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 银子是什么颜色?
如意坊,徐灏请薛文等几个朋友吃酒,席间薛文如此这般的交代下去。
与此同时,应酬了一天的徐海回到卧房,邬夜春服侍他脱去外衣,说道:“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整日在外,值当么?”
徐海愕然道:“这有什么值当不值当,家里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邬夜春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说道:“说好听些你是徐家五爷,可谁真的把你当爷了?长房这边将来由大哥继承,二房没说的,三房与你没关系,那我问你,你就一辈子甘愿做个跑前跑后的大管家?”
徐海耐心解释道:“三哥向来懒散,不愿应付外事,身为弟弟理应替兄长分忧。而长房这边我也不惦记,一辈子跟着三哥三嫂有什么不好?再说徐家总得有人对外应酬,以前是二老爷,现在则是我,你放宽心,我哥绝对不会亏待咱们。”
邬夜春说道:“我知道三哥三嫂人好又大方,常言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你想过没有,等侄子们长大了,你莫非什么事还得请示晚辈?最近家里管得严,花的钱要经过层层检查,一旦咱们手头紧,好意思次次张口讨要?你不嫌丢人?”
“这!”徐海有些无言以对,他向来老实,长房这边的产业都由二嫂一手打理,自己名下没有任何田产地产,倒是亲人做生意都会留给他一点分子,积累起来也是一笔惊人数字。
但以前每年分给他的银子,都被大手大脚的钟可姑花的一干二净,份子不算的话,手里确实没多少积蓄。
这时钟氏也来了,自从经过上次的教训后,邬夜春一改先前的针锋相对,放低姿态好言好语。二女之间紧绷的关系由此大大缓解,说到底徐海现在只有两房妻妾。
邬夜春说道:“大姐来了,咱们三人好生商量商量,不为别的,好歹置办些产业,将来留给孩子们,现在虽好也总归有寄人篱下之嫌。”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钟氏附和道:“妹妹说的对,再说有家族照应,你做什么不一本万利?”
徐海为难的道:“没有本钱也是白搭,我怎么和三哥张嘴呢?”
“你呀!真是的。”钟氏朝着邬夜春努努嘴。“现成的财神爷不会求么?”
“对,对。”徐海恍然,邬家可是京城排的上号的富豪,借些本钱应该不在话下,随即苦恼的道:“那做什么生意?置办田产?你们不晓得里面的麻烦,除非你们俩来打理,我是敬谢不敏。”
这一次钟可姑也算开了窍,体会出手里没钱的烦恼,兼且贪财的娘家一点指望不上。虽说和邬夜春一拍即合。但她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典当一些东西出去,加上手里的现银,再和二嫂三嫂分别借一些。好歹也要占一半的份子,绝不能让产业都落在邬夜春的手中。
而邬夜春也不在乎,开玩笑,先不说家传渊源。娘家有的是行家里手,真要是有一天徐家树倒猢狲散,若是大姐对自己不好。那她自然有的是法子把产业占为己有。
时下经商的风气日渐兴盛,即使土地永远是古时最好的置业方式,但相比开作坊商铺来钱太慢了,更远远比不上海洋贸易和贩卖私盐茶叶等不法行为,三人都对买地兴趣不大。
邬夜春提议道:“我娘家这几年火腿生意兴旺,现如今松江府的上海日渐繁华,不如在那里开一个火腿行,从金华聘请几个师傅,然后往山东辽东朝鲜倭国卖火腿,松江府本身最富庶,有的是酒楼,不愁不财源滚滚。”
“好主意。”徐海觉得可行,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邬家的火腿行好像日进斗金,每年光和皇宫结账,就不下数万两白银。
钟可姑不甘示弱的道:“也可以再开个杂货店,不对叫什么贸易商行,东南西北缺什么咱们就卖什么,想大嫂在辽东一言九鼎,你妹妹红叶据说可是福建首富,两个妹夫皆是水师都督,谁敢盘查咱家的海船?卖什么不赚钱?最不济还有你三哥呢,一句话再没个把东西积压仓库里的失算,用不上十年赚得万贯家财,咱们在家里也能硬起腰杆子不是?总比如今月月领取一份月钱,凡事看人脸色强上百倍。”
“行!”徐海顿时心动了,沉吟道:“可我毕竟是外行,你们俩也不能出头露面,得找个信得过的帮手,我身边的人都不堪大用,聘请外人又信不过。你们不知道,现在有好些人卷了银子跑到海外去呢。”
钟可姑笑道:“我们俩都替你想好了,我娘家兄弟钟潭才做过多年伙计,算得一手好帐,妹妹的堂叔邬鹤新人就在松江府,有名的经济,让他们帮你好了。”
徐海笑容满面的答应下来,如此邬夜春从娘家借了五千两,钟可姑东挪西借的也凑了五千两。
雄心万丈的徐海自持帮着家里打理内外多年,懂经济有眼光手段高强,不屑于小打小闹,他人面广,从相熟的权贵手里借了一万两,又把在徐家酒楼,红叶商铺,朱巧巧名下商铺里的股份折银出来,凑了本金一共四万两真金白银。
第二天,徐海信心十足的去书房,对徐灏说道:“哥,我准备动身去上海走一趟,看看能否做个生意。”
徐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想自力更生是好事,但你初次经商,不懂得这水里的深浅,最好是依托家族现成的买卖,就像刘智刘茂那样,开个店铺,稳稳当当的经营,不要听信他人什么赚钱做什么。此外最好先不要碰海外生意,现今无数人参与其中,海路本身危险重重,一些海域也不安生。”
徐海有些听不进去,说到底三哥还是看不起自己的能力,但还是说道:“我打算开个火腿行。”
“这个好。”徐灏很满意,火腿是可以长期保存的食物,明朝一年的消耗量非常惊人,现在又没有罐头饼干什么的。家家户户谁不爱吃火腿?就算打不开场面,能长期供应几家大酒楼利润也非常可观,邬家的核心产业就是这个,想必能请来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这年代可没有什么专利名牌。
“需要多少本钱?”徐灏问道。
徐海成心想让全家人对他刮目相看,摇头道:“银子我都准备好了,哥你放心吧。”
徐灏失笑道:“那行,什么时候缺银子就和我说一声。先在松江府站稳脚跟,然后一步步在各地开分店,如果你能经营得当。兴许子子孙孙都会受用不尽。”
既然弟弟看样子信心十足,徐灏也有意锻炼锻炼他,吃亏赔钱都不要紧,愿意做事业就是好事,必须得支持,是以没有派人跟着,省得徐海心生抵触。
暂且不提去了松江府的徐海,他不在也无需徐灏亲自出门应酬了,亲朋好友相处这么些年。除了死了人必须到场吊唁外,其余之事派管家代替亦可,毕竟人人清楚徐灏素来不喜应酬,而不是有意怠慢谁家。
且说卜课的丁坤心事重重。卫先生说的云山雾罩,高深莫测,一时半会儿的也解不出来是啥意思,牢牢记住了卦。静等着有了起因再行占卜,毕竟他唯一的大事就是科举了,还得小两年呢。
第二天让管家去如意坊结账。特意带了侍郎家的一个管事,若漫天要价马上告官,结果如意坊不但和昨日判若两人,好声好气的赔礼道歉,五十两银子全部归不说,并且主动赔偿了十两。
自以为得了光彩的管家索性又杀到了岸边,想找出那强-暴了家主的画舫,哪找去?
听完禀报的丁坤心说邪了门,看都没看得意洋洋的管家,暗道分明是有人故意整我,看来是最近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既然那人间接表示了歉意,我也不好揪着不放,大人大量嘛!
对着下人们和那管事说了几句场面话,丁坤一派宽厚做派,实则根本就没打算和解,一想起昨天的不幸遭遇,他就恨得牙痒痒,等暗中找出幕后之人,看老子整不死你!无非现在人在外地,不得不暂且委曲求全。
秦淮河是他的伤心地,发誓再也不去了,无巧不巧的,偶然间听说崇门坊有朝鲜佳丽,动了尝尝外国美人的兴致。
正好最有名的金钟儿最近赋闲,六部同僚都晓得她是刘智的相好,连带着更多人给徐家面子,传来传去金家竟成了有名的禁区。
丁坤不是官场中人也没人提醒,兴冲冲的就来了,不过他生平有个嗜好,不喜大脚女人,也没觉得金钟儿长得多么好看,大脸盘子涂抹厚厚的一层脂粉,恶心巴拉的嘴上点了一点胭脂,像个女鬼似的,距离绝色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磬儿鼓儿等更别提了,完全没有兴趣。
不到半天他收到手下的消息,风风火火的拔腿就走,去了对门的一家。
这家今天刚来了一位波斯绝色,金发碧眼只有十六岁,前凸后翘的身段别提多诱人了,可惜还是一双大脚,念在是没尝过的野味,丁坤毅然决定就是她了。
奈何这家的老鸨觉得奇货可居,对他爱答不理的,想广招有钱人来竞拍,初夜价高者得,所以为了表示诚意和近水楼台先得月,丁坤马上吩咐家人把行李都取过来。
行李取来了,丁坤不像朱勇和徐灏那么敞亮,嫌人吃马喂太费钱,打发家人去了附近的客栈,只留下了两个人。一个负责看守行礼,一个贴身伺候。
点了个姐儿吃酒消磨时间,酒过三巡后,丁坤搂着姐儿动手动脚,那姐儿名叫金三顺,半推半就的嬉笑,忽然问道:“老爷带了好多行礼,家私怕不有好多吧?”
丁坤笑道:“没多少,总共一千几百两银子。”
金三顺咋舌道:“老爷真是富豪,是托什么银号汇过来的?现今好多客商都这么做,说又安全又省心,一旦丢失了还能得到赔偿,连六部派下去押运银两的官员都喜欢汇呢,轻车简从带两三个随从就行了,不像以前动辄数十人甚至数百人。”
丁坤说道:“呵!你倒是比我还熟悉中国的事儿。”
“赫赫!”金三顺很是得意,“我都在金陵定居十几年了,早年是随着进贡来的宫女,当今登基后,开恩放还了我们,可我不想回贫穷的故乡,自愿流落风尘。”
丁坤立马两眼放光的问道:“那先帝宠幸过你嘛?”
金三顺嗤笑着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们男人真是的,一个个都这么讨厌。帝王临幸会被记录在案,一辈子不能出来,就算我侥幸混出来了,你敢上了我身子嘛?来啊,我现在就脱衣服。”
丁坤干笑道:“自然万万不敢了,不过你脱衣服我就敢看。”
“德性!”金三顺笑嘻嘻的伸手戳了下男人的额头,“你还没说银子是不是汇过来的呢。”
“不是。”丁坤解释道:“从广东到金陵的汇水太重,我是自己带着它。”
金三顺好奇的道:“带着这么些银两,不怕失落?”
“我走到哪带到哪,再说我还带了几十个家人,不怕贼人。”丁坤说着说着,又说道:“但居京城大不易,得打发一些人回去。一千两不算多,箱子稍微重了些而已。”
金三顺说道:“放在一个箱子里重,何妨放在两个箱子里?”
丁坤笑道:“看不出你很有主意,我就是分两处放的。”
金三顺说道:“我听南来北往的客人说过,云南广东人最会说假话。老爷是广东人,看来也是会说假话。”
“何以见得?”丁坤不服气了,“孔夫子出生的地方,历来还出强盗呢,这谣言当不得真,什么地方都有好人和坏人。”
金三顺点头道:“那您既然不说假话,奴家想请教一下,我接触的都是宝钞或不成样子的散碎银子,就没见过大块大块的整锭银子,不晓得是什么颜色?也不知道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说是地上挖出来的,我就想呀,那何不打听打听银子到底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子,我也找个地方挖点出来呢?
谁知人人都笑,又说是蓝色的,上一等的能够发亮,再上一等是淡红,顶好的是大红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老爷你带的银子,什么颜色?”
丁坤仰头哈哈大笑,难得遇到一个傻妞,傻得天真傻的可爱,不愧是打深宫里出来的,笑着说道:“瞎说!银子从来就是白的,哪里会有蓝的、红的,还透亮?简直胡说八道,你是被人家给合伙哄骗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章 假举人
花厅里,丁坤给金三顺解释了半天,最后下了结论:“别信人家的,银子只有白的,没有第二种颜色。你看不见财神手里拿的一个大黄元宝,白元宝吗?黄元宝是金子,白元宝就是银子。况且你把头上戴的首饰拿下来看看,这白的便是银子了。”
金三顺听话的扒下来看了一看,笑嘻嘻的道:“老爷不要哄我,那为何到处都是用宝钞或铜钱呢?银子又不重,怎么很少见人使唤呢?”
丁坤解释道:“一来银子少,二来大多铸成了银锭子,沉沉的带着不方便,买个东西还得拿剪子绞,秤子秤。”
金三顺说道:“我晓得了,银子准是几十斤一块的。”
“不一定。”丁坤笑道:“几十斤的谁搬得动?最重的不过五十几两,像砖头一样的层层码放。”
“奴家糊涂了,五十几两是多少斤?”金三顺一脸的求知欲。
丁坤说道:“三斤多点。”
金三顺掰着指头算了半天,说道:“那一千两银子就是六十多斤了?我都背不动。”
丁坤笑道:“不错,大锭的官银一只元宝三斤多,十只就是三十多斤,二十只可不是六十多斤么。”
金三顺摇头道:“这不好,上路带着它,累赘的很。”
“谁说不是呢。”丁坤想想也觉得好笑,“本来银白之物没人不喜欢,可我家下人就最不喜欢背着银袋子。我每次出门不至少一百两,六斤银子走几里路就累得了不得,到底还是宝钞方便,可惜不易保存又不值钱。”
“那老爷一路上把银子放在箱子里,不怕失落了么?”金三顺显得很担心。
丁坤笑道:“把百两银子作为零用,整数的都收起来,贴上封条专人守着,路上不去开它。”
见她傻得可笑。有着别样的娇憨,丁坤忍不住搂着女人上床歇息去了。
日方正午,太阳斜照在窗户上,桃花开得正盛。徐家外侧的阁楼上,徐灏用宜兴瓷壶泡了一壶好茶,倒在墨绿杯子里对窗坐下,篱笆外载满了橘子树,叶子绿油油的。
视线尽头银光闪闪的是运河,约有两里之遥,三三两两挂着帆的木船。在水上慢慢地走着。看不见尽头的绿树林子,伸出两根旗杆,有几座寺庙的飞檐露了出来。
道路一侧有一座烧纸用的小白塔,互相映带风景如画,一艘渡船从另一边泊到这一边,男男女女陆续地走上岸来,其中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面如满月,两只漆黑的眼眸。身上穿一件蓝底白菊花的褂子,长至膝盖。
徐灏忍不住举起了单筒望远镜,能看清女孩子梳着浓密的留海,后面垂着一条长辫。扎一大截红绒绳,根底下托了绒线穗子。虽不免乡下打扮,却干干净净气质清爽,另有一种天然风韵。
街上非常热闹。徐灏干脆起身走下楼去,从府门出来,来到财神庙左边的聚贤居茶馆。
无论茶楼如何高朋满座。门口第三张桌子都会给他留着,也算是心照不宣的规矩了。
后院里聚集着一群人正在小赌,大声吆喝气氛浓厚,小赌怡情也没人理会。
徐灏身边坐着个读书人,二十来岁的年纪,低着头看一本唐诗,不认识。店主孙二叔开心的把专门给他预备的茶具取出来,又特意点了一炉檀香。
那书生也不认得徐灏,忍不住说道:“雅极,兄台不愧是风流自赏的人物,在这茶楼里也能别具一格。”
徐灏笑道:“风流自赏则吾岂敢?但是不俗而已。”说完把茶杯分了一只过去,请对方品茶。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滴答滴答的好不扰人。”书生说话细声细气,念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呦!”把个“呦”字拖得极长。
徐灏失笑道:“你这兴致不错。”
与此同时,薛文坐在衙门里,外面有人求见,薛文走出来当着官吏们的面前,欢欢喜喜的道:“是我座师的家人。”
有官员凑趣道:“大人这般开怀,想必是喜事,不如说出来让咱们也高兴高兴。”
薛文笑道:“我座师姓金,如今是广东道巡查御史,他的公子中了举人。就是前几日进京来的那位金公子,今日座师又派人送来信,看来是尊长不放心儿子呀!”
官员说道:“为人父母,人之常情嘛!”
这时来人被带了进来,薛文接过来书信直接拆开,大家伙就见大人神色一变,失声说道:“你家公子还未进京?路上耽搁了?哎呀,这样看来,那个金公子竟然是假的了?”
大家伙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两日薛文天天设宴给座师公子接风洗尘,他们都在受邀之列,没想到竟然是个假扮的?顿时一个个大怒。
薛文也怒道:“来人,持我的令签,火速去捉拿假举人。”
一群差人如狼似虎的去了崇门坊,所谓的金举人就住在丁坤隔壁院子,领头的叫道:“广东金举人住在哪里?”
有意无意的,把金举人说成了丁举人,龟奴赶紧指向丁坤的院子,呼啦一下,差人们飞奔进去,
正值丁坤和金三顺大白天的翻云覆雨呢,房门啪的下被踹开,涌进来六七个差人,口口声声说要捉拿假举人。
无疑正中了丁老爷的软肋,一听这三个字,什么硬话也不敢说了,自己心里已经虚得砰砰乱跳,没怎么样脸色先青了,牙齿上下打颤颤。
除了领头的外,其余差人自是不知底细,凭借多年经验一看他这副心虚的光景,马上判断出乃是做贼心虚,即使见不是金举人也得带走,保不准又是一条大鱼。
铁索劈头就套了下去,把丁坤整个人给拽下了被窝,金三顺连连大叫,没命的护住自己的要害。
领头的忙说道:“给他穿好了衣服再带走,没有定罪前不能伤了人家体面。”
这边丁坤稀里糊涂的被带走了,他家下人都说是徐家来京城告了状,国公府大怒责令官府拿人,一个个唬的东奔西窜,全部躲得无影无踪了,竟然没有一个忠仆敢挺身而出。
路上的丁坤忍着屈辱,被人拽着往前走,有好事的就问怎么回事?差人说道:“这家伙假冒举人骗人。”
也没人细说什么姓金姓丁的,闹得丁坤自己也疑心到了徐鹏头上去,亦无暇分辨也不敢分辨自己到底是真是假,只一味的暗暗叫苦,后悔当初不该鬼迷心窍的对徐鹏下手。
带到了衙门口,有官员说御史大人去赴席了,御史台不是关人的地方,差人只得就近找了个破柴房,把丁坤关了进去。
谁知次日又赶上薛文去接上司,接着大朝会,大衙门的会议,总之一天到晚不在衙门。
整整三天,丁坤委委屈屈的蹲在柴房里,地上只有一块破破烂烂的芦苇席子,没有一个家丁跟随,都不知跑哪去了,谁给他送饭?饿得他两眼昏花,只好脱了外衣央求外面的伙夫帮他典当几钱银子,买些大饼馒头吃。
可怜他一辈子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般的苦楚?吃一口叹一口气,他自己还在琢磨呢,万幸这次带来了一个老管家,叫做来喜,以前伺候过他爹,往来随着做官晓得些事体,应该会想办法搭救。
丁坤又心说这事都是徐家干的,可是这里是金陵不是广东,就算异地审案,那得牵连出来多少人?老莫是同谋也躲不了干系,他一定会帮我走动走动,所以我不能招供,宁死也不能招了。
果然被丁坤给猜中了,那来喜不像其他家丁那么没出息,家主就算犯了事,又和家人有什么关系?就算都被充作奴仆,也不过是从丁家换成了另一家,有分别嘛?
他一路打听访到了御史衙门口,问道:“这位兄弟,前日拿的那个丁举人,犯了什么事?”
差人说道:“拿的假举人姓金,不是姓丁。这家伙敢假冒御史老爷的座师公子,跑来京城打秋风,真是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对了,你是他什么人,问这个作甚?”
来喜不慌不忙的道:“我是本地人,闻得他被羁押,想他也曾骗了我,特来问问明白,好到衙门补个状子,追他的赃。”
“原来如此。”差人解释道:“还没有面审呢,大概这一两天就会见官。你要告他,明日一早过来就是了。”
来喜道了声谢,转身回来,心说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真是阴错阳差了,万幸还没有受审,老爷没招供也没受辱,当此时也不必想办法去见他,赶紧去吏部禀明此事,求侍郎老爷发个帖子,把人给救出来更有体面。
那吏部侍郎一听是抓错了人,心中大定,即刻写书命人去求见薛文。
薛文笑了笑,此事他和徐增福的思考方式一模一样,不想大动干戈,不过是继续捉弄丁坤玩,徐灏的事就是他的事,帮着出一口气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怎么放人就大有讲究了,丁坤好歹有吏部大佬做靠山,而吏部谁能得罪得起?擅自把人捉了来,又擅自把人给放了,人家能善罢甘休?一个弄不好麻烦大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一章 吃一堑长一智
薛文当初定计时就已经想出了善后之策,按照计划叫书房写了几张告示,飞一般的发到了各大寺院和乐户家,同时朋友们在所部衙门也广发告示。
告示上写着近日京城屡有假冒举人者招摇撞骗,本月内庙宇青楼等一律不得借宿身份不明者,一经发现没有路引马上报官,如有收留此等江湖骗子,僧俗一律枷号示众三个月,下面大大的逐客二字,非常显眼。
文书也传到了吏部,详细解释了一下缘由,薛文又把自己不在衙门委婉指出,完全把自己给摘了出去。
侍郎一瞧竟确有其事,下面不过是抓错人而已,当即释然。如果追究不放的话,顶多重责办事的差人,到了他这个身份的高官,凡事讲究个持重养望,行事极为注重分寸。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反正侍郎本人是个稳重的,并且丁举人也是因他而起,丁坤四处招摇的事不是没听闻,他非但没有较真,反而担心各衙门人言可畏,也跟着写了一张禁止闲杂游客的告示,贴在了本衙门前。
整个吏部的人不免暗暗称赞,人人打秋风都给打怕了,以往家里面找不到人,就跑到衙门里,别以为古代的六部衙门生人勿进,亲民的老朱同志才故世几年?不管什么身份的人,是真的可以进六部随便溜达一圈,前提是有那个闲心和胆量。
侍郎担心受到丁坤的牵连影响自家的名声,欲盖弥彰了一把,又派人告诫丁坤,劝他在京城要低调做人,好生用功读书才是,不要整日里四处招摇。
丁坤暗道晦气,岗想去诉诉苦,结果不接见反而挨了训斥。怏怏不快的雇了一顶轿子回到住处,见家人还守着行礼,放心下来。
“去把三顺喊来,伺候老爷我沐浴更衣去去鬼祟。”丁坤伸了伸懒腰,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发现连空气都是那么的美好。
哪知下人出去半天,回来说道:“老爷,老鸨一家子都不见了。”
丁坤愣了下,脸上变色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下人不敢说自己也是才得到消息,前脚刚跑回来。撒谎道:“小的只顾着看守行礼,一步也不敢离开屋子。”
“你做得对。”丁坤神色缓和下来,骂道:“真他娘的事事邪门,我是不是和京城犯冲?那贱人指定卷走了我的零碎。”
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丁坤独自在屋里把藏起来的钥匙摸出来,把皮箱子搬走,翻出最里面的大箱子,打开了锁头,伸手进去掏摸了半天。竟是一包银子也不见了。
他心里发毛,赶忙把另一个箱子打开,幸好好几包在里面,丁坤以为自己记差了。随手拿了一包出来。
不料拿在手里,份量不对,大惊失色的丁坤解开包袱一看,哪里是什么银子。都是些砖头瓦片,把剩下的两包打开,一钱银子也没有了。
丁坤知道是被顺手牵了羊。不怪那金三顺一直问自己银子的事,可笑自己还当她傻呢。
不问可知,这一家子早就有想回国的打算,临走时偷一票大的,上哪找去?
丁坤忽然想起那位金发碧眼的尤物,厉声一问果然人都没影了,不但自己的银子没了,还有好几个被骗的苦主坐在大厅里呢。
薛府,徐灏被拉着打麻将,当初早有预料这玩意一经问世,绝对会一发不可收拾,事实也证明了果不其然,当然红叶也通过贩卖麻将赚了个盆满钵满。
徐灏故意没说出太多的规则和玩法,可架不住人民群众的智慧无限。
开了局,言明五两银子打底,一个经商发了大财的朋友胡显贵还嫌太小,要加什么炮子。
薛文说道:“加炮子行,五两银子。”
闹得始发明者徐灏为之哭笑不得,竟然不明白啥是炮子?大抵是点炮也算钱的意思吧?而且五两银子的牌局有些大了,想薛文和赵亮一年才多少俸禄?他倒也清楚京官有各种人情,比如类似满清时代的冰敬炭敬,名目不一样而已。
高薪养廉也养不出清官,所以他懒得去折腾,想想后世,廉政和吏治是永远的难题。
有心输些银子给薛文和赵亮,所以徐灏也不问规则,胡打乱打。
第一圈是胡显贵的庄,各有输赢,第二圈轮着是赵亮的庄,一连胡了三四把大牌。
徐灏有些奇怪,竟然不是自己点的炮,而是胡显贵放出来的,他明白过来了。
他不想薛文和赵亮与商人搅合在一起,说道:“奇怪的很,怎么赵兄手气这么旺?胡兄也是,竟像看见了一样,张张发下来,不曾走空一次,看来我得当心一点了。”
胡显贵笑道:“碰巧而已,兄弟在麻将上头,向来是有名的输家,一晚曾输到四五千银子呢。咱们都是好朋友,难道还信不过我么?”
说着,啪的一声,他打出来一张白板,顿时薛文喜道:“多谢多谢,我胡了。”
徐灏脸色有些难看了,胡显贵晓得他要翻脸,忙把自己的牌摊开,指着说道:“你们瞧吧,我这张牌应该不应该发?”
徐灏斜眼一瞧,见是两个万子,两张西风,两张一条等。
胡显贵说道:“我本来是一张西风,一张白板,现在摸到了西风,难道留着单张的白板?拆去自己的坐风对子么。”
徐灏嗤笑道:“你小子小时候就一肚子鬼心眼,你是没有破绽,但我告诉你,自己兄弟不要拉下水。”
胡显贵笑道:“得了,我实话实说还不行吗?是最近我打算买几匹马搞个车行,想求他俩帮着我买些朝廷的良马,公平买卖,哪知这两个家伙成心吃我的贿赂,唉!逼着我打牌输钱。”
赵亮笑骂道:“不拿你的钱拿谁的钱,你是买几匹嘛?他打算买整整三百匹,我拿他三百两银子不为过吧?”
徐灏笑了,既然是朋友间的玩笑那就无所谓,薛文这家伙他或许信不过,赵亮的为人他知之甚详,老实人一个,绝对不敢收受贿赂做些违法乱纪之事。
他很有兴趣的道:“马车行的点子不错,可是马匹朝廷一向控制很严,你做了不要紧,他人竞相效仿就有些说不清楚了,我给你出个点子,怎么样?”
“行啊!”胡显贵来了兴趣。
徐灏说道:“我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做出来,兴许可以制造出脚踏三轮车,可惜那还得涉及到一种叫做橡胶的东西,用来做车轮子最适合不过,橡胶在其他方面的应用范围也很广,但橡胶只有海外有,还得移钟培育什么的。
这样,你干脆成立个研究院,聘请新式学院的学生来搞研究,不拘橡胶,什么都可以放手尝试一下,我每年给你投资二万两,一旦你能发明出一些东西出来,朝廷在推出专利法,保准子子孙孙都会受用不尽,远胜过开个车行。”
胡显贵沉吟道:“那我得好生想想,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怕亏了你的银子。”
徐灏笑道:“没关系,我在很多作坊都投过钱,从来不占其股份,我要的是推动整个国家的科学进步。比方说铸造火炮,不能计较金钱和时间,为的是保卫国家,抵抗外敌。”
胡显贵很是动容,随即苦笑道:“在商言商,我可没有你的胸襟,不过最低贱的商贾而已。”
“话不能这么说。”徐灏慢吞吞的打了一张牌,“有些观念早晚会改的,无商不富,无工不强,无农不稳。我一直就认为商人对国家非常重要,你记住我的话,未来将是实业才能强国,历史一定会验证我的没错。”
“橡胶、实业、科学,研究院?”赵亮和薛文各自喃喃自语,琢磨着徐灏的这番话,越发觉得徐老三太过高森莫测。
这边,丢了银子的丁坤非常懊恼,人去楼空,想不出一点法子,能打秋风的世交都打完了,难道还得派人回老家取银子?那可比拿刀砍他都难受。
来喜说道:“老爷不必着急,小的有个法子。咱们带着箱子去客栈投宿,到时把锁给拗断,吵起来,就说被人给偷了。店家伙计一定会来查问,任他不管说什么,老爷只管骂小的,看小的回答他,闹来闹去,店家少不得要去搜查别的客人的行李,不管怎么闹,老爷可千万别软下来。”
丁坤心中暗喜,面上皱眉道:“照你说,岂不是讹诈众客人嘛?”
“不是这么说。”来喜解释道:“在烟花地丢了银子,又是被个婊子偷的,有失体面也没人当回事。咱们去客栈闹一闹,传扬出去都以为遇到了飞贼,不但店主得多少赔偿一些,吏部侍郎等大老爷难道不得周济一二?谁让您被莫名其妙的关了几天呢?想必连那位御史也得拿些银子出来,如此凑合凑合也能熬过今年了。”
“不错。”丁坤屡次吃了闷亏,对金陵可谓是一点好印象都没了,这京城简直就是一个土匪窝子,再说想在春闱重施故技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了前程也得闭门读书了。
谁也没想到吃一堑长一智的丁坤真的用了这个办法,得到了几十两勉强维持生活,然后一门心的读圣贤书。
得知消息的徐灏和薛文却相视而笑,想彻底整治一个人,莫不如让他去当官。(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二章 三叔三婶
徐府后门的巷子里,最近香萱香菱的舅舅两口子一家子搬了来,这位舅舅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因辈分大,人们都跟着称他三叔,本名本性反而没人记住了。
三叔家境很穷,前年因外甥女的资助,娶了个非常漂亮的乡下媳妇。因不爱耕地,索性进京投奔而来,心甘情愿的要做一名光荣的徐府家丁,可以省去赋税劳役。
徐灏曾几次陪着姐妹俩过去,父母在北平死了,三叔是为数不多的至亲,他自然得当半个长辈看待。
在家里吃了几顿饭,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徐灏嘱咐身边的小厮苟儿时常照看。
当太阳落在宛如水墨画般的金陵城,在后巷白石板的小路上,有一个背着阳光走回来的人,一路上都是七颠八倒,周围的邻居都清楚,必定又是三叔在街上吃醉了酒回家来了。
苟儿正在公用的水井前洗手,两个人遇到了,于是站在路边等三叔过来。
三叔也看到了他,老早就卷着个舌头问道:“苟子,今天你三叔赢了几文,可惜你没有遇见,要不,我请你吃两碗酒。”
苟儿今年十二岁,是徐灏在他九岁时收留的孤儿,懂事起不知道父母是谁,小时候跟着几个叫花子长大,后来被女医堂收养,香玉见他聪明伶俐,见多识广,举荐给了徐灏。
徐家每年都有下人放出去自立门户,同时也如此源源不断的进来新人。
苟儿自小缺少母爱,是以很亲近三婶,不乐意的道:“三叔,不是我说你糊涂,家里有个一枝花的三婶子,你何必天天就知道吃醉,烂泥扶不上墙?”
三叔停住了脚晃了两晃。想伸手扶着苟儿的肩膀,却一下子捞了空,整个人往前走了几步,赶紧站稳了,转过身来嘿嘿笑道:“一个孩子懂什么?我有个漂亮媳妇,就应该不分日夜在家里守着不成?我怎么就知道吃酒了,我没做事啊!”
苟儿撇嘴道:“你喝醉了,我不和你说。”
谁知三叔猛然向前一扑,伸手抓住了他的领口,瞪着红红的眼睛。喝道:“苟子,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你不说,我就一拳打死你。你赶紧告诉我,我不守着你三婶,她是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
苟儿笑道:“三叔,你发什么脾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三叔顿时急了,叫道:“那一定有事了,你说不说?说不说?”
“我说。”苟儿有些害怕了。抬手托住了三叔的大手,低下了头,“其实也没什么。”
“少来。到底她在家里有了什么事?”三叔使劲抖了几抖衣领。
苟儿忙抬头说道:“你不用生气,我告诉你好了。因今天早上。三爷没有吃饭,三婶子知道了特意煮了一碗芋头粥叫我送给三爷吃。我们三爷也不是小孩子,三婶子对他太上心了,总归不大好。”
三叔马上放了手。笑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三爷也算是我的晚辈,也是我的朋友,我老婆给他送点东西吃。有什么要紧?要你大惊小怪,我老婆是一枝花,难道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进,连亲戚朋友也要一齐断绝?你说是不是?”
原来敢情是苟儿吃徐灏的醋,他不喜欢年轻漂亮又温柔慈祥的三婶亲近任何男人,哪怕是自己的主人,悄悄的往后退了两步,笑道:“我和你闹着玩呢,一句玩笑话,三叔你怎么生气了?”
摇荡着身体,晃晃悠悠的三叔洒然道:“我是酒醉心明。你小子故意拦住了我,特意说了这话,是说笑话吗?”
“那我走了。”苟儿不敢多辩,一转身撒腿就跑。
“这小王八,他无端端的说三爷作甚?”三叔瞪了远去的背影一眼,也不禁有些嘀咕,说了好些话觉得口渴的很,也径自走了。
远处的苟儿躲在墙角,恨恨的盯着他,骂道:“糊涂蛋,我怕你戴了绿帽子。哼!倒说我多事?不识好人心。”
要不说小孩子的直觉往往很灵,徐灏虽说没有勾搭三婶子的意思,可他身边那么多女人,又和沐青霜萧雨滢等外头的女人来往甚密,在苟儿眼里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色狼。
其次三叔成天不着家,家里就漂亮媳妇一个人,难保周围没有见色起意的男人,而且三婶对每个人都和蔼可亲,这让苟儿无法忍受,就想点拨下三叔,这样三婶自然再不敢和其他男人说话,除了他之外。
第二天,徐府外书房,徐灏指着空碗,对随着他出来的兰春说道:“把碗给送回去,不能让人家自己来取,没礼貌。”
兰春眨眨那双‘天真’的大眼睛,出去叫来苟儿说道:“你送过去,就说多谢了。”
苟儿灵机一动,就想着讨好三婶,说道:“拿个空碗送过去,怪不好意思的,怎么也得送点回礼吧?”
“这里哪有女人用的东西?”兰春不乐意了,回趟稻香居你知道有多远嘛?
苟儿笑道:“屋里有驱蚊虫的香花露水,今年姑奶奶特意送来的新样式,这都是女人很爱的。”
兰春说道:“都是用残了的,怎么好拿去送人?”
苟儿说道:“就说你用的,自己用的送人才见得珍贵。对了,把你那块香胰子也送她好了,我见没怎么用呢。”
“好吧。”兰春年纪小也不在意,进屋就把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花露水拿走了,徐灏耸了耸鼻子也没敢问。
花露水和香胰子都是红叶的作坊出产,经过十年来的更新换代,成品已经有模有样了,很像雕牌洗衣皂,四四方方几乎没什么杂质,有各种香味,深受广大妇女同志的喜爱。
苟儿揣着两样礼物,脸上不住地微笑,脚步生风的往三叔家走来。
三叔每天的工作就是帮着管管马厩等地方,巡视一番禀告管事就完事了,是以有大把的空闲逐日上街闲逛。不是小赌吃茶打屁就是找人喝酒,每天的早饭多半在家里吃。
苟儿拿着空碗进了家门,不见三叔在堂屋里,知道八成昨天又醉了还没有起床。
三婶用枣木的梳头盒子放在板凳上,对着梳头盒子上的镜子,抬起两只又白又嫩的手臂,正在挽头上的圆髻。
挽到了一半不能停止,她抬了抬眼睑,动作不停的笑着说道:“多谢你送碗来。”
苟儿把碗放在了桌上,飞快的看了眼里屋。见三叔横躺在炕上,一只腿翘着不停抖动,似乎已经醒了。
人小鬼大一点都不假,他念着昨天才说过三婶不好和三爷接触,把他自己也当成了男人,怕三叔误以为自己没安好心眼,妄图勾搭漂亮的三婶子,因此小声说道:“这是三爷叫我送给你的,你收起来吧。”
将香胰子和花露水塞到了三婶怀里。三婶把头梳理好,下意识的向里间看了看,毕竟是男人送的东西,也用不太高的声调问道:“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没说什么。婶婶再见,我走了。”苟儿一溜烟的跑了。
“怪事?好端端的送这个做什么?”三婶莫名其妙,赶紧把礼物放在怀里,然后端着梳头盒子进了屋。
三叔忽然一跃而起。沉声道:“苟子带了什么东西给你?”
三婶因猜不透徐灏有什么用意,出于女人的虚荣或其他,不愿意坦白说出来。便说道:“苟子能送我什么东西?就是一只空碗。”
三叔瞪着眼问道:“怎么会有空碗在外头?”
“我记不起来了。”三婶又怕丈夫得知给徐灏送早餐后,埋怨自己不守妇道。
问题是这下子错上加错,三叔顿时冷笑道:“好啊!怪不得人家说我的闲话了,你不记得,我记得,你不是煮了一碗芋头粥送给三少爷吃吗?”
三婶心里一惊,随即正色道:“不错!亲戚里道的,这也犯了什么家规吗?”
三叔说道:“没犯什么家规,但是你为何说不记得,不肯告诉我?”
沉默了一会儿,说实话三婶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干脆将脖子一歪,板着脸说道:“因为你问得讨厌,我不想告诉你。”
“快说。”动怒的三叔抬手指着她,“苟子替姓徐的带了什么东西送你?”
看来是丈夫听见了对话,此刻三婶既不能否认可也不愿意坦白,“人家吃了我的芋头粥,送一点东西,回我的礼,理所应当,你管这个干什么。”
“拿给我看看。”三叔伸出手来,“徐老三送东西,我倒要看看值多少银子。”
听了这话,三婶觉得丈夫有故意侮辱自己的意思,愤怒的从怀里取出东西,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然后两只手把衣服使劲抖了抖,叫道:“你搜吧,看看还有什么。”
三叔见她明明做了错事,私下收了男人的礼物不算,当面都不说,竟然还这副样子,不免激起气来了。
激动之下顺手抓起花露水往地上砸去,砸得香水四溅,满屋子弥漫着略有些刺鼻的香味,骂道:“好一个不要脸的贱人,要人家一个男人私下送东西,看我不打死你这贱货。”
扑上去把媳妇按在地上就是一顿乱打,三婶死命护着头脸,不敢叫喊,担心惊动了四邻。
好在三叔也不想闹大,打了一二十拳才放了三婶,很神气的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左手掀起衣襟风凉,右手指着躺在地上的媳妇:“你动不动就凶我,也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你说,为什么送粥给他吃?他家里奴仆成群,会没有饭吃?”
三婶缓缓爬起来,靠在墙壁上满脸都是眼泪鼻涕,梳好的圆髻也散了,哆哆嗦嗦的指着三叔,叫道:“你混账!徐三爷又不和我沾什么亲,带什么故,是你非要搬过来,又把他给引到家里。你还口口声声的说,他是你的晚辈,也是你的好友,也是你的恩人,你要报答人家的好处。
我做碗不值钱的粥给他吃,也是给你做面子,你为什么打我?你不要胡思乱想,人家天潢贵胄,那是什么身份?决不会打你醉鬼老婆的主意。”
这句话算是把三叔给提醒了,是啊,徐灏是什么身份?别说身边的女人个个都比自己的老婆好看十倍,徐家姿色出众的媳妇丫头多了,轮也轮不到自家头上,再说也没听闻他收用过谁的媳妇。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惦记了那也是自家祖上积德,其实还是自己想多了,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可是闻着香水味,又看到桌子上的香胰子,不免又狐疑起来,这些东西是男人应该送给别人老婆的东西嘛?就算送又何至于偷偷摸摸?不过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合着我老婆就值这些?
不甘示弱的三叔瞪着眼睛说道:“不是我说你,别的不说,他偷偷送你香水香胰子,这不是相好送表记的意思?反正从今以后,你给我安生一点,他打什么坏心眼暂且不论,你若要敢主动勾引,小心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向来说到做到,如果不信,那就你试试看。”
三婶很清楚丈夫的牛脾气,非是故意拿话吓人,急眼了真干得出来。现在也不能在拧下去了,吵来吵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要说她确实没对徐灏做过任何不规矩的事,可是女人家的那颗心,又怎么能不在高富帅身上打转转呢?任何人见了中意的人,大抵心里都得忍不住浮想联翩,而想和做绝对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更何况这是盲婚哑嫁的古代,三婶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的丈夫,说道:“你不信,我也不说了,我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你一个人在家好生查一查,若查出我和什么人不干净,随便拿刀把我杀了。这之前我不会回来,不能白白挨了你一顿打。”
一面说完,一面走到厨房打水洗脸,重新梳头换衣服,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三叔也觉得自己过了,但做错了也不能在女人面前示弱,瞪着眼冷笑着,目不转睛的望着妻子。
这边三婶忙忙碌碌,半个时辰后诸事已毕,打开橱柜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用白布做了一个大包袱,手里提着试了一试,这便是要走的神气了。
“你以为我舍不得你?想走尽管走,不过你就这么走了,今后也别回来了。”三叔睁着眼说气话,已经下不来台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大不了去尼姑庵做姑子,也不受你的打。”三婶提着大包袱,匆匆就往外走。
三叔忍不住叫道:“好吧,你走吧!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外头的三婶把僵硬的脖子抬了抬,挺起胸脯大步离开。三叔就这么傻傻的站在房门口,好一会儿忽然跑了起来,一直跑到了大门外,就见三婶在巷子尽头的街口左右观望。
然而他既不能叫她不要走,她也不可能自己主动回来,于是乎就和很多夫妻都遇到过的僵持下,三婶离开了家。(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三章 梦入罗浮欲断魂
徐府位于秦淮河南岸的贡院夫子庙附近,住着包括本家魏国公府等开国功臣,自明朝立国之日起,这里就成为天底下文化氛围最浓郁,金粉气息醉迷离,世家大族云集的繁华区域。
所谓六朝金粉地,与其说是泛指的金陵,莫不说是指的夫子庙周围内秦淮河两岸。
徐灏对这里的感觉很复杂,既喜欢也厌恶,如果你的家附近到处都是青楼妓院,时常有寻访名妓的人士误入你家,不知会作何感想?
此种情形对于本地的居民来说太常见了,除了讨厌的敲门声,每天都能在街上巷子里发现酒醉之人,呕吐物或尿渍,大半夜的引颈高歌。
为何朱元璋会把功臣的府邸选在这里?徐达的东花园占地非常的大,当年就因气派非常而名动一时;东园又名太傅园,直接和秦淮河接壤,景致好的没话说。
西边也有一个大花园,面积相当于目前徐灏的园子,西园有一座有名的凤凰台,故此西园又名凤台园。
朱元璋做事一向喜欢警戒后人,看似风光无限的秦淮河、世家大族和贡院夫子庙,理应是整个金陵最高档的所在,但却掩盖不了同时也是金陵最下贱黑暗的地方。
东园一带又名钓鱼巷,当年兴建魏国公府,把钓鱼巷的居民都迁到了别处,从此仅仅隔着一条小巷,新的钓鱼巷又被称之为“手帕巷”,乃是有名的官妓河房,亦是著名的私寮聚集之地。
钓鱼巷有运河通往秦淮河,秦淮河直到东城关,世世代代居住着一群乞丐,都是元末时被朱元璋贬斥之人的后代,与乐户渔户齐名的丐户,平日乞丐打杂为生。官船来时,负责管束群丐的丐头就会带领男女老少一起挽舟牵缆。
每当徐灏乘船在秦淮河上游览之时,看着钓鱼巷房舍连绵的青楼,再看看对岸遥遥相对的乞丐们,委实不得不叹息一声。
能同时把权贵、读书人、妓女、乞丐以及商贾放在一起,不无证明了朱元璋当初的深意。他以前还以为是古代的一大特色,固然也是自南宋后,南方城市的规划日趋混乱,城市人口的增长而人的活动半径并没有扩大的结果,以及视押妓为风雅事的偏安思维。造成了青楼皇宫混在一处。
但明王朝是倾向于恢复汉唐风采的强势王朝,金陵城既有江南温婉柔媚,小桥流水的精致特点,也有北方大开大合左右对称的恢弘格局,这从北京城就能一目了然。
朱元璋是最喜欢百姓各司其职,各行各业泾渭分明的帝王,金陵皇宫偏北易守难攻,整个皇城几乎没有百姓的民居,更不消说开设青楼了。
全城被街道纵横分割的坊也大抵如此。每个阶层有每个阶层的聚集区,类似秦淮河这么复杂的地方很罕见。
所以此乃朱元璋的创举,用来警戒权贵读书人以及后人,倘要在钓鱼巷里乐而忘返。则必有入东关头身为乞丐的那一日,不动声色的警告徐达李善长等开国功臣,心怀异志或胡作非为的下场。
也或许还有警告往后的帝王,在饱览秦淮风光的时候。多想想不思进取,败坏祖宗基业后的凄惨落魄。
每每徐灏想到此,都不觉凄然浩叹。多情惟有秦淮月,不照兴亡照美人,最终明王朝不就是随着这六朝金粉地的衰亡,彻底烟消云散。
同船的是酒状元曾啓,看着风景没喝酒似乎已经醉了,船头只有他二人,面对一见如故的好友,讲起了心里话。
“自我十三岁时,家父雅公在任上一病不起。想家父本来不是多年老教,乃是洪武九年的举人,洪武十四年的两榜进士,观政后拟定的知县,吏部议叙的河南县令。
正当家父即将赴任,不意伯父文勤公升了河南巡抚,那县城正是他属下,在别人看来不过是照例回避罢了。但我伯父的为人,外宽内刻,也恰值洪武十五年空印案爆发,自户部尚书至各地衙门的主印者尽皆处死,牵连出来的官员不计其数。
故此我伯父不但存了一个越人肥瘠,漠不关心的心态,且生恐家父做了县官有了亏空,会累及到他,于是想出来破坏的法子。唉!”
随着曾啓一声轻叹,徐灏说道:“大抵是以官场朝不保夕等吓人事来吓唬雅公吧?以前我也埋怨过高皇帝处罚太过,牵连太广,但看看眼下的官场,也算是明白了陛下当时的愤慨。”
曾啓苦笑道:“如果那样就好了,家父最是固执不过,为了圣上和百姓,必不惜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即使被冤枉也绝不会口出半句怨言。我伯父就深知家父的性情,故意说道:‘大凡做地方官的,第一要有一副假慈悲的面貌;第二要有侩子手的心肠;第三还要有一肚子做妓女的米汤。你如今自问这三种里头,有哪一样?所学非所用,岂不是白白跑去自找苦吃?总之你不听我改了知县,哪怕你飞到天上,我也有办法叫人参掉你不可!’
就这么连劝带吓,家父就改了别处的教谕,在任上多年,不曾革过一名秀才,报过一个劣生。家父病故后,灵柩回籍的那日,士林中人不约而同的白衣送葬,再加其时巡抚是家父乡榜同年,县里仰承首府的意旨,加派了许多得力人手,总算家父可以含笑九泉了。”
徐灏对此不置可否,失去父亲诚然是世上最大的憾事,但实在无法认同老好人的做派,这也是很多文人津津乐道的善举,学生犯错了不秉公执法,继续包庇自以为宽厚,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官官相护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逝者为大,他什么也没说。曾啓又回忆道:“那时我伯父也在任上积劳病故,几位哥哥虽蒙圣恩隆厚,分别荫了郎中百户,只是各人一天到晚醉生梦死,没人理睬我和我娘。回到山西老家,没钱吃饭只得四处给人打长短工喽,后来就喜欢游历四方。谁也不晓得真正的缘由。”
“梅花香自苦寒来。”徐灏笑着说道,这位一口气作了整整一百首百梅诗,首首诗句流畅,格律规范,构思精巧,诗意隽永。更难能可贵的,八百多句子竟没一句是重复的,那诗意全在梅花,却仅仅在第四十首出现了一个“梅”字,堪称一代奇才。
一纸帐梅:
试裁云茧护冬温。梦入罗浮欲断魂。别意每怀山下路,归心犹恋水边村。鸳鸯每睡花香透,飞翠幽栖墨迹存。淡影疏枝长是伴,几看梁月照黄昏。
二玉笛梅:
火轮飞出日枯焦,云管轻吹片雪飘。嘈杂醉禽声更切,蹁跹白鹤势难招。孤山仙春揪梧暗,庚岭人归道路迢。肠断春江成远别,曲中哀怨几时消。
三画红梅:
瑶池宴集景模糊,王母蟠桃出帝都。绎脸初匀呈妩媚。朱唇剧饮纵欢呼。影摇歌舞身先醉,色染胭脂目可娱。此日丹成勾漏泄,酡颜不老写真图。
八十折梅:
寻芳踏过岭头云,陡觉露葩暗吐芬。到手新条诚可爱。拂衣香气已先闻。未逢马使凭谁寄,曾托骚人把韵分。大地春深留客住,插瓶从此谢东君。
这样的才华,徐灏身边的女人与人家相比。真有如萤火之光了。当然,男人和女人作诗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徐灏思索真正的缘由会是什么?他伯父一家子都不在老家,原因不是出在没钱上头。他是孝子绝对不敢触怒母亲,莫非是姻缘?八成如此了。
曾啓见徐灏笑了,也笑道:“被你猜中,当我十九岁上,考中秀才,家境已经足以温饱了,祖传的田地也分了下来,经过我仔细打理,也算是薄有积蓄。我娘便替我娶媳妇儿,这门亲是她的姨侄女,多年前就早已定下来了。
当时我也欢欢喜喜的去迎娶,不想过门之后,我那妻子就想争权揽利,整天探听我家里有多少金银,有多少田地房产,甚至怂恿我同我娘分开居住,我一怒之下,想出门躲避个一年半载,不在家中,或许她们婆媳能渐生和睦,亦未可知。
我主意已定,屡次求我娘放我出门,她老人家不但不肯让我走,而且以大义申饬了我一顿,说我燕尔新婚,理应同新妇在家朝夕侍奉,有了一男半女,也不枉她老人家养育一场,嚎啕大哭,吓得我再也不敢开口了。”
徐灏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烦的神色,朋友不就是用来倾诉的么。
渐渐地,曾啓犹如在梦呓,继续讲诉道:“我轻轻禀说不是做儿子的放着现成福不享,一定要抛弃离母,只因家中素来和睦,设或将来自我发难,弄得骨肉参商,岂不要被人唾骂?所以还是暂离膝下的好。
母亲听了我一番话,摸不着头脑,带着怒气把我妻子喊来,把我的话告诉她,问她知道不知道。至今记得她先是一双眼眸望着我发怔,后来忽然回味,不由得脸泛桃花,一言不发朝着我敢怒而不敢言,又像似含着一包眼泪,欲申诉又无可申述的娇憨模样。
呵呵,再后来我妻子见我执意要飘然远举,毫不以家室为念,误会我是一种薄幸之人。”
至此徐灏喟然长叹,结局他知道,不出几年曾啓的妻子郁郁而终,他母亲也随之悲痛过度,撒手人寰,那时曾啓才急急忙忙的返回家中,从此抱憾终生。
问题是他酒量世所罕见,千杯不醉,可想而知越是喝酒就越是痛苦,很难大醉暂时忘却一切。
徐灏的目光望向远方,因为他知道,曾啓已然是泪流满面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四章 苦节牌坊
徐灏很想陪着曾啓大醉一场,可惜十个他捆一块也没用,时间也承受不住,两三天谁受得了?
而越是真正善饮之人,反倒越是平日滴酒不沾,曾啓就是这样的人。对他来说,酒到愁肠真的是愁上加愁。
身为朋友,只能陪着他坐船一直往下游走了很久很久,大有飘到长江出海口直放蓬莱仙山的意思,这才半路而归。
临夏阁,徐青莲和徐翠桃等人在窃窃私语,刚回来的徐灏神色疲倦,直接坐下拿起茶壶,仰头灌了一个饱。
不等大姐开口,他双眼无神的道:“困过头了,睡也睡不着了。别误会,我一晚上都陪着朋友。”
“怎么年纪越大越不像话?以前也没见你夜不归,真是的。我警告你哦,再有下次定不轻饶!记住了没?”徐青莲故意恶狠狠的说道,完全是说给沐凝雪听的。
“我知道错了,我检讨。”徐灏笑道。
沐凝雪轻轻一笑,转而吩咐道:“快去煮一锅米粥,随便做几个小菜。嗯,多送上些蟹黄包,这里有的是馋丫头。”
徐灏说道:“别忘了咸菜,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没有咸菜吃不下饭。”
徐青莲和徐翠桃都为之无语,要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丈夫的话,只准来一句天生的穷命。
池子里有几艘画舫在穿梭,其她人就留在临夏阁里自由活动。
徐翠桃坐到徐灏身边,说道:“适才我们在议论老姑奶奶呢,才知道她老人家竟是个望门寡。在她十五岁的时候,丈夫就死了,那时姑老爷只有十七岁,原订再过一年就成亲了。
姑老爷一死,他父亲老太公是个读书人,非常明理。就派人到咱家说,女孩子太年轻了,又是没过门的媳妇,怎能勉强一个好闺女守节,这婚事就退了吧。
年庚八字帖送了回来,谁知老家的族长也自称明理。哼!就是一个老糊涂,说一女哪有匹配二郎的道理?何况以我家的身份面子,你家愿意媳妇再嫁,我们家还不愿有姑娘重婚呢,当时把庚帖给退了回去。
结果那边的老太公听了。高兴非常,放话只要老姑奶奶肯上门守寡,家里一定当亲闺女看待。”
徐灏不由得扭过头去,望着正坐在画舫里陪着老太君的老姑奶奶,整个人笑眯眯的似乎没有一点愁心事,可是满头白发,明明岁数比老太君小了好几岁,看上去却苍老多了,不过腿脚还非常利索。看来是常年劳动的原因。
这时老姑奶奶身边的婆子接着说道:“成亲那日,都把州府县的官老爷们惊动了,纷纷前来亲自贺喜呢。老身记得新娘子进门的那一头,整个凤阳数万人赶来观礼。这可是大有面子的事情,比唱戏庙会还要热闹十倍。
新娘子先穿了红绫袄,再穿白麻裙,先喝交杯酒。后哭丈夫天。”
说到这里,有小丫头一脸好奇的问道:“妈妈,怎么喝交杯酒呢?”
“你们小没见过。”婆子神色复杂。叹道:“就是有婆家一个十三岁的妹子,抱着灵牌拜堂,那交杯酒祭奠在了地上。我家太太入门守节之后,那真是没人敢说半个不字,老太公在世时欢喜的了不得,常说有这样的一个好儿媳妇,那是替全族增光,就算全族人挨饿,也要让媳妇吃饱饭。”
徐灏微微摇头,大家伙静静的听着,后来那老太公的长子生下来的第一个儿子,过继在老姑奶奶的名下。不久后老太公去世,长子在中年的时候也死了,大嫂丢下了一个姑娘,改嫁了。
就这样,守寡的老姑奶奶带着一个过继儿子艰难度日,干脆又把侄女认到膝下,就是嫁到外地的那位。守到了四十岁,给儿子娶了儿媳妇,过门仅一年,添了个孙子,不想孙子有了,儿子没了,年仅二十一岁。
两代两位寡妇,守着个小孩子继续艰难度日,田地都给人家去种,没有男人顶门立户,一度连吃喝都不够,所幸还有娘家可以接济。
也因徐族的强势,老姑奶奶的名声,没有人敢欺负寡妇家。同族男人从来不敢踏入家门半步,有事都是叫女人去说,万不得已,也就站在大门口说。
婆子说道:“要说守节,两代人真守得干净,说苦呢,也自然比什么人都苦。现在老太太也过了七十岁,添了重孙子,总算是头发白了,熬出了头。同族的人联名请求圣上下御旨,给她两代立下苦节牌坊。”
徐青莲叹道:“名声是有了,整整熬了五十五年,真是苦也苦够了,老姑奶奶不容易。”
徐灏这才知道,来了后时常插诨打科的老太太,在老家竟是被所有人尊敬的老婆婆,这苦吃得不管值不值得,大抵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总算是有幸活到了七十岁,若是六十九岁死了,也看不到朝廷给她竖牌坊了,怎么说也是应得的荣耀。
不由得再一次望了过去,白如银丝一般的头发,那张尖瘦的脸,堆叠了无数道的深浅皱纹,仿佛一道道的皱纹,记载着她的痛苦程度。
第二天下午,徐灏去看望待罪回京的张鑫,在山东被巡查御史弹劾。
多年不见,昔日那位在沐家别院一起读书说笑的年轻人,人到中年已经发了福,一见到徐灏忙扑过来,隔着栏杆说道:“兄弟,我是被冤枉的。”
当年周鹏、于鹏、孙涛以及眼前的张鑫,乃是最早和他有关联的举子,比杨士奇都要早得多,被官场中人称为徐门四子,一度是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
而时至今日,已大有湮灭众人的感觉,官越升越高,人也越来越平庸,也渐渐沾染上了官场上的诸多恶习,哪怕是心腹中的心腹周鹏和于鹏。
说到底历史上的名臣没有浪得虚名之辈,徐灏早早就认为他们没可能官至一品,他也不想去替他们谋划,有用吗?
曾琦大伯的话一针见血,做官得具备假慈悲的面貌,侩子手的心肠,妓女的心计。历史上翻脸无情的例子比比皆是,往往处心积虑了一辈子,临老叫最信得过的人一刀毙命。
所以徐灏不喜欢结党,大家好聚好散,各凭良心,没必要走得太近,又没想过把持朝政。
当下徐灏淡淡的道:“是非曲直自有朝廷审理,我会关注此事。”
临走时张鑫托他去看看家人,找个落脚地把人给安置了,举手之劳,徐灏自然一口答应。
按照地址找到了客栈,没等下马就见一个黑胖四方脸,两撇黄八字胡须,戴着一顶纱帽,穿着一身灰鼠长袍的家伙,仰着脸朝天,鼻子上架了一副又大又黑的墨晶玳瑁边眼镜,踱着官步走出来。
徐灏也戴了一副墨晶打磨的墨镜,酷酷的很是骚包。他以为对方是个进京的官员,坐在马上没有下来。
七八个跟班狐假虎威的吆喝着命他让开,一迭声的嚷道:“伺候呀,闪开!”
李冬喝道:“你是何身份?敢叫我们让开。”
跟班的叫道:“我们爷是山东巡抚张大人的师爷,识相的快滚。”
徐灏冷道:“主人业已身陷囹圄的时候,功名官职保得住保不住尚不可知,住在京城客栈,尚且如此的吆五喝六,目中无人,可想而知在地方不定怎么鱼肉乡民,涂炭一方呢,御史弹劾的一点错也没有。
那师爷八字胡气得高高翘起,尖叫道:“你说什么?告诉你,我们老爷靠山可是英国公府。”
啪!徐灏已经一鞭子抽了过去,正好打在师爷的脸上,留下一道大红印子,那玳瑁镜子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都送交刑部,一查到底做过什么缺德事,重办!”
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徐灏也得大义灭亲,绝对不能包庇,何况这些混账和他有一毛钱的关系?他也不在乎于鹏周鹏的下面人怎么看,连党都没有,谁在乎什么物伤其类?
不提师爷等一帮人的下场,徐灏下马往里面走,到了张家包下的后院,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走进院子里,站在一侧看着各个房门,不提防从厢房里忽然钻出来一个妇人,带着一阵香风,没头没脑的朝着徐灏的肋下撞了过来。
徐灏侧身让了过去,接着从房里又跑出来一个没穿外衣的男人,光着脚穿着大红裤衩,追上来一把揪住了妇人,连推带抱的两个人嘻嘻哈哈往房里拉去。
那妇人口中带着笑,挣扎着嚷道:“我不来了,黄师爷你的这么闹,少爷一下子回来看见,成个什么体统?我不来了。”
那男人不过三十岁上下,是个英俊的小白脸,而妇人二三十岁,虽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再加一双媚眼,两道弯眉,对着徐灏有意无意的低眸一盼,有几分骚态撩人。
当着陌生男人就敢如此张狂,且有恃无恐,不问可知必是张鑫儿子召来的娼妇之类,不然若是妻妾,那就太过骇人听闻了,他不相信堂堂知府家,竟糜烂至此。
不过从一进来的所见所闻,张鑫被参一点不冤枉,徐灏转身抬脚就走。
就听房内喀嚓一声,妇人埋怨男人道:“你看,你这个人多蛮横,使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弄得人家不但肚子疼,连床梁都被弄掉下来了。”
那男人笑道:“这才叫做戏台上出大恭,大家唱不成哩。”两个人说着说着又笑闹起来。
徐灏边走边吩咐道:“去把他们拿出来,剥光了衣服跪在街上,知会吏部,革掉那什么黄师爷的功名。”(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五章 猾吏
萧姨妈过了生日,二天后到徐府来探望身体不舒服的老太君,当晚在千寿堂设宴,阖家女眷俱都出席。
外宅徐增福也摆了家宴,席间徐鹏低声问徐淞:“派去的人还有回信吗?”
“堂叔你别心急。”徐淞凑过头来,“不但我派了人去接婶婶,连三哥也遣了锦衣卫,不管家里会遇到什么事,没有摆不平的。”
“那就好,那就好。”
记挂妻子的徐鹏心中安定下来,当初走投无路之下和李孝先结伴进京,丢下妻子一个人在老家,结果徐灏徐淞哥俩马上第一时间派人去接。头几天他没反应过来,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他们兄弟是担心丁坤一旦得知自己人在京城,兴许会拿妻子要挟,虽然不太可能,但心里未免非常担忧,就怕丁坤狗急跳墙。
事实上徐灏就是担心这个,为了前程性命什么事做不出来?所以才任由徐淞和薛文轮番折腾丁坤,就是要让他分身乏术,当然更多的是成心找茬,折腾人解闷玩。
徐鹏身边坐着心不在焉的李孝先,起先误会了徐翠柳垂青于他,可后来再也没了下文,近日他才打听明白,敢情徐家四姑娘不住在三房这边,而且平日轻易不过来。
徐家白天门户重重,晚上更是门禁森严,除了管事的奶奶之外,任何人都不许私自进出内宅,妄想偷偷私会难度太大。
据说二房那边更严,想一位未成亲的千金小姐,被徐家三少爷呵护备至的宝贝妹妹,信誓旦旦终身不嫁,怎能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出来苟且?这让李孝先不得不审视自己,才华一般连个秀才都不是,三十多岁成过亲,妻子改嫁给了富商。坐过牢,没钱没貌没有身份地位,名声不堪,就凭借几首歪诗,能打动人家的芳心?怎么想都怎么离奇。
他扫了一眼说说笑笑的徐家两位姑爷,无论谈吐长相模样年纪等等,无不远胜自己,这还是姑爷里混得最不如意的,现今也都是堂堂的八品官了,更何况徐家的另外几个女婿。一个在北方统领军队,两个在南方节制水师,相比之下自己更不堪了。
想着想着李孝先郁闷起来,原本一时鬼迷心窍,现在醒悟过来过于孟浪,好在徐家女人心善没有揭发,自己当初怎么想的呢?国公府的千金也是能垂涎的?
又偷偷看了眼坐在三老爷另一边的徐灏,周围人都说,别看平日徐三爷和和气气的。一旦动怒可了不得。
总算他及时醒悟过来,根本没半点可能娶到徐府千金,徐家或许会不计较冯文君的出身,但焉能把姑娘嫁给个二婚的中年穷汉?
可是那为何送我表记呢?那丫鬟到底是不是四姑娘的人?李孝先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毕竟还有那么一丝奢望,莫非真的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不提他在那里纠结,对面的刘智也在纠结,妻子为了防他出去鬼混。加派了心腹人手,每天跟着一起去衙门,然后守在茶房里一整天。晚上随着一起回家,想在衙门里溜走根本不可能。
徐灏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有些头疼,刘智是一个非常容易动情的人,也很重情,从那位粉姐,二姑娘到现在的金钟儿,他完全是实心实意的和人家来往,从这一点能看出他本性尚属良善,不是逢场作戏,玩过就扔的花花公子。
分开他和金钟儿很容易,但过后十有**又能和别的女人很快山盟海誓。算了别管了,徐灏感觉自己纯粹是在自寻烦恼,干脆直接把他的一举一动知会给翠云得了。
这时刘茂张罗起了酒令,徐增福扔了个两点全么,刘茂说道:“双么号地牌,两点梅花带雪开。”
徐灏不太懂这酒令的规则,乃是官场上很流行的一种,得按照点数然后抽签,签子上有吏隐、猾吏、龟蠢、官场等等,根据提示选择要说什么类型的笑话或一桩奇闻异事,或品评时政,或吟诗作赋。
反正应该是刘智说个官场上的事儿,刘智想了一想,说道:“有位同僚在吏部候补,一日,陕西出了缺,轮到他去顶补。咱们这些本部承行书吏都来同他道喜,笑言让他花钱请大家伙去秦淮吃酒。
此人是个油滑老吏为人最是吝啬不过,他仗着自己的资格老,尚书大人又和他交情深厚,没有理会咱们。不想第二天旨意下来,这个缺竟补了别人。
他认为偶尔更动而已,不是常有的事,下次再出缺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了,所以老神在在的也不去走动。没过几天,山西又出了缺,咱们大家伙又照旧来替他道喜,又要他掏钱请客,谁知他只一味的有恃无恐,居然分文不想花,你们想除了同僚外,其他司的同僚上司不得也来坐一坐,此乃官场上的人之常情嘛!
当时文选司的谢书办自言自语的说:‘莫后悔,莫后悔。’他冷笑道:‘我不后悔。’
这位谢书办和他都是多年老吏,二人有些不对付,互相之间时常从总作梗。
果然尚书大人开上去请补的单子,等发下来仍然被别人补了去。他这时候才惊慌起来,连我们尚书也是莫名其妙,不解其中是个怎么回事。
奏折是大人自己亲开亲送,难不成谢书办有左右圣上的伎俩不成?不多时,部里又出了一个缺,他再也不敢得罪谢书办了,就是尚书也急于打破谜团,私底下把谢大人请了来,要请教他两次更换人选的原因是何神手,只要明白其中的道理,决不追究。
谢书办起先还不肯说,后来见尚书大人这样赏体面,再不说就是不识抬举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向例请补各缺,都是开正副两名进呈御定,第一个正名是应补的,第二个副名是预备圣上更换的,以往圣上自然都是圈正名居多。只要串通司礼监的太监,预先藏一个小红纸耳签在指甲缝内,待您传单上去进呈转递的时候,轻轻的将耳签黏在正名旁边,圣上见了那签上的字,自然会圈出第二个来,等单子从乾清宫发出来,仍然要从太监手里转送,将耳签揭开就成了。’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而中伤之目的达到矣!尚书急忙追问谢书办耳签上到底是几个什么字。谢书办轻笑道:‘哪须用着多少字?只消病未到三字足矣。’”
大家伙全都拍案叫绝,果然是做了多年板凳的猾吏,竟然能想到此种手段。而徐鹏和李孝先听得不禁张大了嘴,这还是生平头一次听到京城六部官场上的秘闻,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徐鹏想到自己考试不一样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名顶替,何尝不也是被人利用了漏洞?既然连皇帝都不免着了道,多少也算心平了些。
徐灏脸上没什么表情,类似的小聪明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在衙门里自古以来就有约定成俗的潜规则。宁可得罪新任的官员,也不能得罪多年的油吏,还有那些太监,此种小人没有成事的本事。但要坏你的事却轻而易举。
刘茂说道:“一二姘一么,樱唇一点颜色娇。这是个小猴牌,呵呵!在座只有三老爷在外地做过文官,请三老爷说。”
将签瓶送到徐增福面前。徐增福随手抽出一支,看了下是个笑话,是以说道:“我在山东德州时。来了个经恩萌做了知县的前辈公子,到济南去拜见布政使。
制台一时没什么话和他谈,知道他老家在安徽六安州,随口问道:‘闻得贵老家六安专产大马猴,那猴子究竟有多大?’知县回道:‘禀大人,大的有大人大’察觉自己口误了,忙改口道:‘小的有下官大。’”
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徐灏也笑了,官场上永远不缺笑话。
这一次端端正正扔出了两个全红四点,刘茂说道:“双四是人牌,位分天地人三才,三座轮到花蠢。”
位置恰好是徐灏,徐灏有些惊讶,竟然会如此机缘巧合,抽了一支签子一看,见上面写着风月二字,这就更巧了。
徐灏先看了眼刘智,说道:“我听说有个嫖-客带着万金,在一个名妓家里嫖光了,虽然花光了钱,然而情丝未断,那名妓也有些舍不得他,他自然也不舍得名妓。
为此不得不自降身份,从包养改为与人共享,原以为名妓心里只有他,接客无非是应付而已,谁知那名妓接了位年轻英俊兼有钱有势的恩客,马上十分要好了。
他看在眼里,已经有些吃醋,奈何手中没钱又寄人篱下,不敢发作。这一天晚宴,新客和名妓高兴了也要行个酒令,老鸨欣然应允,头一个说道:‘春满屠苏把酒筛。’
名妓接道:‘奴家恩义人人爱’,新客听了,把桌面用手一拍,大声说道:‘美人见我自投怀。’说完指着旧嫖-客问道:“看你相貌倒也清秀,可会续一句酒令否?’
他听了也叫道:‘怎么不会?,随即伸出两个指头笑道:‘来年一对绿头龟。’”
在座之人碍于是徐灏说的,不得不笑了几声,他们都去过青楼,人家开了个地图炮,都给骂了。
徐灏见状微微一笑,说道:“欢场之中迎来送往,偶尔为之不算什么。可把妓女当成了知己,争风吃醋,却把妻子冷落在家,那就未免恶心了。”
被说中心事的刘智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最近就怕金钟儿又投了他人怀抱,若是随便接个客人也罢了,万一又遇到个朱勇怎么得了?
徐灏见他执迷不悟,感到不可理喻,明明都亲眼见到金钟儿和朱勇**,怎么情感上那么在乎,**上又那么的不在乎?真真是怪事。难道说要是翠云也红杏出墙,他也会满不在乎?大抵后世女人结婚不是完璧的比比皆是,啥也别说了。
“三叔,我不胜酒力,先走一步。”
“嗯,去吧。”
徐灏站起身来,径自进了内宅,到了花厅,就见一群女人也在兴高采烈的说笑话。
朱巧巧说道:“一个人穷得很,每日都要虔诚祷告,求神仙能救度他的苦难。终于有一天,感动了一位神仙下界,赐给他一枚金钱,说:‘你到大海上,拿着这钱,炸、炸、炸大叫三声,那海水会被炸的天翻地覆,龙王自然会来求你,任凭你要什么宝贝没有?’
这人欢天喜地的叩谢,走到海边,大叫了三声炸,果然卷起了千层浪,一个巡海夜叉爬上来说道:‘上仙为何炸我龙宫?’
这人就心想啊,都说海底有的是宝贝,可我就一个人多了也拿不走,少了又不济事,何不逼着龙王把闺女给我做老婆呢?有了海龙王做丈人,还愁没有宝贝?遂说道:‘我因没有妻子,特来求你家龙王的公主许配给我,若不依从,我手里这个金钱,能把你的海底炸的七零八落,让龙王一家连存身的地方都没有,你快去说了来回报。’
夜叉唬的慌忙跳进海里,禀报给了龙王,龙王大惊,传鲤鱼丞相等众臣来商议,龟军师不慌不忙的说道:‘须如此如此,就不怕他了。’
龙王大喜,派遣鲤丞相快去,到了岸上,对那人说道;‘方才夜叉报说上仙要公主为婚,龙王岂敢不听?但我家公主是个贵人,上仙得下一个厚聘,才成礼数。’
那人说道:“我空身到此,哪里有什么东西可做聘礼?’
鲤丞相说道:‘何必要别的东西,上仙的这枚金钱就可以做聘礼了,反正公主少不得还得陪嫁过来。’
那人没做多想,欣然就递了过去,鲤丞相接了来,得意洋洋的转身下海,好半天再没了动静。
那人大怒,跳着脚的又炸、炸、炸的大叫,夜叉在海中瞅着他笑,“先前仗着有个浪钱‘炸’的人都怕你,你如今没了钱了,还炸些什么呢?’”
所有人都笑了,半躺着的老太君也笑道:“巧巧那丫头越发出息了,给咱娘们说个笑话,还能令人回味回味。”
王玄清说道:“嫂子一个笑话把咱们都给伤了,可饶她不得。”
朱巧巧忙说道:“我怎么敢呢,你们可别多心,格格!”说着她自己倒笑了起来。
徐翠桃说道:“咱家就属她最有浪钱,等你假如有一天没钱了,看你还炸不炸我们了。”
笑闹中,大家伙非让徐灏说了笑话不可,徐灏便说道:‘一个秀才做文章,哼哼唧唧,千难万难,怎么也做不出来。他妻子笑道:‘你们做文章难道比我们养孩子还难嘛?’
秀才马上回道:‘难难难,你们是肚子里有了,出来虽然费点劲,可也不难,而我是肚子里压根没有,怎么要它出来,岂有不难之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六章 乔迁
徐灏最终下定决心搬家,整整为此忙碌了两个月,远离了繁华充满脂粉气的秦淮河,搬到了静寂空灵远离尘嚣的燕雀湖畔。
清晨,随着父亲晨跑的徐烨站在自己的园子门口,挥了挥手走了进去。
徐灏让儿子住在东头的园子里,一来今后不方便住在一起,二来也想从小锻炼孩子的自理能力,奈何萧氏舍不得孙儿,一并搬了进来,并且把涟漪也给接了过来。
徐烨一进门,就看见刚跟了他的书童苟儿蹲在地上,站起身来笑嘻嘻的道:“老祖宗请爷呢。”
徐烨说道:“你又来捣鬼了,恐怕你是又受了薛绩的贿,诳我去做东道呢。”
苟儿说道:“好多心,小的上回不晓得姓薛的骗人,所以爷上了当,今儿老祖宗叫云锦姐姐出来说,家里来了好多贺喜的亲戚,叫你前去请安。快去换件衣服,不去小的也没法子,反正对你说了,不去也罢。”
说着赌气转身就走,徐烨有些狐疑,说道:“你生气给谁看呢?上回帮薛绩骗我去青楼,那是咱们能去的地方吗?”
苟儿回头说道:“我也受了姓薛的诳,这笔账一定要算算,真的是老祖宗请你。”
“那我换件衣服。”徐烨匆匆经过小书房,从花厅一侧转个弯,走小穿廊,到了新介寿堂。
女人们仍然在收拾房屋,大丫头风环掀起了珠帘,萧氏正坐在榻上,看着她们整理东西,桌子上摆满了红叶孝敬的好玩意,玲琅满目的,地上四个白木货箱,小丫头在箱子里乱乱的搬东西出来。
萧氏说道:“今日上学么?”
“嗯。”徐烨走过来,“老祖宗说要我过去给亲戚请安。请了安我就上去学。”
萧氏把长孙搂在怀里,说道:“现在你和太子一起读书,记住和在学校里不一样,那是太子,将来的皇帝,切忌不可争强好胜,凡事要懂得忍让。”
徐烨笑道:“太子哥哥比我年纪大,他把我当成了小孩子,每天淡淡的也不说话也不在一起玩,他就喜欢和老先生们谈话。”
“你不就是个孩子。”萧氏笑了。“你在一般大的孩子里像个小大人,可和太子一比,就完全是不懂事的小毛孩。去吧,洗了澡换件衣服,瞧这一身的汗。”
等徐烨洗完澡出来,涟漪也从闺房里出来,看了笑道:“你头发湿漉漉的,小心叶子姐看见了笑话。”
“你给我梳头好不好?晚上我帮你抓蟋蟀。”徐烨求道。
“我很稀罕蟋蟀么?我喜欢蝴蝶。”涟漪招招手,“你进屋里坐下。”
今年七岁的张涟漪像个小妻子一样。从自己的梳妆匣子里取出来象牙小梳子,先替他拆送了长发,然后细心的一根根梳理起来,重新打了一排小辫子。挽起来用紫金冠箍好。
对面的迎春见状把一叠衣服送来,涟漪咬着手指头,选了一件竹根青的三爪小团龙青衫,系着玫瑰红的洒花束带。两根带头长长的拖在后面;拴着苹果绿的京式小手帕,她亲手缝制的寿字小荷包,小香囊。缎锦扇子袋;还有一方龙纹碧玉佩,两个羊脂玉的小葫芦。
徐烨又穿上秋香色织元缎边的背心,大红箭袖的短褂,朱紫色银镶边的小朝裤,广式千层底的快靴,手执一并全牙泥金二十方的聚头扇,胸前一方翠玉寄名锁,而涟漪胸前则是赤金打造的锦绣寄名锁。
迎春也是才派过来照顾少爷的贴身大丫头,好笑的看着一对指腹为婚的小情侣好似老夫老妻似的,也承认这么一番打扮,少爷越发显得唇白齿红,翩翩少年。
梳着两个双丫元宝髻的小叶子走进来,说道:“哎呀,老祖宗都等得急了,快去快去。”
等徐烨走了,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了半天,换了一模一样的赤银炉红贡绸满绣大八结的紧身夹袄,西湖色的一品青萝百褶裙,贡缎满金嵌绣小弓鞋,簪着两排丝穿菊蕊,一支金簪子。无需涂脂抹粉,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去了护春堂。
护春堂,徐灏正和凝雪吃早饭,见两个眉目如画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来了,叫过来一起吃饭。
家里的女孩子会每天先跟着徐妙锦读半天的书,其中涟漪还要和沐凝雪学习持家之道,小叶子则帮着母亲操心琐事,此外还得学针织女红什么的,可以说古代的大家闺秀,自小的学习负担也很重。
涟漪依偎在沐凝雪身上,因没有生下女儿,凝雪对涟漪宝贝的不得了。
徐灏想起了刚刚怀了身孕的雨诗以及有孕六个月的萧雨滢,不知道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
涟漪歪着小脑袋问道:“舅舅,你今天要做什么?”
徐灏说道:“我成天游手好闲,自然要出门玩了。”
“又骗人,不带我玩拉倒,我也不陪你玩。”涟漪撇了撇小嘴,转而对舅妈甜甜的道:“那我们做什么呢?”
“就要过中秋节了。”沐凝雪抬手摸了摸小叶子的发丝,“我们得料理礼帖,掂量节礼节赏,还得筹备家宴和处理一些琐事。”
与此同时,派去接徐鹏妻子的人先后扑了空,为首的沐云赶紧知会本地官府,可偌大一个广东,上哪找人去?不得不召集人手,在各主要交通要道上派人打听。
原来王氏误信人言,听了一个邻居的建议,跟着他舍亲的运粮船进京去了。
谁知这位舍亲名叫孙老二,三十多岁了还不曾娶亲,上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在船上替他烧火煮饭。
前头听亲戚说起这件事,自然满口答应下来,还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等王氏到了,见是个刚满三十岁姿色不俗,气质干干净净的少妇,不觉动了心思。
他心想孤身上了我的船,分明是天赐姻缘,晚上睡个觉,不远胜沿岸码头的流莺。而且她不远千里上京寻找丈夫,一旦找不到,不就能跟了我嘛?反正上了船就是瓮中之鳖,怕她飞到哪里去?运气真好,白得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好浑家。
当下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问茶问饭好不殷勤,王氏只当他是个好人,这么客气热情,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船上还有些船夫和几个散客,走了几日,夜晚孙老二醉醺醺的上了船,走到舱口问道:“徐嫂子睡了没?”
王氏自从上船后衣不解带,就那么的睡在木床上,听见这么晚了船主叫唤,不敢答应,装作熟睡了。
孙老二见不应声,轻轻的撬舱门板,船上的门没有栓锁,很容易就给撬开了。
王氏吓得魂飞魄散,喝道:“什么人?”
孙老二笑嘻嘻的道:“是我,见你孤身寂寞,特来陪你睡一觉儿。”
王氏翻身坐起,攥着自己的领口,怒道:“我是徐秀才的家眷,你是认错了人,快些回去。”
孙老二走到近前,笑道:“心肝,你上了我的船就是缘法,这里天高皇帝远,咱俩快活一宿吧,保证谁也不知道。”
张开双臂就要抱人,王氏急了,跳起来要厮打,奈何孙老二是粗人,力气特别大,一下子把她强行按倒在了床上。
“救命啊!强-奸良家妇女!”王氏没命的大喊。
醉醺醺的孙老二忙松了手,想要按住她的嘴,却被王氏趁势死命一脚把他踹到一边,飞快的爬到了舱口,叫道:“来人啊,救命,强盗杀人啦。”
孙老二慌了,赶紧一溜烟的跑了。王氏刚想继续把人都给喊过来,可是一想到自己还得进京,少不得要将就三分,一旦闹起来,天晓得会怎么样?哪怕惊动了官府,我一个孤零零的女人没有路引,岂不是谁都可以任意糟践?不巧再遇上个昏官和酷吏?
如此一想她不敢做声了,勉强把舱门紧闭,躲在角落里暗暗的去哭了。
到了次日,孙老二气呼呼的变了个人似的,茶水懒懒散散爱答不理,王氏情愿乐的这样,最好别来照面。
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王氏察觉孙老二忍耐不住了,赶紧去了后舱,对着孙婆婆说道:“妈妈,你可怜可怜我。”
婆子问道:“你说怎么回事?”
王氏有些难以启齿,期期艾艾的道:“我想换个船,求妈妈好歹成全。”
婆子先冷笑一声,又叹了口气道:“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不知出门的艰险,我这船是从地头出来的,还有些抓拿。帮你换个船,你晓得那船上的人是哪个天南地北的?一个妇人安顿在哪好?船上的人若是好人,你算有运气,万一把你卖了,或强了玩腻了推下水,怎么办?自古出门就不容易,男子汉都得小心再小心,何况你一个没脚的蟹。”
王氏只觉得浑身冰冷,万分后悔不该轻易出门,起码这艘船因为是在官府记录在案,从家乡出发的官粮船,所以孙老二不敢太过无法无天,大不了拼着这一江水,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果然孙老二也不敢逼的太紧,他毕竟是守法的船主,不想因小失大闹出官司,原以为丈夫不在身边的妇人会忍不住从了自己,做几天的露水鸳鸯,大不了事后一拍两散,谁知竟是个贞洁烈妇。
得不到手的孙老二又担心王氏到了地方揭发自己,心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到了扬州把她卖给北边的人,她这样的姿色最少也值四五十两银子,我有了银子,不愁买不到个温柔听话的小媳妇。(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七章 没有多余
沐凝雪从上房下来,同萧雨诗带着涟漪在回廊里行走,见桂花树上尚有余花,在花树下坐了一会儿。
萧雨诗说道:“就在这里宽绰的地方,把一带抄手游廊全摆上盆菊,只要二三百盆也很够富丽了。”
沐凝雪说道:“赏菊讲究的是澹姿逸致,何在乎以多为贵,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涟漪忍不住说道:“我想在屋里做一架曲曲折折的玻璃围屏,夹层里安上各色彩灯,要些菊花配着颜色,摆在里头。白天也好看,晚上把灯点上,花光花彩都从玻璃里烘托出来,一定非常好看。”
沐凝雪和萧雨诗对视一样,沐凝雪笑道:“果然还是女孩家家的重视,不像我们都已经年纪大了,好是好,只怕太贵了。”
“围屏只要朴雅,不用雕刻也费不了多少钱。”萧雨诗很欣赏涟漪的创意,“不如多做几个,这点费用大家摊个分子,也不用动公中的,选个地方到时边赏花,边吃酒乐一乐。”
“那好吧。”沐凝雪想了想,“眼下还有半个月,足够请工匠赶制,这件事咱们点个将,交给姑姑和翠柳办去。”见涟漪一脸期盼,笑指着她道:“那涟漪负责跑前跑后好了。”
“遵命!”涟漪一跃而起,朝着桃花坞跑去。
晚上,徐妙锦和徐翠柳在灯下详细计议,因是乔迁新居以来的第一次,必须得加以重视,再说又赶上了端午节和重阳节,将如何布席,如何陈设,以及茶具菜单逐一都商定了。
见徐灏领着徐烨进来,二女忙起身迎了上去。徐妙锦问道:“吃饭了没?我们也没吃呢。”
“那就一块吃。”徐灏脱下外衣没有递给丫鬟,而是交给了儿子。徐烨把衣服捧出去挂在了衣架上。
徐妙锦亲自下了厨房,涟漪好动拉着徐烨要去挑选菊花。徐灏对儿子说道:“去陪你娘用饭,涟漪你还得照看弟弟呢,不然这个月不给零用。”
徐翠柳好笑道:“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干嘛非要给你的儿子做丫头?稀罕那几个零钱?”
“不是这么说。”徐灏笑道:“自己劳动赚的钱,才会花的理直气壮。再说我的儿媳妇,我说的算。”
徐翠柳懒得理睬自以为是的未来公公,干脆起身去厨房帮着打下手了。
半个时辰后,端上来四碟四碗的菜,一道虾子炒玉兰片、一道麻姑酱炒虾仁、一碗火腿炖鸽子汤、一碗蒸煮了一天的东坡肉。其余是海蜇红菱腊肠等,一壶绝好的女儿红。
吃完饭,徐灏借着散步的机会,仔细看了看房屋格局。桃花坞是半独立的小院落,有自己的会客厅和小花园,东南角一座别墅似的楼房,上下八间。
上了楼,不多一会儿,徐妙锦神态慵懒的也到了。穿了一套月白罗衫,紫罗裙子,梳的水鬓长长的。不消说下一刻两个人搂在了一起,亲吻喘息翻滚到了榻上。巫山**,被翻红浪。
楼下,满园里的花草仰仗着雨水的恩泽,徐翠柳独自一个人站在亭下。所穿的衣服和脚下紫蝴蝶花的颜色相仿,乍一看去,简直疑是突然现身的花魂。
若有所思的望了眼二楼某个漆黑的房间。珠鞋一步一步印在软泥嫩苔之上,走到一株梧桐树下,有只蝉高踞树枝上嘶嘶地叫个不停。
不知为什么,心情不好的徐翠柳很想把虫儿赶走,便用手扶着树干尽力一摇,结果叶子上的残雨趁着机会飞滴下来,那蝉儿也带着残声飞过墙东去了。
这时,她才后悔不该晃动树木,教那饿鬼似的雨点争先恐后地扑在自己身上。
最可气的,蝉歇在墙东的树梢上,还振着肚皮向她发出了嘲笑,“值也!值也!”
翠柳气愤不过,随便拍了拍湿漉漉的身子,就要跑过去和虫儿一较高下,没走几步,就听见楼上传出一声似泣似笑的高音,那么的动人心魄,荡气回肠!
怒气扬起的徐翠柳冷哼道:“楼上花枝笑不眠。”
“春色恼人眠不得。”一声长笑,心满意足的徐灏推开了窗户。
那晚上的月色格外明朗,只是不时有些微风把满园的花影吹动不停歇地哗哗作响,素光从夜空中下来,正射在徐妙锦和她的客人徐翠柳身上,二人娇美的容貌,在这时候自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但是二人对谈的声音却像幽谷的回响,没有一点模糊。
徐翠柳不习惯的动了动,因为能嗅到强烈的雄性气息,还是**后残留的那种古怪的气味,嫌弃的把头埋在枕头下,并恼火的狠狠踹了下锦被。
徐妙锦见状有些好笑,可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甚至不敢碰触对方,怕刺激到愈来愈敏感的她。可是!徐妙锦苦笑起来,想起先前他把这只枕头垫在了自己身下,甩了一枕头的白色液体。
唯恐下一刻客人爆发,这使得周围所有东西都在沉默着,树上的鸟儿把头插在翅膀底下;草里的虫儿也不敢做声,就是徐妙锦身边的那只白猫也缩成了一团,昏昏的沉睡。
渤海湾,一艘海船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来回颠簸,用战船改成的客船从青岛卫的港口启程不久,就遭遇了暴风雨。
浪花已顺着狂风频频地击打圆窗,船上的人都被荡晕了。忽然哗啦一声,随即响起了一阵恐怖的哭喊声。
媳妇忙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的去打开门一看,客人们拥挤在过道上窜来窜去,好像老鼠入了吊笼一样。
媳妇忙退回舱里,摇醒婆婆急道:“阿娘,快出去吧。”
老太太赶忙爬起来,紧紧拉着媳妇的手往外跑,但船上的人你挤我,我挤我,船板上又滑又湿,狂风怒涛一刻不曾稍减,不时有乘客因摔倒而滚入海中。
婆媳俩出来时,也摔了一跤。婆婆松开了手,媳妇不晓得她被人挤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有位身穿笔挺军装的青年把媳妇扶了起来,用桅索缠在她身上,固定在了桅杆上,说道:“不要怕。”
媳妇一动也不敢动,只能高声呼唤着婆婆,泪水和海水混合在了一起。
五官硬朗的青年吼道:“你在找谁?”
“我的婆婆。”媳妇哭着回吼,这么大的声音却显得弱不可闻。
“我帮你找,你别动,更不能解开绳子。”青年说完脚步沉稳的朝前方移动。
一直到天亮了。万幸船没有沉没,而是搁浅在了一块大礁石上,后半截完全泡在了水里。船上一部分人因慌张拥挤的缘故,使得船身沉没的很快,昨晚天晓得失踪了多少人。
媳妇哭得死去活来,没人来劝慰,这时候谁不悲伤?突然一脸鲜血的青年扶着婆婆缓缓走来,惊喜的媳妇再一次的泪眼婆娑,晕死了过去。
船搁浅在礁石上好几天了。在青年的指挥下,人们很快恢复了镇定,也使得下沉的速度为之变得缓慢。风浪也渐渐平复了,幸存者每天又饥又饿的翘首以盼。因为青年给了大家希望,信誓旦旦的说出现了暴风雨,隔海相望的辽东和山东一定都会派出船只来救援。
披着貂皮斗篷的朱巧巧冷若冰霜,成立了一年的观测局竟然没有发出任何预警。若不是她赶巧有些不舒服,兴许此刻已经沉到了海底。
船舷上印着大大虎威二字,虎威号乃是最新式的一艘远洋炮舰。虎字代表着是同类型的旗舰。
虎威号的后方,一字排开四艘风帆战船,十海里之外则是动员的山东各地数千艘各式船只,希望尽可能的寻找到生还者。
触礁船上的人们望着海平线冉冉升起的大明战旗,暂时忘却了悲伤,激动油然而起,众人齐声呐喊起来。
很多见多识广的商人神色震撼,因为在山东沿海他们见识到了不同于内陆的崭新气象,从码头附近的学校工厂和楼房,到买票乘船签订保险契约上船的经过,船员们的朗朗气度,以及遭遇暴风雨时,船长和船员们尽可能保护乘客的举动,无不说明这里是一个新的世界。
媳妇忍不住看了眼露出笑容的青年,布满血丝的眼睛依然灿烂如星,她已经知道他就是年轻的船长大人。
“启禀殿下,发现了一艘搁浅的沉船,船上有生还者。”瞭望手大声喊道。
朱巧巧精神一振,站了起来伸手眺望远方,任何前往大连的百姓都是她的子民,徐灏屡次说过爱民当如子,则民才能视你为父母,这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突然瞭望手喊道:“殿下,东南方有三艘不明船只,似乎是倭人的舢板船。”
朱巧巧冷笑道:“好啊!竟然还能碰上倭人。命明远号负责搭救,其他船迎上去,胆敢踏入我大明海疆,杀无赦!”
沉船上的旅客有幸亲眼目睹的一场大海中的遭遇战,挂起满帆的大明战舰速度是倭船的十倍不止,惊慌失措的倭人拼命的试图逃走,最终徒劳无功。
朱巧巧想让百姓们见识见识,没有进行接触战,而是毫不吝啬的下命开炮。
随着雨点般的炮弹呼啸倾泻,好似一柱柱的礼花冲天而起,人们欢呼雀跃,这是大明的领土,任何敢于前来的敌人都将被毫不留情的碾碎。
媳妇下意识的看着青年船长,就见他后背挺得宛如一柄宝剑,带领剩下的所有船员并肩站在船舷上,朝着战斗中的战舰庄重敬礼。
天空中激荡着将士们第一天进入海军学院的誓言。
“一寸山河一寸血,大明的土地没有一丝一毫多余,我将立誓用生命去捍卫我的祖国,虽死无憾!”(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八章 孤儿寡母
“真真是多谢您了,李大娘。”
胡二女人把邻居做荐头的李婆子送到护城河畔她那两间砖瓦房所在地的小土坡底下,目送李大娘的背影在前面一片麦田中消失后,掉转身,低头看着她裹得一身的白布衣服,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走上坡去。
到了门前,手扶着那颗小柳树站着,眼睛湿润润的,映着日光发亮。
唉!她长叹了一声。
今儿二十五,他已经死了十八天了!眼泪再一次从眼角流到了两腮。
守卫护城河的兵丁胡二得了急病,发热腹泻神志昏迷,请来城里的大夫看,吃了几服药不见效,初七半夜里就断了气。
丈夫两脚一蹬什么都不管了,苦只苦了他的女人,向小旗祝大哥哭诉,向百户李三叔哀苦,结果承蒙这些丈夫昔日的上司同僚,一共凑了七八两银子,把丈夫体体面面的装殓埋葬。
回忆着昔日和丈夫恩恩爱爱的种种,胡氏热泪横流,心头酸痛地蹲在地上。
“娘!娘,你别哭啊!”
从坡上跑下来一个约有十岁的男孩子,满头是汗,破蓝布短衫的口袋塞满了从人家田里偷摘的生豌豆荚,使劲摇晃着母亲的胳膊,渐渐看见妈妈在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看见了儿子,胡氏又想起丈夫临咽气时说过的话:“去找英国公家的徐三爷,他一定会妥善照顾你们母子,你嫁人也可以的,孩子可要替我好好养大呀。”
想到这里,胡氏更加嚎啕大哭起来。
“娘,别哭呀!别哭呀!娘,娘。”
随着儿子的哀求,胡氏的哭声渐渐止住了,摸着孩子的头。“我的小长儿呦。”
儿子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双手高举,“吃豌豆,娘,你一天没吃饭了。”
胡氏摇头,柔声道:“娘不饿,”
“娘,刚才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了李奶奶,她说你明儿要进城,还带着我去。真的吗?”
“真的。”胡氏有气无力的回道。
儿子高兴起来,叫道:“我就爱进城,城里真好玩,城里的房子,穿的衣裳都比乡下好看,是不是?”
胡氏没有回答,儿子又说道:“我想起来了,好久前我带我进城,看见一个穿着放光衣服的贵人。骑着一匹大白马,看见了我爹就跳了下来,走过来使劲拍着我爹的肩膀,要带着他走。可我爹给拒绝了,他说长官照顾那么多孤儿寡母不容易,我家吃得好穿得好,不必长官费心。”
“讨嫌!”
沉浸在悲伤中的胡氏没有认真听儿子的话。也想起了跟着丈夫进京买花布的往事。
儿子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翘翘的嘴唇,圆溜溜很是灵动的小猴眼睛。沉默了半天,悄悄问道:“娘,咱们进城做什么呢?”
“帮工呀,给人家做活呗。咱不去那国公府,去了要签卖身契,就算死娘也不能让小长儿给人家做奴仆。”
孩子似乎明白了,不再问了。
胡氏每夜伏着枕头哭泣,她很小的时候嫁给了丈夫,丈夫是燕王手下的兵,一年到晚不在家,她住在最偏僻的小村子里,什么都不懂。
后来丈夫回来的时候更少了,甚至一连两年没有回来,回来后不像村里其他男人整日夸耀自己在外面的战绩,给村里人显摆得来的战利品,胡氏这才知道原来外头打仗了。
至今还记得,丈夫一回家就沉默着坐在屋里,一声也不吭,要不就是蹲在院子里磨刀,磨那把祖传的战刀,胡氏每每好奇的问打仗的事,都被丈夫狠狠的瞪了一眼。
再后来村里回来的男人越来越少了,一直到只剩下了丈夫一个人,一半人家的女人成了寡妇。丈夫把得来的赏赐都分了出去,房子和几亩地也分了,只身带着娘俩儿头也不回的走了,然后乘坐官船来到了金陵。
胡氏思来想去今后的出路,关于丈夫生前的事所知寥寥,怎么能带着孩子去投奔英国公府呢?那么高不可攀的人家,就算收留了,想必是赏一笔银子,然后娘俩在卖身契上按个手印,从此世世代代为奴为婢。
可是家里没有积蓄,田地的租子都被丈夫接济他人了,只剩下几升小米和五斤荞麦勉强维持,听说凡是靖难老兵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军饷,可是胡氏从来没见过。
膝下只有一个独子,自己不想让儿子当兵,为了此事大吵了几次,所以丈夫生前把军户给改成了平民。但随着丈夫一死,田地是要上交的,得返回原籍才能从官府领取应得的土地。
可是老家连房子都没了,怎么回去?再说她永远不想回那与世隔绝的大山里。胡氏自己能忍,一天喝两碗小米汤吃半块荞麦锅饼,也就敷衍过去了,孩子每天跑着跳着,不给他吃饱饭他会哭着要的,好在这里是江南,又是读书人把酒送夏,小姐们凭栏腰肢软的时节,正是乡野大丰收的时刻。
稻田里有肥肥的大鲤鱼,田地山上有的是吃的,儿子手脚像猴儿一样的灵活,永远不曾真正的挨过饿。有一次被人家发现了,跑不过成年人,于是拳头落在他的背脊或小屁股上。被打的时候,他不求饶,也不哭,直等到人家觉得打一个小孩子不好意思的收了手。
最终胡氏放弃了去英国公府,求了李婆子,“只要娘儿俩有口饭吃,不卖身,不要工钱都可以的,孩子也可以替他们打打杂,不吃闲饭。”
李婆子今天带了好消息来,城里石大官家的五姨太太缺少个服侍的老妈子,要壮实,要干净,要伶俐,李婆子就推荐了她。
石老爷是从外地进京的文人,说卖不卖身的无所谓,家里很多下人都是雇佣的长短工,上下百十口人。吃饭是不在乎的,带孩子也不成问题,工钱每月一吊也照样给。
李婆子又说道:“那样的大官可不比寻常人家,出息多着呢;随姨太太出门到亲戚家得小赏且不说,光打牌听戏一月也可以得个几吊钱。
胡氏说道:“真真感谢你李大娘。”的确是打心眼里掏出的感激话。
运河上,打定主意的孙老二不在纠缠王氏,粮船顺风顺水的到了杭州,要停留个几天,大家到了这里都放了心,男人们终日吃酒嫖-妓过日子。
王氏帮着老妇人洗碗煮饭。借机会洗个澡洗洗衣物,她绝不敢呆在床舱里,每次都是躲在老妇人身边。
船上有个半大孩子是孙老二的外甥,年纪虽小很是乖巧,衣服破了或需要鞋脚都来央求王氏替他做,王氏也可怜他,每次顺手就替他缝缝补补,洗个衣服,把他收拾的干干净净。是以小厮十分感激她。
这一日,小厮跑过来说道:“徐嫂子,我衣服又被船篷拉破了,烦你老人家给我补补吧。”
“你拿来我给你补。”王氏想都没想的答道。
缝衣服的时候。小厮坐在她旁边,忽然说道:“徐阿妈,你有一件喜事,你晓得么?”
低着头的王氏问道:“什么喜事?”
小厮说道:“我对你说哦。你别告诉舅舅是我说的。”
“晓得,你且说来。”王氏停下了动作。
小厮低声道:“我舅舅要把你嫁给这里的人家,前日上船看米的。就是故意装扮来相看你的。说看了中意,出三十两银子的财礼,我舅舅要他四十两,熬了这两日的价钱,适才那说媒的又来叫舅舅去,我跟着过去在酒肆外偷听,约定一面交银子,一面抬你走。”
王氏心中大惊,忙说道:“多谢你对我说。”
“阿妈一向对我好,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小厮露出恋恋不舍的神色,“你要嫁给那人家,就早些收拾收拾,不愿意就赶紧走吧。这里是杭州,布政使司里住着冷面寒铁公,大老爷一定会护佑你。”
王氏强自镇定的道:“你还上岸去打听,听到什么千万跑来告诉我,我有好东西谢你。”
小厮应了一声,欢欢喜喜的去了。王氏暗暗惊慌,心说这恶贼竟是如此狠毒!若不是孩子来告诉我,白白的被他给骗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丈夫也说过冷面寒铁公的大名,最是爱民如子,疾恶如仇的青天大老爷。
急忙收拾了行囊,把自己的一对耳坠放在了小厮衣服上算是谢礼,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船上的人都上岸吃酒去了。
王氏神色警惕的走出来,四顾无人,马上三步两步的跳了上岸,不走热闹的地方,由小巷子里往城池中心曲折而行。
京城徐府,徐灏有些不习惯的坐在新书房里,对面坐着李太。
李太说道:“近日地方学院有师生在报纸上胡乱发表意见,说现在朝廷应该锐意革新,破除陈套,以后生童考试须改变章程,闹得沸沸扬扬,遭到了士林乡绅的激烈发对。”
徐灏笑了起来,现在这些提议改革科举的人数少得可怜,掀不起什么大浪,等若干年后,怕不要遭到代表保守文人的官僚势力强势取缔,可以遇见会是一场腥风血雨,革命没有不付出惨重代价的,自以为随便抨击抨击时政,搞搞街头运动,演讲演讲即能改变一个国家的政策,纯属痴人做梦。
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也得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慢慢发酵,甚至很容易半道无疾而终,徐灏并没想过那么长远,现在所做的一切有生之年都不会产生太大的气候,他也并非是新式学院的领袖,就算是被公认为是想要废除科举制的幕后大佬,那又怎么样呢?在这儒家一统天下的时代,真想被儒家痛斥为狼子野心,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以前曾说过,徐灏是想废除八股文,这也是时下很多有识之士的共识,无非找不出可以替代的标准罢了,科学正处于摸索的阶段,难道不考八股文,改为恢复诗词歌赋?换汤不换药。
他很好奇为啥李太一个大老粗会关心这个,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太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我那些儿子孙子不是都念不好书嘛!那报纸上说以后岁科两试,兼考时务策论,以及掌故天算舆地之类,不许专重八股文,而朝中大臣们也对此颇感兴趣,连续多日都在争论,我就琢磨着能否有机会,让儿子们考个秀才。”
“这都哪跟哪呢?哦。”哭笑不得的徐灏明白了,李太的孙子们学文言文是个榆木疙瘩,倒是算术什么的学得还不错,尤其喜欢白话文,要是考试增加了科目,自然机会也大大增加了。
徐灏笑道:“这你得去问大臣,八股文为主的科举一时半会儿的很难改变,稍有改变就会动摇国本,毕竟满天下都是自小读四书五经的学子。倒是增加一些科目可以试试,想工部户部钦天监等都急需这方面的大量专才,可毕竟是杂流出身,势必会被主流文人瞧不起,改变观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军中就更需要了。
对了,文举我不敢肯定,但武举是一定会改的,你家的孩子也算是将门虎子,叫他们好生用功,去参加武举吧。”
“那也中,反正我家都是大老粗,不当兵还能干什么?”李太笑道。
时下确实在某些地方进行了前期试点,自然是出自徐灏的建议,无数八股名家除了时文之外,其他各项学问不但从未学过,比如地理自然化学物理等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很快士林群起汹涌,官府赶紧进行安抚,明确说明非是把八股全然废去,不过准许一些学子报考其他科目,朝廷目下有些看重杂学,这和八股做官并不抵触。
李太陪着徐灏说了些都督府的事,临走前忽然说道:“大人,胡二他得病死了。”
徐灏很惊讶,问道:“南门护城河外的胡二?”
“就是他。”李太叹了口气,“我得到消息也晚了,被兄弟们出钱给好生安葬了。胡二留下了媳妇和独子,我寻思着请到我家,当年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能不管。”
徐灏斩钉截铁的说道:“接到我家,我几次要胡二来我身边,他为人忠厚老实死活不肯给我添麻烦,他的妻子孩子,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管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九章 芝姑娘
清早,长江边上的风是凉爽的,带着甜味的朝阳的光辉,凉爽到呼口气都饱含着水汽。
又是一年秋天,徐灏坐在萧家村的小山上,凝望着远处如同银带似的奔流江水。
从对岸驶来的渡船,五颜六色,好像一只大的花花绿绿的饱满的包裹,慢慢吞吞地从对面飘了过来。
小仙芝随着母亲芝嫂子在山上采集山果,她喜欢站在徐叔叔的身边,听他给自己讲故事,喊着母亲:“娘,渡船来了。”
徐灏脸上露出笑意,小丫头拍着手蹦蹦跳跳,她的微笑总是甜蜜的,充满着天真烂漫和温暖。
她是母亲硬要和前夫一起生下来的结晶,单独接受母亲所有的疼爱而长起来的,没有姐妹或兄弟,偶尔在过节或过年看到做官的父亲回来,还带羞的和见了生人似的,躲到一边去。
芝嫂子嘴里的呼唤,从来不呼唤她的乳名,一开口就是芝姑娘,再一开口又是芝姑娘,因为芝嫂子永远承认她是林家的媳妇,丈夫飞黄腾达了,那她的女儿就是货真价实的大家小姐。
太阳愈发明亮,三人一起下山,徐灏年复一年的帮着芝嫂子下地收割庄稼,已经成了他雷打不动的职责。
最近芝嫂子的左腿受了伤,走路时一瘸一拐,却不用担心耽误了农活,不消说徐家三少爷肯定会来帮忙,乡亲们也断不会袖手旁观。
芝姑娘提着篮子,赤着脚走在河边清凉的沙滩上,相比长江的繁忙,萧家村的运河显得冷冷清清,连过河的板船也没有几只。船家的孩子睡在船板上,睡得那么香甜,还把两只手从头顶伸出垂到船外边去,那手像要在水里抓点什么似得。而那每天在水里洗得很干净的小脚,只在脚掌上染着点沙土。
依附萧家村过活的人越来越多了,萧家村也变得越来越富庶,越来越大。同时也必不可免的人际关系变得混乱,各种纠纷也多了起来。
徐灏一边弯腰割断麦穗,一边不停的注视小仙芝,芝嫂子把宝贝闺女交给他照看,他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担心失足跌入河中。
过河的人很稀少,大清早好久好久没有一个。板船的老板左等也不开船,右等还不能开船。有的客人看着另外的一只也上了客人,他就跟着跳到了那只船上,以为会先开,谁知这样一来,两只板船都不能开了,人数都不够。
芝姑娘就在这冷清的早上,不是到河上来担水,就是在河边洗衣裳。把要洗的衣服从篮子里取出来,摊在清清凉凉透明的水中,河水带着甜味浸泡着她的小手。
远处,涟漪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生平第一次来到乡下,一切都犹如新大陆般新奇。如果说家里的丫头洗衣服没觉得怎么样的话,那此刻亲眼见到一位同龄人,在清晨的河边浆洗一堆衣物。带给她的震撼不是一般的大。
水里的衣裳鼓涨得鱼泡似的飘浮起来,芝姑娘两只脚也放在水里,坐在一块很干净的石头上面。运河平静的没有一个波浪,芝姑娘一低头,水里还有一个芝姑娘。
涟漪好似一只机敏的小猫,无声无息的试图接近她的目标;芝姑娘早已看见了一只好看的不像话的小小姐,宛如年画上的小仙子,拎着好看的裙角,一点点的朝着自己移动,每当转头之时,小猫马上吓得静止不动,不由得笑了笑,自顾自的忙碌起来。
涟漪终于靠近了河边,有些畏惧的瞅了眼河面,驻足不前了。她发现她洗衣裳不用香胰子,也不用南方土产的皂荚,她就和玩似的把衣裳放在水里而后用水牵着一个角,仿佛在牵着一条活的东西。
从左边游到了右边,又从右边游到了左边,原来芝嫂子选了最容易洗的东西才叫女儿到河边来洗,连棒槌都用不着,所以芝姑娘特别悠闲。故意把衣裳按到水底下,擦满了黄橙橙的沙子,觉得这样很好玩,这多有意思呵。
涟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十根葱花指,见她又微笑着赶快把沙子洗掉了,又把手伸到水底去,抓起了一把沙子出来,丢到水面上,水面立刻起了不少的圆圈,荡漾着一个个的涟漪,彼此互相乱七八糟地切着,很快就消失了,水面又归于原来的平静。
很快芝姑娘要回家了,那篮子比来时重了好几倍,所以她歪着身子走,拒绝了那漂亮小姐的援手,任何百姓家的孩子都会如此。
涟漪失神的注视着她的背影,辫子一摇一摇的,跟她费力提着的竹篮总是保持着一个方向,涟漪似乎懂得点什么,看她走过的那块大石板,流下来的水滴印在上面。
徐灏见状把镰刀交给别人,走过来牵着涟漪的小手,追随着道路上的水印。
忽然对岸有一只板船正要下水,不少的人在用力推着,呼喊着,而那只船在一阵大喊之后,也向前走了一点点。“船就要下水去了”,连看热闹的人和田地间劳作的人也欢喜的说:“下水了,下水了。”
到了芝嫂子家,芝姑娘正在把湿漉漉的衣裳晾晒在绳索上,芝嫂子在灶房煮好了的麦耙,抬头说道:“快来坐下,吃一碗。”
涟漪嗅了嗅食物的香气,惊讶的注视着四周,被舅舅带进了院子里。
徐灏问道:“是麦耙?”
得到了芝嫂子的确认,徐灏对涟漪说道:“这麦耙是咱家祖上都吃过的食物,也是现在很多衣食无着穷苦人每天吃的食物。用整个麦子连皮也不去磨成粉,用水搅一搅,就这么放在开水锅里来煮,不用胡椒花椒,也不用葱姜,不用猪油或菜油,连盐也不用,因为穷苦人的家里买不起盐。”
涟漪一脸震惊,大抵要来一次忆苦思甜了。而芝姑娘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芝嫂子失笑道:“你对孩子说这个做什么?那是咱萧家村最苦的时候,多少年没有遇到过了?来,哎呦好俊俏的姑娘,像天仙一样。”
“谢谢妈妈。”涟漪羞涩的接过来小碗,小心翼翼吹着气,轻轻尝了一口,其实一点都不好吃,可她吃到一种甜丝丝的香味。
徐灏也坐下来吃了一口,问小仙芝道:“这些天吃的什么?你娘要是天天给你吃这个,你就赶紧跟着我走。”
芝姑娘娇笑道:“午饭和晚饭吃的是白米饭,肉丝炒榨菜,鸡丝豌豆汤。”
徐灏点点头,别小看了这几样再普通不过的饭菜,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连见都没见过,对普普通通的明朝百姓来说,已然是最丰盛的美味佳肴了。
芝姑娘尝试着和美丽的不像话的小姐交谈,很快发现对方不像大户人家的姑娘那么性情古怪,根本就是和自己一样是没心没肺的女孩子,轻易的熟络起来。
隔壁王家的丫头过来了,比芝姑娘大了两三岁,说要去捡拾柴火。
芝嫂子说道:“背着背篼去吧。”
在涟漪的认知里,干柴一担二十文钱,自动就有人送到家里来。徐灏把碗里的麦耙吃完,又把涟漪的吃光,如果是儿子自然会要求他不要浪费食物,女孩就没有必要了。
如此三个小姑娘一起出去,他远远跟在后面,王丫头领头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笑。经过河边的时候,王丫头弯腰捡起个圆圆的石子,抛到了河里,芝姑娘也同样抛了一个,涟漪见状有样学样,笑了起来。
一些孩子自由自在的在江边堆积沙子,淡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她们身上,呼吸着含着露珠的新鲜的空气。远处的群山葱葱郁郁,近处的山带着微黄的绿色,那是一块块的梯田。
胡氏母子来到石家已经整三天了,此刻胡长儿一个人坐在花园的草地上。前面是一个小池子,池子里有鱼,暴突眼睛大尾巴的鱼,有红的有黑的有花的,游来游去的鱼儿闪闪发光。
花园里有秋千,茶蘼架和花圃,还有奇形怪状的山石,胡长儿不知道什么是胆怯,虽然在溜进那小角门的时候,也曾四面张望了许久。
看着面前的亭台楼阁,都不能给胡长儿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对于那不到五尺高的一堆黄土,上面种着几棵小松枝,排着几块石头就算是山?他觉得非常可笑,一阵微风送来蔷薇花的香味,胡长儿发现了花园的优点,好香。
“喂!你是谁?”从小山上跑下来几个衣衫华贵的半大孩子。
胡长儿诧异了,看着他们转动着灵活的眼睛,好半天才说道:“谁?我姓胡。”
个头最高的是石家三少爷,叉着腰大声说道:“这里是石家,没有姓胡的人。”
胡长儿说道:“怎么没有,我就姓胡。”
三少爷说道:“我再说一次,这里是石家,谁让你进来的?看你的样子,比外头的乞丐还不如。”
“我不是乞丐。”胡长儿涨红了脸。
一个小女孩拉了三少爷一下,说道:“别理他,我们去那边玩吧。”
“你不懂。”三少爷甩开了她的手,大声说道:“他私闯内宅,不能放过他,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其他几个男孩跟着叫道。(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章 牛和猪
胡氏抱着鼻青脸肿的儿子,心疼万分,却不但不敢计较,反而得对着主人家反复的陪着不是。
打了人的少爷们一副天经地义的洋洋得意,丝毫没有半点的内疚,其他人也对此视为理所当然。
说实话如果站在穷人的角度上,为富不仁的少爷们欺负一个苦孩子,实在是令人义愤填膺,似乎又是富人欺负穷人的经典案例,但作为弱者就可以偷偷闯入人家内宅嘛?何况还是已经懂得不该如此的半大孩子。
倒是石老爷呵斥了儿子们几句,责备他们不该动手打小孩子,这也是人之常情,又对着胡氏说了声抱歉。毕竟强势霸道的人是少数,尤其是得势不饶人的那种。
五姨太自觉丢了脸,见孩子的伤不重,没好气的道:“快回去,真是的,乡下人没见识,明明嘱咐过了,幸亏没有偷东西。”
自此以后,胡长儿开始学会了思考,想了些从未想过的事情。首先,为什么自己没有好东西吃,没有好房子住,没有好衣服穿,答案很简单,因为自己是穷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胡长儿已经懂得所谓穷富的意义了,这答案无疑令他很沮丧,即使他有信心长大了让母亲也过上石家人的生活,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小小年纪的他也不懂得,长大了要怎么才能成为富人。按照他的理论,没东西吃可以去人家的田地里偷,那么是不是可以偷富人家的钱呢?庙会上说书人讲的故事里,不都是走投无路的好汉杀富济贫么?
晚上,一间灯光灰暗的小屋子里,胡氏坐在炕边把儿子抱了起来,“儿啊,为啥不想吃饭呢?乖。把这碗粥吃了。”
“娘,我不饿。”
“心里不好过吗?”
“一点也不。”
这间屋子虽说是石家最小的房间,但也比胡家两间房屋合在一起还要大。
第二天,身体结实的胡长儿就下了地,三天来的生活一切都是崭新的,光怪陆离的,他见识了一摇一晃的钟表,大大的光可鉴人的镜子,养花的瓶子,墙上挂着的美人图。床上围着的绣花的大东西,不知道那叫做绣床和帐子,好看的花被窝那四个大花柜是两个红木头做的,还有嵌着些白石头片的架子,架子上摆着小锅,小缸儿,小碟儿,等等等等。
每天他蹲在墙根底下,羡慕的看着服装体面的男女走动。不知母亲在里面做些什么工作,每当某个少爷仰着头出来时,都会带着胜利的表情,目光轻蔑看他一眼。
他深深的懂得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钱,有了钱,那自己也可以买大宅子,会有许多许多的下人。穿好看的衣服,吃最好吃的饭菜,一如石家。
夜晚。胡氏嘱咐他好好睡觉,起身进内宅去值夜。
胡长儿此刻镇定沉着不像一个小孩子的眼了,悄悄跟随母亲穿过一条过道和两个院落,来到了五姨太太的房门前。
在路上也碰见了几个人,但他像个小黑影儿一样,偷偷地闪了过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五姨太太住的是三间花厅,两明一暗,暗间就是她的卧室。胡长儿先站在门外探头向里一看,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母亲好像在院子左边那间小厢房里同另一个老妈子说话,同时前面明亮的大厅中传出来笑语声,以及哗啦哗啦的动静,他记得母亲提到过,那是一种叫做麻将的东西,能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毅然跨过了门槛,左手那面大穿衣镜照出了他的全影,卧室挂着麒麟送子的红湖绸的门帘,从旁边的门帘缝隙,他看见了五姨太太正和三个妇人坐了一圈。
扭过头来,胡长儿目光敏锐的射向卧室里床左边的红木橱柜,那里摆放着一个精致的首饰匣子。
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火焰!
去!去!有个声音在勾引着他,胡长儿的心在狂跳,终于幽灵似的走了进去。
橱柜太高,他把一个小圆凳子挪了过来,爬了上去,手指颤颤地就要碰触到了匣子。
砰!一不小心,他把匣子勾到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马上有女人大步走了进来,大声嚷道:“这孩子,哎呀!”
“去你奶奶的。”胡长儿这时毫无畏怯,不迟疑地把手中的匣子对准妇人掷去。
哗啦!首饰匣子砸在了墙壁上,珍珠项链的珠子滚的到处都是,胡长儿转身就跑。
萧家村,牛乃是农户做重视的财产,是耕地种田的最佳帮手。
王丫头的父亲王老爹成天和牛形影不离,他也是村子里养牛的一把好手,每当交易黄牛的时候,谁都抱着羡慕的心情来王家祝贺,顺便仔细的欣赏欣赏王家的牛,这是王老爹最荣耀的时刻。
今天,王老爹和蔼的从草棚隔壁的牛栏里牵出来要卖的黄牛,手在牛股上拍了拍,显显它的架浪,又用鞭子在牛背上轻轻的抽两下,探探它的彪势。
人们马上齐声赞扬,“好牛,好身段。”
王老爹十分快慰,等客人们都走了,对着徐灏笑道:“我的牛耕百多亩田一点不费事,去年有头牛老了,宰了后光是牛皮就卖了四两银子,肉卖了二十多两,可惜养一头牛不容易。”
确实是不容易,之所以能卖出高价钱,全仗着王老爹早晚陪着牛到嫩绿的山林去散步,到蜿蜒的溪边去漫游,每天喂食最好的青草。天气暖和时,每天带着牛到竹山的阴凉处,洗刷牛身,用刷子梳理毛发。
时常清理牛栏,收拾的干干净净,不但吃草料,还将豆子磨成细粉兑着剩饭喂养,若是有牛睡得不起来,王老爹就会担心害了病,赶紧请来了牛郎中。半夜牛叫了几声。他马上爬起来,一来怕牛饿了,二来也怕有偷儿惦记。
王大妈时常骂道:“这么大的年纪,本该孩子们服侍你,你还辛辛苦苦去孝敬畜生,不会请个看牛的?”
王老爹惊恐的道:“你这婆娘傻啊!请个看牛的,给不给人家饭吃?给不给工钱?哼!省下这点嚼用又可以买一条小牛犊了。当年我起家不就靠着自己养牛嘛,这算什么。”
芝嫂子悄悄对徐灏说道:“王嫂子的意思是请她弟弟来看牛,就是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周大海。”
徐灏听说过周大海的事迹,本来家里有三十亩良田。五六间瓦房,四颗大桑树,十亩棉花地,娶了个很好看的老婆,自耕自食也算是小康人家。
萧家有个子弟萧远,自小读书,不事生产坐吃山空家里很穷,全仗着族里一份钱粮生活,两家是邻居。几辈子的交情,是以走动的很勤。
萧远每天都要说嫂子你真能干,嫂子你真贤惠,过来蹭吃蹭喝。一来二去,就给嫂子瞧上了。
而周大海人又矮又丑,田事很忙,简直是在泥水里过日子。不识字的大老粗。
渐渐波澜在他的小家里荡漾起来,不知何时周嫂子染上了坏裨气,动辄使性子。丈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惬了她的意。只要萧远今天没来奉承几句,她就要对着丈夫指鸡骂狗,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哪里找来的由头,破口大骂。
“你个死东西,身上的臭味洗都洗不掉,赶紧死到河里冲一冲。懒死了,你配上床享福呀?还想搂着我,滚,滚!快给我滚开些。”
周大海有些纳闷,妻子在家每天替他洗衣做饭,干不完的活计很辛苦,所以事事体贴她,骂几句敲两下应该领受,就算跪上一个时辰的踏板也情愿,可不准上床却是罕有的事。
大概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吧?或什么事做得不称她的心,周大海认为自己得谅解,反过来责备自己,趴在床沿连连抽自己的脸,真诚的哀求。
可惜没有效果,他只好走出来,重新洗了洗手脚,觉得还不干净,用冰冷的井水洗了个澡,结果回到屋里,鸡飞狗跳的折腾了一阵,他被打的抱着头跑出来。
“别在屋里讨人厌,滚。”
从此夫妻俩分居了,每天干完活回到家里,桌上摆着的是剩饭残羹,厨房里是冷火冷烟,脏衣服脱下来,臭了烂了媳妇也不管,不是懒洋洋的坐着发呆,就是幽怨的躺在炕上,像丢了灵魂一样。
后来邻里渐渐流传出关于他老婆的谣言,周大海很生气也不相信,他自信于自己有田有房,供养家里不愁吃穿,有力气肯种地,而萧远则是一贫如洗的穷光蛋,老婆决不会喜欢上了穷光蛋,即使萧远比自己长得好看,身体也比他高大,认得字会念诗。
有人提醒他,“听说萧远那小子昨晚在你家里,你小心些。”
他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未必吧?”
倒是大家伙怒了,骂道:“未必吧!未必吧!你就是被鬼闷了头,猪!”
被人骂成了猪,周大海猛然醒悟了,想起近来媳妇对他的冷漠和萧远常到他家里的情形,好似那才是一家之主,吃好吃的,然后大摇大摆的举动,一层阴影蒙上了心头。
从此周大海也不好好在田地间干活了,一门心思的要查出奸情,可是不管用尽什么法子,都不曾发现过一次。
有一天庙会,全村男男女女都去瞧热闹,他也跟着去了,路上隐隐约约有认识的人在后面讥讽。
“真是个猪头猪脑,戴了帽子还有脸出来。”
半路上周大海就闷了一肚子气回来,结果听见卧房里传出一种不堪入耳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一章 看戏
惊慌的周大海顺着窗隙往房里窥看,完全有别于他一向传统的男上女下,盖着被子黑灯瞎火的一通折腾,而是一种新颖的、大胆的、别具一格的、令人目瞪口呆的火辣姿势,正在上演着一出肉虫打架。
“妈的,这下子可给我找到凭据了,正式夫妻还没有这样子,实在气死我了。”
热血上涌的周大海大吼一声,顺手抄起一根扁担,要紧牙齿,生龙活虎似的几下打开了木门,冲了进去。
一对不要脸的东西早已跳下了床,赤条条的老婆张开双手用自己葫芦形的身子遮挡住了萧远。
饱满的胸部,窄窄的腰肢几乎没有赘肉,平坦光滑的小腹,黑茸茸的芳草地暴露眼前,周大海有些脸红了,说实话成亲几年来,他几乎没看见过老婆不穿衣服的美态,洗澡如厕时都会下意识的互相避讳,换个衣服他都要主动扭过头去。
问题是自己的好东西却被外人给糟蹋了,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当他的扁担落下去时,力道不免小了很多,被她一手接住了。
妻子依然是母老虎似的威风,跳到他面前两个肉球一晃一晃的,看得人直眼晕,叫道:“干嘛,干嘛!你打死我啦,你打死我啦。”然后毫不讲理的逼迫过来,又哭了起来,叫了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呀!你个不识相的东西啊!你管得着我们嘛?你有什么资格发火?你个臭种田的,比得上萧家人么?你懂得什么?你知道女人想些什么?我,我活不了啦!”
面对妻子没有道理的胡搅蛮缠,如此一来倒把周大海给吓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老婆这般失态的模样,也是第一次见到老婆这样对他哭喊,他的怒气瞬间被她的积威所镇压,也完完全全被她的**所陶醉。给她莫名其妙的‘良心’征服了。
周大海不得不承认,自问模样远比不上萧远,风度学识一样敌不过他,家世天差地远,他俩看起来才是最登对的夫妻。
能娶到这样如花似玉的老婆真是做了一场梦,真是委屈了她,他胜不过他们任何一个,也忘不了她以前待自己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一扁担如果打的快,仇人没打到。她那柔嫩的**会变成肉泥,血花纷飞着,黄鹂鸟似的动听声音会变得悲惨,会渐渐的细微,渐渐的寂然,最后会成为一具雪白而美丽的死尸,这全是他无情的杰作。
周大海的灵魂突然陷落在黑茫茫的宇宙中,随着星空旋转,永无休止。脸色苍白,泪光莹莹,全身战栗了一阵,终于手里的扁担落在了地上。他晕倒在地。
从这以后,周大海再也没有用武力解决绿帽子的勇气,连念头都没有了。老婆的举动是天经地义的,他得责备自己。顾全她和自己的名声,在外头忍受着村里人的嘲笑。
过了一年,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周大海没有迎来妻子的悔意。老婆和萧远两个人偷偷变卖了他的田产和房子,远走高飞。周大海永远也想不明白是怎么按的手印,甚至连保人都有,一贫如洗的他整日里犹如行尸走肉,选择放弃了打官司。
徐灏只能叹息的说一句,封建婚姻害死人啊!他不忍心告诉周大海,萧远在外地很快又迷上了一个有夫之妇,狠心的把他的老婆卖到了窑子里,结果偷情时也被男人给撞见了,一刀一个,结果了男女的性命。
当地官府把案件传了过来,丈夫按大明律无罪开释,萧家自然不愿声张此事,谁也不想把周大海的老婆赎回来,人人都痛恨这样的女人,大家伙也清楚,周大海绝对会不计前嫌,问题是他老婆已经自己发誓不回来,也没脸回来。
周大海给姐夫家做了牛官,不要工钱,整天的放牛喂牛,每天乡亲们看见一人一牛的寂寞身影,都会叹息一声。
秋收后,徐灏出钱请来了金陵最有名的戏班子,轮流在城隍庙前唱戏。
现代人无法想象古人对于听戏的喜爱,就好像现在的电影院一样的火爆,如果城隍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唱戏,那也会有许多人乐此不疲的整天来看。
就在石家人准备处置想偷东西的胡长儿时,徐灏带着人找上门去,得知原委后,徐灏不能替胡二的孤儿寡母打脸踩人,而是认认真真的代替母子俩道了歉,做人得先讲道理。
而心惊胆颤的石老爷,也慌忙让自己的儿子们郑重给胡长儿赔礼道歉,因为向来护短的徐三爷也会不讲道理的。
最后胡氏体体面面的带着儿子扬长而去,徐灏则针对胡长儿的所作所为,深入的交谈了一番,他认为不适合带到家中了,不然胡长儿很容易因心理失衡而再次做下错事,当成义子养?肯定不行,昔日袍泽的孩子太多了,认养的过来么,他也不可能让胡嫂子成为半个主人,没有这么干的。
所以把人给领到了萧家村,托付给芝嫂子照顾,比照芝嫂子家新盖了一间院子,拨给了自家的二十亩良田等,可谓仁至义尽。
为了让胡氏接受,徐灏对她说当年在战场上胡二救了我一命,这是我欠他的,我们是兄弟,你就心安理得的住下吧,哪怕为了孩子。
今年萧家村要成立一所女子学堂,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对此议论纷纷,有的人家很愿意把闺女送到学校去学些有用东西,有的人家则大骂徐灏是在哗众取宠,滑天下之大稽,败坏金陵的淳朴风气,总之大多数人则保持着观望的态度,纯是由女人组成的学堂加上徐老三的个人声望,相对而言还是很放心的。
戏台搭建的很美很美,正上演着一出“打龙袍”,观众有现成的面食任意享用,戏子也在后台的走廊里吃饭,到处都是吃东西的声音。
不时有熟识的人相互打招呼对话,隔壁村里的郑里长对另一个隔壁村里的乡绅周家二爹问道:“周二哥,今年村里的收成不错吧?听说足足有八成呀,好福气。”
周家二爹没有享用香喷喷的面条。这点自尊心还是有的,漫不经心的说道:“嗯,嗯!还好,哪里,五成都不到,比起人家萧家村差得远了,说不定到了冬上就会挨饿呢。”
他那严峻的脸虽对着郑里长,目光却看着台上的黑包公,情不自禁的摸着胡子。
“你老人家也来啦,哈哈!坐轿子来的吧?”郑里长换了方向。对一个很富态的老太婆问候,顺手逗逗她身边的孙子,“已经进了学堂吧?瞧瞧学校的衣服,这叫做校服对不对?这样式穿起来真是气派体面,好个漂亮的公子少爷啊!”
徐灏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他大胆的把民国样式的中山装祭了出来,不管这和日本有没有关系,民国学生穿起来确实非常的朝气蓬勃,而传统的长袍真的不方便。也不好看。
此外还有剪头发,徐灏没有强迫任何人,不过他自己已经剪了,也吩咐儿子要剪了。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父母同意了,自然就可以剪了,方便清爽又卫生。已经有些学生有样学样,平头首次出现在了华夏大地上。
现代人想象不到满头虱子的样子,这在古代非常普遍。
蓝蓝的天空。清澈见底的河流,完全没有污染的环境,可人的平均寿命只有可怜的三四十岁,再向往为之骄傲的古代同时就意味着落后愚昧,即使它乃是当世最先进最发达的国家,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方方面面都需要改变。
很快戏唱完了,换了一出热闹的武戏,几个人围着下台的戏子,“呵!这打龙袍唱得好啊!”
戏子心里瞧不起这些乡下人,极为矜持的问道:“我要请教,究竟哪里好呢?”
几个压根没听懂的乡亲们顿时哑口无言,郑里长走了过去,说道:“我是外行,说话凭着良心,并不是在信口开河,你唱的确实不俗。”
戏子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倒要好生请教请教了。”
郑里长笑了笑,回头把老太婆的孙子叫了过来,笑眯眯的道:“就让后生讲给你听。”
孙子有些羞涩的先是低下了头,随即想起了校训,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勇气从心里升起,孙子缓缓抬起头来,朗声道:“打龙袍这出戏,说的是包龙图奉旨陈州放粮,在天齐庙遇到了盲眼的丐妇,说她是真宗的妃子,乃当朝天子之母,并有黄绫诗帕为证。包拯答应代其回朝辩冤,借元宵观灯之际,特意设了一出戏,指出皇帝不孝。
仁宗一怒要处斩包拯,经太监陈琳说破当年狸猫换太子一事,赦免了包拯,下旨接了李太后回京。李太后要责备仁宗,命包拯代打皇帝,包拯就请仁宗脱下了龙袍,用打龙袍比喻打了皇帝。”
戏子微微有些动容,拱手道:“看来你是位读书人,敬佩敬佩!请问还有别的好处吗?”
孙子摇头道:“我一向不听戏,说不出来。”
“不错。”戏子点头道:“乡下暂且不论,城里整日听戏流连戏班子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玩物丧志,追腥逐臭的浪荡子而已,你不要学他们,要把时间用在读书上面。”
“受教。”孙子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
戏子这才露出了笑容,说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山明水秀民风淳朴,堪称世外桃源!”
郑里长等人听了非常开心,拉着戏子交谈起了唱腔唱功,赞不绝口又指出了一些小缺点,怕对方不乐意听,忙道了歉。
戏子谦虚的道:“戏本是唱给人听的,演给人看的,没有人在旁边指教指教,戏是难得有长进的。”
远处的徐灏很想把涟漪也带出来,可毕竟不是自己的亲闺女,姐夫是绝对不愿女儿抛头露面的。
似乎在满清时代,满族贵妇们敢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街上,不过受到了程朱理学的压力,渐渐也就消声觅迹了,直到鸦片战争后出现了洋人妇女,风气有了些变化,但真正城市里的妇女可以和男人一起下馆子,逛大街商场,喝咖啡谈笑无忌,还得是民国初年的大上海。
倒是普通人家的女人没有诸多忌讳,在任何朝代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街上。一如此刻,芝姑娘和王丫头等女孩子兴致勃勃的坐在一侧看着戏,男人们自动和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也仅此而已。
忽然人们有些骚动起来,徐灏望了过去,立马扭过头来再不敢看了,雄赳赳气昂昂来了萧家村最得罪不起的人物,萧五奶奶。
萧五奶奶是个活传奇,父亲做过前朝的高官,小时候跟着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地方。
太祖皇帝起义时,据说她毅然叛出了家门,投奔了起义军成了一位女中豪杰。
大明立国后,萧家的太太奶奶中,唯有萧五奶奶敢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素日金陵城内的一干青皮光棍,都不敢放胆咳嗽一声,看她一眼。
萧五奶奶的泼辣众所周知,男人冒犯了她,轻则被吐口唾沫,吃一记耳光,重则一顿好打,她有朱元璋御赐的“忠勇巾帼”的铁牌牌,没有人敢还手;女人若冲撞了她,那更了不得了,不打得你头青脸肿绝不罢手,骂起人来也是行家中的行家,现任萧家族长萧五爷,在方圆百里那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也不能不拜倒在这母老虎的石榴裙下。
幸亏徐灏的奶奶不是她老人家,记忆里,小时候因调皮挨过萧五奶奶一巴掌,见了她就躲得老远,后来萧五奶奶随着做官的儿子去了外地享福,直到最近几年才返回家乡,萧五爷爷也顺理成章的接过族长大权。
就见卖卤肉的马回回兴冲冲的走过来,没注意把萧五奶奶的丫头撞到了,他正打算陪个不是,谁知还没等开口呢,脸上就留下了鲜红的巴掌印。
“你个王八蛋,横冲直撞敢情要奔丧啊,狗眼睛瞎了嘛?”萧五奶奶威风不减当年,连打带骂。(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二章 教书育人
马回回知道惹不起这位祖奶奶,赶紧陪着笑脸把丫头拉起来,掏出几个铜钱塞在她手里,点头哈腰的道:“五奶奶别生气,您老多包涵点吧,小的错了。”
萧五奶奶气平了,看都不看他一眼,往前继续走去,目光所到之处,人们无不纷纷躲避她的视线。
一群驴拴在了一起,气味自然不是很好,所以萧五奶奶又怒了,指手画脚的骂道:“哪个混蛋的瘟驴子,拴在这里干什么?臭屎熏熏的。”
有位驴主人顿时不干了,乃是魏家村很有名望的魏武举,年纪也大一把了,张口呵斥道:“怎么!你这女人张口就骂人?大街上是朝廷的官地,树也是公家栽的,你不让栓驴凭什么?看你是个臭女人家,不和你一般见识。”
大家知道这下子肯定有场好戏看了,针尖对麦芒,可比看戏有意思多了,魏家是和萧家一样的郡望,魏老爷的身份辈分也和萧五爷差不多,两家势均力敌。
突然间,有人就看见徐灏撒腿就跑,朝着没人的地方狂奔,顿时笑了出来。不问可知,徐三爷怕被萧五奶奶点了将!
竟然有敢骂自己的存在,萧五奶奶立刻暴跳如雷,以为对方也不过是来看戏的乡下佬,大概因为魏武举又高又壮穿得也体面,始终不敢冲过去施展雌威。
“萧家村这里,姑奶奶不叫你栓你就不能栓,还没见过你这样的杂种王八蛋。”
魏武举顿时气得咆哮如雷,又不好打一个老太太,大吼道:“叫她家的混账男人出来,叫她家的混账男人出来。”
类似这个级别的遭遇战,两个村庄的小辈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参与的,以下犯上那还了得的。
“母老虎今天碰到硬茬了,魏老爷可是武官呀。”卖烧饼的萧二对范秃子轻轻地说。
“魏武举连兵部侍郎见了都得客客气气。这回萧五爷一定得倒大霉了。”范秃子答道。
“魏爷这下捅到马蜂窝了,萧家或许没啥,可还有徐家呢。”茶楼老板魏翔如此说道。
“那可未必,母老虎先没事找事,徐家也得讲道理,都是乡里乡亲又不是外人。”郑里长笑眯眯的发表意见。
十里八村的女人们对于萧五奶奶,更是以英雄兼瘟神视之,她成天价的指桑骂槐,东家是王八,西家是婊子。谁敢招惹她老人家?
徐家的后生,因为看见她没打招呼,一巴掌打得顺嘴流血;陈财主也挨过打,一拳一个青眼窝,耳朵眼儿还被扯豁了口;白老四家的那白小脚,因为背地里说萧五奶奶是恶婆星转世,被与她不和的王大娘告了密,后来落了个满脸血口子,头发扯掉了一大把。衣服裤子扯得稀巴烂,当街丢丑。
就是张家的娘子,算是附近数一数二的美人,还是萧家四老爷的远房侄媳妇呢。也遭过萧五奶奶的羞辱。
不过最终萧五奶奶和魏武举没有打起来,跑出来的萧五爷拉着魏武举的手反复赔不是,大约提到了远遁的徐灏,魏武举便悻悻的偃旗息鼓了。这无疑令大家伙深感失望。
萧五奶奶狠狠瞪了眼灭自己威风的丈夫,大抵也收到了消息,知道魏武举不是可以招惹的主儿。霸道归霸道,但不是糊涂人。
今日的萧五奶奶穿着打扮依然走在时尚的尖端,大团的髻子有碗口大,扎着水红头绳儿,插了两朵蝙蝠蟠桃的大红绒花,长吊的包金坠子,六根手指上的金戒指,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满脸的粉和胭脂,好似戏台子上的老旦,可惜枯皱纹终究怎么也填不平,身上是大镶大滚的绛紫色绸缎长裙,红艳艳的比甲,衬着葱绿色的灯笼棉裤,那叫一个鲜艳。
心气不顺的萧五奶奶走到妇女扎堆的地方,毫不客气的对着一个妇人说道:“喂,这位大嫂挪一挪,让老身把椅子放在前面。”
不想这位妇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乃是邻村有名的泼辣户赵家二嫂子,论亲戚辈分是赵亮的二婶。
赵家二嫂说话也不大中听,微微含着怒意,“没见前面放不下了?你就放在后面吧。”
“谁说放不下?挪一挪又不掉了你的毛!”萧五奶奶爆发了,“滚回家里陪你的暗汉子睡觉去,萧家村不欢迎你们。”
“你这老妖婆怎么恁霸道?人家做东道的徐三爷是为了大家伙请来的戏班子,你又不是他亲姥姥算哪根葱?再说听戏也有个先来后到,你偏要坐前头?像你这样的妖怪才浪汉子咧!”赵家二嫂似乎受到了魏武举的激励,不甘示弱。
“好不要脸的臭婊子!赵老二戴绿帽子谁不知道?你年轻时就是有名偷汉子的**,你个操婆娘相的与东岳庙里两个和尚的破事谁不晓得?不要摆臭架子装正经啊。”萧五奶奶连珠似的揭人短。
这无疑正中赵二嫂的死穴,谁年轻时没风流过一阵?气急败坏的就冲了上去,结果两个老太太纠缠在了一起,看戏的人们“呜—呀,打—呀。”的吆喝着凑趣,闹得台上的锣鼓声几乎听不见了。
芝嫂子等七八个妇人赶紧上前排解纷争,萧族和赵族的女人都是有体面的,这关口躲都来不及,没人好意思上前丢人现眼。
城隍庙左侧的花棚里,徐灏几个舅妈和挺着肚子的萧雨滢连连叹息,纷纷坐轿子走了。
终于她俩被拉开了,萧五奶奶的大团髻扯散了,绒花掉在地上被踩踏的稀烂,赵二嫂子更狼狈不堪,脸上脖子上都挂了彩,噙着眼泪被搀扶回去了。
与此同时,徐家新宅园中霜叶斑斓,萧氏带着人进来看风景,大家都出来迎接。萧雨诗说道:“太太今儿高兴,也来看看菊花吧。”
萧氏说道:“菊花常见,我是闲来无事进来走一走。”
赏菊的地点选在徐灏的内书房一带,沐凝雪扶着萧氏下了竹轿,走进回廊里。一副对联是“九秋之英是钟正色,群雍既息以表孤芳。”那草书写得非常飞舞,不问可知是儿子的亲笔。
到处放着菊花石的山子、水晶花囊、冻石鼎等,周围曲曲折折的满是架屏,两面装着整扇的大玻璃,里面分为了四层,每层都摆放着许多盆菊,清一色的宜兴瓷器。
每盆花插着一个牙牌,上写着花名,如红豆幢、天仙锦、绿剪绒、桃花球、玉蝴蝶、银带围、古铜芙蓉、银红龙种种各色不一。上面安着彩灯。中间嵌着一根根的细蜡烛,有些是真花有些是假花,乍看都与真花无异。
萧氏绕着走了一圈,笑道:“难为你们了,想的法儿巧不说,连花也不是胡乱摆的。只看那各种颜色,深浅浓淡,配得多么讲究。”
沐凝雪说道:“这都是鸾儿那丫头弄得,她平常打络子。编花篮最是讲究个配色,所以我们叫她来调度,还算不错。”
“灏儿哪去了?还在乡下没回来?”萧氏问道。
“或许晚上,也或许明天。”晴雯忙回道。
可是徐灏没有回去。忙着为学生编排队伍练习体操,教几首或风雅或现代的歌,他这只蝴蝶用了整整十年掀起来的翅膀,终于凭借几乎是一己之力。很多地方都渐渐起了一系列的化学连锁反应。
校长张信把整个身心都投入到了新教育里,受了徐灏的蛊惑,很是踌躇满志。
校门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徐灏和他走在田岸间,四五个刚放学的学生跳呀跳地走在前头。
温暖的阳光很容易唤起大家对春天的记忆,学生们时而捡起植物仔细辨认,时而看看有没有展翅欲飞的蜻蜓。张信反剪着手低着头,目光垂注脚下的泥路,他受到徐灏关于农业的阐述,在思索着乡土教材。
忽然张信抬起头来,说道:“周围人口大约十二万,现在只有我们这一所新式学校,我想创办五个初等小学,另一个女子高小。只要能上下团结一致,十年二十年,想必士林会改变对我们的偏见。”
说着说着他举起手来,似乎在指点江山,“我们应该以学校为模范,让百姓明白,就是把那些凌乱简陋的房屋通体拆掉,重新打样,重新建造,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你看,这里的荒地那么多,随便在任何地方划出一块来,就是你说过的公园,树木是现成的,池塘也有,只要把荒地改作草地,再搭建几个茅亭,陈设些长椅,花不了多少钱,然而大家享用不尽了。”
徐灏有些惊讶,这思维貌似跳跃的有点大,不过很惊喜张信的思维越来越跳出了固有,从一名单纯的教书先生,上升到了规划者。
徐灏顺着张信所指的方向凝望,仿佛已经看见无忧无邪的男女学生往来于绿荫之下,池塘里亭亭挺立着荷叶,彩色的水鸟在叶子底下嬉游;草地上奔跑打滚,安静读书的,都是自己的学生。
这时候,前方的学生们站住了,招手叫道:“张老师,张老师。”
徐灏沉默下来,一位穿黑裙的窈窕女子正在往这边走来,她的头低了一低,现出矜持而娇媚的神情,柔声道:“快回家去吧。”
声音飘散在了空气中,轻快秀雅,同时她的步态显得很庄重,这庄重里头却流露出大家闺秀所常有而不自觉的飘逸。
张信轻叹道:“妹妹执意和丈夫离婚,选择陪我教书育人,不亚于一辈子青灯古佛了。”
徐灏的心微微一颤,尽管他已经尽可能的顾全身边的所有女人,但还是顾全不了所有人,眼前的张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更令人唏嘘不已的,张钗到底受了他的影响,面对道不同志不合的丈夫,毅然主动提出了一纸休书。
也正是因张钗的到来,徐灏决定创办女子学堂,女医门能提供充足的教职员工。
彼此走近了,张钗像不认识眼前这位朝思暮想的男人似的,两只手各拉着一个女孩子,缓缓地鞠躬,头抬起来时,粉妆玉琢的双颊泛上了一层红晕,眼眸却看向别处。
“老师送你们回家。”(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三章 希望
从很小的时候张钗就暗恋上了一个男人,一个成了亲的男人,他两个黑眼瞳总是熠熠生辉,不经意间就泄露了无量的神秘的美,任何人都猜不透他目光里的神秘。
仿佛出自于雕刻名家之手的鼻子,那开朗而弯弯有致的双眉,那勾勒得十分工致动人的嘴唇,以及层出不穷令人发自深省的言谈,无不像炙热的太阳一样,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可惜自己只是个不起眼的毛毛虫罢了,永远也不会得到他的垂青。
茶室里,坐在对面的徐灏却惊讶的发现,昔日的黄毛丫头竟脱变的这么好看,不消说精致婉约的容貌,经历了成亲离婚被家族赶出来的折磨,突然间化茧为蝶了,那隐藏在黑绉纱长裙下底下依然明显,圆浑而毫不滞钝的肩头曲线,清晰勾勒出动人的躯体。
徐灏的目光非常清朗,毫不在意坐在一侧的张信,探手一把握住了女人颤抖温暖的小手。
张信大笑道:“果然是徐三爷,再荒唐的事到了你身上,似乎也理所当然。”
张钗紧张的连呼吸都停止了,整个人都晕了,小鸟依人似的任由自己的手饱受蹂躏。
徐灏洒然道:“人就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放不开的?爱走,别强留,淡然相送;爱我,别松手,好好珍惜。”
这下子张老师脸上的红晕显得更鲜艳了,而且蔓延到了耳后颈间,仿佛温柔甘美的身体的气息正在蒸发出来。
张信笑了笑,说道:“希望她用心教书,我相信她会是学堂最需要的宝贝,最出色的好先生。”
张老师的身体忽然翩然一转侧,小手继续死死攥着男人的大手,笑道:“我没有说过,是兄长们强行编排。我很笨,只怕一辈子也当不了老师。”
徐灏鼓励道:“没有当不了的,有兴趣肯研究,必然是个好教师。”
张钗心中一动,脸色更红了些,要说像一只红苹果,苹果哪有这样的细嫩?说像彩霞,彩霞又哪有这么凝炼?实在是锐意投身于教育的新新女子所独有的气质色泽,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代的女教师,她们已足够骄傲一切。
“从来没有出现过女教师。也没出现过这样的学校,我担心辜负了兄长的器重。”
“是啊。”徐灏的脸色渐渐凝重下来,他担心张钗受不了世俗偏见和谩骂,所幸这里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距离金陵不远不近,谁若敢来这里惹事生非,他不吝啬于诛杀其满门。
希望求得时下整个社会的体谅和尊重,可谓难之又难,谁也阻挡不住悠悠之口。徐灏更倾向于以杀戮来震撼天下。当然这也是对现实沉重的一种逃避行为,不可能的。
民国时代的教育体系是受到内部环境的腐朽和外面环境的强烈冲击,当时任何有志之士乃至贫苦大众都一致认识到不改变是不行了,也不得不去被迫改变。整个世界都被西方文明占领,不管好的坏的都得去尝试着全盘接受。
而此刻的大明正处于巅峰时期,没有改变的任何需要,可想而知创办新式学校的难度会有多大。当然成立学校也没什么过多的阻力。最大的难题是来自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的鄙视嘲笑。
不管如何,事情总是要一点点的去做,哪怕最终徒劳无功。无非又回到被列强欺辱的宿命中,新中国一样能够在遍布疮痍的废墟上站起来。
徐灏把女子学堂定名为金陵女子第一师范学院,为了什么一目了然。
指尖缠绕的异样滋味,舒适的感觉通电似的在张钗心头透过,目光变得清澈明亮。
张钗的微妙变化,瞬间使得徐灏燃起了希望的火焰,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富有朝气富有理想的年轻人,比如那个在沉船事故中表现沉稳优异的船长,三年前毕业于海事学院的一名普通高材生。
青春的生命中潜伏着洪流似的滂湃力量,没有倾泻出来,只因还未经触发而已。现在,小小的一个窟窿凿开了,希望的源泉会初始娟娟地,继而滔滔地,想要堵回去已然没有可能了,不休不息倾泻着,自然而然的融入到了整个社会中去,带起一个个细小的涟漪,在东南西北广阔的土地上,一圈圈的层层扩大。
等到了那和西方诸国的文明碰撞之日,人们就会赫然发觉,原来我们早已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如此在饱受质疑中,女子师范开学了,修建了整一年的楼屋、庭院、走廊、操场迎来了第一批的学生。
在徐灏的执意下,张涟漪、芝姑娘和王丫头都换上了一套朴素而亮丽的校服,类似于民国女子校服的那种,很有江南韵味的扎两条小辫,或淡蓝色或白色的上衣,黑色的布裙,因为徐灏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设计,想民国校服必有它的合理性,衣料极为普通,拎着手提书包来上学。
不经意间,他一手拉开了中国女权运动的序幕,使得女性服饰逐渐去除繁琐,矫饰、复杂的装饰,代以简洁自然,新颖雅致以及清新多变的服装风格。
大概这么长期坚持下去的话,别的不好说,起码数百年后,徐灏会被尊为女权之父。
按照农历设置了星期的概念,每周学生会放两天假,有别于男子学校的一天假。学校给提供免费的早餐和午餐,一瓶牛奶和一碟点心作为零食,下午一节课后就会放学,给普通人家的女孩帮着家里做家事的充足时间,作业很少但很有趣。
校方还会提供送回家的马车以及护卫,徐灏非常重视安全问题,要求县里必须保障最安全的环境,每年四季都要严打,欺凌女学生最高会被处以凌迟的刑罚。
每年一样有寒暑假,并且校方承诺毕业后可以提供就业,这一切无疑既困难重重又负担沉重,这让徐灏不禁有了做一方县令的打算。
其实萧家村只是一个试点。根据历史和改革开放的经验,徐灏的希望所在并不是在京城或辽东山东,而是在刚刚起步的上海珠江三角洲和广东沿海,当然那也是传统儒家的集中区域。
学校非是有了学生,就能毕业出一个个有为青年,那么想太过理想主义也太过不切实际了。虽然来了一些乡绅富人家的子弟,不免习染了很多不良风气,但大体上还算淳朴,不至于太过的浮滑轻率。
此外的学生,那些新兴手工业者。小商人家的孩子,最容易让人感觉到的,就是他们的鄙陋和少见多怪,而人数最少的就是农民家的孩子了,即使不必负担学费,也很少有家长同意。
学生们之间的门第观念,随时随地可以看出痕迹来,乡绅子弟往往处于领袖地位,像薛绩等几个权贵子弟。年纪越大越令人敬畏,根本就是明朝版的f4。
无论游戏还是上课,任何好事仿佛全是他们专有的权利,也惟有他们可以发号施令。出主意,其他的学生一部分保持沉默,一部分表现了顺从的态度,以求分享有权威的同学们的便宜与快乐。
这种顺从仰视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先天的。没有任何怀疑的,很类似于印度的种姓制度。
徐灏没有打算去纠正,但他也不会反对张信把他的思想描绘成一个大同世界。在学校里。应该无所谓贵贱贫富的差别,不能不说民主和自由平等在古代确实是最好的一剂良药,继续演变的话,恐怕就是打土豪分田地了。
所以学校到处张贴了一些标语,比如自己尊重,尊重人家,互相尊重等诸如此类。
这一天,徐灏坐在办公室里批阅高年级的作文,不时笑出声来。从外面传来一阵的铃铛声,随后就是学生们奔跑欢笑的声音,下课了。
突然间,体操教师陆峰气愤的拉着一个脸涨得通红的学生,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大批看热闹的学生,到门口都站住了,伸长了脖子往里面观望。
徐灏认出被拉进来的学生是乡绅蒋老爷的儿子蒋华,有钱家的少爷,圣贤书读不好,蒋老爷干脆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丢进了新式学校。
而陆峰则是在本校毕业的第一届学生,留校担任了体操教师,徐灏尽可能的设立科目和职位,好让有志于教书又满意工钱的毕业生能有一个稳定而体面的工作。
“他真是岂有此理!”陆峰气愤极了,把蒋华往班级老师倪焕之的桌子前一推,“班机教师负有管教部属的全部责任,你问问他怎么回事吧。”
蒋华不屑的扭过头去,主动面朝着墙壁直挺挺的站立,两肩故意耸了起来,正是时常挨罚的老资格问题学生的一贯态度。
徐灏对此很满意,现在的学校越来越脱离传统的私塾,渐渐有了现代学校的雏形,人果然是最能适应环境的高等生物。
“怎么回事?”秀才出身又进了讲武学堂学习一年的倪焕之出声问道,最终发现自己文不成武不就,选择来任教,很满意每个月三两银子的工资,还有各种补贴和节礼。
“这小子欺负别人,还不听我的话。”身体强壮的陆峰一身汗水,拉开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徐灏静静的听了整个经过,原来练习徒手操即五禽戏后,陆峰取出一个皮球让学生们踢足球,貌似现代足球也诞生在中国了,此外还有篮球和排球等等等等。
男孩们在草地上随便踢了一会儿,那球落在了蒋华面前,他刚要畅快地踢一脚,却不料很灵活的窜过来一个身影,把球给抢了过去。
“还给我。”蒋华看见是戴着破帽子的方棫,不假思索用命令的口气叫道。
方棫的脚自然是痒痒的,这据徐灏说脱胎于宋朝蹴鞠的运动,很容易激发男孩子的兴趣,足球自然很快成为风靡学校当仁不让的第一运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