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因果
徐家女眷返回家后,舟车劳顿一路疲惫,对各家的邀请表示万分感谢,但一段时日内要好生将养休息,无暇会客。
在外地购买的礼物按照身份远近纷纷送去,名单列了不下三百家,哪怕没什么关系的远亲也不敢少了,单单采买这些土特产就花费不下五千两。
话说此事在京城也算是一桩奇闻了,徐灏竟然允许自家女眷出远门,只为了游玩访亲。从金陵出发前往福建,一路上经过苏杭等地,然后又去了广东,包括荆襄九郡,天府之国的四川,处处异域风情的云贵,几乎走遍了半个中国,这般气势惊人的大手笔令人吃惊。
这年代除了投亲还愿等缘由,等闲没有女人不远数千里纯是为了游山玩水,倒是男人自古就有走万里路的传统。
就好似后世谁家去了三亚外国旅游,除了羡慕外有条件的人家自然不甘示弱,一时间女眷出门在京城蔚然成风,闹出了不少是非也流传了很多佳话,反正许多名山古迹的留字石碑上再也不是男人的专利了。
好在出门游玩非是徐家首创,遇到了不测也赖不到徐灏头上,只能说不管任何年代,出远门都得注意安全,尤其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徐灏对此也很吃惊,本预计最少不得走一年?那么多名山古城呢,云南沐晟夫妇挽留一段时日,四川蜀王府等亲友再留住十天半个月,没想到短短不到五个月就回来了。
敢情是女人们爬不动山了,远远看看也就罢了,没有亲自一览众山小的念头,这么多女人也不能随便上街游逛,匆匆坐轿子看一看,寻找个酒楼品尝下当地美味。加上一路都是走的官道和坐官船,畅通无阻,也没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所以节省了一半时间。
想想也是,这年头没有缆道,登山绝对是最辛苦的事,去哪都不方便。
京城徐府,一同回京的徐绿竹来到稻香居,见沐青霜和徐翠柳正在翻看一本诗稿,说道:“在园子里作诗的时候算是我最舒服的日子。一搬出去,一个字也没有做过。不过跟随夫君走南闯北,开了不少眼界,就是常年在海上太辛苦了。”
沐凝雪指着诗稿说道:“这是我以前的一位姐姐寄给我的琴曲,由曲观心,我疑惑她悲伤太过。听其家里人说,丈夫年纪轻轻看破红尘出了家,唉!”
徐翠柳抬起头来,说道:“我是笃信因果的。这里头也许必有因果。”
站在一旁的竹兰忽然说道:“想我万分难堪之时,也是这么想,自己认为前世造的恶因,今生才有这个恶果。心里便宽解了些。而少爷就是我前世做的善事,今生有了福报所致。”
月兰笑道:“因果自然有的,我常替老太太念佛也顺便看看善书,那些事迹活灵活现。怎么能不信呢?”
青霜问道:“什么叫因果?那因果怎么了结呢?”
“善的有善报,恶的有恶报,这便是因果了。”月兰说着说着突然伸手把竹兰的衣襟往下一拽。露出一条深深的乳沟,气的竹兰一手护住胸前,一手去拧她。
“嘻嘻!”月兰躲到一边,笑道:“这就是因了,早晚我会被她报复,那就是果。可是因果又是循环的,譬如有恩的应该报恩,报答完了,这一层因果已经勾掉,若是报答的人家感恩,就又生了一种因,将来必定还有一种果,反之亦然,所以佛家戒人不要轻易造因,就是为此。”
沐凝雪笑道:“你们大谈起感应篇来,都是因我一句话而起,快别说了,因果之道最是玄玄,万一谁看破红尘做了姑子,我可吃罪不起。”
众女都笑了,徐绿竹瞧见几上的诗笺,问道:“嫂子这是新作的么?”
沐凝雪解释道:“我也久不作了,是看了琴谱心有所感,随便写写。”
“是古风么?”绿竹拿起诗笺认真看去。
沐凝雪说道:“古诗比律诗不同,平仄有时不拘泥,长短句也可以随便,好像容易成篇,其实也有它的声调,弄不好便哑了,最忌的是用律诗的句法。对了,灏儿偶尔写出的随笔就有些像古诗,但又过于随便且更不讲究声调,倒是他时常哼哼的曲子,那些通俗的歌词是有韵的,就是不知他发明的五线谱到底师承春秋哪位宗师,令人神往。”
这时候袁氏被丫头扶着进来,众人赶忙过去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原来路上她不慎小月了,即小产。当时将将四个月因此谁也事先不知道,所幸在外头不必应付琐事,这几年保养得当,在家也无需和任何人争强斗智,经过几个月来的精心调养逐渐好了。
刘氏心疼媳妇,命她继续好生服药调养,不令她操心,惟恐落下了病根。把家事依然托付给徐翠云和徐绿哥,又加了徐江的媳妇富氏。
对此袁氏虽然不免有些小失意和小小的计较,大体倒也不以为意,明白是长辈的疼爱。何况怎么说两位姑娘都是外人了,帮着料理家事纯粹出自一片好心,而弟妹富氏早早晚晚得帮着管家。
说穿了这分人的心性,天性心胸狭窄之人看什么都会认为不安好心,心性好的人则能处处体谅她人,即使袁氏摆脱不了身为女人的计较,但审时度势,以她三房嫡长媳的身份,育有一子的尊贵,即使哥哥袁容触怒了帝王,在三房也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分毫。
伤心处是这一次小月很可能影响到往后的生育,早先她产下的女儿不幸夭折,而这一次小产也正因太过悲痛,也是管家操劳所致。长房人少王玄清一向清心寡欲,二房有徐灏怜惜妻子,很多事都分担给了其她人,唯有三房袁氏死死抓着管家大权不松手,担心被人笑话不免事事操心,管事就容易得罪人,心情常常受到影响。而小产和心情的起伏不定绝对有关!
如今放下一切安心休养,她反倒体谅起姑娘的不易来,来此特意说道:“不在家的时候,王姨娘的兄弟去了,下面人有意看笑话,一问三不知,亏了翠云绿哥不是省油的灯,一语点破虚实,这下面人实在混账,岂不是生生打了我的脸么。给我难堪。”
青霜问道:“什么虚实?什么打脸?我怎么听不明白?”
满屋子女人都笑了,竹兰解释道:“姑娘待字闺中,没打理过家事自是听不明白。要说管家也得用心学习,任何一件小事也得思虑再三,多问问长辈的意见,不然可就麻烦了,大家子人口多彼此盘根错节,任是一丁点的疏忽都会引起一场风波,往小了说人心不满。往大了说得罪了人,久而久之下面人都晓得你办事糊涂,阳奉阴违无所不用其极。
单说此事,姨娘的兄弟死了。家里的老人来禀明时,皆要把往年旧例告知,以便太太奶奶有章可循,其中该注意什么该小心什么。都得一并点明出来,不然就是失职,这样的管事还是赶紧打发走人为好。”
“哦!”青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袁氏说道:“可不是么。但即使翠云绿哥看破了下面人故意装糊涂,按照旧例给了银子,可是王姨娘岂能满意?拿去年麝月父亲说事,指责两位姑娘有意踩她以立威,大闹了一场。”
徐翠柳扬眉冷笑道:“麝月关她什么事?那是三哥自己掏的钱,不应该当成旧例。”
沐凝雪苦笑道:“罢了罢了,此事本就是灏儿太随心所欲,不怪姨娘指出来不满。后来呢?太太怎么说的?”
袁氏说道:“惹得绿哥哭了一场,太太想给添加些银子,她咬死了不松口,太太也就没再说什么了,背后一直念叨此事,说当年对不住绿哥,没想到这孩子是个有心的。这不弟妹回来拿了二百两银子,哄得姨娘开心了,此事也就算了结。”
徐翠柳嗤笑道:“放着有钱的儿媳妇不求,跑去和管事的计较,姨娘也是年老糊涂了,至于她和这边比较,计较的起么?”
沐凝雪说道:“我也得记着翠云和绿哥的好,当了恶人挨了骂,不然乐的做人情,随意添加银子好施恩,那怎么得了呢?”
袁氏轻轻一笑,其她人不明白,月兰和竹兰却晓得经此一事,两位小姐算是种下了因,等日后姑爷的仕途遇到阻碍之时,少奶奶自然要投桃报李,甚至无需经过少爷之手,两个不入流的小吏,轻易就能让其转为九品官员,那就是果了。
其实沐凝雪也能想透这些因果,做妻子的想帮丈夫不为过,自家亲人该帮忙时就得帮忙,何况翠云绿哥这一次确实做得对。
这时徐灏打城外回来,三春早一步返回,巧春那边她表哥本来想生米煮成了熟饭,奈何萧雨滢特意安排了人手贴身跟着,无从下手,不然他这条小命也要随着母亲去枉死城报道了。
女人们在另一边聊天,这边三四个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镜子等物进来,因徐灏盘膝坐在炕上,捧着盆的丫鬟走到跟前,双膝跪下高举铜盘,那两个丫头也在旁屈膝举起了手中之物。
这一幕大家瞧的很新鲜,这在别人身上或许是常态,可在徐灏这里就是新鲜事了,他可是向来最反感这一套的人。
不想徐灏竟然心安理得的抬起手来,绿竹见大丫头都不在,忙过来替哥哥挽起了衣袖,拿起雪白的手巾将衣襟掩了。
再一看原来跪着伺候的是兰春芳春和巧春,大家伙会心一笑,难怪他这么心安理得呢。
徐灏美滋滋的道:“好,你们可算懂得孝顺我了,也不枉我替你们背了那么多黑锅。”
洗完脸后,三个丫头嘻嘻哈哈的走了。沐凝雪笑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们,遇到了红叶绿竹竟变了个人似的,这几日不知多么的听话呢。”
竹兰说道:“能不懂事么?论起受宠,二位姑娘在少爷心里的地位比起她们只多不少,这小巫遇到了大巫,还有个不乖的?”
徐翠柳笑道:“要说当年红叶和绿竹也调皮,仗着有哥哥百般包庇,谁也奈何不了她们,总是趁机欺负我们。我至今还记得红叶吓唬我的往事,为了折梅说要在我山上的院子烤肉吃,吓得我赶紧讨饶,帮着她折断了最心爱的梅花,心疼了好些天。”
其她人见状也纷纷说起了往事,比如徐灏纵容绿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绿竹要换房子,马上把别人赶走,要住在竹园,马上自己搬家,不惜花费千金只求搏当时郁郁寡欢的绿竹一笑。
徐绿竹静静听着,抬手温柔的给兄长擦拭脸庞,毫不在乎她已经嫁为人妇。在她心里,毫无疑问最爱她的是丈夫,若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比丈夫更疼爱自己的话,无疑就是眼前之人了。
徐灏拍拍了绿竹的肩头,说道:“你们不在家,家里风风火火纠察不正之风,查出了不少人和事。而历年来很多弊病实因我而起,例如随意赏赐随意改变定例添置新衣胭脂水粉之类,银子如海水一样的花掉,不知节俭奢靡成风。
当然咱家和朝廷一样皆是一代而起,骤然富贵没有章法可循,很多事都是临时起意,久而久之演变为不成文的规矩。
我先认错,改吧!辛苦你们把所有事都厘清,总不能留给下一代一个烂摊子,今后我会遵守家里的规矩。”
沐凝雪惊讶的道:“你真的愿意以身作则?”
徐灏苦笑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有特权了,也希望家里人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我也最厌恶天生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算了算了,我不是毛太祖,没有破除一切的本事,无非一个寄生虫而已。”
人人平等不是一句口号,是要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而且必须要经过长期的思想演变,形成很多人的共识。必须有特定的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的激烈碰撞,各个阶级间的尖锐矛盾,必须在资本主义和科技进步到了一定的程度,以及等等。
没有这些因素,在明初这个安定的大环境下,哪怕把所有伟人集体拉过来也没用。(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章 知足
四更天的时候,上官秀才费力的把四张桌子叠放起来,仰着头看了看,距离墙头还剩下不到两尺,仗着年轻翻过去不成问题。
潜入他家勾搭女子,万一事发对贡生会是致命的影响,轻则革除功名重则终身不录,因此他连心腹家人都不敢叫来帮手。
脱掉碍事的斗篷长衫,一身短衣小打扮,上官秀才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好像一个杂耍艺人,站在自家这边翘起脚来向墙那边俯视,见木炭已经堆积的很高了。再往别处看去,黑夜里看不清什么。
赶忙下来到书房点了个灯笼,再次爬上去照着看,木炭堆积了有一丈多长,形成了个大大的陡坡,很容易走下去。
心中大喜的上官秀才再用灯笼往北扫了扫,离炭堆还有四五尺远的距离,夹道中间果然有个木门,是关着的。
看明白的上官秀才胸有成算,不紧不慢的下来,脚步从容的回到房中,暖了一壶酒,独自坐着自斟自饮,静等天明。
短短时间如同度日如年,随着鸡鸣,上官秀才急不可耐的跑出来,熟门熟路的爬上去,站在桌子上注视着木门。
就这么一直等到天色明亮起来,深秋的清晨非常寒冷,上官秀才哆哆嗦嗦的望眼欲穿。好半响,忽然木门咯吱一声,他将身体缩了下去,只剩下一双眼睛继续偷看。
一位年轻女子乌云乱挽,穿着一件蓝布大棉袄,下身穿一条红布裤儿,迷迷糊糊的走到茅坑前,转过身去面朝南,将裤子褪去,往下一蹲。
可不是红云么,上官秀才心脏乱跳。猛然用力一跃踩在墙上,轻轻咳嗽了一声。红云急忙抬头一瞧,见墙上有个人大吃一惊,正要喊叫看清竟然是上官公子,心里又惊又喜,急忙忙的提起裤子站了起来。
此时的上官秀才犹如飞檐走壁的侠客,身轻如燕的跳到了炭堆上,面带笑容一步步走了下来。到了红云面前,先是深深一揖,展开双臂将美人楼在怀里。“我的好亲妹妹,总算等到你了。”
红云满面通红,低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胆子也太大了。”
话还未说完呢,就被上官秀才板过脸来,狠狠亲了两个嘴,然后把舌头使劲的探到对方口中乱搅。
马上意乱情迷的红云还剩下一丝理智,使劲双手外推,叫道:“还不放手,叫我爹妈看见了。还了得?”
“此时纵使千刀万剐,我也顾不得了。”上官秀才喘着粗气把她放倒在地,用力拉拽裤子。
红云又羞又气,无奈的道:“就算要如此。你也先把门闩上啊?”
“对对!”如奉纶音的上官秀才转身如飞而去,把门栓扣上,回来把裤子从后拉开,两条腿一分。
这个姿势令红云羞得要死。双手捂着眼睛忍着疼痛,由着男人折腾。忽然疼得弓起了腰,又用手推着对方。“我不做这事了,饶了我吧。”
上官秀才也不言语,把自己的舌尖送到她口中,红云觉得里面犹如火烧一样,非常难受,只因喜欢对方所以忍着由他肆意行凶。
“放开我,放开我。”红云口不应心的胡乱说着,给自己保留少女的尊严,不时双腿死死夹紧,复又松开。
“好妹妹,我发誓一定不辜负你。”上官秀才反复又温柔又强硬,如此这般的你来我往,一阵狂肆过后,他软瘫在红云的肚皮上了。
红云见他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把个脖子也歪在一边。头一次经历只当他死了呢,心中害怕起来,连连用手摇推了十几下。忽然上官秀才慢慢抬起了头,笑了笑,低头亲了一个嘴儿,棉裤上落下了两三处新红。
男人先站起来,温柔的扶着女人起来,正要温存说一会儿话,红云跺脚道:“你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有话再说吧,你赶紧回去。”
“呵呵!”上官秀才搂着她粉颈,连连亲吻,“我今日完成了心愿,你若可怜我这一片赤心,明日务必早些来,我五更天就在此等着你。”
红云点了点头,一边系裤子,一边目送他吃力返回,笨拙的样子惹人发嚎,等他爬了过去,这才将门栓打开。
开门一看,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回过头望过去,上官秀才露着半截身体朝着自己招手,红云朝着他嫣然一笑,习惯性的扭着柳腰抬起脚,不禁皱了下眉,肚子未得出恭又被破了处子之身,走起路来异常的别扭,少不得单手扶着墙壁。
不说隔壁的秀才,红云走到房前,母亲庞氏已经洗完了脸,父亲出去做事了。庞氏问道:“怎么你今早去了好大一会儿?”
红云说道:“我也纳闷呢,白蹲了半天,只是出不来。”
庞氏恍然道:“敢是大肠里火结住了,怪不得你面色通红,吃点蜜水就好了。”
“嗯!”红云怕母亲看出破绽,赶紧走回房里,少不得用凉水偷着把裤子里的血迹洗掉,完事后呆呆的坐在床上,回忆方才之事。
谁知道男欢女爱竟然是天下第一苦事,躺在又冷又硬的地上,背后是茅厕身前是黑炭,可怜在此种环境下失去了第一次。而且那滋味就好似用棒槌往死里搅合一样,一点乐趣也没有,不过和男人搂抱亲嘴的感觉蛮不错,令人心慌意乱也陶醉其中。
对了,那木炭是他的调度,好呀,这是成心来破坏我的名节!红云恼羞了,气呼呼的蹬腿,随即哎呀的连连叫疼。随即想着他怎么知道我家夹道里是用来堆放柴炭呢?岂非奇绝?哼!可见是用了心,如此一想红云嘴角露出了笑意。
如今身子已被他破去,今后该如何了局?红云又发愁起来,他会不会如约讨我做小老婆?万一反悔不认账了可怎么办?胡思乱想之余,左手往下身一模,至今还是湿漉漉的,两片大开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京城徐府,大清早沐凝雪召集所有帮手,要大家从头调取档册,仔细核对历年来的旧账,不是为了秋后算账,而是为了把所有事分条开列出来。
大凡富贵人家的流弊,徐家自然也无法免俗。一则管事权重,出入吃拿卡要乃是常事,在外打着主家的旗号招摇撞骗,欺压良善。
二则令出多门,所谓的旧例太多,使得下面瞒过稽查,冒支复领在所不免。赏赐的地方太多,任何人的亲戚有个婚丧嫁娶,家里都得给予赏赐。
三则家人豪纵,不服约束;在地方为非作歹,欺男霸女。
四则庄产收入私自分肥,佃户下情难以上达,任意加减租子,倒卖粮食等。
五则一年花销毫无准备,滥挪滥用,亏空日深。徐家到是没有亏空的问题,可外面众多产业很多是见不得光的,不能指望几十年如一日的带来丰厚利润。
大抵这五件弊端无论哪家公侯也是历来的积习,偏偏家大业大不敢节俭,就怕被外人笑话,俗称的倒驴不倒架。好似一个公司的资金链始终紧绷着,面对不可预测之事,很容易造成连锁性的崩盘,只得不择手段的去捞银子,埋下日后家族灭亡的种子。
徐翠柳也被拉了来,正和萧雨诗核对账簿,徐灏却对妻子讲解如何制定预算,统计收入来源和数量,支出的各项用途和数量,反正是现代企业经营的收入支出以及现金流的总体计划。
虽然徐灏讲得很笼统,理论作用远大于实际作用,但是对常年打理家事的沐凝雪来说,已然是受益匪浅了。
这时徐翠柳说道:“你看学房里的十两银子,这账上已经吩咐裁掉了,可这本账上还有,六弟早已不上学了,那为何账上还替他领取呢?”
萧雨诗解释道:“上回是裁了,只剩下七少爷。后来王姨娘过来说可怜媳妇管得严,没了这十两银子怎么出门?太太吩咐仍旧支给他十两银子,每次都是金桂来领,大概现在还是她来代领。”
徐翠柳说道:“说句不中听的,早就分了家,为何类似之事依然是二房出?连我的月银衣服首饰也是。唉!也不怪姨娘来要银子了,我每个月有铺子里的一份利润,家里又发一份,实在说不过去。”
这话被徐灏听见了,断然说道:“全部裁了,连老七也停止,让三房自己掏钱。今后太太吩咐的事单独立帐,每个月把账本给她老人家过目,看看花了多少钱出去。你们记住了,凡事要执简御繁,账目不要分出那么多的名色,只分经常和临时两项,一目了然。”
沐凝雪忙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过于苛细也失了大体,如今家里帮着我的不止一个人,家事还是有章法的,没有太多的弊端。就怕裁了各房用项,让老祖宗和老爷太太受了委屈。”
徐灏摆手道:“委屈就委屈,我倒不计较花了多少钱,乱买了多少东西,节流的作用并不大但必须做,我最近有感于百姓的不容易,奢靡太过一定会遭天谴。何况再怎么说徐家苛待下人,这天底下皇族不敢比,除此之外还有谁家能和徐家比富贵?做人要知足。”(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一章 神仙鸡
九月一日,梅氏带着陈师娘,春月和夏雨及她的婆婆,一群女眷齐齐进城而来。
难得乡下来了这么多客人,老太君显得格外高兴,吩咐把所有人都请到千寿堂来,一番热闹也不消多说。
萧姨妈也来了,连同家里的老人都围着老太君坐着,其她人在四周闲聊。徐灏进来时,就听婆婆说道:“我们庄上有位老太太九十多岁了,身子骨比我还硬朗,能听一后晌的戏呢。”
老太君听了十分欢喜,说道:“你们来一次,今晚就别走了,咱们明儿都到园子里去逛逛。来年我们家就要搬了,那花园应该比不上这里,就怕我孙儿乱花钱,为了让老身开心。”
婆婆笑道:“您老是有大福气的,三少爷多有本事?小小年纪就挣下这么大的家业。而且对庄下人也好,今年秋收都说他成天下地帮着干活呢,阿弥陀佛!”
老太君叹道:“难为他了,这么多孙子里面,就属他青出于蓝胜于蓝。”
沐凝雪抱着小儿子进来,身侧跟着长子徐烨,奶娘和丫头们跟随在后,萧氏接过来抱着,引逗他笑。
陈师娘略显局促的道:“看哥儿这一笑,简直和灏三爷是一个模子,倒是哥哥长得像她娘,将来一准是个美男子。”
徐灏唉声叹气的道:“我不稀罕儿子,我做梦都想有个闺女,女儿是老子的小棉袄嘛。”
大家伙都笑了,老太君和萧氏心照不宣的对视,她们太清楚他至今也未放开种子,不然身边这么多女人,别说生个丫头了,生一堆都不在话下。
这方面徐灏是借鉴了朱元璋父子,先多生下几个嫡子,一来凝雪母子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如此家里也会更安静。
再来不想她们年纪太轻生孩子,等过了二十五岁也不晚,都说什么多子多孙,可他一想到十几甚至二十几个儿子,一百多个孙子,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怕是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萧氏命酒席传上来,又吩咐媳妇预备明天的席,“园子里叫她们打扫干净了,别叫姥姥们笑话。”
婆婆说道:“太太也说笑话了。咱们庄稼人天天在土堆里坐着,那些草垛子便是我们的会客厅,有时还要堆大粪,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干净,快别叫姑娘奶奶们累着了,没干没净吃了没病么!”
陈师娘心想老太太等闲不出门,故此最喜欢听乡下事,笑道:“如今乡下枫叶正红着,青松绿的可爱。一早起篱笆上开遍了各色的喇叭花,地里的蝈蝈蛐蛐和金铃子叫得那个好听。”
她随着丈夫读过书,时常给弟子们讲故事,说话非常的文雅生动。无疑正对了老太君的脾胃,大喜之下认认真真的聆听,无限怀念起早年在乡下住的田园生活。
徐灏心说陈师娘天生就是优秀的小学教师,是不是家里开个幼儿园。请她老人家来呢?
马上要开席,萧氏和闻讯赶来的刘氏陪着梅氏、萧姨妈、陈师娘、夏雨婆婆等老辈一席,老太君单独坐在软榻上。沐凝雪贴身伺候,萧雨诗站在另一边;徐翠云等嫁出去的姑娘们拉着春月夏雨等做了一席。
其她人也按照身份都坐下了,姨娘们坐了一席,晴雯麝月香萱香菱依旧喜欢和大丫鬟们混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说笑吃酒。
王玄清和袁氏、钟可姑、富氏等媳妇不时在各席上照应,闲暇时回去坐着吃饭。
席间上了打辽东送来的熊掌,袁氏夹了一块递给婆婆,说道:“老人家您猜猜这是什么?”
婆婆看了半天,咀嚼了下还是猜不出来,琢磨着说道:“猪爪子不像,牛羊蹄子更不对了,味道甘甜略有些腥气,难道是猩猩的爪子么?哎呦,这怎么吃得?”
众人大笑,萧姨妈笑着解释道:“您不要受她们的骗,这是熊掌。”
婆婆瞪着眼说道:“这就对了,我见过耍狗熊的,那爪子可不就是这样么,可没听说这东西可以吃,你们怎么想的主意?连狗熊都饶它不过呢?”
众人笑声刚止住又复大笑,青霜笑的按着胸口,另一手反复拍打着红叶的肩头,红叶吃痛便往绿竹身边躲去,绿竹筷子掉在了地上,引发了一连串的混乱,刚好翠柳举杯欲饮,一下子把酒都洒在了桌上。
徐灏陪在老太君身边,席上没有熊掌,他素来一口不吃所谓的八珍,瞧着女人们前仰后合,委实想不出笑点在哪里?只能说大家伙自以为婆婆没见过世面,觉得有意思,却焉知婆婆心里也在笑她们的无知呢。
貌似婆婆很有做刘姥姥的潜质,像凝雪和红叶就没笑,因为都晓得婆婆的丈夫是铺子里的掌柜,论起见多识广,估计在座的没几个人比得上她。
不过婆婆是好心逗大家笑开怀,其乐融融的场面徐灏也很高兴,雨诗轻轻拍打着老太君的后背,慎道:“你老别笑了,小心呛着。”
徐灏笑着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妻子,沐凝雪就着他的手吃了半杯,脸上很快现出淡淡的一圈胭脂色。
孩子们都去了别处吃饭,这时嫂子们传上来了酸豆腐,婆婆喜道:“这个我可吃惯了,哪天也离不开它。倒是在这里成了稀罕物,巴巴的上了正席。”
梅氏说道:“可不是么!您尝一尝。”
婆婆舀了一勺,慢慢吃着吃着眼睛亮了,疑惑道:“怎么一样的豆腐,到你们城里连味都变好了?到底是皇帝脚底下,任什么都比别处强。”
萧氏解释道:“这里头有鸡蛋白猪脑子和在一起,加上鸡鸭火腿的鲜汤煨了,等半熟了再加上笋尖香菌,才有这点味道。说实话又费工夫又费钱,反倒不如地道的酸豆腐可口。”
婆婆笑道:“要是咱家也能像府上一样,自然也会费心思做好吃的,人活着不就为了一张嘴么。何况村里谁说起徐家不翘着大拇指!最是心善的好人家,您家才配得上吃这等美味,要是为富不仁的豪富,老婆子只定呸一声呢。”
少时又上了一碗菜,萧氏亲自举起筷子请大家伙尝尝,“这是家里新学会的神仙鸡。”
婆婆笑道:“怎么鸡都成了神仙?还是神仙变了鸡呢?我先尝一块再说。”
神仙鸡分为好几种做法,大多喜欢用酒,也有用五花肉一起的,但最地道的无疑是湖北宜昌的三游神仙鸡。
这一次去两湖,徐灏品尝过一次赞不绝口,特意学会了传授给厨娘。
相传得名是源自宋代“三苏”,北宋嘉裕元年,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从故乡眉州赴汴京应考,途经夷陵即湖北宜昌,被三游古洞的险峻所吸引,遂备上酒菜到此一游。
后人为了借此扬名,便将三苏所食之鸡菜命名为三游神仙鸡。后来南宋诗人陆游亦慕名去了三游洞,还汲水煎茶并题诗,传说也曾品尝过三游神仙鸡,使得神仙鸡更加美名远扬。
吃完饭,丫鬟们捧着香汤、清水、手巾和漱盂等鱼贯进来,两位老太太有样学样,稍后又送上来一盏清茶。
沐凝雪和萧雨诗服侍完了老太君,由月兰接手,二人去了隔壁看过孩子,三四个小丫头进来放上小炕桌。
萧雨诗问道:“姐姐,家里事多繁忙,你身边还是得有个好帮手,我不是指的我和晴雯麝月她们,而是得有个也能拿主意的,不然每日操不完的心,太耗费心神了。”
沐凝雪笑道:“我知道你是担心生出很多节省的法子,闹得一家子都背地里恨咱们,这也是没法子,既然灏儿要省检,说不得被人埋怨也认了,谁让咱们得管着家呢?这家里若想要兴旺,自然要进的比出的多,慢慢给儿孙积攒下家底。
今后得好生打理外面的产业,开源才是首要之务,要切记不能仗势欺人,也不能太过招摇,更不能做违法犯纪的买卖。如此只要能保证进多出少,纵使节俭也不会太过分,老太太、太太不会受委屈,家下人也不会太过抱怨刻薄了,而省检之计最贵在于常年坚持,不然等进少出多的时候,哪怕家里再有钱,没几年家财就都耗尽了。”
说着话,丫头送来饭菜。沐凝雪素日只吃清淡口味,萧雨诗则喜欢吃些肉菜,但吃的不多。因提前交代过了,今日的分例菜暂且减去,送上来一碗清粥,两碟子精致小菜。
萧雨诗则依旧是四小碗的荤菜和一碗稻米饭,屈膝侧坐在炕沿之上,半身还是立于炕下,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可不敢和沐凝雪平起平坐,即使沐凝雪本不在意这个,她依然坚持要以身作则。
二人吃了饭,萧雨诗亲自接过来香汤,转而服侍沐凝雪漱口、净脸、洗手,等母子睡在了炕上。
不自觉的,萧雨诗露出了一丝微笑,前几日大姐已经当面和男人说了,要让自己怀上身孕。因为某人说喜欢女儿,萧雨诗默默祈求上苍,赐予她一个宝贝闺女。
下午请客人们打牌听戏,晚上吃了一顿徐家的特色火锅,引到客房歇息。陈师娘生平头一遭体验了大富之家的生活,心中感慨万千,又亲眼见到抱着孙子的老嫂子,一口的山东方言。
一打听才知道,老嫂子的遭遇竟和自己一模一样,也是儿子媳妇不孝顺,被徐灏接到了家里。
更可怜的是儿子儿媳妇双双跌落悬崖送了性命,不过老嫂子却不悲伤,直说善恶终有报,那等狼心狗肺的子女,早死早托生。(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二章 游船
心里悬着事的红云翻来覆去直到三更天才合眼,只睡了一个更次,四更天便醒来了,翻身悄悄的起来,打开了鞋包,换了双大红鞋。
在镜台前重重敷了一番脂粉,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徐家不管化妆术还是化妆品都有着独到之处,种类繁多的不可思议,连自制眼影粉底霜护手霜之类都有,向来深得金陵女人的赞赏。如果说徐灏对古代什么贡献最大,化妆品绝对是其中之一。
把头发用梳子抹的光光的,斜插了一支玉簪。本来就是妙龄无丑女的好时候,浓描重彩后,姿色更上一层楼。
约会的时间尚早,而此时出去难免惊动父母哥嫂,红云寻思若父母听见动静,我就说昨日没有下恭来,此刻内急的很,大不了说一声马上就回来,反正那般疼痛,说说几句体己话也不错。
不时重新添添粉,好不容易盼到了五更天,红云将灯儿吹灭了,小心翼翼的走到房门前,轻轻把房门推开一条缝,侧着身出去。猫着腰一步步走出来,在窗外听了听,里面没有声音,知道爹妈没有听见,赶忙拎着裙子往前小跑,将夹道门推开。
这边门咯吱一响,墙头上等待已久的上官秀才立即听见了,低声问道:“来了么?”
红云也不答应,反手把门关死,犹豫着是否该留下来?
不想上官秀才早就准备好了,往这边扔了个褥子一个枕头,提着灯笼跳过墙来快步走下,也顾不得说话,把褥子铺好放上枕头,拉着红云躺在上面分开双腿。
要说他实在是猴急,每次没有温存没有前戏直奔主题,红云也单纯不懂这些。说道:“你不要像昨日那么用力,我经受不起。”
“放心,这次只管着让你如意。”
上官秀才自己给自己润滑,然后徐徐进入,比昨日容易了些,红云皱着眉头任他戏弄,口中柔声嫩语哀告不已,渐渐就体会到了其中乐趣,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如此春风一度,天也亮了。上官秀才搂着美人口对口的问道:“今日比昨日如何?”
“哼!”红云斜睨了一眼,噗嗤笑了,其实时间有限得紧,大概平均水准之下,欺负红云不明白,还以为他很不错呢。
大凡有了肌肤之亲后,女孩子也无所谓矜持了,尤其是接触时间不多,愈发痴缠。是以红云主动搂住对方的脖子,将自己的脸枕在上官秀才的脸上,耳鬓厮磨。
温存了好一会儿,上官秀才柔声道:“天亮了。你该去了。”
红云秋波转盼,抬头看那天色,撒娇道:“我此时一点气力都没了,你抱我起来吧。”
上官秀才笑着把她抱了起来。红云这才系了裤子,一手托着墙壁,一手拉着男人的衣袖。问道:“你明日还来么?”
“怎么不来?我又不是傻子。”上官秀才笑道。
与此同时,徐灏陪妹妹红叶在竹园秉烛夜话,早起的麝月送过来切好的西瓜。
权美人还未回来,这一次她协调父族率领朝鲜兵灭杀女真人,以高丽人的尿性,一定会趁机占领许多土地,而徐灏早就安排好了,来年随便找个机会狠狠教训下朝鲜,令其再不敢心生妄念。
红叶说道:“我刚吃了菊花茶,你有冰梅汤给我喝一口。”
“小姐稍等。”麝月转身出去了。
打着哈欠的绿竹说道:“咱睡觉好不好?困死我了。”
红叶说道:“青霜央我拟一段花神祠碑记,心里烦得很,一会儿你随我要她带咱们去看看,没亲眼所见怎么写呢?”
“哎呀!”绿竹一脸苦瓜相,二十多岁的大人了,在徐灏面前一如少女时期。
这时候内宅的人纷纷起来打扫庭院,预备着白天老太君和客人们前来,徐灏见状说道:“你不睡去找青霜,我们得小睡片刻,今天有的忙了。”
等徐灏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匆匆换了衣服出来。老太君等人刚吃了午饭,走过临夏阁前方的那座石山,一阵阵的桂花香飘来,水榭里有竹藤椅塌,供人随意坐。
沐凝雪怕风太凉,取来织金绒毯铺在榻上,然后扶着老太君坐下,众人看着波光粼粼的池子,荷花已老尚有余花,在水汽的烘托下,环境分外萧爽。
婆婆坐在栏边,讲诉些乡下趣闻,说村里老李家生下一匹驹子,满身漆黑粉鼻粉眼,四蹄雪里站,人人见了都爱。哪知道是同村姓顾的欠了李家四千吊钱,变了一匹马去还债。
姓顾的儿子晚上得了梦,跑去李家一看,那驹子老远颠颠的走来瞧着儿子落泪,后来儿子拼命赚钱,把马给赎了回去,至今还养在家里呢,不信你们去瞧。
老太君叹息一回,年纪越大越笃信,陈师娘见状也说道:“有家姓周的,夫妇二人都念佛行好,生了一个儿子,又聪明人品又好,娇养到了十几岁,被拐子拐去了十多年没有消息。
最近周老爷病重,什么医生都这治不好,想不到多年不见的儿子忽然回来了,拿出一种仙丹给他老子吃,一吃马上好了。据说被拐走后被一道士救了,传授许多道术,那仙丹也是道士给的。”
大家伙都知道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皆在信口开河呢,是以有人听着,有各自闲谈,也有凭栏眺望的。
竹兰过来说道:“池子里的船,已经预备好了。”
萧氏说道:“走着太累,咱们都坐船,那船靠在哪里呢?”
竹兰指着远处道:“这里相对又浅又窄,水下都是木桩子,大船撑不过来,在柳堤那边湾着呢。”
刚准备叫小丫头传小轿子过来,老太君说道:“不用了,这里路很平,又没多远,走走也好。”
当下众人朝着荇叶长提走去,转过道弯。有两艘小画舫静静在柳荫下停泊,驾船的嫂子拉开跳板,手扶着手接到船上。
沐凝雪还得准备款待客人,是以站在岸边招手,倒是把王玄清她们都推到了另一艘画舫里。等人都坐稳了,王玄清吩咐开船,嫂子们撑动竹篙,小船缓缓离岸。
忽听啪的一声,有人从船头上摔了下去,吓了大家一跳。幸亏王玄清在她旁边,连忙将人给拉住了,没有掉下水去。
原来是山东老婆婆,她不常坐船,站在船头只顾着和老太君说话,冷不防立足不稳,摔了个跟头。
老太君忙要起身去扶她,被月兰等按住了,关切问道:“姥姥你摔着没有?”
不等人去搀扶。老婆婆借着王玄清的劲,自己了爬起来,说道:“不要紧,不要紧。俺干活出身瓷实着呢,硬地上摔一跤都没事,何况是船板。”
王玄清和钟氏拉着她进舱里坐下,看了下确实不要紧。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萧氏问道:“您老在乡下不坐船么?”
老婆婆回忆道:“我们那里遇见发大水也坐小船逃命,不过俺老家是山东一等一的好地方,常年风调雨顺。附近遭了灾俺们那都没事。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只坐过三回船,其中两次还是跟着三少爷一起。”
她自从来到徐家后,老人家老实守着本分,把自己当成下人,等闲不到内宅来,在外宅帮着洗洗衣服干干活,和一帮子老人打成一片。徐家有专门的敬老院,用来安置族中孤寡老人,所以并不寂寞,小孙子上了徐家的启蒙学馆,对此老人家感激万分。
所以今日也是头一次进内宅花园,这时几对鸳鸯从船旁边浮水过去,老婆婆指着道:“你们城里也养着鸭子呢?先前还看见仙鹤在阴凉处打盹,还以为是仙境来着。要说这花的就是比白的好看,只怕是野鸭子吧?家鸭子哪有这颜色。”
王玄清说道:“这是鸳鸯,老太太身边的月兰,我们也总管她叫鸳鸯。哦,您老不知道三弟的石头记,等回头我给您讲讲。”
老婆婆看着她说道:“哎呦,奶奶长得跟菩萨似的,心地也好,徐家什么人都心善,俺这后半辈子是有福了。”
这时晴雯撑船架着尖尖的采莲船游了过来,兰春几个忙着采摘莲子,老太君急道“可不能带那几个春丫头,不小心就要翻船了。”
萧氏笑道:“不妨事,她们自小就会游泳,再说这水碧清干净,喝几口也没什么。”
晴雯那边都朝着这边招手,众人也挥手示意,三艘船两前一后,碰到莲花发出清脆的声响,船过处,水波晃漾。
有人指着小山上的雅致院落,说道:“那不是四姑娘的梅园么?”
老人们纷纷望了过去,但见一大片的梅林,悬崖边上有一座样式奇特的建筑,非常好看。
船儿继续往下驶去,眼前露出一带曲折竹桥,此处乃是徐绿竹曾住过一段时日的芦雪轩。几位老太太看了一看,笑道:“这是亭子么?瞧着像一支大船似的。”
王玄清说道:“就是仿着船式盖的,这里是钓鱼的最好所在。”
陈师娘羡慕的道:“这就是靠山临水了,我们乡下卖年画也有画着大园子的,可哪有这么好的。”
萧氏说道:“不过是人工布置出来的而已,咱们乡下才是真山真水,那才是真的好。”
婆婆说道:“哪有什么真山真水呦!不是树木就是庄稼地,还有些土堆子,离咱们村三四十里的皇姑寺,倒是真山真水,但那是皇家的地方。还有山坳里的女医门,那房子一半都在山上盖着,村里不少走投无路的媳妇投靠过去,不到一年回来看望咱们,简直变了个人似的,从内到外精气神都好的了不得。”
陈师娘也说道:“以往附近的佛寺道观尼姑庵,没少出坑人骗钱的恶人,自从女医门成立了后,招摇撞骗拉拢妇女苟且的事一发的绝迹了,风气越来越好。”
老太君说道:“那就好!香玉那丫头是个有出息的。”
陈师娘恍然道:“哎呀对了,那女神仙是咱府上出去的,老天爷。”
此刻另一艘船上,绿竹指着栏杆问道:“你说这些有多少根?不许数,只许一口说的。”
红叶不在意的道:“大概是十二根。”
绿竹得意的道:“错了,偏多着一根。那年中秋,我和二姐在这里联句,借她拈韵,所以用的是十三元的韵,不信你问她。”
正悠闲坐在船头的徐翠桃回头笑道:“那回你们不在这里,只我和绿竹二个人倚栏联句。可叹今日重回故地,不久后你们又要返回南方,再回来怕已经搬了家,可见天下事真没有十全的。”
大家纷纷叹息,沐青霜说道:“你们只顾追想从前,诗社早搁下不提了。我姐姐答应的荷花社也没有开成,我加入了寒梅诗社,可天天有人退社成亲。此时芙蓉花快开了,不如咱们补了芙蓉诗社吧?”
钟可姑插话道:“芙蓉花是细腻风光的,作诗题不如填词的好。”(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三章 旧例
不提坐船的在园子里游览,秋老虎的天气午时酷热难消,翠柳拉着雨诗去了室内游泳池,两个人坐在一张小凉榻上,萧雨诗笑道:“果然清凉的很。”
四五个小丫头在外边洗竹子,翠柳躺下来用香藤席衬着,见左右无人,笑问道:“以前记得你说爱我服我,那我要问你,到底怎么服?怎样爱?”
雨诗笑道:“多少年的事了,还念念不忘呀?那时不过是开个玩笑。”
“我自然知道是玩笑,反正眼前无人,咱们说说呗!”徐翠柳眼眉流转,似乎别有深意。
萧雨诗想了想,当年情窦初开一片芳心系在表哥身上,患得患失便和翠柳大玩才子佳人的游戏,笑道:“任凭差遣,水火不辞!”
徐翠柳说道:“是个有情人就这么说,不足为奇。”
“嗯!”萧雨诗拍手道:“以身相报,虽死不辞,怎么样?”
徐翠柳笑道:“情之所钟,义夫烈妇,皆能如此,不足奇。”
萧雨诗说道:“那我学学哥哥的文章,我身上的一肌一肤一毫一发都充实爱你的情意。”
“好,这还有点意思。”徐翠柳吃吃笑道:“可此乃爱之体,不是爱之用,我要你说爱的用如何?”
萧雨诗学做男儿的模样,说道:“无非以性命相许呗!”
“蠢材!太过了,你既死了,便不能爱了。”徐翠柳大摇其头。
萧雨诗拄着香腮,思索道:“焚香叩拜,如何?”
“再深一层。”徐翠柳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池子,笑容满面。
萧雨诗光顾着苦思了,没注意水中荡起了涟漪,“如臣之事君,子之事亲,如何?”
“还要亲近些。”
“我想不出来了。要不你自己说吧。”
徐翠柳抬起头说道:“我现在有一件事差你,你肯办到了,方算是真爱。”
萧雨诗慎道:“你的真爱真麻烦,幸亏我是女儿身,不然不得被你给生生麻烦死,也非得被气死不可。”
“你过来。”徐翠柳神色诱惑。
萧雨诗听话的附耳过去,就听翠柳笑道:“你既然爱我,那就替我伺候他吧,嘻嘻!”
用力一推,萧雨诗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猛不丁感觉被人给抱住了,而且还是个光着身子的,瞬间魂飞魄散,死命挣扎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男人,立时松了口气,任凭男人扒开自己的裙子,猱身而上,双手扶着墙壁,喘息连连的气道:“徐翠柳你太可恶了。”
徐翠柳已经闭上眼睛。火辣一幕非礼勿视,凉凉的道:“你且忙着,等我睡一会儿叫你。”说完真的躺着午睡了,气得萧雨诗只得任由男人横冲直撞。压抑着不敢叫出来。
而后来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事,因不在场不敢杜撰。
外面在沿岸的草坪上,沐凝雪督促家人收拾秋榭。靠窗一排十六张绷簧式的藤椅,十二具小杨妃藤塌。檐下两侧散放着**张白漆小方桌,一圈四把白色实木椅子。露台上张开一个元纺白花大遮阳伞,下面一只大理石纯白颜色的长横桌,上面放着几个雕漆青州竹叶盆栽。
这是徐灏闲暇时设计的,像个现代的室外咖啡厅,等待着客人们上岸随意歇息,各种果汁茶水早已备好。
几个婆子在擦茶杯、茶碟和酒具,还有一个正在给茶炉子生火。为了让客人看到原汁原味的花园百态,丫头们都未召集,任凭和往常一样。
四五艘采莲船在池子里游荡,一侧香萱香菱在那里垂钓,麝月坐在采莲船西窗用点心喂食游鱼;一群小丫头在西侧的草地上打秋千,不时站着迎风荡起,衣裙飘飘隐约可见。
园子里的厨娘精心制作的点心送来,沐凝雪吩咐每个桌上放好,总共十二样,有白糖芡粉桂花糕、燕窝参粉八宝乳酪饼、杏仁豆粉七巧酥、鸽蛋冰糖小薄卷、鸡油香腿炸包卷、冰冻芋头水晶糕,这是六样茶食。
广东薄荷香粉莲子糖、柠檬酸煎香蕉糖、佛手片,水果是新鲜雪藕和苹果派,还有一碗牛奶水晶葡萄,可以说在徐灏的指点下,这些年徐家姑娘们发明的点心冷饮之类都献了出来。
稍后游船在小码头上停靠,接了长辈们过来随意坐下品尝,连老太君都非常惊奇,问道:“原来你们在园子里有这些有趣的玩意,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
沐凝雪解释道:“这些都是高糖分的饮食,灏儿不叫您老知道,怕贪吃,对身子不好。”
众人赞赞称奇的或坐或卧,说笑吃喝,兰春和芳春拿着一根竹竿,上面绑着小网兜,在池子里捞小虾。涟漪和徐烨跑过去要夺那个兜子,兰春不肯给他们,叶嫂子叫道:“快回来,仔细掉到水里去。”
最后在小叶子的沟通下,两边握手言和分工合作,二春负责捕虾,涟漪拿了一双瓷碗,舀了半碗清水,徐烨把捞起来的水虫儿小虾养在碗里,五个孩子蹲着围成一圈,研究水里奄奄一息的可怜虾子。
明朝闺阁还有一种打弹子的游戏,类似于高尔夫球,弹子放在地上,用细木杆打入洞里。
远处的亭子里,能看见徐灏同一少年对饮,身边有位美姬坐着,王玄清说那是徐家的七少爷。
徐湖忽然诗兴大发,拿着笔在亭中柱子上题诗,引来一群女人过去观看。
千条细雨万条烟,慕绿垂青不辨天。
喜得秋风还识路,吹将莺语到尊前。
徐灏笑道:“这就是说你们了,老七学问大有长进,希望来年能考中举人,光耀门楣。”
“三哥说笑了。”徐湖看了眼双眼无神的冯姑娘,铺上一幅凌布,写了一首五言律诗。
徐灏微微一叹,他很敬佩七弟的忠贞,这一点徐家兄弟没一个比得上他。本来安王妃已经有意把朱仙媛许配给他,并且答应婚后让冯姑娘做二房。可是被徐湖一口拒绝。
如今安王妃带着表妹走了,经此一事,老七的声望值和富氏一样暴涨,徐灏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拍马不及了。
沐青霜感兴趣的念道:“可怜不世艳,娇弄可怜心。
秋色画两黛,月痕垂一簪。
白堕梨花影,青拖杨柳荫。
情深不肯浅,欲语又沉吟。
好诗!嗯,只怕是你的旧作,若你在我的白纸扇写一首诗。应情应景,我就服你。”
徐湖说道:“我做不出来。”
徐灏心中暗笑,沐青霜失望的道:“喂!我又没有旁的意思,何必在你心上人面前回绝呢?真是的。”
冯姑娘忙说道:“姑娘请坐,不如奴家陪你联句可好?”
“还是咱们女儿家爽快。切!”沐青霜拉着姐妹们过去坐下,神色不屑,“所谓才子,不过尔尔。”
“你,我。”徐湖干脆闭口不言了。扭过头去。
沐青霜也不理睬他,兴致勃勃的道:“既然要作诗,没个不饮酒的道理。”
“你们慢慢作诗,我和老七随便走走。”徐灏拉着徐湖朝一边走去。边走边说道:“今年好好考,等你中了举人,我就去说服三叔三婶,成全你们这一对有情人。”
徐湖大喜。说道:“多谢三哥玉成。对了,明日士林的友人邀请我去会文,不知哥哥可愿同往?”
徐灏有些犹豫。说实话他真打怵和读书人交往,薛文等同学不算,一起长大了没那么多斯文,反而聚在一起谈笑无忌比谁都粗俗,哪怕是曾啓王骥等名士,正所谓真名士才真风流。
想了想点了头,毕竟弟弟难得开一次口,他不好拒绝。徐湖显得很兴奋,以三哥能和解缙杨士奇等当世泰斗平起平坐的资格,自然是与有荣焉!
傍晚,累的一天的沐凝雪还要去处理家事,徐灏见其她人也累了,便主动要求代替她们。
垂花门的嫂子媳妇们正等着呢,不想三少爷一个人溜溜达达的来了,往椅子上那么一坐,“说吧。”
妇人们纷纷笑嘻嘻的上前回话,有请领大厨房酒席银子的,有请领花轿铺陈账目的,有请领新宅款项的。
就见徐灏一不核明账目,二不翻出老账来对比,而是直接说道:“今日我带班,算好了再来说清楚,不然弄错了或多领了,可是生生打了我的脸,我的脾气你们也晓得。”
此话一出,大家伙也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纷纷点头表示知道了。
徐灏听得很仔细,数字在心里默算一遍,对了的发给领牌,也有开错的即将帖子扔还,让重新算明白了再来领。
轮到舒二娘的弟妹来领冬季车轿围子钱,帖子上写着旧例俱支一把八十两,今核实请支一百四十五两。徐灏问她历年情形,媳妇也说不清楚,便命她丈夫舒顺过来。
等舒顺来了,徐灏问道:“围子以前没有旧的么?难道全用坏了?”
舒顺说道:“这是旧例,每逢换季,都要换的。”
徐灏皱眉问道:“那换下来的旧围子做什么了?”
舒顺回道:“历来都归下人们作为好处,小的这次整顿,所以扣了三十五两,抵旧围子的价,只当贴换新的了。”
徐灏说道:“什么叫做好处?什么时候还有这规矩了?合着年年都要换新的?然后旧的归你们拿回家去当抹布?停了。”
舒顺急了,说道:“小的向来讲究核实,上一次修仪门,别人都估算四五百两,只有我给算出一半价格就够了,为此奶奶还表扬了呢。而且这些年府里就是鸡毛禅子丢了一根毛,也不许小厮们乱扔,要留着修补。”
徐灏说道:“我又没说怪罪你,你也未免小廉拘谨以后按委的这笔银子停了。今后几时坏了几时再换,少来这些旧例,有旧的就不买新的,你听明白了么?”
舒顺说道:“帘子不分什么大小,更没有什么宽紧横竖可着车轿做的。”
徐灏笑了,他捅了句衙门里的专业术语,结果舒顺还了一句他听不懂的,“以后这笔银子不支了,等围子坏了再换,这总听懂了吧?”
舒顺明白了,慢慢退去。徐灏对不放心赶过来的竹兰月兰说道:“这还是有名能干的,我看也够糊涂。”
月兰说道:“我听说他的脾气还不小呢,在他手底下的小厮们骂起来,祖宗三代破口大骂。也就是在你面前,不然我们可得顾着舒二嫂些,说起来是我们的不是。”
徐灏皱起眉来,怎么徐贵一家子不是管家就是管事?自从李老爹故世后,这家里貌似自己两口子说的不算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四章 比赋
清早,徐湖兴冲冲的来到外书房,见兄长正和十一二岁的孩子说话,不禁很是奇怪。
徐灏笑着介绍道:“这是好友马福姚的侄儿马愉,其祖是汉代伏波将军马援。宋末其世祖为青州府学教授,前朝拒绝出仕,避居临朐,此后累六世为儒,多以教书为业。马家历代皆有隐德,被乡人称为积善之家。”
徐湖顿时肃然起敬,对着马愉深施一礼,马愉亦恭恭敬敬的回礼。徐灏心中暗叹,适才徐海见了马愉爱答不理,从小事就能看清一个人的涵养。
南京鸡笼山在明代叫做凤台山,江北第一名山,道家第四十二福地,亦是佛门圣地。朱元璋在“登鸡笼山”作诗曰:罢猎西山坐拥旗,一山出地万里卑。崔巍巨石如天柱,挣着老天天自知。
对读书人来说,凤台山也是儒家圣地,因为国子监就坐落于此,如今学生多达近万人,吸引了很多来自周边诸国的留学生。
一行人漫步于山道上,没有走香火兴盛的南天门,徐灏知道内阁大臣们素来喜欢炎炎盛夏在山里的峡谷中聚会,两岸古树遮阳,灌木葱茏,峡谷里的水流跌宕而下,十分的幽静清凉。
在一座亭子下见到了徐湖的两个朋友,皆是国子监的贡生,年纪和徐湖相仿佛,一脸的书卷气。
其中姓冷的书生说道:“今日雨花诗社的诸贤在山上设擂,我等何不前往一睹盛会?”
徐湖欣然同意,对此徐灏无可奈何,牵着儿子的小手和马愉随着他们往山上走去。
来到半山腰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凉亭石碑,回廊曲折,背后一座很巍峨的阁楼,四周聚集了不下千人的学生。往一侧眺望能看见房舍连绵的国子监。
八位有老有少的书生坐在楼下东侧,西侧只有一个座位,想要比试的人自己走过去入座,然后选择长项和对方比试。
兴致缺缺的徐灏把儿子抱起来,站在远处观望,徐湖等人则兴致勃勃的挤了进去。
坐在父亲头上的徐烨问道:“爹你不喜欢么?”
徐灏说道:“不是不喜欢,而是你爹我乃杂学出身,不算儒家子弟。”
徐烨说道:“那杂学好还是儒学好?”
徐灏说道:“各有各的好处,将来你自己慢慢体悟吧。反正你是爹的孩子,自然就是杂学的继承人。我们这一门管杂学叫做科学,和儒学并不冲突,爹希望你能兼两者之长。”
雨花诗社乃是金陵之泰斗,社中几乎都是当世大儒名士,能得他们赞赏一句,无疑马上就能蜚声士林,可没有才华贸贸然上前挑战也是自找没趣。
只见一个个前去挑战的读书人,纷纷被斩落马下,能成名之人自然远非偶然。
观战的贡生们看的如痴如醉。对他们来说是一场生动的课堂,无论胜败都很有益处,这也是雨花诗社的目的,绝非肤浅的只图扬名。
不管是作诗作词。还是比写字或背诵,经纶时政八股文章,一时间偌大的国子监,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在某一项上压倒雨花诗社。
忽然就见马愉走了过去。说道:“我要比作一篇五色云赋。”
徐灏笑了起来,算是曾啓半个弟子的马愉,果然有些魏晋狂态。他曾在作赋方面下过苦功。也就是说,一两千字的文章不带打草稿的。
马愉天资非常过人,曾琦对他寄予厚望,不过曾啓私下里说过马愉年轻气盛,看似谦和实则不沉稳,喜好花团锦簇的文章,不耐作讲究对仗工整的八股文,而时下考场很忌讳虚浮。
厌恶华丽崇尚简朴自然是洪武年间遗留下来的风气,这时雨花诗社的名儒颜贵说道:“一个孩子竟然要作赋,此题目难,我等做起来亦觉吃力,有些意思,谁下场和他切磋?”
另一位大儒窦寅说道:“我等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就让宋国出场吧,当做今年的科举演练一下。”
宋国起身笑道:“那晚生就会会这位小兄弟,希望他不要令我失望。”
信心满满的宋国丝毫未把一个孩子放在心上,如果说作诗对联兴许可能妙手偶得,来几句惊世绝句,那作赋则完全是一个人的功力了。
走到马愉面前,宋国笑道:“你是哪里的生员?竟不自量力的跑出来,赶紧回家学习去吧。”
马愉恭敬的道:“弟子是山东临朐人,还未取得任何功名。”
“连童生也不是?还是江北人?”宋国不屑神色愈浓,江南士林看不起江北士林有些年了,何况还是个白丁孩子。
当下不再废话,即使对手无足轻重,宋国也没打算随便应付,毕竟这里是国子监,为了来年科举也要倾尽全力,博得名声,等考中进士金殿面圣时,好名声往往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明朝状元榜眼探花是要由皇帝钦点,刨去各种因素,比如名字取得不好,长得不符合口味,字写的很差等等。故此帝王的个人倾向非常重要,才华相当的两个人,一个素来喜欢的才子,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取谁不言而喻了。
“五色云赋。”宋国在心里揣摩着腹稿,众目睽睽之下只能一次完成,而且要尽可能的快。
类似作赋这种说简单也简单,说最难也最难的文章,一两千字耗费一两个时辰已经是很不简单了。晋代大儒陆机在“文赋”里曾说过,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也就是说,诗是用来抒发主观感情的,要写的华丽细腻;赋则是用来描写客观事物的,要写得爽朗而通畅。
赋最早出现在诸子散文中,叫“短赋”,代表人物是屈原。汉代正式确立了赋的体例,叫做“辞赋”;魏晋之后,日益向骈文方向发展,叫做“骈赋”;唐代又由骈体转为律体,叫做“律赋”;宋代则成为了散文形式,称为“文赋”。
到了明朝。大体和宋代一脉相承,但又多多少少受到八股文的影响,趋于严谨工整的律赋,而许多读书人不愿受到拘束,因此把无拘无束的元代小说体裁更加发扬光大,倾向于讲故事而不是卖弄文采,赋介于诗和文之间。
清人刘熙载说:“赋别于诗者,诗辞情少而声情多,赋声情少而辞情多。”,所以诗大多为情而造文。赋则常常为了文而造情。诗以抒发情感为重,赋则以叙事状物为主。
寻思了半天,宋国迟迟没有下笔,先偷眼瞧瞧对方如何,却见马愉一支笔如兔起鹄落,忽疾忽徐,欣然而写,全无停搁苦思之态。目不及瞬,早已有十数行下矣。
大惊的宋国着急了。再拈笔时可惜已经心先乱急,哪里还有什么奇思妙想?只得据题平铺了。如此急急忙忙的书写,尚铺不到半篇,这边马愉已经做完了。
所有人全都惊呼。简直太神奇了,一篇赋竟然行云流水一口气不歇的做完,,这般才华绝非等闲。
此时七位大儒见马愉一小孩子挥洒如此。俱忘了考较妒忌之心,反叹赏以为奇,纷纷走过来围观。
徐灏见状叹道:“有其师就有其徒。曾啓一口气两万字,他徒弟一口气两千字。
粤自女蜗氏炼五色石以补天,而青、黄、赤、白、黑之气遂蕴酿于太虚中。而或有或无,或潜或见,或红抹霞天,或碧涂霄汉,或墨浓密雨,或青散轻烟,或赤建城标,或紫浮牛背,从未聚五为一,见色于天。矧云也者,气为体,白为容,薄不足以受彩,浮不足以生华,而忽于焉种种备之,此希遘于古,而罕见于今者也。
惟夫时际昌明,圣天子在位,备中和之德,禀昭朗之灵,行齐五礼,声合五音,政成五美,轮立五常。出坎向离,范金白、木青、水黑、火红、土黄之五行于一身;而后天人交感,上气下垂、下气上升,故五色征于云,而祯祥见于天下。猗欤盛哉!仰而观之,山龙火藻,呈天衣之灿烂;
虚而拟之,镂金嵌玉,服周冕之辉煌。绮南丽北,彩凤垂蔽天之翼;艳高冶下,龙女散漫空之花。耀自天河,不殊江汉;出之帝杼,何有七襄?不线不针,陰阳刺乾坤之绣;非毫非楮,烟霞绘天地之图。浓淡合宜,青丹相配,缥缈若美人临镜,姿态横生;飞扬如龙战于野,玄黄百出。如旌如旆,如轮如盖,六龙御天上之銮舆;为楼为阁,为城为市,五彩吐空中之蜃气。
众人才看起句,便惊讶的道:“这一起句便奇特惊人矣。”再读到彩凤垂蔽天之翼,阴阳刺乾坤之绣等句,已然是赞不绝口了。
颜贵叹道:“小小年纪,称得上天生奇才。”
正品评着呢,宋国气急败坏的走过来,问道:“你师承何人?”
马愉老老实实的道:“小时候在族学读书,去年拜在西墅先生门下。”
“西墅公?”宋国好似见到了宝贝一样,愤怒的道:“诸公可都听见了,此人是人如泉涌的曾子棨学生,洪熙二年的状元,难怪一篇五色云赋做的如此迅捷淋漓,敢情是曾啓的文章。”
马愉脸色涨的通红,说道:“这不是恩师的作品,是我自己所作。”
“你的作品?”宋国面带讥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做出如此意境的文章?”
诸公沉吟不语,天底下不是没有神童,而且属金陵最多,可确实是有些匪夷所思了,即使亲眼目睹也不能不令人生疑,想弟子背诵了先生的文章,跑来显摆也是有的,是以大多相信了宋国。
附近的徐湖等人有些不平,可他们和马愉并不熟悉,不能挺身而出。徐烨急道:“爹,你快去作证呀。”
徐灏笑道:“傻儿子,真金不怕火炼,你马家哥哥要是有才,继续试一试不就见真章了?弄虚作假的话,爹过去有什么用?自取其辱罢了。”
宋国气马愉抢了他的光彩,虽说是弄虚作假,但自己败在一个顽童手下,传扬出去也不好听,冷笑道:“来人,把他送交国子监,记下姓名籍贯,至少十年之内不许考取功名。”(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五章 得陇望蜀
凤台山遍布参天古树,后世面积四千五百公顷,而明初则还要大上三分之一不止,置身其中宛如置身于无边无际碧绿色的海洋中,空气新鲜的一塌糊涂。当然徐灏感觉不出来,这年代无论走到哪都是绿色氧吧。
山峦连绵,上冠莲花状的巨石,名为“一州奇胜”。诗仙李白游览此山时,曾留下“历阳壮士勤将军思齐歌”;宋太祖赵匡胤在此山安营扎寨,喜得太子;宋朝大诗人杨万里写下了“舟过鹅行口回望和州鸡笼山”。
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人文,赋予了凤台山独特的灵秀之气,掩映在莽莽山林中的千年古刹,凤林禅寺。每逢正月十五和六月初一,会有数万人朝山礼佛,场面十分宏大。
“雨霁众山碧,松翠湿衣裳”,历阳八景之一的“鸡笼山晓霁”宛如画屏,令人赞美忘返!
雨花诗社的大儒们彼此议论,周围的读书人也议论纷纷,徐烨很是着急,恨不得冲过去替朋友站台。
徐灏稳如泰山,心不在焉的观望风景,神色间毫不在意,他对马愉很有信心。
“徐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姓冷的朋友神色不豫,如果马愉造假,他不禁要怀疑好友的人品了。
徐湖先看了下远处的三哥,见他气定神闲,笑道:“我担保马兄弟有真才实学,不信咱们接着看。”
“那就好!”两位朋友点点头,同窗二载深知好友为人,顿时精神一振,如果马愉确实有真才实学,一定要和他交个朋友。
山脚下,几顶轿子缓缓停下,接连走出来几位年轻书生,周围闲杂人等仿佛豺狼般的凑了过来。
“都闪开。”赶过来的十位武士大声呵斥。
与此同时。山上的颜贵说道:“才情还有天生,学问必由诵读。十一二岁的孩子,从三岁读起也只有八年工夫,怎能诗赋信笔而成?想来是其师考过此题,以前做过,故能一一不爽。若说真真实实,落笔便成,虽斩头沥血,吾不信也。”
名士夏忠附和道:“颜老先生此一论实为有理,天下文章出于科甲。科甲雄才俱归翰苑。以前没听西墅公提及弟子有才,私以为这孩子实在可疑。”
宋国冷笑道:“岂有此理,快快拉走,小小年纪已经是斯文败类,长大了那还得了?”
马愉气道:“我不是骗子!求求诸位先生自出一题,待弟子应教,真假便立见了。”
窦寅点头道:“这最有理。诸位谁出一题,看他做得来做不来,那时大家就无话可说了。不然总归有以大欺小之嫌。”
颜贵沉吟道:“不如让孩子回去吧。我等怎好出题?今日来此是为了鼓励贡生们应考,而不是来当考官的。”
宋国说道:“是他自己要求,老先生就出一题也无碍。若不如此,则大家之疑终不得解。”
夏忠说道:“还是出一题的好。真假立辨,省的有人又要说长说短。”
“出什么题目好?”颜贵有些为难了,说实话他很欣赏马愉的胆量和一手略显狂放的草书,由字观人。即使没有惊才绝艳,那也是个可造之材。
出简单的题目会得罪宋国,太难则会令马愉颜面无存。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小小年纪便背负了作假的名声,这一辈子已经毁了。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闻名天下的酒状元之弟子。
目光看向窦寅,窦寅也有此顾虑,犹豫着干脆让马愉走人算了,可惜马愉不领情,满面通红的攥着拳头。
而宋国则挨近夏忠的耳边,低声说道:“不必另寻题目,何不将前日对不来的对句,让这孩子一对?”
夏忠被他提醒笑着点头,论人品他和宋国一丘之貉,心胸都不太宽阔,朗声道:“我等若出长篇大论,只道有意难他,我学生有一个小学生的对句在此,倒正与小兄弟相宜。”
周围的学子马上嚷道:“正该如此,请先生赐教。”
徐烨松了口气,笑道:“对对子有什么难的,一定难不住马哥哥。”
徐灏微微摇头,如果有此雅量就好了,所谓文人相轻可不是一句杜撰。
果然夏忠执笔在纸上写出一句,书童拿起来给大家同看,所有人争先恐后的抬脚伸脖子,见是将“孟子”七篇的篇名编成了一对。
梁惠王命公孙丑,请膝文在离娄上,尽心告子读万章。
很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出个谁都能对上来的就没意思了,大家看了都说道:“这是个绝对了。”
徐湖却大怒,愤慨的大声说道:“诸公未免太刻薄了,此等绝句在场有几人能对上?如果诸公能对得出来,马愉就算输了。”
此言一出,很多人纷纷点头,也有人笑言夏先生的弟子实在刁钻,怕不难倒了师父,夏忠脸色一红,无疑被说中了。颜贵和窦寅显得颇为尴尬,可是刚才同意了,现在也没法说什么。
徐灏远远看着这一幕,再看看马愉一脸灰心,知道他对不出来,拿这么难的对子来欺负人,实在是过分。
很后悔怎么没把解缙杨士奇约来,就算作弊也要帮马愉,索性上前亮出身份压制雨花诗社,有种咱们再比作赋。
突然瞅见来了三位熟悉无比的人,徐灏仰天一笑,“打了徒弟来师父。妙!”
来人非是曾啓,而是自家的娘子军,为首之人乃是姑姑徐妙锦,这两天教导过马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
身边穿着文士衫,巧笑倩兮的俊俏书生,则是撺掇着她们前来凑热闹的沐青霜了。
徐妙锦和徐翠柳皆在家修行,出门游逛不会惹人非议,而青霜还未成亲,就出来玩又怎么了?
如此徐灏牵着兴奋无比的儿子,父子俩一步步走了过去,走到近前,说道:“按照诸位的规矩,对对子我方可以再出一人。”
在场之人全都大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是要组团比试了?这场好戏貌似越发有趣了。
雨花诗社的七位在翰林院帮着编书的大儒,早就看清来人是谁,一时间彼此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唯独闭门读书的宋国不知就里,不悦的道:“这是考验真伪,岂能一概而论?”
徐灏说道:“怎么不能一概而论了?我方提出作赋,你比不过就耍赖质疑,然后出个破对子,我方承认不擅长。换个人选出来不行么?总不能你们随意出一道难题,答不上来就是作弊吧?”
宋国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出头?你是何人?”
徐灏抬手一指,“你问问诸位先生,我徐灏有无资格?”
话音未落,书生们纷纷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徐灏征讨安南绞杀女真,扬威海外,对倭寇以血还血的作风,不恋权主动辞官归隐。称得上是位英雄。
“有有。”夏忠赶忙拉了宋国一下,低声说了几句。
宋国脸色一变,不敢言语了,他生怕得罪了来人。然后在科举上使绊子,蹉跎三年。
徐灏见状朗声道:“去年不是整个士林都要挑战弘文才女么?我方就选派她出战好了。”
身边尾随而至的沐青霜脸色一白,跺足道:“怎么把话说的这么满,输了岂不连累圣上?”
徐妙锦莞尔一笑。附耳轻轻提示一句,沐青霜眼眸一亮,抬手轻轻解开方士巾。把满头秀发甩开,然后仰着头走进场,嗤笑道:“我只道是烟锁池塘柳之类,却原来是腐儒凑合小聪明,拿笔来。”
那一瞬间的绝美风情,使得所有男人纷纷惊叹,别说有无才华了,单单凭这能颠倒众生的绝色,她无疑就是天底下第一名的大才女!
顷刻间青霜轻轻松松就收获了无数粉丝,而大名鼎鼎的徐灏则不可同日而语,刚才还鼓掌呢,现在则在读书人看来,无非一介还算儒雅斯文的武夫罢了。
雨花诗社的诸公一样个个喜上眉梢,想去年搞出那么大的声势出来,结果是个去了势的太监,令人扼腕叹息,今日可算是能一遂心愿了。
徐灏见一个个激动的模样,暗骂朱高炽没事找事,什么弘文才女可称量天下士?你当青霜是风流的上官婉儿么?
用屁股都能猜到朱高炽根本没安好心,垂涎上了青霜的美色,上官婉儿和皇帝睡过觉,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好在那家伙总算知道些羞耻,没继续纠缠,话说他没少惦记姐姐,要不然张辅怎么不是被派去打安南,就是长期呆在北方,让人家夫妻常年聚少离多,天各一方的。
徐灏坏坏的想着,清晰勾勒出一幅荒淫无耻的昏君形象,完全忘了起码在他姐夫这事上,他是同谋之一。而朱高炽固然有亲近青霜的心思,但堂堂帝王,岂能和臣子之妻藕断丝连。当然此种皇帝不是没有,朱高炽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扮作书童的丫鬟得意洋洋的高举白纸,上面写着“卫灵公遣公治长,祭泰伯于乡党中,先进里仁舞八佾。”
说实话徐灏没看懂啥意思,文化水准太低了,但不妨碍欣赏到众人惊喜若狂的反应,窦寅一个老头喜欢的直打跌,颜贵亦惊讶的道:“真才女,这没得说了。”
宋国抛开了先前之事,两眼放光的说道:“这位小姐这等高才,那晚生还有一对,一发求小姐对了如何?”
沐青霜瞟了他一眼,火热目光一看便知没安好心,先前是姑姑的提醒,不算真才实学,是以说道:“先生请写吧。”
宋国精神抖擞的执笔认真书写,以求能给才女留下深刻印象。他早就打听到了,那是沐王府家的郡主,假如自己能有幸娶了才色双绝的她,少奋斗三十年不止。
姓冷的友人也忍不住逼问徐湖,“那到底是你家的谁?可能帮忙亲近亲近?反正你已经有了冯姑娘,不许再霸占才女,得陇望蜀。”
徐湖苦笑道:“小弟是认识人家,可人家未必认得我。至于牵线搭桥怎么可能呢?被我三哥知道非得打断了我腿脚。”
“禽兽啊!”另一位多少知道徐家事的朋友义愤填膺,“娶了漂亮的姐姐不算,又惦记着漂亮的妹妹,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是哪和哪呢?”徐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沐青霜今年也不小了,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却死活不嫁人,兴许真的和三哥有一腿!连个名分都没有,心甘情愿的做外室,三哥果然真禽兽!
这时候,对子出来了,众人瞪着眼睛看去,气氛也彻底趋于**,“燕来雁去,途中喜遇说春秋”。
众人看完都说到:“春秋二字有双关意,更是难对。”
徐灏则不管青霜能对与否,搂着心情低落的马愉,对几位老先生说道:“他善于作赋,请诸位随便出个题目。”(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六章 接盘侠
面对徐灏的要求,颜贵看了看周围兴致高昂的学生,又看了眼锁着眉头略带得不到认同,苦闷闷的马愉,以及他是江北人。
如今的科考,取士标准是南六北四,除了北方学子连年抗议甚至静坐午门,根基在北平的朱高炽也必须重用北方人,而南方文人垄断官场确实是一大弊病,隔几年就会爆出一次官官勾结的丑闻,很多有识官员对此也很支持。
历史上永乐迁都,无意中改善了此问题,因为许多南方士族成了北方人,眼下则就不可预测了。可以预期的是,南北隔阂会一直持续下去,这也是很普遍的事,隔着一条河的村子还互相瞧不起呢。
至今为止,北方还没有出过一位状元,甚至三甲之内都很稀少,这也是南方士林嘲笑北方士林的依据之一。
如果眼前的孩子能保持勤奋的话,以他刚才的水准,很有机会冲击未来的状元之位。年过古稀的颜贵没有狭隘的地域思维,甚至很期待未来能有北方英才脱颖而出。
颜贵神态和蔼的道:“不日即将立冬,秋去冬天,嗯!你赋一首梧桐一叶落,限秋、留、游、愁四韵。”
一边的宋国也顾不得纠缠美人郡主,为了挽回颜面,当即提笔准备再战,并且笑道:“我再和这位小友比试一下。”
忽然他愣住了,限韵分明是改作诗了?毛笔在半空中停滞,刚要出言问清楚,憋着一口气的马愉已经做完了,而且沐青霜也已然对了出来。
同一时间,徐灏这方一位明眸锆齿的美人,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俱都作出了非常难的题目,引起所有人的喝彩。
万物安然夏。梧心独感秋。
全飞犹未敢,不下又难留。
乍减玉阶色,聊从金气游。
正如衰盛际,先有一人愁。
颜贵大声赞道:“做得好,不独敏捷过人,而构思致意大有“三百”遗风。这孩子是个神童,老夫也甘拜下风。”
“颜老先生客气了。”徐灏笑了笑,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马愉这一首委实才气横溢,以他的年龄来说。难得!
夏忠和宋国有些垂头丧气,以他二人才华,断无可能短短时间内作出来,继续纠缠下去十有**会自取其辱,学问是作假不来了。
而另一边的上句:燕来雁去,途中喜遇说春秋;沐青霜下句对的是:兔走乌飞,海外欣逢评月旦。对的工工整整,无可挑剔。
不等宋国回过神来,徐灏已经带着人飘然远去。在凤台山国子监留下了一段美谈。
想宋国年过三十还未成亲,一心想着和弘文才女谱写一首凤求凰,谁知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时间大受打击。
其实若要抡起真才实学。沐青霜和马愉目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作诗作赋就是这样,天赋往往要比苦学有用,而宋国恰恰缺少了一点天分。
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处。位于城内的一处寺院,坐在空荡荡屋子里频频叹息,天赐良机错过了。大概也永远错过了,哪还有可能和堂堂国公家的郡主发生交集?
他是山西人,和同是山西人的内阁大臣胡广私交不错,也曾对胡书萱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如此才处心积虑的加入了雨花诗社,可惜解缙家好好的,就算不好好的他也没有任何机会。
宋国家世很一般,闯荡京城这几年,一门心思的想给豪门做个乘龙快婿,因为对于所有学子来说,科举实在是难如登天。
这时对街的孙媒婆来了,说道:“可找到个绝色女子,柳巷出身,写得一手好字。宋相公若肯出三百两身价,便当面写给您看。”
原来胡广想给自己买个俏婢解闷,一要姿色好,二要识字通文,不然如同嚼蜡,偶然间被宋国打听到了,便找来孙媒婆,勿论价之多寡。
看似肯出高价,实则宋国哪有那么些钱,不然秦淮河上一抓一把。
一听三百两银子?宋国有些肉疼,狠狠心说道:“身价不为多,我现在和你一起去。”
二人一起去了一个人家,孙媒婆领出来个女子,年纪只有十五六岁,姿色平平。
在院子里见了礼,就坐在宋国对面,桌上铺上了笔墨纸砚,孙媒婆帮着磨起墨,“你写一首诗给宋相公瞧瞧。”
女孩子接过毛笔,东不是,西不是,好半天不敢下笔,孙媒婆催促道:“相公不是外人,不要害羞,你只管写就是了。”
女子被逼不过只得下笔书写,写了半响才写出来“云淡风轻”四个字,孙媒婆担心宋国不满意,又说道:“用心再多写几个字,才能相信你是真才。”
女子只得又勉强写了“近午天”三个字,再也不肯写了,宋国微微而笑,没有说话。
孙媒婆说道:“宋相公不要看轻了,似这样当面写字的女子,我们金陵甚少。”
宋国笑道:“果然,果然。”起身给了五十文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此后接连数天,各路媒婆络绎不绝,其中有个会作诗的,据说出口成章要五百两身价,哄了宋国去见,不过是记得几首唐诗而已。
这一天,胡广派人来请他前去聚会,到了胡府,就见一位老者带着个华服后生。
一身便服的胡广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前辈富大人,这位是富大人的贤婿徐江,英国公府的六公子。这不眼瞅着秋闱即将来临,想拜托宋先生教导一二。”
竟然是徐家六少爷?惊喜的宋国忙深施一礼,满口答应下来。富老爷很高兴,客套一番把女婿留下了。其实徐江肚子里的墨水大概和唐富贵差不多少,这些年学到的东西早还给老师了,富老爷此意无非是让他跟着名士到处走动走动,好刷刷声望值。
富老爷老谋深算,料到即使好友们看在他的情面上敢网开一面,徇私舞弊把女婿送上金殿,可一个草包说不准哪天会被人揭发。自己倒不要紧,却连累了大家伙。
他寻思来寻思去,干脆找个机会直接跑去求皇帝了,果然朱高炽一听是徐灏的弟弟要当官?以富老爷的身份没有子嗣,论理可以举荐女婿为吏,再加上徐家的面子,做个官员真的不要太简单。
之所以开口,无非是想谋个正经进士出身,朱高炽念在徐灏辞官,当即提前钦点了本次科举最后一名。也算是帝王亲手开了后门。
胡广知道内情,本次科举他是副主考官,所以拜托和他私交不错的宋国,稍微暗示几句,宋国马上心领神会。
约好了明日带徐江去雨花诗社,宋国感慨万千的走出来,果然投胎好比什么都重要,想自己寒窗二十载,眼看三十六岁还是个举人。如果这一次没能考上进士,三年后三十九了,连妻儿子女都没有。
安慰的是富老爷出手豪爽,送了三百两的下程。第二天干脆也不带徐江去雨花诗社了。专门在萧家村等几个县城打秋风,他本就有些名气,加上徐江这个金字招牌,俨然把自己宣传成了一位大才子。
先是徐灏的众多下属争相请他。有的更是亲自来拜,渐渐的乡绅富人和士林中人莫不争来与他寻盟结社。
宋国一时得志便意气扬扬,自认是司马相如在世;徐江也得意洋洋。同样自比才子,二人臭味相投互称知己,一圈下来,每人最少赚了数百两银子。
九月十五日,朝廷开了秋闱,二人这才带着竹篮等东西,进了考场闭门三天。
徐江徐湖都在考试,闹得徐家上上下下都很紧张,尤其是老太君和三老爷夫妇,烧香祈愿等封建迷信活动搞得此起彼伏,轰轰烈烈,徐灏也无可奈何。
他很担心徐湖,徐江被内定,很可能他最终不会被选上,不然两个徐家人同时进士及第,很容易引发物议。
有鉴于此,他亲自和朱高炽说了一声,改徐江为恩萌做官,一并避免日后被人揭穿的丢人现眼,现在就要看徐湖的临场发挥了。
书房里,二姐徐翠桃怒气冲冲的坐在一旁,大姐徐青莲不时摇头,徐灏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姐,出什么事了?莫非二姐夫有了外遇?”
“胡说什么。”徐翠桃白了一眼,叹气道:“是他哥哥。”
徐灏笑道:“李芳呀!他搞女人正常,戒色反倒是奇闻。”
徐翠桃苦笑道:“你知道什么?有传言说我大嫂的骨血是书童胡旦的,而胡旦他媳妇红梅所生的儿子反倒是他的,很多下人信誓旦旦呢,唯独大哥被蒙在鼓里。”
徐灏惊讶不已,问道:“说给姑姑听了?”
“没有。”徐翠桃越发苦笑,“此种事我哪敢乱说?这要被婆婆知道了,还不得活活气死。”
徐灏皱眉说道:“可有什么证据?”
徐翠桃冷笑道:“红梅嫁给小厮不过五个月,就产下了儿子,还用得着证据?”
这时徐青莲也说道:“先前我还不信,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等过府看了看两个孩子,即使年纪尚幼,可李嫂子的孩子五官清秀,俊美异常,而红梅的孩子浓眉大眼。”
徐灏一听就明白了,李芳长得不咋地,明朝开国功臣就没几个俊男,大多由凤阳农村出来的,能好看哪里去?当然面相粗豪英气勃勃没说的,但永远和细皮嫩肉的花美男无关。
反正李芳长相很一般,那书童胡旦想来生得娇娇媚媚,而茍氏和红梅他都见过,是美人。
想了想徐灏说道:“也不见得,兴许孩子随了母亲。”
“随谁都无所谓了,难道还能揭发?”徐翠桃一脸厌恶,“不单单是这一桩,去年他买了个宠妾,据说枕席之上妙技超群,心爱至极,不想买回来七个月不到,竟生了个闺女,真真辱没了李家列祖列宗,我真想把他驱除出李家,正本清源。”
“好一个接盘侠。”徐灏暗暗乍舌,“七个月也不是不可能。”
徐翠桃怒道:“老三你到底向着谁说话?我和你实说吧。那宠妾有个外号叫做后-庭香,喜欢每天将紫菜木耳拌上许多香料,填入后门里,又动辄用水枪冲洗肠道,那档子事香喷喷的,很受无耻男人的追捧,李芳买她就是为了供后门之乐。
他有一次喝醉了,无意中说我一向只在陆路驱驰,从不曾走水门来着,怎么生了女儿呢?倒是对外人拿话掩饰,说七成八败,七个月生孩子的妇人多了,八个月的养不大。”
徐灏暗暗佩服李芳的胸襟,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就算不是李家骨血那也是两条无辜生命,反正你和姐夫已经自立门户了,传扬出去对谁都不好。”
徐翠桃叹气道:“可不是嘛!摊上这么个亲人,倒了八辈子霉。老三,你能不能?”
徐灏赶紧摇头道:“二姐你别妄想了,我不可能为了此种事要了李芳性命,而且这念头你就不该有,杀人偿命,不是说笑的。”(未完待续。。)
第六三十七章 不和
却说上官秀才和红云一连半个月,每晚定要成双成对,眼看就要考试了,他能够下苦功读书,蒙在鼓里的老母亲非常欣慰。
倒是年纪轻轻的妻子何氏不乐意了,再用功也没有不回房睡觉的道理,天天住在书房成什么样子?
以前少年夫妻房事很频繁,最少两天一次,连续这么久不缴纳公粮,何氏不禁生出了无限猜疑,倒没往女人身上想,猜测丈夫是不是籍读书为名,晚上和小厮戏弄呢。
临秋闱前几天,就见丈夫脚步漂浮的回来了,脸色也不大好看,而且表情也和以前不一样,对待自己冷冷淡淡,连多坐一刻也不肯,吃完饭拔腿就走。
何氏马上将下人们挨个叫去细细盘问,众人异口同音,说少爷确实是独自宿歇,连书童晚上被打发出去,每晚一个人用心攻读,连门都不踏出半步。
骗鬼呢?何氏冷笑,认为这些人皆和丈夫一个鼻孔出气,谁都不说实话。想了半天,她到婆婆面前说道:“夫君整日留宿书房,指不定和下人们打成一片,每晚出去包了个娼妇。想这么多天了,媳妇担心惹出祸事来,被人讹诈事小,万一因争风吃醋伤了性命,那可怎么得了?”
婆婆笑道:“我就一个儿子,凡他一举一动,我岂能不知呢?你放心吧,昼夜都有人留心他的动静,委实是在书房里立志读书,没有去招花惹草。”
说着说着会过意来,媳妇是舍不得丈夫呢,又笑道:“他偶尔出去会文,倒是和隔壁萧家有些来往,不是认了干兄弟么,我念在徐家的门第也没阻止。想那徐家是金陵最正派的豪门,我一万分信得过。好了好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今晚我就吩咐他回房,也该休息下了。”
随后命人将儿子叫来,婆婆说道:“你用功是好事,可怎么能一连那么多天不回房?叫媳妇一个人独守,我还指望抱孙子呢。”
上官秀才猜测是媳妇闹得,很是生气,若是晚上抚慰一番也就蒙混过去,奈何夜夜**哪还有精力?回到房中恶人先告状,问道:“你今日和母亲说什么话了?”
何氏满面笑容起身说道:“我没有说什么。”
“你没说什么?”上官秀才面带冷笑。“那为何突然叫我回来?”
何氏笑道:“我哪知道老人家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怕你在外面嫖赌。”
上官秀才怒道:“我就算去嫖赌,怎么了?不行么?”
何氏见丈夫有些恼了,低声笑道:“你就鬼混去,只要你有钱。”
上官秀才似乎发了神经病,叫道:“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但就是不嫖你!”
何氏也来了一丝怒气,不悦的道:“我要你嫖我了么?”
“既然不要我嫖你。你为什么多嘴多舌。”上官秀才神色讥讽。
何氏气道:“哪个烂舌头才过舌哩,反正我没说。你不愿回来就去你的书房就是了,何必苦苦和我计较?”
上官秀才冷笑道:“你能有什么手段,敢在我面前施展?”说着。将长衫掀起来,裤子一脱,指着自己软绵绵的家伙,对妻子说道:“你多嘴多舌。不就为了它么?我告诉你,从今以后,若安分守己。我还会赏你一两次;若你敢暗中作弄我,我就算将他吊起来也轮不到你。”
何氏也冷笑道:“你少来威胁我,谁当它饭吃怎么的?你的会吊着,难道我的不会挂着么?你也休想来碰我一根手指头。”
如此夫妻二人越吵越凶,很快惊动了婆婆,过来说道:“叫你回家是我的意思,与你媳妇何干?你两个不许再吵闹了,我明日自有安排。”
上官秀才说道:“娘,我的被褥都在书房,后日就科举了,等我回家再说吧。”
婆婆板着脸道:“不行,今晚你必须睡在这儿,没有你拒绝的余地。”
无可奈何的上官秀才只得遵命,心说没有及时告知红云,怕她今晚要独自苦等了,心中叹气直接穿着衣服倒在床上,一心只想着‘干’妹妹。
到了三更天,没睡着的何氏有心和丈夫和好,便悄悄过来替他解开衣扣,松了腰带,忽然上官秀才睁开双眼,对着媳妇脸上吐了一口,骂道:“没廉耻的货,竟然忍受不住来求欢,呸!”
这方面古时和现代不一样,律法只有妻子对丈夫尽义务,而没有丈夫必须对妻子尽义务。三从四德的制约,即使妇女想要也不能主动说,当然夫妻之间暗示什么的很正常,但此刻上官秀才较真了,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
何氏又是正经人家出身的闺女,马上羞愧的无地自容,低着头走至床脚下,已然是泪流满面了,又不敢放声大哭,心中不禁又悔又气,真是恨不得一头碰死。
哭了足足一个时辰,上官秀才见妻子哭得伤心,本来夫妻间非常恩爱,感觉自己过了,心说一个女人,谁没有个羞耻?伸手把妻子一搬,两只眼眸都哭肿了,刚想出言安慰几句,不料被何氏用力一推。
当时他一点防备也没有,一下子往后跌了下去,咣当一下!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上,肿了个大包。
顿时气的上官秀才怒不可遏,翻身而起就要殴打何氏,一想到熟睡的母亲不能惊动,暂且忍了一口气,恶狠狠的瞪了妻子一眼,叫起了值夜的丫头点了灯笼,头也不回的去书房了。
京城徐府,这几天整个金陵万众关注的只有一件事,科举。
徐灏倒是不太关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平日不胜其烦的请帖通通没了,似乎被人遗忘了一样。
闲来无事,把安插在锦衣卫的心腹都叫了过来,其中张鸾吹负责的部门极其隐秘,知道的人不出三个。
训练安排出国的间谍一事,也秘密的提上了日程,这些事锦衣卫都再做,很多接头和细作的方式也令徐灏大开眼界,但是并不系统和有具备长期性,类似影视剧中各种暗号密谍和无孔不入的阴险手段等,现实中并不存在。
说穿了锦衣卫只是一把刀,一把拎在帝王手中的刀,要想置人于死地根本用不着什么证据,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打入大牢,要么关上十几年,要么屈打成招,或者干脆砍了脑袋,费尽心机的在天下各地安插密谍,至于那么麻烦么!
徐灏很担心日后培养出来一些野心家,所以只是打算吸收商人或安排人手到各国长期定居,根据情报的重要性给予奖赏,再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了。
太过阴暗的事碰不得,淹死的大多是会水的,手里掌握着一支随时能杀人于无形的队伍,早早晚晚也会死于阴谋仇杀之中,做人还是阳光点好。
荔枝负责监视红云,徐灏得知她竟和上官秀才私通,因发生在外宅,不愿伤人性命,但和舅妈之间的事总归是桩隐忧,可也没想过害人。
李素娥最近负责调查太监队伍,重点是找出王振来,幸不辱命,找到了正混在东宫的他。
连同王振的生平事迹一并调查清楚。王振,河北蔚县人,小时候读过书,考中了秀才,经人举荐做了县里的教官。
洪武朝北方学子动辄在科举中全军覆没,资质平平略通经史的王振,中举人考进士这条荣耀之路,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了,而且他的家乡又是一等一的穷县,别说举人了,连秀才都凤毛麟角。
王振的父亲王贤也是个读书人,年轻时在当地很有名望,经乡绅推荐做了主簿。早年远赴福建做官,因路远家穷没有带着父母赴任。
说起来福建在明代乃是男风最兴盛的地区之一,所以不久也沾染了风气,下属送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王贤宠幸小厮,好似夫妻伉俪一样,言听计从,修个河堤包给了小厮的舅舅,赶巧来年遭了大水,河堤一冲即垮,倒是没有伤了人命。
可也因此名声大坏,不到两年因怠慢公务被上司揭参了,洪武年间没说的,革职回家吧,幸好不是因受贿,不然小命就得交代了。
回到家中也没积攒什么钱,托媒人替他寻一个标志女子,媒婆说道:“眼前适龄的女儿我都见过,姿色都一般,没什么像样的,只有臭水沟住的卖扁食的边家女儿,虽然是个小户人家,那闺女真有十分姿色。可是听人说未必是真女儿了,您若不计较,以咱家的门第一说就稳。若嫌弃她,只好别处慢慢打听了。”
扁食就是馄饨饺子一类,在明朝姓边的人不多见,大多是北方人,也大多以卖扁食为生,非是小钗在故意杜撰,确实是真事。
东北有名的老边饺子,其祖上就是清朝年间逃荒跑到了东北,凭借祖传的手艺开了饭馆。
王贤一听有十分姿色,顿时心动了,他生性不计较是否处子,错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仔细问是怎么回事?
媒婆说道:“还能是怎么回事?那么好看的闺女一朵花似的,有的是人惦记。隔壁有个邻居家的孩子,青梅竹马一来二去就偷偷好上了,可谁知两家即将订亲的光景,那孩子游水时淹死了。左邻右舍都知道闺女破了身,不让自家孩子娶她,父母也不愿闺女随便嫁出去,所以就耽误到了今日。”
王贤笑道:“那无妨,反正就算真正的黄花女儿,洞房完事也破了,模样好就行。”(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太监
成亲那日,王贤见新娘子果然长得美貌,非常欢喜,被亲友灌得酩酊大醉,洞房时习惯性的往新人屁股上乱拱。
边氏忍不住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贤边胡乱动作,边说道:“我同你洞房。”
边氏身为过来人,细心解释道:“洞房不是这样做的,你错了。”
王贤迷迷糊糊的道:“我都是这样做的,做了数百次呢,怎么就错了?”
“赫赫!”边氏伸出手轻轻一捏,指了指自己被人开发的芳草地,笑道:“你找错了洞口,不是我出恭的地方。”
“哎呀!”王贤被她提醒拍了拍脑门,这才想起是娶的老婆,不是在押戏小厮。
此后过了大约一个月,王贤发觉妻子肚子渐渐隆起,质问道:“你这是生了疾病还是有了身孕?”
边氏笑而不答,结果七个月产下了个肥头大脸的儿子来,就和李芳的宠妾一模一样,王贤知道不成不是自己的骨血,要给遗弃掉。
边氏死活不肯,抱着婴儿威胁道:“你要弃了孩子,我就死给你看。他亲爹早就淹死了,这就是你的儿子。”
疼爱妻子的王贤没辙,只得喜当爹了,便给儿子取名叫做王振,希望他能够振兴门楣。却不知养出个坑国家的货,真该直接扔了喂狗熊,一念之差葬送了大明十数万精锐。
王振六岁上学,生性调皮捣蛋不喜读书,小小年纪就异常狡黠,每次惹了祸都是同学挨打,他受到表彰。
这和王贤温良恭俭让的性格完全相反,他暗中一打听,可不是那淹死的男人生前人送外号机灵鬼。不过王贤非但不以为许,反而很高兴。他这一辈子就吃亏在了老实上头。
王振十**岁的时候,王贤因喜欢男风得了杨梅疮,找了个江湖郎中开了一副猛药,如果发出来无大碍,却把病毒给顶了回去。加上边氏如狼似虎的年纪,每晚都要求欢,四十多岁的人身体被淘虚,不久后旧疮爆发,成了翻花杨梅。
这种病非常恐怖,鼻子和阳-物一点点的烂掉。逐渐扩展全身腐烂身亡。王振大哭一场葬了父亲后,不耐寂寞的边氏半夜卷了些金银细软,随着相好的边家堂哥跑了。
为了治病家中已经不剩几个钱,母亲又拿走了一多半,家里就剩下些薄田和一个院子。王振喜欢玩也会玩,斗鸡斗狗斗蟋蟀,放风筝骑马打猎等都玩得好,也很喜欢交朋友,三教九流都认识。
没了父母管束。王振自由自在的到处玩,那事上头男女通吃,兴致来了后门也时常给人走走,召集些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在家里一起胡天胡地。
他也很喜欢赌钱,不出几年田地卖了,房子也卖了,租了两间破屋栖身。从此那些围着他的狐朋狗友一个不见了。连吃饭都没了着落。
王振醒悟过来不能这么下去,幸好早年读过书有底子,跑去学堂求了恩师赏口饭吃。日夜不停的读书,二十二岁那年考中了秀才。
中了秀才后春风得意,经举荐做了县里的教官,很多乡绅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可王振因母亲的事儿有了心理阴影,又担心娶了大户人家的闺女妨碍他玩,便随便娶了个小家小户的女儿。
连续两次冲击举人不果,教书生涯是枯燥的,平淡的生活是单调的,没几年失望的王振故态复萌,又偷偷跑去赌钱,输了个倾家荡产。
很快被人揭发丢了饭碗,王振破罐子破摔索性把不生儿子的妻子卖了,讲明身价五十两,欣欣然揣着银子去了赌场。
大家都知道他连老婆都卖了,什么都没有了,合起伙来赢他,一日一夜输了整整五百两。王振没钱还债三十岁的人了,卖屁股也没人稀罕,干脆耍起了无赖,最后惹怒了债主们,七八个人打他一个。
王振急眼了,反正一无所恋,恰好旁边有把切西瓜的刀子,一把抢了过来。众人当他要行凶拼命,慌忙躲开。不想他扯下了裤子,揪着自己的家伙,狠命一刀挥了下去。
自宫后的王振两眼一翻见血晕倒,躺在地上血如泉涌,债主们就想跑,被开赌的窝家拦住,“谁也别想走,他死了打人命官司,我肯定把你们招出来,赶紧救救人吧。救活了是大家的造化,救不活咱们再商议。”
想王振是秀才,众人知道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一面用烧棉花捂住刀口,一面用姜汤灌喂。
王振苏醒过来,众人一起说道:“这是你自己割的,可不是我们害你,所以就算你死了,我们也不用偿命。如今这五十两银子还你,并且大家还凑银子养活你,你好了不消说;若要是不好,身后事我们来操心,你如果要报官,那银子我们就留着打官司。”
王振寻思自己一贫如洗,此时疼得动弹不得,也没什么亲人,点头了。
众人见他同意,免去了一场祸患,果然买来酒肉给他吃,请了个皇庄的老公公来替他医治。开了专门的药吃了一个多月,伤口逐渐愈合,一嘴的胡子也掉光了,看上去宛然一个内监。
问题是别以为有自宫的自由,尤其身上还带着功名,这种人地方根本私容不得,必须要去报官,报官后记录在案就没事了,不然罪过很大,何况身败名裂的王振也无处容身。
官府询问缘由,王振称是自愿的,希望进宫当差,五十两银子用来疏通关系。如此地方具文送往京城司礼监衙门,他义无反顾的前往金陵。
书房里的徐灏看完了来龙去脉,心说难怪太监源源不绝呢,朝廷就没强迫过谁当太监,都是因各种原因主动来报道,最多的是穷苦百姓被生活所迫,指望把孩子送进宫里有条活路。
免费当上公务员,不用考试没有年龄要求,回馈家里的几率太大了。堪称一本万利,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要不说历代只闻宫女一腔怨恨,不见太监有什么委屈,一辈子捧着铁饭碗,吃穿不愁。
徐灏感到头疼,每当太监得势的时代,民间往往相应掀起了“自宫潮”,就和后世考公务员一样,征募宦官一千人,结果应征者多达两万。
两万人也就罢了。竟然大多先斩后奏没了小雀雀,官府不能不管,紧急增加了一千五百人的名额不算,剩下的还得安置在城外的皇庄里,很多人因此偷鸡摸狗扰乱治安。
所以明朝宦官的规模持续膨胀是有原因的,非是皇帝仅仅贪图个人享受,便无限制的扩大编制。
徐灏有些蛋疼了,随着明朝的风气越来越开放,民间的自由越来越多。就和历史上一样,百姓愿意送儿子当太监,这么破?
所谓满清控制太监的数量动辄被人称道,可不想想满清的统治力度多强大?当然也是有了前车之鉴。
徐灏能控制住有生之年的太监数量。并且压缩二十四监把人数降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一纸诏书你自宫了也不收,可他死了之后呢?
可以说没了太监,皇帝连一天的吃喝拉撒睡都没办法维持。净身房才是紫禁城的精髓所在,帝王的独一无二就是建立在太监制的基础上。
十月初,科举张贴了红榜。捷报送到了家里,徐湖如愿中了进士,徐江则名落孙山,但也如愿可以做官了。同时宋国再一次落第,心如死灰,而一味惦记美人的上官秀才功亏一篑,同样没能考中举人。
徐家热闹了一番,徐湖每天忙着拜师赴宴等等,即将出仕的徐江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担心妻子怀恨为难金桂,暗中对金桂说要设计让她嫁出去,以报答昔日之情。
金桂最早是王姨娘的丫鬟,随着徐江做了官,基本没可能留在他身边,即使不舍也不得不点头,心里很是感激。
徐江到了岳父家,不敢隐瞒,从头到尾都对富老爷说了,求岳父出手相助。
富老爷疼爱女婿,也怕女儿真的做了糊涂事,害了丫头性命,次日就到了徐府。
富氏出来招待父亲,富老爷指着伺候的金桂问道:“这丫头是谁?”
徐江说道:“是我母亲的丫鬟,叫做金桂。”
富老爷点点头,转而问闺女,“她就是时常被你埋怨的那位?”
“就是她。”富氏盯着低着头的金桂,“仗着姨娘的势,不把我放在眼里,当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勾搭少爷的丑事怎地?你等着,咱们将来慢慢算账。”
富老爷当即沉下了脸,质问女婿,“你府上是国公门第,诗礼之家,母亲的侍女,儿子能要得么?成何体统?”
徐江假作诚惶诚恐的模样,说道:“都是小婿年幼无知,我知道错了。”
富老爷说道:“亲家岂能纵容你如此下作?不行,得马上打发了她,留在家里做什么?”
徐江苦着脸说道:“小婿不敢对父母言明。”
“是你自己舍不得吧?”富老爷冷哼一声,“此事老夫倚老卖老,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把这丫头带到我家去,叫媒婆卖了。”
虽说留在徐家好,可金桂也知道奶奶容不下她,内宅不让进而且还得派人盯着,动辄寻衅报复怎么办?其她人也会趁机排挤,连累父母亲人,所以借机赎了奴籍,嫁个寻常人家是最好的选择。
富老爷恐女儿疑心,说道:“我儿委屈了,爹忍了这么久,毕竟此乃徐家不好说什么。如今趁着女婿做官,我父女也能出一口恶气,谅你公公也不好阻止。”
富氏只当父亲疼爱女儿,好生欢喜,哪里知道是翁婿二人合起伙来偷天换日。
金桂收拾了东西过来辞别,大哭一场,徐江一声叹息,既不舍也欣慰,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做好事。
富老爷回家挑选了个老实巴交的店铺主事,今年三十岁,分文不要,送了金桂一百两的嫁妆。徐江也偷偷送来些衣服首饰,三太太刘氏和王姨娘也各有赏赐,如此金桂千恩万谢的嫁了出去。
千寿堂,皇后遣来四个宫女赏赐,全家女眷俱都赶来观看,见是白玉观音菩萨一座,自然是给老太君的;紫玉如意两柄,大概是给二太太的,翠玉龙凤镯子一对,应该是给三少奶奶的,各色宫锦十端,看来是给三少爷身边人的。
还有一些御用文房四宝和一些檀香珠串及贡缎,自是给徐江徐湖以及所有人的。
另有嵌宝紫金冠一顶,绣蟒大红箭袖长袍一件,石青八图锦排穗褂一件,青绸绿缝底的朝靴一双,都合着徐灏的身量尽寸;其用意不言而喻了,原来是为了照顾无官一身轻的他。(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九章 隔墙送影
徐灏随随便便收下了赏赐,不当回事,来自皇族的礼物早已收到麻木。全家人都明白皇后其实要赏赐的是他自己,其余人不过是搂草打兔子,礼仪上的周全罢了。
他和皇帝皇后的关系谁不清楚,这方面想妒忌也妒忌不来,人家是当哥哥嫂嫂处着呢,随着二位亲王离京,亲近度上除了诸位公主就属他了。
徐家的热闹一直持续,就连徐庆堂也不愿铺张,无奈亲友世交每天络绎不绝,数家侯伯送来自家的戏班子,内宅外宅分别搭了戏台,分别款待男女宾客。
一早下了一场微雨,练武的徐灏觉得绿荫清润,庭宁静幽,逗了会小儿子,带着徐烨去介寿堂给母亲请安。
沐凝雪和萧雨诗早一步过来,萧氏正在检点衣料箱子,笑道:“皇后颁赐,让我想起前年她送的软烟罗来,这可是金贵的东西,茜红的颜色太俏了,你们拿去。”
沐凝雪笑道:“我们穿在身上也太艳了,太太留给丫头们做夏衣也是好的。”
萧氏说道:“我仿佛记得姑娘里头有个拿软罗烟糊窗户的,只不记得是谁了。”
“是绿竹后来住的竹园。”萧雨诗摸着轻薄如纱的质地,“她喜欢石头记,那几年喜欢拿自己比什么黛玉,把竹园改名叫做了潇湘馆。”
萧氏瞅了眼微笑不语的儿子,说道:“那时软罗烟多贵?再说又没地方买,你宠妹妹简直没边了,就不怕你媳妇埋怨?”
徐灏满不在乎的道:“我乐意奢侈,当时寻思都给糊上,省的说我厚此薄彼,反倒是大姐带头说太过了,拦着不让,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这孩子。说一句顶十句。”萧氏搂着孙子笑骂,对徐烨说道:“你不许学你爹,知道吗?”
徐烨一本正经的道:“我也要宠妹妹。”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沐凝雪说道:“拿这个糊窗户太可惜,再说我们也不讲究这些。”
“是你们懂事,当然绿竹最小,宠她也是应该的。”萧氏笑着拉着孙儿的手,一家人直奔千寿堂而去。
因来得早,没什么客人,陪老太君说了些话。三太太刘氏说道:“正好老三在这,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
徐灏接过茶,说道:“三婶你直说。”
刘氏坐在他身边,说道:“昨儿湖儿说礼部要派人到琉球安南各藩国去采诗,他在派之列。又接到巧巧的信,说那边缺少人才,要聘他到幕府里帮着筹划,这两条路不知往哪条走好,老三你说该走哪条?”
徐灏笑了笑。朝廷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重视辽东,屯兵委任据守,只求别成天的要钱要粮就行,定期派官员巡视一圈。更换将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北方大敌身上,经营长城九镇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辽东总兵相当于以前的节度使,权力非常大。而如今除了辽阳外,大连到安东一带是朱巧巧的地盘,都指挥使的职位要留给他和朱巧巧的儿子。
能够节制一方军政的统帅。其所在行辕自古称之为幕府,并不是倭国的专利。
沐凝雪说道:“依我看采诗只是面子上的事,还是就幕府的好。那翰林衙门看不着公事,白混了半辈子就算熬到尚书侍郎也无非写写文章,不如放七弟出去磨练磨练,将来的成就更大。”
刘氏为难的道:“家里人都说那边冬天寒冷无比,常常冻掉耳朵鼻子,湖儿从未出过远门,就算有他嫂子照料,叫我怎么放心呢?”
沐凝雪说道:“就是海外采诗也不免风涛之险,还不如去辽东安全,再说那里是咱家的地盘。”
徐灏说道:“你们就多余,这件事看老七自己的意思。大抵少年人应该到处历练下,游走海外开阔下眼界,再去辽东挂职做三年实事,到那时他任凭留在京城还是在各地做官,悉听尊便。”
中午,冯姑娘被代目扶着过来,说后天是王玄清的生日,问沐凝雪送礼不送礼?
沐凝雪很喜欢她,说道:“往常家里人不计较,就是送礼也只有两件小玩意,一首诗一张画或绣个香囊之类的也就是算了。”
冯文君松了口气,她担心豪门之家动辄出手贵重礼物,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先前心上人笑着说你亲自问问自然清楚了,果然越是真正的高门,内在反而越是温馨清雅。
她露出笑容来:“我身有残疾,就送几首诗词好了。”
沐凝雪看着她没有光彩的眼眸,说道:“等让香玉给你看看眼睛。”
“嗯。”冯文君不在意的点点头。
徐灏和沐凝雪曾讨论过此事,因没有治好的把握,所以夫妻俩不便多说什么,没的让冯姑娘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沐凝雪想起随着六弟七弟皆出息了,家里唯独二嫂时常不自觉的流露出失意之色,丈夫倒是提过打算在兄弟的子嗣或族中选一人,过继给二嫂。
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沐凝雪如是想着,送走冯姑娘后,去了二姐徐翠桃的院子。
先后把自家姐妹都召集过来,当众说道:“找大家伙来不为别的,后儿是二嫂子生日,去年就要替她做的,因为事情多混过去了。今儿老太君,大太太二太太都提了此事,咱们一起想想,怎么热闹一天?”
红叶说道:“刚才和绿竹商量着呢,本来我们任一人就能直接拿银子操办,但二嫂怪可怜的,太太们断无不出份子之礼,如此咱们也不敢比太太。太太大约会出二十两,那咱们每人十六两,晴雯她们每人五两,加在一起也差不多二三百两了,足够全家和亲族酒席等的花用,所以丫头和管事媳妇们一概免了吧。”
萧雨诗说道:“是这个理,说句不中听的,她们来做事,为何还得掏钱随份子?花了钱就会想办法捞回来,万一犯了事倒有了借口。所以永远也别再摊派了,合着一年到头,月钱还不够随礼呢。”
徐翠桃说道:“横竖是咱娘们凑钱取乐,多凑点多用,少凑点少用,就这么说定了。”
“那好。”沐凝雪站起身来,“此事由我操办,不叫二嫂费心。”
不久王玄清闻讯赶了过来,说道:“不用传戏了,连那些杂耍都免了吧。只备两桌酒席,大家一起聚聚,用不完的仍旧还回去。”
沐凝雪笑道:“太太都吩咐了,若没一点热闹,我们怎么交代?就是传一班小戏,也用不了多少钱,时下家里厉行节俭,我也晓得不要太铺张。”
王玄清说道:“翠云绿哥和那位冯姑娘比不得你们,家里也很窘迫。份子就免了吧。若实在不够,我替她们拿出来,只别叫太太知道。”
沐凝雪说道:“你是寿星公就别管了,这些我还不知么?最近她们应酬多花钱多。我早已悄悄各送了五百两。至于冯姑娘有老七呢,最近他可没少收礼,随份子是大家的心意,不好免去。”
王玄清轻轻一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坐了半天妯娌间说了好些知心话,这才告辞离去。
与此同时。徐灏却在皱眉苦思是真找个孩子过继,还是暗度陈仓由自己亲自播种呢?
话说徐江直接被点了顺天府从七品的经历,再往上按规矩除了翰林院就得到外地继续做官了,反正进中央各大衙门之前,不该在本地。
徐灏担心老六在地方胡作为非,故意让他呆在京城,变通的法子有的是。而徐增福则担心徐江心性不稳,做了官还是纨绔公子的习气,所以命他带着媳妇去本司衙门里居住。
徐江老老实实的搬出去了,同前任交代好了文册,开始熟悉自己的公务。
富氏从徐家到了衙门里的住处,大小还不如徐家的一间书房,前后两进小院子,正房三间,西厢房两间,东边是厨房和墙壁,由一头走到另一头,十几步都用不上,十分的不习惯。
最不习惯的自然是茅厕了,好在她有马桶可以凑合,屋里整日点着熏香。因空间太小又无所事事,只能要来几根杉木条,取来粗绳子,自己动手做了个画板,扎起了一架秋千。
她和丫头还有家人媳妇养娘便终日用秋千打发时间,你上我下,我下你上,循环不停。
徐江觉得不妥,说道:“隔壁是刑厅,千万不可高起,恐怕被那边看见笑话不稳当。”
其她人都听进去了,奈何富氏自小骄纵惯了,有意瞧瞧整个衙门的情形,两只手缠绕着用彩线装饰的彩绳,将腰部一蹲一伸,整个身子一前一后,没几下便飞荡在半空中,而且越来越高。
秋千是古代妇女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玩的消闲项目,就和朝鲜女人善于荡秋千的风俗一样,中国女人有很多也练成了各种绝活,坐着荡秋千那是小孩子的把戏,一两丈高的秋千架子,站着能荡的多高自不必提。
当然荡秋千很危险,没有那个实力不能瞎逞能,不慎摔下来可不是玩笑的,尤其对于未成亲的黄花闺女,伤了脸就麻烦了,更麻烦的是一旦伤了胯下,丢了处子之血,嫁人时说不清楚。
所以徐家不太流行荡秋千,每年长辈都得耳提面命一番,要女孩们小心再小心。富氏最喜欢荡秋千,母亲死得早父亲不管她。
站在高高的半空中,迎着风卷起了长发,给人一种腾云驾雾仙人般的感受,富氏边享受着,边望着四周的环境,所以人和物尽收眼底。
她看的分明,衙门里的人自然也能看清楚她,正好被徐江的顶头上司吴推官看见了,不禁停下了脚步。
富氏不认得他,荡来荡去见对方穿着银红色的秋罗道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想了想便停了下来。
谁知吴推官在下面指手画脚的谈笑,当晚作了一首“临江仙”词,写在了折简上面,用信封封了,上写徐经历亲拆,命人送了过来。
徐江坐在书房里,拆开来一看:“隔墙送过秋千影,还教梦想神萦;而今全体露轻盈,堆鸦蝉欲颤,舞鹤蝶争轻云云。”
徐江捉急了,这首词没用渐渐普及的标点符号,所有句子没断开,而且那“影”字不认得,皱眉苦思依稀记得衫字有三撇,可怎么是隔墙送过秋千衫呢?
“哎呀。”徐江猜测道:“莫非是打秋千的时候,隔墙扔过去个衫子被上司拾到了?特意送了过来。”
起身出去问遍了家里不多的几个女人,都说没有人摔什么衣服到墙那边去。徐江纳闷之余把送信的门子叫来,问道:“衫子在哪?”
门子等着领赏钱,茫然道:“没有,只有大人的一封信。”
“奇怪了。”徐江只好回了个签名的手本,二十文赏钱,打发门子走了。
徐增福本来要给他配备师爷门客,徐江怕被监视不愿意,说老丈人要给他请位师爷,但现在人还没来,所以身边没有解惑之人。(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章 精尽人亡
当下徐江拿着帖子跑回家里,让即将远行的老七解说,徐湖看是个临江仙词,遂逐句解说给他听,大意是赞美之词。
因徐湖不知当时的情况,即使看出词意颇为怪异,也没有特意说出来,徐江回家便一五一十的对妻妾说了。
当官后,富氏身边的陪嫁丫头金珠,就是曾脱光了衣服洗澡,徐江闯进去求欢,结果被富氏暴打一顿,一并也挨了顿打的那位丫鬟,由富老爷做主抬举做了小妾。
富氏虽然不愿意,可没有反对的说辞,再蛮横就真的过了。金珠做了小妾后,她干脆把其她漂亮丫头都嫁了人,换了几个模样丑的。
尽管对此事非常生气,也不好无缘无故的欺负人,再说还是自己的丫头出身,大体上二女相安无事,但彼此间免不了有些心结。
金珠因自己年轻貌美,说道:“吴大人看见的一定是我,若是说的大姐,呵呵!”
你笑个屁!富氏冒出了怒火,你不就笑话我长得高高大大么?死妖精当初就该早早打发出去配个最丑的马夫,冷哼道:“你秋千打得不高,那边谁能看见?再说你长得有我俊么?有么有么?所以夸的就是我。”
四周的丫头们连忙点头,就连徐江也得昧着良心大点起头。谎言说了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理,富氏早早自我催眠,把自己视为和嫂子们一样的大美人。
金珠撇撇嘴不敢再刺激了,笑了笑转身出去,徐江见状就要跟着走,富氏喝道:“你站住,要去哪?”
徐江赔笑道:“我在这边已经睡了四五天了,也该去那边睡一晚。”
富氏似笑非笑的道:“再睡一晚,明晚你过去好了。”
当晚隔壁房中的金珠不时听到一阵阵的惨叫声传来,心惊肉跳。第二天一早。就见徐江眼圈青紫,弯着腰,扶着墙壁一步步的踱出来。
“到底怎么了?”金珠急忙上前扶住他。
“一言难尽!”徐江双眼无神,一副被摧残了的落败相,“奶奶太狠了,昨晚生生要了我七次,七次呀!折腾的我差点精尽人亡。”
金珠惊讶的道:“每次你不是一完事,任凭人家百般搓弄再不济事了么?怎么就七次了?莫非是嫌我?”
说着撂开了手,金珠很生气。徐江差点跌倒,赶紧哭丧着脸叫屈:“我不是也连续做过两次么?你不知道。她给我用药了,这下好了,没有一两天我根本恢复不过来,而今晚她同意咱俩同房。”
“哦!”这下金珠什么都明白了,气的牙咬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当天富氏又去打秋千,故意起的更高更精彩,什么金鸡独立一类的花式尽情施展,有意要在衙门里的女眷以及吴推官面前卖弄。一时间。看她表演的女人还不少,其中还有些男人,对此褒贬不一,富氏也不在乎。
有人说她技艺高超。有的说风流潇洒,也有说女中豪杰,更有的直接讥笑好一个镇山太岁,天上的母夜叉。
当晚。吴推官又叫人送一个柬帖过来,上面写道:大脚踏动秋千板,彩索随风转;红裙绿袄新。乍看神魂撼。细端倪,却原来一汉子女。
徐江拆开来仔细看去,又读不成句了,只认识最后一句原来是一个女汉子,这是神马意思?
这次也不舍近求远了,跑去找无关此事的金珠,金珠一看笑了,感到大为解气,解释道:“这是个清江引的词牌,你照着清江引的格式,就能念成句了,我可不好说给你听,毕竟是写给奶奶的。”
“行,我当面念给她听。”徐江还以为上司又夸赞呢,急巴巴的要去奉承妻子。
不过先得把字给记住喽,如此跑去书房查阅字谱字典一类,辛苦了好半天,一时心急没品味出最后一句的调侃,全部念给富氏听了。
气得富氏把吴推官背地里无所不咒,此后改口老吴老吴的叫,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
第二天坐着轿子去徐府给王玄清贺寿,把暂时不能人道的丈夫丢给了金珠。
徐府大家凑份子过生日,沐凝雪吩咐芷晴去收齐银子,心说若办到太热闹了怕老爷不高兴,而要是过于简单,太太面上又交代不过去。
斟酌再三,请来一班最有名的小戏台子,来自苏杭,杂耍一类一概不要,把心思都用在了菜式上头。
大清早,王玄清穿了一身礼服,先给大太太王氏行礼,过来给老太君和萧、刘二位太太行礼。
刘氏赶忙扶起她,萧氏笑道:“好生替我款待,让她舒舒服服的受用一天。”
沐凝雪和萧雨诗答应下来,晴雯笑对王玄清说道:“二奶奶听见了没有?回头可得依着我们。”
不一时萧姨妈梅氏和临安长公主等人都来了,徐翠桃等姐妹皆在厅上等候,春月夏雨和王玄清昔日的丫头等人,提前一天已经住进了园子里,陈师娘和夏雨的婆婆一并受到邀请,甚至连芝嫂子母女都在受邀之列,当然此乃徐灏下的请帖。
倒是城里的世交好友没有邀请,但徐青莲和王家的女眷俱都齐齐赶来,到处都是女人,一群群的女孩子花团锦簇,绕座生春,十二分的热闹。
全族各房的妇女丫头和有体面的家人媳妇们等等,人人也来凑趣,这么多人见着王玄清,都忙着给她拜寿,还有一些晚辈得磕头行礼,顿时笑语喧声搅在了一起。
徐灏和徐淞徐海徐湖躲在一边吃茶说笑,不久徐汶来了,说道:“多谢三弟。”
徐灏知道是为了感谢送去的道人,据说徐汶为了复仇,特意找来了三十个中年妓女,把药给道人和女人们都用上,真真活生生的令道士精尽人亡。
酒席摆在千寿堂周围,大家伙一起让王玄清上座,王玄清只是退让不肯。萧氏听见她们在那里三推三让的,不禁笑道:“你们二嫂子若不肯坐。我可亲自来送酒了?”
还是红叶痛快,走过去说道:“今儿什么日子,二嫂你不上座,叫谁坐呢?难道叫老祖宗来安席吗?”不由分说的硬推着王玄清坐下了,大家这才各自入座。
说说笑笑间,戏班里的女伶来请点戏,萧姨妈先点了一出“别巾”,梅氏点了一出“吃糠”,王氏推说不大懂得,萧氏再三让她点。方点了出“赏荷”,随后萧氏和刘氏各自点了一出。
王玄清知道老太君喜欢吉祥的戏文,便点了儿孙福的报喜宴会,紧跟着大家都各自点了,最后沐凝雪点了个“诰圆”。
徐灏对这些戏文是一点都不懂,每次都鸭子听雷看个热闹,只有涉及到历史上的典故趣闻时,他才会有些兴趣。
戏台上的女戏子演唱起来,竟没有一个超过二十岁的。大多十三四岁,身段窈窕长相秀气,声音清脆动听,看着就让人喜欢。
徐灏微微摇头。他永远没有能力拯救所有人,很快把圣母心态扔到一边,嗑起了瓜子。
先是把吃糠的苦情戏演了,意思是先苦后甜。众人看着看着都替赵五娘可怜。戏文全名应该叫做赵五娘吃糠,乃是源自秦腔的曲目,取自南宋戏文“赵贞女蔡二郎”。明代有人据此写了小说“琵琶记”以及“赵氏贤孝宝卷”。
这戏乃青衣的重戏,当然那时有没有青衣徐灏不知道,只看到一个女子倾情投入,唱的是哀哀凄凄悲悲切切惨惨。
戏文大意是汉代陈留寒士蔡邕上京应试得中,招赘于牛丞相府,家乡连年荒旱,其妻赵五娘煮米养亲,自食糟糠。后父母双亡,五娘卖发葬亲,并描容上京寻夫。后来牛丞相奏明文帝,蔡、赵、牛三人同归故里,修坟祭祖。
艺术的感染力很强,就好似后世看电视电影,观众会受到剧情演技的影响留下眼泪,在场很多女人也伤心落了泪。
接下来的别巾和坠马则是丑角担纲的笑剧,大家伙又都破涕为笑了。萧姨妈说道:“素常听戏,好多人家都有自己的班子,咱家则从没有。今次请的班子不错,到底她们板眼认真,角色也配得齐整。”
王氏说道:“汶儿就养了个戏班子,哪天你来我这边听听,外面的可没有家里的行头讲究。”
萧姨妈在徐家住了好些年,太清楚徐灏不喜养些女孩子只为了图全家人取乐,凡是能收养的可怜人,不是被送到女医门就是送往辽东学会一技之长,成家立业做个平民。当然学戏也是一技之长,可古代身为下九流的行业,等同于娼妓的地位,有什么可学的?
是以萧姨妈勉强说道:“有空时再说吧。”
这时梅氏说道:“我到了京城才知道这里的风气,倒是真正讲究听戏的,那行头都旧得不像样儿,只有唱得好才算好戏呢。”
王氏勉强笑了笑,心说徐家连个戏班子都不养,不擎等着让亲戚们笑话嘛?汶儿也是为了徐家的面子着想,难道不应该么?明明有钱却装穷,岂有此理!
太太倒是忘了徐汶折腾钱,为此大病一场的事儿了,如果没有侄子拿钱供着,别说养戏班子,能保持住眼前的体面都得谢天谢地。
这事上头人人心知肚明,要不然养个戏班子小事耳,但明明没钱却要一味的纵容儿子奢侈装阔,那就未免令人无语摇头,不过当面也没人说破。
另一边红叶问夏雨:“现在你在乡下听得着戏么?”
夏雨说道:“乡下能有什么好戏,无非是热热闹闹的武戏,都是多年不变的那一套。偶尔来此的野台戏,已经算最好的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一章 大鼻大眼
用过午饭后所有人各自随意,有继续听戏的有进园子游玩的,还有陪老太君说话逗趣的,萧氏等太太们边说笑边看着孙儿们。
徐汶要弟弟们跟他去见识下家中的戏子,徐淞和徐海好奇之余跟着去了,徐湖陪着冯文君走了,徐灏留了下来。
院子外的回廊里,香菱正和鸾儿巧云几个靠着栏杆坐着说闲话,香萱打里面出来,香菱拦着妹妹同去廊外看花,恰好迎春独自站在桂花树下怔怔发神,花瓣落了她一身。
一个女孩站在缤纷落下的花雨中,非常的诗情画意可也非常的令人莫名堵得慌,香萱上前替她拂了下去,问道:“又是琢磨诗句了?”
好半天,迎春喃喃道:“那几枝新开的,红得多么可爱?我念着古人写的涂抹新红上海棠,今儿才知道那涂抹二字,真亏古人想的出来。”
“老天爷,越发魔怔了。”香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香玉姐如今见了尸体都不怕,你难道将来也要去考状元不成?”
香萱则笑道:“咱们站在这儿,闻见一阵阵花香,人说海棠无香真冤枉。”
迎春叹道:“世间冤枉事多着哩。就说菱角分明有香,今早却还受了我的连累,被晴雯姐姐骂了几句。“
香菱笑道:“这话说的不着调了。不过是陪你懒了床,晴雯姐刀子嘴豆腐心,每天不被她唠叨几句,我还不习惯呢。”
正在这时候,一群人往这边走来,看到迎春全都笑了。红叶说道:“听说你是个诗魔,来,今天就要你大显身手。”
徐灏百无聊赖的跟在后面,随着她们寻了一间花厅坐下。红叶说道:“月兰姐,你是向来做令官的。咱们行个令。”
徐灏很自然的站起身,叫人送过来一桌简单的酒席,月兰说道:“那咱们击鼓传花,传到谁鼓声住了,就喝一杯酒,念一句成诗,要带个花字。那花字数到谁,谁再喝,说不出来的罚三大杯。”
香菱忙说道:“那可不行,我向来不太读书。岂不是要被灌醉了?”
月兰说道:“不会说的,唱个小曲或说个笑话亦可。”
鸾儿说道:“不会唱怎么办?哪里现找笑话呢?别算上我了,我给你们倒酒。”
红叶当了母亲依然喜欢胡闹,笑道:“酒令大如军令,哪个不遵的先罚三大杯。哥你说是不是?”
徐灏想都不想的道:“没错,不服的也是三大杯。”
香菱瞅了眼他,“三爷您倒是铁面无私,我喝不了可找你。”
“开始吧。”月兰接过来一枝海棠,让灵玉在帘外击鼓。端起酒杯一声起令,便听咚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那花刚好传到了沐凝雪手中,鼓声停了。
红叶笑嘻嘻的道:“这是嫂子喜气招的。”
沐凝雪无奈笑道:“你们故意作弄我吧?兰春你去看看二奶奶有空没?就说我们这些人在这边偷着乐呢。”
“是。”早就坐不住的兰春马上一跃而起。芳春见状也跟着她跑了。
沐凝雪举杯喝了一口,慢慢念道:“去鬓花颜金步摇。”说完数到了红叶,红叶笑道:“也不知谁再作弄谁。”
大家伙纷纷催促,二女只得把酒都给喝了。鼓声又起,如此花轮了两圈,这一次在迎春手中歇住了。迎春喝了酒念道:“马踏春泥半是花。”
香菱说道:“她最近怎么单说这种句子?多愁善感。”正说着呢,咚咚声响起了,那花被扔到了徐灏手中,徐灏接过妻子的杯子喝了,顺口说道:“落花犹似坠楼人。”将将到了麝月手中,麝月慎道:“为何点到我?”说不得唱了几句小曲。
晴雯说道:“可别轮到我。”话音刚落,花就留在了她手中,无语的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们素来知道我不太识字,不过别小看我,桃花流水渺然去。”
众人都诧异的问道:“你这句哪里来的?”
晴雯一指迎春,“她成天在眼前念叨,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下句还是“别有天地非人间”呢。”
稍后王玄清和徐青莲袁氏等人过来,晴雯她们起身让出位置,徐灏也随着起身,说道:“我说一句当做收令吧,名花倾国两相欢。”
沐凝雪嘱咐她们回去把好茶叶沏一壶来,给姑娘们尝尝,很快麝月端着茶回来。
徐青莲和徐翠桃见茶具是碧玉蕉叶的托盘,内放绿竹小壶,壶嘴壶柄都是天然竹子做成,非常的精致,还刻着竹壶铭,款署竹园花主。
红叶绿竹纷纷接过来看了,一看就知乃是徐灏的手笔,另外放着八个方竹小杯,那柄子也是天然竹枝,上面还有细枝旁茁,堪称巧夺天工了。
绿竹擎起来仔细观看,一时爱不释手,说道:“单看这茶杯就雅极了,哥哥如今愈发的超凡脱俗。”
沐凝雪等人皆笑而不语,香萱上来要倒茶,麝月说道:“这个要自斟自品才别具味道。”
徐绿竹当即兴致勃勃的倒了一杯,端起来尝了一小口,点头道:“果然香味不同。”
其她人陆续自己动手,品了茶纷纷点头。徐青莲说道:“茶叶固然好,杯中怕也不是寻常泉水吧?”
徐红叶问道:“莫非还是四姐收集梅花上的雪?”
王玄清这些年寄情于山水茶道等事,对品茶很有心得,摇头道:“就是雪水也不能这么清冽,别有一种清香,似乎是最干净的山泉。”
瞅着她们品茗交谈的徐灏为之无语,说道:“真的能品出来?看来我还是不够雅呀!绿竹你别瞪我,我屋里一群野孩子,古董玉器被打了不少,这竹子质地的经摔,也是迫不得已。”
众人顿时莞尔,沐凝雪笑道:“这是回来时特意从庐山康王谷帘泉带回来的,此外还有江苏无锡的惠山泉,湖北的兰溪泉。”
大家恍然。徐青莲欣喜道:“竟是天下十大名泉中的前三甲,这下可有口福了。”
单说富氏虽是出自书香门第,却不喜吟诗作对,也不喜欢对坐清谈,最喜欢诸如秋千骑马等户外运动,书也没读过多少,还不如自小陪她识字的金珠等丫鬟,
坐了一会儿觉得气闷,起身告辞坐着轿子回到家里,以折腾金珠为乐。让她在地上推着自己耍秋千,一连半个时辰不肯停住,成心要气气隔壁的老吴。
晚上果然吴推官又叫门子送来一封信,徐江见上面写着:喜杀俺东邻娇艳,淡抹浓妆,风韵悠扬,远远飘来粉泽香。
刚好墙头来往看,不耐端详,空有红颜。大眼大鼻大嘴巴。
可怜徐江再三读不成句,瞪着纸笺一筹莫展,金珠也识别不出是什么词牌名,还好请来了门客周相公。
周相公是富家多年门客。为人老成厚道,今年快要四十岁了,看了看故意说道:“里面女眷,可有浓眉大眼了么?
徐江说道:“有啊!我妻子就是。周先生难道没见过?”
周相公没回答,再次从头看了一遍,又接连看了前两次的书柬。摇头道:“此乃‘丑奴儿令’,想隔壁的吴刑厅虽是位少年不羁之士,心里没有城府,外面也没有形迹,但总归是上司,隔一堵矮墙,奶奶打起秋千,他往来彼此窥看,一连三次造了歌词调侃,未免有些不雅,以后还该有些顾忌才是。”
徐江不敢隐瞒,跑进去都说了,富氏将吴推官,周相公,徐江三人骂成一块,说他们男人无事生非。女人在院子里头玩耍,身为男人就该非礼勿视,身为门客就该闭口不言,身为丈夫应该挺身而出,难道妻子被人羞辱脸上很有光嘛?
金珠说道:“周相公是个老成之人,他往常在家凡说什么事,都有道理,这事应该听他的。咱们也玩够了,叫人把秋千架子拆了吧。”
富氏气道:“不行,千万不能拆了!岂不是主动示弱于人?”
金珠说道:“哎呀小姐,眼看冬天了不拆留着干嘛?这么大点的院子,晾晒衣物都不方便。”
很清楚金珠说得有理,富氏面上也不好坚持已见,没做声转身回屋了,倒是对着徐江说道:“这秋千我应在你身上,敢拆了我要你一夜九次郎。”
徐江激灵灵的打了个寒蝉,赶忙点头,问题是金珠认为自己站着理,执意要拆,这下子左右为难。
谁知当晚还没等他央求金珠别拆秋千,次日一早,金珠早起叫了几个小厮进来,七手八脚把秋千给大卸八块,等富氏起床出来,院子里什么都没了,气的就要拿徐江好看。
徐江赶忙解释,富氏说道:“拆了秋千也就罢了,可这里这般局促,整天叫人不自在,天天回家也不好看。你说可不可以出去随意走走,我要骑马出城打猎。”
徐江没敢答应,现在毕竟是官身了,最注意的就是个体统,旁人的女眷出门不打紧,官员家属却等闲连逛街都不好看,更别说公然骑马还打猎?那成什么样子。
问题是富氏压根就没把他的小官看在眼里,不消说家趁万贯,凭徐家的地位,就算做到了尚书又算什么?本来就不稀罕丈夫当官,何况当了官就可以三妻四妾,那还不如只当个纨绔子弟呢,一不开心没事还能捶他一顿玩。
如此富氏拔高了声音,怒道:“你温雀似的成哑巴了?不愿让我抛头露面就直说,低着头算什么事?”
徐江只好说道:“那我出去问问,看顺天府三厅大人们有让女眷出去看风景的没有,就算有你也别打猎,出去逛逛就算了。要是衙门里没有女人出去,那我也不敢答应了。”
富氏扬眉道:“他们一个个酸秀才出身,什么三从四德压着女人头上,很出息么?亏了你是徐家子弟,看看三哥的为人,那才是真正懂女儿心的,身为男子汉连个担当都没有,上司怎么了?他死了爹娘,难道还得我去哭灵啊!”
徐江被骂的有些受不住了,一句话也没说,虎着脸抽身就走。
正好金珠梳洗打扮完了出来,富氏说道:“我想出去散散心,你去不去?他若敢阻拦我,看我怎么收拾他。此事你休管闲事,与你不相干。”
金珠说道:“小姐,咱们将来都要靠着他过日子,徐家虽好可到底分了家,将来保不准哪天三房也要分家,相公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小姐你要再狠打他,我可就不依了。”
“好啊!”富氏斜瞅着她,“你难道是什么好性?前天他多瞧了你丫头一眼,你没打他?”
金珠叫道:“天地良心,我可没像你那么狠,多少留着体面。”
“你少来和我假慈悲。”富氏神色不屑,“家里事由不得你做主,你想哄着男人心向着你,可别忘了咱俩才是一块从小长大的。”
金珠笑道:“就是因我和小姐好,所以更要管了,外面不同家里,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可不许你再动手了,更不能被外人听了去。”
“哼!”富氏也不当回事,她要做的事凭金珠是绝不敢拦着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二章 报应不爽
萧家村徐家,阁楼上的荔枝无聊的打着哈欠,自从上官秀才和他娘子起了矛盾后,第二天经老太太调解,书房读书五晚,回去睡五晚。
夫妻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并未就此闹得势成水火。名落孙山的上官秀才昨天给牛儿买了花炮点心和零钱,然后通过牛儿之口,告知那晚母亲叫他回去,并非是变了心。
如此上官秀才和红云继续幽会,起初男欢女爱令荔枝看得津津有味,时间久了也无趣了。她想不明白为何公子不处治红云?若是放在别家,这可是不得了的事。
这事对徐灏来说除了遥遥监视外也没什么办法,首先红云是待嫁之身,上官秀才有纳妾之权,虽说红云放在后世就是令人反感的小三,但在古代你能说什么?
保护何氏的利益,把红云嫁给别人?别开玩笑了,没了红云也会有蓝云紫云,总之这事徐灏压根就没打算处置,管你最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也好,还是左拥右抱安享齐人之福也罢,都和徐家有关系么?
不过此事显然涉及到了徐家的门风,是顾虑到红云本人,徐灏才暂且网开一面,但不代表徐家会一直纵容下去。
随着科举也完事了,荔枝接到了徐灏的命令,如果一个月之内上官秀才还打算这么幽会下去,不负责任的话,当场捉奸捉双。
或许也是上苍有意成全红云,上官秀才的书童名叫李定,小名定儿,今年十九岁了,自少爷和隔壁萧家有了来往后,他便事事留心,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其实不只是他,家人们背后有无数的议论。只不过和大家没什么关系,懒得去探究。
轮到他在书房上宿的时候,见少爷把自己锁在院子里头,李定留了心眼,晚上睡在院子外的耳房里,三更天起床偷偷顺着门缝窥视。四更天,就见少爷走出,将桌子叠了起来,又点着灯笼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在墙头上站着。
忽然跳过墙去。直到天色大亮,方才回来,如此李定一连观察了整整五晚,没有对任何人吐露半个字,原来他见过隔壁的红云,一样垂涎三尺,打起了“以羊易牛”之心。
但是他不知怎么个幽会法,也不知上官秀才对红云没有一字隐瞒,等他回内宅。红云自然也不会来了。
这晚等上官秀才走了,他对另一个书童提出要替他值宿,何乐而不为呢?天交四鼓时分,偷偷打开了院门的锁头。从书房里把桌子搬了出去,也学着叠放在方桌上。
但他不敢点灯笼,借着月光,轻而易举的上了桌子在墙上望了望。见对面堆着些黑东西,距离墙头一样二尺上下,暗道少爷真聪明。四十担木炭竟是为了当梯子用,那似乎是茅坑,哦!中间有道门。
任凭李定想象力再丰富,怕是也想不到少爷会成天在茅坑边上露天寻欢,猜测是要进院子,潜入萧家闺女的房间,干那勾当。
色胆包天的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翻过墙下来,开了夹道门,走到了萧家院子里,见四周静悄悄的,正在琢磨美人藏在哪里之时,冷不丁冲过来两条狗,没等反应过来,左腿已经被狠狠咬住了。
李定忍着痛挥拳打开,另一只狗迎面又扑了过来,吓得急忙转身就跑,幸亏离夹道门四五步远,及时把门关上了,两条狗在门外乱叫,他急忙爬上炭堆,逃了回去。
落了地,摸了摸腿上的伤口,被咬掉了一块肉,痛彻心扉,一瘸一拐的回书房包扎伤口。
这边萧家人被狗吠声惊动了,庞氏披着外衣点了蜡烛出来,见一条狗在夹道门口叫,一条狗在夹道里面叫,她走过去瞧瞧,一无所有。
两条狗见主人来了,仰着头摇着尾巴,来回在她身边乱跳乱跑,都不喊叫了。
屋里的萧旺财问道:“狗叫什么?”
庞氏应道:“大概是狗在夹道咬猫呢,他们出了恭,总不记得把门关上。”
红云在房里心惊胆战,还以为上官秀才没有回去,听到母亲说狗咬猫儿,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第二天上官秀才来到书房,发现桌子似乎被人挪动过,疑惑间猛然看见桌腿上有些血迹,没有刷过油漆的白木头,点点猩红分外醒目。
上官秀才是个很有心计之人,先不动声色的走出去低着头仔细观察,顺着地上一点点的血迹追踪到了凉棚里,抬头看连墙上也有血迹。
上官秀才怒道:“是了,有人看破了我的行踪,趁着我不在时便假装我的招牌。若是红云被他骗奸,我非得气死不可。不过我对红云说得明明白白,没可能来夹道等着我,一定是傻乎乎的闯入了人家院子,结果被那两条恶狗给咬伤了,活该!”
随即追查昨晚是哪几个人上宿?管家报出三个人名,寻个借口把人给叫来,发觉只有李定神气不宁,走路时有些不自然。
上官秀才心中冷笑,当场确定是他所为,一来对李定的为人性情了如指掌,本身就是个到处沾花惹草的家伙,二来值夜的另一个小厮今年才十岁,剩下是个六十岁的老人,其他人进不来这边,说道:“我要买香料送礼,李定你办事仔细,收拾行李后来见我,有话吩咐。”
中午李定来了,上官秀才嘱咐几句交给他三封银子,一百五十两整,李定见上面写明的大小锭数,又接过来五千钱的盘缠。
上官秀才说道:“即刻启程,香料我有急用,你若故意延迟耽误了我的大事,你父母妻子休想留在宅中。去吧!”
李定不敢怠慢,当即连夜赶到了扬州,打开银包一看,见里面都是秤银子用的砝码,马上明白中了计了。
自己做了什么很清楚,少爷容不下自己,就算当场打开查验银子,还会想别的法子整治。谁让惦记人家的女人呢。李定很清楚,没下毒手已经不错了,等过两年,待他和红云的事也定了,气也消了,那时再回去求情吧。
不提从此流落扬州的李定,上官秀才疑心红云被糟蹋了,唉声叹气,苦苦盼到了第五天。到了三更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趴在墙头,而红云心里也有事。提前悄悄来了,二人得以相会。
红云埋怨道:“你说好了不来,为何又来了?把炭给踩得到处都是,还是我一早起来收拾干净的。看来你没被狗咬到,真是万幸,那可是徐家训练的恶犬,咬到人就不松口。”
上官秀才故意问道:“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怎么不是你?除了你还能是谁?”红云神色担忧,“狗往死了的叫唤,我娘起来说是狗赶着猫儿呢。我悬着的心才放下。”
上官秀才听了大喜,一颗石头落了地,知道红云不曾被李定得手,抱着她就地**起来。梅开二度。
完事后才把李定的事告知,红云后怕的道:“真是我的万幸,倘若被他给骗了,有什么脸见你?从今后。你先丢一块石头在炭上,我知道是你,若不丢石头。我就不来了。我要是来在你之前,就往你院子里丢一块炭,从此做个暗号,你要记住了。”
“是。”上官秀才心满意足。红云皱眉又说道:“可你我这样偷来偷去,何日是个了局?在我看来,我娘很喜欢你,要是你家夫人同意留我做个姐妹,我爹也能同意。”
上官秀才有些为难,他和妻子成亲还不到两年,今次没考上举人,不刻苦读书反而马上提出纳妾,面子上实在不太看好,最好拖延半年再说。
红云见状怫然不悦的道:“我明白了,想我不过是下人家的女儿,本配不上大家公子,嫌我玷辱了你?是想和我混上几日,大家开交就是,你既如此存心,为何坏了我的身子。”
上官秀才见她哭了,急忙跪在一旁对天发誓,下定决心要娶她。阁楼上的荔枝看到这一幕,记录下来,把消息传到了京城。
果然第三天上官秀才对母亲挑明此事,妻子娘家远在外地鞭长莫及,再说又是纳妾,生米也煮成了熟饭,你不负责个试试?当徐家是摆设么?
不管怎么说,在多方有意无意的压力和撮合下,上官秀才顺顺利利的把红云接过门,至于今后妻妾和不和睦,那就不关外人的事了。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徐灏把小三往人家里送,外面也有人要把小三往徐家里塞。
主人公是最老实巴交的徐海,看上了邬斯文的庶出长女邬夜春,两个人偶然间发生了交集,鬼迷心窍的完全被迷住了,死活要娶回家。
介寿堂,徐灏皱眉听着。王玄清说道:“太太得知对方是有名的豪富,当时就意动了,而弟妹又不好说什么,躲在屋里偷偷的哭。”
萧氏忙问道:“莫非不是纳妾?再说老五不是房里还有人么?”
王玄清说道:“一个命不好去年病死了,一个暗中和外人眉来眼去,被打发了,总共就这两个通房丫头。以邬家的门第,邬老爷马上又要出任什么大使,即使不做正妻,焉有给人做小妾的道理?”
萧氏吃惊的道:“合着是打算做正八经的二房了?咱家可从没前例,除了汶儿当年,唉!”
徐灏不禁苦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干脆起身走了,这事和红云的性质一样,管不了。
与此同时,见太太王氏没有反对,横了心的徐海请出能说会道的舒二娘,去了邬家。
来时舒二娘得了一百两银子好处,徐海扬言一定要娶人家的闺女做次妻,就和帝王册封过两宫皇后一样,这世上从来没有一定之规,大明律也没有类似的条例,巧立名目的事多了。
舒二娘不但能说且极为聪明,很有些权诈手段,徐家上下都叫她舒利嘴。仔细打听了邬斯文的性情,以及邬太太的性情,心里有了计较。
邬家下人把她领进内宅,舒二娘亲亲热热的道了万福,把带来的礼物放在面前,笑道:“此乃我家特意孝敬太太的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邬太太好奇的让丫头打开一看,见是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打开来看惊呼一声。
一整套宫里嫔妃用的首饰,辉煌耀眼,即使邬家再有钱也不敢惦记,喜得邬太太满面笑色,说道:“大嫂,承你家三爷的情,这礼物太过贵重,我断断不好收下。”
舒二娘说道:“太太哪里话?这是我家五少爷孝敬您的,太太若不收,不但怪我,还要怪太太看不起徐家,岂不冷了他的心。”
“这!”邬太太欢欢喜喜,只好又说道:“那改日见你家爷们时,我当面谢吧。”
舒二娘笑道:“邬老爷在家么?”邬太太撇嘴道:“又在书房看书呢,也不知道看些什么。”
舒二娘问道:“闻得有位姑娘,能否叫出来让奴家瞧瞧?”
“有什么见不得的。”邬太太吩咐丫头去请,解释道:“不瞒大嫂,是个庶出丫头,生母死得早,我从小把她养大,待之视如己出。家里穷你可别笑话!”
“您家全在诗书二字上定归,不在银钱多少上定归。”舒二娘心说真是越有钱越谦虚。
邬太太说道:“哎呦,我真正糊涂了,说了半日话,还未请问大嫂的姓。”
舒二娘说道:“小妇人姓舒,我男人姓徐。”(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三章 并肩正室
邬家,亭亭玉立的邬夜春羞涩出来,舒二娘上下仔细端详,模样非常俊俏,身段儿非常风流,心说怪不得喜欢上了呢,比之五少奶奶漂亮多了。
彼此见了礼互相让坐,舒二娘说道:“大姐将来一定是穿蟒袍,坐八抬,匹配王公宰相,怕是到了朝廷家,也不愁不做个正宫。但不知哪一家有大福的娶了去,敢问太太,姑娘有婆家了没有?”
邬太太叹道:“她今年十八岁了,还没有个人家,只因为高门不来,低门不去,因此耽搁到了今日。”
舒二娘瞅着低下头的邬夜春,笑道:“我家五爷什么都不缺,就缺这样一位姑娘作伴。”
邬太太说道:“闻得你家五少爷娶过几年了,但不知娶得谁家小姐?”
“娶过根没娶过一个样,唉!”舒二娘轻轻一叹。
邬太太忙问道:“这是这么说?”
舒二娘解释道:“我家五奶奶姓钟,本是小家子的书香门第,可自从随我徐家发迹后,父亲做了县里的指挥,仗势跋扈看不起人。太太和姑娘不是外人,我也不怕走了话,我家五奶奶生的容貌寻常,整日里伤春悲秋喜好风雅,偏偏小家子眼力浅,总给人沐猴而冠的印象,实在配不过我家五爷的人才。太太要给他娶妾,可他不肯,说一定还要娶位正夫人。”
邬太太笑道:“这就是他的胡打算了,屋里放着正室,如何又娶正室?没有这个道理。”
舒二娘说道:“其实就是五少爷的拳拳心意,意思是娶回家后以姐妹相称,彼此一般大的意思。可惜五少爷福薄命小,若能娶府上这位姑娘,做我们徐府长房一家的主儿,不说小两口夫妻和美。享那夫妻画眉之乐,就是奴家等下人,也叨庇不荆。”
坐着的邬夜春见涉及自己,早就躲回绣房了,邬太太一时愣住了,这才回过味来。
舒二娘再接再厉,说道:“也不怕太太怪奴家冒昧,以徐家和邬家的交情,奴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呢?纵然就说错了,太太也不过笑一笑。依奴家看来。两家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我家少爷青春,府上姑娘貌美,将来太太也有半子之靠,这成了亲家,徐家和邬家可就是一家亲了。”说完了,舒二娘先自己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对邬太太来说,自然此乃天大的好事,闺女又不是亲生的。再说徐家讲明是做并肩的二房,何况做小妾也千肯万肯。
邬太太心痒痒的问道:“这二房的主是怎么回事?”
舒二娘故作神秘的道:“长房这边有故事,不好和您多说。但整个徐家一应外事皆是五少爷出面,哪个王公不给他薄面?在外头比我家三少爷说话还有分量。您女儿若成了少奶奶。几乎相当于徐家的大奶奶了。”
“原来如此。”邬太太越发心动了,以往虽说有钱,可去谁家按身份入座,哪怕六七品的小官太太也能坐在她上面。看那公侯伯的太太犹如天上神仙一样高不可攀,真是不挤进这个圈子就不知道官小。
可是一想到丈夫那古怪性情,邬太太犹豫的道:“我倒是愿意。只怕我家的那位话难说。”
舒二娘笑嘻嘻的道:“太太养育了小姐十八载,理该太太主持八分,老爷主持二分。想太太经年累月操心内外,谁饥谁寒,老爷哪一日不享的是太太的福?一个婚嫁,太太您若主持不得,还想谁来主持?”
邬太太苦笑道:“你不知道,我家那位的性情一言难尽,按理说事事听我的,可某些事他若认死理,能把人给活活气死。
一辈子就知道沽名钓誉,他自诩读书人,择婿只要爱念书的名士就好,至于贫富老少,他竟通不计较,若不是我死拦着不让,早几年就嫁给了个七十岁的大儒,嫂子你评评理,这像话吗?”
“哎呦!”舒二娘咂嘴摇头,“大儒能当得了饭吃怎地?多少落魄的名士,妻子跟着一辈子吃不好穿不起,后悔万分呢。再说七十岁也不怕误了姑娘终身?太太您阻拦的好,不然后悔就迟了。再教姑娘受了饥寒,太太您养活一场,能忍心?”
邬太太说道:“大嫂,等我先和当家的商量后,再给你回信。但是方才这些话,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主人的意思?尤其是否出自徐三爷的意思?”
舒二娘笑道:“我家三爷轻易不理会此等事,若事成则一准视为弟妹,在这上头太太请放一万个心,三爷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只论对错。至于我家太太和五少爷都是这个意思,只怕太太不依允,没敢烦媒人登门。”
邬家多年来都是邬太太管事,把个家业打理的井井有条,其人心思非常慎密,说道:“还有一说,假若亲事成了,你家五奶奶以先欺后,不以姐妹相待,小视我家姑娘,该怎么说?”
舒二娘胸有成竹的笑道:“太太什么世情不明白?女人嫁人,公婆怜惜与否还在其次,第一要丈夫疼爱,丈夫疼爱则谁皆无惧。况且此次我家担保姑娘和五爷成亲,系明媒正娶,要让整个金陵人人皆知,不会瞒着,如此钟奶奶能把邬奶奶怎么?别说姑娘到我家做不分大小的正室,就是做个偏房,丈夫能处处疼爱,做正室的能做什么?太太是和镜子一般明亮之人,我家少爷若爱五奶奶,又何必执意要娶府上的姑娘做什么?”
邬太太连连点头,不得不同意的道:“你说的是。”
舒二娘心里得意,见好就收的起身道:“奴家别过了。”
邬太太随着起身,说道:“劳你过了说了半天的话,连一顿酒饭也没招待,过意不去。”
舒二娘说道:“太太转眼就是一家人了,将来受姑娘的恩,就是受太太的恩了。”
徐府,萧氏叫舒二娘过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二娘说道:“是五爷托我去问问,奴家又不好拒绝,是以勉为其难的走了一遭,其余也不太清楚。”
萧氏摇摇头,就和徐灏说管不了一样,此事上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真正可以做主的是老太君和太太王氏,而这事以大嫂嫌贫爱富的性子,八成会同意,至于老太太那边?
萧氏转而对沐凝雪说道:“该怎么办?说了被大嫂埋怨,不说将来咱婆媳一准跑不了被训斥。灏儿真是的,就不能让兄弟死了心?非得眼睁睁的袖手旁观?”
沐凝雪说道:“娘,这事灏儿怎么管?”
“唉!”萧氏一想也是,儿子房里一堆女人,却要阻止兄弟们不纳妾,可能吗?
最终萧氏说道:“那咱们也不管了,是福是祸躲不过,谅就算真的成了事,进了徐家也由不得任何人放肆。”
“母亲说的是。”沐凝雪面上没什么,实则心里一想到此事对弟妹的影响,不禁很是生气,徐海此举可谓公然得罪了所有正妻。
站着的舒二娘心中暗喜,出来后一溜烟的跑去报喜,徐海一听二婶和三哥三嫂都不管了,连说好好。
舒二娘说道:“我还见了邬姑娘呢,赫赫。“
徐海心痒难搔的笑问道:“人才如何?”
“不像世上的人。”舒二娘轻轻一笑,可惜肤色过黑年纪过大,笑不出百花盛开的美态。
徐海惊讶的道:“这是怎么说?”
“那可是天生的头等仙女降落人间,从头上看到脚上,我虽然是个女人,见了她,魂魄也失去了。”
“哈哈。”徐海听了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能娶个天仙般的妻子,梦想也!
舒二娘又大有深意的道:“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岂不知你对园子里的诸位有心思么?想过世的二爷就曾起了糊涂念头,结果也糊涂的送了性命,你把心思打到外人家的美人身上很对,不然说句难听的,三爷在外头什么事做不出来?”
徐海先是震惊至极,然后皱眉一屁股坐下,好半天默然不语。
是个男人都会对沐凝雪萧雨滢等心生妄念,没有心思那也不算男人了,但是他不敢,打死也不敢。
他至今记得小时候曾撞见死去的二哥徐济,在家里纠缠过大嫂和三嫂,有一次喝醉了甚至当面出言调戏,言语不雅,随即不久人就死了。
现在经舒二娘提醒,莫非和三哥有关联?不可能,徐海不信三哥会对自家兄弟下毒手,不禁皱眉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没,没什么。”
舒二娘心里叹息,先不说这些年她私自放债截取好处,聚敛了很多钱见不得光,而眼下徐灏似乎察觉到自己一家子占据高位的事实,身边又有竹兰月兰和叶嫂子等管家虎视眈眈,选择投靠徐海也是迫不得已,过来做个管家总比沦为三少爷的眼中钉强。
如此她才这样卖力,尽心做事好让大太太视为心腹,转投长房和丈夫分开,把内大管家的位子让出来,以徐灏的性情大多不会计较,身家地位也就算保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