手。”
金凤微笑道:“我记得,我不跑,我不怕你!”
嘎子笑道:“你不怕我,我也不怕你。”
金凤眸子里含着一点别的东西,轻轻哼道:“现在你怕我。”
嘎子好像明白了金凤话中隐藏的意思,轻轻笑了,心里却回答我一定不怕。
正当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在一点一滴的增长时,癞子割了一大担草回来了,叫道:“嘎子,你不说上山割草吗?到处找不到你。”
嘎子没理睬他,对金凤说他正准备抓些小兔子,徐三爷必定会还他的礼,到时给你讨要一根金陵打造的凤钗,所以这几天怕是没空闲下山了。
等他走了后,癞子说道:“这憨子,人大空心。”
金凤说道:“莫乱说话,他生气了会打扁你。”
癞子笑道:“这种人不会生气。再说我不是锡酒壶,打不扁。”(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二章 安东
后世丹-东,历朝历代都是军事要塞,战国时乃燕国东部边疆,西汉设西安平县,唐朝设安东都护府,如今隶属于辽东大-连都指挥使司。
从洪熙元年开始,徐灏就开始移民安东,因为安东是辽东最温暖最湿润的地方之一,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毫无疑问是东北的世外桃源,极为适合人类居住,拥有从长白山流下来的鸭绿江,水质优良充沛,无处不是茂盛的森林。
辽东第一所海关就建在安东虎山,山峰上有残缺不全的古长城遗迹,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修建新的长城了,代之而起的是炮楼和岗哨,驻守着安东卫所五千六百名军人和一支三千人的水师舰队。
徐灏注视着面前重新修缮的刘姓祠堂,据考察是汉代刘姓所建,时至今日后代子孙早已不知在哪里了,只剩下了一座废墟。
祠堂前后十几株千年银杏树,树叶有绿有黄也有红,银杏树下到处是这种彩色斑驳的美丽树叶。
徐灏站在祠堂前向对河望去,但见千山草黄,炊烟野火处处有如白烟如云。因汉人的大规模定居于此,朝鲜朝廷命边境村庄的百姓往内地迁徙,沿江两岸的大片良田沃土遂尽归大明所有。
不过徐灏没有得寸进尺,不许汉民有恃无恐的继续深入,只允许沿着江边圈地,因为他需要的是稳定的边疆环境。
安东因有着和朝鲜开展贸易的优势地理条件,气候也格外宜人,发展速度极为惊人,是仅次于大连和辽阳沈-阳的辽东第四大城市,现有人口二十多万。
秋收过后,各村在为耕牛储存过冬的稻草,堆放在田间如一座座白塔,银杏和白杨树成行高矗。大小叶片在阳光下翻飞,这个景象令人难以形容,美得不可思议,尤其是城里专门移植道路两边的银杏,翩翩飞飞的黄色叶子如落雨缤纷,地上铺着一层橘黄色的叶子,走上树下要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
后世丹-东拥有整个亚洲百年银杏大道六条中的三条,历经沧桑的百年古树是当地人的骄傲,徐灏希望也能把唯美的银杏路留传后世。
秋天的安东分外迷人,在整体规划中。一条条长街,一颗颗银杏树,一眼望去,满目金黄,向世人展示着汉人边城的崛起。
对岸的码头船只云集,从土地上得来的五谷瓜果,一堆堆的放在那里,等待着装运下船,而船上正往码头上搬运准备卖到朝鲜国的各种商品。
数十个小孩子跑在庞大货物堆里。相互扭打游戏。
从中上游乘流而下的小船,多数也装满了粮食,更有一排排的木筏顺江而下,这是从兴安岭的原始森林和长白山附近砍伐下来的巨树。源源不断的供应辽东的造船厂以及千家万户。
整个沿海一线到处都是皮鼓铜锣的热闹声音,这和中原一模一样,人们得到了满意的收成,正在旷野上举行谢土的仪式。向神灵和祖先表示感激之情,并预约“明年照常”的简单愿望。
徐灏准备乘坐一艘小船去对岸,等待的时候。村民老槐叔笑道:“今年好收成,也不枉这几年的开荒了。三爷,这道路还得修啊,人口还得多啊,不然过得太荒凉了,咱们进城可以坐船,那山区里面的人可咋办?”
“是啊!人还是太少了。”徐灏也有些挠头,整个大明人口没超过八千万,而后世单单辽宁一省人口就有六千四百万,尽管想方设法的鼓励百姓出关,可一百来万撒在整个辽东,就像一把胡椒粉撒在了地上一样,根本嗅不到刺鼻的气味了。
人口不多百姓就过得不踏实,即使女真人不再成为威胁,可辽东到处都是山山水水,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各种各样的深山老林,想想近代著名的关东响马,将来治安真的很成问题。
船东王叔说道:“年成好,土里长出肉来了,我田地里南瓜有水桶大,二十二斤重,当真同水桶一样大,回头我给都督送去,吃了一定补。”
老槐叔不屑的道:“又不是人参,什么补不补?”
有村民凑趣道:“有人说在南洋,萝卜冬瓜都有水桶大,要用牛车拉,一车两三个就装不下了。”
曾随着徐灏出海过的王叔嗤笑道:“胡说八道,还有人说南洋金子多,遍地是金子,我看还没有咱安东的金子多呢。”
原来去年徐灏按照记忆,派人勘探了安东的矿藏,首屈一指的是硼。
徐灏知道是知道硼是用途非常广泛的化工原料,可真的不懂怎么个用法,现在能用到的就是搪瓷、陶瓷和玻璃上面,经过试验,具有良好的耐热耐磨性,可增强光泽,调高表面光洁度。
金矿的勘探成功吸引了很多淘金客,后世安东金的储量和开采量占了辽宁省首位,这是促进安东发展的重要支柱了。当然金矿的所有者毫无疑问是徐家的,并非是徐灏霸道,不如此无法稳定人心,所有百姓也理所当然的认为金矿就应该是徐家的。
安东下属的岫岩县是玉的世界,如今玉石产量已经傲视群雄,没有人知道,整个大明每年的一半玉石都是岫岩出产的,那里有数万奴隶正日以继夜的干活。
大家伙谈论着今年的收成,有的说谁家娶了朝鲜媳妇,匆匆过来一个背竹笼的中年妇人,笼子里装着两只小黑猪崽子。
妇人上了船把笼子放了下来,用手巾抹着头上的汗水,听大家在谈论辽东的新生活,忍不住插话道:“俺在老家时,本房是县里最有名的大财主,族长最是为富不仁的一个人,所以无儿无女,两个妻妾又不和睦。靖难那时候,燕军打到了山东,一家子就往山上跑,因为富不仁,被村人指出了躲藏地方,捉下来捐了三千两银子才被放回家。
接着朝廷的人马追来了。又赶紧跑上山去,可是既然是当地财主,人怕出名猪怕壮,是以又被捐了三千两,那几年双方大军反反复复的折腾,一点点积蓄也就光了,一气之下族长两脚一伸,死了。
那妻妾想各抱一远房儿子接香火,年纪还小的族里子弟为争作过房儿子,预备承受那三百亩水田和几栋大房子。都穿着孝衣跑来争做孝子,跪在灵前磕头。磕完头抬起来一看,灵牌上没有孝男的名字,名分不清楚,于是就在棺木前厮打起来。
办丧事的许多本族破落子弟也跟着打群架,人多手多自然非常混乱,不知是哪个鲁莽汉子,捞起棺木前的一只大锡蜡台,顺手飞起。一下把一个孝子打翻在地,当场就断了气。
大家一看闹出了人命官司,一哄而散全部跑掉了。新任族长没办法,请来县太爷坐了轿子。带了衙役仵作等一大群人,亲自来乡下验尸。谁知把全村里的母鸡吃了一干二净后,说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这件事情。还是开祠堂家族会议公断的好,而新族长没有威望也没钱,谁也不服他。结果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全族也折腾的散了,我家男人干脆带着俺一家子来了辽东,又选在了这里安居,唉!就指望着新生活呢。”
半船人都笑了,老槐叔说道:“这位嫂子,看你是新搬来的,谁愿意背井离乡呢?咱这里的乡亲各有各的苦处,往事咱也不提了,今后咱们就是乡里乡亲,大家伙要守望互助,咱汉人只要能团结一心,就没有任何坏人敢来欺负咱们,在辽东没有血性是断断立不住脚的,所以叫你男人或儿子来参加民兵团,我们得自己守卫家乡。”
妇人惊讶的道:“什么是民兵团?”
王叔就是民兵团的团长,解释道:“民兵不是军户,是老百姓自发组成的护乡队,领头的皆是以前带过兵的武官,农闲时进行操练,学会使用火枪和弓箭拳脚,一旦来了土匪什么的,咱们总不能光指靠官府保护,这里地广人稀,必须得自己保护自己。”
“原来如此。”妇人点头道:“那成,回头就叫俺儿子来报名。”
王叔笑道:“必须报名,各家各户都得出人。现今种地不用纳粮,做了民兵有时也会出出劳役,当然会发下来工钱,吃饭也是公家掏钱。”
“呦!这辽东真是处处不同别处。”妇人马上开心了起来。
大家伙的目光全都有意无意的看向笑而不语的徐灏,徐灏却在喃喃自语着:“新生活!新生活!”
碧空如洗的天上,正有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往南方飞去。河边的货船正在上摊,十多个纤夫伏身在卵石滩前行,许多大石头露出了水面,被阳光漂得白白的,路上有五男三女背着沉重的竹筐,筐边挂满了一把把透红的山果和蓝的黄的野花。
几个人沿路笑着骂着,一起往码头走来,有纤夫向一个年轻女人说道:“大姑娘,你真不怕压坏了你的肩膀,好气力!你这怕不止百十斤吧?”
女人笑了笑和其他几个人走到码头,坐在背着手的徐灏身边,抬头羞涩的看了眼面前俊逸非凡的男人,笑着不做声。
码头上的男人语带双关的笑道:“你不知道,大姑娘好本事,压得再重一些也经得起。”
其她两个嫁了人的妇人闻言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那位负重最多的姑娘生的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看年纪不到二十岁,顿时骂道:“贵生,你个挨千刀的,整天就知道胡言乱语,小心我揍你。”
男人笑道:“我又没说什么,说你本事好,背得多,不怕重,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姑娘说道:“我背得多背得少,不关你的事。”说完又偷偷看了眼徐灏,脸上升起了红晕。
男人叫道:“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明明在夸你,难道这世道变了,人家说好话也不成?”
姑娘气道:“你这人口好心坏,嘴上甜如蜜,肚子里没安好心,你以为我不懂?”
“呦呵!”男人笑了,“你懂个什么!说出来给咱们听听。”
同来的一个棒小伙子似乎和大姑娘有点情意,说道:“得了得了!又不是桃子李子,虫子蛀了心,怎么坏?”
这句话徐灏就听不懂了,包括小伙子的方言他也听不大懂,现在辽东和京城一样,各地的移民聚集于此,各种风土人情五花八门,热闹是热闹了,可也带来了许多纠纷,往往各省的移民都倾向于扎堆,省内各地的人按地域又扎堆。
因朝廷不向辽东县里一级的地方派遣官员,所以新式学校毕业的学生就有了用武之地,当然就和新上任的读书人不懂民情一样,闹出了各种各样的笑话出来,这些人里面也难免良莠不齐,引发了许多民怨和不满。
那男的似乎和青年姑娘原籍一样,说道:“真是的,又不是桃子李子,心哪里会坏?你又不是千里眼,有些东西从里面坏了,眼睛也见不着。”
貌似这句话暗中又伤到了姑娘,姑娘怒道:“烂你的舌头,死贵生。”
男人故意装作听不懂,反问道:“你说什么?舌头不咬是不会烂的。”
姑娘骂道:“狗才咬你,疯狗咬你的舌头。”
男人就和后世的男人一模一样,笑道:“是的,狗咬我。我舌头就被一只发了疯的母狗咬过,在一颗大树下。”
徐灏心说这话里有话啊!不愧是闯关东的女人家,就见大姑娘急了,红着脸说道:“你混说什么?贵生,你再说我就当真翻脸了。”
男人瞅了眼黑着脸的小伙子,嬉皮笑脸的道:“小秋你别生气,闹着玩嘛!你骂我也骂,你骂不过我。”
姑娘说道:“你贼嘴贼舌,以后不得好死,死了还要到拔舌地狱受活罪,现眼现报!”
有妇人皱眉道:“够了,怎么咒起人来了?小秋,他就爱嚼舌根子,当个耳边风算了。”
“他占我便宜。”
“就让他一点怎么了,口里来,耳边去,哪个爷们不这样?”
男人越发得意的笑道:“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拔了萝卜眼儿在,占点小小的便宜,算什么?”
大姑娘唯恐他越说越放肆,把以前的那点事抖落出来,猛地起身拿起树枝赶着打他。男人哈哈大笑,朝着远处跑了。
看热闹的人都笑了,大姑娘转身对德高望重的老王埋怨道:“王伯,你怎么不管管?这里的男人一个个都成了野猪,三百斤重,一身皮包骨,单是一张嘴有用处,一张嘴到处伤人。”
王叔笑道:“男女之间不就是吵吵闹闹相互嘲笑几句么,咱们这里连个唱戏的都没有,这日子过的枯燥。嘴也有嘴的用处,胡闹也会唱点歌,大家也能跟着乐呵乐呵。”
徐灏暗暗把此事记在了心上,看来后世土共大搞文化生活非是无的放矢,看来确实既能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乐趣,又能寓教于乐的宣传政策,看来得在学校设立政治宣传文化课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三章 凤钗
天刚刚亮的时候,嘎子带着他的镰刀上山去。山脚下雾气平铺,犹如展开了一片白色的毯子,雾气越拉越宽,逐渐稀薄,也越来能远远望到徐家别院绿树成萌,几株老柳树向空挺立,更显得村里正是家道兴旺。
人语噪杂,朱五父子带着人来到山上,吃了些水果打了半天的猎,累了。
嘎子引他们到家里去,灶头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冲茶给朱五爷喝,朱喜见院子角落里的沙地碧油油的,生长着一些西瓜。
朱喜带头砸开了一只闷头大吃,其他人纷纷跟上,嘎子本来预备送给金凤的,又不好阻止,顺口说道:“少爷若喜欢吃,带些回去。”
忽然一个年轻女人在篱笆边叫唤嘎子,声音又清又脆,嘎子赶忙跑过去,一会儿又进来,抱了一个最大的西瓜走了。
朱喜眼睛尖,从门边一眼瞥见了那女人的白手帕,长而乌光的发辫,问鸭子伯:“女人是谁?”
鸭子伯回道:“是桥头上卖杂货阮家的闺女,今年满十六岁,闺名金凤。大约是阮老板看中了嘎子,又憨厚又能干的好帮手,好将来继承他的家业。嘎子别看老实巴交,他不想倒插门,所以还拿不定主意。”
“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朱喜看了看周围,“家徒四壁有什么不舍得,只要不逼着改姓,就没啥。”
正说到这里,嘎子回来了,脸庞红红的,想解释解释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搓手。
朱五笑眯眯的问道:“嘎子,你怕什么?”
嘎子听不明白,茫然道:“我怕水!”
“女人就是水作的。”朱五笑了,其他人也笑了。嘎子也笑了。下午朱喜带着人牵着黄狗上山打兔子,砰砰啪啪的开了好多枪,一无所得。
傍晚朱五父子骑着马回去,本来不必从溪口那条路走,朱喜却要去桥头看看,在铺子里随便买了些东西,和阮掌柜闲谈到了好一会儿,也好好的看了金凤几眼,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朱喜嘲笑他爹道:“本以为您在这辽东做了土皇帝,谁知竟不知民间疾苦。一味高高在上。”
话有所指,朱五皱眉道:“你别打人家的主意,三爷很喜欢嘎子,我也很欣赏他。”
朱喜满不在乎的道:“三爷去哪不对泥腿子呵护备至?他这一次出来一年了,无论如何得返京,乡下几个穷人转眼就会忘到脑后。好好一块肥羊肉给狗吃?那丫头眉毛长,眼睛光,好漂亮的一只画眉鸟。”
朱五清楚儿子的德性,也没有在意。不要说嘎子还没捅破窗户纸,只要没订亲,阮老板夫妇就有绝对的权利选择女儿嫁给谁,天下有德者居之。女人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日月交替,屋前屋后的狗尾巴草都白了头,嘎子进城卖了十几担柴火,又卖了几篮子草药给官药铺。攒了些积蓄。
金秋十月,辽东的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大-连时冷时热。早晚穿皮袄,中午白天可以穿大褂扇扇子,气温始终在十度左右,还没有到冬天。
杂货铺一到晚上,癞子就烧一个树桩,火光熊熊,吸引村里人过来烤火谈天。这时节牲畜的草料都上了垛,谷粮收了仓,杂粮和酸菜也落了窖,正该是农民休息休息的时候,所以从白天到晚上都有人在屋里。
晚上尤其的热闹,不时有休假的士兵或回家的学生讲诉些省里和关内的新闻,天上地下说起来,无不令众人津津有味。
嘎子每晚都要来坐坐,照例坐在火堆旁不大爱说话,一面听他们的交谈增长见闻,一面偷偷的瞟金凤一眼。有时目光和金凤的目光对接,血液似乎都快了许多。
他也帮阮老板做些小事,也帮金凤干些活。如果铺子里没有客人,就看着阮老板在灯下打算盘,查点剩余的货物。嘎子心中的算盘也扒来扒去,盘算着过年时卖些好东西,发一笔小财,年底鱼呀肉呀全都有了,就差一个人了。
这一晚,老阮突然问道:“嘎子,你想不想成家?你要讨媳妇,叔我帮你的忙。”
嘎子盯着燃烧的火焰,说道:“叔,你说真话假话?谁肯嫁给我。”
“你要就有人,虽说你举目无亲,可一个棒小伙子,要力气有力气,要人品有人品。”
“我不信。”
“谁相信辽东这么好?谁相信天狗咬月亮?你尽管不信,到时天狗还是把月亮咬了,不由人不信。”老阮笑眯眯的,“我和你说啊,我老家人常说山上的竹雀要母雀,得自己唱歌去找,你得留点心,是时候娶个老婆了。”
嘎子听的心痒痒的,不知怎么接口说下去,癞子笑道:“村里待嫁的闺女多了,邻村也不少。”
金凤不乐意的道:“嘎子哥,你别听癞子的话。他说会装套捉狐狸,捉水獭,在屋后边装了夹子,反把我那只花猫捉住了。”
心领神会的嘎子回家时,一边走一边笑,阮老板也在那里装套,要捉女婿,不由得笑了起来。
一个存心装套,一个甘心上套,事情看来非常的简单。可是嘎子到底是个毛头小子,心里对女人有着一种恐惧感,再来金凤也长得太好看了,又时常去听课,他担心配不上人家,也养不起她。
晚上躺在木床上,他又觉得这事有点险,金凤长大了,心窍开了,癞子随时随地都可以亲近她,还有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军校里的学员,学校的同学,带兵的武官,哪一个不比自己强?这时他体会到徐三爷的深意来,如果有了徐家做靠背,那自己就有了和任何人竞争的资本,看来得一切趁早,再耽搁不得了。
第二天,嘎子马上进城去找一位同乡舅舅,当时船难就是这位舅舅抱着他上的岸,比真正的亲人还亲。
舅舅是个厨子,恰好有大户人家请客,舅舅是二把手,在案板上切腰花。
他见舅舅事忙,便留在厨房帮着拨蒜扒毛豆,到了晚上,等席面撤下来时都已经二更天了,匆匆吃了饭就睡了。
连续几天都有人家办红白喜事,舅舅一刻不得闲,结果累病了。这期间嘎子去测字摊测字,为舅舅拈的是一个“爽”字,自己拈了个“回”字。
测字的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若问病,有喜事病就会好了。回字是喜字的一半,吉字的一半,可是言字也是一半,要办的事赶早办好,迟了恐不成。”
嘎子觉得很有道理,晚上对舅舅说道:“我想成亲了,溪口那个卖杂货的女儿身家正派,为人贤惠,我想娶她,只要开口,应该能成。”
舅舅一听开心了,他妻子儿子都死了,一向把嘎子当成亲儿子看待,这几年积攒了二十两银子,正拿不准主意,是留着当棺材本好呢,还是续弦好?既然嘎子有意传宗接代,而且对方还是卖杂货的闺女,当然一下就决定了,把钱投资到这件事上。
“成亲需要钱,舅舅有。”说完从炕下泥土里掏出来大大小小的碎银子,放在嘎子面前,“都拿去,咱不能寒酸了,将来养了儿子,有一个算我的小孙子,逢年过节烧些纸钱,就成了。”
嘎子心里感动,说道:“不要舅舅的钱,他家开铺子,不会收我的彩礼。”
舅舅说道:“糊涂,人家不要你也得给,以往你自己怎么都成,有饭吃就吃,没饭吃就把裤带紧紧。要成亲就不行了,说明是你个爷们了。这人啊都要有个面子,讨老婆就得养老婆,养孩子,不能靠老丈人,被别人说你吃裙带饭。钱拿去用,舅舅的就是你的,咱家不缺钱。”
“谢谢舅舅。”嘎子心里暖暖的,发誓一定要给舅舅养老送终。
当下商量好了,嘎子上街去买东西,买了四种花布,十斤粉条,一只猪,又买了些应景的玩意,一共花了五两银子,高高兴兴的回到溪口。
他怀里还揣着徐灏命人送来的一支凤钗,纯金打造,一直没好意思送给金凤,他不知道这凤钗价值三百两银子。
一出城遇到两个朱五家的下人,赶着马车要进城去,嘎子问他们有什么要紧事?
一个家人说道:“少爷不知为什么心血来潮,派咱们来置办东西。”
把单子拿出来,各种东西列了一大堆,嘎子笑道:“好家伙,随随便便就买这老些,也没个名目。”
“就是,好些事都不想想就做。”
另一个家人瞧嘎子买了不少东西,笑问道:“你不也买了一堆,这是快请我们吃喜酒了?”
“嘎子你发大财了,这一口猪得好几百斤吧?”
嘎子半真半假的回答道:“等晚上焖好了请你们喝一杯。”
分手时,家人说道:“你脸上气色大好,一定有喜事却故意不说,瞒着我们。”
几句话把嘎子说的浑身上下飘飘然,一路上脚步生风。回到家,下定决心去溪口桥头杂货铺找老阮谈话,到了才知道阮老板两口子不在家,有事出去了。
问金凤她爹娘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金凤却神色淡淡的说不知道,询问癞子,癞子说去村里了,不知什么事。
嘎子觉得有些怪异,还以为金凤和父母吵了嘴,所以不太高兴。
他依然坐在那条矮凳上,一边拨弄炉子里的热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四章 横刀夺爱
杂货铺里,不时有人来买东西,癞子跑前跑后,不知为什么,今天的金凤有些懒懒的,总是拄着腮望着外头发呆。
等没人的时候,癞子忍不住说道:“嘎子,金凤快要坐花轿了。”
嘎子还以为提到了他的事情,笑看着金凤,美不滋的说道:“不是真事吧?”
金凤盯了眼癞子,轻声道:“胡言乱说什么,小心我缝了你的嘴。”
嘎子又以为金凤怕难为情,把话岔开说:“金凤,我进城了,在我那位舅舅家住了这些天。”
金凤低下了头,神色淡漠,“城里好玩吧。”
“我去城里有要事,专门过去和舅舅商量商量。”说到这里,他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才好,于是转而问癞子,“村里五爷办货要请客人,还是徐三爷要回来了?”
“不止请客,他。”没等癞子继续说下去,金凤说道:“你去瞧瞧鸡舍关了门没,快去。”
接下来金凤低着头不说话,阮老板夫妇很久也没回来,嘎子觉得有些不对劲,默默起身走了。
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搬了一些柴火生起了炉子,坐在火边收拾草药,一直忙到了深夜,总好像有东西在咬他的心,可说不清楚为什么。
第二天正想去桥头找老阮谈话,有村里人过来告诉他,村里有酒吃了,朱家少爷要纳妾,是桥头人家的闺女,已经看好了日子,今晚就要进门,要大家伙都前去帮忙,帮着抬轿子接人。
听到这消息,嘎子头上好像被人狠狠的敲了一闷棍,整个人都喘不上气来,好半天没有反应。
村民走了后。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一口气跑到了杂货铺,只见阮老板正在柜台前低头用红纸封赏钱。
阮嫂子笑问道:“嘎子你去什么地方了?好几天不见你,我们还以为你去当了兵呢。”
心里万分难受的嘎子面无表情,心说我想去当土匪。
阮老板闻声抬起了头,问道:“进城这么些天,看戏了吧?”
嘎子站在外面结结巴巴的问道:“叔,听人说你家有喜事,是真的么?”
“你看这个?”阮老板举起的红包,笑得很开怀。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了。
手足冰凉的嘎子闷头就走,他知道此时的金凤一定在桥下的溪边洗衣服,等走近了,看见金凤穿了一件红红的棉袄,一条乌油油的辫子上簪了一支银钗,正低头洗衣服。
嘎子犹如行尸走肉,木呆呆的道:“金凤,你有大喜事,恭喜。”
谁知金凤头也不抬。虽说手上停了动作,却一声不响。嘎子看她的神情一副不想解释的模样,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了,自己的喜事已经完全吹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当下再不说话,狠狠的瞪了上面的阮老板一眼,拔脚走了。而金凤注视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满腔怒气的嘎子并不恨朱喜或是金凤。他恨的人是阮老板,明明屡次露出要让他做女婿的话,竟然不知会一声就反悔了。但凡对他提前说了,这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算娶不了金凤,起码自己知情了,也不会怨恨他。还有金凤,万万没想到她不声不响的就变了心。
疯狂的跑回家,嘎子大吼道:“我要和阮家同归于尽。”
忽然他愣住了,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微微皱着眉的看着自己。
就如同看见了至亲长辈,嘎子哭了,哭得是那么的伤心,“徐三爷。”
皱着眉的徐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他已经动身从安东坐船要回山东,突然接到了消息,说朱喜准备娶金凤,随后朱五也派人送来了喜帖,想请他去吃喜酒,并且解释了整个经过。
这令他想起了嘎子,连夜疾驰赶了过来。在这件事上,不能去怪罪朱五父子,哪怕有仗势欺人的嫌疑,但男未婚女未嫁!能指责朱喜横刀夺爱么?何况此乃阮老板夫妇同意的,金凤自己也点了头。
徐灏记起看过许多的网络小说,很多男读者对类似的情节感同身受,非常的敏感,而作者也借此让猪脚愤而自强,往往情感上的重创确实也能让一个男孩子蜕变成真正的男人,让小说更有张力。
可是某些小说的三观很不正,一如此刻的嘎子,满脑子自暴自弃的念头,想着去报复去杀人去放火,恨不得杀尽所有小瞧他的人,甚至非要杀的鸡犬不留。
看似痛快淋漓,希望大家能理智一些,小说是小说,现实归现实,不要一时冲动害人害己,也希望某些作者不要一味的去迎合读者,这个社会戾气已经太重了。
试问当男读者心安理得的接受男猪脚功成名就,见一个爱一个美其名曰博爱,而一个女人放弃没钱没势的你,去给有钱人做小三,有什么不对吗?道理不是一样的吗?
是啊!这个世界有明确的道德观,可这个世界也是这么的不公平,没有道理可讲,谁也不能左右谁的思想。其实反过来想想,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走了是好事,就算你有了钱,该走的还是会走,总有一千一万个理由。
同样,某些男人有了钱要花心,他也会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比如徐灏自己。
当然小钗是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我遇到了这种事,估计也恨不得拿起剪刀,喀嚓!一了百了!说句题外话,大概下本书会单女主了,因为实在是写的太纠结。
徐灏不是圣人,他有自己的倾向和私心,这件事上他认为不能原谅朱五,明明清楚他很看重嘎子的为人,鼓励嘎子做管事以迎娶金凤,竟然放纵自己的儿子纳妾,啪啪的打了他的脸。
如果朱喜没成亲又爱上了金凤,借用自己的身份地位,或许徐灏还不会很生气,为了美色不择手段不知收敛,早晚会连累到徐家。
陆续有人送来朱喜做官时干过的好事,家里娶了一妻四妾,金凤是第五房小妾。在河南一个月玩了八个妓女,事后还说什么鬼地方,女人都是用尿泡子做的,一身白得像灰面,松塌塌的,没有一点意思,还他娘的就知道装模作样。
一宿曾输过一万八千两,朱五爱面子怕儿子丢了官,急赶慢赶的送去银子还清了债。一万八千两?哪来的钱?怪不得要收购大批桐油呢。
反正徐灏给自己找到介入此事的借口,不然无法服众。此外朱五为人有孝心,老母亲死了,办丧事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又花了一万多两,这里无人不知道此事。人人都说老太太心好命好,活着时享受不尽,死后还带了无数元宝,四十个丫头老妈子照管箱笼,服侍她老人家一路往西天。
短短几年的时间,朱五没可能积攒数万两银子,显然这些钱都是徐家的。
傍晚,嘎子去了村里,朱五穿了件春绸薄锦长袍,外罩一条貂鼠斗篷,正在院子里督促家人扎喜轿,看见嘎子来了异常高兴,老远就说道:“嘎子你来了,太好了,你吃了饭没有?快去厨房吃酒。”
嘎子转身刚要过去,朱五又问道:“你生庚属什么?属龙晚上帮着抬轿子,过溪口桥头去接新人。属虎就不要去了,到时避一避。”
嘎子呆呆的道:“我属虎,八月十五寅时生,犯双虎。”
这时鸭子伯出来拉着他走了,边走边说道:“嘎子,一切都有个命定,勉强不来。当年看相的说邓通是饿死的相,太祖皇帝不服气,送他一座铜山,让他自己造钱,结果呢?还不是活生生的饿死了。谁能想到少爷会看中了桥头上的那丫头,本来他没这么想过,上次进城一输就是三千两,找个算命的说你玩不得了,手气不好再玩还是输,弄不好还会丢官罢职死于非命,得找个“原汤货”来冲一冲气运。
五爷担心城里那些女人假充黄花女,何况咱乡下有的是黄花闺女,没必要舍近求远,这不少爷就认真了,凑巧就看上了金凤,结果一说就成,不是命是什么?”
嘎子一脚踹到了烂白菜上,滑了一下,想起徐灏的那番话,轻轻的骂自己,“眼睛不认货。”
鸭子伯以为他在骂金凤,顺着说道:“确实是那货不认人。嘎子,我不和你开玩笑,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十天以前,我相信那丫头一心一意想跟着你,现在吗!那丫头不值得你伤心,心甘情愿的给人家做小妾,她配不上你。”
厨房里四六个村里人正在吃酒,一面喝一面说笑,他们是被指派去接亲的,其中有个吹唢呐的,脸喝得红红的,说道:“阮老板平时为人很大方,到时一定有赏钱。”
有人说道:“等会儿抬轿子,看她哭多远,过了大青树还像猫儿那么哭,要她莫哭了,再哭就抬她回去,新娘子指定不敢再哭。”
“她还哭,你能怎么样?”
“废话,我当真抬她回去呗。”
所有人都哄然大笑起来,吹唢呐的笑道:“有个新娘子三天回门的笑话,一回家就对她娘诉苦,说娘啊,我以为嫁过去只是伺候公婆,洗衣做饭,哪想到俺丈夫人小心坏,夜里不许我撒尿!”
大家伙又大笑,阴阳先生走了进来,说道:“我排八字,新娘子属鼠,宜天黑后接进门,为免和家中人不和睦,凡家中命分上属大猫小猫的等到轿子进了门,全都躲开。”(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五章 娱乐活动
对金凤来说整晚就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坐着轿子还没等进门,朱喜就被一队军人押走了,随后是朱五老爷一家子哭哭啼啼的被一队据说是郡主府的亲卫带走了。
她先后目睹了朱喜和朱五失魂落魄的模样,那高高在上富贵不得了的贵人,就和那些游街示众的犯人一样的惊慌失措,一样的落魄。
然后村里人都在议论她生来克夫家,还未等进门呢,就把朱五老爷一家整倒了,传的很是邪乎。宛如一场噩梦,没等醒来就从被争相惦记的黄花闺女,变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扫把星。
第二天,癞子跑来告诉她,嘎子把自己的家给放火烧了,金凤马上冲了出去。
熊熊燃烧的房屋前,嘎子静静看着他曾经喜欢的女人,头上的那支银钗已经不见了,他想了想,把怀中的金钗取了出来,“给你。”
金凤声音颤抖的道:“嘎子哥,你也要离开这里吗?”
“嗯。”嘎子回头有些不舍的看了眼大火,随即毅然道:“以前这里有我想念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了,我要出去闯荡一番,再也不回来了。”
金凤羞愧难当的低下了头,喏喏的道:“我知道我错了,你能原谅我一次嘛?”
嘎子想起了徐三爷的嘱咐,微笑道:“你没有错,我没有怨恨你。”走上前把金钗放在金凤的手里,然后背上自己的行囊,拎着那把不离身的镰刀,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走着走着,嘎子忽然说道:“丫头,我不叫嘎子了,我本姓徐,徐三爷认了我做干儿子,给取了个名字。叫做徐烬!”
金凤流下了眼泪,既后悔也惭愧,死死捏着那支凤钗,再一次凝视着他的背影,而这一次无疑是最后一次了,她忽然想起了学校传颂的一篇新式散文。
路沟边有一丛小小的蓝花,辽东平原特有的小花,我摘了一小束花拿在手上。其时一边的白杨树丛中,正有一只郭公鸟啼鸣,声音抵抑而闷人。似乎在对我手中的蓝花告别。
雨季未来之前,野外遍地开的报春花,花朵是那么蓝,那么小巧完美,孤芳自赏般的自开自落。有一个男孩知道我喜欢它,每天必带露采来,把它聚成一小簇,我视为青春年华最美好的装饰,礼物很轻意义却不轻。
数数日子。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半年,他和它每天伴随着我。但有一天我告诉他,我将听从父母的建议嫁给另一个人。本以为他在我心上除了保留一种印象,便会很快消失净尽别无剩余了。可是当我的婚姻并非如我想象的那么美好,我又看见了他孤独的背影,所能做的只是把一束蓝花捏得紧紧的,放在胸膛前贴着好一会儿。
过去的。会永远的过去,可是真的好生后悔。唯有路旁的蓝花在微风中轻轻摇动,十分轻盈。十分宁静,颜色那么蓝,俨然这小小的草卉是有意模仿天空的颜色作成的,触目那么美,人类语言文字在此种情形中显得贫弱而无力,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
我又摘了一朵带着露水的蓝花,当我感觉到这也算是一种生命体验时,我眼睛已湿,当我觉得这不过是一种抽象时,能听到自己内心里的哽咽,我低下了头,原来这就叫做“人生”。
徐灏住进了城内,把改名为徐烬的嘎子送去了海军学院,为了丰富百姓的文化生活,很是琢磨了几天。
其实辽东除了一年四季辛勤琐碎又平凡安宁的实际生活之外,精神上也不是没有盛举,就拿大-连来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了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等等。
就说唱秧歌,徐灏一直以为是近代东北才出现的产物,谁知在明朝就已经有了,而且遍及大江南北,据说还是在南宋时期诞生的,百分之一百的汉族习俗。
民间的农民在插秧、拔秧等农事过程中,为了减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之苦,所以喜欢唱唱歌曲,渐渐就形成了秧歌。
有鉴于此,徐灏干脆组织人手去各地采风,然后让学生们下乡去推广。他记忆中的东北秧歌有龙灯、旱船、扑蝴蝶、踩高跷,秧歌队的服装色彩非常的丰富,多以戏曲服装为主。
至于跳大神貌似是借鉴了北方的巫舞,与蒙古和女真人的萨满教很有些渊源,说是封建迷信吧,也不尽然,就和汉族的符印、易经、占卜等一些习俗一样,广泛影响了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
与其说是封建迷信下的产物,还不如说作为一种信仰的产物,在古代生产力低下的时期,给予了人们战胜自然的信心和理论,很多现象连后世的自然科学都难以解释明白,在治病占卜等方面确实有一定的效果。
徐灏是无神论者,也推崇儒家敬鬼神而远之的思想,因此不会全盘否定并在明朝坚决抵制,那不过是秀了现代人的优越感而已,实际上根本于事无补,成熟的作法是加以引导和控制。
举一个例子,有支船队即将启程时,拜了妈祖庙求得了护身符,在大海上遭遇了暴风雨,幸存者漂流到了一个荒岛上,当时这些人走投无路想在海边自杀,忽然他们的幻觉出现了妈祖以及护身符,最终坚持了下来。
所以说当人们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打击,困难,生病或对未来不明确时,往往古老的封建习俗可以让人们减轻恐惧感,给人心理上的慰藉,增强了信心。不是说当得了癌症后,放弃抵抗的人往往活不久,而乐观向上不把癌症当回事的人,则能健康的活下去。
此外神灵祖先也是中国人反抗封建统治和抵御外寇的强有力武器,比如东汉末年太平道的张角,利用符咒给穷苦百姓治病,联络四方发动了黄巾起义。贯穿明朝清朝的白莲教,也是通过符术预测他人吉凶祸福来结社,还有近代的义和团,把巫术当成了信仰。用血肉之躯和洋鬼子的洋枪洋炮拼命,看似愚不可及,但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和勇气力量上的源泉。
夜晚,徐灏慕名去了一百姓家,见大神穿着很奇怪的衣裳,还有一条花里胡哨遍布零碎以红色为主的裙子,当她把这件神奇的裙子围在腰上后,整个人就突然间变了。
起初,没有打鼓,就在那蛇精病似的哆嗦。从头到脚无处不哆嗦,哆嗦了一阵之后,又开始打颤,就和徐灏想象的一模一样。
神婆闭着眼睛嘴里叽叽咕咕,每一次打颤,装出来要倒下的样子,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可她又坐住了,很懂得怎么抓住人的心理。
真正的大神就是她对面的一块牌位。牌位上贴着红纸写着黑字,根据病情或流派,请出各种各样的神灵。
据说那牌位越旧越好,因为能显得她一年之中跳神的次数很多。跳大神也是要竞争的,反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冒出来很多会跳大神的妇女,跳的次数越多自然就证明越有神效。生意就会兴隆起来。
牌位前供着香,香烟缭绕慢慢的升腾旋转。
神婆大多要在香点了一半的时候,神就突然间的下来了。整个人马上就不同了,堪称威风八面气度凛然,所有人都应该匍匐在她脚下顶礼膜拜的强大,这时候她更来劲了,乱蹦乱跳的好似身处于夜店。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大神的旁边必有一个二神之流,通常二神都是男人。二神没有疯狂,神志很清醒,因为他乃辅佐大神的小弟,得帮着把圆鼓交到大神的手里。
大神拿了鼓继续乱跳,徐灏很想培训下她们,舞蹈太没节奏感和美感了,没有艺术感染力,顶多算是有些疯狂有些神秘。
为了让观众们明白怎么回事,大神得先讲诉附在她身上的神灵的身份,下山的经历等等,是乘着云彩,还是随着狂风,反正说的非常的牛逼。
接下来好像是说相声的,大神问二神什么,二神就回答什么,对答如流显然是事先排练好的。有时候二神会一不加小心冲撞了大神的名讳,那大神就要闹起来了。
大神若闹起来,神婆也没有法子,二神则很苦恼,观众们也会表示理解,凡人能控制神嘛?就见大神打着鼓乱骂一阵,说病人不出今夜必死,死了之后还会游魂不散,家人、亲戚、邻居都要招灾。
怎么办?自然赶紧烧香倒酒吧,再不行请出来一匹红布,把红布挂在牌位上,若大神还不满意,那就杀鸡!闹到了杀鸡这个阶段,多变大神就不会再闹下去了,再闹还能杀牛杀猪嘛?那成本就太贵了。
鸡,布,事后一律归大神所有,跳过了神回到家,把鸡煮熟了美美享用,红布咱可以用蓝靛染了,做一条蓝裤子穿穿,总之大神是很有人情味地,不喜欢浪费。
时下有的神婆打一上手就百般的下不来神,请神的人家就得赶快的杀鸡,杀慢了,大神就要破口大骂,谁家请神不是为了治病?据说挨大神骂是非常不吉利的,所以老百姓对大神非常的尊敬,也非常的惧怕。
这人怕什么吧,还就偏偏爱看什么,就和恐怖片一样。跳大神一般从天黑跳起,只要一响起鼓声,附近的男女老幼都往这请神的人家跑,唯恐来得晚了挤不进去。姑且也算是一种娱乐活动吧,看了一场表演又添加了多日的谈资。
此刻徐灏看了看周围,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还有些女人拉着孩子,有的干脆抱着孩子从墙头上跳过来,就为了看大神。
一跳就要跳到半夜时分,整整两个时辰,徐灏很佩服神婆的职业精神,吃这一行饭不容易。等要送神归天了,鼓声打得分外的响,大神也唱得分外的好听,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种悲凉神圣的情绪会油然升起,二神紧跟着唱道:“大仙家要回山了,要慢慢地走,要慢慢地行。”
大神也唱道:“我的二仙家,青龙山,白虎山,夜行三千里,乘着风不算难呀!”
唱腔绝对是练过的,很可能神婆是打戏班子退下来的戏子,那腔调词调混合着鼓声,能传出数十米远,听的人心里冷飕飕的,越听越觉得悲凉,据说听了后,往往终夜而不能眠的人大有人在。
请神的人家为了治病,怀着猜测病人的病到底能好嘛的感叹,街坊邻居也颇为感触,是以终夜而不能自己的人也有很多。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啥这么悲凉!谁让医生极其缺乏呢,即使辽东开设了很多医院,也仅仅处于最初级的起步阶段,好医生太难培养出来了,医学仍然任重而道远。
徐灏觉得跳大神到底不太好,想了想经过他的提倡和民间自发,元宵佳节,七月十五盂兰会,八月十五中秋夜等等,辽东也开始流行放河灯了。
今年放河灯,官府特意组织了和尚道士打着法器,穿着拼金大红缎子的法袍,在各条河边上打起场子来做道场,那乐器的声音距离三里地都能听见。
刚刚到了黄昏,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奔着去看河灯的人就已经络绎不绝了。
沐凝雪等徐家女眷制作了各色的彩灯,为了符合辽东的风土人情,出现了大量的白菜灯、西瓜灯、莲花灯、梨子灯等等。
大街小巷,哪怕终年不出门的人,也要随着人流去河边上瞧瞧热闹,或打算自己放个灯许下愿望。
先到的干脆蹲下来,很快沿着河岸蹲满了人,从街上往外出发的百姓仍然源源不绝,把街道都跑得冒了烟了。
大姑娘小媳妇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一出了大门您甭问要到哪里去!
天边的火烧云刚刚落下,街道上发着微微的白光,人声鼎沸把往日的寂静都冲散了,个个街道都仿佛活了起来,一时间好像城里发生了大火,人们都赶来要救火的样子,非常的匆忙,叽叽喳喳的撒丫子向前跑。
徐灏也没想到百姓们会如此捧场,一想到京城灯会的热闹,随即释然,谁让这年代娱乐活动太少了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六章 我的双儿你在哪里?
任何事情都会受到整个时代的影响,像唐宋诗词因从鼎盛时期逐渐走向混乱灭亡时期,诗词的风格都会发生非常明显的转变,由气象万千的豪迈华丽逐渐走向穷途末路的悲凉。
徐灏至今还记得读过的近代鲁迅等文学家的大作,说实话那个时期的文学作品几乎都是深沉的,压抑的,充满对中国一切的抨击和悲痛,那也是中华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
谁若说民国时代是浪漫的,美好的,那祝你穿越过去,好好做你的民国人吧,不要以为有点文化就能站在百分之九九有今天没明天的劳苦大众之上,所谓的民国公子和小姐。
盂兰会在元朝就有这样的意义,七月十五是鬼节,被蒙古人杀死的汉人不得托生,游荡在地狱里是非常苦的,想脱生又找不到路。所以活着的汉人若能在这一天放一只河灯,那么就会有一个冤死的灵魂得以转生。
从阴间到阳间这一条路,静寂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必须要有阳间灯火的指引,放河灯是一件善举,可以活着的正人君子,对那些已死的冤魂不会忘记。
每年的七月十五,很多地区的百姓都会放一盏河灯,这个习俗流转至今。
不过七月十五这一晚生下来的孩子,据说命不大好,长大了不受父母喜欢,女孩子很难嫁出去,很多这一天出生的孩子,其家族父母大多会故意隐瞒,改了生辰八字。
这方面男孩子有优势,阳气足以克制厉鬼,如果家里又有钱的话,几乎没有一点关系了。女孩子就要凄惨的多,万一被揭发可了不得,严重些会害了自己的性命,官府是不会管的。除非是寡妇家的独生女。看在娘家财产的面子上,什么恶鬼都不要紧了,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元朝的时候,盂兰会充满了悲伤气氛,国破家亡双泪暗,放花灯时每个人的心情都很难过。等到了明朝,因国势强盛,盂兰自然变成了一个喜庆的节日,人们普遍相信,放花灯是善事。水里的亡灵绝对不会害人。
数不清的各式花灯从上流拥拥挤挤,像天上的星空往下缓缓的飘浮,浮得很慢,又安静、又稳当、光看着就会令人心旷神怡。
一只只的花灯被善良的人们托入水中,代表着光明,徐灏和沐凝雪手牵着手,并肩站在船头,沿岸有成千上万的观众,一同目睹。河灯之多。已经远超徐灏的预期,数不过来的数目,保守估计不下十万盏,寄托着百姓对于在辽东新生活的美好祝愿。祈求祖先护佑家宅兴旺,年年五谷丰登。
两岸上的孩子们欢呼跳跃,兴奋的小脸通红,大人们则都看得出了神。一声不响,陶醉在凄迷梦幻的灯光河色之中,万千灯火照耀的河水幽幽发亮。水上跳跃着天上的月亮,真是人生何世,会有这样好的景象。
为了守护这一幕,徐灏知道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
一个月后,大宁府。
徐灏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双脚踩在湖边的碎石路上,尖利的石子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发热,湖水升起的茫茫雾气像白色的火焰,灼得大宁府的老弱妇孺蜷缩在窗口的船舱里,或者躲在渔船下的底舱里。
哀伤笼罩着全城,石子的棱角也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徐灏缓缓套上靴子,眯着眼睛隔着十几张晾晒的渔网那千疮百孔的网眼,他看见了冒着黑烟的院墙和一颗结果的石榴树。
从朱漆斑驳的院门缝里吹出的凉风,混合着淡淡的尸臭,徐灏抬手推开了废弃多年的王府大门,即使早已沦为了废宅也没能躲过一劫。
院中的甬道在肆意丛生的龟背竹间,跨过坍塌的龙纹影壁,徐灏漫无目的的走着,死尸已被清理干净了。
突如其来的朵颜卫蒙古人洗劫了这座要塞,口口声声是对朝廷背弃诺言的报复,当时的大宁城腹背受敌,二万多汉人死伤殆尽,幸存者靠着渔船躲过一劫。
徐灏嘴角荡起一丝狞笑,看来他们忘了自己当初的誓言,死一个汉人将用十个鞑靼人的性命偿还。
眼下整个辽东十万精锐倾巢而出,河南河北十万大军也疯狂涌出了长城,正在无差别的对任何非吾族类进行血腥复仇,徐灏下达的军令是不留一个活口,务必要使蛇鼠两端的朵颜三卫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当然徐灏没指望真正彻底消失一个民族,借此击垮朵颜三卫的有生力量,让汉人的比例占据优势。
对不住了大宁!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反击,朝廷正在实施远交近攻之策,没有选择和本雅失里交战,而是要肃清朵颜三卫日益增加的威胁。
带着歉意的脚步没有停留,朝着仅剩下的完整区域走去,走出曲廊进了一个小院,院子里成成叠叠对扣着残破的大小酒缸,满地的碎片就像穿越一条危险的峡谷。
走到昔日和宁王把酒言欢的凉亭,是用湘妃竹搭建而成,黄橙橙的竹竿上依然连带着枯干萎缩的竹叶。
宁王走了后这里显然还有人居住,徐灏有些惊讶,横过凉亭的小路一直指向大宅的高台阶下。门口垂着一张竹帘,隔着帘子向里面看去,屋子里黯然无光,只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
掀起帘子走了进去,原来是一座书房。书房很宽敞,当中摆着一张大书案,墙上挂着字画,似乎鞑靼人不懂得书房的价值,也或者夜晚匆匆遗露了这里,也或许是别的原因。
总之书房也被遗弃了很久很久,案上地上横七竖八的堆着瓷罐,看似混乱,又像有序。书案靠着椅子的一方空出了一个半圆形,应该是主人常常伏案写作的缘故。
“莫非是宁王的书房?”徐灏看了眼一块揭开盖子的荷叶形大砚台,落款竟然是御用二字,凝干的墨汁把半截墨杆和一管毛笔凝结在了一起。
他有些糊涂了,当初整个大宁府的好东西都被搬走一空,如果不是他的坚持,连城市都会被交给朵颜三卫。难道是宁王的儿子有人偷偷来过?毕竟这里才是宁王一脉的封国。
似乎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忽然之间笼罩着一团迷雾,又好像进入了武侠世界,充满了悬疑色彩。
微风把一卷泛黄的白麻纸吹得展开又合拢,纸上的字迹潦潦草草,徐灏没有去碰触纸张,他丝毫没有探究秘密的想法。
不作停留的从书房角落一扇虚掩的小门跨出去,这是一条狭长的天井,两边的屋檐与屋檐紧靠着,从中泻下一簇强烈的阳光,闪闪发亮的气尘在光柱中自由的飘浮并追逐着。
透过阳光,是一幅触手可及的蓝布门帘,蓝布底沿稀稀落落印着几朵小白花,冷清而没有生气。
徐灏伸手阻止了近卫上前,即使这环境古怪的吓人,他和宁王之间没有恩怨,再说这里乃是孤悬北方的大宁府。
左脚在跨过去的同时,一把掀开了布帘。
一条长蛇向他迎面扑过去,那蛇倒吊在一间雕花大床的如意帐构上,大蛇底色漆黑而花纹五彩斑斓,蛇口暴张,须牙毕露,凌空腾跃只在一发千钧之间。
后面的亲卫露出惊恐绝望的神色,想挺身护主已然来不及了,这是一条毒蛇,一条蒙古草原很常见的蝮蛇。
谁知徐灏却毫不在意,右手向上一指,已经牢牢地掐住了蛇头下的七寸
亲卫们瞬间惊呆了,又惊又喜又是崇拜,这就是无知者无畏的伟大了,敢情徐灏是认为蒙古草原不可能有蛇,直到摸了摸冰冷滑腻的触感,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放了它,那是一条假蛇。”
“是死蛇吧。”
强忍着没有爆发的徐灏松开了手,心里破口大骂,恨不得一枪崩死始作俑者,太他妈的邪恶了。
一位妇人从一排屏风后走出来,浅色的丝绸屏风上没有涂抹一字一画,正像一块雨后素净的天空,清晰地勾勒出妇人略显丰满的轮廓。
“大人,一座借来的废园罢了,这里除了老人,寡妇,孩子,都跑了,死了。”
果然邪门,一身月白没有任何花纹的长裙,简单梳理的乱发下无力而松弛的两颊,厚实而红润的嘴唇恐怕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有些生气的地方了,貌似遇到了鹿鼎记里的情节,别后面住着一屋子的寡妇吧?
我的双儿你在哪里?徐灏很想问一句你是在拍恐怖片嘛?没有停留一秒钟的想法,转身走了出去。
鬼才会关心一个女人为何住在这里呢!
外面的香玉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圆圆的面孔,眼睛哭肿得如红桃子一样,被泪水所淹没了。
忽然小姑娘双手紧紧握着香玉的手,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颤抖的道:“我爹我娘都死了。”
小小姑娘又伤心欲绝的哭了起来,两个小小的肩头抽动着,泪水滴到了香玉的手上。
香玉没有询问她父母是如何死的,遭遇了野兽一样的敌人杀戮,所有的经过都是一样的。
大步逃出来的徐灏不假思索的道:“你以后就叫做双儿。”(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七章 通惠河
元朝时候,北平叫做元大都,门户通州称为潞县,那时两地之间并没有水路相互连通。
为了供养元朝寄生虫一样的王公贵族,每天成千上百只高桅白帆大船,从江南各省运来上等的粮米、布匹以及日用百货,到达通州也就到了终点,分别停泊在两处大码头。
一处是城南十二两的张家湾,一处是城北五里的黄船埠。船上的货物被卸到岸边,然后装在马车牛车驴车走四十里的驿路,转运到了元大都。
如果没有整个天下的供养,估计已经忘记了如何放牧的元朝贵族们,都会集体饿死。后来也果不其然,南方各路起义军掐断了漕运,立刻使得元朝大军兵败如山倒,一溃万里。
现如今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早已风流雨打芭蕉去,不管在苍茫的草原上如何回光返照,等待他们的将永远是持续走向衰落的命运,也只有选择和汉人和平相处,蒙古族才会世世代代安定的繁衍生息下去。
元世祖至正年间,皇帝嫌通州到京城的陆运太不便利了,便下令从昌平境内的南白浮村的神山泉引水,先东入京城的积水潭,再入宫墙内的太液池,过御河桥出城向东流去,流入通州东关,投入京杭大运河的怀抱,这就是元世祖赐名的通惠河。
从此,一队队官船客舫沿着通惠河而上,直达京师,云集积水潭四岸。
明朝初年的积水潭方圆数里,碧波万亩,所以又名海子,是西山诸泉流入北平的交合处。
满清末年,通惠河的河道淤塞了,积水潭渐渐干涸,再也走不了大船了,两岸和浅滩丛生着茂密的芦苇蒲柳。栖息着各种各样的水鸟,河床变得更加的狭窄,水面布满了青萍绿藻。等到了新中国,连小船也不能一路畅通无阻了。
现在的通惠河和一百年前元代最兴盛时几乎一模一样,每天仍然有各种船只满载着粮食货物而来,即使没有迁都北方,北平仍然是仅次于金陵的第二国都,长期保持着重兵二十万人。
太子朱瞻基刚刚被他爹赶了过来,美其名曰代朕守御国门。
从大宁入关的徐灏站在由昔日燕王府扩建而成的行宫前,身为人臣必须第一时间来拜见太子。
迎出寝宫的朱瞻基闷闷不乐。因随同而来的解缙等大臣坚决阻止他出关,见到徐灏就像是见到了救星。
“舅舅,你替我求求情,我要带兵去杀鞑子。”朱瞻基很是迫不及待。
徐灏先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抬头笑道:“不是我们非要拦着,实在是太子身为皇储不能轻身犯险,不然我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除非是圣上同意。”
朱瞻基气道:“都是这个说辞,父皇遣我来北平。难道是要整日住在深宫的么?”
“那倒不是。”徐灏指着宫外,“尽可以出去走走,只是不能出关。此事真的非同小可,你也不想看着我们被朝中群臣弹劾吧?说一千道一万。谁让你还未成年呢?连带兵出征的资格都不具备。”
朱瞻基马上说道:“那就出去走走,只我和舅舅两个人,顶多加上解大人,咱们三个。”
“行!”徐灏非常痛快。
“还是舅舅你爽快。不像那些文臣,一听我要出宫就像死了爹娘一样哭丧着脸。”
“哈哈!咱不理他们,走着。”
对此事徐灏颇不以为然。皇子想去了解民间疾苦是普天之庆,为什么要阻止?有些文臣的观念令人不敢苟同,难道必须通过外臣才能了解天下,当下拉着解缙一起出来。
秀兰嫂子是位普普通通的船娘,每天早起到通州东关的运河码头,载着一船鲜鱼水菜运送到北平东城门的菜市。
自小成长在船上的秀兰嫂子操舟之术非常高明,小船灵活的穿行在大船之间,不靠风帆速度也飞快。
到了东城门,把货物交给菜贩子老李,秀兰嫂子会买一碗豆汁就着烧饼果腹,然后在河边洗船,船不仅仅是她赖以为生的工具,也是她的生命。
洗完了船,天才亮了,太阳缓缓升起。秀兰嫂子和许多同行一起在岸上招揽顾客,有想饱览通惠河两岸风光的游客,也有要出门走亲访友的本地人,也有天气好要乘船钓鱼打猎的大户公子,或是打算去南方的莘莘学子。
如果没有揽到客人,秀兰嫂子就会拨转船头,直放运河,在河里撒网打鱼,卖给码头上的鱼行,太阳落山了才会收船回家。
今天秀兰嫂子的运气好,徐灏见她衣着打扮干净利落,小船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带着好奇东张西望的朱瞻基走了过来。
“这位嫂子,我们三人想出门游玩几天,不知通州可有能落脚的地方?要清净雅致一些的环境。”
秀兰嫂子发现眼前的三人气度不凡,尤其那年纪最大的一见就知准是个官,说话的俊逸青年大约二十来岁,罕见的丰神如玉,另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不是个普通人,这三位贵人光看面相就显然绝不是歹人。
是以秀兰嫂子笑道:“如果三位客官不嫌弃,奴家一个人过日子,一天到晚在船上,就把家里租给你们几天吧。”
徐灏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可以自己煮饭吃。”
如此四个人上了船,朱瞻基不住的打量着船娘的一举一动,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目光中透着几分欣赏。
秀兰嫂子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因生活艰苦,眼角也刻上了细密的鱼尾纹,但是那一张精神奕奕的桃花脸,仍然十分艳丽而不褪色,没有生过儿女的身材因常年劳作仍然保持着少女时代的苗条轻盈,让人眼前一亮。
想一年到头在河上打桨摇橹,行船撒网,在码头上抛头露面,秀兰嫂子对自己的不见老反倒是十分的苦恼。
为了避免惹事生非以及蜚短流长,她把自己打扮的非常老气,长发梳了个老年妇人的冠髻,头上戴着一顶男人的尖顶斗笠,穿一身的蓝色粗布裤褂。
徐灏也留意到她上身似乎紧箍着一抹蓝花围胸,不像其她的渔家妇女,天气炎热或运动出了汗,里面动辄一丝不挂的,敞开的上衣被风吹的露出胸部,每当有男人看见,便急急忙忙的扯紧了衣襟,脸上倒是不太在意。
在河上行船讨生活,船夫们没有不粗野的,客人中自是也难免有几个下流贱胚。每当遇到了被男人骚扰,秀兰嫂子的态度冷若冰霜,骂起人来像个爷们一样,打架心黑手辣,兼且通州人自成一方势力,很少吃过亏,也在这条通惠河上闯出了名声。
船儿在河上平稳又迅速,朱瞻基又开始专注于两岸的风景,他出生于北方,自然对故乡的一草一木都很有些感情。
秀兰嫂子不时看他们一眼,寻思着客人的身份。这时解缙笑道:“闲来无事,不如朱公子作一首诗吧。”
朱瞻基收回目光,谦虚的道:“有解公在此,我岂敢献丑。”
“不妨。”解缙笑了笑,“正好徐公子也在,让他看看你最近于学业上有无长进。”
朱瞻基当下不再推辞,看着周围的风光,很快朗声作了一首:
“湖海由来任纵游,飘蓬踪迹一孤舟。
不图万里他山外,得集千称名士流。
绕岸树声寒客思,印峰溪色照人愁。
夕阳何处催归鸟,畏向黄昏下碧楼。”
“好!”徐灏拍了怕手,却品味着不图外里他山外,得集千称名士流,暗道朱瞻基将来应该是个合格的守成之君,看来他对开疆扩土没太大兴趣,这也符合历史走向。
朱瞻基说道:“舅舅何不也作一首?”
徐灏失笑道:“我哪会做什么诗?对了,我倒是有首内眷所作,也算应景,念给你们听听。”
万峰盘叠石苍苍,一片清溪隐碧篁。
断续板桥分路置,参差灌木有花香。
浮鸥飞鹭双双见,回燕交鸳两两翔。
紫墨屿边舟泊处,看来无景不潇湘。
朱瞻基赞道:“好诗,真乃别具一格的佳作。”
“不错。”解缙也随着赞了一句。
河面上波光粼粼,掩映着远方的青山绿树,岸边有几个半大孩子垂直入水,溅起不大的浪花,像利箭直直的向河底潜去,等出水的时候,双手高举着一块扁圆形的白卵石。
没想到几个孩子竟朝着这边游来,秀兰嫂子露出了温柔神色,说道:“这是我的船帮。”
徐灏不明白她的话,后来才知道游过来的两个孩子没有父母,在大哥的带领下,在通惠河靠摸鱼捞虾,挖野菜吃相依为命,挨了饿也不讨饭。
秀兰嫂子心疼他们,常常帮着缝缝补补,做点汤汤水水,又像长姐又像母亲。如今大哥进了军营当兵,把两个弟弟托付给她照管。
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是秀兰嫂子父亲的生死兄弟,如今年老力衰没人雇了,只有一艘小扁舟,跟着秀兰嫂子搭个帮,晚景非常的凄凉。
老的老,小的小,同命相怜,在一起患难与共,一条粗绳拴着四只小船,这就是秀兰嫂子和她的小小船帮。(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八章 震撼教育
四十里平缓清澈的通惠河,把北平和通州连接在了一起,再也密不可分。
通州是北平的东大门,位于三千里南北大运河的起点,毫无疑问是明朝时期最重要的交通大动脉。
大运河贯穿通州县全境,使得全城借此兴盛起来,东有潮白河,西有凉水河,城东北还有温榆河和箭杆河,皆是从南向北注入运河,只有来自北平城内太液池的通惠河,却是从西向东。
秀兰嫂子家在南门外的柳家庄,紧靠着河边,附近有本地乡绅一起开设的通州书院,已经有三十年的历史了,借此圈占了良田十倾,剩下十倾地属于村里的百姓。
她老爹属于典型的江湖市井人物,讲义气交游广阔,在世时赚得钱还不够喝酒的,后来母亲病死之后,越发的变本加厉了,家里几亩地都卖给了书院。
靖难之役期间,被朝廷大军拉去当了役夫,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局势稍微稳定之后,那时秀兰嫂子才十来岁,靠给学院的学生洗洗衣服,拆被褥、做针线糊口,自家也种了个小菜园。
秀兰嫂子天生一张桃花脸,眉眼俊俏,身段修长,自是令学生里的公子哥们没少她的主意,都想尝尝这朵艳丽的野花。那时候她怕失去了营生,不得不厚起脸皮跟书生们斗斗嘴,嘲来嘲去的,可打心眼里厌恶这些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身上没有叫人占过便宜。
倒是喜欢上了一位认真求学的寒门子弟,可叹对方被强征从军,死在了南方。
洪熙皇帝登基之后,北平附近原燕王领地的军民跟着扬眉吐气,各种钱粮减免自不必说,家家户户几乎都得到了补偿,萧条已久的漕运也逐渐恢复了元气。
这时期秀兰嫂子误信亲戚的保媒。嫁给了一户人家,当晚才知道丈夫是有名的泼皮,一气之下她和男人拼了个你死我活,夺门而出只身跑回了家。
最终漕运上一帮叔叔伯伯为她撑腰,没拜托天地也不算成亲,就此一拍两散,但也多少耽误了秀兰嫂子的名声,再也没有媒婆上门了。
三人随着秀兰嫂子上了岸,兄弟俩一个叫柳二,一个叫柳三。徐灏不太敢面对小哥俩,因为他们的父母双亲就是死在战乱中。
解缙也神色唏嘘,甚至有些惭愧,怎么说徐灏是位武官,他作为文臣还是阁臣,燕王治下竟有衣食无着的孤儿,肯定就是内阁的失职了,即使类似的孤儿怕是数不胜数。
徐灏在山东沿海和整个辽东所做的一系列事,完全没有惠及到北方。顾虑太大了。
自从进了关后,北方还是那个北方,除了恢复元气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相比之下整个江南都变得不一样了。
当然北方的生存环境要比辽东好了太多。经过靖难之役的一轮人口清洗,本来就地少人多,现在更加的地少人多了,整个刘家村不到二十户百姓。而通州总人口不到二十万,还没有安东的人口多。
想想后世的河南可是一等一的人口大省,在明初则是位于中下游。这些年朝廷也下了不少力气,陆续从山西陕西迁徙大量人口前来。
孤身一人的秀兰嫂子没有和柳二柳三住在一起,他俩和王大伯住在村边。一回到家,没顾上给客人烧水倒茶,而是先忙着喂猪喂鸡。
朱瞻基皱眉看着跑来跑去的一条凶猛如虎的大黑狗,三人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站着,丝毫不敢妄动,就连跟着进来的兄弟俩也一样束手无策。
“哎呦,我忘了把黑虎拴起来了,抱歉。”秀兰嫂子拍了拍脑门,赶忙过来安抚狂吠就要暴走的爱狗。
解缙瞅了瞅篱笆外四周载满的刺槐和酸枣树,就像拉起密密层层的铁丝网一样,歹人别想轻易钻进来,加上这只厉害的大黑狗,说道:“一个妇道人家不容易啊!”
这时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笑道:“家里来客人了?她那条狗呀,有名的六亲不认。”
秀兰嫂子扯着直立在她面前的狗耳朵,笑道:“大伯,它可是我的忠臣呀。”
朱瞻基眉毛微微跳了跳,很不习惯百姓开些类似的玩笑,徐灏心说你还没听见管你爹叫皇帝老儿的呢,关内也还罢了,关外敢骂老朱家祖孙八代的人多了去。
打门外走进来披着蓑衣的王大伯,一只手握着个大大的酒葫芦,面容沧桑,瘦骨嶙峋,气色却着实红润,一看就知不缺营养。
柳二柳三也是如此,朱瞻基对此没什么反应,徐灏和解缙很开心,这可是通州最底层的百姓。
就这样三人住在了秀春嫂子家,黑虎很通人性,见主人同意陌生人住到家里,也就收起了敌意,摇身一变成为当今太子最忠诚的大内护卫,可惜朱瞻基依然怕它。
秀春嫂子住到了船上,徐灏出手一如既往的大方,直接付了高出她三倍预期的银子,喜出望外的同时也不用每天忙于奔波了,专门给客人们的烧水做饭兼职船娘导游,带着他们每天四处游山玩水。
仅仅逛了一天,她就发现三位客人其实并不热衷寻访名胜古迹,解先生喜欢陪着朱公子去各个村子里东看看,西瞧瞧,总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官府的风评,这令她心里更加有数了。
至于那位徐公子,喜欢五更天就起来,一个人独自站在河边上,观察那些从通惠河进京的一艘艘帆船,要不就是遥望着通州城西北角耸立云天的燃灯佛舍利塔。
燃灯和尚是隋朝的一代名僧,圆寂后埋藏于此,唐朝贞观七年修建了寺庙以及宝塔。塔高十三层,高达十几丈,每层挂满了大大小小镀金的铃铛。每当天气晴朗的时候,一柱擎天的塔影倒映着通惠河上,叮叮咚咚在蓝天白云间谱写一首悠扬悦耳的梵曲,乃是通州的一大名胜。
秀兰嫂子对王大伯说道:“这位公子真是古怪,一坐就是一整天,哪也不去。”
王大伯指着对岸的通州学院。说道:“我觉得他一直在看书院。”
“不关咱们的事。”秀兰嫂子走了过去,“徐公子,既然用不着奴家,那我今天要驾船了,你能帮着看门嘛?”
“没问题!”徐灏回头笑道。
秀兰嫂子很奇怪跟谁也不亲的黑虎为何对徐公子一见如故,安安静静的趴在他身边,哪也不去不说,还任由抚摸它的皮毛,暗骂到底是条母狗,见了英俊男人就忍不住上前亲近。
很快她带着王大伯和柳家兄弟。把家里的蔬菜搬到了小船上,小船往通州城而去。
等他们一走,徐灏对大黑狗说道:“好好看守门户,不许野跑。”
黑虎汪汪的叫了两声,猛地一纵身,好像一只灵巧的猿猴,几步就蹿上了墙,消失不见。
一艘船停在了岸边,沐云大步走了过来。说道:“十里地的药王村抓住了一对通奸男女。”
“嗯。”徐灏马上吩咐道:“去把太子接回来。”
有意让朱瞻基受到震撼教育的他,在方圆百里撒下了人手,就等着撞到某些愚不可及的事,借此来让朱瞻基亲身感受一下。将来也好支持革新。
药王村以建于五代十国的药王殿而闻名,实则村里与药王一毛钱的关系也米有。倒是药王殿乃是村里的最高会以所在地,遇到大事都要在殿前商议解决。
村里有个二十三岁就守寡的女人,守着两岁大的女儿和二十亩田。因年纪轻轻不甘心守寡一辈子。偷偷和村里的铁匠好上了。
族人知道了这件事,想图谋那片良田,半夜里捉奸捉双。一窝蜂的把两人押到了祠堂里进行公开审判。
原本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吓唬一下,痛打一顿,不但能从被折磨的男女身上获得奇怪的满足感,再把败坏门风的寡妇远远的卖出去,讨回一笔财礼作为脸面钱。
这笔钱少数用来买些纸钱告慰死去的亲人,其余会按照出力的程度分下去,至于二十亩田暂时充作族产,怎么分将来再行商议,此乃本地行之多年的老规矩。
既然照着规矩处置此事,任何人都不会反对,可是族长田福贵和寡妇之间有过节。
当年寡妇未出嫁时,他曾打算让寡妇给自己瘸腿的儿子做媳妇,寡妇她妈嫌弃一只脚,没同意,是以田福贵心中憋着一腔恼恨。
其实是他自己看上了风流多情的寡妇,后来借故一再的调戏,反而被很有些性子的小寡妇大骂一顿,骂他老没规矩老无耻,从此把柄捏在了寡妇手里,日子过得寝食难安。
这一次总算捉住了寡妇的痛脚,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第二天一力主张把两个人送到药王殿前,那就意味着此事升级了。
当徐灏带着朱瞻基赶来时,正见到田福贵厉声道:“多少年田家没发生此种伤风败俗之事了?所以这一次决不能轻饶,不然无法警惕全族人乃至全村人。”
“对,田族长说的不错。”村民们大声附和,道理显然站在田福贵这一边。
朱瞻基有些摸不清头脑,听明白了前后经过,也赞同的道:“就算寡妇之身,私下苟且也不对,应该以族规处置。”
解缙清楚徐灏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此,即使像是无意中撞见的,而此种通-奸事因各地的习俗不同,处置的方式也不同,开明些的地方不会怎么样,毕竟是个寡妇,而风气保守的地域就不同了。
按照他在北平做官的经验,如果寡妇同时和二个以上的男人有一腿,那下场往往会非常的凄惨。
这时田福贵大声说道:“我决定当着丫头她娘的面前,打断李铁匠的两只脚,然后撵到五十里地之外,永远不许他回来。丫头她娘也得当众立誓痛改前非,要么一辈子不出大门半步,要么改嫁到别的村子,不然药王村也容不下她。”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全村人都无话可说,齐声赞同。
徐灏眯着眼睛看着几个男人把鼻青脸肿的李铁匠推搡着出来,按倒在空地上,有人抡起了一把大铁锤。随后寡妇也被带了出来,低着头咬着牙,人们顿时连骂带嘲笑,把手中的臭鸡蛋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打了过去。
朱瞻基惊呼道:“这岂不是私刑?”
解缙解释道:“此种事当地宗族一向如此,官府也不好阻止,只要不致人于残废或身死。”
“那就好。”朱瞻基听到不会把人打成残疾,也就不再关心了,李铁匠纯属咎由自取。
两声闷响后,坐在地上的李铁匠咬着牙一声不吭,从始至终凝视着小寡妇。人们见他这么硬气,骂声渐渐弱了下来。
徐灏忽然说道:“好一个汉子,虽说他行为不端,可能坦然面对也算弥补了过错。这位族长,依本人之见,这一对男女之间自然是有情的,莫不如成全了他们吧。”
“本族之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多嘴。”田福贵怒道。
徐灏不在意的笑道:“莫怪莫怪,在下也是一时有感而发。我见这条汉子盯着那女人,就是不知人家是否对他也有情有义?”
话音未落,寡妇毅然说道:“我什么也不要,女儿田产都留给族里,我要跟着他一起走。”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按照习俗腿脚被打断了即代表着罪行一笔勾销,寡妇选择净身出户是可以的,但心甘情愿改嫁给一无所有的李铁匠?
解缙顿足道:“糊涂,这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嘛?”
朱瞻基不解的问道:“这不是很好嘛?改嫁给对方证明了确实彼此间有情有义,也多少弥补了自己的名声。”
“不是这个道理。”解缙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大摇其头,“地方宗族都把脸面看得比天还大,这一来全族人的面子可谓是丧失殆尽,她能改嫁给任何人,就是不能继续跟着李铁匠。”
“为什么?”朱瞻基很不明白。
解缙张张嘴不好解释,徐灏则耸了耸肩,“假设你身边人和外人苟且,事后还选择跟着对方,如何?”
朱瞻基立刻怒道:“岂有此理!”
徐灏叹道:“就是如此,事关自己的颜面,自然就觉得难以忍受了,而换到外人身上,又觉得不可理喻,希望殿下能好生想想。”(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九章 民主愚昧
“好一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此时此刻的田福贵情绪复杂,一狠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省得她将来因深恨自己把前事抖落出去,恶狠狠的道:“大家都亲眼看见了,什么也不用说了,按照祖上的老规矩,沉河!”
大家伙都吓了一跳,这就要把寡妇给弄死?毕竟是人命关天,并非所有人都希望杀人。
只是田福贵祖上是读书人,本人也有童生的功名,在村里辈分高势力大,向来独断专行惯了,同族子弟不信服他也得畏惧三分。而其他外姓人,即使不赞同也没有发言权。
这时候乡下农村愚昧残忍的一面马上暴露无遗,朱瞻基目瞪口呆的看见当提出此等兴奋人的决定后,打着维护本族名誉脸面的旗号,并附带要商量解决过继香火的若干意见,这就是打算瓜分寡妇家的财产了。
但见所有男人顷刻间不假思索的随声附和,全族一致同意了,没有一个男人表示发对,而那些年轻无知的好事者,马上兴冲冲的拿来了绳索和磨石。
狂乱的气氛下,人的道德观念和虐待残忍的蒙昧已经混淆不可分,女人们站得远远的,有些感同身受的心里难受,也无可奈何,只能轻轻的叹一声:“老天爷!”
“贱人,丢了全族的脸面,快扒光她的衣服。”
“让你偷汉子,偷汉子,比狗都不如的贱货。”
“不要给她留脸,你不是喜欢勾搭男人脱衣服投怀送抱嘛?就让她走前好好的丢人现眼,脱了她的衣裳!”
混乱中,男人们的训斥中夹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几个年轻族人神色兴奋,一面喋喋不休的骂女人无耻,一面不由分说的撕扯寡妇的衣裳,片刻间就把衣衫不整的长裙小衣剥了精光。一身雪白的**暴露在阳光下。
越来越多的男人们围了上去,无耻放肆的欣赏光鲜鲜难得一见的年轻身子,满足他们深藏心里的觊觎,却又装作不屑一顾的神色,好似眼里的少妇是猪羊一样的牲畜。
年仅十几岁的朱瞻基已经无法形容这一幕了,诚然大明律里有把女人剥光藤杖的律法,以此来羞辱罪妇,但大多数官员不会这么做,尤其是对其情可悯的女子。除非是加罪于有夫之妇的身上,只因为人人痛恨此种淫-邪妇女。
而对一个即将身死的寡妇。明确表示要跟着奸夫走的寡妇,没有撒泼没有求饶没有胡搅蛮缠,看起来值得人同情的女人,即使她做了不该做的错事,难道就不能给她留下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么?人都要死了还要任意作践?
解缙已经转过身去,他知道徐灏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可惜徐灏偏偏无动于衷,默默的看着。
寡妇没有反抗,就那么的站着。任由衣服脱离自己的躯体,无视于男人的贪婪停留在自己的双峰以及下身,湿莹莹的目光在人群中死死盯着决定杀死自己的族长。
双手被绑住了绳子,背上负了一面小石磨。绳子紧紧的把石磨扣在她的脖子上。
田福贵深恐她揭发老底,在剥衣服时装作十分生气,上下狠狠的看了小寡妇雪白的身子几眼,口中不住的大骂“下贱。下贱!”
满足了多年的愿望后,他又装作正人君子不屑一顾的样子,匆匆躲进药王殿去了。
朱瞻基气愤填膺的道:“一言就可决人之生死。那还要律法何用?每年勾决,父亲都要再三斟酌,生怕多伤人命有违天和,怎么能这样?”
徐灏说道:“我也不清楚。”
药王殿内,田福贵和几个老辈商量善后之策,准备要大家集体画押,把责任推到此乃公议上头,如此一来是本族内的私事,二来法不责众,古往今来就靠着此种‘民主’投票,不知有多少女人冤死。
田福贵又连安慰带警告那些对此事抱着无可无不可心态的族中长辈,人年纪大了大多年老怕事,听族长口口声声引用圣贤语录,彰显自己的正义,并一副除恶务尽的坚决,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洗刷掉本族的耻辱。
为了避免发生变故,田福贵迫不及待的命令族人押着小寡妇往溪边走去,愤怒的李铁匠已经昏死过去了。
朱瞻基有些激动,急道:“不行,我要阻止。”
徐灏突然反问道:“你阻止得了一个,能阻止十个百个吗?”
“那我该怎么做?”朱瞻基有些糊涂了。
徐灏看了解缙一眼,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也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临出发前,一个老表嫂抱着二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想凑过去让寡妇喂孩子最有一口奶,田福贵大吼道:“老狐狸,你见了鬼啦!还不赶快滚一边去。”
孩子被吓的哇哇大哭,人们注意到临死之际的女人脸上根本看不出恨和惧,一点都不紧张,平静的令人心悸。
望着族长和寡妇上了一只小船,架起了桨,向着河上游划去。
忍耐不住的朱瞻基以命令的口气说道:“我想救她,我不管什么大道理,我就想救她。”
徐灏笑了,说道:“我明白了。”
相比平静异常的妇人,一族之长的田福贵坐在船尾,好像不屑正眼看小寡妇的表情,实则心里犹如漩涡一样升起复杂纷乱的情感。
他并不是个恶人,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生平也是第一次非要置人于死地。为了去掉良心上的那根刺,反复催眠自己这件事是应当的,攸关全族的脸面,真的不能不如此。身为族长又读过圣贤书,维护道德伦理、族规风化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自己的决断是对的。
他不讨厌那青春健康散发着新鲜**光芒的**,也不厌恶寡妇这个人,甚至很喜欢对方。他讨厌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凭什么她心甘情愿的被铁匠享受?却对自己这个德高望重的族长那么排斥,凭什么?
强烈的妒忌和不甘在心里燃烧,自我催眠的田福贵道德感无限提升,本着我得不到谁也休想得到的狂恶也跟着旺盛。至于其他族人呢?当起初的冲动过去后。人人冷静下来,表情都有些不大自然了,越发显得寡妇此时的沉静坦然,在心里知道已经输了。
可是人心会像随着惯性的船儿一样,明知道错也一味的沉沦到底,依然没有人选择挺身而出,船上沉默的可怕。
终于把小船摇到了河中间,荡桨的人把桨抽离水面,搁在舷边。船轻轻的向着左侧旋着,又向着右旋。船上岸上的人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
一个年级稍大的族人说道:“丫头的娘,冤有头债有主,你心里很明白,就好好的去吧。有什么话嘱咐,也说出来吧。”
寡妇看着那位说话安慰她的人,过了一会儿,方低声道:“三表哥,求求你做点好事,不要让他们捏死我的秀秀。那是田家的香火,长大了,不要记仇,就够了。”
大家伙更加的静默了。美丽黄昏的天气,一切突然间都变得沉静了,谁也不肯下手。
田福贵心中非常的恐惧,可作为族长他必须做给人看。起身走到女人身边,冷不防一下子把寡妇掀下了水。整只船轻重失衡,自己赶紧向另外一边倾坐。把小船弄得摇摇晃晃,人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
人一落水,不管是谁都不免有一番挣扎,可是寡妇系着的石磨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打着漩涡向下沉去。
水泡一个劲的翻出来,很快天地水面恢复了平静,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船随着水势渐渐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船上的年青人目光直勾勾望着水面,久久无法离开,如果杀死女人还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会让某些人变得成熟起来,此事或许会一辈子都难以忘记,尽管大多数人一辈子仍会那么的混沌。
死亡带走了她个人的耻辱和生前的恩恩怨怨,也把一份看不见的礼物留给了每一个人。
朱瞻基死死攥着拳头,他成长在皇祖父英明神武的时代,没有经历过太祖杀戮天下的苦心,自小的认知里,祖父朱棣是一位伟岸的英雄,光明磊落的君主,为了守护家族,与将士们同甘苦,生死相依的豪杰,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父亲则是位仁义之君,从来没有妄杀过一个人,他是在明朝政治气氛最干净的时代中长大的,阴暗鬼祟似乎都离得他很远很远。连历史上他最痛恨的亲叔叔朱高煦,没有机会做任何事,是以他没有感受过一丁点生命朝不保夕,风雨飘摇的恐惧。
徐灏一直在静静观察着他的反应,不管能让太子体会到什么,能改变些什么,只希望这一幕能让他更加的成熟。
徐灏缓缓开口道:“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复仇的手段,她‘死了’,然而‘死’的意义却转嫁到了生者身上。看似完成了庄严重大的义务,但他们亲手杀了人,一个本不该死的女人,我相信他们将永远受到良心上的无形谴责,这对恶人或许没什么,可对普通人来说,怕是最难以承受的惩罚了,背负着死亡的诅咒。”
朱瞻基皱眉听着,就见小船以飞快的速度划上了岸,几个看上去意气飞扬的男人表现了“勇敢”和“决断”,却脚步匆匆的去了祠堂磕头,随后马上燃放鞭炮挂红,以驱逐邪气,可见他们到底还是心虚的。
其中感受最深的就属族长田福贵了,他业已把族中蒙受损失的“荣誉”收复。
四年后,族长在祠堂里发狂自杀。(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章 戒严
船儿在通惠河上无拘无束的滑行,昨晚下了一场小雨,空气很湿润,秀兰嫂子带着她的帮众,通过了八里桥。
八里桥曾两度遭到朝廷大军的破坏,也两度被重新修复,每一次修复都会变得更加的坚固耐用,更加的好看。
近几年河北还算风调雨顺,很多人家新盖了砖瓦房,人们都很悠闲富足,不像历史上刚刚熬过了战争,紧接着又大规模的被征调参加修建北平紫禁城,没等缓口气十万大军战死漠北,大怒的朱棣又亲帅四十万大军北伐,看似轰轰烈烈,整个天下的百姓都要跟着受罪。一次不算完,总共是轰轰烈烈了五次,最后一次朱棣也把命送在了征途上。
后世人看到这时期的历史无不热血沸腾,深深崇敬永乐大帝,可老百姓的苦难有谁会在意?不过是历史长河中最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
战争固然是一个民族国家走向崛起强盛的必经之路,可也是一个国家走向衰亡的起因。
徐灏要做的,就是把必要的战争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没有必要宁可休养生息。
如今的明朝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充满了朝气,出生在这个时代的人非常有福气。
就连那位本被该冤死的寡妇,也被徐灏带来的人手从水下救走,为了避免任何麻烦,她将和李铁匠一起被安排在别的省份,从此改名换姓的过日子。
河上弥漫着水雾,沿河村庄的鸡鸭不停的叫唤,吱呀呀的桨声很是轻快。
运河将通州城割为南北两城,通惠河的支流环绕城郭,支流的水由城墙的水眼流入城内的各条沟渠,小船沿着城下的主流向北关进发。
通州的地位相当于北平首辅,代管着东八县,而北平的地位太过特殊了。不管由谁来镇守都不太妥当。像漕运总督衙门就干脆设置在通州,所以城市的格局相当于省会,高大坚固,气象森严。
眼看着就要抵达北门外,忽然城门轰隆大开,只见一队人马排着队列跑了出来,沿着河岸延伸开去。
“站住!”一声大喝,军人们举起了长枪。
秀兰嫂子身子一震,小船也跟着颤了颤,赶忙定住了桨。柳二小声说道:“听声音,好像是我大哥。”
“前方的人停住,你们是什么人?”雾气中又传来了声音。
“我们是刘家村的船帮。”秀兰嫂子亮起了清澈的嗓子,借着水音传送,“要到东关码头卖菜。”
“是我嫂娘,都别动。”那人大叫一声,跑了过来,“快靠岸,我有话说。”
秀兰嫂子将船停泊在岸边。柳大也跑下了河坡。他身穿新式的士兵军装,虎背熊腰手长脚长,长着一张黝黑的长方脸,肩背一口鱼皮腰刀。手持一支上了刺刀的火枪。
柳大不忘恩情,从来都称呼秀兰嫂子为嫂娘,也把她当成了亲娘看待。
秀兰嫂子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又演习了?”
柳大说道:“我也不清楚,上头忽然下令四城戒严。就地抓捕行为不端的泼皮无赖,尤其是漕运那些吃黑饭的。嫂娘,军令是宁可错抓不可放过。你们赶紧回去吧。”
秀兰嫂子心中一动,说道:“真是怪事,那我们回去好了。”
这时,岸上有士兵紧急喊道:“柳子,快入列,上司来了。”
柳大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了三两宝钞,放在秀兰嫂子的手里,说道:“赶快回去吧,过几天就没事了。”
小船掉了头,沿着原路往回返,没想到这一带的岸上都被官兵给封锁了,开始严查过往船只。
有个歪戴着军帽的小旗坐在桥头歇腿,吆喝道:“停住,干什么的?”
秀兰嫂子回道:“我们是柳家村的渔民,北门外戒了严,不能打渔啦,要回村去。”
“哦。”小旗打量了下船上老的老小的小,说道:“船娘子,你帮我们送一趟铁锅粮食,笼屉和风箱,中午我们得埋锅造饭。”
分明是在抓壮丁白干活,到头来分文不会给,所以秀兰嫂子没好气的嚷道:“我还要回家给孩子喂奶呢。”
小旗站起来呲牙一乐,嬉皮笑脸的道:“船娘子你分明是在撒谎,老子阅人无数,瞧瞧你那杨柳腰肢,压根就没生过孩子。”
秀兰嫂子恼了,骂道:“要你管,如今军营三令五申不得扰民,我不乐意应差,行不行?”
“奶奶的。”小旗也怒了,吹胡子瞪眼的,“这是军令懂不懂?胆敢违抗军令,看我扒光了你绑在树上任人观看。”
一对奔驰的骑兵也来到了桥头,带队的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英俊挺拔神色严肃,坐下一匹蒙古战马,勒住缰绳喝道:“怎么回事?”
小旗等军丁手忙脚乱的立正行礼,叫道:“报告百户大人,桥下那个划船的小娘们,拒不帮着拉运军粮,还趾高气扬的看不起人。”
这位年轻英俊的百户皱了皱眉,有些恼怒的看了眼秀兰嫂子。
秀兰嫂子见状高声叫道:“大人,你部下这个混蛋调戏民女。”
百户狠狠瞪了手下一眼,命令道:“把她们先送回家,船征用留给你们使用。”
“不行!”秀兰嫂子不是省油的灯,“你凭什么征用民船?又没有打仗。”
“休得罗唣。”百户根本不和她墨迹,神色很是抑郁,不耐烦的道:“船钱加倍,送一趟军粮就放你们回去。”
“你!”秀兰嫂子七窍生烟,也狠狠的瞪了那百户一眼,奈何秀才遇到兵,没法子只能载着笑嘻嘻的小旗去运送粮食,一路还得忍受他的风言风语。
其实她认识那骑着马的家伙,不就是闹掰的丈夫他兄弟嘛,装着不认识人的模样,哼!
半路上,小旗和王大伯聊天,说上司的兄弟也被抓了。所以心情不太高兴,秀兰嫂子想起泼皮前丈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心说活该。
柳家村,朱瞻基坐在屋子里发呆,反复回忆着寡妇落水的那一幕,久久难以释怀。解缙陪他对坐,借机讲了一些道理。
徐灏却在通州书院里溜达,耳听启蒙学堂里的先生摇头晃脑的念道:“少小离家老大回。”
四五个孩子跟着念道:“少小离家老大回。”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成成叠叠上楼台,几度呼童扫不开。”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听着童音念出来的千家诗,有些大一些的学生正在房顶上采蘑菇,就好像上山采蘑菇一样,采了好多。能长出蘑菇的房顶实在少见,别说徐灏感觉很新鲜,就连其他人也很羡慕。
有嘴馋的学生说道:“这蘑菇鲜鲜的。可不比那干蘑菇,若是杀一只小鸡炖上,可好吃了。”
上面的学生笑道:“蘑菇炒豆腐才好吃,最鲜了。”
下面的学生不服气的道:“你懂什么。雨后的蘑菇嫩过了鸡仔。”
又有学生说道:“老话说蘑菇下面,吃汤而忘了面。”
“吃了这蘑菇,不忘了姓才怪呢。”
“清蒸蘑菇加姜丝,能吃八碗小米子干饭。”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闹得徐灏都馋了,提醒道:“你们找个老辈来看看,蘑菇不是瞎吃的。小心有毒。”
怕这些孩子不在乎,他特意找了个成年人过来辨认,果然都不能吃。
返回到柳家,后院四周的墙根都种着倭瓜和黄瓜等会爬蔓子的植物,倭瓜爬上了墙头,开起了花,有一支越过了墙头伸到了外面,向着运河开了一朵火黄的黄花。
连厨房的窗户上,也爬满了黄瓜的小细蔓,细得像银丝似的。
太阳一来了的时候,那小细蔓闪眼湛亮,那蔓梢干净得好像用黄蜡抽成的丝子,一棵黄瓜秧上伸出来无数的这样的丝子,丝蔓的尖顶每棵都是掉转头来向回卷曲着。
因为阳光照射,那些在夜里冷清清的丝蔓,一变而为温暖了。于是它们向前发展的速度更快了,好像眼看着那丝蔓就变长了。
往往种在磨房窗根下的黄瓜秧,一天爬上了窗台,两天爬上了窗棂,等到第三天就在窗棂上开花了。
黑虎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徐灏俯下身抚摸着它颈部上的短毛,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对岸树林中的黑影,因为黑虎在朝着那个方向呲着牙,眼冒凶光。
沐云说通州全城戒严是因为这一带藏匿着一伙劫匪,专门劫掠三百里运河上南来北往的大船,为首之人据说绰号鱼王,是当年朝廷水师溃败而落草的官兵。
能在北平这一带混了这么些年平安无事,自然是打着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口号,也确实没少接济附近河流上的贫苦渔民,所以一直有人暗中通风报信,甚至地方上都很佩服这些江湖好汉,以结识他们为荣。
徐灏想收编了他们,可是这伙人非常痛恨燕王,连带着憎恨如今的官府,屡次拒绝招安提议。
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不可能这么放任下去,徐灏不禁把主意打到了朱瞻基身上,还有比堂堂太子更大的鱼饵嘛?
当然这事绝对不能说出去,他也是临时起意而已,毕竟人都到了通州总不能袖手不管。
对岸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为啥偷窥柳家呢?朱瞻基的身份还没泄露出去。
徐灏低头又观察了下黑虎的反应,恍然道:“秀兰嫂子一家人不正是穷苦人么?还是个单身的漂亮女人。”(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一章 强盗
忍着钻心的疼痛,刘妈妈拼了性命地想从村子口爬出来,牙齿咬得紧紧。
腿上的鲜血直流,整块整块的沾在裤子边上,形成了紫黑色的糊糊,将伤口牢牢的黏住了。
在草地上爬上了一步,疼痛就像有一支利箭射在她的心中,两只手掌心撑在地面,努力把受伤的一只腿高高抬起,一点一点的匍匐着支持到了庙宇的门边,她再也忍痛不住了,就横身斜倒在那大门口子的石阶上。
她的口中哼出着极微细极微细的声音,勉强睁开天晕地转的眼睛,瞥了瞥那深夜的天空。星星,闪烁着,使她瞧不清楚,“大约还只是三更时候吧。”
犹如做了一场噩梦,迎面吹来一阵寒风,使她打了一个冷噤,脑筋似乎清醒了一点,腿上的创伤,反倒更加疼痛起来。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娘娘呦!”
妇人凄惨的叫了一声,本来自从三个儿子被鞑靼人杀死之后,她就压根没有再相信过什么观世音娘娘。而现在,她又莫名其妙的叫出来,人在走投无路时总会选择相信神灵。
大抵这世上除了菩萨娘娘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更够知道她的苦痛心情吧,所以习惯性的祈求起来。
“观世音菩萨娘娘呦!我敬奉您老人家四十多年了,这回总该给我保佑些吧?我的儿子,我的性命!我只要报了这血海深仇,整个庄子一百多条人命啊。菩萨,你睁开眼睛吧。”
村庄位于长城之内的甘肃某地,两天前,突然冒出来无数骑着马的鞑子,没等村里人反应过来,从四面八方吹着唿哨冲进村子里猛砍猛杀,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
她的儿子们就在自己家门前,一个一个的躺在了地上。老大被砍了五刀,脑袋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肚子上还被捅了一个大大的窟窿,肠子根根都拖到了地上。
老二被一个哈哈大笑的鞑子连砍四刀,四肢全被砍断了,满地都是赤红的鲜血;最小的孩子被弓箭射成了刺猬。而她当时在后院幸运的躲过一劫,逃跑时不慎跌入了山谷里,摔坏了一条腿。
天哪!
刘妈妈尽量深呼吸,破碎的心无法言喻的痛苦。拼命地从石阶上爬将起来,坐着叹了口深沉的恶气。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泪珠再一次的滚落下来。
“该不会不来了吧?”
朝着黑暗的周围张望了一会,忍痛将儿子们一个一个的从脑海里抛开,用心思索眼前的大事。昨晚救了她的几个后生都对她说,鞑子们的确已经到了土地祠,最晚天明时一定会打到这里,因为他们没有抢到足够的粮食,因为有马。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退出长城。
刘妈妈选择一个人过来,让后生们去报信,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为了儿子。为了乡亲,无论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早已把一切都置之度外了。
忍受着剧痛,她不在乎伤势。她就怕那些挨千刀的鞑子不肯过来。
等啊等啊!快到了五更天,刘妈妈见天上的星星都沉了,自言自语道:“该不会不来了吧?”
她重复着担心。绝不能放鞑子走人,那样的话上哪报仇去?正当再次将身躯躺下来时,老远响起了一声。
啪!
可是声音非常的轻微,刘妈妈好像没有听出来,随即又是啪啪啪的,这是马蹄缓慢走在地上的声音。
“来了吗?”她尽量的将两只耳朵张开,声音瞬间更加的密集了,“真的来了啊!”
意识到鞑子过来了,她的心情突然又紧张起来了,有点儿慌乱,又有一点儿惊喜。
突然,呼哨在空中响起,紧接着似乎万马奔腾,四面山谷的回声就像天崩地裂一样。她心乱了,只好把自己的眼睛闭上。
四面的骑士渐渐围了过来,刘妈妈更加不必睁开她的眼睛,尽量把心儿横了一横,半口气也不吐的将身子团团缩成一块。
“来吧,反正我这条老命再也活不成了。”
这个村子早已人去楼空,什么也抢不到的鞑靼人气急败坏,就在地藏王菩萨座前的神案,两个将军,一个尚书,依然沿用元朝官衔,审问俘获的妇人。
刘妈妈脑袋昏昏沉沉的被扶了过来,拼了命的睁大着眼睛,周围全是凶恶之极的恶人,从无数年以前,就来抢掠汉人,烧杀汉人,而汉人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们,耕种着自己的土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为什么他们非要来烧杀抢掠呢?
果然这些活着的牛头马面,就是他们杀了村子里一百多人,杀害了自家孩子的仇人,你们都是魔鬼,魔鬼啊!刘妈妈眼睛里差不多要冒出血来了,真想扑上去,将他们一个个都狠狠咬几口,把他们的心肝全挖出来给孩子们报仇。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巴巴向他们投去愤怒的火焰,而且,她还得下死劲将牙齿咬着,怒火一团团的吞到肚子里去燃烧。
“我,我姓刘,不要杀我。”刘妈妈一脸害怕。
“不要怕!”留着一头辫子的尚书用一口流利的汉话,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刘妈妈放声大哭,哭得是那么的伤心,“我是大户人家的奶娘,我奶了少爷奶了小姐,可他们听说强盗来了要上山,不愿带着我这个累赘,我死活求他们,却被打伤了腿。”
“哦。”尚书心中一喜,问道:“你是说村里人都上山了?”
忽然刘奶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惊慌失措的叫道:“你们就是强盗,你们就是强盗。”
鞑靼将军上前给了她狠狠一巴掌,尚书忙捉住了他的手,怒道:“你干什么打人?滚开!”随即温和的道:“对不住了,他是个粗人没规矩。老嫂子你不如跟着我们去草原,那里也有很多的汉人,五十年前咱们可都是一家人。”
“你们是强盗。”刘妈妈神色慌乱,喃喃道:“我怎能投奔鞑子?”
“什么鞑子。”尚书不乐意了,“现在的中原皇帝才是强盗,真龙天子在北方,是大元皇帝。老嫂子你带我们去山上,事成之后那些汉人都是你的奴隶,你愿意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我乃是大元兵部尚书,言出必践。”
出于谨慎,鞑靼人又派出了若干斥候,确认附近没有官兵的存在,几个头领郑重地商量了一阵,都认为应该上山,完事后马上返回草原。
刘妈妈说的并不是假话,这样老实的一个年迈妇人,而且还被家主打坏了一条腿,没有理由撒谎。
第二天下午,五千人分为五个千人队,以最勇猛善战的卫拉特人当前锋。卫拉特人不是草原独立的少数民族或蒙古族的小部族,而是泛指蒙古语中的“草原百姓”和“林中百姓”,也就是说卫拉特人是蒙古族的主体民族,但也正是卫拉特人乃是最底层的穷牧民,从来不被黄金家族为主的蒙古贵族放在眼里,属于世世代代被欺压奴役的平民。
已经被杀的前大汗鬼力赤就是利用了麾下四万心怀不满的卫拉特人,又得到了大明极大的支持,使得卫拉特部将势力范围扩张到了贝加尔湖西岸到额尔齐斯河上游的整个西蒙古地区。
随着鬼力赤被阿鲁台杀死,拥戴了本雅失里复辟黄金家族的汗位,现在被臣服于大明的瓦刺马哈木打得奄奄一息,迫使本雅失里和阿鲁台只能逃亡河西走廊和西域一带,为了部族的生存,不得不选择突袭明朝。
历史上,本雅失里的正统号召力不言而喻,很容易就能聚集蒙古各部,而好不容易瓦解衰亡了忽必烈家族的明朝,对新任蒙古大汗的敌视是不言而喻的,这也是朱棣北伐的根本原因。
可是依托辽阔的草原大漠,明朝没有办法彻底灭亡蒙古,鞑靼人和瓦剌人总是败而不亡。
这是一道非常难解的局面,徐灏不可能学习满清,搞什么蒙满联盟,互相之间大肆联姻等办法,即使拥有火枪火炮他也不敢轻率的让军队深入草原,就算重创了蒙古人又能怎么样呢?怎么长久的占领下去?别说什么屯军垦荒重新建立西域都护府,以现在的各种条件根本不现实。
如今明朝一边持续巩固和西域的关系,一边暗中支持鬼力赤的儿子额色库重新崛起,继续分化鞑靼,此外对近在咫尺的朵颜三卫展开灭族报复,目的是完全把整个辽东牢牢控制住。
徐灏最终的打算是和瓦剌人开战,他忘不了土木堡之战的对手,就是瓦剌人。
尚书和带兵的两位将军以及中军一千人则是阿苏特人,蒙古化的伊朗人,起源于高加索,随着西征的蒙古大军来到东亚,此后世代成为蒙古军团的一支近卫部队,元武宗时的侍卫亲军。
阿鲁台就是阿苏特人,历史上阿苏特人最终因战败逃到了兴安岭一带,再无力管辖部族,陆续归附了满人,分别被编入了镶白旗、正红旗、镶红旗和正蓝旗。
五千人却带着一万五千匹马,明朝没有像历史上一样派兵征讨,而是龟缩在北方九镇,这给了本雅失里冒险突入的勇气。(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二章 复仇
刘妈妈趴在一匹矮小的母马上,两个很健壮的仆从左右护着她,带领着三十个鞑靼骑士。
而此时埋伏在山上的,乃是新改制的甘肃边军第二十三旅,前身是本地卫所官兵,其实还是换汤不换药,但如此一来简单好记多了。比如第一团,第二营什么的,朗朗上口,军衔则还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小旗百户之类。
刘妈妈早已将性命置之度外,虔诚的祈求这一次心想事成,她回头向后面张望了一下,因地形的限制,鞑子像一条长蛇似的,老远老远的跟着她。
她告诉那位尚书,顺着这一条非常熟悉的小路前进,不久就能找到山上的隐蔽山洞。
尚书对此深信不疑,边地的汉人自古就有逃亡山上的传统,家家户户甚至都会把粮食藏在山上。等瓮中捉鳖后,马上从另一条路返回草原,神不知鬼不觉,等明军反应过来,也只能对无边无际的草原束手无策了。
自从燕王死了之后,汉人已经没有了出关一战的勇气,不过尚书反而深深叹了口气,该死的汉人怎么发明出了那么可怕的火器呢?依托坚固要塞没等强攻,就会留下满地的尸体,不然怎么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往年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粮食和各种急需物资,打的汉人边军丢盔卸甲。
千辛万苦的获得了一支火枪,可人才凋零的部族也没办法复制出来,更别提火药和铅弹了,尚书又叹了口气。
从洪武十年开始,蒙古大军屡次大败亏输,如今蒙古人的文明一下倒退了数百年之多,连曾经纵横天下的回回炮的技术都失传了。
野外没有半个人影儿,连山禽走兽都逃避的无影无踪,树林中更加显得异常的安静。没有风。树叶一动都不动,垂头丧气的悬在那里,像在揣测着侵略者的命运一般。
当刘妈妈引导着一千鞑子渡过了山谷子口的时候,她的心灵总要不安定好久,不是慌忙,也不是惊悸,也不是欣喜,又不是悲哀,那是说不出来的一种怪味,眼泪不时的流出来。滚落在熟悉的山山坎坎,她的心里,最终慢慢的充实起来。
天色异常的阴暗,鞑靼人搜索着前进二十里之外,眼看着已经要接近黄昏了。
四面全是山丘,一层一层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视线,明明前面没有路了,等随着妇人转过了一道山口,才发现前方也还有一片空旷的田原。当然视线尽头又有山丘阻住。
鞑靼将军忽然骂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尚书也惊疑起来,这路貌似不像是通往深山里?倒是像通往另一个村镇。
距离刘家村只差五里路了,刘妈妈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儿,也就慢慢地放了下来。暗道应该不会再出岔子了吧?好不容易将他们引到了这里。
同时心酸涌上心头,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儿子们的面孔。
“孩子们呀!我的孩子们。”刘妈妈默默注视着前方,“但愿你们的阴灵不散,帮助官军给你们复仇。复仇!娘也快跟着你们来了,等着我。”
眼泪一把一把地流下来,忽然她看见了尚书骑马追了上来。
“就差一个山岗就可以看见巨石涯的大树了。”刘妈妈赶忙将眼泪摸了摸。对着尚书说道。
尚书问道:“村里人都躲在里面?”
“是的。那里有开垦的田地,有房屋,早年藏在里面一住就是一年半载,是山谷里的空地。”刘妈妈平静的回答。
就在这时,最前方的斥候叫道:“前面有房子有人。”
“好!”尚书精神大振,马上连续下达军令,鞑靼人训练有素的追上来,然后散开,用左右包围的阵容,步行牵着战马朝前走去。
“老嫂子,这儿用不着你了,随我退到后军中去吧。”
尚书不由分说的拉着马退了下来,两位将军各自统帅两个千人队,后军一千人停下了脚步。
翻过了最后一条谷子口,前面的房屋有了些模糊的轮廓,鞑靼人一个个翻身上马,口中打着呼哨,挥舞着弓箭战刀疯狂的冲了进去。
冲过了一里地,后面的两个千人队也差不多赶到了,可是很奇怪的,那不是什么山洞而是一个村子。
“不好!”将军立刻命令停止进攻,感觉是中了敌人的诡计!
问题是四周没有一丁点的声息,鞑靼人都不免吃了一惊。
有部下说道:“也许汉人都藏在村子的后面吧?不如再冲他一阵,只要前后左右都能连接上,是不要紧的,反正已经冲到谷子里来了。”
将军觉得有道理,下令一千卫拉特人继续冲锋,其余人原地不动。
当一千狂野无畏的鞑靼人杀到了村子里,见到处皆是残垣断壁,有的房屋依然冒着黑烟,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不是来过的刘家庄嘛?”
“刘家庄!这儿不是巨石涯?”
“鬼!”
顿时大家都一起轰动起来,天色乌黑。得到消息的将军大惊,骂道:“糟了,上当了。那个鬼老太婆没安好心,这明明是刘家庄,她竟敢说什么巨石涯。”
刚想下令撤退,就听一声声的呼啸由远而近,将军茫然道:“怎么了?”
轰!轰!轰!啪啪啪!啪啪啪!
一颗颗炮弹好似拖着光晕尾巴的彗星,从天上呼啸而来,一支支枪口喷出愤怒的火花,从两侧的山丘上倾泻而下。
疯狂的一夜过去了,尚书气得浑身发抖,一直挨到第二天的下午,陆续逃回来的部下还不到五百人,三千多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葬送了。
他的胡子差不多要翘上天空了,命人将刘妈妈摔在他的面前,举起马鞭胡乱抽着,完全失去了理智。
死了大半族人,他的尚书自然当到头了,回去后全家人都会沦为奴隶。
马鞭没头没脑的抽在刘妈妈的身上,刘妈妈似乎感受不到一点疼痛。面带着一丝解恨的笑意。
“我草你祖宗!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汉人的国骂也成了蒙古人的口头禅。
“我草你老娘,拿冷水来。”尚书咆哮着。
冷水淋到了身上,刘妈妈浑身一颤,一股冷气透到了她的脑中,突然清醒了一些,眼前闪烁着无数条金蛇,耳朵边像雷鸣地震一样。
“你说不说?你是怎么和官军有了联系?官军到底来了多少人?”绝望的尚书有预感回不去了,问题是哪怕他战死沙场,家族也改变不了当奴隶的命运,虎视眈眈的贵族太多了。何况还有几家世仇。
刘妈妈将血红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眯着眼不做声,知觉渐渐地恢复过来。
她想用最后一丝力量滚过去,张嘴咬仇人几口。可是,身子疼痛的连移动都做不到,只能嘶哑着大骂道:“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强盗,我恨不得把你们一个个全杀了,恨不得咬下你们这些狗鞑子的肉来。我的儿子不都是你们杀死的吗?刘家村的老少不都是你们杀死了嘛?房子不是你们烧掉的嘛?
你们来一次杀一次人,到一处放一处火。你们凭什么来杀人放火?我恨不得活剥了你们的皮!你们等着,我汉人绝不会放过你们,官军必将把你们这些狗强盗斩尽杀绝。”
刘妈妈拼命的滚了一个翻身,想抱住一个鞑子咬他几口。尚书突然怪叫道:“我杀了你。”
抽出弯刀狠命刺了下去,刘妈妈浑身的知觉在一刹那间全都消失了,至死她都面带着复仇成功的微笑。
“大人!”
慌慌张张的鞑子兵跑了过来,神色惊恐。“不好了,国师的大军遇到了明朝大军,战死了二万人。已经退出了长城口,咱们已经没了退路。”
“我草你的祖宗十八代。”鞑子尚书疯狂对着尸体骂道,神色绝望。
距离此地三百里外的明军行辕,皱着眉的张辅还是无法适应,即使带兵打仗主帅不必亲临一线,可也用不着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吧?
周围也不是等着听从命令的各级将领和亲兵,而是数百位随军参谋,脚步匆匆忙忙碌碌,把刚刚收到的消息一一标注在巨大的军事地图上。
这一次他听从妹夫的建议,采取引蛇入洞的策略,把鞑靼人引到长城腹地围而歼之,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蒙古人的行军速度和神出鬼没的突袭手段。
再来即使有针对性的完善了联络方式,并提前制定了种种计划,但是数十万官军还是做不到如臂指使,出现了许多错误。
“不怪他非要坚持将领必须接受教育培训,果然所谓的军事素养非常重要。”
经验丰富的张辅越发理解徐灏,随着天下日益稳定,打了一辈子仗无师自通的老一辈不在了,生长在和平时期,家世富贵的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送往军校起码能系统性的培训一下,省的非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在沙场上得当锻炼。
这就和读书识字一样,不念书就不会懂得道理。一名合格的将领不是读几本兵书,从父亲那里学到一些行军打仗的经验就行的。
当然军校并不能解决一切难题,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弊端,可那是一种很好的方式,张辅认为比武举强太多了,从这些年的经验来看,中下层军官的素质越好,将士们的战力就越强。
一位参谋大步走过来,说道:“启禀大帅,宋老将军的五万精锐,已经俘获了十万鞑靼老弱妇孺,请命该如何处置?”
张辅轻轻说道:“我没有粮食养活他们,都督府下达了灭胡令,让她们消失在草原上吧。为了死去的百姓,血债血偿!”
“是!”年轻的参谋明显激动起来,郑重庄严的行了军礼,转身士气高昂的大步离去。
张辅神色唏嘘,喃喃道:“损失了许多百姓,又杀戮了十万妇孺,应该待罪回京了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三章 相吸
预感到秀兰嫂子可能和水匪有牵连,也因张辅指挥的边军正和鞑靼展开激战,朱瞻基必须返回北平坐镇。
如此解缙陪着太子在禁卫的保护下,乘船由通惠河返回,沿途动员了二万官兵护卫。
徐灏一个人继续住在柳家,官府的力量无疑是最可怕的,除非自己不作为,又加上了北方锦衣卫以及明里暗里的各方势力,抓捕了数百人后,陆续逼问出各种消息,顺藤摸瓜又抓了许多人,把口供集合汇总。
鱼王本名杨鲤,河北人,官至水师校尉。因父亲和两个兄弟都战死于靖难期间,是以对燕军怀着深刻仇恨。其人三十来岁,性情淡漠,貌不惊人,不喜欢在人前显贵,常年混迹于渔民中,撑船的船帮中,沿岸的纤夫里等等,一点都不惹人注目,是以使得他屡次得以化险为夷。
手下主要是四个拜把兄弟,皆是官兵出身,每个人手下又有三四个人,劫持一艘货船或粮船后,所得金银一半分给沿河的老弱孤寡,一半分给众兄弟,他自己几乎分文不取。
虽说深恨燕军,但也从来不杀官造反,更不轻易杀伤人命,也不拉帮结伙积蓄实力坐地分赃,基本上确实属于生性淡泊的侠盗之流,正因此得到了绿林乃至北方黑道的敬重,尊他为通州一带的龙头大哥。
可他毕竟不是独来独往之人,做不到来无影去无踪,从的兄弟嘴里,得知他自小就喜欢水,从七九冬天开河的那一天,到冬季大雪再次封河,一年有十来个月在河上。整个夏天,一般就穿着一条鲨鱼皮的软靠,瓢泼大雨才披上一件蓑衣。风吹日晒一身紫棠色的健壮体格。
平时兄弟们各有各的正经营生,作案后则这家躲上十天,那家藏上半个月,待避过了风头再出来。
而他自己则选择长期住在干爹干娘的家里,远在北戴河,那干爹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干娘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家境贫寒的孤寡老人。得知后,徐灏没有下命去捉拿二老,盗亦有道。对这样光明磊落的汉子,没有必要这么干。
当杨鲤知道自己的兄弟被抓后,徐灏有预感他肯定会来见自己一面,除非能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不过徐灏拿不准那天被人偷窥,是针对自己还是为了秀兰嫂子,大抵自古英雄爱美人吧。
连续多日的戒严,这令秀兰嫂子非常苦恼,虽说客人付了足够的房钱,不必忧虑生计。但她本来打算尽可能的积攒些银两,想王大伯年事已高,柳二柳三又快到了成亲的年纪,这都需要钱。柳大不过是军队中的小头目,一年赚不了几个钱,再说他自己还未成亲呢。
哪也去不了,打渔也只能贱卖给周围人家。根本无需她划船,兄弟俩就够了。
这天百无聊赖的在家伺候着菜园,辛苦了一上午。忍不住瞪了眼优哉游哉的客人,嘟哝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干。”
她对客人还是很好奇的,也不禁有些吃味,短短几天就和村里人打成了一片,仗义豪爽动辄请客吃酒,就连王伯和兄弟俩也越来越和他亲热,每晚都要聊到深夜。
这不,隔壁的梅叔又过来了,她赶紧擦了擦手,走了过去招呼。
“叔啊,柳少爷又来逼你还钱了?太欺负人了。”秀兰嫂子发现梅叔脸上有伤口,大怒。
“唉,别提了。”神色焦虑的梅叔在徐灏对面坐了下来。
“老梅,先喝了这碗米酒,什么事咱们可以商量着解决。”徐灏给他倒了碗酒。
这表情腔调完全是一家之主的做派,闹得秀兰嫂子啼笑皆非之余,又有些气恼,合着自己成了他的媳妇怎地?
不着痕迹的又瞪了他一眼,秀兰嫂子到底还是站在了男人身边,从来未有过的感觉,一时间令她不免有些恍惚。
“嗯!”梅叔举起碗来喝上一口,心中就像一块无形的沉重石头,压着她喘不上气来。
徐灏又把筷子放在他面前,秀兰嫂子见状说道:“叔啊!你别太想不开了,养鱼并不是次次都能赚到钱,实在不行,我帮你去河里捕鱼。”
梅叔勉强咬了块鱼肉,笑了一下,他不想教邻居看出他为了租下的小湖失败的那种焦灼内心,可是一转眼他就变得更加难耐了。
一想到空洞的满是污泥的湖底,家中的老婆和儿孙们,瞎了眼睛的寡嫂和孤苦的侄儿,马上一种绝望的情绪包围了他。
这时候又来了几个村里的老人,秀兰嫂子赶忙搬来小凳子,请他们坐下,又取来几副碗筷。
“应该不至于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呢?明明放了一千头鱼苗。”王老五摸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又不紧不慢的道:“实在不行,就车干了小湖,总得把租子清了。”
“他娘的。”柳四叔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瞪眼道:“咱们这靠水吃水,哪个王八蛋成心捣乱?成天的偷鱼吃,这不是成心害人嘛?有那本事不会去河里捞,混账王八蛋。”
秀兰嫂子说道:“河上的渔家断不会如此下贱,我这些天又成天睡在船上,晚上轮着值夜,从未发现有船在夜里靠岸过。”
王老五也说道:“咱们也在湖边守着村里的小路,没遇到过有人偷着过来,而对面是柳财主家的果园,每晚都有长工看守,都说没看到偷鱼的。”
柳四叔怒道:“都没看见那鱼难不成被鬼吃了?我就不信了,邻村离咱村十几里地,村里一共就这么二十来户人家,彼此知根知底的老邻居,也没有耍钱偷盗的不孝后生,到处都是人盯着,鱼怎么就不见了?徐公子,你是读过书的明白人,你觉得会是怎么一回事?”
秀兰嫂子和大家伙都看向了徐灏,见他笑道:“世间事剥开表面看本质,我认为不是单纯的为了偷几条鱼,而是出于别的目的。”
“目的?”大家伙精神一振,梅叔忙追问道:“到底为了什么?”
徐灏笑了笑,说道:“没有证据不能乱说话,那叫造谣。这样,就车干了水吧,也或许是湖里有成了精的大鱼或其它,把小鱼都吃了也说不准。”
“也只能如此了。”梅叔和其他人都很是失望。
秀兰嫂子说道:“叔你别急,今年不成咱们期待来年,那租子找大家伙凑一凑就行了。”
“唉!”梅叔苦笑道:“问题是一家子都得张嘴吃饭,乱七八糟的花销,来年的花费以及鱼苗钱,我总不能次次张口吧?”
柳家村人人虽说吃得饱饭,可毕竟每家并不富裕,吃了一会儿闷酒,各自离开。
等人走了,徐灏帮着秀兰嫂子收拾碗筷,她忽然问道:“你肯定猜到了什么,为何不说出来呢?”
“没有凭据的事不能乱说。”徐灏说道。
“那你看出了什么?”秀兰嫂子扭头盯着对方。
徐灏却答非所问的道:“柳嫂子你最近小心些。”
“为啥?”
“嗯!”徐灏抬起头来,“我来了也有些日子了,人人都说你是通惠河上的一枝花,名声很高,人品端庄,又有一张容光潋滟,光彩照人的俏脸,好多男人都喜欢你,可别被什么鱼王啥的匪霸王劫走,做了压寨夫人。”
“胡说八道。”秀兰嫂子咯咯笑了起来,随即叹道:“我早已人老珠黄了,谁还会看上我呢?”
“过于谦虚就成了虚伪,不带这样的。”徐灏笑问道:“难道近段日子就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你还别说。”秀兰嫂子想起来了,“以前我在水浅难行的地带,打浆都会很吃力,最近不知什么缘故,好几次船轻飘飘的就过去了,可别真的被水鬼或龙王缠上了。不行,我得去烧烧香。”
“嫂子。”忽然徐灏语气一变,带着些严肃。
“咋啦?”秀兰嫂子好奇问道。
“你相信我嘛?”徐灏问道。
秀兰嫂子撇了撇嘴,说道:“我知道你是贵人,也是个正人君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抱一抱你,你当我是柳二柳三好了。”徐灏话一说完,不由分说,一伸手把少妇揽在怀里,“别动!”
“你!放开我。”秀兰嫂子大惊,压低声音发出了警告,说实话被一个俊逸非凡的男人抱在,实在是件非常惬意的事儿,嗅着对方干干净净的气息,修长结实的怀抱,下意识的想入非非起来,如果?
“呸!”秀兰嫂子暗骂一声自己不要脸,赶紧死死盯着他清澈依旧的双眸,表示自己很生气,其实她和黑虎还有大家伙一样,不知不觉中已经信任了对方。
可是,满脸通红的秀兰嫂子还是怒道:“你到底要抱多久?”
“行了。”徐灏松开了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秀兰嫂子怒气瞬间爆棚,占了便宜怎么能这么不当回事呢?气死老娘了。
感觉出女人特有的那种心态,徐灏有些好笑,不放手你要骂我是禽兽,放了手你就骂禽兽不如,女人真是最矛盾的动物。
其实仅仅是男女之间的异性相吸,分开之后两人都很快恢复如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