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超户
花厅里,徐灏听磬儿自报家门,见不是正主,没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兴趣,直接问老鸨:“适才那位姐儿是谁?”
素有心结的磬儿一听脸色一变,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金婆子为难的道:“不瞒大爷,那是我二闺女钟儿,不过她如今被人包下了。”
“哦。”徐灏点点头,“君子不夺人所好,那就算了,你家还有别的姐儿吗?”
金婆子苦笑道:“我们这等外来的人家,人少力弱养不起太多人。倒是还有几个,可您连磬儿都看不上眼,更别说其她人了。”
徐灏笑道:“你这妈妈有意思,你以为我只是来嫖的么?喝喝酒散散心不行吗?把人只管都叫来,不拘弹唱应个景就好。”
“好嘞!”金婆子开心起来,没想到实话实说反而收到了奇效,看来做人偶尔诚实点也不错,当下整治酒席催促几个姐儿打扮一番后过来,拿着乐器,唱起了朝鲜民族歌曲。
据说阿里郎是朝鲜人控诉我朝欺压他们累累罪行的起始事件,大意是汉代在朝鲜半岛设置了汉四郡之后,当时朝鲜人的先祖开始了大迁徙,一路离乡背井哀鸿遍野,在北通路的慈悲岭上,很多老弱妇孺病死途中。
徐灏自斟自饮,姐儿们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姿色却是平平,有一个略好些的名叫鼓儿,乃是李麻子的相好,今年二十六岁了,在这一行已经算是欧巴桑了。
他也不着急,谁知枯坐了一上午也不见刘智回来,那磬儿和金钟儿反复在门前溜达了几趟,也不见他亲近女人,愈发觉得此人身份格调不同常人。
到了中午,徐灏想起要领着儿子和马愉去国子监下属的书院报到,留下几个家人。骑马去了城门。
汇合了三个孩子,那一个是薛文的儿子薛绩,这主意就是薛文出的。
学院相当于国立高中,为的是报个名每个月来上几天学,感受感受儒家氛围,虽说一样的充斥乌烟瘴气。
按规矩童生以上才有资格进学,大多是秀才,各地也有类似的学府,一个县城顶多一所国办学院,能容纳多少生员?数百人顶大天了。当然古代能供养儿子读书的人家毕竟也少,童生的比例也小。
到了学院,等待已久的薛文走过来,说道:“贽仪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就进去吧。”
徐灏说道:“算了吧,你一年俸禄才多少,三个孩子得一百五十两银子呢。”
薛文笑道:“你知道就好,我也就是一说,让你掏钱老子心安理得。”
薛绩惊异的看着父亲的另一面。觉得很新鲜,薛文马上板起脸,训斥道:“看什么,就知道惹是生非。好好和人家学学。”
原来按规矩大凡子弟进学之后,就要备贽仪去见学师,贽仪多寡是有规则的,分为超户、上户、中户、下户、贫户。前两个不消说最少得几十两银子。中下也得个几两,这一点就和后世的小学一样,每学期不得对班主任表示表示?
后世的家长给老师送钱虽然成了潜-规则。总归见不得光,时下的明朝则是光明正大的伸手要钱,这银子是用来赞助学院的,收的越来越理直气壮。
徐灏看不过眼可也没辙,身为家长随大流的报了个超户,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上报朝廷予以禁止?天地君亲师,连太子也得给座师送拜师礼呢。
不过收钱也是有原因的,贫户就不用交钱,还能领取几两银子,名为助贫。
让孩子们自己填写学报,徐灏和薛文站在一边看着,屋子里还有一些生员在报名,平均年龄十六岁以上,以至于人人对三个半大孩子很是侧目,以为又来了神童,神童倒是有,可惜不是徐灏和薛文的儿子。
四周站着六七个学役,虎视眈眈的盯着每个人,不时交头接耳,想占读书人的便宜可不容易。
很多一般人家的学生就想着报个贫户,省了银子还能赚点银子,这方面学师有权自己来衡量,比方说可堪造就的寒门子弟,即使家境不差也默许之,但创收也是学师的任务之一,朝廷每年的拨款撒在天下各地,塞牙缝都不够。
有个学役走过来一瞧,见三个孩子都写了超户,知道非富即贵,默默记住了名字。隔壁也有个十一岁的孩子写了贫户,当场有认识他的学子偷偷跑去告诉了学师。
徐灏就见学师唤来学役,质问道:“那学子本是大富之家,场里文字也是买人代笔的,你收了他多少银子,想要蒙我?”
训斥一顿,马上命人把学生拘来,让他当场作文,并且威胁要是敢推托,要参到宗师那里去,革除了功名。
徐灏忽然笑了,敢情那学生是唐富贵的长子唐勤,前些日子就听唐富贵吹嘘儿子考中了童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连贽仪也想节省下来,真是个孝顺儿子。
唐勤的学问连自家儿子一半都比不上,徐烨去年没考上童生,可想而知那童生是怎么来的,徐灏不能见死不救,好歹也得延缓几天,让唐富贵想想对策,当然也是念着唐勤还小的份上,怎么也算是他的长辈。
家长见了老师没几个不服服帖帖的,徐灏也无法免俗,委婉说道:“先生,想童生作文很有些难度,只求能略宽几日,在下感激不尽。”
学师冷笑道:“不行,他亲爹来求情也没用,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学府一律公事公办。”
徐灏碰了钉子,悻悻的退了出来,薛文见状怪笑道:“人家做学师的,哪怕尚书来了也不给面子,大不了回家教书而已。”
徐灏笑了出来,说道:“就该如此。”
大抵尽尽人事就行了,瞅着唐勤一脸惊恐的被带进屋里,学师板着脸出了三个题目。
抓耳挠腮的唐勤规定的时间内只作出了一篇文字,还是个不成片段狗屁不通的,学师扫了一眼,知道告密之人的话一点不差。便要做角文,上报学院的宗师。
倒是学役大概收了唐富贵几斤猪肉,再三劝解,学师最终息了念头,改为报了超户双倍。也就是说今后束脩杂费等都要比徐烨薛绩多出一倍,也算是劫富济贫,徐灏一想到唐富贵肉疼的嘴脸,又笑了出来。
等孩子们见过学师出来,薛文严肃的道:“今后来学府上学,不许参与文社。别以为文社以文会友看似极为正经。然而一群年轻人相聚一堂,闲谈戏笑的时候多,读书动笔的时节少。纵使做出一两篇文字,不过虚应故事而已,倒不如窗下宁心静虑,还有些奇思幻想。
此种学社已经算好的了,更有终日聚在一起鬼混的文社,声色犬马无所不为。还有一件,朋友之间本来是彼此切磋。相互参考,是非得失是朋友就会指点出来,因你们家世不凡,往往引来一些溜须拍马之辈。其中必有刻薄之徒,面前极口赞扬,背后又换了一副口舌,把你们的错误当成笑柄传播。名为文社,其实就是哄骗你们花钱的酒会,所以不许你们参与其中。”
徐灏对着儿子和马愉说道:“你们薛伯伯的教诲。一定要牢记心里。”
“是!”徐烨和马愉恭敬回道,面上虽然恭顺,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天晓得了,年轻人能不好玩嘛?
出来后薛文也不坐轿子,随着徐灏带着孩子们步行回家,一路上看看沿途风景,边走边聊。
徐烨刚出生的那几年,徐灏不怎么亲近他,事情多又初为人父不习惯,加上不时被徐庆堂耳提面命的教导要做严父,而古代大多隔辈亲,当父亲的就得有当父亲的样子。
这几年就不同了,随着次子的出生和徐烨的渐渐懂事,徐灏恢复了身为穿越者的习惯,对待儿子越来越亲,每天皆要抱一抱亲一亲,父子俩打打闹闹一起玩耍,丝毫不顾及父亲的身份。
所以眼下就很有意思,薛文只顾着和好友闲聊,对待儿子就像是敌人一样的严酷,不苟言笑。薛绩在外头调皮捣蛋,但在亲爹面前温润犹如羔羊,低着头乖乖的走在后面。
而徐烨在外头懂事听话,可在父亲面前恢复了孩子心态,笑嘻嘻的左蹦右跳,并且父子俩手拉着手,遇到个小坎什么的,引导儿子蹦过去,事后赞一句好利害真棒之类。
瞅着徐烨一脸骄傲,好像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伟业似的,薛文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心说惯子如杀子,保不准将来就有后悔的那一天,倒是碍着孩子们在这儿,不便说出来,想着今后好生劝劝好友。
可把后头的薛绩羡慕的了不得,仰慕的看着徐叔叔,恨不得马上把亲爹给换了。
反过来徐灏说道:“对待孩子别整天板着张臭脸,尤其在童年,孩子不单单需要母爱,父爱也少不了。”
呦西!薛文心说我不劝你,你竟来数落我?当即挽起袖子就要辩论一场。
忽然听徐灏说道:“前面怎么回事?”
薛文扭过头去直视,就见县衙外,一帮人推搡着一男一女嚷嚷着要送官,他神色一变,道貌岸然的出言问道:“怎么回事?过来个口齿伶俐的,说给本官听。”
那些人一看他摆出了官架子,又是在县衙门前,赶紧跑过来一个,拱手道:“见过大人,这二人是夫妻,男人乃是地方有名的泼皮,让妻子在家做美人局,哄骗那些不识窍的后生来家吃酒,然后结为好友,他自己假作要远行,等打听到后生和妻子即将成交,便跑回来把人拿住,威胁要杀要告的,后生们大多是些学生,惊慌失措之下,遂用金银求着高抬贵手。
此等事做了不止一件两件,咱们都是邻居担心受他家连累,这不一起押送他们来见官。”
“哦!”薛文皱着眉又问道:“见官讲究实证,可有苦主,可有人证物证?”
那人摇头道:“没有,可小的们都是近邻,难道做不成证人?”
薛文沉吟道:“这就有些难办了,想此等胆大的无赖往往见多识广,想叫他如实招来怕是不容易,衙门也不能动刑太过,怕是要不了了之。”
那人吓了一跳,忙说道:“那可不行,我们素来都惧怕他三分,这要放虎归山,不定谁家就遭了报复,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薛文想起孩子们还在身边,不想让他们见识这些破事,就要拔脚走人。
徐灏却看了眼儿子,见他兴致勃勃,索性说道:“此事容易,今天我要亲自审一回案。”
“这好嘛?”薛文头疼起来。
“你看着孩子。”徐灏径自走向了台阶,李冬随即走过去,呵斥道:“闪开,我家大人乃朝廷一等左柱国,骠骑将军加授龙虎将军,光禄大夫!”
衙役们一听赶紧让出了道路,好家伙,正一品的大老爷到了。
正好今日县太爷等一干官员都去京城开大会了,县衙只有一个九品主簿在,所以那些人才在门口吵吵嚷嚷。
徐灏也不管官场上的规矩,直接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堂上,李冬等十二名亲卫自动做了衙役,一边六个,闹得薛文哭笑不得,只好带着孩子们在一侧旁观。
徐烨兴奋的小脸通红,生平第一次见识亲爸爸做正经事,敢情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老爹常年不务正业,不是在家陪着母亲姑姑婶婶阿姨们花前月下,就是在外面喝酒聚会,至于去都督府上班,因为长辈都说都督府一共有五个,左右都督总共有十个,可见亲爸爸多么的尸位素餐。
徐灏不知自己的伟岸形象在儿子眼里是如此的不堪,此刻威风凛凛的一拍惊堂木,朗声道:“把嫌疑人带上来。”
薛文有些捉急,几步走上前去,刚要说这官司证据不足,就算你滥用酷刑屈打成招,那也得最少耗费一两个时辰,这不是自找苦吃嘛?直接把那夫妻暂时收押不就结了?
问题是徐灏竟翻脸怒道:“公堂之上不得随意走动,本官叫你上前了嘛?退下。”
得!好心就没好报!薛文气的扭头又走了过去,对徐烨嘟囔了一句,“你爹这就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外面的百姓见有大官要为民做主,顿时欢呼起来,可随机欢呼声戛然而止,薛文扭头望去,就见突然出现了几个男人,其中有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看样子是个讼师。
薛文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子更得没完没了,他到不担心徐灏,那就是个大杀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主,而是担心晚上耽误了他去听戏。(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四章 徐灏审案
几个男人也是附近有名的泼皮,是那位丈夫的结拜兄弟,闻讯特意来解救他,讼师则是这些人的军师,秀才出身。
以往凭借军师的如簧巧舌,替一伙人摆平了不少官司,这一任的县太爷也是个迂腐的糊涂蛋,拿他们没什么法子,此刻信心满满的就要上堂辩论。
周围的百姓见状都沉默了,不敢轻易开口以免被记恨上,几个泼皮得意洋洋的簇拥着军师,以为又能驳倒了县太爷,得胜而归!
要不说衙门里的官吏集体失踪不是没有原因的,此等大罪不犯小罪不断的地痞流氓,实在令人头疼。
主簿有了主心骨,说道:“大人,这些人专门惹事生非,实乃地方上的害群之马。”
结果这些人刚刚走上台阶,就被冲出来的亲卫们瞬间击倒在地,躺在地上的为首之人哀嚎道:“光天化日,衙门门前,你们怎么无端端的打人?”
李冬说道:“什么打人,这叫做严打!把他们都给捆上,一旦让人指证他们的恶事,即刻送往甘肃军前效力。”
军师尖叫道:“别动我,我有功名在身。”
李冬不屑的道:“这些家伙一看就知不是善类,你一个秀才却甘心与他们为伍,看见也不是什么好人,即刻革除功名。”
军师大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岂有此理。”
“滚你娘的。”李冬比他还不讲理,一拳把人给打的飞了出去。”
忽然间,百姓们欢声雷动,大为解气的看着平日耀武扬威的泼皮们,被揍得皮青脸肿,又被绑在了马桩子上,一个个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堂上的徐灏一听百姓的反应,就知道打对了。不过打了小的会来大的,聪明点的会先派人来摸清楚虚实,一见他在这坐镇,绝对不敢出头露面,傻啦吧唧的直接杀过来,那下场不问可知了。
徐灏也不愿瞎墨迹,打算赶紧审完案件走人,把后事交给薛文负责,如果连堂堂御史都摆平不了地方上的恶霸豪强,那他很有兴趣会一会对方。
夫妻俩一起被带到了堂下。薛文很无语,对着大开眼界的三个孩子说道:“你们要记住了,将来若做了地方官,审案时一定要把犯人给分开,至于原因我不便多说。唉!烨儿你爹就没有审案的经验,你瞧吧,指定一半会儿的素手无策。”
徐烨问道:“那我爹做错了吗?”
“呃!”薛文一脸苦笑,“若是别人或许做错了,但你爹自然无妨。他是将军,犯到他手上不死也得脱成皮,区区刁民惹不起他。”
薛绩兴奋的道:“我不要读书了,我要习武像徐叔叔一样。真是好威风。”
“屁话。”薛文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老子就你一个儿子,你不学文谁学文?干脆一棍子打死你个不孝子。”
徐烨看着薛绩一脸苦瓜相,笑了出来。精神奕奕的注视着父亲,小手紧握着显得很紧张,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父亲。
徐灏问道:“我只问一句。是否设了美人局?邻居们报官的理由是不是真的?若有一字虚言,我不杀你们,必请旨贬为乐户世代为娼,我徐灏说得到做得到。”
跪着的丈夫心说哪来这么一个棒槌?听说是什么左柱国,一品大员。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说道:“大人冤枉,我妻子是被人强-奸,不是和奸。”
徐灏心说果然有些见识,和奸指男女双方没有夫妻关系而自愿上了床,就和通奸一样,性质不同处罚也不同,强-奸对女方的惩罚最轻,主要是名声受损。
而对和奸通奸,明朝沿袭了元代的刑法,量刑一反唐宋以来的轻罪,明确允许丈夫当场捉奸是可以杀人无罪的,这也是为何袁氏等人要铤而走险的杀死李芳,以李芳的身份地位,他杀了奸夫自然就是当场杀人。没有罪。
官府的处罚很重,无丈夫和奸者杖八十,有丈夫仗九十,即可以直接把人给打死。当然具体审问时,大多数官员都不愿杀伤人命,除非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反之因其情可悯也可以免罪,随着朱元璋的去世,官员审理案件时的弹性更大了。
不管怎么说,刑法相对来说还是蛮缺德的,女人在挨打时,要剥光了全身衣服打,即去衣受刑,以示羞辱!这方面女人比起男人弱势得多,对在场的男人来说,欣赏欣赏没‘廉耻’的妇女光光的身子,也是极为惬意的一件事,是以每逢此等案件,往往外面挤满了男人。
这时徐灏不假思索,管你是强是和,说道:“把妇人的衣服脱了,先打十下杀威棒!”
丈夫对此无话可说,和奸也是罪,想反对抵抗也得看看场合。那妇人长得颇有姿色,没姿色也开不了美人局。
马上有两位衙役兴高采烈的冲了上去,那妻子死死的护住全身,杀猪似的叫喊起来,满地打滚外加又抓又咬,闹了半天,竟把两名孔武有力的男人折腾得筋疲力尽
徐灏喝住了手,说道:“行了,你赶紧供作和奸。”
披头散发的妻子叫道:“我是被强迫的,明明是那些男人用强侮辱了奴家。”
徐灏笑道:“放屁!你若真肯守着贞洁,两个壮汉连你的衣服尚不能弄下来,一个后生怎么奸你?你若是也这么鬼哭狼嚎,周围的邻居能不赶来救你?”
外面顿时传来哄笑声,有人喊道:“大人明镜高悬,一下就查的水落石出了。”
夫妻俩顿时瞠目结舌,徐灏说道:“今日本官已经网开一面,不然四处找来苦主,你小命还能保得住么?我也不让你去衣受刑,发配辽东自食其力去吧。”
妻子不敢再辩了,是非曲直她自己最清楚,即使没有让男人上了身,但主动勾引对方摸摸亲亲,脱了衣服一起滚上了炕,已然是和奸了,再胡搅蛮缠的话,这位大人不是吃素之人,按律九十仗打下去的话?
外面的百姓见这位莽将军审案竟如此迅速果决,喝彩如雷,没有一个不称畅快。
把不情愿的薛文留下处理善后,徐灏带着孩子们在百姓的欢送下坐上马车,兴之所至做了回包青天,无意中令儿子对自己刮目相观,他心里美滋滋的。
回到城内,先把一脸崇拜的薛绩送回了家。
到了自家门口,一下车马,亲卫告知刘智一整天都在公主府帮忙,并且说好了今晚回家,可预见的是翠云一定会严加审问,数天之内刘智是不敢去金家了。
徐灏遂把此事放在一边,就见徐淞领着位面有菜色的中年人过来。
“你们先进去。”徐灏吩咐儿子和马愉,现在两个孩子都住在外书房隔壁的小院里,转过身来。
“三哥。”徐淞打了声招呼,指着中年人说道:“这是咱徐家广东那一支的堂叔,看族谱确有其人。”
徐灏忙施礼道:“见过叔叔!”
中年人苦笑道:“一身落魄投奔而来,被你们见笑了。唉!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断不会千里进京。”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请进。”
既然老四说确有其人,徐灏也不再怀疑,随着徐家发迹,各地宗族都有了联系,有专人负责记录族人姓名,当然里面也不免有些鱼目混珠的,可谁会嫌本族人丁少呢?
总之是出了五服的远亲,徐灏把人请到书房坐下,这位名叫徐鹏的堂叔述起苦来。
原来他祖上这一支早在宋末元初,举家逃难去了广东定居,倒是和老家这边一直有联系,因其祖是个饱学大儒,格外重视家族传承,甚至做过南宋的都御使,建言朝廷训练士卒抵抗蒙古大军,反而丢了官。
到了徐鹏父亲这一代,做了两任地方的训导,官职卑微又是个冷衙门,本人也不善于交际,秉性清介,始终郁郁不得志,年过五十告老归家了。
家里不算富裕,徐鹏十八岁考中了秀才进了学,娶了地方宦官人家的小姐为妻。父母先后病故,家中积蓄为此一空,徐鹏生长在书香门第之家,妻子也不是个精明人,夫妻二人都认为读书才是唯一出路,结果不会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以至于坐吃山空。
为了生活和继续读书,徐鹏陆续遣散家仆,把祖宗做官时留下的宅子房屋卖了,后来又将田地也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祖宗发迹的老宅,万万卖不得。
家中虽然日渐入不熬出,好在徐鹏读书用功天分才情也不错,每次科举即使考不中举人,可也能考个一等二等的秀才,如此节省了很多人情上的花费,常年有秀才身份,也免去了赋税劳役之苦。
在地方他的才学文章,公认是学员中拔尖的人物。前几年迎来了科举年,徐鹏在家读书,晚上无事对妻子说道:“这番我必定高中。”
妻子王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徐鹏说道:“我读书多年,四书拟的题目,篇篇都用心揣摩多次,五经上的大小题目没有不做过的,就算考些时事策论,整个县里要科举的朋友没有在我之上者。所以我这次不但要中举,且不会出五名之外,娘子你在家耐心等待月余,你就是位举人娘子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五章 落第
虽说丈夫说得信誓旦旦,可王氏已经失望了多次,说道:“希望如此吧,咱家没有谋生手段,田产卖的罄尽,就剩下这老屋了,你要再不中举,这日子真没法过了。祝愿老爷文福双齐,替祖宗争口气,替我也出口穷气,得以在亲族面前扬眉吐气,哪怕一辈子粗茶淡饭,我也愿意。”
想一位官员家的千金小姐,这些年在亲戚面前连头都抬不起,委实郁闷得要死,说着说着流了眼泪。
周鹏叹道:“只管放心,这科我一定要中,若还不中,不但无颜见你,也没脸再见那些亲族朋友的。”
王氏哽咽道:“但愿如此,京城本家飞黄腾达,各地亲族俱都一荣俱荣,惟独咱家守着本分不去攀附,我也不指望依附人家,但凡你能有了出息,咱们也能风风光光的进京赶考,到时也能体体面面的进府拜访了。”
书房里,徐灏静静听着,暗道堂叔是遇到了麻烦事,要不然穷秀才最不济也能勉强糊口,何况还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到哪不能混口饭吃?
果然他同学中有一个秀才,名叫丁坤,祖父曾官至工部侍郎,乃是本地一等一的豪族。
丁坤此人学问很差,但是非常聪明会专营,打点了学府学院上上下下,逢考之年花费个一二百两,买一个二等秀才。人家花了钱墙内损失墙外补,没事就去他家的门生故吏轮流打秋风,放债合伙做买卖什么的,钱越赚越多。
这一年科举,正好本府推官是他爹做官时同僚好友的儿子,一上任他就备了厚礼去相认,认了兄弟。
他心想首府推官是个少年进士,家世显赫,在士林很有声望。自然能被举荐担任考官,所以就每天邀请推官吃酒听戏逛青楼,一来二去流露出考场要借重的意思。
这推官也是个贪财的,私下收了丁坤孝敬的一座房契,价值二千两银子,一等考中了举人,马上用银子把房契赎回来。
即将科举的前几日,推官真的被点了副考官,将关节字眼封在了密信里,命心腹通知丁坤。丁坤暗喜不迭。
那推官心说老丁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观他的言谈举止,腹内文采委实不咋地,万一进场考卷文理不通,甚至交了白卷,我怎么呈给大主考?岂不是等于丢了二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推官赶紧又修书一封,写的颇为高深莫测,丁坤读了半天不明白啥意思,又不好拿给别人看,只好翻来覆去的逐字逐句的推敲猜测。猜了整整一宿。
大清早,丁坤拍案大叫道:“我明白了,是说考场外的事叫我自作主意,倘若文字不合格。那虎贲二千一定要还我。嗯!这官场上喜欢正话反说,看来是不相信我的学问,言明一旦文章做得不顺手,银子也要白送。”
推官的担心无疑正中丁坤的软肋。想了半天把心腹李德叫来,这李德人送绰号机灵鬼,虽然也是个秀才。却无心考举人,属于篾片相公的一类人,专门以吃大户,帮闲逢迎为生,与姚远一模一样。
丁坤是个富贵公子,李德一心巴结,而徐鹏一个穷困的国公族人,他也相处的很好。
李德一来就巴结道:“兄长气色好的紧,今科定要高发的,请问唤小弟前来有何见教?”
丁坤愁眉不展的道:“我有一桩要紧事,本来不能对人言,但咱俩交情不一般,这样的大事没有隐瞒的道理,所以请你来商议商议。”
李德一听大喜,这样的隐秘事好处只定少不了,嬉笑道:“何事?愿闻其详。”
丁坤说道:“推官与我家的关系,你是晓得的。近日他做了副考官,临行前说他仰慕我的才华名声,送了一个锦囊给我,叫我在场中如此如此,我也不好却了他的美意,你说这样做好嘛?”
李德想都不想的道:“恭喜大哥!天大的好事岂能放过?何况以兄长的高才,又有大人从中相助,此番定中解元无疑了,怎么不该做?”
“唉!”丁坤假惺惺的叹口气,“你又不是不知我平日做文章的毛病,一时题目不顺手,就会不免生涩,你有什么好主意,也让人家对咱刮目相看,请教一二。”
“这有何难?”李德马上有了主意,“我有个表兄是府学的老秀才,专门负责给文章糊名,他做了多年非常保靠,信用无双,场内的文字都是他整理,哪一科不赚个千八百两银子?我去找他说说,肯定没有问题。”
丁坤大喜,随即把人给请了来,备了酒席,恭恭敬敬的待为上宾。
那老秀才说道:“久仰!老兄相召之意,家表弟已经说了,尽管放心。等我进场选上好的文字,截了他的卷子给你,用心抄写,此举十拿九稳,就是不知考官大人能做主否?”
心中狂喜的丁坤忙说道:“他家在京城名声赫赫,监场御史也得让他三分,老哥不要担心。”
老秀才笑道:“那就更有把握了,看来是大人念着情意,要做情给老兄,可提前道一声恭喜了。等兄中了举人,莫忘我等贫贱之交。”
“那是自然。”丁坤拉着他的手吃酒,席间他出来和李德商量,李德又进去传递,从两千两讲起,讨价还价的讲到了八百两,老秀才点头同意,仔细传授进场点名等等心得。
李德两头收取好处,赚了个盆满钵满,自不必言。
考试那一天,徐鹏不等天黑就交卷出场了,欢欢喜喜的回到家,走到祖宗的牌位前,上香跪拜。
王氏急忙过来问道:“怎么样?”
徐鹏笑道:“我说到做到,总共七篇文字都是做过的,而且我还仔仔细细的推敲,精心揣摩,然后才清清正正的写了。我自己读了一遍,真真字字珠玑,篇篇锦绣,除非是瞎了眼的房师,不然一定高中。”
王氏一听心花怒放,欢天喜地的了不得。
过了几日,明早发榜,徐鹏两口子哪里睡得着?心急火燎的等着天明。
一等到打了五更,徐鹏迫不及待的往外面走去,一开门,就见报喜之人飞一样的跑过来。
徐鹏手都哆嗦了,忽然几个人只是在他家门前略微放缓了脚步而已,他心急之下问道:“解元是谁?”
几个人不肯说,又飞一般的跑了,边跑边敲着铜锣。徐鹏心里顿时空荡荡的,赶紧朝着放榜的地方跑去。
到了地方天色已经大亮,榜下挤满了人,人间百态在这时候一览无余,惊喜的、失意的、绝望的、长叹的皆有。
心里七上八下的徐鹏挤了进去,抬头仔细一瞧,第三名赫然是丁坤,他心说这几个题目都是他平日最不擅长的,为何能高中呢?这运气真好。
他继续从第四名一直看到了末尾,又从末尾看到了第一名,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每行细读,完全没有自己的名字在上面。
突然之间,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的靠着墙壁,在人前不好落泪,满腹辛酸流到了肚子里,失魂落魄痴痴呆呆,一如其他落榜的秀才。
不知不觉中,看榜的人渐渐稀少,没了魂的他也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三十多岁的人了,只得艰难的抬起沉重双腿,低着头闷闷而归。
听到这里,徐灏只不过听到了徐鹏的叙述,他至今还压根不知丁坤做的好事,不过是因愤愤不平而提到了丁坤的名字。
徐灏静静思索,考场上的舞弊之举层出不穷,再严格的规定也会有人钻空子,再说他也不能听信堂叔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你当时的文章做得如何呢?
没有才华一切都是空谈,有了才华不难东山再起。
现在的徐灏做事直来直去,没必要和任何人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道:“天色已晚,明日继续说,我想先见识见识叔叔的文章,若不愿意也不勉强。”
如果是旁人这么冒失,对读书人来说不亚于奇耻大辱,可以徐灏的身份来说太正常不过了,以至于徐鹏连一丁点的不满也没有,也是他有真才实学,真金不怕火炼。
徐鹏拒绝了先吃饭的提议,让徐淞出了三个题目,当场提笔写了起来。
徐灏和徐淞哥俩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有些挠头,徐湖不在家,貌似哥几个再没有能品评文章的高人。徐灏身边也不是没有读书人,但真正的科举英雄都当官去了,周鹏等人皆在外地,也不耐烦应付年迈屡试不中、满腹牢骚的老秀才,他也不稀罕养门客。
不过徐家不是没有大才,徐灏说道:“快去把三叔请过来。”
半个时辰后,徐增福一步三摇的来了,先端详了下所谓堂弟的仪表,满意的道:“虽处落魄不减内秀,好!把文章拿来。”
徐淞老老实实的拿回来,徐增福低头一看,好半天惊呼道:“此乃进士之才。”
徐灏忍不住暗暗腹诽,屁的进士之才,按八股文的标准,我连秀才之才都不是,对治理国家有用吗?想想也是,上辈子还牢骚过高考呢,不管怎么说,任何考试都得有一个相对公正的标准,聪明人不用功也是白搭,怨天尤人有什么用?行行出状元,那也得比旁人更加的勤奋努力才行。
当然,富二代官二代是另一回事,但无论如何不是借口,一味满腹牢骚的人永远没有大出息。(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六章 能屈能伸
整治一桌酒席,徐增福高坐主位,徐鹏坐在对面,徐灏徐淞哥俩在一旁打横,沦为了陪客。
酒过三巡,这时候徐鹏讲出了为何怀疑丁坤的原因。当天失魂落魄的他回到家中,独自坐在书房里暗自流泪,没脸见妻子,免不了长吁短叹恨天恨地,拍着桌子大骂考官瞎了狗眼,唠唠叨叨的自言自语像疯了一样。
家里有个丫头春花十六七岁,长得清清秀秀,徐鹏时常拿她调剂调剂身心,王氏也不以为意。
一连多日,夫妻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心情急躁烦闷。徐鹏没脸出去,在家又感到窝火,有气没处撒,动辄嫌饭菜不是淡了就是咸了,摔盘砸碗。
王氏本想安慰下丈夫,但自家也在伤心之际,没心思劝慰人,就算劝慰又忍不住言语激烈,自己反倒是怒气上扬,所以只得隐忍。
叫春花去服侍丈夫,不想徐鹏是真的憋了一肚子火气,以往疼爱有加的女人,现在这么也看不上眼,不在面前也罢了,到了面前什么都不好,一开口骂得惊天动地,甚至还追上去踢两脚才甘心。
王氏见丈夫一味的吵闹,以为是丫头年轻不懂事,说话没个分寸触怒了他,未免训斥了几句。
可怜丫头一身委屈,又打又骂的,眼睛哭得红红的,像个落第女秀才一样。
听到这里徐灏微微皱眉,可以理解徐鹏为何失态,但拿身边的女人撒气,这样的男人委实令人瞧不起。
后来朋友送来了编录成册的考场试卷,前五名称为五魁朱卷,徐鹏翻开来一看,觉得前两名的文章没比他好多少,等看到第三名丁坤。从破题读起,越看越是惊讶,竟然和他作的一模一样,第二篇、第三篇乃至第七篇,竟一字不差。
莫非我的文字是鬼替我作的?徐鹏起了疑心,想找出他的落卷对比一下,跑到学府访查试卷,有字号原本不难查到,却寻来寻去没有找到,他以为是混在了别的府学。就把半个广东跑了一遍,结果如同石沉大海,杳无踪迹。
越发疑惑的徐鹏回了家,家门口有一个醉醺醺的人走过来,他一见是好友机灵鬼李德。
徐鹏说道:“连日不见,请到寒舍吃杯醒酒茶吧。”
摇摇晃晃的李德笑道:“既然相遇,岂敢过门不入?”
徐鹏扶着他进了书房,随口问道:“在哪里喝得这么醉?”
“哈哈!”李德笑道:“我在新贵人的家里叨扰来着,这些日子无日不醉。”
“谁家?”
“就是丁坤府上。”
徐鹏马上说道:“不提他便罢。提起丁坤,简直就是一桩大奇事。”
李德迷迷糊糊的问道:“什么奇事?”
徐鹏激动的道:“那丁坤的朱卷,竟和小弟的墨卷一字不差。真不知使得什么鬼神手段,瞒天过海。”
李德瞬间清醒过来。嘴上说道:“不可能吧,哪有此等奇闻?”
“你不信,等我拿给你看看便知。”说完徐鹏起身去了卧室,走时叫丫头倒茶给李相公吃。而丫头春花被打怕了,赶忙从自己的屋里跑出来。
这边徐鹏因着急怎么也找不到,急得翻箱倒柜。好半天才从枕头底下搜出来,急急忙忙的回到书房,李德早歪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
徐鹏伸手推醒对方,说道:“李兄你看。”
李德接在手里,说道:“这是五魁朱卷,我早就看过了,请问你的墨卷在否?”
徐鹏严肃的道:“这就是疑点了,我遍寻落卷,找遍了半个广东,竟然消失无踪了。你说可疑不可疑?我准备去监场上告一状,一来清理清理弊端,二来出出我的屈气。”
李德勉强说道:“你找出了原卷方可对证,若寻不出原卷来,则显得妒才生事了。我可不敢搅合在这里面,且别过了,告辞。”
原来徐鹏的卷子是被老秀才给截了,等李坤抄完后偷偷藏匿了起来,这些事李德是清楚的,故此借话先敲打他一下,也是徐鹏遇人不淑,竟把隐秘告诉了不该告诉的人。
当晚丁坤慌了神,忙不迭的嘱咐道:“我马上去房师那里打点,仁兄去老徐家里探听他的举动,恩有厚报,绝不敢忘!”
听到这里,徐增福摸着胡须叹道:“时下科举鬼鬼祟祟愈多,看来那丁坤一定会寻衅闹事?想他家大业大,吃亏的还是你。哼!广东官场竟糜烂至此,令人愤怒。”
徐淞则冷笑道:“敢欺负咱徐家头上,此人不要命了。”
徐灏皱眉没有开口,等待着下文,他听到徐鹏几次提到丫鬟春花,连心情不好打骂一事都坦诚出来,可见祸事会应在此女身上。
果不其然,徐鹏叹道:“去告状不是小事,我半生没经历过,不免心里忐忑,为此犹豫了好几天。谁知有一天起来迟了,叫春花进来,也不答应,我妻子还问人哪去了?起床后到处找了找不见踪影,我们以为是她因受了气,回娘家去了。”
当时徐鹏亲自去问了下,春花母亲说:“没见回来,她从来不曾独自出门回娘家。”
徐鹏说道:“没来就算了,我马上回去,叫她爹来帮我寻几日。”
回到家,王氏说道:“这又是奇事,人能去哪呢?”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一片叫喊声,有人喊道:“清平世界,杀人藏尸,赶紧把人交出来!”
徐鹏吓了一跳,在门边往外一瞧,是春花的父母带着许多人闯进了前院,在厅里乱打乱骂。
徐鹏气愤的走出去,骂道:“谁敢如此放肆?你女儿在我身边多年,我岂能杀了她?”
春花她娘上就拉扯着他,叫道:“放你的屁!生要还人,死要还尸,休说你是什么秀才,老娘与你拼命。”
徐鹏见不是个事,赶紧往后就走。边走边骂道:“别急,我明日就把你们这伙无赖光棍送到县里,咱们到时自见分晓。”
春花娘家人骂了整整一日,累了才走了,徐鹏怒道:“真是可恶,等我写呈子把他们都送到官府,必要狠狠整治一番不可。”
王氏说道:“如今诸事不遂心,何苦再生事端?慢慢地把丫头找回来,再去堵住她家的嘴吧。”
徐鹏也就是说说,当此时哪有这份闲心?谁家第二天来了差役。说道:“刑厅莫太爷命我们来的。”
一头雾水的徐鹏问道:“什么事?”
差人说道:“是一宗人命事,特来相请。”把带来的牌面公文给他看了,徐鹏见上面有春花父亲的名字,告他杀了闺女,顿时气得手足冰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缓了一会儿,这才拱手道:“诸位先回去,明早我随你们去见刑尊。”
差人一把扯住他就走,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人命关天还这么大模大样的。太爷还在堂上等你呢,赶紧走。”
拉拉扯扯的到了县衙刑堂,衙役喊道:“凶人拿到了。”
坐在堂上的刑尊自然是丁坤的好兄弟推官大人,此人姓莫名叫莫言。板着脸叫嫌犯跪下。
徐鹏别说是堂堂秀才,本家可是两门一等国公,再说时下风气或多或少的受到徐灏以及身边人的感染,本身有病才乐意给人下跪呢。所以直挺挺的站着,一脸怒气。
莫推官说道:“别以为你是考试的生员,人命大案。你在本厅面前就得下跪。”
徐鹏怒道:“人命二字从何说起?想你一个大人,竟处处和在下有缘。”
他的话意有所指,早就打听到丁坤和莫推官过往甚密,两家父辈就是世交,再联想到这位做了副考官,能不生疑嘛?
结果这句话触动了莫推官的隐情,故意大怒道:“一个秀才,治不了你么?押到牢里,明日听审。”
敢情他还真治不了秀才,动刑得先禀告知县;要想一劳永逸,那就必须得禀明本省学道,地方的宗师都不管用,起码得累犯多次才行。好比从前的蒋嵩,横行多年谁能治他?如果轻易就能革除功名,那秀才也就不值钱了。今日徐灏处置秀才,先把人给臭揍一顿再说,不管能否革除功名,随便去告,权贵的身份用好了也能得人心。
恰好学道下来检查新晋举人的试卷,就在城内,莫推官马上请求传见,把人命官司说了,倒霉的是学道大人也是个偏听偏信之人,或许是官官相护,即刻批下了文书,直接除名。
次日,莫推官很得意的把徐鹏提了出来,拿着文书抖了抖,“学台文书在此,你前程已经褫革了,还敢仗着身份么?”
徐鹏脑袋翁的一下炸了,整个人登时万念俱灰,没了功名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傻了似地被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一点感觉都没有。
捕快已经去徐家搜了一天,什么都没搜出来,倒是听人说看见春花离开了徐家,所以莫推官也不好下死手,是失踪还是被杀在两可之间,他上面还有县太爷和府衙,初来乍到不可能一手遮天。
所以说道:“这案件没什么审的,限你三个月寻出春花,三个月找不到人,那就别怪本厅心狠,要你偿命。”
三个月后,徐鹏死活找不到人,从此被收押关进了牢里,好在官府也找不到尸首,死无对证,就这么一直拖着,竟足足关了整整两年。
亲戚们谁能相信他没杀人?任凭王氏怎么说也没人肯信,也是墙倒众人推,没人愿意雪中送炭,王氏也不知该怎么写信送往京城,何况素无来往本家能当回事嘛?
一听他被关了两年,徐增福和徐灏都很是惊讶,徐鹏垂泪道:“我受那莫推官钳制,不许开口喊冤,又被革了前程受了刑罚,发在了重监里,天天说要我偿还春花的性命。就算有些亲朋好友想打抱不平,可莫推官是个有作为的,家世又令人望而生畏,加上丁家在本地的势力,我不想牵连亲友,只能选择默默隐忍,一等推官卸任才敢想法子,亏了妻子典当衣服收拾,天天送饭给我吃。”
这下子别说徐增福和徐淞了,就连徐灏也对他刮目相看,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就得低头,不要自以为是的想要伸冤报仇,估计等徐家这边收到了消息,那边他就得‘畏罪自尽’了,反而莫言毕竟顾忌着京城徐家,始终不敢痛下杀手,人要死了想不惊动徐家都难,关在牢里或许会认为确实有罪。
至此徐灏一声长叹,他不是没收到地方官员的消息,可当时没当回事,并且回信不许任何人参与此事。
这时候徐鹏又说道:“我在牢里几次想不开要自尽,幸亏被一个人给救了,说起来那也是个可怜人。”
徐灏有些头疼了,他的事还没处理又冒出来一个,徐增福沉声道:“徐家有恩必报,直说无妨。”
这位恩公名叫李孝先,祖祖辈辈都是耕种为生的农家,大明立国后,政治清明,家里分了土地种子耕牛,他爹觉得日渐富足应该立志读书了,田地租给了别人耕种。
功夫不负有心人,读了二十多年还真考上了秀才,谁知秀才看似显贵,不中举人也没什么大用,租子时常被人坑骗,身为秀才又是个讲究人,行善积德啥的必有他家一份,不会经营,那家道自然必不可免的衰落下来。
传到了李孝先时,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空顶着个读书的名分,实则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农活一点不会干也压根瞧不起,结果一连遇到了两个荒年,家里一下子揭不开锅了。
古时很多破产人家就是这么来的,除了读书没有一技之长,只想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吃饭或许没问题,可没有功名得缴纳税赋,得出钱雇人代为劳役呀。
没钱就想着典卖房产土地,而明初土地兼并的矛盾并不严重,朝廷又三令五申严禁买卖土地,加上江南读书的气氛浓厚,附近有钱的人家大多贪图安逸,一心读圣贤书,又是个朝不保夕的荒年,自家的田还想着卖出去的,一会半会儿的谁买?
朝廷赈济归赈济,地方上该收田税还得收,无非减少额度而已,税吏三番五次的来催促,李孝先没法子搪塞,干脆跟着去县里用屁股领几下毛板子吧,先延缓几天再说。
知县很好说话,怜惜他是个读书人,做个人情饶过了这一次。
满心欢喜的李孝先回到家,对妻子称赞读书的妙处,果然与众不同。
他妻子说道:“你先别得意,今次虽然躲过去了,可赋税总要交,难道叫县太爷替你赔付不成?”
李孝先说道:“这我知道,下限还有三五天,我可以到亲朋好友家挪借,等秋天收了租子,最多连本带利还他们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七章 事急卖妻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亲戚朋友没一个愿意借钱的,各有各的拒借之法,几乎都不等李孝先张嘴,各把自家的苦水一个劲的往外倒,甚至连顿饭都不肯留一顿,上杯冷茶已经算是亲戚情分上的盛情了。
绝望的李孝先跑了几天,一钱银子都未借到,到了限期,只得再去县衙受领几下毛板子。
路上思量了几句文绉绉的言辞,希望凭此打动县太爷再讨个人情,谁知到了堂上慌张的了不得,什么言语都忘了,只知道自责。
没想到错有错着,知县觉得他是个老实人,又动了恻隐之心,说道:“你既是读书人,自然晓得法度,本县今日再饶你一限,下次如再不缴纳,定然官法处治了。”
李孝先感激不过,叩谢出来,回家对妻子说了,依然是十分快活,觉得做读书人真好。
妻子却愁眉不展的道:“凡事不过三,下次再没钱,就是生身父母也不能饶你了,终不能把个读书二字,当成护身符吧?”
李孝先一筹莫展的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法子,无非斯文扫地挨打而已。”
妻子说道:“你不是认识做保人的胡三么,何不去对他说,或许他可以借钱。”
“对对,我竟把他给忘了。”李孝先频频点头,可晚上睡不着觉,左思右想十分苦闷,前番在亲族那里借贷,已是画虎不成了,万一胡三那里又成了画饼,如何是好呢?县衙肯定不能像前两次一样,侥幸过关。如果胡三这条门路再走不通,罢了,人生在世总有一死,干脆寻个自尽得了,免得被当众敲打。忍受耻辱。
第二天去了胡家,胡三说道:“李官人你怎么这么不通世务?债是富翁借的,你一个穷人借什么债?”
李孝先茫然道:“你这话我听不明白,只有穷人走投无路,故此借债,怎么有钱人却借钱呢?”
“不是这样说。”胡三解释道:“大凡富翁偶尔需要银子,手头一时措置不及,才会向亲友移借多少,那债主知道他还得起,不是赖债的那种人。自然一诺无辞!而穷人纵有忠厚心肠,半辈子不肯顶着一个赖字,可难免有心无力,渐渐把赖字揽在了身上,所以债主明知他还不起,谁还肯借钱?”
李孝先感觉必死无疑了,紧皱眉头垂头丧气,呆呆的踱来踱去,慢慢就走到了门前。胡三见他举止失常。忙叫道:“李官人,你要去哪?”
李孝先长叹一声,说道:“借债已经没了门路,还能去哪?回家等死。”
胡三说道:“你家真的没法子了?那些亲族又不是外人。连几分银子都不肯借?”
李孝先没好气的道:“亲族若肯看顾,今日也不到你家来了。前日去他们家告借,我还以为亲情族谊没有拒绝的,谁知初进门时。一个个笑容可掬,才说到一个借字,就像忽然戴了张鬼脸变了一个人似的。先把自家的苦经念给我听,好似我得借给他们钱。什么亲族,什么情谊,竟和陌路人一样。
想你方才说的世情险恶一点不错,只是你不晓得,外人或者还有轻财仗义之人,而亲族个个是扶起不扶倒的。我今次来找你,本是抱着最后一丝指望,如今也绝望了,死等着缴税的限期吧!不瞒你说,我已经决定自尽,以免受刑辱。”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胡三赶紧拉扯住他,“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咱们且再算计算计,不要起轻生的念头。自古道人身难得,死了是不再活的。”
话音未落,就见街上一个妇人被锁着,后边簇拥着十来个人过去。胡三好事,就上前询问缘故,一个人说道:“那是强盗的妻子,丈夫问了死罪,妇人要官卖。”
胡三一听,马上触类旁通的引申到了李孝先身上,转身笑道:“李官人若有个活货来卖卖就好了,我有一条好计策,只是不好说出来。”
现在死马也得当做活马医,李孝先忙问道:“有什么计策?可以谋得银子来么?”
胡三先瞅了他一眼,垂着眼皮子说道:“方才你不是要寻死么?让我想起来了,你就算死了,留你娘子一个人怎么办?”
李孝先不假思索的道:“自然守节呗!”
“只怕未必。”胡三一脸的谆谆善诱,“不是我说你,你的钱粮未完,家里没钱,而你娘子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教她靠谁过日子?依着我的愚见,到有一个善全之策在此,就怕你不爱听。”
李孝先说道:“但说无妨。”
胡三说道:“那我可说了?你别怪罪。读书人常说事急从权,你现在就是事急了,所以得从权。”
“你实实在在的说个明白。”一头雾水的李孝先皱起眉头。
胡三干笑道:“我是说你寻了短见,你娘子无依无靠,必然再嫁。为今之计,不如索性寻个人家,换来几两银子救急,一则可以消了官司,二则官人不至于死,或者今后夫妻还有相会之日,岂不是个善全之策么?”
就见李孝先的太阳穴上青筋都蹦出来了,勃然大怒道:“胡说,好一个市井小人,不识伦常大体,难道我李某不肖至此?”
气呼呼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到了家里,依然又气又恼,愤愤的坐下。
妻子问道:“怎么了?”
李孝先说道:“通天彻地再无门路,可恨又受了一口恶气,我意已决,死了罢了。”
“受了谁的恶气?”妻子有些好奇。
当下李孝先将胡三的话语细述一遍,妻子沉默半响,苦笑道:“胡三虽然是小人之见,然目下处于你我之势,果然事急从权了。你拿个主意,把我卖了吧。”
李孝先怒道:“娘子,你休要来故意恶心我,我李孝先是个须眉男子,名教中人。虽在流离颠沛之际,也绝不会卖妻儿子女。你别误会,刚才是转诉罢了,非是我用假话来探听娘子的心意。”
妻子说道:“我知道你为人,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
李孝先一跃而起,不可置信的道:“你这话是真的?”
妻子说道:“到了这份田地,还说什么假话。”
李孝先失声道:“娘子,你失心疯了?”
妻子正色说道:“我料你一定受不得辱,倘若你死了,留我被官府追逼。你说教我去受辱好,还是官卖好?反正你死后也难免身后之耻,不如依了胡三之言,反倒是彼此两全,果然是善策。”
“这哪里是什么善策?简直就是阴损之极的诡计!”李孝先对着妻子大声咆哮,忽然恍然大悟,看来是娘子厌自己贫困,是以预先和胡三说好了,故此叫自己去胡三家。鼓动走这条门路。
李孝先不由得伤心失望的一塌糊涂,多年恩爱,难道夫妻之情一点都不念了?看她欣然自以为得计,罢罢!妇人水性杨花至此。就算我死了留她在世,还不定做出什么丧门败德之事,一样难免身后之耻,就算强行留住了她的人。可变了心的女人恶毒难测,索性由着她去吧。
到底心里还有一丝指望,李孝先神色惨然的道:“此事我心里不安。何忍分离?”
谁知妻子裴氏一脸的毫不介意,反问道:“你打定主意了嘛?不过得先依着我三件。”
心灰意冷的李孝先自怜自苦,意兴索然的道:“哪三件?”
裴氏说道:“第一件须五十余岁的人;第二件要有儿女的;第三件卖我的银子,我也要一两。”
李孝先惊疑的道:“第三件自然依你。可是前两件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害了你受了多少苦,正该寻个年轻无儿女的人家,令你终身有福,我才能放下一半愁肠,你这约定好不奇怪。”
裴氏说道:“不用你管,你听我的就是了,事不宜迟,你再去胡三家,央他做媒。”
李孝先又怒又气,说道:“先前我骂了他几句,怎么好意思又去求他,他一定不肯。”
裴氏说道:“他必定答应,你去对他说便是了。”
果然是事先谋划好的,李孝先心中大怒却也无可奈何,行尸走肉似的又去了胡家。
胡三疑惑的道:“李官人怎么去而又返?”
李孝先压抑着怒气,面无表情的道:“我还有话和你商量。”
胡三摆手道:“算了,你这样的性子是商量不来的,适才我虽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是为你好的话,倒惹了你的贵气,别又商量出气来,受不起。”
李孝先说道:“别开玩笑。你之所言我听着逆耳,不料回家对妻子说了,还以为她会动怒,怎知竟然欣然点头。我仔细前后一想,明白了,不过是厌我家贫没出息,早想着另攀高枝,她心肠既然都变了,就由她去吧,故此又来麻烦你做媒,一事不烦二主。经此一事,我是连人也做不成了。”
胡三笑道:“还是尊夫人心里明白,想得透。怎么样,我们市井小人这算计不错吧?李官人,什么叫做不成人?这叫事急无君子,咱废话少说,来意是真的嘛?”
李孝先深呼一口气,咬牙道:“真的。”
胡三笑道:“还真有一个主顾,但要看看尊夫人的模样。”
李孝先丢不起这个人,不悦的道:“那就算了。”
胡三忙说道:“一点不为难,等尊夫人站在门前,装作看街的样子,我领着那人走过去,略看看就是了。”
李孝先沉吟了一下,干脆豁出去了,问道:“几时来?”
胡三想了想说道:“明天早上看过,等晚上成事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八章 不忠不义
酒席上,徐灏听了后非常无语,虽说早已习惯了古代一切,但总是不能释怀为什么要卖妻儿子女,看来是自己没体会到什么叫做苛捐杂税猛如虎,要不说万恶的旧社会嘛,一点不假!
徐灏又念起后世的好来,真希望一夜之间能让明朝变成现代,不过他还是没打算去闹革命,一来现在没有革命的土壤,二来他永远认为社会稳定高于一切,现今的百姓正处于有史以来最好的时代。
从徐鹏和李孝先之事能看出来,倒霉是有原因的,不是社会大气候出了问题。
李孝先回到了家,叹着气告知。到了第二天一早,裴氏神色如常的倚门而立,见胡三领着一个老者过来,不惟男人很满意裴氏,就是裴氏也觉得中意。
这老者是城里一个富商,年将六旬,丧偶刚满半年,有两个儿子,长子成家立业,次子今年只有十六岁,常年外出,因此很担心家中没人照管。
儿媳妇年轻不知世务,又是个能花钱的,因此打算娶个继室。富商走南闯北善于观人,他看裴氏不为了容貌,而是看中对方是个甘守平淡的贤内助,很满意。
而裴氏觉得对方年纪不小,是个老成持重之人,又打听到有两个儿子,当即应允了。
胡三两边撮合,讲定了十五两彩礼,当日交付银子,当日收拾动身,等把所有细节都商定好了,也到了夫妻分别的最后时刻。
李孝先倍感凄然,心中的纠结难受也不用多说,而裴氏竟是笑容满面,脸上毫无一丝苦楚。这令李孝先极为愤慨,心说多年夫妻,一点恩情也没有,估计还怪我不曾早些卖她呢。可见女人心海底针半点不假,大难临头各自飞。
送走了妻子,环视空荡荡的院子,他未免再一次心中伤感,遂抱头大哭一场,凄凄凉凉的过了一夜。
酒席上,徐增福父子都听出来了,那妻子其实不是变了心,而是很有些智慧的女人,一心为了成全丈夫。
徐增福叹道:“天底下竟有如此惨事。可怜这位深明大义的妻子哪怕为丈夫守了节,夫妻也得以重圆,大抵也得落发出家了,毕竟名声没了。”
“一文钱逼死英雄,这些事都得登报,让官员明白轻徭薄役,永不加赋的重要性。”徐灏也清楚是句空言,除非他能长生不老,“看他丈夫有无胸襟。我可以成全夫妻俩改名换姓到外地定居。”
徐淞苦笑道:“哥!有些女人不重名节,可有的却视若生命,此等读书人家的妻子往往最在乎了,会认为对不起丈夫。无颜破镜重逢。”
徐灏同意弟弟的观点,人心是最复杂的,谁晓得当事人怎么想呢?好比那年设计把一心改嫁的妇人骗到了李增枝家,受尽了委屈。终于念起疼爱他的丈夫好来,他丈夫一样是读书人,并不计较这样的妻子。如今夫妻俩已经团聚了。
这位妻子是个没皮没脸之人,她是幸运的摊上了好男人,而那位妻子则是相当有主见的,后事如何确实难料。
徐鹏接着讲诉,李孝先在家闷闷的呆了几日,去县衙缴纳银子,心情不好交了十两银子转身就走,出来时被知县撞见了,毫无征兆的喝令衙役打他板子。
李孝先忙叫道:“小人不是完了税银嘛?现有十两官票为证。”
知县怒道:“我就是要打你的十两。”
李孝先一脸委屈,说道:“欠钱该受老爷的责罚,还了为何又打人呢?”
知县说道:“我以为你是个穷读书人,故此饶你两次,可你原来是个有钱人,前两次故意刁蛮,戏弄官长,不打你打谁?”
喝令衙役拖下去打,李孝先哭了起来,叫道:“冤枉啊!这是小人卖妻子的身价。”
知县惊讶的道:“当真?你妻子卖了多少银子?”
李孝先哭道:“卖了十五两。”
知县说道:“我记着共欠了三季的税,一共十八两,怎么只交了十两?”
李孝先解释道:“因媒人去了一两,妻子分了一两,请邻居吃酒花了一两,叔叔主婚去了二两,这不只剩下了十两。”
知县勃然大怒,将几个人的姓名问明白了,立刻派人拘捕到衙门。
第一个先传唤胡三,知县问道:“你是媒人?是做惯了媒,还是初做媒?”
胡三回道:“小人是开杂货铺的,因李官人托付小人,是以成全了此事,乃是初次做媒。”
知县说道:“你另有生业,就该料理自己的生意,怎么去夺做媒的衣食?人家是卖妻子的银子,不比给儿女做亲,你凭什么要收人家的谢仪。你收了一两,本官裁决罚你赔偿他二两。”
胡三一听暗暗叫苦,其实此等事乃是常态,读书人哪有不向着读书人的?再说县太爷的做法确实也公正,国法下面还有人情,此事的性质一目了然,去哪也是县太爷判决有理。
知县又唤来一干邻居,说道:“你们邻里间须和睦相处,明知他是个穷人,就该好生扶持于他。不扶持也就罢了,他卖妻子与你们有什么相干?竟然诈酒吃,既然吃了人家一两,还他二两。”
邻居们一个个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好垂头丧气的认罚了事。
叫来主婚的叔叔,知县眯着眼问道:“你是他亲叔叔,父母不在你是尊长,看见侄儿纳不起钱粮,也该周济一二,方是做长辈的道理,怎么要了他二两银子?”
那叔叔说道:“小人收的问心无愧,逢年过年,我还得买些礼盒送去,论起来二两银子还不够还呢。”
知县怒道:“看来你家中不缺余钱,那为何忍心让他夫妇分离?侄儿卖了发妻,你到心安理得的伸手要钱,分明是巧言抵饰,本该打你一顿,念及身为长辈姑且饶过,速速取来四两银子交与本县,免你今后不必送礼了。”
那叔叔顿时瞠目结舌,被逼着押回家交了罚款,知县用来把李孝先所欠税赋并今年的税赋全部一笔勾销。
按理说县太爷此事审理的极好,令人无可挑剔,但他这成全人的性子有些过了,怜悯李孝先没了媳妇,正好不有个等待官卖的囚妇嘛,叫人带了上来。
妇人年纪刚刚二十出头,颇有些动人姿色,身段修长腰肢很细,连县太爷自己都看得心痒痒,自是认为大大成全了李孝先,也省去把妇人卖了为奴为婢,可谓好事做了一举两得。
“你卖了妻子,我给你做个媒,你瞧瞧怎么样?可愿意要吗?”
“这个!”李孝先险些晕了,郑重其事的拱手说道:“蒙老爷天恩见赐,万不该回绝。只是小人不幸,致使发妻离异,何忍再求妻室?情愿终身不娶了,望老爷匹配他人吧。”
知县怫然不悦的道:“我可怜你是个穷人,好意成全,你到不堪抬举。不管,不愿意就押他去牢里,关个一年半载。”
知县装模作样的签押发牌,要狱卒上来锁人,吓得李孝先魂飞魄散,大喊道:“小人愿意了。”
知县笑道:“真个愿领吗?”
“愿领,愿领。”
无话可说的李孝先只有苦笑了,同妇人一起叩谢,领着出了县衙,一出来顿足道:“老天爷!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什么倒霉事都加到我身上了,好端端的妻子卖了,竟换回来一个贼妇,就算天姿国色与我何干呢?况且我终身不娶之心,坚如磐石。算了,领回家去当个妹子过日子就是了。”
要说那女子也本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因荒年她丈夫纠集了几个人,到处打家劫舍,抢来了衣服金银什么的,她也跟着分了些,后来这伙人被官府捉拿处斩,临死前也把她招了出来。
因收了赃物自然不能脱罪,所以被判了官卖。当下李孝先问她出身以及罪名的缘由,女子把实情说了出来,又说道:“奴家归了官人,终身有靠,实不相瞒,我向日还有些衣服首饰,寄藏在隐秘处,可以偷偷取出来好生过日子。”
李孝先仔细端量她的容貌,嗯!很好看,比前任老婆好一些,年纪就更好了,再说因她又凭空得了钱财,想起那无情无义的妻子,郁闷心情似乎一朝得解。
二人偷偷到藏在各处的东西拿回来,都是些衣服绸缎之类,又在院子里挖出了一包银子,欢欢喜喜。
他一个穷人发了意外之财,又有了一个漂亮媳妇,竟摇身一变做起了富翁,穿好的吃好的每天很是招摇,过于得意忘形不懂得低调做人的至理。
那些邻居赔了二两银子,谁不气恼?一个个妒忌起来,都说这妇人明明是官配给他的,他家一穷二白连妻子都卖了,可见那些财物少不得是赃物,应该充公,如果不去报官,一旦事发又得受牵连罚银子了。
不巧的是知县三年任期已满,回京述职去了,新来的知县收到呈状,马上派人缉拿二人。
公堂上,新任知县说道:“本来前任老爷赏了你妻子,她藏的衣物按理给了你,就是你的了。可是你也应该先来告知,求得一张禁约以便消弭后患,不然地方邻里跑去别处首告,前任和本县还得替你担着干系。再来你罔顾前任美意,私下里坐享其成,不思赎回发妻,可谓不忠不义,家财全部收官,把他关入大牢三个月,以示惩戒!”
就这样,李孝先和徐鹏沦为了难兄难弟,在牢里救了徐鹏几次性命,那青春少艾的新媳妇吃不饱饭,半夜跟着一个货商跑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九章 逛新园
听完徐鹏的遭遇,也不用徐灏表态,三叔徐增福就给揽到了身上,两件事都不是很难处理,就是略有些琐碎,其中李孝先的简单,光是用钱就能解决了,而徐鹏的功名则要涉及到各地许多官员,要找到当事人丁坤,还得与吏部沟通。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解决苦难不算什么,像李孝先这样的,给他一大笔钱兴许还会短短几年折腾的一干二净。而徐鹏历经此次劫难,对他本人应该是很好的一次磨砺,加上有才华,考中举人甚至高中进士都有可能,最不济好生打理田产也会安稳度日。
带着疑问的徐灏反回内宅,徐鹏和李孝先被徐增福邀请去了三房那边住下。第二天,果然刘智被徐翠云盯上了,不敢再去金家,正好徐增福召集所有后辈,说要去新宅子逛一逛,他趁机混了过来。
经过青霜的九宫八卦阵,众人一路赞不绝口,徐鹏和李孝先都看傻了,哪里是怎么宅院,简直就是王宫。
徐增福兴致颇高,说道:“咱们坐在这里,一阵阵荷风吹过来,从心里都是爽快的。”
徐海说道:“前人的诗‘荷叶绕门香胜花’,可以取名为香胜。”
几个长房门客马上拍手叫绝,刘智和刘茂不甘人后,当场即兴作了一首诗。
徐灏想起赵亮薛文他们也在这里提名玩,大抵同是见景致极佳又没有取名,一时技痒的缘故。也是读书人津津乐道的风雅事。
徐鹏说道:“我做了一副对联,请诸位指教,碧云梦后山风起;长笛声中海月飞。”
徐灏暗暗点头。果然有才,其他人见他又是徐家亲族又是三老爷的贵客,无不赞美,自有人把对联记下来,等内宅奶奶们亲自点头,就可题在这里了。
众人坐了一会儿,出了亭子往前方走去。迎面是一座云窗四面敞开的二层水榭,湘帘半垂,窗外就是荷花池子。这时节翠叶亭亭,迎风欲舞,最是清爽的季节。
徐淞笑道:“这里才称得上‘香胜’二字。”
在家里声望大跌的徐海急于表现,说道:“那就取名‘披香’如何?”
徐增福笑着点头。徐海又说道:“请堂叔再想一副对子吧。”
徐鹏微笑道:“应该由兄长想才是。”
徐增福很是高兴。忽然对混在人群里的徐江说道:“你来作。”
徐江看了看四周,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又有师爷小声提示,这才念道:“小园新展西南角;明月平分上下池。”
徐增福皱眉道:“好像在哪里见过,句子也没什么深意,不好。”
“孩儿最近疏于读书,父亲责备的是。”徐江低着头检讨,一扭头偷偷撇了撇嘴。
就这样一路作诗提名。走走停停,徐灏觉得很是无趣。幸好三叔不曾点名叫他作诗作赋的,权当一名陪客而已。
想想自己将来也带着一票人马,考察儿女们的学问,拿出做父亲的威严来,倒也不失为一桩乐事,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即又想若儿子们腹内空空咋整?不禁又愁上心头,患得患失之中,体会出当父亲的不易。
走着走着前面高岭挡住了去路,绿树遍山,浓翠欲滴。徐灏说道:“这里山路虽平,究竟走着吃力,咱们可以绕路过去,也是一样的。”
徐增福说道:“久不登山,借此练练腰脚也好。”
当下众人缓步上了山,山路全用白石子砌成的,果然很好走,可也很费力气。半山腰有座凉亭,又坐下来取名做对联,徐增福来了句:“湖山绕尊酒;环佩拥神仙。”
徐鹏赞道:“难得只有十个字,又有景,又有人。”众人再一次拍了马屁,哄得徐增福笑眯了眼睛。
李孝先使劲蹬了下地面,忍不住问道:“这里的山都是人力堆成的么?”
徐海解释道:“都是原来就有的,只添了些树木,若是平地为山,四五年也堆不出来。”
“那也是真正的大手笔。”李孝先羡慕的道,心说如果能在这里住上一天,也不枉来人世一遭了。
众人继续往上走,山路越走越窄,两旁都是梅树,意境幽峭,徐淞和徐江忙左右搀扶着徐增福。
走到了山顶平处,凹字粉墙周围全是各种梅树,两层高的朱阁门,窗栏雕刻的异常精致,凭栏四望,远山近水俱在眼前。
匾额上写着“闹红榭”,显然已经有了主人,知道的晓得此乃不愿出阁的四姑娘住处,不知道也能猜到主人的性别,是以都不便进去参观。
徐灏邀请众人上了一侧的阁楼小坐,徐鹏似乎非常喜欢这里,连连说道:“这里看月赏雪品梅都好。”
徐增福说道:“四丫头会选,若是春秋佳日,在这里焚香读书,那才是清福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公认此处占了全园之胜,很符合后世高楼大厦越高越贵的特点,因为视野开阔,有站在世间巅峰之感。
从山径曲折而下,连续路过了两处院落,都是雕楹画栋别具一格,不及进去细细观赏,分别是徐妙锦的桃花坞和雨诗香玉的漱药斋,徐灏也有意避了过去。
绕过长长的游廊,见前面是一片粉垣瓦屋,从墙头露出了千杆翠竹,徐增福看了徐灏一眼,当先走了进去,院子里遍是竹阴,中间一条五色雨花石铺成的甬路,漫了各式各样的花样。
走到尽头,正面五间精舍,三明两暗,另有复室若干。后院两株玉兰木笔,紫白交映,开得都似花伞。
徐鹏点头道:“这一处真幽雅,妙处就在这些竹子。”
徐灏解释道:“这是留给两个妹妹回家时用。平日怕没有人气,会住着我一个高丽美姬。大抵也是仿照我所说的石头记中的潇湘馆,绿竹妹妹就是我三叔的爱女。她和我一样都喜欢竹林,这里非三叔赐名不可。”
徐增福笑道:“那就只换一个字,名为湘春馆。”
众人少不得又称赞一番,从后院出去,因和燕雀湖近在咫尺,园子里溪流如带,湖泊处处。上了一座朱栏短桥,穿过片片花圃,别有一处院落。
竹篱为障连接花棚。一半引着木香。一半开着蔷薇,红红白白繁英交展。棚下是个凹字厅,由厅过去,又是竹篱。
一道花障编就的月洞门。门内绿柳低垂。碧桃盛放,点衬着几块玲珑峰石,走到游廊尽处,是一个巧夺天工的紫檀木框镜子门。
徐灏将门拨开,引众人走了进去,是中西合璧的一座别墅造型的小楼房,非常的高大敞亮,又不显得突兀。雕刻壁画啥的没有半点西方痕迹,而是采用博古隔断。后院有露天的温泉,左右分种芭蕉和海棠,造型有趣的风车奇石把男女温泉隔开。
徐海笑嘻嘻的道:“这里是三哥三嫂的住处,乃整个园子的点睛之笔,也是中心地带,后面连着好几个院落,不过去根本看不见。”
徐增福感慨的道:“老三多年来护着姐妹,托他的福,人人都平安无事,就叫做护春园吧,也取‘乞取春明护海棠’的诗意,前院的大座落名为‘护春堂’,有笼罩全园护着孩子们健康成长的寓意。这后院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词句,是送春的词,咱们不妨把它翻过来,取名留春园。”
徐灏心里有些感动,自己所做的一切,长辈无不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平日虽然不说什么,但能体会到自己珍视家中姐妹的那份心意,再没有获得亲人的理解和赞同更开心的事了,一时间心情畅快之极。
走出院门,迎面又是一座小山,从盘山道过去,两行桃杏夹道成林,林间藏着一所清凉瓦舍。
迎门是大玲山石,栽种了许多异草,有蟠藤的,有引蔓的,也有开花结子的。山石后两大棵翠栝,覆阴满院,上面五间清厦,四面出廊。
徐增福惊异的道:“此处结构颇奇,是谁的手笔?”
徐海笑着解释道:“是二姐三姐的手笔,留着自己闲暇时回娘家消闲的住处,也是给女儿们预备的。”
徐增福摸着胡子失笑道:“我说怎么桃花盛开呢!对,将来孙女们都住在这里,咱家热热闹闹才好哩!”
徐灏笑道:“孩儿就是这么想的。”
“哈哈!好。”徐增福很是高兴,“老夫也想去四丫头的梅园小住几天,只得请她暂且搬搬家喽。”
徐灏笑道:“您来自然得‘鹊巢鸠占’,其实后面还有梅园,家里喜欢梅花的人太多了。”
大家伙便打消了坐下休息的心思,徐鹏和李孝先等初次来此的人早已看的麻木了,实在是十二万分的奢华气派,亭台楼阁数不胜数令人目不暇接,打自心里感到震撼。
整座宅邸徐灏虽说不愿多花钱,预算也不多,可朱高炽有感于他的功绩,还有人不到壮年便选择急流勇退的淡泊,误以为徐灏还是担心遭遇开国功臣们的下场,就和朱元璋曾感念徐达的功劳,特意下旨给徐家大修园林一样,也暗中下旨不惜工本的建造了这座园子。
徐灏知道了也不好拒绝,所以新宅比起魏国公府,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城内一干亲王府公主府驸马府公伯侯府皆远不及也,号称天下第一园也不为过了,好在此事办得低调,除了园子别处就很中规中矩了,不然徐灏非得寝食难安不可,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
论起面积和宫殿什么的,就不能和各地藩王府相媲美了,能比的就是这座园子。
走出来前面一带山坡上松树垂柳,再过去是一大片的梅树,约有数百颗之多。高下依山,围成香海,山坡之上,峭壁之下有几间精室。
大家看了一回,有拟名“寒香馆”的,有拟名“浮月崖”的。还是徐增福取“旧时月色”词意,定名为“旧月”。
翻过峭壁,山景更幽了,岩坳山脊处处都是桂林,桂林中有几间丹房,定名为“金粟庵”。过此岩径地势渐低,奇石纷出,附近有一处院子,疏桐瘦石,便名为“瑶林仙馆”,此时已经累得来不及拟联,其间尚有许多风亭水榭,一时也不能备览。
走下来忽然听闻水声淙潺,清如泻玉,原来是一道疾泻而下的瀑布,自山腰曲折汹涌,伴随着水流的轰鸣,直注入下面的荷塘里。
那段荷塘水面甚广,中有一道柳堤,徐海引着众人从雁齿桥走过,直行至柳堤南面,陡见岛屿中间有一座六层水阁高峙。
一路走上去,那水阁不但高也非常的宽敞,每一层前后七间三卷,左右又各贴五间横厅,面面都是绿窗油幔。
徐海解释道:“这里是预备给长辈们避暑用的,卧房花厅一应俱全,即使全家人都住在这里也不嫌拥挤,岛后面还有院落厨房等。今天路走的太多了,三叔在这里多歇歇吧。”
徐增福说道:“好在处处都有风景流连,没觉得太累。”
说着已经在廊前坐下,此时夕阳欲下,湖面上水鸟翻飞,花影波光令人感到神怡心旷。
徐鹏说道:“此间确是消夏的佳处,可惜等到了夏令,我也该走了。”
大家伙抖擞精神,一起取名作诗,正在谈论间,遥见对面的柳岸有一艘画舫缓缓撑了过来,到了阁前停泊。
原来徐灏担心三叔太累了,吩咐船娘过来接人,众人上了船仍旧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到了香胜亭前。徐灏看了眼隐藏在山崖里的八卦阵,叹了口气,如果没有人引路,进来个人就得陷进去,青霜那丫头坑人不浅。
当晚,徐增福到千寿堂给母亲请安,说了今日逛新宅的经过,老太君笑道:“巧巧说你要逛园子去,果然叫她说着了。”
朱巧巧说道:“咱们也请老姑奶奶逛逛新园子,老太太替我们说说,赏我们个脸。”
过来打牌的沐夫人说道;“我也正想逛逛呢,又不是外人,还用请么?”
老姑奶奶笑道:“正是这个话,一家人何必说请。”
老太君说道:“那好,她们既然答应了,咱们大家伙就凑个份子,巧巧来做个提调。”
“不用长辈破费。”朱巧巧笑道:“这点小东道让我孝敬了吧。”当下说定了,由她做东,后天在新园子里吃饭。
徐灏和沐凝雪却有些为难,本来这几个月打算先搬过去些人,然后陆陆续续的都搬走,可李芳刚死不久,临安公主没了儿子没了儿媳妇又没了孙子,李茂和翠桃两口子又想跟着搬过去,不免倍感寂寞伤心。
用徐翠桃的话说,李善长的府邸不吉利,李家被满门抄斩了不算,那三老之一的那位,还有几个大臣都死的死,贬官的被贬官,没一个有好下场,最终要不是徐灏不在乎这个,等闲谁敢搬进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章 帝王病重
紫禁城,乾清宫。
匆匆而来的徐灏看了眼神色焦急的十几位大臣,遥遥拱了拱手便直接上了台阶,宦官宫娥人人哭丧着脸,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数百大汉将军手持刀剑把大殿团团围了四五圈,一只苍蝇估计也飞不进去,锦衣卫指挥使肖伟背着手低着头,紧皱着眉头。
看见徐灏走上来,肖伟忙迎了上前,低声道:“圣上龙体欠安,是因贵妃娘娘的死悲伤过度所致,此外。”说到这里,肖伟再一次压低了声音,“受了惊吓,房事上头。”
“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徐灏打断了他的话,左转往侧殿暖阁走去。
一进殿内,以太子朱瞻基为首的皇子们并排跪在地上,朱瞻基今年不过十三岁,最年幼的几个弟弟正处于不懂事的年龄,不是跪着乱动乱哭,就是朝着奶娘要抱抱,四五个御医好似死了爹娘一样,挤在角落里神色呆滞。
徐灏皱眉道:“除了太子千岁,其余人都出去,年幼皇子抱回宫,命锦衣卫撤去一半人手。”
随着他的到来,顷刻间乱成一团的乾清宫有了做主之人,朱瞻基露出了感激之色,弟弟们的哭闹声令他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
也是朝中没有三公,内阁的地位还未凸显,张玉等国公身为武将不好进来,也要坐镇京城,至于六部尚书从来就没管过内宫之事。
此种制度无疑有弊端,内宫出事只剩下太后皇后或内阁以及太监三方,不怪英宗时期太后病故,三杨阁臣老迈,立刻使得王振趁势崛起,此后也基本是这三方的较量,而王族和勋贵早早被排斥出去。
倒是英宗的复辟多有赖于勋贵将领率兵里应外合,但也加剧了文臣和阉党的猜忌。联手进行打压,至于藩王就不用说了,早早远离中枢。明朝的太后或皇后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所以长时间的政局永远是文臣和太监轮流坐庄,当然皇帝想抓权也很简单。
类似眼下皇帝病重,太子尚在年幼,没有太后主持大局,皇后六神无主,两位亲王不在京城,内阁还没有首辅的时候。内宫一团混乱也在情理之中了。
突然间殿内安静下来,徐灏先进去探望帝王,就见皇后张氏抹着眼泪坐在床边,几位嫔妃站在一侧,站在最前面的是贵妃郭氏。
躺在龙床上的朱高炽面色苍白,正处于昏睡中,张氏见徐灏来了松了口气。
徐灏上前拱手道:“臣见过千岁娘娘和诸位娘娘。”
“你可算来了。”张氏明显轻松下来,埋怨道“整整一上午连个管事的人也没有,人人不是你推我让就是束手无策。本宫一妇道人家也不知该怎么才好。”
其实皇后非常精明,也很有手腕,有她在徐灏清楚宫里乱不了,无非是关心则乱而已。倒是因没了永乐皇帝。内阁大臣之间也必不可免的开始了明争暗斗,老资格的胡广胡俨互不相让,三杨年纪轻资历浅说话不好使,解缙又是个直言不讳的。一旦没有朱高炽从中调解,往往一件事也能争论不休。
来时徐灏先问过了原因,太监含含糊糊的说贵妃大黄氏死了。圣上悲痛之余随即病倒。
起因是死了个贵妃,不是暗杀投毒什么的,所以徐灏一来就命撤去护卫,没必要闹得草木皆兵。而且他对朱高炽的身体健康很有数,断不至于一病不起,因此又把年幼的皇子送走,难道干跪着等哭丧嘛?
说了几句话,徐灏转身出来,无意中竟发现朱瞻基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
相比朱高炽的乐天知命,年纪轻轻的太子喜欢骑射武事,对权利非常热衷,有人私下说他工于计谋,就连朱高炽也说过太子近两年不太安分,有在东宫培植心腹的迹象,为此劝诫了一两次。
徐灏不以为然,天底下还有皇帝和太子之间没有隔阂的嘛?显然没有,时常敲打敲打太子,是每一任皇帝的必修课,提醒儿子你老子还没死呢,别急着抢班夺权。
但刚才的一瞬间,令徐灏担心起来,如果朱瞻基迫不及待的想做皇帝怎么办?貌似没有任何可以阻止他的存在。
突然他心中一震,自己不就是最大的阻碍么?假如太子做了不该做的事,那他应该有能力扶持别人登基,比如皇二子比如朱高煦,即使他没有这份心思,可对野心勃勃的人来说,任何阻碍都得铲除掉。
不过朱瞻基不是庸碌之辈,就算想当皇帝也得耐心等待成人之后,相互之间没有过任何宿怨,反而关系很亲密,徐灏无疑他母子的一大助力。
可预见的,朱瞻基不太可能下毒手,徐灏毕竟有功无过,应该先把人调离京城,等事成定局后再召回来,到时谁有病会替先帝复仇?那可是堂堂太子,已经登基的帝王。
希望是自己的胡乱臆测吧,徐灏和颜悦色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瞻基摇摇头,低声道:“身为人子不敢言及此事,舅舅去问太监吧。”
“嗯!”徐灏挥手叫过来乾清宫大太监昌强,他堂伯昌盛是神宫监的大太监,洪武朝的老人。
昌强仔细说了一遍,此事简单明了,原来最近朱高炽和死去的黄贵妃有些龌蹉。这位黄贵妃进宫不久即因才貌双绝被册封为贵妃,但她有个耿耿于怀的软肋,肚子不争气,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为了此事成天想方设法的想求子,结果闹得朱高炽不堪其扰,有一次逼急了就呵斥了几句,一连半个月没有让黄贵妃侍寝。
昨晚朱高炽架幸丽妃王氏的寝宫,王氏身边有个美貌过人的宫娥,三十多岁风韵犹存,宫娥的侄女刚进了宫,一样貌美如花。
朱高炽不是什么好鸟,自然不会放过姑姑侄女,临幸了二美后,搂着王氏笑道:“宫中美貌者颇多。现今朕所爱惟爱妃一人,今得两位美人可称三绝。爱妃有内视之术,多年来犹如处子,交合之趣妙不可言。两位美人虽然稍逊爱妃,亦有动人之处,且力量过之,朕苦于体态,你等不以为苦,颠倒起落以息朕之劳,增朕之兴。好。”
王氏笑了笑,然后伺候着皇帝沉沉睡去,她也跟着合上了眼睛。外面的宫娥见状悄悄的退出来,忽然发现窗外似乎有个人影,失声叫了一声,忙一把掀开珠帘跑了出去,只见有人在爬墙,随即一声惨叫。
叫声顿时惊动了宫人,纷纷跑出来开了院门。提着灯笼走到墙外的花影之下,见有人摔死了,满地的鲜血。
大家伙提心吊胆的仔细一看,认出是黄贵妃宫中的宫女小凤。再看近墙有一颗探过头的梅树,枝干折断了,假山石头上鲜血淋漓,知道是踩断了树枝头撞到了石尖上。赶紧回去禀告。
朱高炽被惊醒了,与王氏披着衣服坐起,宫娥说道:“奴婢适才忽见窗上人影。大叫一声开门出去,那人试图从墙上翻逃,却跌死在地。奴婢们细看,是贵妃宫中小凤。”
太监也说道:“已验明墙外踏折梅树一枝,假山上有血迹,请旨定夺。”
朱高炽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贵妃连日见自己不曾召幸,疑心弃了她,故此遣宫女来打探,实在是糊涂,为何如此性急?把一个好好的女孩枉死掉了,若太后在世,又是一桩过错。
即使这在宫里是很犯忌讳的事,朱高炽也没打算计较,打着哈欠说道:“人都死了,不许任何人声张出去,送回贵妃宫中去吧。”
宫人领旨把尸首抬到贵妃宫外叫门,皇贵妃一夜没睡正等着回音呢,听见外面一片叫喊,先惊了一下,等宫人开门回来禀报,又大吃一惊,心慌意乱之际,宫人说什么小凤脑浆迸裂,说是跌死在了假山石上,圣上命把尸首发过来,来人嫌晦气已经一哄而散了。
可把个贵妃惊出一身冷汗,本来此事就是大不敬,轻则训斥,重则则是冷宫之祸,不过是因皇帝为人向来宽和,她才敢出此下策罢了。
大晚上的贵妃消息堵塞,想当然的认为小凤死得蹊跷,不是自己摔死,分明是被人发现了打死的。
一时间她失魂落魄。一来做了不该做的事,名声扫地;二来认为皇帝绝情,打死了宫女也就罢了,解释都不解释一句,可见是动了怒,如此一时未免想不开,半夜偷偷用汗巾自缢身亡。
四更天不到,朱高炽起床去早朝,当时身体就有些不舒服,等完事了也想到不该直接把尸首送过去,岂不是有示威兼警告的意味?刚要过去宽慰宽慰,半路上接到了宫人报死的消息。
然后朱高炽就晕死了过去,听完了,徐灏轻轻一叹,说道:“逝者已矣!臣马上督促十二监和宗人府一体处理后事,暂且把灵寝停在皇姑寺吧,等圣上龙体康复后再行定夺。”
皇妃的墓地葬在哪是有讲究的,这方面不用徐灏操心,就连丧事也不用他出力。
朱瞻基也叹道:“侄儿年幼不懂事,父皇养病的这些时日,舅舅应该出面主持大局才是,如此侄儿和母后也放心。”
徐灏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有资格。这样,请太子每天和内阁大臣一起商议国事,你记着凡事要多听多学,不要乱发表意见。你年轻多辛苦辛苦,回来帮着圣上批阅奏折,圣上醒过来时你轻声念给他听,切忌没有圣上的同意,你绝对不允许私自拿主意,舅舅是为了你好,记住了没?”
朱瞻基重重点头,隐隐间有些兴奋也很感激,好赖话能听不出来嘛?
徐灏再一次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愿废话,施了一礼径自转身去了。
帝王重病之时,皇后和嫔妃们都会日夜不离的守候,里面有宫人和太医,外面有当值的大臣和将领,没有皇后的配合,谋逆一般来说几乎不可能。
假如皇后甘心配合儿子干掉丈夫,那徐灏也无话可说,他可不愿搅合进皇家恩怨情仇中去,至于好兄弟洪熙皇帝,即使没义气,可你身为帝王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怨谁?(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二章 宗族
无官无职的徐灏在帝王昏迷不醒之际,想走走不了再说也不敢走,好在明朝不像辫子戏里,大臣们动辄跪满了一地。
当然群臣们也不敢坐着,只能站着等候消息,彼此之间也不敢交谈,也不能聚在一起,宫门都落了锁,严禁任何人出去或传递消息。
好在傍晚时分皇帝终于醒了过来,开口第一句就问徐灏来了没?
皇后轻声说人就在外面呢,洪熙皇帝放下心来,说道:“不要让他走,朕养病的这段时日,夜宿宫里,权统领所有禁卫。”
外面的徐灏领了圣旨,摇身一变成了明朝版的首席内大臣侍卫大统领,心说行,你小子没糊涂,这关口晓得老婆孩子都靠不住。
问题他娘的干嘛把我扯进来,不明摆着给太子上眼药么?他到心宽,就不怕老子反水。
心中腹诽的徐灏只好讲起了义气,也不和大臣们商议,直接吩咐道:“每晚两位阁臣和一位尚书在宫里与我一起值夜,这几日会很辛苦,就有劳诸位大人了。”
“应该的。”群臣们一起客气,就连资历最高的老臣,在徐灏面前也拿不起架子,谁让人家当年亲眼见证过他们匍匐在燕王脚下呢。
徐灏没有任何大动作,禁卫将领和御前侍卫都是皇帝心腹,饭食药剂都有专人试验,临了太子还得喝一口,以表孝心。全程都有人盯着不说,几个身家性命系在帝王身上的御医丝毫不敢大意。是以不太可能出现意外,徐灏不想给人一种趁机排斥异己,妄动干戈。大肆安插自己心腹的印象。
皇帝醒过来了,自然就可以优哉游哉的坐着办差,九门有张玉老爷子坐镇,各大宫门有肖伟和信得过的勋贵将领分别把守,皇城紧急调来了徐淞的神机营三千人。
就在乾清宫一侧的班房里,无事可做的徐灏喝着茶水,干脆整日和一干官吏聊天打屁。
其中有位一脸苦相的书办。据说是死去的贵妃族人,趁着没人的时候,跑过来说道:“小人有话想说。不知大人可允许?”
徐灏说道:“直说无妨。”
黄书办说道:“我们黄姓,在湖州本地也算是大族,远房近枝算一算,大概有一万多丁。远近各姓哪一家比得上我们?现在却衰败的不成个样子了。全族房派共分十八房,我们这一房是第六房。敝族是每一房一个房长,凡一房里的事务,都有房长管理,十八房都是唐宋以来的老房,老房里面还分出了若干各小房,各小房也各立有小房长,管理各自的小房事务。小房里再分出了小小房。立有小小房长,管理小小房的事务。”
徐灏险些笑了出来。这位是说绕口令呢?倒是人家果然是累世大族,人口多的令人咋舌。像徐家一样是族长制,老家凤阳有族长,下面也有各支的房长,京城这边徐增寿是族长,便宜老爸是自家的房长,将来大哥徐汶会是自家这一支的族长,自己是房长,这就是古代的宗族。
黄书办继续说道:“敝族多达一百多个小房,近千的小小房,时至今日同族之间相互膈膜日久,又分散居住,小小房看小小房就同别姓人家也差不了多少,痛痒从不相关,荣辱从不相顾,是以看似大族,实则说穿了,就是一千多个小姓小族,人心涣散如同散沙一般,这也是敝族渐渐衰败的第一层缘故。”
徐灏点点头,黄书办又说道:“再来各族长的权柄至尊无上,各房长也同族长差不多尊贵,自持长嫡正宗,使得各房里的子弟,任你怎么的聪明才智,一点主也作不出来,就算有好法子好计策,族长房长一句不肯听,此乃衰败的第二层缘故。
唉!有了这两层缘故,加上族中人口繁衍,没有出息的子弟多得是衣衫褴褛,衣食无着,连叫花子都不少呢,哪里还有郡望乡绅人家的气派?”
徐灏皱眉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姓黄。”
这时杨士奇走过来,说道:“贵族你这一支不是当地著名的首富么?田房屋产号称占了全府的八分之一,珍藏的古玩玉器等,拿出来变卖变卖也能值个百万,何况一连出了两位嫔妃,做官读书的子弟不计其数,贵族怎么会患穷,怎么会败落?”
黄书办忙解释道:“大人不知!刚刚故去的娘娘才是湖州人,另一位是常州人,出了五服。再说家产不论多少,总得有精明人经理吧?总要懂得精打细算开源节流吧?敝族的产业,一半是经营不得法,如同一团乱麻,族人等上下其手只知为了自己谋利;一半是被邻舍人家巧取豪夺拿走了。”
杨士奇诧异的道:“以贵族的声势,还有人敢来占夺产业么?那真是奇闻了。我记得令先祖那时声势烜赫,湖州黄氏宗族谁人不知?类似沈家那样的巨富,在你家面前也不足一提。前朝与你们通谱认族的也有好多家,什么韩姓刘姓的,争抢着把孩子过继,以图借着过房的家族势力保护,免受鞑子和豪强的欺辱,真是曾隆盛到了极顶。”
黄书办叹道:“那是祖上,现在的家世与祖宗的时代相比,差了不知有多少,我们死了也羞见祖宗。”
杨士奇闻言唏嘘的道:“你们这样的大族,怎可能一穷就穷?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来也不过是端着金饭碗讨饭吃,不知变通罢了,如果能整顿起来,饿不着肚子。”
黄书办说道:“恐怕已经晚了呢,现在四五家豪强都已商议好了,要合伙瓜分我们族产,娘娘又毙了,保不准来日就动手。而我族之人酗酒的酗酒,赌牌的赌牌,看戏的看戏,玩女人的玩女人,一个个没事人似的,祖宗也不知做了什么孽,生出这班败家荡产的不肖子孙,也或许是家运使然。”
徐灏皱眉道:“你说清楚?这么大的望族敢有人觊觎?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您有所不知。”黄书办一脸苦笑,“地方上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没有?如果人人都顾念着律法,那天底下也没有谋财害命的勾当了。我这一支主要在湖州东门外聚族而居,大约六年前,忽然搬来了一家人,听说是中都凤阳人。”
听到这里,徐灏完全明白了,冷笑道:“怕不是正巧姓徐吧?”
黄书办面无表情,看样子是默认了,好半响又轻声道:“还有姓朱的。”
徐灏沉声道:“你继续说,谁家都有恶人,我徐灏和圣上绝不会姑息。”
黄书办精神一振,忙说道:“我族人素来不很喜欢同外人交往,所以虽然是邻庄人,也没什么来往。他们吃他们的饭,做他们的事,过他们的日子,我们吃我们的饭,做我们的事,过我们的日子,谁知道竟迁来了恶霸。
那徐涥心思十分刁钻,手段十分狠辣,有几个大族像洪姓,宗姓都败在他手里,两家的后代几乎都在他家里充当下人佃户,现在轮到了敝族。”
杨士奇说道:“你族不惹事,他能怎么下手?”
黄书办解释道:“借口太多了。有一次徐家两个孩子,闯到了我们庄上玩耍,不知怎地就和我族的孩子打起架来。敝族人多,他们人少,所以吃了大亏,跑回去哭诉给了大人听,说是被黄家庄的人欺负了。
那徐涥巴不得有事的人,听说孩子受了欺负,马上叫管家到我们庄上来交涉,说孩子被打伤了,要拿养伤的钱,还要惩戒打人的孩子,且得立下一个约定,今后他们庄上的孩子到我们庄上玩耍,须要我们担任保护之责。
也是当时族人们认为无理取闹,没人去搭理人家,结果随着管家而来的妇人们放出了刁蛮手段,吵吵闹闹的闹到老族长家里去了,老族长向来怕事,没怎么计较就答应了,图一个耳根清净,然后约也立了,孩子也惩办了,养伤费也出了,这事也暂且告一段落。”
杨士奇摇头道:“糊涂,照理你们也应该加上一笔,黄家的孩子去徐家的庄子玩,也得叫他们保护,方才公允。”
“老族长怕事就罢了,其他管事的族长房长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来就是些糊涂虫了。”黄书办摇摇头,“经此一事,敝族反而族规更严,严禁孩子们到外面去玩。而此约一立,庄上从此多事矣!那徐家所在的庄子,孩子们成群结队的跑到我们这边,异常的顽皮,能玩的地方玩,不能玩的地方也玩,种着的花草树木,田地里的庄稼没有不去折腾的地方,甚至跑到屋子里任意动那些古董玉器,可厌的要不得。
呵斥几声,就哭丧着脸回去挑唆长辈出马,非说我们欺负了孩子。这一次又惊动了老族长,老族长很生气,说你们的孩子太过顽劣,不能不呵斥一两句,还讲不讲道理了?
徐家那边的人说既然我们的孩子顽皮,那就派一个人来看看,若真的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做长辈的自会出手教训。要是孩子之间拌了嘴,两边也能同时判断,谁家的孩子有错在先,领回去教训就是了,咱们各人管各人的孩子。”
徐灏气得笑了出来,说道:“跑到人家家里,管教自己的孩子,真是闻所未闻。你们答应了没有?”
“唉!”黄书办自己也很是无语,“就我们老族长那性子,也不问问全族人,马马虎虎的一口答应下来。从此庄上时常多了几个不三不四的恶客,可谓引狼入室,一言难尽。”(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三章 族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想徐灏一向得意见多识广,知道的东西远超当世任何一个人,可还是被此事给惊到了。
先说孩子的事,那些恶客蛮横不可理喻,两边孩子打架拌嘴,偏袒自己孩子不说,又趾高气昂的说当朝国公的徐家有家教,孩子出来前都是管好了的,从不会主动惹事生非。而黄家孩子的举动稍微有点过分,就指责黄家是地方土族家教不严,动辄逼着黄家的家长当面打给他们看。
但凡家长驳斥一两句,又指责黄家一味袒护自家孩子,不讲道理,然后迫使黄家退让一步,徐家前进一步,到了最后,黄家庄差不多成了徐家庄,爱怎样就怎样,横行无忌!
时间久了,看见各种好东西,觉得中意就直接拿走,表面上说借用几天或租用几天。如果不给的话,翻脸大骂黄家人不顾交情,有意和徐家怄气,马上杀来男男女女一大帮人,逢人便打,见东西就毁。
说到这里,黄书办连连叹息,说道:“二位大人,想我们诗礼人家,谁遇到过此种霸道之家?惹他们不起只有讲和了,可一讲和就是我族赔礼道歉,所以每次讲一回和,徐家的气焰就涨了一寸,最好笑就是借款之事了。”
徐灏听得异常刺耳,左一句徐家有一句徐家,偏偏无可奈何!如果真的是徐家族人,那自家确实会受到些许牵连,起码此事传扬到了京城,名声受损。
杨士奇则有些好笑,对他来说谁家子弟也不免良莠不齐,没什么大不了,颇感兴趣的问道:“什么借款?”
黄书办说道:“那徐涥家人见敝族的房子老旧,说什么帮我们翻造。老族长说虽然是好事,可眼下木料等都很贵。黄家没钱。徐涥马上派人来说没有钱不要紧,乡邻乡亲的徐家白借,不知道房子旧了有碍卫生吗?
起初我们听了,只当他是好意,这些年县衙天天宣称讲卫生的好处,什么喝开水,饭前便后勤洗手,族中房屋确实有些老朽不堪,环境也难免脏乱,哪里知道等写了借契。他就在上面添了许多条款。
一要修房子所用的瓦料木料,必须向徐家开设的瓦行木行里采办;二要所用工匠必须由徐家举荐;三要借款须用物件抵押,以造好的房屋抵给债主;四要收回了借款才能交还房屋;五要立契之日,即刻起息。二位大人你们看看,此种借契我们吃亏不吃亏?”
徐灏睁大了眼睛,要不是他确实在老家凤阳实行过类似的做法,以帮助老家人修盖新居,差点以为这徐涥也是穿越来的呢,并且还是个搞房地产开发的。太他娘的无良了。
那家伙心眼太灵活,就是没用在好地方。如此徐灏又有了新的疑问,兴许说不准还真是穿越者,瞧瞧这些手段。
徐灏说道:“木料在他家铺子里卖。先替人家消化了一大批货物。等造好了房子,本里加息,也差不多成了他的囊中物,白占了新房不算。还得由你们偿还利息,有意思!真是好算计!”
“可不是嘛!”黄书办自己也感到脸红,“奈何他势大说什么是什么。结果害得年轻后生连娶老婆的钱都没了,谁知徐涥又说我借钱给你们,结果等娶回了家,又故伎重演要把新媳妇抵给他家,还得月月拿贴补伙食费呢。”
杨士奇叹道:“闻所未闻,如此心思灵活没廉耻的恶霸也是罕见了。”
黄书办苦笑道:“这还不好笑呢,最好笑的是姓徐的到了庄里,心里念着要夺去我们的家产,嘴上则口口声声说要保全黄氏族产。您想我们的家产干他屁事,要他一个外人操心?今天说要保全,明天说保全,后来索性说我们教育孩子不得法,打理家业不得法,竟要强行派人来替敝族代办了。”
徐灏沉声道:“为何不告状?莫非担心他只手遮天?”
黄书办说道:“确实是神通广大,府里县里都和他串通一气,告到官府也不见受理。况且敝族人心不齐,每个人只顾着自己的私产,公家的事情素来无人放在心上,徐涥又不是见谁都欺负,有的房里只要不碍着自己,没工夫来出头,甚至一些没志气的,早早投靠了过去,成天拍马屁甘做帮凶。
唉!这也罢了,最过分的是有人同他认了房亲,两个过房做了徐涥的义子,然后仗着姓徐的势力,反倒来欺负自己的同胞,好似自己的祖宗不姓黄。”
杨士奇摇头道:“这真是无可救药了。”
徐灏却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耻辱感,中国真的永远不缺少软骨头,甘心背弃祖宗助纣为虐,做买办做走狗做美分,做的心甘情愿与有荣焉。
更出奇的竟在后面呢,从黄家的对策上头,徐灏竟看到了制度演变。
就听黄书办说道:“很多族人实在是忍耐不住,要求全族人大开宗祠,会议对付之策,就这样商议了整整两天,议出了一个办法。大家都说敝族坏事就坏在老族长一个人说的算上,没有他昏聩无能,也不至于落到这份田地。
今后可不能再由族长一个人乾坤独断了,现在我们要立一个族会,各房里公举聪明才智的子弟,充当会员,一切大事先有会里议定了,然后呈请族长核定实施。并且家法也得重新改过,凡黄姓子孙务必破除房界,一心为公,万不可存了自私自利的念头。”
杨士奇频频点头,说道:“好!这就类似如今的内阁了,私心说一句,比内阁还要强一点。”
徐灏却大感惊喜,合着一个家族玩起了代议制,所谓民主的间接形式,有些意思。
黄书办说道:“可惜我们一起去老族长跟前情愿,族长说我们在过家家,不懂事理,大大申斥了一顿。”
徐灏扫了眼陆续围过来倾听的大臣们,意有所指的笑道:“遇到反弹是必然的,谁会甘心族中大权一朝旁落呢?可叹老族长昏庸。他长子不问可知也是个糊涂蛋,黄家大权被这样无能的他父子俩一手掌控,致使全族想不割地赔款,日渐衰败都不行了。”
解缙露出深思的神色,迫不及待的问道:“尔等遭受了羞辱损失,莫非就老老实实的听命了?我不信。”
徐灏不假思索的道:“众怒难犯,老人有的是经验,依我看不外是拖字诀。”
黄书办大叫道:“徐大人真神人也!那时候族中子弟万众一心,竭力请求不肯退让,总算是争取到了一半的地步。老族长允许半年的预备时间。说等预备工夫都做到了,我们果然有办事的本领,才让成立族会。可叹以敝族的目下情形,别说半年,一个月祖产恐怕就已经败尽了呢。”
徐灏又环视周围,黄书办讲了许多他埋在心里不敢讲出来的话,就算在场这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狡猾,或许会怀疑黄书办是有人在幕后授意,好在不算是故意影射当今朝堂。只因朱高炽不昏聩。
若这席话是说在建文朝,估计黄书办就要倒大霉了。这时锦衣卫镇抚庞瑛怒道:“气死我也,这样的糊涂族长,不如拖出来。一拳打死倒也干净。想当初先帝靖难,不正是因此嘛?”
不等表情复杂的大臣们有什么反应,徐灏笑道:“我也气的肚皮都要胀破了,你们黄家太过没用。若是我徐灏,非得亲手罢去他的族长之位不可。”
“这如何使得?”黄书办忙摆手,可算回过味来了。即使时至今日,同情朱允炆的读书人一抓一大把,尤其是江南士林,总算是‘罪魁祸首’的朱棣死了,继位的朱高炽又是个儒家仁义之君,手里牢牢握着军权。但即使如此,京城的守卫也一日不敢懈怠。
“老族长是族中最尊贵不过的人了,我们见了他老人家,话都不敢说重一丁点,焉敢以下犯上?”
解缙冷笑道:“难道任凭姓徐的横行不法,一点点鲸吞蚕食你们嘛?”
黄书办叹道:“我们是没有法子抵制了,徐涥是凤阳人,一来是客籍二来乃异姓,人家再狠也是外人!最气不过的,就是有个黄恕郎,本来和我们同姓不同宗,他家在庄子东边,几辈人穷困潦倒,以前念在姓黄的份上,没少接济他家,不知得了我们多少好处,现在看我们失了势,他竟趁打落水狗,跑去了做了徐涥的同伙,姓徐的没有发难,他却第一个主张瓜分我们产业。”
徐灏冷道:“此种背典忘祖的走狗多了,北宋的张邦昌,前朝的汉人官员,哼!”
此言一出,很多官员都神色不免略有些尴尬,所谓累世书香门第,不问可知在前朝是怎么回事。真正有血性的文臣和读书人,前仆后继的投海自尽,军人则战死沙场。
当然蝼蚁尚且贪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百年后汉人即恢复了江山,就算是满清三百年,也一样是汉人为主的政权取而代之,所以忍辱偷生的活着,往往更需要更大的勇气。
可惜黄家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徐灏真想静观其变,看看那族会能成为什么模样。要是以史为鉴的话,初期的族会自然效果显著,全族献计献策求同存异,一起努力振兴家族,等时间久了,人心堕落了,慢慢开始形成几股针锋相对的党派,就和失败的民主地区比如弯弯,明朝的中后期,开始了恶性循环的党争。
凡是你同意的我就要反对!并且坚决反对到底,即使有益的事,对不住了,我还是会反对到底!
说到底政治就是妥协下的产物,政治家没有顾全大局退一步的心态,平衡各方利益的能力,没有把国家的利益高于自己所在政党利益的胸襟,那和大多数只顾着眼前利益的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分别?
徐灏嘴里咀嚼着政治二字,妥协、腹黑、无耻、卑鄙、会作秀会高大上,会翻脸无情,会出卖队友,会和敌人媾和等等等等,立刻索然无味,他的性格绝对不适合从政,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
解缙和杨士奇都想私底下和徐灏探讨一下,此事给了他们些启发,但被徐灏一口拒绝了。
没有他徐灏,明朝也会顺利过渡到内阁制,阁内制的优劣暂且不论,明朝缺少的不是某种制度,而是真正的法律,高于皇权或政权的法律,不改变人治,所有一切制度都不过是在舍本求末。
晚上,徐灏坐在东暖阁里,拿着一本妖精打架的春画欣赏,躺在床上的朱高炽一口一口的喝着药。
朱瞻基站在一边,看着母亲亲手服侍父亲,本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疏离感。
朱高炽父子俩天性有些相反,不同点是一个好静,一个好动;一个喜好文,一个喜好武;一个安于现状,一个不甘平凡;相同点呢,都不是太勤政的人,都喜欢某些嗜好,朱高炽好色,朱瞻基好蟋蟀。
历史上似乎评价朱瞻基是一位称职的守成之君,他也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但在徐灏看来,也仅仅是合格而已,只要不上台个糊涂鬼,几乎谁登基都是合格皇帝,毕竟打下的底子好,明朝立国不到百年,仍然处于上升期。
徐灏越来越确定朱瞻基就是英宗他亲爹了,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父子俩都不是长寿之人,英宗貌似十岁左右就当了皇帝,真感谢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
忽然,朱高炽虚弱的道:“朕这几日头晕目眩,身体虚弱,怕有段日子无法临朝,你有什么好主意?”
徐灏起身说道:“臣已经嘱咐过太子了,大小朝会由殿下代为听政,奏折则由陛下亲自裁决,殿下代为执笔,地方上的政务无关紧要的,交由阁臣和六部先商议出一个章程,拿过来批阅照准就行。
臣以为,是时候由陛下点选一位当朝首辅了,以免群臣争执不下。那首辅不是宰相,不过是代替陛下分忧,具体怎么制衡我就想不出来了。”
朱高炽两眼望天,说道:“你不知道,事无巨细的审阅奏章太累太累,而瞻基年纪还小,总不能天天呆在乾清宫不去上学,不如就让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偶尔替朕代为批阅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四章 了无牵挂
该来的总归会来,太监干政这个被后世口诛笔伐无数次的明朝毒瘤,最初不过是帝王单纯的想摆脱掉繁重国事的偷懒行为。
皇帝也是人,也想玩耍游戏泡妹子听歌舞,这世上人人都想当皇帝,而生下来就能做皇帝的,偏偏不想做皇帝,可见世间事不如意常**。就算做了皇帝就能事事如意嘛?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顺心的事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太监也是人,有人的七情六欲,有人的忠善奸恶,善良的宦官远多于作恶的宦官。
徐灏从来没有鄙视过这一群体,官员祸国殃民和太监祸国殃民的性质是一样的,但他就是想阻止,哪怕还是出自既有的偏见。
总的来说,宦官普遍出自市井下层,身体的不完整造成了人格上的缺陷,绝了后代势必更加肆无忌惮,就算以上不成定论,他还是一定要阻止。
是以徐灏轻声道:“自秦代以来,历朝历代无不饱受宦官之苦,若陛下执意如此,臣除了强烈抗议外也没有阻止的权利,不过请陛下记住,从你违背高皇帝的祖训首开宦官代笔朱批的那一刻起,将被子孙后人反复提起,那就是造成阉党把持朝政的帝王。”
朱高炽脸色涌起一丝血色,愤怒的道:“危言耸听!”
徐灏说道:“陛下的意思臣略微知道一二,朝中大臣的奏章递进来之后,经通政使司的官员和宫门禁卫一同送到司礼监的文书房,文书房记录在案后,交给司礼监呈送御前审阅,陛下看后再由司礼监交由文书房送达内阁商议票拟。
内阁又要把奏章传之文书房,文书房转给司礼监,司礼监的太监再次呈送御前,本来应该是陛下亲笔朱批。为了节省时间并修养身心,经过陛下的同意后,改为命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代为批红,然后经过内阁发至六科,六科审核无误后,即交由六部执行。”
太子朱瞻基认真听着,这是他将来要继承的权力基础,帝王的权威就在审理的那一本本奏折上头,父亲不止一次说过,如果失去了朱批的权利。那皇帝就会沦为他人傀儡,高皇帝之所以废除宰相,说穿了就是为了那一本本薄薄的奏章。
他并不知道,真正把太监代为朱批的制度常规化的是他,而不是他爹。因为历史上朱高炽仅仅做了十个月的皇帝就暴毙了,精力充沛的他嫌麻烦,又自以为聪明,当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身为帝王能有几个工作狂。
朱高炽皱眉说道:“就是如此。层层把关,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当群臣是摆设不成,区区家奴何足挂齿!”
徐灏耐心说道:“陛下,问题是这其中得多少次经过司礼监转手呢?这就是危害!如果帝王年幼或者不喜亲政。大臣又不足以制衡司礼监,则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三人,岂不是成了半个帝王?
首先秉笔太监必是帝王宠信之人,历朝历代把持朝政之人谁没先得到皇帝的信任?比如内阁意见和皇帝或司礼监不同。皇帝又无心打理朝政,那么司礼监是有权发还内阁重新拟定的,或擅自用御笔改动。臣不知是否危言耸听。但这个漏洞臣认为绝对会造成太监一手遮天,只要他能得到皇帝的信任。”
朱高炽没好气的道:“那你说怎么办?给内阁首辅以宰相之权?还是让朕活生生的累死?”
徐灏说道:“臣只是有鉴于太监乱政,整个过程太监不得参与其中即可,要彻底杜绝宦官试图干政。不如把内阁一分为二,或另外成立一个官职低微的内衙门随旨代拟,总之绝对不允许宦官干预国政,此乃太祖皇帝立下的铁律,就和不设宰相一样的道理,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朕知道了,容我再好生斟酌斟酌,你说的不无道理。”朱高炽也承认宦官的危害,稍微熟读经史之人都清楚,决定把此事暂且放一放,毕竟他还年轻,没有七老八十,早晚会想到更好的办法出来。
这不免又涉及到了他的健康问题,早点康复才能把皇权牢牢抓在手里,病重之际也难免会想到身后事,感慨万千的道:“一旦朕去了,朝中政事只有你代朕朱批,我才会放心,好生扶持太子,照顾好你嫂子。”
徐灏忙说道:“陛下春秋正富,偶染小疾并无大碍,臣万万不敢代皇帝事,万万不敢。”
朱高炽说道:“你总是这么谨慎,那你到时必须进内阁,有你居中朕死后亦能安心。”
“臣遵旨!”徐灏有种托孤的感觉,他真是一万个不想参与政治,可不答应又不行。
“是时候开建寿宫了。”朱高炽忽然来了一句。
每位皇帝登基之日起,就会着手选择陵墓的地点,朱高炽体会出他爹不敢和朱元璋睡在一起,是以把陵墓安置在凤阳,随着迁都北平无疾而终,他也在金陵和凤阳各自钦点了风水宝地,大抵他还是和皇祖父更亲近一些。
朱高炽见发妻泪流满面,忙说道:“朕也不想死!不过是预先交代交代,朕信不过太医院那些庸医。”
张氏忙说道:“万岁若信不过太医院,当传檄天下,广召各地名医进京。”
朱高炽微微摇头,犹豫着是否当着徐灏的面说出来。而徐灏心中一动,马上黑着脸说道:“陛下别妄想服食什么灵丹妙药,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长生不老的仙丹,纵使有张三丰这样的世外高人,也不过是其一个人天赋异禀而已,常人吃了没有不死的。”
被说中心事的朱高炽怒道:“医生无用,仙方又不可信,你难道叫朕束手待毙?眼睁睁看着我死?”
徐灏说道:“没人能阻止你。不过我今日就放下话,谁敢进献毒药,一旦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诛其十族不可。太子你怎么说?”
朱瞻基大声说道:“舅舅之言就是我的意思,谁敢害我父皇,我就与谁不共戴天!”
徐灏别有深意的看着他,说道:“说得好!天色不早了,臣告退!”
深夜,暖阁里只剩下了帝王夫妻俩,张氏见丈夫醒来,轻声说道:“徐老三可信得过么?”
朱高炽也轻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的他能信得过,将来嘛就不一定了。你要记住,他若试图联络大臣,培植党羽的话,那他就是大明之曹操,必须抢先诛杀,反之他就是我朱家最可信赖之人,权臣与良臣都在他一念之间,就怕我死后再无人能制衡了。”
张氏说道:“臣妾以为他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万岁说得对,天晓得他心里想些什么,现在的作为又是不是故意为之呢。”
“嗯!”朱高炽说道:“就让他当一辈子的国公吧,朕会知会六部,联名上书立下规矩,勋贵永不得入阁。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有张玉父子在,徐老三翻不起大浪。可叹朕不能感情用事,虽不想背上妄杀忠良的千古骂名,但如果他稍有异动,那朕临死前就会立下遗诏,赐死他,永绝后患!”
张氏放下了心,柔声道:“臣妾还担心陛下真的让他入阁参赞,是以心中惊恐,只要他不能位于中枢就好。”
朱高炽笑道:“我最信任他,可也最不信任他,适才那番话半真半假罢了。徐老三没让我失望,他若一力拒绝,恰好证明了他的野心,而他却没有拒绝我,想徐老三这人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信守承诺。当年他若要背弃我父子,那现在咱们不定被圈禁在何地,这份恩义我一辈子不能忘,除非必要绝不能杀了他,我待他如手足,希望他也能始终待我如兄长。”
近在咫尺的侍卫房,徐灏对着天上的月亮自斟自饮,真是有些年没踏进权势的漩涡中了。
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并不好受,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不测,所以为了权利为了继续活下去,那就不得不千方百计的排除威胁。
徐灏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生活,什么执掌乾坤一展胸中抱负,挥斥方遒才不负此生,大丈夫生为人杰死为鬼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诸如此类,真是令人热血沸腾。
徐灏更喜欢人各有志这句成语,想成就一番事业不为过,人也要有志向,而他的志向是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即使这日子过的和想象的不同,甘愿平凡不代表没有志气。
有人喜欢热血,有人喜欢战争,有人喜欢政治,有人喜欢做官,有人喜欢经商,难道能说喜欢做农民的窝囊嘛?人要记住,这世上百分之九九的人都是平凡百姓,谁也没有资格鄙视别人的梦想和职业。
远处,一身黑衣的姚广孝缓步走来,坐下来笑道:“贫僧来讨杯酒吃。”
徐灏笑着给他倒酒,姚大师也是个奇葩,一心辅佐朱棣成就帝业,事后则啥也不要,所赐金银全部散给宗族亲人了,死后赠与的国公名誉,也没人能够继承,倒是经徐灏劝说,动了把侄儿过继的心思,却一直犹豫不决,说到底他还是怕名声受损,想孤独老死以证明自己仅仅是为了抱负,而非功名利禄。
相比之下,徐灏的初衷是为了荣华富贵,现在二人各得所需。
姚广孝没有喝酒,而是说道:“不如你学学和尚,索性归去。”
徐灏笑道:“人在江湖,你还不是一样被羁绊在朝。”
“和尚了无牵挂。”
“可你有胞姐亲族。”(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五章 我不听
初夏时节,各色鲜花环绕,大地被绿色覆盖,被微风吹拂,被细雨洗涤,被温暖的阳光照耀着。
河边垂柳,山涧泉刘,空中鸟鸣,百花竞秀。初夏的天空晶莹的蓝,白云悠悠;初夏的温度不冷不热,清爽宜人,一直迎春花报晓,百花紧随其后开。
先有那桃花满园红,再有梨花一片白,杏花雨后,樱桃花落,又有杜鹃绽放,榆叶梅花,最爱的还是这风光无限的初夏。
徐府三房,徐增福一早去了莫愁湖游玩,刘氏去了千寿堂,徐淞夫妇和徐江夫妇都不在家,徐湖远赴海外,家中只有一位双目失明的准七奶奶冯氏。
这么好的天气,家中的媳妇丫头女孩见山中无老虎,自然一窝蜂的好似开笼放鸟,都跑出来各处玩耍去了。
连书房外的茶房都没了人,还是冯文君遣了个丫头给客人送茶,正在读书的李孝先放下书本,笑道:“小生有罪,有劳姐姐送来。”
丫头没说话,把茶杯轻轻放下,转身径自去了,闹得李孝先好生无趣。
忽然外头传来一路的欢笑,李孝先问唯一看守门户的书童,问什么人这么欢喜?
书童站起来出去看,谁知一去不回来了,李孝先也走出来唤他,一出书房,往厅后一瞅,望见了六个美人。
李孝先家贫不假,常年读书也是个体面人,平日去乡绅同学家里应酬,也不是没见过美女,可类似眼前一家子竟冒出来六位国色天姿的大美人,个个娇艳,人人美貌,生平万万没有这般经历。
忽然有人喊她们,那六位美人一起走了过来,李孝先恐怕失了体面。立时慌了手脚,急急忙忙的转身往回走,不慎忘了门槛,一下子被扳倒了,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
美人们见了,忍不住纷纷掩口而笑,此中情景,令李孝先自动脑补了一首词。
说价千金难买,能开两道愁眉,不惜肝脑涂地。一会欢天喜地。见者哄堂绝倒,佳人捧腹揉脐,儿童拍手笑嘻嘻,老少一团和气。
一时间他爬不起来了,光顾着作词呢,书童跑过来扶起他,那些美人们掩口笑着进去了。
回到书房,李孝先迫不及待的问道:“因你久去不回,我出去找你。不期竟和女眷撞见了,我着急回避,结果稀里糊涂的被扳倒,徒惹人家笑话。但不知那些女眷乃是何人?”
书童说道:“有的是府上姨娘。有的是三爷的宠妾。”
李孝先又问道:“那穿着玄色春衫的,是你家三爷第几个姨娘?”
“玄色?”书童想了想说道:“那是我家的四姑娘,至今待字闺中。她才学没的说,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我们三爷宠她,她不想嫁人就不嫁。”
李孝先若有所思。笑道:“既然如此有才,我有一个对子何不拿去请她对对看呢?不过最好别让他人知道,总归男女有别。”
书童也有心进去讨点好处,当即拿着纸笺走了,他今年才十岁,乃是三房二管家的独生子,进出这边的内院一向没人管他。
原来心血来潮的徐翠柳拉着晴雯香萱来找冯文君聊天,加上贴身丫头正好六个女人。
女人们在凉亭下,书童直接走了过去,徐翠柳接过来一瞧,笑道:“好一个登徒子。”索性提笔还了一对。
南国佳人,腻玉容颜真可爱。
西斋学究,谦恭着地假斯文。
等书童拿了回去,李孝先赏了他二十文,笑道:“你家四姑娘来讥诮我跌了,倒也有些才华,只是我是不该冒昧,可她也不该讽我,我再写一个对子给她,看能怎地?”
书童不懂他的深意,试图情挑美人的李孝先清楚他不认得几个字,把上对改为“东墙秀士,偷香手段最高强。”写完说道:“问问她,我改的好嘛?”
书童很听话的又拿着去了内宅。徐翠柳一看大怒,骂道:“可恶的东西。”
麝月取笑道:“人家也是一片求偶之心。”
“哼!”徐翠柳气得扭过头去。
冯文君问了前因后果,说道:“那是远房堂叔的恩人,是老爷的贵客,不过此人确实过了,听说他发妻为了他,自愿卖给他人呢,定是垂涎了翠柳的模样。”
晴雯冷笑道:“果然是个可恶东西,且把对子留下,耍他一耍。”挥手叫过来书童,厉声道:“你回去对他说,竟敢试图勾引徐家小姐,这纸留着等三老爷回来请教。”
书童赶忙跑回去告知,李孝先顿时慌了,若真的对徐增福讲了,那真是斯文扫地,颜面无存,反复央求书童进去讨要回来,那边自然不肯给,结果他长吁短叹,愁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一整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冯文君让随着来的寡妇素梅把纸笺还回去,不料这寡妇早早没了丈夫,在行院里时常下海陪客,因有感于年纪大了,一直想寻个男人终身有靠。
她见李孝先三十来岁,人长得不错,好歹也是个有学问的读书人,若能留在徐家做了门客,那嫁给他也挺好的,是以便动了心思。
同样三十来岁的年纪,颇有姿色风韵犹存,兼且偶尔兼职人品风流,扭着腰肢款款而来,对李孝先说道:“听说昨晚不用饭菜,想是为了如何偷香吧?赫赫!可惜那边的东墙太高,别跌坏了。若不是我再三对四姑娘说了,才拿了它来还你,相公怎么谢我?”
奈何李孝先有徐翠柳珠玉在前,眼光变得高了,没把她当回事。倒是见了对联,如同得了性命一般,感激的道:“好姐姐,我明日投在你腹中,生个梅子补报你。”
素梅见他张口就来故意调笑,顺口回道:“这样的养酸胎,生下的还是酸子,好一个口无遮拦的酸学究。”说完她回眸一笑,笑着走了。
等她去了。李孝先满脑子都是徐翠柳,刚想几下扯烂了纸笺,瞧见那一手娟秀的下对,自言自语的道:“我未婚,她未嫁,自古才子求佳人有错吗?再说把对子还了给我,也未告发,可见不是没有一点指望。想我七尺男儿岂能半途而废,索性胆子放大些,我再送她几句情诗。她若有意,必有回诗。
就算又留下了情诗,我有她的亲笔对子在此,怕什么?”
一整天,他闭门苦思,千辛万苦作了一首,下午素梅主动来给他送茶饭。
李孝先说道:“好姐姐,我今日又有了一对,烦姐姐送给那四姑娘吧。”
素梅心中冷笑。讥讽道:“别又急的一宿睡不好。”
李孝先说道:“我不怕!如果能匹配一宗姻缘,不也是一桩美谈么。”
接在手里,素梅转身就去见冯文君,冯氏让代目念出来。“风流雅致卓文君,借此权为司马琴。今生有缘前世种,忍教咫尺不相亲。”
冯氏蹙眉道:“这先生渐渐无礼了,看来要留下给老爷看了。”
素梅虽说有些吃醋。可一旦告诉了三老爷,李孝先自是无颜再住在徐家。想四姑娘岂能看得上他?等他打消了妄念,凭自己的姿色手段。收服一个读书人还不是轻而易举?将来他有幸做了秀才,自己不也是秀才奶奶了。
故此素梅说道:“毕竟四姑娘不出阁,时下类似的读书人多着呢,难道人家想求偶有错么?哪怕手段不怎么光明。想他一介寒门,又哪敢堂堂正正的求亲,除非是四姑娘自己先点了头,出此下策也算情有可原。”
冯氏一听也是,总是她到底出身乐户,亦没觉得太过分,估计徐家人知道了也只是笑笑而已,顶多把人给乱棍打出去,此等事若是其他身份的人所为,那就不得了,可套在读书人的身上,无礼也会变成风雅。
如此冯氏一把火把诗烧了,但这一幕被徐增福第四房小妾恰巧看到了。
小妾姓多,三年来一直没有儿子,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暗道何不移花接木?借那书生的一点私心,黑夜里把我错认为四姑娘,倘或借来一个儿子,那在徐家一辈子受用不尽,母凭子贵。
人一旦有了野心,真是什么危险都会置之不顾,多氏回房选了一盒沉香,嘱咐心腹丫头悄悄的带过去,说道:“你就说是四姑娘让你送来的,致以谢意。那素梅口快藏不住话,不要对她提起。”
丫鬟领命趁着没人时溜进了书房,急急忙忙的把香盒和嘱咐说了一遍,转身飞一样的跑了。
把个李孝先欢喜的手舞足蹈,这一夜又要失眠了。可惜隔壁住着个徐鹏,徐家的家人委实也太多了,内宅晚上必须落锁,还有专人巡夜,多氏想出来半夜私会或引狼入室,又谈何容易?
随着皇帝的病情好转,徐灏也被开笼放鸟了,回到家中连续十天不近女色。
在书房见麝月笑嘻嘻的走进来,好生动火,直接一把推到床边,扯下她的裤裙,风雨起来。
好半天完事了,麝月忙不迭的高举双腿。徐灏见状笑了笑,整理下衣衫走出来,遇到了院外正流连赏花的权美人。
权美人傻乎乎的还问呢,“公子适才做了什么?满头的汗水。”
徐灏笑道:“一时难以言传。嗯,有首诗很应景。”
“奴洗耳恭听。”权美人神色好奇。
徐灏笑道:“一线春风透海棠,满身香汗湿罗裳。个中美趣惟心想,体态惺忪意味长!”
“呸!”权美人顿时红了俏脸,扶了扶云鬓,转身逃之夭夭。
在后头的徐灏叫道:“别走啊!我还有呢。”
“我、不、听!”(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六章 烟花场
金家,消失多日的土豪再次现身,金家人还以为他嫌家里的女人不够好,跑去秦淮河上流连忘返了呢。
徐灏专门点了过气的姐儿陪着,其实近日翠云对刘智严防死守,刘智自从上次走了后,一直无暇过来,他不过是出来散散心,来此坐一坐。
金婆子见刘智也不来,笑嘻嘻的说道:“我家姑娘这几日有空,是不是叫来陪坐一下?”
“免了!”徐灏听着姐儿的小曲,“她很不错。”
金婆子心说怪事,怕不是这位就喜欢年纪大的吧?各种嗜好的男人见多了,反正你得消费,是以嘱咐几句退了下去。
磬儿和鼓儿不时借故在门外走来走去,就见平日向来瞧不起的金妍儿抖擞精神的唱曲,嫉妒的连连冷笑。
金妍儿也以为撞了大运,她汉话说得不好,时常夹杂着朝鲜本地方言,徐灏听不懂。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的,人家同你讲话,总是假痴假呆。”唱完一曲的金妍儿故意试探。
徐灏茫然道:“你说的什么?听不明白。”
金妍儿抿嘴一笑,见连金钟儿也悄悄的走来观望,故意一字一顿的说道:“奴手上这只包银戒指,样式老旧了,能否替奴家重新打一打?问你答应不肯答应,可听清楚了没有?”
徐灏失笑道:“当什么事儿呢,你好生服侍,何妨送你一只新的。”
金妍儿惊喜的道:“这话可是当数的?“
“自然。”徐灏点点头。
忽然听到一阵皮鞭打人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哭泣声、讨饶声、喝骂声、杂音并作,一声声的打隔壁院子发出来。
徐灏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姐儿一时答不出,正在思量着语句,金钟儿已经风一样的掀起帘子闯了进来,说道:“那是隔壁的老鸨打人了,随她们去就是了。”
“为何要打?”徐灏又问道。
金钟儿看都不看已经气的脸色发白的金妍儿,解释道:“自然为了不会接客人。生意好也不会打她了。”说着说着很自然的坐在徐灏身边,“隔壁的老鸨二婶子其实是个心肠软的,下面人不会做生意,也不过是剥光了衣裳,捆绑住了手脚,用皮鞭抽一顿罢了,至多伤点皮肤,筋骨是无碍的。”
徐灏奇道:“皮鞭打人还算是软心肠?那怎么才算是硬心肠呢?”
“讲到硬心肠的手段,那可是一言难尽了。”金钟儿欲擒故纵的幽幽一叹。
徐灏闻弦歌而知雅意,说道:“没想到生意不好会遭受这般苦楚。我这人也向来心软,说不得没客人的姐姐妹妹都请来,咱们一起吃酒行令。”
金钟儿白了他一眼,轻笑道:“本以为是个老实人,谁知竟是这般胡闹,先说好了,我可不会与她人一起陪寝,恶心吧嗒的,谁乐意谁陪好了。”
徐灏笑了笑。说道:“无非大家一起坐坐,今晚我还有事。”
“哦。”金钟儿大感意外,同时多少有些失望,若这位俊俏公子点明要她和磬儿谁谁的一起陪睡。说说好话温存温存,兴许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了,连房事都屡次被人偷看,有什么大不了。
失望之余。她趁着人还未来的时候,说道:“公子不知类似我等乐户家,有的是心狠手辣的老鸨。汉人有句古话说是最毒妇人心,真是一点不假。心肠最硬的折磨人的手段多了,把铁签子或是铜钱用生旺了的炭风炉,铁钳钳着烧得红红的,在死活不愿接客的女人腋下,大腿根,有的甚至在屁股上,胸上乱烙,还有的拿着熨斗没命的熨,有的用棉花浸透了火油,扎绑在十根指头上,用火点着烧,你想痛不痛?苦不苦?”
徐灏眯了眯眼,问道:“如果叫喊惊动了邻居,难道没人肯来解救或去报官么?”
金钟儿说道:“这一带都是娼户家,同做一门生意谁情愿来做冤家?自家打人打的手酸了,说不定还得请邻家过来帮忙呢。”
徐灏皱眉道:“街上的巡捕不少,听不见?”
“哎呦我的公子。”金钟儿见磬儿鼓儿等欢天喜地的进了来,忙不迭的撒了娇,手肘垫在男人的膝盖上,一只手勾着自己的下颚,媚眼如星星,“往死折磨的人家,事先拿手巾塞住了嘴才会动手,谁听得见?隔壁是不怕差人盘问,教训自家的女儿又不犯王法,再说闲人只管闲人事,无端端的谁肯多事?”
“万一死了人呢,不是一场人命官司?”徐灏端起酒杯,金钟儿抢先收回手臂,给他斟满了酒,越发气得金妍儿咬牙切齿。
金钟儿说道:“真要出了人命官司,各随运气,就看能否打点好了。”
徐灏皱眉道:“就算官府无动于衷,不是亲生的,就是自小花钱买来的,活活弄死了,岂不是折本了么?”
“闹出人命的还是少数,老鸨何尝是真的要她性命?无非管教管教怎么做生意,会做生意了,自己也能攒些体己,大家都好的事儿。”
随着金钟儿说完,磬儿接话道:“赚不到钱老鸨也苦恼不过,尤其是借了印子钱买人,印子钱的利息大的吓死人,自然都要在女儿身上赚回来,还指望多赚几个钱,加上房钱吃用,各种开销,女儿不会做生意,老鸨有个不着急?聪明点的都晓得老鸨的心思,做生意得好生巴结客人,老鸨见她懂得巴结,自然也不会打她了,哪怕生意不好。”
徐灏问道:“怎么才算巴结?”
磬儿说道:“无非用心二字。像我们家总算是不上不下,比不得秦淮河的青楼画舫,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钱赚得痛快。可也比城外一带的窑子馆强多了,那里即使野鸡堂子,走的算是体面人,关一关房门总要一两半两的,遇到阔气一点的客人。一二两的也有,一天里只要关上四五回房门,已经可以了。
而那些最破烂的窑子,弄一回到手不过百八十文的钞,一天就算接了二十个贩夫走卒,不过三四吊钱,肯花一两银子的客人一年等闲也遇不到三两个,再看看秦淮河,人是一样的人,身子是一样的身子。人比人,比比气煞人。”
徐灏故意装作不懂这些,事实上最黑暗的地方他也确实孤陋寡闻,惊呼道:“一天要接二十多个客人,身子可还是肉做的?”
金钟儿说道:“谁的身子是铁铸,皆是父母生养,您问出笑话来了。”
“不是我问出笑话。”徐灏轻轻一叹,“我是可怜她们,怎么吃的消呢。”
一时间。几位姐儿心有所感,不约而同的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磬儿说道:“谁能吃的消,可又有什么法子。既然做了下贱的娼妇,性命二字,早已置之度外,早死早超生。”
徐灏说道:“果然烟花场是活地狱。”
金妍儿幽幽的道:“恐怕地狱里的鬼。也比我们快活些。”
金钟儿见气氛沉闷的不像话,忙说道:“一行有一行的定规,那些无法无天的私娼馆暂且不论。城内可是有金陵徐三爷改了规矩的,无论任何人做满五年即可去教司坊,用五成身价银赎回自己,没有利滚利。
像我们这些人,只是找不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大抵也是做习惯了,不然靠什么为生?虽然没赎身可也算是自己的身子,碰到中意的高兴做做,不高兴就不做,妈妈顶多训斥几句,倒是不会动手了。”
鼓儿说道:“这是在中原。我至今还记得,那年暑天在故乡吃得苦,真是自出娘胎第一遭。那一日,天气闷热的了不得,静坐着扇扇子汗水直往下淌,我的房子朝着西面,屋里热的下火一样。从码头上接二连三的来了几个苦工,满脸的横肉,一身的臭汗,都是蛮横下贱的粗人,吓得我个半死,关紧房门窗户祈求老天。
倒霉的是恰恰看中了我,原来在码头上散步时被他们看到了,结果冲进来就把我给强了,弄得我死去活来,现在想想还犯恶心。
我对妈妈说下面都流血了,身上像散了架一般,妈妈说不要紧擦擦药,休息休息下就好了,让娘姨帮我清洗了下,抹了药膏,还没等睡到半个时辰,竟又来喊我去接客。
气得我说身子吃不消,今天不想接客了,只见妈妈冷笑了两声,上前把我按倒在地,骑跨在我的身上,噼噼啪啪的就是一顿好打,打得身上片片乌青,还拿着引线针在我腿上戮了三四十针方才住手,我那时可只有十四岁啊!在故乡一天接几十个客人常有的事,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不好,认识的姐妹死了好几个,我却活到了今日。
如今你们俩是她的亲闺女,她年纪也大了,来了中原吃穿不愁了,看着一派温柔慈祥,实则当年比隔壁的二婶子还要心黑手辣多了。”
就这么边吃边聊打发时间,徐灏时而侧耳倾听,时而漫不经心,想着别的事情,他最关注的自然是湖州徐涥,已经奏明朱高炽请求派锦衣卫下去抓人,不管是不是徐族子弟,为了徐家的名声,此人是死定了。
今日无意听到城外的窑子,徐灏不打算自己动手,严打由热衷扫黄的太子朱瞻基出面最好。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金钟儿和磬儿得了老鸨的暗示,先后回去换了身最漂亮的衣裳,脸上抹了最白的浓粉,嘴上点了极艳的胭脂,头上戴了最好的首饰回来。
不时将脚从桌子下伸了过去,在徐灏的腿上轻轻踢了两下,或是来回摩擦,奈何徐灏经历过太多了类似阵仗,根本无动于衷。
不等天色暗下来,徐灏起身说了句有事在身,径自走了,闹得二女暗暗咬牙,好在徐灏先预付了二百两,不算白忙活一天。
这边徐灏回了家,把事情交代下去,进了内宅。到了稻香居被涟漪给逮到了,非要舅舅陪着她念书不可,一大一小便坐在厅上,你一句我一句的摇头晃脑,惹人发嚎。
沐凝雪料理完琐事,带着人回来,不敢打扰涟漪读书,与朱巧巧王玄清也在厅里轻声说话。
老太君打发了丫头来,吩咐道:“明儿是亲家太太的生日,老太太说让太太和奶奶们去,就说她身子不大好,本来要亲自去的。”
沐凝雪三人站起答应了,等丫头走后,沐凝雪笑道:“哪是我妈妈的生日,老太太给记错了,到底是上了岁数。”
王玄清说道:“老太太哪会记错,往年你娘生日,就算人不到礼物也会送到,没有一次记错过。多半是那丫头说错了,我仿佛记得是萧姨妈的生日,就在这两天,咱们回头上去问问太太。”
朱巧巧说道:“这些丫头中,口齿伶俐的真不多,我记得有个叫小月的异常伶俐,不管多长的话,听一遍就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也不带错的,现在人哪去了?”
王玄清说道:“我们也很喜欢她,可是手脚不太干净,前年打发出去了,听说她爹妈给她择配,也是个好人家,谁知她看不上那男的,整天家里吵吵闹闹,到底跟了邻居家的一个坏小子私奔了,后来被卖到了戏班子里。”
沐凝雪诧异的道:“竟有此事?人找回来没有?”
“找到了。”王玄清看了眼正和涟漪笑闹一团的某人,“咱家放出话去,还有个找不到人的?办此事的是焱儿,小月就把焱儿视为救命恩人,死活要嫁给他。家里除了苦笑就是苦笑了,破了身子又进了班子,做小妾还得看焱儿家愿不愿意收呢,岂能做正妻?”
朱巧巧无语的道:“真是聪明伶俐过了头,偏又犯了桃花命,都怨被灏儿一手骄纵出来的。这些年,家里类似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还少吗?一个个心比天高,说到底不过还是个丫鬟。”
长辈太多,萧姨妈又生性低调,过生日从不张扬,沐凝雪也记得就在这两天,但拿不准,一边让晴雯查一查,一边吩咐秀春去萧氏房里问明了。
老太君说身子不大好,徐灏随着一起去千寿堂,已经请了御医来,说不妨事。
在隔壁吃晚饭,席间徐灏把今日所见所闻讲了一遍,王玄清叹道:“几时才能彻底没了这万恶的行业呢。”
徐灏眨眨眼,貌似新中国的前期还真是禁止了,倒是随着改革开放春风吹,一夜之间桃花遍地开了,比起历朝历代似乎犹有过之。怎么说呢,如此古老的行业永远有它生存的土壤,除非把全国的男人都给集体阉割,或再出来个太祖,在笑贫不笑娼的时代,能说什么?
没有女人愿意取悦陌生的男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想想都令人恶心。
那些所谓的失足女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归各有各的原因,为了赚钱也好,为了苦衷也罢,或仅仅是好逸恶劳,或被人骗了逼迫,如果没有男人捧场,这门职业想做也做不了,貌似又是鸡生蛋、蛋生鸡了。
总归这事谁也别怨,谁让男同志还是动物呢,时时刻刻都会发情。(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七章 宰客
清晨,徐淞过来告知坑了堂叔的丁坤即将进京。在这件事上头,徐增福展现了极大的耐心和常年混迹于官场的圆滑,打算不急于一时,慢慢来。
因为是地方两年前的一场考试,如果要一查到底的话,费时费力不说,不定会牵连出多少人出来,如果不仅仅是徐鹏的个案,那么自然就是一场大面积的科场舞弊案了,严重些不但会举世哗然,一省官员统统都得被撤职查办。
官场上盘根错节,徐增福可不想因徐鹏和丁坤这一对冤家,让自己成了半个官场上的眼中钉。
既然三叔打算明哲保身,不针对以前,徐灏也能理解,要是他人在宦海也得仔细衡量利弊,敢挑战一方官场不是大无畏就是愣头青,何况他身为权贵无端端插手,哪怕是为了替亲族打抱不平,也有些犯了忌讳。
再说一旦牵连出某个大员,势必造成很多官员的激烈反弹,包青天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所以不去碰触往事是对的,解决一件难题的办法有很多种。对徐家来说,莫不如只针对丁坤和莫推官两个罪魁祸首,捉住他们的痛脚往死里打,这边给徐鹏恢复功名参加科举,报仇其实是次要的。
那丁坤这几年来也担心得罪了金陵徐家,一直不敢进京,两年来在整个江南到处游荡,一边观察局势,一边扫荡他家的世交官员。
新晋举人不管到了谁家,主人得设宴接待,临走时得送出一份仪程。这既是一种礼节,也是一种前期投资,反正丁坤没有花自己的一文钱,到处游山玩水,又把进京赶考的路费打秋风全给打出来了。
渐渐丁坤放下心来,事情毕竟过去了两年。当地很多官员都转任了,人证物证都没了,你徐家权势再大,总不能为了自家人而大动干戈吧?
进京的路上,行李上贴着大大的封贴,刻着“会试”两个字,船上的灯笼写着“世科甲”,带着数十个鲜衣怒马的家丁,一路上风风光光,好不威风。
到了金陵。选择在承恩寺里暂且住下,现任吏部侍郎又是他爹当年的门生,先去登门拜访。
侍郎对此很欢喜,能不开心么,自己人总是越多越好,设宴接风并也送了一份仪程,还周到的送了几张名帖,让丁坤去各衙门走走,打开名声。
谁知丁坤竟先妄自尊大起来。心说吏部老儿奉承我什么?不就是为了我这响叮当的新举人嘛?现在是我有求于他,等我做了官,将来就是他有求于我了。”
故此丁坤把这份情谊视为理所应当,并不感激对方什么。
有吏部侍郎等世交撑腰。丁坤也不怎么怕徐家,整日在城内坐着大轿子,前呼后拥,今日游雨花台。明日逛秦淮河,不是这里寻小相公,就是那里访名妓。加上他出手大方,满京城谁不晓得丁公子丁大举人有六部老爷们的关照?自然人人争相巴结。
不招摇也就算了,这让派人暗中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徐淞气的不轻。
这一日丁坤慕名来到如意坊,一下轿子觉得很满意,整个酒楼气派奢华很符合他的身份。
要了三楼的雅间,吩咐送上几道菜和唱曲的姐儿,很快进来了八个女人,琵琶弦子闹个不停。
丁坤是花柳场上的老手,大略看了一看,一个个又老又丑,扑面而来的葱蒜之气熏人欲呕,顿时把他的一团兴致都冷了下去,忙叫管家每人赏一串钱,赶紧打发走人。
“这他娘的算什么?”丁坤很生气,“亏了人都说这是金陵一等一的大酒楼,连乡下的小酒肆都比不上。”
奈何店大压客,他也不好找掌柜的质问,天晓得背后的东家是谁?
正在发牢骚的时候,侍女送上来四道菜,一样是韭菜,一样是豆腐,一样是鱼,一样是肉。
丁坤大怒,就见那一盘子韭菜连根都没有摘下去,随便洗了洗就直接下锅干炒;豆腐和铁一样的硬,筷子都插不进去;鱼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了,臭气熏天;那碗肉就更妙了,上边的猪毛一根一根的竖着。
啪!丁坤扔了筷子起身就要走,结果门外并肩站着数十位彪形大汉,双手抱胸面无表情。
坏了,丁坤知道自己怕不是被当做外来的肥羊矣,老老实实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动了手被人殴打一顿,堂堂举人老爷岂不是斯文扫地?
人在屋檐下,丁坤决定忍耐,等离开后再想办法找回场子,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走着瞧!
想离开起码得凑合吃一两口,然后才能说吃饱了结账,不然一看就知不满意。
脑筋灵活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自己先想到了前面,和颜悦色的对着侍女说道:“还有别的菜么?你好生给我说说。”
侍女说道:“今儿真不巧,昨日有人请客,店里什么食材都没了。啊!还有摊黄菜。”
丁坤压抑着怒火,这么大的店可能没食材,骗鬼呢?不就是成心想讹外地人一笔银子嘛?
此刻他暗暗后悔不该一大早就来吃饭,敢情他是打算坐到中午,酒足饭饱沿着河岸走一走,寻觅寻觅那些既有绝色又不贵的清倌人。
上午哪有什么人吃饭,被宰也是情理之中。丁坤暗道一声晦气,可问题是他不吃鸡蛋,又不好问摊黄菜是什么东西,只能说道:“送上来吧。”
结果运气真不好,就是一盘子炒鸡蛋,这一次倒是颜色不错,焦黄焦黄的清香诱人,丁坤很是苦恼,只好又问道:“还有什么菜吗?”
侍女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还有桂花肉丝。”
“这个好!”丁坤一拍桌子,“赶紧添来。”
不多一会儿,侍女端了过来,丁坤低头一看怒了,竟然是鸡蛋炒肉丝,有这么恶心人的店家吗?
罢了罢了,丁坤瞅了眼始终死死盯着他的壮汉,大概不吃几口肯定走不了,深吸一口气,笑着又问道:“菜够了,有什么汤么?”
侍女笑吟吟的道:“有木樨汤。”
木樨汤是什么东西?丁坤心想这汤总不会再有鸡蛋了吧?怕被笑话是外地人,装着很在行的样子,“为何不早说呢,我这人最爱喝木樨汤了,端上来吧。”
“老爷您稍等。”侍女道了万福,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丁坤对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这般不稳重又随意宰客,这如意坊大概没几日就得关门大吉。哎呀,要是能把酒楼盘下来,就凭这地点和规模,想不赚钱都难。
一边想着经营酒楼,一边思索等待会装着美美的样子喝汤,那些大汉自然就会放心的离开了,我再把菜分给手下吃,这样就没什么破绽,无非被骗去数十两银子,看我拿着世伯的帖子去顺天府不,必须赔偿十倍的银两不可。
侍女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汤走来,等放到了桌子上,就见丁坤一声叹息,天杀的竟仍是一大碗的鸡蛋汤。
侍女见他叹息,忙说道:“不满意嘛?老爷宽恕,厨房太忙了。”
“是啊,真忙。”丁坤气极而笑,满楼也没什么食客,你就敢睁着眼说忙?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不吃这个黄的。”
“是了是了,奴家说怎么明明点了一桌子的菜,又要东要西呢。”侍女还挺善解人意,神色间很是不好意思,“那这碗木樨汤就算了奴家的吧。”
丁坤暗骂一声骗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说道:“这是我没有对你说明,不关你的事,尽管开帐就是了。干脆给我上一碗面条,几道可口的小菜。”
侍女呆了一呆,说道:“菜是没有什么了,再说点多了又好似如意坊诈客一样,万万使不得。要不上一碗清水面,佐以一碗芙蓉汤和两个偎白果吧。”
丁坤叹道:“那最好不过了,快把饭端上来,我还有事要办。”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您稍等片刻。”侍女连忙跑了出去,谁知这一去就不复返了,望眼欲穿的丁坤又不敢挪动屁股,闷闷的等了半天。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总算侍女把饭菜端了进来,丁坤此时大抵也有了心理准备,斜眼一瞅,果然!他妈的这如意坊是成心要和老子过不去是不是?行,此仇不报非君子!
确实挺气人的,一碗白水面条子,一碗鸡蛋清蒸的汤,两个煎荷包蛋,摆明了吃死人不偿命的节奏。
丁坤也算看明白了,再点下去只准还是鸡蛋鸡蛋加鸡蛋,如意坊干脆改名叫**蛋坊得了。
我吃还不成嘛?心中大骂的丁坤端起那碗面看了一看,面条比指头还粗,里面还有几根头发。
叹气的丁坤强忍着吃了一口,没滋没味的咀嚼,咽到了肚子里,又忍着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站起来说道:“我尿急。”
有大汉便领着他下了楼,走到后院指了指角落里围着篱笆的茅房,丁坤走了进去。
出来后听见附近的屋里有人说话,他很自然的停下脚步,扭头望了过去。
这一看,不禁骇然!(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八章 卜课
厨房门是半敞开的,丁坤能看清里面的人,就见面案前有一个肥肥胖胖的妇人正在揉面,揉了一会儿,把面团狠狠放下,用手去擦胳肢窝里的汗,手也不洗直接继续揉面,一会儿掀起裙子,露出又黑又肥的大腿,拿手去挠痒痒。
丁坤真真是不看则已,一看这个光景,心里直犯恶心,吃的面竟出自这里?赶紧捂着嘴往楼上走。
一边走着,一边心说怪不得面里有几根像头发的东西呢,敢情是女人的腋毛或腿毛,那还不如是头发丝,越想越难受,刚刚走到房门口,不由得“哇”的一声吐了。
侍女嫌弃的躲得老远,捂着鼻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呕!丁坤胃里的恶心还是一个劲的往上冲,摆手道:“不要紧,应该是起了痧。”
侍女凉凉的道:“我们这里有挑痧的。”
打死丁坤也不敢留在这里了,吃顿饭都差点死掉呢,又吐了几口,惨白着脸说道:“我心里难受,赶紧付了帐回去。”
谁知从楼下上来了一个人,丁坤一眼瞧见了,险些晕死过去,正是厨房那位肥大婆娘。
侍女恭恭敬敬的道:“奶奶来了。”
丁坤看见她就胃里翻涌不休,腿肚子转筋,二话不说命管事预付五十两银子和名帖,包括了卫生损失费等等,反正明天派人来结账,只求赶快放他离去。
老板娘倒是好说话,并没有借故为难,至于明天的账单有多高?大家心里都有数。
其实谁出门会带着几百两银子?没身份的不会来如意坊,有身份的皆是先记账,小来小去的当场付钱。古时人人重视名声,吃饭不给钱根本不可想象,杨白劳的遭遇就能说明,哪像后世要钱的反成了杨白劳。
被如意坊的员工们欢送出来。丁坤闷着头走到岸边,迎着微风长舒一口气,用清水漱了口,这才缓了过来,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忽然看见码头上的画舫站着一位绝色少女。
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好色如命的丁坤追了过去,那少女惊见来人,转身一闪而逝。
刚才始终被壮汉们压制,连个屁都不敢放的管家和家丁们。这时候生龙活虎了,哗的一下全冲了上前。
“喂,船家快出来。”
“老鸨出来接客啦,我们大爷有话问你。”
“来了来了,谁呀?乱喊乱叫的。”
打画舫里小跑出来一个中年老鸨,拎着一条白丝巾,问道:“几位爷们有什么吩咐?”
管家趾高气昂的道:“刚才那姐儿盖码头多少钱?我们已经吃了饭,不来花酒的那一套,就直接盖码头。”
“哎呦。你可真粗俗。”老鸨不禁笑了出来。
管家叫道:“少废话,那风雅事我们老爷都玩腻了,兴许满意了你家姑娘,包一年不过小事一桩。我家老爷可是堂堂举人。”
“哦!”老鸨连眼皮子都不抬。举人在秦淮河算个屁!想了想说道:“既然就要盖码头,那二十两银子整,半个时辰为限,怎么样?我们还得准备准备开张呢。”
家丁们纷纷笑骂小看了我家老爷。一个时辰都不够用呢。丁坤自己却觉得可以,他是有名的快枪手,半个时辰足够了。
可是又不好当场承认。最终讲明了一个时辰,三十两银子,秦淮河上的名妓大抵也是这个高价钱,爱来不爱,所以也没觉得吃亏多少。
如此丁坤随着老鸨上了船,被引到了一间卧房,老鸨说了一声稍等,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来了一位女人,丁坤立时一跃而起,指着嚷道:“你是谁?我点了不是你。”
此女头大如斗,年纪大约四十岁不到的光景,头上有几根黄毛,鼻子歪在一边,三角眼,高颧骨,大扁嘴,两条扫帚眉毛,满脸的碎麻子,摇摇摆摆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跟在后头的龟公招呼道:“就是这位老爷叫的,美仙你快打声招呼。”
美仙便听话的咧嘴一笑,发出破锣似的声音,“老爷好!”
丁坤顿时魂飞魄散,怒道:“我看中的是个绝色美女,年纪不大,谁要和此等丑妇盖码头?”
龟公茫然道:“敝船就这一个姐儿啊,哪来的绝色美女?”
丁坤险些吐出一口鲜血,合着又被讹了?这他娘的哪里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的首善京城,分明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几步冲到了船头,气得浑身哆嗦,刚想喝令家奴动手砸船,就见码头上笑嘻嘻的围着一群壮汉,管家和家丁们集体蹲在了地上,个个耸拉着脑袋一声不敢吭。
不好!这一瞬间丁坤意识到了危机,好在这些恶人不晓得自己出生在水乡,年轻时人送绰号江上小浪鱼,纵身一跃就要借水道遁走。
哪知刚刚跳起来,还没等展开入水的优美姿势,就被一只蒲扇打的手掌生生拽了回来,就听美仙嬉笑道:“客官你得感激奴家,救了你一命。”
接下来丁坤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在家人们不忍目睹的泪水中,被妇人小鸡似的夹在腋下,抓着进了房里盖码头去了。
如意坊楼上,徐淞笑得前仰后合,得意洋洋的道:“让这家伙敢招摇,这里是金陵不是广东。”
徐灏面带微笑,兄弟俩没有把丁坤进京之事告诉堂叔,怎么解决此事三老爷还没有想出眉目,等今后在告诉他也不迟。
被喊来入伙的薛文笑道:“不过是作弄一场,对那丁坤起不到什么效果。”
“所以才让你来。”徐淞神色期待,“你也做过举人,肯定知道举人怕什么。”
“那是自然。”薛文一脸坏笑,“此种人最怕的无非是被揭发,待我设计好生教训一下,吓他个半死再说。”
满满一个时辰,被妇人折腾得欲仙欲死的丁坤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浑身上下依然哆嗦着。到底怎么个经过他死也不肯说,外人也无从得知。
短短时间内,一连碰上了两桩晦气事,这令丁坤非常气闷,被管家扶着上了轿子,立马大叫道:“快离开这里,去贡院,我就不信那里也尽是些鬼祟之辈。”
到了贡院,丁坤直奔一个很有名的卜课斋,要给自己算算运道。为什么这么倒霉,还是有小人作祟。
在两间书斋中间有一个圆门,门里面是朝南的三间房子,两间是打通的,一间是隔断的,院子里摆了几盆花。
丁坤走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站在廊下喊道:“有人没?”
“哪一位?”房子里传出了声音。
丁坤接口道:“我要找卫先生。”
屋里走出来一个人,穿着蓝布长衫。把帘子打起,说道:“您请进,您老贵姓?”
“姓丁。”丁坤走了进去。
那人解释道:“原来是丁老爷,您来的早。先生还没有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丁坤不太理解,大抵卫先生是晚生卜课,“先生不住在这里么?”
“先生天天回家住去,我先给你沏茶。”那人出去了。
丁坤一个人在屋里。看了下房内的摆设,东首角上一张火炕,蓝布底的炕垫。炕几上摆放着一只花瓶,插了一支桃花,还有一盏油灯。
靠东墙一张方桌,两把单靠。靠窗户则是一张书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外面这一间当中是一张条几,上面供着吕祖,两侧悬挂着一副对子。
课筒和香炉什么的放在桌上,靠西是茶几和长凳,书桌后面是长长的书架,书架上稀稀落落有几部书,丁坤只当都是卜课一类的书籍,也不去看它。
没等多久,四十多岁的卫先生走了来,那人上前说道:“有位丁老爷找你老卜课,已经来了多时。”
丁坤自持身份等卫先生进了门,把手随意拱了一拱,说道:“卫先生,我久仰盛名,今日初次识荆,实在仰慕得很。”
“岂敢,岂敢。”卫先生忙还礼,“老夫今天家里有事,到晚了,要你老人家久候,对不住。”
“说哪里话。”丁坤又说道:“先生请歇一会儿,我还要请教你的灵课呢。”
卫先生笑了笑,慢悠悠的走到书桌后坐下。这时丁坤才赫然发觉,书架上的书竟然是一部“大明律例刑案总汇”、“六部处分则例”,还有一些乡绅录和历科的提名录等等,却没有一本四书五经之类。
这令丁坤为之肃然起敬,同时也多了几分信心,他早就听人说起过多次,在贡院隐居着一位高人,专门对官员指点迷津,并且精通考场上的门道。
他来这自是不单单为了卜课算命,最主要的是为了科举,抱着亲眼见识一番的心态。
卫先生说道:“丁老爷请坐,贵处是哪省?”
“广东省。”
“丁老爷在哪里高就?”
“我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几时来京?”
“有四五天了。”
“哦,是卜课前程的。”
“也是,也不是。今天遇到了几件事,很不痛快,想卜一卜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说到这儿,卫先生不再问了,喊了一声:“老六啊!”
那人走了过来,卫先生吩咐他装香,点蜡烛,打水洗手,老六弄好了点了三炷香,没有插在炉子里,而是横放在了香炉上。
丁坤晓得规矩,先走过去朝着吕祖拜了拜,自己默默祷告一番,接着卫先生也走了上去,也是拜了三拜,把三炷香举起来,举了举插在了香炉里,拿起课筒摇晃起来。
念了一通天何言哉,叩之则应;神之灵兮,有感斯通之类,念完了,把课筒里的骨头倒了出来,看了看又放到了筒子里,连续摇了三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