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弘文才女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士林中人一心捧臭脚,哦!是有如众星捧月一样的争相夸赞大才女沐青霜,而闺阁里则必定同性相斥,金陵乃江南文风最浓厚的地方,有的是饱读诗书的妹子。
短短几天内,徐灏陆续接到各大诗社或书院的挑战书,那口气就是一个字,不服!
徐灏一笑置之,这里边应该是玩笑居多,无非是想把青霜引过去见见面。
他心思大半放在了徐泯的案子上,以他身份也无法力保堂哥,何况身为亲戚还得避嫌。
设计激起胡德胜的怒火,其实是为了预防万一,假如顺天府承认抓错了人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如果认定是凶手那就有讲究了。
暗杀案很难查,徐灏动员了锦衣卫到现在也没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一个外地人莫名其妙的在京城被杀死,身上又没有身份证户口本,证明身份的路引等一概没有,因此类似案件往往一两年都不会有下文,要么下大力气四处排查,要么得因缘巧合才能破案,不是想查就能查清楚的。
那么顺天府会不会半推半就的冤枉徐泯杀人呢?并非没有可能,为了应付皇帝和朝中大臣,随便找个替罪羊不是没可能。
眼下听闻胡德胜找到了证人,印证了徐灏的猜测,人证物证俱在,如果没有外来因素干涉的话,衙门有的是手段迫使徐泯认罪。
当然可以仔细调查凶器和伤口是否吻合等等细节,但徐灏有他自己的苦衷,为了亲戚兴师动众,这会让京城百姓怎么想?一旦此案被有心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世人出于仇富心理,多半会认定徐家在包庇坏人。
青霜对挑战书兴致勃勃,请来了徐翠桃徐妙锦等闺中姐妹,修书给各大女子诗社。商定要在贡院附近寻个地方来一场比试。
此举立时轰动整个京城,就算是女子比试那也是一桩文坛乐事,无数人翘首以待。
当即有好事之人连夜作了一首词,发表在了报纸上,为了比试推波助澜:
才须好,何男何女何老?巾帼不让须眉,闺阁小姐天藻,直压群英倒。
温李笑她纤巧,元白怪她潦草,绣口锦心香指爪。真个千秋少。
好一个右调“谒金门”,可谓把男女都得罪个遍,加上先前皇帝赏赐玉尺称量天下的佳话及时传了出来,成功引起了男女之间的矛盾。
近几年因报纸的流行,涌现出很多才华横溢起个笔名的女诗人,大有东风压倒西风的威风,早已引起众多读书人的傲气,纷纷叫嚣着要在比试时让才女们见识见识男人的文采。
朱高炽得知后哈哈一笑,估计是这几年实在闷得慌。竟郑重其事的下旨由礼部商议考校事宜,钦点为文坛盛事。
礼部官员不敢怠慢,很快制定出考校章程,张贴在贡院门前。每天引来无数百姓围观,更加轰动一时了。
考期拟于十月十五,限时辰齐集贡院玉华楼,巳时考书法。午时考填词,未时考诗,申时考文。酉时考古。先时而成者为优,过时不成者为劣。
书法考真、草、隶、篆,各一纸。
填词考宋词,时曲各一阙。
考诗五言近体一首。
考文或论或赋,内科一道。
考古诘问往事三段,不多不寡,庶寸晷可完。
出题,召翰林院官员于文华殿,临时拟上,由御笔亲定,走马赐考。
一题文完,走马呈览御前,再发二题,庶无私传等弊。
监考官委大学士杨士奇,解缙,国子监祭酒胡俨,司礼太监一员;考后听候圣上裁定孰劣孰优,庶免虚传妄报。
当看到李冬抄来的告示,徐灏觉得很蛋疼,这就是没有被他爹压制的朱高炽了,骨子里就是个文人,竟连人家女人之间的争斗也要搅合进去,真是闲得慌。这下好了,文人就喜欢玩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为了虚名什么干得出来。
当然这也是国泰民安的原因,据说朱高炽一时手痒,亲笔写了御书“弘文才女”,打算当日悬挂在贡院之上,怎么看都是不安好心。
堂堂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圣地,却挂着女流之辈的匾额,这个脸可抽的太狠了,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晚上,徐灏面对济济一堂的女人们,无语的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听说有的是人正往京城赶来,江南才子才女太多了,藏龙卧虎。要我说咱们就不参加了,不说有没那个本事,即使得了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树碑立传名垂千古?”
沐青霜不乐意的道:“不行,圣上赐我玉尺,我不给能他丢脸,这第一是争定了。”
徐灏苦笑道:“你当他是安着什么好心,明显是要通过你广招天下贤才嘛!人家把你不过当个踏脚石,何必抛头露面?叫人家去争得了,咱们坐着看热闹多好。”
徐妙锦喜孜孜的道:“自从立国以来,金陵从来没有这般风气开明过,圣上苦心营造一件盛事,我等即使身为女流,也要尽其所能为国效力。”
“就是!”沐青霜得意洋洋,“再说多好玩,名次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要把你们男人统统踩在脚下,让咱们女人扬眉吐气一次才好呢。”
徐灏立时无语,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算啦干脆闪人,由着她们去闹吧。
却说刘蕴进京述职,通过岳父的门路被点了新成立的海关松江司主事,下了一张告示。
监督海关税赋晓谕,照得海关贸易,内商涌集,外舶纷来,原为上筹国课,下济民生也。讵有商人苏万奎等,蠢国肥家,瞒官舞弊,欺蛮夷之言语不通,货物则混行评价;度内商之容局不久,买卖则任意刁难。而且纳税则以多报少,用银则纹贱番昂。一切羡余都归私囊,本司访闻既确,尔诸商罪恶难逃。
但不教而诛,恐伤好生之德,旬自新有路,庶开赎罪之端。
广东商人苏万奎等人一时摸不清头脑,一连多日在衙门里打听怎么回事,一群人蹲在班房里好似囚犯,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朝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些年来。徐灏一力推动,使得很多沿海商人通过海外贸易一夜暴富,连带令无数内陆商贾也跟着受益,而各地设立关卡收取运税等弊端并未消除,加上其他各种各样的矛盾冲突,比如官商勾结垄断当地等,衍生出了很多麻烦事
再说人有钱了还能不招摇?徇私舞弊收受贿赂的风气也不可避免的兴盛起来,加上歧视商人的风气很浓,俸禄一丁点的京官能不嫉妒?
徐灏明白凡事有利就有弊的道理。有光明的地方必然就有黑暗一面,所以压根就没打算去管,一切任其自然。
商人们白天在班房里集体纳闷,晚上集体又跑到刘府里继续蹲着。只见上边走下来一个书童,一起迎了上去,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书童全然不理他们,板着脸对几个差人说道:“大人吩咐。今晚一律不见客人。”
苏万奎紧走几步笑道:“小哥何不到外边少坐?”
书童瞧了他一眼,问道:“尊驾是谁?我还要进去回大爷的话呢,里面要传晚膳了。哪有功夫闲坐?”
苏万奎解下腰上的新玩意,说道:“时辰还早着呢。”
书童来了一丝兴趣,说道:“借我瞧瞧。”
原来是去年自辽东出现的怀表,形如鹅卵内分十二干支;外罩玻璃配了四时节气,用白玉打磨的细边镶嵌,穿了一条黄金链子。
这怀表一经问世便价值千金,等闲富户地主闻所未闻,倒是暴富的海商们喜欢买来炫耀,当然也为了出海经商的实际需要。
苏万奎眼见书童爱不释手,笑道:“时刻尚准,兄弟要是不嫌弃,送给你当个玩物。”
书童斜着一双俏眼,带笑问道:“爷上姓?”
“贱姓苏,还没请教兄弟高姓?”“我姓杜,苏爷咱们算是初交,怎好生受此等贵重礼物?”
苏万奎笑道:“些许薄礼算个什么?为兄仰仗杜兄弟的地方多了,且请外边一谈。”
小厮名叫杜禄,去年刘蕴进京时买的,当下和苏万奎说了半天,无非是朝廷有意令商人们补上偷漏的税款,顺便主动上缴一大笔银子。
刘蕴不想错过雁过拔毛的好机会,因此拖了好几日,杜禄跨进宅门,一群下人在门房前吆三喝四的打牌。
杜禄对站在一边的管家说道:“小的将老爷的话传出,这些商人很害怕,有个姓苏的再三求我,情愿进贡花银,大概两万两银子,大爷的礼另外算。”
管家冷笑道:“叫他们不要做梦了,这事办起来,一个个都要挨板子流徙,两万两银子?打发他妈的叫花子?他们的罪一旦追究,很多人是要抄家灭族的,真以为朝廷是没牙的老虎?”
杜禄想了想转身出去了,苏万奎听了他复述刚才的对话,心里多少有些数了,又从袖子里翻出了三十两银子,说道:“小意思,给兄弟买果子吃,千万帮哥哥周全。”
一路走着,杜禄一边暗道怪不得人人争着抢着要做传话的差事,今日无意叫我发笔大财,无功不受禄,还得想些办法替他出点力,或许还有回报呢。
外宅的正屋里,刘如虎懒洋洋的歪在一张躺椅上,难兄难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杜禄上前说道:“二爷,那些商人承诺多添些银子,给咱家的谢礼也加了五倍,好歹替几个送钱的挽回些罚银吧。”
刘如虎闭着眼道:“这你得去和大老爷说,我说的不算。”
如此杜禄去了上三堂左厢,转至西书房,门前站着几个长随小厮,在听着师爷田文海讲故事。杜禄笑嘻嘻的问道:“老爷可在书房吗?”
要说杜禄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清清秀秀十分乖巧,乃是刘如虎专用的弄童,徐家人都戏称他为杜一鸟。
此刻打书房内走出来个下人,搂着他说道:“一鸟官,老爷唤你进去。”
杜禄惊讶的道:“老爷从不唤我的。”
下人嬉笑道:“任福在书房里干那档子事,老爷嫌他好半天都咂不出来精来,教你去替他。”
杜禄压根不信,家里蹲着两只河东狮,老爷敢这么大胆和小厮戏耍?难道不要命了?
是以杜禄笑道:“不要哄我了,等一会儿书房无事了,给我一个信儿,我得禀话。”
那人还要取笑他,田文海说道:“不要逗他了,万一传到里面去,老爷受了气你能好过了?”
杜禄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章 旧爱
徐家临夏阁,怀着身孕的沐凝雪对姐妹们说道:“此次比试学问是其次,因圣上做了主审,奇思妙想等不如不用,中庸即可;而且以一人出场莫不如改为以诗社的名义几人出场。对了,不许青霜弄虚作假。”
沐青霜闻言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她正打算要姐夫帮着作弊,没想到姐姐一眼就给识破了。
徐翠桃说道:“事涉帝王,诗句应以骈文体为上,伤春悲秋不合时宜,歌功颂德虽庸俗,这时候却再好不过了。”
徐妙锦拿出来一本诗稿,笑道:“此乃我闲暇时所做,青霜可以借鉴一下。”
沐青霜接过来随手翻开,第六卷是一篇题倭国女子绝句,徐妙锦解释道:“去年倭国使节团进京,见其国女子大有盛唐风韵,是以作了一首留念。”
“金陵惊鸿好风格,瀛洲小现大唐影,南国夭桃红万树,任他开放羡东风。”
沐凝雪点头称赞,谈兴大开命芷晴去楼上取一瓶武夷的仙岩细茶叶,一瓶浙江的龙井,取冷泉烹煮。
这时沐青霜念着长联:“人欲杀我,我更欲杀人。愤怒仗青峰,凭他鬼蝈阴奸,一剑挥来,再做出光天化日。
世不容才,才亦不容世。猖狂翻白眼,安得义皇浑僵,百年过去,且安排酒杯诗筒。”
“姑姑果然才华胸襟非同一般。”沐凝雪大为欣赏,想少女时何尝不是如此?倒是嫁人后一心相夫教子,再不复往日的孤傲了。
“还有观书评语呢。”沐青霜发现了好玩的地方,大声念道:“昨夜读西厢记一书,为才子佳人之写照。但所谓才子,不但抡才,必当论品;所谓佳人,不但论貌。尤当论德。士重伦常,女重名节,张公子狂且无赖,莺莺荡女淫奔,唯词曲令人耳目一新,可立意实在不敢苟同。
今日拜读启文录,惠连秉烛觞咏,问檐角之寒梅,锦囊学步。大抵名流清兴,绣阁真才。每行乐于良时,或联芳于暇日,而况尘中苏李雅有高怀,天上萧鸳皆知。
官韵当此仙都萼绽,露升霞浓,平添三月韶华,酣写十分春色。是宜结金闺之侣,赓白雪之吟,特备琼延。先除花径,伏愿美人公子分斟,浮白之杯红袖黄衫,共悦踏青之。
驾莺花红玉。辟冰雪之聪明,中帼相如,竞风流之才调,用修短句。与西厢记相比真可谓高下立判也!”
不提徐家姐妹在谈经论道,徐灏接到顺天府找到证人的消息,带人赶了过去。
经过一条行人不多的街道时。徐灏险些撞到一个年轻人身上,李冬大声呵斥道:“闪开!”
“不可无礼。”徐灏出声喝止,带着歉意的道:“对不住了,在下一时心急。”
“哼!”年轻人斜瞅了李冬一眼,原本想张嘴骂人,见对方不是泛泛之辈遂冷哼一声走了。
李冬冷笑道:“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偷儿,贼眉鼠眼的。”
徐灏随口吩咐道:“派个人盯着,查清楚背后有无主使团伙,是小偷就交给锦衣卫处置。”
年轻人茫然不知被盯梢了,暗恨眼见就要得手却被人发现,真是晦气。走到一边询问米铺的婆娘:“请问大嫂,姚夫人可是住在这里?”
“你是谁?”婆娘问道。
年轻人笑道:“我是姚夫人的娘家邻居,进京办事顺路来探望她。”
婆娘顺手指着巷子尽头,说道:“就在里面。”
年轻人临走时又问了一句,“我姐夫在家吗?”
“好像一大早出门了。”婆娘边赶着苍蝇边说道。
年轻人心中暗喜,遂一直走到了尽头,见院门关着轻轻敲了下门,谁知姚远早上出门中午就回家了,外面的邻居并未看见,出来开门问道:“你是谁?”
这年轻人就是赢氏未成亲时的青梅竹马,赶紧说道:“我叫苟二,乃是赢老爹的近邻,他有个口信请我来告诉赢大姐。”
此刻过来个杨家的门客,叫道:“姚兄我有事找你,不进家了,就在外面说。”
姚远便说道:“你等等,我送这位老家朋友进去就来。”领着苟二进了院子,扬声道:“快出来,你爹劳烦人送信来了。”
说完姚远客气一句,转身出门和那位门客说话。赢氏听闻爹娘来信,满心欢喜的走出来,一见竟然是昔日的老相好,正是他背后把丑事宣扬的人尽皆知,才使得自家被迫搬到了扬州,顿时冷着脸问道:“我爹的信呢?”
苟二大约有四五年没见到她了,昔日青涩的少女已然出落成风韵标致的年轻少妇,越发的白净秀丽,立时魂都没了,笑嘻嘻的道:“没什么信。”
赢氏怒道:“没有信,你来做什么?”
苟二笑道:“咱俩分开后我日夜想你,早想着来看你,总是不得空儿,每日心里惦着念着魂不守舍,今年放心不下,故此特来看你。”
妇人又羞又恼,说道:“各家门各家户,你我非亲非故的,到我家来放屁辣骚算什么?”
苟二原本高高兴兴,此刻犹如一盆冷水当面淋了满头满脸,脸上挂不住了,气道:“你这没良心的贱人,从小儿是我破的身子,玩了三四年孩子都有了。你家嫌我穷,打了孩子把你另嫁他人,我好意来看你,你不认我是不是?我现在就去衙门告你一状,说你背夫改嫁,然后拿了你爹娘来对质,大家都弄到了官府,反正我不图打鱼只图浑水,大家一起倒霉吧。”
赢氏听了大怒,可是又怕他一个滚刀肉真的拼着鱼死网破,刚刚丢人现眼岂能再出乖露丑?当即神色一变,扭着腰进了屋,招手道:“你进来。”
苟二冷着脸走了进去,赢氏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我同你的情还有什么说的?我丈夫就在门口,你说话不经脑瓜子嘛?我怕他听见,不得已故意扫了你的脸,等明日你这个时候再来。他不在家。”
苟二眉开眼笑起来,抱着赢氏亲了个嘴,伸手就要脱她裤子。
赢氏皱眉扭来扭曲,急道:“我男人马上就进来了。”
“无妨,我看着外面呢。”苟二亟不可待的把裤子扒了下来,赢氏拦不住他,只得被他扯开了裤裙。
苟二摸着下面用指头挖挖,笑道:“当日和你弄时,只一条小缝儿,如今宽松多了。”
赢氏笑着推开了他的手。说说,“你快走吧,后日有的是时间玩呢。”
苟二笑了笑用家伙事胡乱捅了几下,套上裤子出去了,姚远还和那人在门口说话,苟二拱了拱手径自去了。
过了一会儿,姚远进来问道:“你爹有事?”
赢氏红着脸低声道:“是我小时候在家做了件丑事,告诉你恐你气恼。”
姚远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儿,我恼什么?只管说。”
赢氏便把往事减头去尾的说了一遭。哭道:“那时我不懂事,苟二三番五次的哄我,稀里糊涂的就好上了,后来爹娘不让我嫁给他。他就在大街小巷的败坏我名声,我恨到如今。唉!你饶了我吧。”
姚远终于明白为何丈人丈母迁居扬州的原因了,恍然问道:“那他无故来咱家做什么?”
赢氏说道:“他今日又想来骗奸我,我骂了他。他拿丑事要挟见官,我只得虚与委蛇。等明日来了你躲在后院,他要奸我的时候。我叫喊出来,咱俩拿了他先打个臭死,然后送他去官府。”
姚远摇头道:“使不得,这一闹起来,你少不得也要陪着见官,又添了一丑名。”
赢氏急道:“那该怎么办?”
姚远见妻子隐约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多了几分的烈性,想着继续试她一试,说道:“你既和他有旧情,他来也没什么歹意,不过想和你叙叙旧罢了。你就陪他弄弄,了了他的心愿,好好打发了他回家,何苦又多事招惹是非呢?你要是瞒着我,自然不对,你既然对我明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所以只管同他快活,我不恼。”
赢氏听了满脸通红,急得要哭:“你真是把我看得猪狗不如,我对不起你,你还这样恩情待我,如今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与人苟且,不然不得好死。”
姚远见妻子确实是实心改过从善,不禁非常欣慰,问道:“你真的恨他么?难道没有一点情分?”
赢氏恨道:“他奸了我几年,竟负心扬我的丑,如此小人我恨他深入骨髓,还能有什么情意?”
姚远点头道:“那就好,我有一条好计,包管除了这个祸根。不然,你终究躲不掉他的纠缠,只怕下不得狠心。”
赢氏慨然道:“我听你的,就算杀了他大不了我去偿命,我心甘情愿。”
姚远笑道:“也不用杀了他,山人自有妙计。”
与此同时,刘蕴在书房里吃着新鲜荔枝,书童任福端着茶过来,见他把门关上,登塌捶腿。
任福拿着个美人拳,蹲在榻上一轻一重的捶打,刘蕴刚才吃了酒,不免有了些意思,笑道:“把衣服脱了。”
任福故意掩着口笑道:“小的不敢。”
刘蕴一把扯下他的纱裤,命转过身子撅起屁股,吐了口吐沫挺枪就刺。
“哎呀!”任福里面干涩非常,疼得一哆嗦,叫道:“里面裂开了,疼死我了。”
刘蕴笑道:“忍一忍就好了。”
弄了不一会儿,刘蕴一泄如注,任福扶着桌子休息了下,这才开门拿铜盆打水,走到廊檐,小厮们都对他扮鬼脸。
任福年方十四岁,脸嫩不好意思,匆匆低着头叫茶房拿了热水,取了白手巾进屋伺候刘蕴洗干净了。
刘如虎和田文海在书房里说道:“商人们很不懂事,加到五万两银子要求开释。”
刘蕴不屑的道:“出一趟海就不止这个数,这么多商人,最少五十万两银子,少一两都不行。”
杜禄在窗外窃听个清清楚楚,悄无声息的出去报信了。苏万奎聚集众商贾一起商议,大家伙勉强凑出三十五万两银子,另外准备孝敬刘蕴整整五万两。(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二进门
徐灏带着李冬来到顺天府,围观的百姓并不多,挤到前面朝公堂上看去。
正好听见顺天府尹虞谦说道:“未免你儿子害怕,你领着他辨认,但你不可言语半句,由他自己指认出来,本官等都会留神注视,休要弄虚做鬼。”
王老儿冷汗直冒,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边王骥也对王牛嘱咐几句,把个牛儿紫涨个面皮,汗水顺着额海往下直滚,身体有些打颤,好像王骥说得字字如同皮鞭子抽在他身上一样。
他虽不知一旦认错人会担上什么罪名,问题是他真的不认得,这不是活活要人命吗?
徐灏仔细观察着证人的表情,神色紧张人之常情,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很快从内门走进去了五个和尚,五个汉子,站成了两排。
徐灏看着堂哥徐泯在其中,面带冷笑的仰着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可怜一老一幼战战兢兢地爬起来,父子俩牵着手慢慢向前移动,那感觉就好像赴刑场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牛儿身上,此乃为好奇心所驱使,都想看个究竟。唯有徐灏不停的观察每个人的细微反应,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胡德胜的身上。
此时此刻若说谁的心情难以用笔墨来形容,自然是胡德胜了,焦灼烦乱,紧张痛苦,就怕王家父子认错了人,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复杂处真乃不可言喻了。
也算是他幸运,王老儿到底上了年纪,遇到万分困难的事情,无可奈何中有些为人处世的经验。
哪个是智云,哪个是屠户,不知道!不过目光从五个和尚的脸上挨个扫过,单单站在中间的和尚面容有些憔悴。从眼神中露出一丝忧虑不安。
其余和尚皆是舒眉展眼,气定神闲,生死关头除了当事人谁会在意?不过是被叫来逢场作戏,心里不同心境有如天壤之别,因此对比很明显。
王老儿心中有了数,认准了第三个和尚,至于究竟是不是,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问题是该怎样给儿子暗号呢?前前后后都是衙役盯着,使个眼色都不可行,再来就算递上眼神。牛儿这孩子能不能领悟呢?毫无把握。
脚步慢慢移动,王老儿猛然停住了脚,手上用力一捏,从喉咙里仿佛是一口痰忍不住了,微微的咳嗽了一声。
说来真是天意,牛儿鬼神使差的明白过来,并且胆子也大了,只见他两道浓眉向上一挑,一双小眼睛放出了光芒。伸出手指着智云,叫道:“就是他!”
当时大堂上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的看着,鸦雀无声,牛儿的三个字显得格外洪亮清楚。
这一声叫嚷把个无辜的智云吓傻了。连日来姚广孝和徐灏的顾虑一样,案件未能水落石出之前,绝对不能过问案情,说到底连徐灏也不能下断语。堂哥就真的无辜。
知人知面不知心,每天谁不是琐事一堆?谁能保证谁不会作奸犯科?
智云顿时轰去三魂,丢了七魄。心里头一迷糊,脚底下一发飘,便已颓然软瘫在了地上,看上去真的像被人指证,心虚下的反应。
徐灏也不禁犹豫了,难道徐泯真的受了智云的指使杀人?那死者到底是谁?
王老儿知道没猜错人,心情好了一半,精神头顷刻间随之暴涨。
刚要领着儿子继续再接再厉,有人说道:“老子问心无愧,认出了无非是个死,只恨不能剥了姓胡的皮,死也死不痛快。”
左右衙役纷纷吆喝他不许说话,徐泯哪管那些?指着王牛咆哮道:“小兔羔子,你凭着良心说可曾瞧见我杀人了吗?”
如此一来也不用指认了,牛儿是个孩子没觉得怎样,王老儿知道没自己的责任了,似乎是应该欢喜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砰砰乱跳,看来到底是做了亏心事,心里不好受。
胡德胜刚才呼吸都要停止了,此刻重重松了口气,心说富贵险中求果真不假,我破了凶杀案,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了。
即使王骥非常精明,可是亲眼看见智云瘫倒在地的模样,而徐屠户悍不畏死的样子,恰是个杀人犯的反应,一时半会的无话可说。
而且虞谦才是主审官,吩咐把两名犯人押了下去,王老儿父子立即开释,四个和尚四个大汉也放回家。
虞谦对王骥说道:“近来凶杀之风渐起,本官对此深恶痛绝,存了杀一儆百之心。此案希望刑部予以放行,待犯人认罪画押后,当从重从快判为斩立决,请圣上朱批御览,秋后处决。”
虞谦贵为顺天府尹,京城的大市长,正三品不亚于封疆大吏,他如果坚持迅速了结此案,那么即使刑部不同意,也有权先斩后奏,这就是身为一方大员的权利了,哪怕是今日判决,次日行刑。
当然假如把人给冤杀了,再大的官员也得被查办,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纵然得了昭雪,也徒有抱憾九泉了。
王骥认为此案还有些疑点,但今日看了卷宗,知道徐泯乃是徐灏的堂哥,这令他有些犹豫了,坚持已见的话得请示上司,把案件移交给刑部审理,问题是顺天府会不会同意?案子又交给谁办?必须得仔细斟酌。
徐灏能体谅王骥的顾虑,随口吩咐道:“晚上知会王大人,此案无需他过问了。”
瞧见有一个捕快走了过来,徐灏放声笑道:“顺天府一群酒囊饭袋,连个有学问的人都没有,我作诗骂了胡校尉,到了现在还不知情呢,可笑!”
这衙役乃是白庆,瞅了眼大笑的徐灏,冷笑着闪身进了衙门,找到胡德胜说了一通。
胡德胜大怒之下一蹦三尺高,骂道:“老子不去找他算账,竟敢跑到门口来撒野。带人把他抓进牢里,也判他一个帮凶,看那娘们来不来求我。”
白庆马上点了十来个人,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几步跑到徐灏面前把铁索一套。
徐灏惊慌失措的叫道:“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白庆冷冷的道:“进去你就知道了。”
时隔多年徐灏再次蹲了监狱,被衙役带到顺天府的监外交给了狱卒,胡德胜指使人给他戴上了手栲脚镣。
黑森森的牢房关了很多犯人,倒是隔壁的女牢空荡荡的,为了防止串供,就把徐灏关在了女监。
女监的待遇稍好些,空气也清新的多,徐灏对这里的环境还算满意,角落里有个净桶,地上有两张矮床板。可是连个竹席都没有,叫道:“给爷拿个被褥来。”
“呦?”
叫声立时引来两个管事的禁子,一个人称色痨,一个外号钱癖,向来不管罪轻罪重,有钱就是大爷,没钱就是孙子。
钱癖溜溜达达的走过来,隔着木栅笑道:“看来是位爷,知道这里的规矩嘛?”
徐灏不屑的道:“废话少说。拿干净的被褥给爷铺好,好酒好菜供着,一两银子算你们十两,外面找我的家人报销。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哎呦,敢情遇到财主了。”钱癖大喜,马上恭恭敬敬的道:“大爷您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说完他一转身喜滋滋的去了。色痨过来疑惑问道:“你有钱还杀人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徐灏说道:“你休想套我的话,谁说我杀人了?我是被冤枉的。”
色痨笑道:“到这儿来的都说自己冤枉,可又有几人是无辜?行了。您有钱就不遭罪,不过老子警告你,在这里不管看到什么都别言语,不然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自古有钱能使鬼推磨,徐灏作为肥肉似的凯子,整个衙门就没有人不想啃他一口的。一百两银子顷刻间被分了赃,仅仅换回来了大爷似的待遇,一床半旧还算干净的被褥以及四道小菜,一壶老酒。
徐灏不太清楚牢里面的规矩,当年是进了刑部大牢,完全和顺天府乃两回事。
他对自己的待遇挺满意的,手栲脚镣都被打开了,一个人独占一座牢房,自得其乐的吃着酒菜。
谁知傍晚进来个有钱人家的小三,原配被欺负不过上吊自尽,娘家气不过大闹一场又报了官,因此顺天府抓了小三来候审。
这家人出手更大方,进衙门如履平地,一家人二三十人相送,那少爷和三小在监门抱头哭得天昏地暗。
类似之事徐灏也遇到过,大抵原配是父母做主,小妾才是自由恋爱,爱的如胶似漆原配岂能好受了?仗着大妇的身份反正家宅安静不了,可毕竟男人心向着恋人,没有手段的话原配根本斗不过小三。
衙役急着回去缴纳监牌,不敢停留,便催促小三进去。少爷万分不舍的对身边两个丫鬟说道:“你们进去好生伺候着奶奶。”
徐灏惊讶的合不拢嘴,暗道坐牢还能让人服侍?这不是扯淡嘛!
钱癖一个劲的摇头,不料捕快说道:“李相公待人宽厚,你就放他两个丫头进去,等审完了再说,李家还能亏待你们?”
徐灏无语的看着钱癖点点头,挥手放人进去,色痨笑眯眯的对李相公说道:“公子您尽管放心,娘子在这里有我们兄弟照管,断不叫她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人家李相公可比徐灏豪爽多了,千恩万谢的先回去,等到了夜晚,派人送来上等席面,许多家具锦被衣服神马的,徐灏就像一个乡下土财主,这一次算是大开了眼界。
打点银子也比徐灏这个外行讲究多了,顺天府通判和推官二十两,刑房公礼等每人五两,提牢的承行十两,狱卒头役二十两,普通禁子每人十两,女监牢头外加十两,就连徐灏作为同伴囚徒还赏了五钱银子呢。
徐灏苦笑着拿着手中的碎银子,就见牢房上上下下被打点的屁滚尿流,一时间女监人满为患,帮扫地的、收拾房的、铺床的、挂帐子的、糊白纸的,把个牢房收拾的干干净净,雪洞似的一尘不染,把个徐都督看的目瞪口呆。
那小三生的颇有姿色,年纪大约二十上下,委委屈屈的坐在一边,两个丫鬟不停的安慰她,身边摆放着名贵的衣柜桌椅,一日三餐、茶水点心,水果啥的川流不息。
徐灏好歹算是个土豪,不然就得被撵到男监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气运太旺还是霉神附体,当晚陆续被关进来几个囚妇,杀人犯奸,行骗挂子反正啥人都有。
一时间大牢里热热闹闹,喜得钱癖和色痨眉飞色舞,直夸徐大爷乃是财神。(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七章 招供
徐府门外,虞谦纳闷的摇了摇头,堂堂左都督怎么神出鬼没的?说不在家就不在家。
大抵文武不相连,五军都督府出城公干无需通知任何人,虞谦对此无可奈何,他来徐家是为了解释下徐泯的案情,该尽到的礼数不能少了,毕竟涉及到人命。
通情达理的徐灏不在家,而看重子侄辈的徐庆堂见都不见他,因此使得堂堂顺天府尹吃了个闭门羹,连门槛都跨不过去。
估计虞大人做梦都想不到,徐灏眼下就住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
牢房里,徐灏啪的一声拍死了一只臭虫,寻思着明日叫李冬送进来些香料,亏了他在船上呆了那么久,恶劣环境尚且能够忍受。
别的牢里都黑灯瞎火的,唯有斜对面的监牢糊得干干净净,明晃晃的灯光亮如白昼。
小三上穿一件油绿绫缎小夹袄,酱色潞绸冰纱坎肩,下面绿绸的百褶长裙,一双天青劈丝女靴。
少妇弱不禁风的斜坐在一张学士方椅子上,屁股上垫着青缎蒲绒垫子,地下有个炉子坐着一壶沸滚的茶。
两个丫头坐在脚踏上忙碌,四个囚妇坐在矮凳上,彼此说说笑笑,拼了命的奉承着小三,不时有女禁子四处巡视,视而不见。
小三名叫金枝,闲来无事瞧了眼瞅着她的男某人,不悦的道:“真是的,女人的地方关着个男人,连衣服都不能换,岂有此理。”
丫鬟说道:“奶奶忍一忍吧,这里毕竟是大牢,明天叫家里送来帐幕,遮盖住就好了。”
金枝不乐意的道:“大热的天挡的像个蒸笼一样,还让不让人活了?不行,让他背过身去。不许偷看。”
徐灏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刚要开口逗逗对方,就见两个衙役拖着个妇人进来,叮叮当当的,放在了他身边的牢房里。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徐灏举起油灯看过去,女人好像挨了一顿板子,殷红血迹透了出来,八个手指头皮开肉绽,坐也坐不得。又不敢碰触任何东西,只能将身子斜歪在木床上哭。
对面的囚妇呸的一声骂道:“不要脸的狐狸精,活该挨打。”
金枝忙问道:“她犯了什么王法?一上来就吃了一顿杀威棒?”
那囚妇说道:“东门一带有名的王寡妇,左邻右舍的爷们就没个不勾搭的,人称赛秦淮,实则臭名远扬,前几日子把个东门最有钱的钱员外给睡死了,被街坊们联名报了官。”
徐灏摇了摇头,一个寡妇为了生活做起了暗娼。委实不能苛责人家。可惜衙门却不管你有没有苦衷,伤风败俗有理没理都得先被暴打一顿。
这时胡德胜背着双手走了进来,指着金枝的牢房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钱癖笑呵呵的道:“此系李乡宦的小妾,家里原配上了吊其家属闹事。算不得什么罪。因此几位大人特意吩咐,小的们不敢难为她,所以让她好吃好睡着。”
胡德胜叫道:“进来就是囚妇,谁允许如此胡来?这哪里还是牢房。竟成了天堂!真他娘的是个好地方,我情愿不做官,干脆来你这儿做囚犯得了?都滚开。大牢里串什么门子。”
四个囚妇赶紧低着头跑了出去,胡德胜指着站着不动的丫鬟问道:“她们俩也是犯人么?”
丫鬟说道:“咱们是服侍奶奶的。”
“了不得,了不得。”胡德胜不可思议的咂咂嘴,“怎有此等奇事!顺天府竟成了客栈。”
徐灏冷眼旁观,胡德胜分明是来没事找事的,这人的贪欲没有止境,收了贿赂还不满足。
此种戏码在监狱里屡见不鲜,要不然怎么叫做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呢,不把你弄得倾家荡产就不算完。
胡德胜假模假样的命女禁子把两个丫鬟关在外面,用封条把里间给封了,唬的金枝花容失色,孤零零的被锁在了里头。
胡德胜冷哼一声,又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过来,瞧了眼狼狈的赛秦淮,嘴角露出一丝阴笑,转而冷冷看着徐灏,说道:“我也不为难你,叫你妹子来当众给我磕头认错,我大人大量也就既往不咎了。”
徐灏大马金刀的不屑道:“做梦吧!捉弄你又能怎么样?”
胡德胜冷笑道:“你不就仗着举人的身份么?告诉你,这里是金陵不是你老家,由不得你猖狂。”
徐灏说道:“你关了我一天也就罢了,今天要是不把我放出去,你就等着朝廷来人吧。等我将来中了进士,不报此仇非君子。”
胡德胜大怒,偏偏一时半会儿的奈何不得对方,没有罪名谁能奈何一位举人?碰下手指头都不行,徐灏顶多算是个嫌疑人,没有证据的话关几天就得放出去,而且貌似还是个很有钱的举人。
徐灏目送气呼呼的胡德胜离开,笑了笑推开牢门走了出去,走到金枝的牢里,在丫鬟惊讶的目视下,一把扯开了封条,“远亲不如近邻,算是还你五钱银子的回礼了。”
施施然又走回来,徐灏朝着赛秦淮扔过去一瓶金疮药,对着苦笑连连的钱癖说道:“我出去放放风,不为难你吧?”
“您请。”钱癖不敢得罪他,点头哈腰的陪着出去了。
这一幕都被隐在暗中的胡德胜看到,咬牙切齿的进了男监,他认准徐泯头脑简单,胸无城府,把人带到面前说道:“方才和尚已经把你供出来了,他说所有图财害命之事,全由你一人主张,趁早实话实说。”
徐泯昂然说道:“休想骗我,方丈是好人,他决不会亏了我。你把他请过来,我们两个人当面说说话,如果从他口中说我杀了人,叫我偿命,我情愿认罪决不皱下眉头,凭你信口开河?当老子是三岁小儿嘛。”
胡德胜心说这家伙倒也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叹道:“徐泯你要晓得厉害,按照原案去办,和尚是主谋,你不过是个帮凶,不一定是死罪。可是你现在的态度,白昼行凶目无王法,大逆不道的罪名就是斩立决。
我和你无冤无仇,有心替你开脱,你应该把心眼放明白些,可不要自寻死路。”
徐泯冷笑道:“大丈夫有恩必报,想要我陷害恩人休想,简直是猪狗不如,我宁可挨上一刀,趁早死个痛快。”
“把他带下去。”
胡德胜无奈挥挥手让人把他带走,很快又带来了智云和尚,“赶紧如实招供,不然就得受苦了。”
智云就没有徐泯的骨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跪爬半步说道:“胡爷你高抬贵手,宽宏大量,我是个佛门弟子,开这一线之恩吧。”
胡德胜不为所动,喝道:“休得胡说,快把图财害命的勾当招了,把他倒吊起来。”
打板子上夹棍明显会给刑部以屈打成招的印象,而把人倒吊着头部充血一点伤痕都不会有。想智云一向养尊处优惯了,这几天没少受罪,精神上处于崩溃的边缘,所以没等吊上半个时辰,已经头晕眼花支撑不住了,哭喊道:“我招了,我招了。”
胡德胜大喜,大叫把徐泯再次带过来,智云万念俱灰的哽咽道:“事已至此,咱们索性认了命吧,何必零零碎碎的受罪呢。不过你受了我的牵累,心中万分过意不去。”
徐泯叫道:“师父,你叫我画供,我就画供,咱们两个人反正死活在一起。砍头算什么?死了以后一起去阴曹告状。”
当下胡德胜怎么问,智云便顺着他的口气怎么说,由书吏写好了供词,期间徐灏都被牵连了进去,竟成了告知智云死者有钱的帮凶之一。
智云稀里糊涂的也就认了,落笔的时候不免悲从中来,眼泪把个纸状都给淋湿了。
轮到徐泯画押的时候,拿着笔写了奇形怪状的名字,怒视胡德胜说道:“要杀就杀,弄这欺骗人的圈套干什么?你欺得了人,欺不了天,你早晚必遭报应。”
胡德胜懒得和一个死人计较,把供纸揣在怀里起身扬长而去,见到院子里遛弯的徐灏,嘲笑道:“慢慢享受,我就不奉陪了。”
徐灏笑道:“慢走不送。”
胡德胜气的咬牙,心说过几天有你哭的时候。
后堂的虞谦皱眉看着供词,问道:“怎么出来个外地举子?”
胡德胜说道:“智云招出来的,这举子垂涎死者有钱找他商量谋财害命,然后通过徐屠户下的手。”
“斯文败类。”虞谦神色鄙夷,吩咐道:“去礼部革除此人的举人身份。”
胡德胜兴冲冲的出来,骑马去了礼部,不料礼部尚书李至刚今天早朝时被侍郎宋礼弹劾,降为了仪制郎中,整个礼部人心惶惶。
接待他的员外郎乃是张辅的堂兄张信,这几年做官做的风生水起,短短几年就升为了正五品的礼部员外郎,瞅着徐灏亲笔写的姓名籍贯,心中暗笑,沉吟道:“这得和地方学府知会一声,一个月后你再来吧。”
胡德胜急道:“此乃圣上过问的案件,可不能拖下去。”
“这样。”张信思索了下,说道:“那就五天吧。”
胡德胜欢喜道:“五天最好不过了,劳烦大人多费费心。告辞。”
张信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心说你顺天府这案子办得真真糊涂,堂堂大都督都被你们抓了却茫然不知,可想而知其他人都是被冤枉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章 恩将仇报
刘公子在家孤枕难眠,可是妻子娘家不依不饶,这官司短时间内是打不完了,可怜爱妾还得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忍受些时日。
听闻牢里出了变故,赶紧叫下人快快备了礼盒,封了六十两雪花白银,又另封了十两预备。
派人在衙门口侯到了从礼部回来的胡德胜,好说歹说给请回了家。
胡德胜到了刘家一口菜都不碰,仰着头说道:“现如今世风日下,昨夜巡视地方,在北城一个大胡子从姑子庵里出来,一个尼姑怎么会长了胡子?叫人拿她过来,那尼姑撒腿就跑,被捕快追上去将络腮胡子给拔了下来,敢情是关帝庙主持的和尚,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呢。”
刘公子赔笑道:“您是父母官,做父母的自然慈爱百姓,咱们谁不感仰?如今朝廷破格用人,大人办案如神,可见高升指日可待。”
胡德胜心中受用,笑道:“借你吉言了。说起来近日的奇事遇到了不止一桩,牢里有个囚妇,年纪看上去二十来岁,生的也算标致,穿着满身的绫罗,二个丫头伺候,都不知是怎么进去的。
适才本想把禁子们每人打十五大板,囚妇也好生教训一顿,我念其初犯就暂且饶过。”
“哎呀对不住了,那是在下的小妾。”刘公子勉强一笑,挖空心思的奉承对方,吃饱喝足后送上了两坛子好酒。
胡德胜心知肚明的出来,回到衙门打开来一看,每个坛内是四十两,刘公子为了小妾又大大破费,加了十两银子不算,还放了一副五两重的手镯,一钱二分的金戒指十个。
心满意足的胡德胜去了牢房里见了金枝,说了几句好话安慰。吩咐别的囚妇,教她们好生服侍不许放肆。
提牢的邢书房张瑞是个仅次于色痨的色中饿鬼,眼馋金枝的姿色,每日过来假献殷勤,可惜金枝被府尹小舅子优待,这几日牢里又是耳目众多,不便下手。
这边胡德胜对着坐在榻上的徐灏讥笑道:“真不巧了,还得让你多住几天。”
徐灏无所谓的道:“我不耐烦这里,又是女眷又是蚊虫,我要在院子里搭建个窝棚。可使得?”
胡德胜心说莫非你小子打算逃狱?那更好了,到时就以窝藏逃犯的名义把你妹子给抓来,再说你一跑就算彻底坐实了罪名,是以笑道:“可以,谁让你是举人老爷呢。”
徐灏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胡德胜一口答应了,暗道大概是被陷害了,不然这家伙不会如此大方。
晚上吃饭时,对门的金枝重新威风起来。吩咐道:“把这份嘎饭送过去。”
丫鬟捧着一大海碗的饭菜走过来,徐灏说了声谢谢,看来金枝是山东人,因为嘎饭就是山东的一种食物。类似于后世的盖浇饭,一碗米饭加上猪肉蔬菜,非常美味。
山东人还喜欢吃面食和大葱,徐灏见隔壁赛秦淮眼巴巴的瞅着。顺手把嘎饭递了过去。
赛秦淮欢欢喜喜的接过来,媚笑道:“奴家无以为报,愿给大爷吹吹箫。”
徐灏摇头道:“不用了。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赛秦淮忍着疼痛,把脸贴在了栏杆上,说道:“大爷身份贵重,可否出去后把奴家也给赎出去?愿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大爷。”
徐灏还未等开口,就听邢书房呵斥道:“你们俩做什么。”
赛秦淮马上跪在地上匍匐过去,讨好的道:“奴家给大人请安了。”
奈何邢书房清楚这是人尽可夫的寡妇,即使有几分姿色也没胃口下手,加上为了讨好胡德胜,小声道:“你若是把那位给哄上手,苟且之时告他强暴,我就放了你。”
“当真?”赛金花眼眸一亮。
“嗯!”邢书房转身径自去了。
如此一来,睡觉时徐灏就发觉寡妇在他面前搔首弄姿,骚扰不过转过身去睡觉。闹得对面的金枝暗骂一声奸夫淫妇,以为两人有些首尾,一丝好感瞬间没了,连带着第二天整个牢房都知道了徐灏和寡妇有一腿。
清晨,徐灏在院子里练了一趟拳脚,远处沿河景致非常怡人,一片嫩柳花丛,白墙黑瓦的民居错落两岸,各色招客的帘布随风摆动。
女人们蹲在河岸洗菜浣衣,小船游来游去,清凉季节一样野色撩人,徐灏正看的有趣,突然被赛秦淮撞到了身上。
“大爷,这里四下无人,不如?”寡妇眼睛都能冒出水来,不停的用丰满身躯挤压对方。
徐灏推开她,皱眉道:“帮你是举手之劳,用不着如此。”
突然寡妇一把扯开了衣襟,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徐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目光冷了下来,目视衙役狱卒从四面八方跑过来,不紧不慢的活动下手脚,如果不想受辱那只有打出去了。
“住手!”
这在徐灏准备出手的时候,传来了一声叫喊,蹲在二楼的邢书房扭头看去,就见府尹大人陪着个身穿宫装的丽人走了过来。
徐灏顿时苦笑,敢情那丽人竟然是安南公主陈玉,她什么时候进京了?一时间不禁头痛万分。
陈玉盈盈走过来,对着目瞪口呆的赛秦淮,轻声道:“就凭你也配?你们进来吧。”
这下子轮到所有人目瞪口呆了,只见从外面走进来二十多个美丽宫女。
陈玉笑道:“谁愿留下伺候公子?”
虞谦赶紧咳嗽一声,打断了陈玉的话,他不知牢里现在已然成了旅馆,不敢怠慢刚刚进宫面圣的属国公主,沉着脸道:“无耻娼妇,带下去重打十杖。”
不提赛秦淮被拖了下去,徐灏暗叫一声糟糕,第一时间掩着脸遁入了牢房里。
陈玉说道:“徐公子早年去过安南,曾救了我一命,不知为何被关在了牢里?”
虞谦的注意力至始至终放在她身上,没发现抓了不该抓的人,闻言解释道:“有案犯揭发他是谋财害命的帮凶。不过还未审理,徐公子眼下还是清白的。”
陈玉蹙眉道:“公子身家富庶,岂会觊觎他人钱财?”
虞谦怫然不悦的道:“国有国法,还请公主莫要干涉,殿下既然人也见了,就请回去吧。”
“那好吧。”陈玉不想坏了徐灏的事,见状顺坡下驴的告辞而去。
虞谦亲自送她坐上轿子,疑惑不解的道:“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还认识异国公主。”
单说赛秦淮伤口还未愈合又被揍了一顿,奄奄一息的趴在破草堆里。用手一摸,两腿鲜血淋漓。
徐灏厌烦她准备搬走,这时候刘公子前来探监,准备了一口肥猪,一大坛子酒,每人三斗大米五百钱。
刘公子惊见牢里还有男人,顿时气急败坏的道:“这是怎么回事?男女授受不亲,爱妾她名节算是毁了。”
徐灏没好气的道:“废话,管这里的还是男人呢。有本事把他们也给撵出去。”甩手出了牢房,对着钱癖说道:“给我家人送个消息,盖个房子,今晚我要睡在外面。”
刘公子嫉妒他长得比自己英俊。唯恐小妾见异思迁,鄙夷的道:“大言不惭。”
徐灏猛然转过身来,眯着眼说道:“你说我大言不惭?”
刘公子搂着金枝,傲然道:“你能有多少家资。敢在我面前显摆?”
徐灏说道:“那咱们打一个赌,我若能在一个时辰内修一座华屋,你把小妾输给我。怎么样?”
金枝咬着嘴吃吃的笑,刘公子摇头道:“不行!倒是可以把两个丫头作为赌注。”
“那就算了。”徐灏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心思和一个富家少爷斗气。
刘公子看着他出去,不屑的道:“什么东西,有几个臭钱也敢吹牛?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即使钱财万贯能堂而皇之的在衙门修房子?笑话。”
金枝依偎在男人怀里,笑道:“人家据说是外国公主的相好呢,或许真的能办到。”
刘公子越发不屑了,说道:“原来是个小白脸,怪不得油头粉面。”
金枝笑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堂堂举子勾搭贵人,勾结和尚杀人谋财,就是个小人恶人。”
等金枝恋恋不舍的送刘公子回去之后,钱癖拎着铁链子进了赛秦淮的牢房,咣当下往地上一扔,喝道:“起来,这个地方是你哭着睡的么?”
赛秦淮吃了一惊,忙要站起来,可是浑身疼得爬不动,挣扎了一会儿方才站起。
钱癖圆彪彪的瞪着两只眼睛,恶狠狠的道:“监中规矩,女犯进来要锁栲了,吊在梁上,把脖子伸过来。”
赛金花慌忙跪下说道:“爷开恩吧,我这个样子已是半死不活了,这一吊起来,实实的活不成了。”
钱癖喝道:“放屁!朝廷的王法谁敢不听?实话对你说吧,牢里进来人都有常例,这几天有外面的徐大爷帮你们付了钱,现在他不给了,你一个钱也没有的穷人,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我们在这里喝风?”
赛秦淮愣住了,可此时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大不了任其所为。对面的金枝嘲笑道:“让你恩将仇报,那人虽好色狠毒,可对你却是有恩,活该你现在受罪。”
其她囚妇大多也幸灾乐祸,有人说道:“你受了伤人家给你伤药,饿了给你饭吃,牢里有清水有被子,都是亏了人家和奶奶的恩义,你看看你干的事,还算是人么?”
“都别说了,闭上嘴!”色痨笑眯眯的又说道:“哥,我倒是怪可怜她的,你饶了她这点情吧。”
钱癖叫道:“她有什么情到我,叫我留情给她?”
“你且息息怒,出去走走。”色痨把钱癖推了出去,“让我和她慢慢商量个法子。”
钱癖故意恶狠狠的道:“兄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先出去走走,没有常例钱,我今夜收拾不死她。”
色痨笑着瞅了周遭一眼,囚妇们不用猜也知道怎么回事,赛秦淮名声一向不好,又亲眼目睹她恩将仇报,谁会可怜她?是以皆笑眯眯的准备看场好戏。
而金枝身为过来人,眼下觉得有趣,不禁睁大了眼眸,唯有两个丫头又羞涩又不好意思,背过身去了。
色痨在这一亩三分地就是霸王,囚牢也向来是最黑暗的地方,笑道:“你起来说话。”
寡妇勉强依着墙壁站起,因天气炎热,只穿了一件夏布对襟春衫。
色痨见她胸前露出一抹白肉,影影的两枚乳-峰,顿时动了火。走过去加以搀扶,一把接住胸前的高耸,使劲揉了起来。
“你看他的样子了,这吊起来你能受得了?可是你没钱给他,怎么办呢?叫我看着怪可怜的。”
赛秦淮自然不在乎**,可是现在身上带着重伤,根本支撑不住,叹气道:“公门里好修行,爷你救救我吧。”
色痨笑道:“我心里巴不得救你呢,你得给他些甜头,不然他发起性子来,连我也难劝了。”
寡妇一横心哭道:“爷你看我就是一件衫子,一条裤子,还有一个光身子,别的还有什么送她?死活任他摆布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九章 赛秦淮
京城最富盛名的雨花诗社,结社的地点位于雨花台的寒香轩,一群饱读诗书的名士正在讨论不久即将举行的贡院比试,出于男性的自尊,不能不令人慎重以待。
楼里摆满了各式各样鲜艳夺目的雨花石,传说是女娲娘娘炼制补天用的五色石。
喝的是中国三针之一的金陵雨花茶,每年清明左右采摘,汤色绿而清澈,犹如翡翠,香气十分浓郁。
名儒颜贵缓缓说道:“这几年有才华的女流层出不穷,有些佳作令人惊艳,倒是提倡不缠脚等种种言行大悖礼法,但总的来说并未太过离经叛道。缠足确实是有违天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是很赞同此观点的。
据说徐都督也是非常反感程朱理学之人,对缠足深恶痛绝,但其言行也并未太过出格,而今年解缙杨士奇很推崇徐都督提出的实学,可惜仅仅是个立意,希望有人能著书立传,开创儒家一个流派。
想火器的改良能一扫对北方骑射的颓势,老夫私以为格物致知之道应该加以重视,是否继续考八股文还有待商榷,新式火枪或许能改变自唐宋以来面对北方的困局。是以徐都督提出的科学不可等闲视之,类似的人才不该轻视,以此类推,有才华的女流恐怕与寻常浪得虚名者不同,列位亦不可轻视。”
另一位名儒窦寅说道:“我倒是认为徐都督所说的科学不过是源自诸子百家的小道而已,还得读书方是上品。莫说虚名,就是真才实学,一些待字闺中的女子能读多少书?岂有胜过寒窗苦读的才子之理?此次考校,可见其已经败也。”
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宋国信心满满的道:“若说考古论文,晚生学疏才浅不敢夸口。可要作这五言八句的歪诗,我辈遨游天下,凡诗社名公。词坛宿彦都曾领教过,无过是限韵或刻烛,从未见笑于人。
因此决不会失利于弱女,晚生一介山人布衣尚且藐视,何况列位金马名卿的老先生,玉堂学士的好友,等当日先声所至,足以令闺中闻名丧胆矣。”
几乎所有的名士们齐笑道:“宋兄言之有理。”
窦寅忽然说道:“只有一事可虑。”
众人问道:“何事?”
窦寅摸着胡子说道:“所虑者传递耳。主考官是几位学士,未必肯倾向我辈,临考时或有疑难。彼此须互相提拔,方不失利。”
除了颜贵等老持稳重的少数人微微皱眉外,其他人笑道:“这个自然。”
距离寒香轩不远的问梅阁,内阁大学士胡广的女儿胡书萱住持的寒梅诗社,聚集了十几位大臣家未出阁的小姐,名声虽不显却家学渊源,一向自视甚高。
工部侍郎金纯的女儿金燕燕不屑的道:“堂堂一群大儒,竟商议考试时相互作弊,真令人鄙夷。”
胡书萱笑道:“不过是一群虚有其名的野人罢了。真正有才华的人,不是在朝中忙着编修大典就是还在读书,为了扬名而不择手段,就算胜了又能如何呢?”
胡书萱别看只有十三岁。可自小就极有见解,尤其喜欢谈论时政,在眼下宽松的环境中可谓是如鱼得水,在闺阁内很有威望。她父亲胡广和解缙同一年出生,同一年上学,同一年做官。私交非常深厚。
当年燕军杀到金陵的时候,胡广和几位江西老乡商议对策,当时胡广慷慨激昂,说如果叛军打了进来,我就以身殉国,其他人也不甘落后,唯有大才子王艮不说话,默默流泪。
王艮和胡广都是建文二年的进士,当时王艮是第一名,殿试的时候朱允炆嫌他长的丑,就点了第二名相貌英俊的胡广做了状元。
众人散去后,如今时任翰林院编纂,洪熙大典副总裁的吴溥对儿子说道:“胡广死不了,要死的只有你王艮叔。”
话还未说完呢,就听见隔壁的胡广对家人叮嘱道:“外面乱得很,要将猪看好了。”
吴溥苦笑着说道:“你听听,他连一头猪都舍不得,会舍得自己的命嘛?”
没过一会儿,不远处的王家传出了哭声,王艮一回家即喝了毒酒自尽身亡。
因胡广和解缙的交情,故去的太后做主把胡书萱许配给了解缙的长子解祯亮。
正因为胡广小心谨慎谁也不得罪的性格,现在做了内阁首辅,朱高炽虽然没有朱棣的雄才大略,可是对处理政事游刃有余,加上有以徐灏为首的靖难功臣的效忠,也因此形成了目前君强臣弱的格局。
正当贡院比文的声势持续发酵的时候,徐灏对昨晚发生的一幕视而不见,赛秦淮的为人确实令人寒心。
当时色痨走出来说道:“我和她说好了,一文钱没有又禁不得吊着,她情愿把身子谢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将就些吧。”
钱癖说道:“我只要钱,没有钱吊起来就是了,谁玩被男人干剩下来的烂货?”
色痨好说歹说,回头叫道:“还不脱了裤子?”
要说赛秦淮根本不在乎,可眼下毕竟众目睽睽的,含羞忍辱的只得将裤子褪下,趴在光床板上卧着。
金枝看到这里说道:“恶心巴拉的,把帘子档上吧。”两个顺着手指缝偷看的丫鬟赶紧答应一声,放下了帐幕。
色痨笑道:“快去受用吧。”
赛秦淮风韵犹存,钱癖急急忙忙的扯下自己的裤子,几步走进去乱捣乱捅。寡妇屁股挨了板子带着伤,冲撞下碰到了伤口疼得要死,咬着牙正在难受的时候,忽然感觉上边不动了,知道是泄了,不由得松了口气,暗道真是造化。
大热的天,短短时间就令钱癖出了一身臭汗,提起裤子走了出去纳凉。
赛秦淮休息了下,感觉伤口裂开又流血了,眼前没有什么东西可擦,便将鞋子脱下。从里脚扯下来几条白布,凑合着把屁股上的血擦拭干净,连下面也顺便擦了,可红肿的手指开始疼了。
勉强收拾完,色痨冲了进来,搂着她说道:“亏了我帮你,就不谢谢?“
不由分说把寡妇放倒,赛秦淮疼得要命,又不敢挣扎,幸好色痨使劲动了十来下。妇人觉得那东西在里面跳了几跳,心说这还好些,即使每天应付一遭也不算个事。
倒是把那几个看好戏的囚妇给逗笑了,纷纷低声说笑,都在笑话两个爷们不争气,要是换了她们,不上不下的最讨厌了,加一块还不如一个普通男人。
金枝听到她们的议论,好笑的道:“银样镴枪头。真是不中用。”
钱癖听到了她的鄙视,顿时抖擞精神气势汹汹的又走了进去,对寡妇说道:“等等,我还要弄弄呢。”
爬上身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尽力挽回男人的颜面,这一次足够持久,大约小半个时辰。
色痨也重振旗鼓的准备接班。赛秦淮实在是受不住了,哀求道:“爷,你先前可怜我。讨情救我,此时如何这般狠心?我不行了。”
色痨叫道:“我救了你,你就不救我了?还未尽兴呢,赶紧的。”
谁会管一个囚妇的死活?色痨这一次真个吓人,一动就没完没了,黑漆漆的两个肉虫干得昏天黑地,看得周围的妇女暗暗吃惊,眼睁睁看着寡妇百般央求,男人依然不管不顾的抽来抽去。
大概也是这段时日牢里没人,色痨和钱癖都憋得狠了,钱癖休息半天又来了兴致,说道:“你让让我,怎么吃起独食来了?”
大汗淋漓的色痨边动作边说道:“你在外面凉快凉快,我马上就完事了。”
钱癖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他完事,急了上前要拉他下来,色痨紧紧抱着妇人死也不松手,闹得赛秦淮的屁股被压得好似针扎一样,险些晕了过去。
最后寡妇疼得一点力气都没了,像个死人一样的躺着任凭人干,色痨完事了爬起来,钱癖上去来了一遭,这一次终于累了,说道:“兄弟我够了,给你受用,我睡觉去了。”
色痨满心欢喜,又爬上来反复弄耸,赛秦淮迷迷糊糊的也疼麻木了,渐渐睡了过去,等醒过来他还在上边弄呢。
天已经大亮,妇女们早已入睡,外头有衙役敲门要带人犯,色痨这才恋恋不舍的下来,推醒了钱癖一起去开门。
整整一宿可想而知牢里的空气何等污浊,金枝头一个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也算是顺天府的一大奇闻了,牢房形同虚设。
昨晚徐灏选了门房借宿,花了十两银子,正好碰到大清早赶来探监的刘公子,对着睡眼惺忪的胡德胜说道:“大人是不是过于宽待囚徒了?怎么能任由夜宿外面。”
胡德胜无精打采的伸了个懒腰,说道:“别急,过几天就让他好看。”
刘公子听不明白,耸耸肩仰头打徐灏面前经过,金枝不敢说出昨夜发生之事,怕他有所误会,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刘公子赔笑道:“今天就会升堂,兴许晚上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忽然外面传来了叫嚷声,刘公子和金枝脸色同时一变,脸色非常难看。徐灏扭头看去,就见一群文士打扮的人高举着各种牌子,其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三十四人,叫骂着刘家忘恩负义云云,牌子上面用红笔写着大大的冤字。
徐灏瞧了眼黑着脸的刘公子,兴致盎然的走了过去,就见那状纸上写着:告状人周度,年五十四岁,金陵人。
告为贱妾逼死正妻事:度女周氏自幼嫁与刘元为妻,向来和睦。不幸刘家发迹,刘元福享百万,贵为监生,嫌度女家贫貌丑,用银八百两另娶戏班正旦金枝为妾。
度女囚困冷房,断绝衣食,不时捏故殴打。十月初六日,偶因娘家人进门探亲,请了师姑海慧讲经,金枝便造谣度女奸通僧道,唆使刘元将度女拷打休弃,致女在金枝门前吊死。
痛女无辜屈死,鸣冤上告。度开被告:刘元、金枝、小梅红、小杏花、小柳青、小桃红、赵氏、杨氏。干证:海慧、周氏、邻居高氏,小厮刘三。(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章 听案
顺天府外赶来增援的娘家人越来越多,大约不下二百多人,人多势众把个衙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而刘家骤然暴发,免不了父子变得傲慢目中无人,瞧不起穷亲戚,来往之人都是体面的大户,所以出了事亲戚不愿来,朋友自持身份也不愿来,两边人数高下立判。
差人忙着把两拨人马隔开,彼此之间叫骂之声不绝于耳,周家人占尽了上风。
此等案件用不着虞谦亲自审理,今日由二把手府丞和一个通判坐堂,相关证人都已经从别的地方带来。
徐灏闲来无事混迹在堂上的角落里瞧热闹,衙役收了他的好处也不管他。
刘公子请了位有名的讼师宋巧嘴,状子上写道:诉状监生刘元,系见任河北通州知州刘思孝子,诉为指命图财事:不幸娶刁恶周度女为妻,本妇素性不贤,忤逆悖论,不可悉数。
初六日因家事小嫌,手持利刃,要杀元对命。刘元因而躲避,随出大街撒泼。
邻居等劝证,妻自知理屈,无颜吊死,周度率领亲族合计二百余人蜂拥入家,将刘元痛殴几死,门窗器皿打毁无存,首饰衣服抢劫一空。
仍要诈财,反行刁告,鸣冤上诉。被诉:周度,周巴拉、周氏族棍二百余人。干证:邻居禹城先,高氏。
要说此案已经拖了好多天了,一般告状马上就要开堂审理,除非要取证或是别的缘故,比如官员病了。
而此案原来是刘公子担心打输了官司,暗地里找了周族一个贪财的泼皮周青。
周青三十多岁,论辈分还是周度的爷爷辈,周氏全族又厌恶他却也怕他。刘公子寻思拜托周青让周家罢手,许诺除了嫁妆外赔偿五百两银子,陪嫁的二十亩田地也原璧归赵。
但是他忘了周青是道上混的。最在乎一个脸面,当时说道:“你要讲和,就自己去和你岳父说,我虽见了银子就像苍蝇见血,可也不肯把自己的孙女卖钱使!想让我对不起冤死的孙女,休想。”
周青随即扬长而去,刘公子知道瞒不过爹娘,派了家人星夜前往通州报信,这边连续打点顺天府上上下下,是以相关官吏都帮着拖延时间。指点他找了阴阳先生以人命为由,故意留难,是以一拖就是七八天。
这些日子所见所闻,徐灏知道顺天府的贪腐行为已经到了很厉害的程度,由此可见地方的风气,所以说吏治难为,明朝何尝不是三权分立?其实无论制度再完善,最终依靠的只能是个人操守。
贪腐六十两银子剥皮处死,什么凌迟等刑罚五花八门。更要命的是会牵连全家人,即使如此也没能堵住贪赃枉法。
明朝都察院的御史们连帝王都敢骂,官员有点瑕疵就弹劾,太监也算官。提刑按察司,刑部都起着监督职能,还有遍天下的清流,徐灏想不出还能怎么去制定国法。难道换个名称和政治体制就好了?太深奥了。
此刻府丞方复突然间大发雷霆,怒道:“来人把阴阳先生重打四十大板,将负责此案的差人带上来。上夹棍。”
站在里面等着上堂的刘元脸都绿了,求助的瞪着胡德胜,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就偏袒一方?”
胡德胜不是很了解方复,说道:“你先不要着急,先等等再说。”
不提刘元急得跳脚,里面的方复义正言辞的道:“人命重情,出了票十多日,不拘人赴审,容凶犯到处寻情,你这两个奴才受了他多少钱?敢大胆卖法!”
两个外差跪在地上辩解道:“刘监生和小妾被周度父子纠集族人,打得伤重,这几日才养好了伤。再说那死去的夫人生前多有诡名,证人又去了外地,所以耽搁了投文,小的们岂敢受贿容情?现金枝关押在女监,刘监生因秀才身份,妻子乃是自尽,因此无需收押。”
方复说道:“且饶你们俩一顿夹棍,再敢违法就活活敲死。”
徐灏瞅着带上来个中年女证人高氏,容貌娟秀很有精神,走到堂前跪下,就见方复说道:“你要实话实说,若是敢偏向一方,我这夹棍是不容情的。”
高氏叫道:“你这老爷说话好不吓人!奴家是有根基人家的婆娘,你凭什么打我?”
方复怒道:“一个官要打就打,管你什么根基不根基!”
高氏瞪着眼说道:“官怎么了?你要打我就拎着你去敲鼓,太祖爷可过世没几年呢。”
徐灏无语摇头,心说这位府丞竟是个不通世务的?又一个被八股文读傻之人。
方复也瞪着高氏,好半响心虚的道:“你不说假话岂会打你?说。”
高氏得意的笑了笑,跪在地上慢悠悠的道:“我和刘家住着对门,因他是乡宦人家,谁愿意对他低三下四的?从来不到他家串门。记得去年冬天,死去的周氏送刘大官人出门,因此见了她一面,还和街上几个婆娘站着聊天,说了一会儿话都散了。
这个月初六那天,我在家收拾几个茧,外面传来了动静,我问孩子们怎么了?孩子们说是对门刘相公家的娘子生了气,跑到大门上嚷嚷。
当时我还说丢人现眼的,乡宦人家的媳妇也不怕人笑话。当时想出去瞧瞧热闹,可手里有活没得出去。没多久邻居禹城先来我家说对门刘大嫂家里合气,跑到街上撒泼,成什么模样?我一个爷们也不好上前劝她。高嫂子你不去劝她回家,别人谁也劝不来。”
从一开始见官昂然不惧的模样,到现在不紧不慢的诉说,可见高嫂子是个泼辣有见识的妇女。
徐灏品味着她的言语,不愿巴结有钱的邻居,看来是个有骨气的人,邻居第一时间来找她出头,证明在左邻右舍里很有威望,这样的人按理说不会为了钱财脏了自己的名声。
高氏说到这里,忽然皱眉道:“这话要说长着呢。奴家隔着层夏布裤子,料子太薄垫的膝盖疼,让我起来说吧?”
方复点头道:“也罢,你就起来说。”
高氏满意站起,继续诉说道:“当时我就急忙忙的出去了,到了街上,可不是周氏正拿着菜刀,大骂要和王八淫-妇对命哩。”
方复问道:“她骂谁是王八淫-妇?”
“还能是谁?”高氏笑道:“王八自然是刘大官人,淫妇是金枝。”
方复问道:“金枝是谁?”
高氏诧异的道:“金枝可是秦淮上的红姐,名气大着呢。难道大人你就没和她吃过酒?就没看她唱戏?”
徐灏险些笑了出来,就见方复咳嗽一声,脸色微红的道:“胡说!你继续说下去。”
高氏撇了撇嘴,说道:“我上前就说:‘刘大嫂,咱做女人的要么手上见真章,要么嘴上说的响,你这样也敢降汉子么?跑到街上算什么事,赶紧回去。’
刘嫂子要对我诉苦,我说:‘这里我不耐烦听。去你家里再说。’刘嫂子直嚷嚷什么丈夫听了淫妇挑唆要休了她,我便说你快进去吧,就凭你在街上撒泼,被休了也不冤。”
方复问道:“当时金枝人在哪里?”
高氏不屑的道:“就她那个熊样。早就躲得没影了。”
“那彼时刘元在哪里?”
“刘大官人躲在二门往外瞧呢,也是个没骨头的软蛋。”
“刘元看到你们进家说了什么?”
“还能说啥?求着我拦住大奶奶,不要放她往街上去闹,其他也没说别的。”
方复点头道:“这样说来。那周氏在大门外肆无忌惮的嚷骂,刘元在门后不敢作声,金枝也躲得不见踪影。明明都怕她,还有什么出不了的气,会去寻死?”
高氏哭笑不得的道:“你看你这糊涂老爷,比方说有人冤枉你,你着急不着急?人急了那冤枉你的人还敢近前?”
方复笑道:“休要耍嘴。你进去了没有,说了些什么?”
高氏回道:“我拉她进去了,这是我头一遭到刘家。她请我坐下,我问她受了什么冤气,她说来的姑子海慧原是她亲戚家的丫头,后来出了家,带来个乡下的姑子,从清早坐到晌午就去了,打金枝门前经过。”
方复打断了她的话,问道:“那金枝和周氏不同住?”
高氏没好气的道:“就和你说不明白,这一槽上能拴着两头叫驴么?自然一个在前头住,另一个住在后院。”
方复沉吟片刻,问道:“那谁和刘元同住?”
高氏叹道:“他要是能两下里住着,那就没这些事了,自从娶了金枝据说只在前院歇息,等闲不去后院半步了。”
方复点头道:“你再说姑子经过金枝门前是怎么回事。”
高氏说道:“金枝撞见了,就嚷成了一块,说海慧是个道士,那姑子是个和尚,被刘嫂子养着他们,大白天的也不避人,败坏了刘家的门风。刘大官人听了耳朵冒火,当即叫周老爷子和她哥哥来,要休了撵回家去。要说一个女人家冤枉别的倒也罢了,养汉是什么事,不叫人着急想不开?”
方复摇头道:“只怕是道士和尚扮成了姑子,此种恶事也是有的。”
高氏叫道:“老爷,那姑子是刘游记家的丫头,名叫小青梅。那乡下的姑子姓郭,城内大家小户谁家没去过?他就没到咱家走走?”
方复赶忙说道:“她不敢往我家来,我娘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不见。我问你,周氏什么时候上吊的?”
高氏说道:“我劝了她就出来回家了,谁知是怎么吊杀的?”
方复问道:“那周氏可曾对你说要寻死?”
高氏说道:“她没说要自己寻死,只说要和刘大官人金枝对命。”
徐灏听了半天,不由得对方府丞刮目相看起来,这些问话简单明了,已然把整个来龙去脉问个清清楚楚,果然能升到正四品的官员绝非等闲之辈,倒是自己先前小瞧了人家。
方复问清楚了原委,吩咐道:“你先下去吧,给高嫂子看茶。把海慧和郭姑子带上来。”
很快唤来了两个尼姑,徐灏和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看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男人假扮的。
方复对着郭姑子问道:“你原籍哪里?为何来到京城?”
徐灏瞅着对方胖胖的,浓眉大眼不擦脂粉乍一看见还真分不清公母,倒是海慧细皮嫩肉确实是个女人,不怪被金枝怀疑。
郭姑子粗声粗气的回道:“俺是山东景州人,陪皇亲蒋家去泰山顶上烧香,后来随着进了京。”
方复说道:“你这么个胖女人,怎么胸前没见有奶?”
郭姑子二话不说抬手往袍子里将抹胸往下一扯,突的跳出两只盆大的奶来,把个衫子支得高高的,身边的海慧见状也要解开抹胸显出奶来给他看。
方复忙说道:“不用了。本官问你,你既然投了皇亲蒋家,为何不在蒋府荣养,到处走街串户致使人家败人亡,你们俩应该先每人打上一百。且饶了你们,各罚谷子二十石。”(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 官字两张口
正当徐灏对方府丞刮目相看的时候,对方来了一句罚谷子,要说如此判罚没有什么不对,可徐灏总觉得有些怪异的感觉。
郭姑子大叫道:“出家人两袖清风,哪有二十石谷米?”
方复不悦的道:“蠢材!本官是便宜了你们,指着这个为由沿街化缘,不知能赚多少呢。”
徐灏愕然,这不就和奉旨强行乞讨一个道理嘛?这位到底玩的哪一出?尼姑没罪就该放走,就算厌恶此种人想要趁机教训一下,也不该说出这番话来,明摆着是鼓励她们继续走街串户,到处搬弄是非,到底是处罚还是鼓励呢?令人迷惑不解。
倒是两个姑子听到这番解释,心照不宣的顿时不言语了,乖乖的被领了下去,刘公子低着头走了进来。
方复冷冷的道:“刘元,你是个官宦子弟,又是个监生,不安生的过日子,娶个娼妇作甚?以致正妻吊死。如果此案深究下去,你两个都该偿命。”
刘公子诚惶诚恐的道:“监生妻子向来不贤,又兼父兄不良,日夜挑唆妻子搅合的家宅不宁,偷盗财物给娘家。想监生胆小懦弱哪敢凌虐她?一言难尽。”
方复说道:“你娶娼妇她没拦着你,有什么不贤?大抵你夫妇二人都行止有亏,念你求取功名不易,免你被除名,罚银五百两修理文庙。金枝免了她出官,重罚百两银子赈济贫民。”
接下来又把刘家的下人以没守护主母为由,命衙役拖下去打板子,唬的七八个婆娘鬼哭狼嚎的叫唤。
方复似乎不忍心女人被打,说道:“都姑且饶了,每人罚银五两赈济。”
此刻徐灏总算是看明白了,敢情这位是要罚了原告再罚被告的节奏,这就是大多数文官的为官之道了,不偏袒任何一方。各打三十大板,上面不会指责并且还能给衙门创收,事不关己的百姓也会欣然叫好。
方复传唤周度父子进来,说道:“你俩最是可恶,不教周氏学好。刘元娶妾娶娼乃是常事,身为正妻却持着刀在街上撒泼,分明是你唆使女儿降服丈夫,好抵盗东西与你,如今人死了,你又来乘机诈财。”
周度急了。说道:“此案老爷为何偏信刘元一面之词?他家是乡宦,难道小的不是乡宦的儿子?我养大了女儿嫁给刘元,满心指望他们夫妻和睦,永远过好日子,岂有挑她不贤的道理?可是他纳妾不得遵守礼法么?不得讲个上下之分,嫡庶之别?
刘家大小易位,贱妾穿金戴银鼎食大烹,却把正妻囚在冷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当死了一般。即使如此也不肯放松,背地里欲剪草除根,听信娼妇冤枉我儿通奸和尚道士。这养汉的恶名,哪个妇人能够忍受?
如今两个姑子都在。大人没有验她一验?若真的是男人,就算小女已经死了,老夫情愿坐罪,死也无话可说。若是女人身。那么娼妇就是用舌剑杀人,此乃谋杀,就算不以命抵命。最少也要出官为奴。”
方复问道:“你说囚在冷房有何证据?不给她衣食,这几年怎么过的?”
周度说道:“刘家花了六千银子,买了前任侍郎的府宅,足足有八层大房。他和娼妇在内宅住着,我女儿带着两个陪嫁丫头,一个老婆在最后面的小院里,如果不是有口井,怕是连水都没得吃。
女儿出嫁时,小的陪嫁了不下六百余金,又送了一顷地。这几年来,儿女穿的是嫁衣,吃的是这一顷的地里所出,当年为了让丈夫乡试,卖掉了二十亩,剩下了八十亩,刘元黑心只愿归还二十亩。”
方复摇头道:“你一个寒门叫花子,开口六百金,闭口一顷地,可见何等贪财。”
周度叫道:“大人不要只论眼下,小的是富贵了才贫贱的,他家是贫贱了才富贵的,小的怎么是叫花子了?”
高嫂子忍不住走上来,说道:“他说的都是实话,现在是穷了,以前家世好着呢,金陵城内谁不知乡宦周家?”
方复怒道:“谁允许你在公堂信口雌黄了?打出去。”
当即有衙役举着水火棍撵人,高氏屁股上挨了一下,捂着叫道:“我出去就是了,哎呀贼砍头的,天杀的。”骂骂咧咧的去了。
方复继续说道:“念周家有根基,免打免问罪,每人量罚大纸四刀。”
徐灏心说真是捞钱的好手,明知周家贫穷也不放过。所谓大纸是一种花红色的毛边纸,纸质厚实只有官府有资格使用,民间是严禁流通的,也就是说你有钱也不能买,属于垄断性的东西。
说是罚纸实际上就是罚银子,因为民间买不到也没人敢卖,只能每刀折银六两,如此父子俩一共得被罚六八四十八两白银。
这还不算,官府收税运输会有火耗上的折损,以此类推秤砣上也有相似的潜规矩,加上雁过拔毛的官吏,少说还得多要你个十两银子。
周度懂得这个,不满的道:“八刀纸六十两银下不来,我父子一贫如洗,没钱。”
方复不紧不慢的道:“你不说送了一顷地么?把地退给刘元,叫他替你交了纸价。”
刘元心里暗笑,说道:“大人不要听他胡说,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一顷地送女儿?那地原是监生家自己的。”
周度大怒道:“是你哪一年购置的?用了多少价?原地主是何人?原契在哪里?作证之人的名字是谁?”
几句话问得刘公子哑口无言,干脆闭上了嘴。
方复不耐烦起来,皱眉道:“卖了的二十亩地也罢了,剩下的八十亩即日退还周家,刘元可优先买过来。嗯!三日内把大纸送交衙门。一干人犯俱都免供,金枝开释回家。”
案子审完了,旁观的百姓顿时一哄而散,有人说府丞问案问的好,也有说问的不好的,有咒骂的有称赞的。总之此乃常态。
徐灏转身走了出来,感叹要不说自古老百姓就最怕打官司么,官字上下两张口果然名不虚传,有理没理都得被罚款,还要苦于应付打点官吏,浪费的时间,着急上火等等,万一再摊上了贪官污吏?
官员能不能审好案子?看方复今日的表现即一目了然了,如果再仔细调查取证的话,不难给个相对公正的判决。可惜在官员的眼里那都是平民百姓。再来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管最终怎样判决都必定会引来一方不满,莫不如简单干脆的一审结案。
判了案子得张贴告示,很快书办把此案原委,罚缴之人的姓名多少俱都写得明明白白,好让百姓挑不出一点毛病。
此外还有记档存案的审单,方复会把判案的经过详细写出来,归档保存,最后会解释为何如此判罚的原因。
监牢里。金枝兴高采烈的准备出去,下人忙着搬那些家具等,胡德胜笑眯眯的看着。
刘公子心悦诚服的道:“多谢胡爷仗义,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胡德胜得意的道:“我办事你放心。方大人一心为国,做县令时就一向如此审案,美其名曰将罚来的银子用之于民取之于民,是以你无非是破费些银两。断不会被官司缠身的。”
见徐灏走过来,刘公子趾高气扬的道:“徐相公,改日等你出去了。我请你吃酒,哈哈!”
徐灏停住脚步,说道:“如此结果倒也不失为圆满,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人在做天在看,好生善待你岳父一家才是为人处事之道。”
刘公子怫然不悦的道:“我挨打的帐还未算呢,我可不是泥捏的菩萨,既往不咎也就罢了,要我善待这恶棍一家子,休想!”
“多管闲事。”胡德胜皱眉道:“咱俩的恩怨还未完呢,老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肯把妹子嫁给我做妾,我保你考中进士,如若不然,哼!”
徐灏惊讶的道:“你能保我做官?”
胡德胜自然不会说出实话,有心骗他,傲然道:“那是。”
徐灏也假作很为难,沉吟道:“我得好生想想,你给我些时间。”
胡德胜嗨笑道:“给你一天的时间,过时不候。”
徐灏忽然摇头道:“不行,我妹子不能给人做小。”
“你!”胡德胜大怒,黑着脸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的。”说完扬长而去。
这时候刘家下人把东西都抬到了外面的马车上,刘公子搂着金枝,眉开眼笑的道:“徐相公,咱们后会无期了。”
徐灏笑了笑走进女监,就见赛金花有气无力的趴在木板上,全身上下肮脏不堪,都是被玩弄过的残痕污渍。
色痨和钱癖心满意足的正搂着两个囚妇吃酒,四五个女禁子坐在另一边喝酒吃肉。
钱癖见他进来,笑道:“徐爷,今天的常例什么时候给?”
徐灏随手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扔给他说道:“这个价值百金,足够一年的钱了。”
在女人们垂涎的目光下,色痨两眼放光的伸出手,却被钱癖手疾的握在手里,嬉笑道:“外面十两银子在这里只能算作一两,就算徐爷的赏赐真价值千两银子,扣除一日三餐,我给你算半个月好了,毕竟人人得见者有份。”
“随便!”徐灏难以忍受这里的肮脏环境和空气,“我还是去住门房好了。”
“您请您请。”钱癖点头哈腰的做出恭请的姿态。
等徐灏走了,色痨说道:“哥,听胡爷的意思,这家伙好日子即将到头了,这两天就要沦为阶下囚,得成天关在牢里不得随意走动了。”
钱癖爱不释手的摆弄镶嵌着宝石的戒指,低着头说道:“那不关我事,被关在牢里算他倒霉,顶多我对他好点,让他少受些罪。嘿嘿,到时又能大赚一票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 难堪
顺天府,有位新晋的胖进士有事来此办事,拎着柄崭新的湘妃竹扇,边走边美不滋的扇着风。
徐灏正蹲在墙根下晒太阳,瞧着扇子上的字迹眼熟,大声说道:“喂,拿来给我看看。”
进士瞧着他眨眨眼,一时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深浅,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徐灏二话不说伸手把扇子抢了过来,原来是青霜亲笔写的一首诗。
芳草随花发,何曾识得春。
但除知己外,哪处觅知音。
写的很简单,并非是用心所做,或许还是前人的,可见是当时青霜随手涂鸦的作品,徐灏没了兴趣还给了对方。
进士迷惑的道:“你这是?”
天热使得徐灏口干舌燥,故意问道:“这是不是附近那才女写的?”
“是啊!”进士珍而重之的用袖子擦了擦扇面,说道:“此乃我费了好多心血求来的,青黛大家已经不给人题诗写字了,这可是最后一次。”
徐灏失笑道:“你去给我买一舀凉凉的酸梅汤来, 我就帮你再得到一次题诗的机会,怎么样?”
胖进士眯着小眼睛,很是怀疑的道:“当真?”
徐灏洒然道:“以你身份还怕我骗你不成?信不信由你。”
“成!”胖进士倒也痛快,转身乐颠颠的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从街上买来一小锅的酸梅汤,在井里已经镇了半天。
徐灏接过来美美灌了个饱,味道十分爽口,说道:“拿笔来。”
胖进士嘴馋的咂咂嘴,叫书童过来取出笔墨,亲自挽了袖子砚墨。
当下徐灏在扇子的另一面执笔龙飞凤舞的大笔一挥,说道:“便宜你了,拿去吧。”
胖进士赶紧接过来低头一看。见是一手非常不错的草书,写了一首诗。
家擅文章霸,人争诗酒豪。
真才慕知己,绝不为名高。
胖进士喃喃道:“真人不露相,就凭这字这诗都能引起青黛大家的欣赏,难怪敢大言不惭的夸下海口。喂,兄弟你高姓大名?”
徐灏学着影视剧里的高人做派,头也不回的道:“有缘自会相见。”
胖进士喊道:“兄弟俺叫马福姚,住在平安坊大城胡同。”
徐灏摆了摆手,“知道了!”
却说刘公子回到了家。即使身家丰厚,可前前后后花了不下千两,加上先前给妻子操办丧事,被周家一番打砸,家财去了一大半,不禁十分肉疼银子。
金枝也心疼不已,恨恨的道:“不能便宜了他家,得想个法子报复。”
到了次日,白庆带着两个差人来到刘家。刘公子千恩万谢,很满意打了上风官司,设宴款待约定三天后去顺天府缴纳罚银,所有人的罚银自然都得他来掏钱。
刘元说道:“别的都罢了。只是替老高婆子交的五两银子,这心里委实气不过。如果不是大人撵她出去,还不知说了多少鬼话哩。”
差人马上说道:“那我拿票子去她家替公子出口恶气。”
刘元摆手道:“我就是发发牢骚,咱们惹那母大虫作甚?你没见昨日连大人都有几分俱她。要是换了第二个婆娘,你看不打个臭死。”
白庆笑道:“谁不知高嫂子难缠,方大人估摸也是觉得不是个善茬儿。故此叫公子替她交了银子了事。”
四个人说说笑笑,白庆问道:“八十亩地几时退给周老爷子?好叫他尽早再转卖回公子,把纸钱送来。”
刘元说道:“他得了地贱卖我二十亩,白得六十亩好吃好喝?不行,这地不能马上还他,得仰赖几位哥哥往死了催他,好生恶心恶心,出出咱这口气。”
差人道:“地不先退还,就取不出领状来,怎么回去缴票子?”
刘元眼珠一转,说道:“那也得鳖他个十来日,诸位天天去催他。”
不提吃饱喝足的白庆按照约定去了周家催逼罚款,刘元为了躲避周度父子来讨要地契,领着金枝等家人出城去了乡下。
刘家祖居的刘家村距离萧家村不远,仅仅隔着一条河,适值萧族在办丧事,因沐凝雪有了身孕,萧氏又不便堂而皇之的领着萧雨诗回娘家,两下一折中,就让萧雨诗代表徐家一个人回来吊孝。
赶巧刘家连着连着也是萧族的亲戚,而且来往颇为频繁,刘元的妻子周氏没了,没有堂客去吊唁本来也无所谓,哪晓得金枝就想着在人前显摆一下,便穿着锦绣衣裳,佩戴着满头满身的珠翠首饰要出门。
刘元自然没有个不依的,命下人收拾了大轿子,让四个家人娘子和两个丫头前呼后拥的出来。
到了萧家二门内,金枝一身华贵的下了轿子,管司门的人不敢怠慢敲了两下鼓,夫人孔氏急忙忙的迎了出来。
几位舅妈和萧雨滢也出来帮着迎客,她们都不知来的是何人,只见对方年轻貌美打扮的奢华富贵,以为是哪个官员家的少奶奶。而孔氏没少和刘家打交道,还去吊唁了死去的周氏,清楚这是因小妾金枝的缘故。
孔氏顿时缩住了脚步,不往前走了,刚刚大病初愈的萧雨滢见对方穿戴富贵,随口问道:“这位是谁?”
身边的管家娘子说道:“是刘乡宦家的小妾,听说逼死了大奶奶,如今正春风得意着呢。”
“哦。”萧雨滢不言语了,几位舅妈马上流露出了不屑神色,一起转身就回了屋。
这边金枝也不以为意,走过来在灵前行了礼上了香,孔氏没什么表情的微微谢了谢,神色勉强的请对方坐下吃茶。
金枝好奇的打量周围女客,瞅见绝美的萧雨滢不禁暗暗赞赏,又见萧家几位舅妈尽管穿戴简单,但首饰什么的俱都不是凡品,不由得心生仰慕十分羡慕。
现如今萧家越发是金陵首屈一指的名门郡望,远不是爆发户似的刘家可与之相比,是以有心巴结却又不敢冒失。
孔氏以前和死去的周氏交情甚好。再说天底下没有几个正妻不讨厌小妾的,说道:“下人报说刘家大奶奶来了,让我心里好生疑惑,想周太太亡故不久,怎么刘亲家及时续了弦?怎么又有了刘奶奶了?原来竟是你,几时扶你过堂屋的?
我替刘亲家算计,还是该另娶个正经的亲家婆好,如此亲戚们才好相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正好这时候又响起了两下鼓,管家报说是来了堂客。孔氏顿时发作道:“看真着些,休要又是什么刘奶奶了。”
金枝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孔氏丢下她一溜烟的过去迎接来人,恭恭敬敬的作谢,完全和先前对待金枝的礼数判若两人。
让进来吃茶,来人是个普通人家的妻子,穿戴不消说远不如金枝,仅仅跟这个小丫鬟。
萧雨滢等人却都起身见礼,妇人见了金枝彼此拜了几拜。问道:“这位是谁家的亲戚,看着面善,这会子想不起来了。”
孔氏嗤笑道:“可不是面善,这是刘家的如夫人。”
这时候管家兴奋的叫道:“雨诗小姐来了。”
这一声叫喊瞬间轰动了整个萧族。几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跑了出去,唬的金枝暗道雨诗是谁?真真好大的排场。
适才金枝差点下不来台,无趣的随着人流走了出去,就见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佛的漂亮少妇缓缓走来。脸色带着哀戚。
看着孔氏等人的火热目光和恭敬的模样,金枝恍然大悟,刘家之所以和萧族走的如此频繁。不就是为了显赫的徐家吗?可惜彼此间的亲戚关系实在太远,等闲见不到一个徐家人。
恐怕打死金枝都不信,她竟然和所有亲戚都最渴望巴结的徐灏同处一室过,还差点结下了交情,可惜给她自己给错过了。
自从离开萧家村去了北平,徐灏已经整整十年未曾回来,整个人的模样都变了,即使是儿时好友见了他都会感到陌生,更别提素未谋面的刘公子了,或许以往有刘家下人曾经远远见过徐灏,这么多年了也认不出来了。
萧雨滢感慨万千的注视着养尊处优多年的表妹,昔日自己乃家族天之骄女,走到哪不是最受重视?而妹妹则被人轻视,就像个丑小鸭一样无人注意。
曾几何时,表妹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乃是徐家心照不宣的二房,而自己则沦落成了全族人的笑柄。
好在萧雨滢早已不是当年骄傲目空一切的大小姐,虽说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丝不舒服,但还是能坦然面对一切,也愿意祝福表妹幸福,心境上的成熟加上疾病,经历了十年的不幸遭遇,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没有名分的萧雨诗依然保持着为人低调的性子,见了亲戚无不客客气气,死死攥着表姐的手,姐妹二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屋。
金枝自知没资格挤进去,神色落落的站在外边,那位夫人不似孔氏年轻气盛,主动说道:“给你道喜了。”
身旁一些妇人对着金枝指指点点,相互告知刘家的丑事,闹得金枝的脸就如三月的花园,一阵青一阵紫,对着孔氏说道:“家里还有些事,奴家告辞。”
孔氏淡淡的点了点头,继续巴结萧雨诗去了,那夫人不悦的道:“你是在怪我怠慢?怎的见我来了就去?”
金枝忙说道:“家里确实有事,改日再会吧。”说完抬脚就走。
夫人说道:“叫个人往外送送吧。”
孔氏也觉得不能失了礼数,便说道:“家里有贵客,我就不送你了。”吩咐了一个老婆子道:“你去送送刘家奶奶。”
“不用了。”金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扭过头来,脸色马上变成了寒霜。
人群中的萧雨诗好奇问道:“这位夫人是哪位?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孔氏不屑的道:“邻村刘家的,那刘家没个正经人,当年娶了个正经的妻子,如今死了。不续娶个好人家的闺女,偏叫逼死正妻的宠妾出来随人情,一个戏子当家理纪,真是丢人现眼。”
有妇人笑道:“就是,不在家老实呆着,没的叫她出来做什么?叫咱们低了不是,高了也不是。”
孔氏悻悻的道:“等会再与司鼓的算账!一片声叫什么刘奶奶来了,慌得我往外跑不迭,敢情是个西贝货。”
萧雨滢劝道:“司鼓的只见坐着轿子来,跟随着好些人,能晓得是谁?人家来咱家来吊唁,不拘贵贱都得好生招待。”
再说金枝打扮的花枝招展,满指望萧族不知怎么热情相待呢,谁知一去就齐胡子雌了一头灰,黄着脸撅着嘴回到家里。
一把揪掉了头面首饰,脱下了衣裳,穿着孝衣闷闷不乐的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
刘公子不知缘故,见她生气便低三下四的询问,金枝没好气的道:“人家身上不自在,怎么了,怎么了?絮叨个什么?我就是做小妾的命,永远别指望被人瞧得起。”(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复审
顺天府把暗杀案的招状送往刑部,因案件受到皇帝关注,虞谦隔三差五亲自去刑部询问批了没?正好现在是秋天,可以赶上秋后问斩。
这一天,尚书郑锡请虞谦进去,虞谦把办理此案经过的情形,简略禀明,又将招状取出呈阅。
郑锡大概看了一看,略微沉吟片刻,说道:“此案早晚自有发落。”
说罢端茶送客,虞谦回到顺天府,心中似一块石头落了地,说不尽的松快。虽然胡德胜说又抓到凶犯之一的徐举人,但虞谦不是很相信,随后派人打听竟是才女青黛的哥哥,立时心中了然小舅子公报私仇,故此把徐灏给排除在外。
不管怎么说,胡德胜立了大功,是以虞谦没有说破他借机报复。眼下徐举人被关在牢里也没有遭到刑罚,也是堂堂举人纵容妹子抛头露面有伤风化,虞谦认为可顺便小小的惩罚一下,等彻底结案之后,胡德胜受得气差不多也消了,到时把人放出去也就是了。
胡德胜等了足足五天,每天跑到吏部打听消息,张信担心徐灏在牢里遭受皮肉之苦,因此密切关注刑部的动静,每次都推说地方还未有回信,胡德胜对此也无可奈何。
这边郑锡亲自进宫把今年待处决的名单报了上去,趁着朱高炽仔细翻开奏疏的时候,说道:“启禀陛下,西域进贡佛舍利,此乃祥瑞,应大赦天下囚犯。”
朱高炽顺口说道:“梁武帝,元顺帝沉迷佛教,动辄有罪之人开释回家,国法沦为虚设,百姓对此甚为不满,岂可效仿?”
郑锡碰了个钉子,想起前几日钦天监上报月食。可那天是阴天没有出现,便说道:“今年不现日食,此乃祥瑞,请陛下下旨普天同庆。”
朱高炽微微皱眉,抬头看了他一眼,暗道现在是在朱批勾决犯人,人命关天,你却一个劲的祥瑞祥瑞,真乃不识大体。”
“唯京畿一带没有看见而已,各地皆有上奏出现了日食。算什么祥瑞?”
“是。”
郑锡冷汗冒了下来,一连两次建言都被否决了,是不是失去了圣眷?还是有人弹劾了我?令圣上心中不满?
正当他忧心忡忡的时候,朱高炽说道:“暗杀案证据确凿,可是朕有些疑问,杀人谋财选择的地点为何公然选在大街上?如此胆大包天的凶犯闻所未闻,你刑部应复审,无误的话再斩立决。”
“遵旨。”郑锡精神一振,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再说刘公子把该罚的银子依照期限都交完了。两个姑子沿门化缘,打着官府的招牌,平日各家的夫人奶奶得知缘由后三两五两的布施,结果每人不但顺利缴纳了折银十两的米钱。加了二两银子的火耗,每人还剩下了二三十两,把个方府丞感激不尽。
最倒霉的就属周度父子的八刀大纸了,家中没这么多的银两。只能等着刘家退地变卖。
刘元扬言道:“大人只断了退地,不曾连带断了青苗。如今地里黄黑豆还未收呢,等收了豆子十一月交地不迟。
白庆等人受了他嘱托。每天在周家作威作福,把个周度父子闹得狼狈不堪,今日还想把周巴拉的娘子拿回去见官,好说歹说劝了下来。
周巴拉气道:“刘家的银子是完事了,可那两个姑子的银子一定没完事,难道只我父子欠钱?诸位凭什么苦苦相逼?”
白庆对他家也不耐烦了,谁愿意天天白跑腿?怒气冲冲的从袜桶里掏出一个小书夹来,打开里面是些票据,拣出其中的一张发落票,迎风抖开给人们看。
那上面一干人等并两个姑子的名下都打了“销讫”的字样,只有周家的名字上什么都没有,“若不是单单剩了你们父子,我们至于天天登门?你当老子们吃饱了撑的?少废话,拿钱来。”
不想白庆一时大意,书夹往袜桶放时没插对地方,掉在了地上,正好被周巴拉的娘子瞅见了。刚才被铁索套在脖子上生了一肚子气,见状悄悄走了过去,把布裙的带子解开结,用裙边把书夹掩在脚下。
白庆没发觉丢了要紧的东西,临走时说道:“明天不把银子拿出来,定当禀报大人,把你们一家送到大牢。”
等官差走了,娘子蹲下把书夹捡起来给丈夫瞧,周巴拉吓了一跳,赶紧接过来几步进了房内,里面有牌票不下一百多张,有拿人有发落的,还有一叠拜帖纸。
周度进来说道:“赶紧还给人家。”
周巴拉不乐意的道:“这些恶人作践的咱们够了,老天叫他们失落了官票,活该。”
周度叹道:“等会白庆就要过来了,你到时怎么说?”
“爹!”周巴拉怒道:“就算还给他们,不定赖咱们打夺他的官票,又被敲诈一笔银子,反正拼着咱们不好过,也要让他们也不好过。”
当下周巴拉在炕下揭开了一块砖,掏了一个洞,把书夹放在里面,依旧把砖头塞回去,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痕迹。
刚刚完事,白庆带着两个外差,还有他的老婆儿媳妇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一进屋不由分说的狠狠推搡周家人,骂道:“你们敢把我的袜子割破,偷了我的牌夹,赶紧还给我。
男人把周家父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女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周巴拉叫道:“这不是活活见鬼嘛?领着这么多人来抄家,连我媳妇的身子都摸了?老子跟你没完。”
拿起一面洗脸用的铜盆,堵在门口噼啪的敲了起来,喊道:“快来人啊,官人无缘无故的抄家了。”
顿时左邻右舍和周家族人蜂拥跑来,白庆指着来人厉声道:“谁敢进来?”
仗着官差的威风来人都不敢言语了,屋里的妇人抓进时间搜查,把娘子裤裆里,胸前,大腿好生摸了一遍。炕上柜子梳匣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就是没有牌夹。
周巴拉趁机叫道:“你们上门凌辱百姓,我要去告你一状。”
白庆自知理亏,强撑着骂了几句,最后阴沉沉的道:“就在你家丢的东西,你脱不了嫌疑,咱们走着瞧。”
周巴拉冷笑着目送官差灰溜溜的去了,对着他爹说道:“得马上把银子上完,不然和白庆说话都不响。交了银子销了官司。看他能把咱们怎么样,丢了官票最少也得挨几下板子。”
事已至此,当晚周度把女儿生前给他的嫁妆拿了出来,取了几件首饰去了熟识的古董铺,估价七十六两银子。
趁着夜色又去了顺天府,就见院子里两颗大树中间悬挂着网兜,一个人优哉游哉的躺在上面。
那人自然是徐灏了,自从有了他睡在院子里,几个门房成天有酒有肉。今天索性连大门都请他帮着照管,简直不拿他当外人了。
徐灏问道:“怎么回事?”
周度恭敬的道:“小的来交罚银。”
徐灏好奇的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哦是限期的最后一天?”
“唉!”满腹牢骚的周度便把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徐灏听完想起刘公子的嘴脸来,这一次决定有仇不报非君子了,你家不是有钱么?
徐灏当即带着他去了库门。楼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是周度指定找不到人,却难不住徐灏。
有个库吏姓张就住在附近,今晚和几个门房相约吃酒。徐灏在客房里把人给叫了出来。
张库吏问道:“有差人的票么?我照着票内的数目收了,登了收簿,将你票上的名字盖上销讫的印。”
周度刚想兴奋的说有。徐灏眼疾手快的踹了他一脚,说道:“没有,这不怕过了期限么。”
张库吏说道:“没有也没啥,我可以收下,只是欠没了凭据。”
徐灏说道:“没事,我作证就行了,写了单据咱们三人都添上名字画个押。”
顺利交割了罚银,周度揣好了证据,徐灏指点道:“你去刑部找浙江司主事王骥,就说好朋友徐公子叫你来的,我替你写个状子。如果你打算息事宁人,那么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周度感激的道:“我女儿死得惨,血仇岂能不报?奈何官员断了案,左右拼着家破人亡而已,也不能让那狠心的刘元好过了。”
徐灏和张库吏要了一张纸和笔,边写边说道:“如果是偏远县城那我就不多事了,可这里是堂堂天子脚下,容不得鬼祟横行,刑部不管我陪你去午门鸣冤去。”
张库吏闻言咋舌道:“徐相公你真是仗义。”
“路见不平嘛!”徐灏笑了笑。
紫禁城外的刑部里,王骥正在秉烛看卷宗,听差人禀报让周度进来,接过来状子一看是徐灏的笔迹,心中了然。
告状人周度,年五十四岁,金陵人氏。告为人命事,女儿幼嫁刘元为妻,听信娼妾金枝合谋诬捏奸情,将女儿逼迫自缢。
虎役胡德胜、白庆人等收脏银若干,买免金枝不令出官;府丞方复办案糊涂,使亡女命无抵,乞请王大人提审。
王骥问道:“你女儿既然没有奸情,为何自缢?”
周度得了徐灏指点,说道:“若女儿奸情是实,自然死有余辜,可刘元何必重贿收买?虽说没有胡德胜受贿的证据,可白庆遗失的朱票上暗有脚线,最少收了二百两银子。”
既然是徐灏委托,王骥自是不能不管,指引周度明日往提刑按察使司也递了投状,准备要两个衙门一同赴审,省的将来被人说三道四。
说来也巧,按擦司接状子的经历就是那个胖进士马福姚,新科进士年轻热血,吩咐周度进来问话,大略和王骥问的差不多。
马福姚听闻是刑部有名的王骥负责此案,寻思自己的身份足以给他做副手了,一来做官要为百姓做主,二来办得好了能增加自己的资历声望,是以请示了上司,那上司见是桩寻常的民事纠纷,没什么要紧的,点头同意了。
马福姚山东人性子比较急,周度告辞要先回家等着,他说道:“不必回去,我速替你结词。”
当即命差人去乡下提一干人犯,务要捉拿金枝出官,状子上的犯证不许漏脱一人。
周度兴冲冲的带着两大衙门的差人出来,邻居跑过来叫道:“顺天府衙役在你家呢,锁了你儿子和儿媳妇,还不快回去。”
刑部检校冷笑道:“你不要着急,拿着鸡毛当令箭,让那些混球抓人,回头咱们再和他们算账。”
一干人直奔城外刘家村,到了刘元家里,只说周度父子上纸钱,寻他不着,有人告说在城外宅子里躲藏,故来寻访。
把刘元给哄了出来,四五个刑部的胖壮婆娘们直接冲了进去。
刘元吓了一跳,就见婆娘们如狼似虎的进了内宅,看见花园里穿得整齐标致的女人,猜到定是金枝,不由分说上前架住,把人给推了出来。
刘元叫道:“你们要干什么?不会好好说话,这却是为何?”(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 虏使邀酒斗
面对刘元的疑问,刑部检校冷冷的道:“这是刑部和提刑司的票子,请相公和相公娘子进京见上一面。咱们作为男人们不敢近前冲撞娘子,所以叫我们各人的妻室来请娘子出来,咱们走吧。”
金枝苦着脸点点头,还以为会是上一次那般的结局,虽不免有几分害怕,也没觉的大不了。
刘元心说就算官司打到刑部,我有银子怕什么?大不了急书我爹找找熟人帮忙,反正先观望观望再说。
刑部差人们兵分多路,短短半天时间就把所有人证都带了过来,包括走街串巷的两个姑子。
在刑部门前汇合的时候,高氏气得叫道:“俺的爷爷!俺的祖宗!叫你刘家拖累死咱们了,倒了八辈子的霉和你家做邻居。”
刘元苦笑道:“高四嫂,你受的委屈我自有补报,您老可千万别再乱说话了,就是二位师傅,我一样有补偿。”
海慧和郭姑子也相视苦笑,乱哄哄的人群什么反应都有,闻讯而来的周家族人堵在外面高喊冤枉,被差人大声喝止。
刘家管家暗中想往上递几两银子,可是刑部谁敢乱伸手?大声呵斥令管家面上灿灿的。
众人被带到一间大厅里呆着,隔壁大堂正在审案,王骥特意把一桩也是吊死人命的案子提了出来。
刘元等人就在一边观望,这案件的被告是位寡妇婆婆,四十来岁白白胖胖,养了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把家里的财物大半都倒贴了,不但如此,还生怕汉子嫌她老了。
婆婆一横心要把儿媳妇给男人睡了,好借此把汉人的心留住。儿媳妇出身落魄的文人家,思量从了婆婆。辱了自己的名节;违背了婆婆,受不了打骂和虐待,干脆半夜里吊死得了。
媳妇随随便便的选择轻生,娘家也和她一样软弱没用,人死了不敢追究,倒是街坊邻居们看不过眼,一起报了里长乡约。
县太爷大概和方府丞一个德性,罚了许多东西没处治任何人,教训一顿就把婆婆放回了家,最可恶的是把养汉子的细节给抹杀了。
不料被巡道打听到了细节。因是京畿附近发生的案件,直接上报给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司下令命地方把人犯送到京城,又转给了刑部复审。
连那汉子都被押过来了,这案子审起来自然很容易,王骥命婆婆招供,画了押,当众扒了两个被告的裤子,重重打了四十鸳鸯板子。判了抵偿人命,流徙去辽东做苦役二十年。
刘元看得心惊肉跳,自己的官司大同小异,万一查出来是被冤枉自缢。那么金枝可就危险了。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因身为监生又是官宦子弟,本身人不是他杀的,最多被训斥一顿罚些银子而已。
与此同时。胡德胜不知他姐夫的用意,得到吏部开具的革除徐灏举人身份的牌票后,马上露出了狰狞面目。
女监里十八般刑具都被推了出来。火炉子的火苗一跳三尺高,烙铁烧得通红,各种五花八门的老虎凳辣椒水等实在是太吓人了。
徐灏不等动刑马上服软,叫道:“我招了,我招了。”
胡德胜大感意外,这他娘的还没屈打成招呢,你招什么?莫非是另有隐情?
谁知徐灏很认真的道:“叫我嫁妹子就不行,大不了我认罚,多少银子你说个数。”
胡德胜大怒道:“谁稀罕你的臭钱?你说你认不认识智云和尚和屠户徐泯。”
徐灏使劲点头,说道:“我认得,我们在一起喝过酒呢。”
胡德胜不由得喜出望外,暗道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了。先判你个帮凶,如果你妹妹为了救你肯嫁给我的话,那就捞你出来,不然就送你去见阎王。
狱卒们都没想到徐灏这么软骨头,而且还是天底下第一号的糊涂虫,为了不受苦说什么就认什么,话说办案这么些年还从没见过这么痛快的人。
胡德胜轻轻松松使得对方承认了帮凶杀人,瞅着徐灏不假思索的画了押,冷笑道:“你以为举人身份就能保住你的小命?告诉你吧,举人身份已经没了。”
徐灏顿时惊讶万分的叫道:“不可能。”
胡德胜嗤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犯了王法就得认罪,谁也护不了你。”
正准备动刑堵住对方的嘴时,谁知徐灏颓丧的道:“罢了,我认罪,只求一个痛快。”
狱卒们不由得面面相觑,都心说这位是不是脑子有病?不愿忍受酷刑,却愿意伸脖子挨刀。大抵类似冤死的奇闻数不胜数,比这更荒唐的都有呢,倒也人人不以为意,顶多叹息一声这位糊涂举人死的太荒唐了。
胡德胜也隐隐觉得古怪,好像有些不对劲的滋味,可想到对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又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江洋大盗在这儿也得服服帖帖的,瞬间释然。
上面虞谦收到了刑部尚书郑锡的手谕,命提取暗杀案的犯人,并此案原办人胡德胜一同到刑部听审。
虞谦大吃一惊,意想不到刑部会如此较真,恐怕这么一办难保有些不妥,可是无奈令出如山,除了照办又能如何呢?
把胡德胜叫到面前,虞谦嘱咐他小心留意,倘若出了纰漏,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胡德胜听到这个消息,头顶上响了一个霹雳,直吓得心胆坠地。万万没想到,凭着正三品的顺天府尹,竟结不了一件凶杀案,尤其是身为官员还得和犯人跪在一起,这颜面算是彻底没了。
当机立断,胡德胜不准备报复徐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那个糊涂虫会不会反水。
当下顺天府里一阵鸡飞狗跳,捕快们把智云和徐泯从牢里领了出来,胡德胜黑着脸翻身上马。
忽然瞧见徐灏迷迷糊糊的站在后面,胡德胜指着他怒道:“把他带回牢去。”
白庆刚要动手,徐灏反手抽出他腰上的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叹息道:“反正我是将死之人,谁管我我就死给谁看。”
胡德胜立时七窍生烟,咆哮道:“你傻啊!我们去刑部有事,和你没什么关联。”
徐灏万念俱灰的仰着头说道:“我不管,不让我去就死给你们看。”
衙役捕快们好气又好笑的纷纷笑骂你死呀死呀,唯有徐泯不可置信的瞅着堂弟,心中涌起狂喜,这时才体会到了亲情的可贵,原来家里人并未放弃自己,难怪妻子来探监时从容淡定。感动的眼眶立时红了。
胡德胜担心节外生枝,这要是光天化日之下横刀自刎,岂不是会惊动刑部?
可是不管他如何好说歹说,‘万念俱灰’的徐灏打定主意赖上他了。
一直等待着出手的白庆突然有了动作,准备把刀子夺过来,啪!却被徐灏看似无心的一脚正好撞到了要害部位,疼得白庆死死捂着命根子,哎呀惨叫着躺在地上打滚。
受到了惊吓的徐灏把刀子扔在地上,叫道:“是他自己有错在先。不关我的事。算了,我不去还不行吗!”
这真是峰回路转,胡德胜重重送了口气,暗骂真他妈的是个棒槌。赶忙带队伍冲出了顺天府,生怕徐灏又反悔。心情大好的徐泯微笑着昂然走路,智云和尚哭丧着脸,直说临死前也不管一顿好酒好菜。
钱癖和色痨怜悯的走过来。一左一右的站在徐灏两侧,说道:“走吧,从现在起你是别想出去了。”
“是嘛?”徐灏轻轻一笑。吩咐道:“把他们俩和赛秦淮都带到刑部去。”
话音未落,四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打外面走了进来,在顺天府一干官吏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闻名天下的绣春刀架在了两个狱卒的脖子上,然后随着刚刚沦为犯人的徐举人扬长而去。
不多时,虞谦闻讯慌慌张张的赶了出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腮帮子淌下,大吼道:“快备轿子,去刑部。”
紫禁城,奉天殿外。
被大明蔑称为“虏使”的鞑靼使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前,昂然道:“我蒙古人喜欢饮酒,不知谁敢和我较量一番?大家以酒会友。”
谁不知道蒙古人嗜酒如命?把饮酒海量视为勇士豪强剽悍的必备条件,酒量不好会被视为懦夫,是以每次派人出使北方或西域,前提必须是酒量得过关。
现如今鞑靼国事阿鲁台拥护黄金家族后裔本雅失里为可汗,杀了前大汗鬼力赤,拥兵十多万,最近边关频频奏报看见了小股骑兵,一时间风声鹤唳。
朝廷派人前去招抚,都被本雅失里当面拒绝了。
所以这次本雅失里派虏使进京,朝廷对此非常重视,如果能让对方俯首称臣,那么就无需开战了。即使开战也得大明派出军队北伐,而不是坐等敌人叩关。
所以包括帝王在内,满朝文武都打着暂且安抚鞑靼人的鬼主意,抓紧时间调兵遣将。
问题是虽然汉人自古就喜欢喝酒,可是官员却很少有酗酒,酒文化乃高雅之事,更何况是官场的酒文化了,讲究个文雅。
而且鞑靼这位五大三粗的使者确实能喝,每天拿酒当水解渴,三五斤的烈酒灌下去仍然言语清晰,神态清醒。
自宋朝以来,汉人和蒙古人打交道大约有数百年之久了,几十年前还被占领呢,到处都是鞑子老爷,因此蒙古人的酒量谁都有数,双方彼此半斤八两而已,喝到最后都是个醉。
这虏使在蒙古人里面也必定是万中无一的酒鬼,因此满朝文武都沉默了,即使有善饮的,恐怕也比不过异类,出战十有**得大败亏输。
听闻昨夜礼部等官员宴请他,这位频频举杯,尽显鞑靼人的豪饮海量,当时把所有人都给喝趴下了,很是不可一世。
此刻朱高炽皱眉不语,要是大明没有人能喝得过人家,岂不是要被蒙古人嘲笑轻视?即使是件小事,可记得徐灏曾说过外交无小事,再说堂堂天朝岂能被耻笑无人,连个能喝酒的都找不到。
站在武官第二位的张辅对着前面的徐庆堂,问道:“叔叔,徐灏是不是从未醉过?”
徐庆堂摇头道:“他酒量也就是那么一回事,顶多算善饮而已,称不上是酒豪一类。”
朱高炽做事向来稳重,没有把握不能中了激将法,干脆先拖延到了晚上再说,不愁找不到喝酒的人才,是以开口道:“尔先下去,今晚朕自会遣有雅量的官员设宴招待。”
虏使一听呲着牙笑了,微微施礼转身昂然而去,气的张辅等武将就要挽袖子和他对酒。
朱高炽也笑了,说道:“近日有文比,又来了酒比,诸卿谁敢应战?”
大家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杨士奇启奏道:“首先得身份对等,其次对方是武人,我朝应选派一文人出马,如此才能让鞑靼人心服口服。”(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章 翻案
马福姚扇着扇子忙着为恶婆婆的案件善后,写上结案陈词啥的,而王骥不唤证人也不唤原告,头一个就把刘元叫了上来。
“周氏是你什么人?”
“是监生的妻子。”
“金枝是你什么人?”
“是监生的妾。”
“原是谁家的女子?”
“是花街施家的女子。”
“那不像是良家女子。”
“不敢瞒大人,原是娼妇。”
问到这里,马福姚停下笔抬起头来,问道:“那周氏是怎么死的?”
刘元不慌不忙的道:“是吊死的。”
马福姚冷笑道:“因甚吊死?我是指的当街泼骂之前,世间事必事出有因,谁会无端端的自缢?家人邻居皆可作证,你若敢有一字虚言,做了成堂伪供,身为监生应该知道其后果。”
刚刚赶来旁听的徐灏很是惊讶,没想到青霜的追星族审理案件时倒是有板有眼。
这边刘元忙说道:“监生因去年带了妾到父亲任上,住到今年四月方回,这段期间委实没有和妻子发生过口角,所有人都可作证。”
马福姚说道:“这可奇了,你不带妻子去,反而带着妾?”
刘元说道:“因妻有病,是以不曾同行。”
“妻子既然有病在身,为何不留妾在家里服侍?”
“因父亲差人来接,所以只得同妾去了。”
马福姚不悦的道:“不来接媳妇,却接了儿子的小妾,可见你父亲是个混账老儿,你继续说。”
刘蕴立即涨红了脸,板着脸道:“自从监生不在家,两个姑子时常来家走动。等监生回了家,两个姑子从妻子房中出来,被小妾撞见了。误认为是和尚道士,说怎可青天白日在家里进进出出?监生也就误信了,不免责备了妻子几句。谁知她自己羞愧,半夜吊死了。”
王骥认真听着,这时说道:“既然不是男人,有何可抱愧的?当时姑子来家,你那妾岂能看不见?为什么等到人家走了,才误认了和尚道士?”
刘元说道:“因妻子在后院住着,我家宅子大。”
王骥问道:“那你住哪里?”
刘元说道:“监生和小妾都住在前面。”
王骥摇头道:“果然事出有因,听你行程慢待了妻子整整一年。回了家也不和妻子同住,你已经有错在先,更不该纵容小妾诬陷妻子,你先下去。”
又传唤金枝的贴身丫鬟,问道:“金枝见了姑子是怎么说话的?”
丫鬟低着头道:“没说什么,只说一个道士一光头和尚出去了,再没说别的。”
“你家少爷说了什么?”
“爷也没说什么,只说哪里的和尚道士敢来到这里。”
“那你故去的奶奶说了什么?”
“奶奶拿着刀子要和少爷姨娘对命,在大门上骂人。”
“骂了什么?”
丫鬟回忆道:“贼王八。贼淫妇,我碍着你们什么事了?非要排挤逼死我?”
王骥和马福姚对视一眼,问道:“骂人的时候,你少爷和你的姨都在哪里?”
丫鬟说道:“少爷在二门里躲着往外看。姨娘躲在家里顶着门。”
王骥问道:“你奶奶吊死在哪里?”
丫鬟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说道:“吊在少爷和姨娘的门前横梁上。”
王骥见丫鬟年纪不大,便挥手让她下去,传了另一个贴身丫鬟柳青。年纪大约在十**岁,问了些刚才的问题,回答的几乎差不多。
王骥忽然问道:“金枝一个娼妇出身的小妾。敢信口雌黄的指鹿为马,把姑子说成了和尚,可见平日多有为难周氏的地方,你为何不说?而且你的供词和另一个丫头说的不一样。既然你不说实话,拿夹棍上来。”
这就是衙门里最常见的审讯方式了,把嫌疑犯分开拘押,然后说其同伙已经招供了,你若在顽抗不但会受苦,判刑的时候罪名最大,往往犯人就会心理崩溃,毕竟人都有私心,马上把所有事情都给供出来。
当然对于心理素质好的惯犯这招数不太奏效,但对付柳青这样的年轻女人则不同了,加上两边的皂吏齐声吆喝,把刑具往堂上使劲一扔,唬的丫鬟一哆嗦。
柳青赶紧说道:“我实说了吧,不要夹我。”
王骥说道:“且慢!等她说完,再不老实说出来,加倍惩罚。”
柳青叹了口气,这时候也顾不得护主了,说道:“那一日正晌午,姨娘看着我们在院子里晾晒衣服,青梅姐领着一个姑子,从奶奶后头出来。”
马福姚惊讶的道:“不是两个姑子么?青梅又是谁?”
柳青解释道:“青梅就是姑子,现在法名叫做海慧,是亲戚家的丫鬟出身,小时候都认得。”
“那你继续说。”
“是!”柳青又说道:“青梅在前面走,那姑子在后头跟着。姨娘看见了吆喝说:‘好乡宦人家!好个清门静户!好有根基的小姐!大白日赤天晌午,肥头大耳朵的道士,白胖壮实的和尚,一个个的从屋里来去。我虽是没根基的人,登台子唱戏,养汉接客,可我只拣像模像样的人接,这些臭牛鼻子臭秃驴,我就是一万年没汉子,也不会要他!’
姨娘正嚷着,少爷过来了,姨娘指着他的脸骂了一顿臭王八,臭龟子什么的,说你就让这样的贱人在家?你刘家祖坟上都冒着绿烟了。
当时少爷有些不信,问是真的么?什么和尚道士敢进来出去的不避人?
姨娘说你这昏君王八,全家人都看见了,你还不信我?
少爷怒了叫来看门的,下人都解释那不是和尚道士,是青梅和郭姑子。可是少爷问什么郭姑子,你们谁知道底细?青梅一向给人家女眷做牵头,就不是个正经人,肯定是领了和尚假扮姑子来家。老子不能做了王八,快叫周老头来,休了那贱人。
后来周老爷和舅子来了,我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过了一会儿,奶奶就拿着一把刀骂冲了出来。”
王骥不厌其烦的问道:“怎么骂的?都说出来。”
柳青回忆着当时,或许是印象过于深刻,不觉模仿起了周氏的模样腔调,说道:“贼淫妇!昏王八!姑子又不是从我手招来的,老早就在你家走动。谁不认得?你说我养和尚,野汉子大白天敢在你们眼前晃?你去找青梅和郭姑子来对质,要是男人我就任凭你杀。
你不把人找来,又说我养了汉子,叫我爹来要休我回去,王八淫妇都滚出来,当着街坊我和你讲理,说明白了我拿了休书就走。”
马福姚问道:“骂人的时候,刘元在哪?金枝在哪?怎么了结的。”
柳青说道:“少爷闪在二门里边听。姨娘在房里躲着,奶奶骂了一会儿,是对门高嫂子劝回来的。隔了一日到了黑夜,不知什么时候就吊死在姨娘门前。清早我去开门撞见了,吓得昏死过去。”
王骥唤来高氏,皂吏直接一阵威武,高嫂子不敢在刑部说谎。一句句都和在顺天府说得完全相同。
王骥又唤来海慧和郭姑子,问道:“你们去刘家做什么?”
海慧说道:“那是故主的姑舅亲,从来走动的。”
王骥问道:“金枝认得你么?”
海慧说道:“怎么不认得!”
马福姚听了露出一丝冷笑。此时案情已经基本明朗,金枝明明认识海慧是青梅,却非说是道士,明摆着是在故意生事,周氏的死因即完全因她而起。
王骥继续问道:“那郭姑子也是亲戚么?”
海慧摇头道:“不是,是打山东来的,有一年了。”
王骥命人把刘元再次带了上来,当众问道:“你认不认得两个姑子?”
刘元说道:“只认得青梅,那个不认识。”
王骥冷道:“你既然认识海慧,是真是假叫来一问便知,怎能轻信是和尚呢?就因为宠妾的一句话,你就要休妻?身为监生读了多年书,怎么如此不明事理?”
刘元勉强解释道:“乍闻是和尚,是以心里不舒服,乃是一时冲动而已。后来知道确实是个姑子,也就罢了,实在是监生的妻子素来性子不好,她自己想不开,所以才吊死。”
王骥叹道:“就算你说的不假,但明知妻子脾气不好,故此特意冤枉于人,周氏之死敢说和你们无关?”
叫了金枝上来,王骥问道:“当日你果然看出是和尚道士么?”
金枝说道:“好一个戴着唐巾雄赳赳的人,穿着道袍,又一个高高胖胖的光头,一时就误认了和尚道士,后来方晓得是姑子。”
王骥大声道:“你既然当时认不真,却执意诬陷主母奸情,又激唆家主休妻,借了别人的剑来杀人,这造谣下手的都是你,罪无可恕。”
金枝叫道:“冤枉啊!我不过说了几句闲话,谁知刘元叫了老丈人来,要休了她?谁知道她自己会想不开吊死,我一直躲在屋里,一句话都不敢说,干我什么事?”
王骥冷笑道:“你明明白白说是和尚道士,刘元宠你会不信?你说得真,刘元就信的实,那周氏则不得不死了。你说周氏出来谩骂,你却关门躲着,好比下毒给人吃了,服毒之人在外面挣扎,你这个下毒的还会去打她不成?服毒的人死了,所以周氏的命要你来尝。身为小妾逼死主母,你再狡辩也没用。”
金枝立时魂飞魄散的大哭起来,被衙役强行拖了下去,徐灏看到这里一声叹息,自古纵容小妾无疑是家宅不宁的根源。不管如何,你不能为了爱情就去诬陷没有过错的发妻,何况这案子里明摆着刘元是有意想气死妻子,正因为心虚才躲在家里不敢露面。
不过此类案件明朝和现代法律差不多,刘元和金枝到底不是直接的杀人凶手,因此会出现许多转折,性命应该会保住,就好像叛个死刑加缓期执行。
不合理的地方是男尊女卑的社会,刘元的罪名要小得多,最终倒霉的还是金枝。
其实刘元和金枝都不是重点,能为死去的周氏伸冤足以,人都死了给周家一个满意交代就好,就算以命抵命又能如何?不管是徐灏还是王骥真正的用意是清理下顺天府,知法犯法的办案人员才是最可恶的。
叫上来白庆等三个差人,王骥拿起一叠子发落票,也不用审讯了,是个有经验的差人就能看懂上面的机关,收取贿赂不容狡辩。
而这案子顺藤摸瓜一定会牵连出顺天府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得先上报刑部尚书,再由皇帝下旨三司会审。
至于涉及到此案的渎职行为,王骥毫不客气的道:“拖下去每人重打十大板,关进大牢不许任何人探监。”(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圈套
最终马福姚把此案的详细审理经过写的清清楚楚,海慧和郭姑子也没跑了,以穿房入屋致起衅端,酿成祸患,追源溯委,杖一百作为惩戒。
金枝以威逼尊长致死的罪名,按照大明律被判了绞刑,待秋后处决;刘元威逼致死罪名减轻一等,杖一百流三千里。
因海慧郭姑子是妇人,故减了三十杖;刘元是监生也减了三十杖,免三千里,但因品德不好要报部除名,没了读书人的身份,无疑是对刘元最大的惩罚了。
赔偿周家一百亩陪嫁,其余人等各有处置,不必细表。
刘元和金枝在外面抱头痛哭,挨了板子一瘸一拐的宋巧嘴走出来,收了惩戒也还不忘赚钱,说道:“别哭了,绞刑允许三次驳审,从县里经两道两院一层层上去,再一层层的批允下来,咱们好生操作鸣冤,肯定一两年内死不了。可惜是刑部做的判决,除非上面有人,不然很难更改了,不过嘛还有一丝生机。”
刘元大喜,他对做官没什么兴趣,只求金枝平安无事,即使散尽家财也心甘情愿,刚要开口。
徐灏笑吟吟的走过来,笑道:“没想到又见面了,可叹你进来了,我却要出去了。”
“你!”刘公子好似落败的公鸡,当此时也没力气吵嘴了。
徐灏没有非要让金枝去死的阴暗心理,死去的周氏和他无亲无故,谁让刘公子嘴贱呢?是以取笑一句就走了,到底金枝能否平安无事,还得看她的造化。
一般拖过了两年,就和缓刑一样,缴纳些银子原告也不追究了,大抵就能私下里和解,官府也不会追着不放。要知道古代问斩是极为审慎的,不算政治上的抄家灭族,往往一年勾决的犯人数字很少很少。
这时王骥马不停蹄的继续审案,胡德胜在左,智云和徐泯在右,一起跪在地上。
心急火燎的虞谦混在人群里,干着急也没用,倒是先前好生嘱咐了小舅子。
智云精神大振,自然马上推翻供词,把被抓的前后经过。详细无遗的说了出来。
王骥问道:“你说胡德胜居心要陷害你二人,早先有仇隙么?”
智云是因怠慢胡德胜而被记恨在心,身为当事人怎么能晓得是无意中得罪了小人?是以说道:“说到以前,并不曾有过什么仇隙。”
王骥微微摇头道:“若说平日并无仇隙,只一朝之忿,他陷害你二人,是准备自己以身试法么?可见你说陷害未免靠不住。”
智云一听顿时慌了,心急前言不搭后语,叫道:“请大人开恩。或者以前我们有什么仇怨,也不可知。”
马福姚说道:“片刻之间,语言反复,这种情形有些可疑了。”
智云又急又怕。闹得六神无主,有心再要分辨,可苦于没什么替自己辩解的说辞和证据。
王骥的目光一直在徐泯的脸上打转,即使是能臣也免不了以貌取人的习惯。说实话徐泯是有些面带凶相。
王骥绝不会因徐灏的关系而颠倒黑白,徐泯则豁出去了,怪声怪气的道:“方才师父的话句句是实。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这天底下的官没一个好东西,不必审问我了,无非一死而已。”
左右见他出言不逊,赶忙齐声呼喝,王骥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转向胡德胜问道:“他们二人所供,你都听清了?”
胡德胜经过姐夫的面授机宜,正色说道:“卑职全听见了。犯人翻供乃是常态,这些鬼话是瞒不过两位大人的。至于智云说卑职有心陷害,捏造一切情形,真是出乎情理之外。
试问卑职能有几个脑袋,敢作这样的不法之事?再者平日并无仇隙,那是他亲口说的,卑职要成心害人,何以专寻到他两个的身上?
现在他理屈词穷,当然在大人的洞鉴之内,卑职也不敢枉自多事了。”
胡德胜说话有条有理,马福姚不禁频频点头,王骥笑道:“你们双方当然会各执一词,究竟谁是谁非,我一时也难于剖断。不过我要问你一件事。”
王骥目光炯炯,射在胡德胜的脸上,让对方心中止不住的突突乱跳,生怕对答不上来犯了大错。
正当他心里害怕的时候,王骥已然问道:“你负责办理这件案子,好不费神。我很是疑惑,你怎么晓得一个和尚是主谋,一个屠户是凶手,破案如此神速,真乃罕见少有,但是你从哪里得来的证据的?”
马福姚配合的异常默契,话音未落就大喝道:“快说,休得耽搁。”
这又是衙门里惯用的一种手段了,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刻呢,马上跟着一起发威,整个公堂上的威严入耳惊心,足以使人不寒而栗。
很多犯人即使在狡猾沉稳,被突如其来的恐吓也会吓得手足无措,一旦对答不上来或神色间露出一丝马脚,这案子就会被全部推翻,从头另审。
可是胡德胜早有防备,身为同行很清楚这些手段,不慌不忙的朗朗说道:“回大人,此案之所以神速,并非卑职之能,实在是因有人告密。”
王骥说道:“既然如此,都说出来。”
胡德胜说道:“告密之人乃是开豆腐店的王老儿的儿子,唤作牛儿,是个十来岁最老实不过的孩子,他当然不会说假话。”
这时候智云忍不住了,大声叫起了冤枉,王骥皱眉道:“你先住口,我这里的话还不曾问完。胡德胜你继续说下去。”
胡德胜心中得意,继续说道:“据牛儿说,他当晚经过狮子街花牌楼附近,亲眼看见智云指挥徐屠户,把那人砍倒在地,当时暗叹吓得胆裂魂飞,便躲在黑影里悄悄的逃走了。”
马福姚问道:“为何要把这事告诉你呢?”
胡德胜说道:“一来我和他父亲素来认识,交情不错。二来王老儿得知卑职侦办此案,上面立下了期限,因此念着往日的交情。也存了求赏的心思,叫儿子告诉了卑职。”
徐泯大骂道:“他说的这些话都是放屁,我从来不知道什么王老儿,什么牛儿,血口喷人不得好死。”
王骥大摇其头,如果这么下去的话,智云和徐泯很难翻身了,一旦朝廷决定迅速平息事端,很可能就会下旨处决二人,毕竟证据确凿。
正在这时候。门外的徐灏拍着手说道:“骂得好。”
不等皂吏呵斥,王骥马上站起走出来,恭恭敬敬的拱手道:“下官见过都督。”
胡德胜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死死盯着徐举人,魂飞魄散,而躲在暗处的虞谦则脸色瞬间惨白。
徐灏不准备玩打脸那一套,搅合在这案子里已经够丢人了,不管怎么说都会被人讥笑,直接了得的道:“顺天府以此案帮凶的名义抓了我。口供就在胡德胜手里,我想足以证明智云和徐泯的无辜。”
王骥心中苦笑,心说不带这么胡闹的,你要证明堂兄弟无辜。随便一句话就能把案件押后,犯得着非要设计进了顺天府,让胡德胜故意冤枉你么?
不过王骥也非常动容,此案涉及的两位嫌犯的身份都非同小可。不管是徐灏还是姚广孝都足以压得虞谦喘不过气来,出此下策可见徐灏是多么的忌惮,明明有的是办法解决。
对比一干肆无忌惮的贪官污吏。两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如此作为,委实不得不使人心生尊敬。
徐灏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也不准备和虞谦胡德胜等人纠缠,之所以拖延了这么久,是因为要查出案子的真凶。
“把人带上来吧。”
随着徐灏一挥手,锦衣卫推进来三个男人,立刻使得这桩暗杀案得以真相大白。
原来靖难之役期间,包括死者在内的四个人都是朝廷征调的南方士卒,平日一起起居饮食,打仗时一起冲锋陷阵,彼此结下了深厚友情,脾气相投结拜为异性兄弟。
大军溃败,四个人不愿命丧他乡,趁机结伴逃回了家乡,身为军户不敢回家,只能选择做了盗贼。
连着做了几起杀人越货之事,他们带着抢来的财货躲到了安庆,四人中的大哥李诚在街上遇见了一个朋友,叫做季顺。
这位季顺是个工匠,亲亲热热的拉着他回了家,不料李诚一眼看中了他妹子,妹子也对相貌不错,身材高大的李诚一见钟情。
季顺正愁缺少大批的竹工,饭后邀请李诚来帮忙,在家中包吃包住,每天付给工钱。
李诚可谓正中下怀,当晚嘱咐了三位兄弟,说我看中了一女人,自己去了季家,没多久两个人眉来眼去,晚上就睡在了一起。
李诚想带着妹子远走高飞,把兄弟们叫来商议,其中老四马彪说道:“这事有些不妥,你们两个人同时失踪,太显而易见了。到时季顺指名控告,官府按图索引张榜通缉,一旦你有了闪失,我们三个人都要受到连累,岂不成了拐人不成,反把自己兄弟给害了吗?”
其他二人都觉得有道理,李诚说道:“那怎么办?我又不能在这里娶了人家,又是逃兵又背着人命案,难道要我放手?”
马彪说道:“大哥你别扫兴,我倒有个计较,由我们三人先把她带走。你继续做工,季顺就疑心不到你头上,等完事了赶来和咱们相聚,一个走失人口,季顺上哪里找去?就算报官也和拐逃二字无关。”
李诚听了老大不乐意,兄弟们什么事干不出来?把妹子轮了怎么办?实在是不放心,无奈他们三个因自身利害的关系,都怕被官府擒获,为了个女人有些犯不上。
孤掌难鸣的李诚略加思索,觉得兄弟三人彼此相互监视,应该不会对心上人动手动脚,委委屈屈的答应了。
后来把妹子顺利拐跑了,第二天一早,那季顺是个老实人一辈子没进过衙门,犹犹豫豫的不知该怎么办。
他娘子趁机说道:“算了吧,人已经跑了,找什么麻烦。你妹子给她说婆家,东家也不乐意,西家也不点头,如今不辞而别,指定是和哪个情人在一起。她既然出于本心,咱们更乐得省心省事,说不定隔个一年半载,人家夫妇俩抱着孩子一起回来认亲呢,何必忙着找她?闹得费力不讨好呢。”
季顺一听连连点头,口称妻子说的有道理,当时把个李诚真真懊悔的了不得,如果昨夜一起远走高飞,那现在不就守在一起甜甜蜜蜜了?
所以李诚深恨马彪多事,恨不得立即赶过去跟他们一路走,这才放心,无奈一时不得脱身,只好继续留下来做工。
谁知吃过午饭,两个兄弟鬼鬼祟祟的来找她,李诚大吃一惊,敢情马彪不是个东西,把妹子领到了船上,设计支开了他们俩去买东西,等回来后船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 困兽犹斗
至此李诚明白是中了马彪的圈套,分明是自己煮熟的饭,却被对方给吃了,心中痛恨万分。
当晚李诚对季顺解释遇到了老乡,家里有急事要赶回去,结了工钱心急火燎的追踪马彪。
顺着水路紧赶慢赶,半个月后在镇江见到了马彪,那是他们兄弟当初共同制定的逃亡路线之一。
李诚怒气冲冲的质问:“妹子呢?”
马彪满不在乎的道:“卖了。”
李诚气的无话可说,只好问道:“银子呢?”
马彪更干脆的道:“花了。”
李诚气的火星乱蹦,叫道:“你混蛋,连兄弟都欺心,你还是不是人?”
马彪笑道:“大哥这事是我做的不对,可你也犯不上动这么大的火气。咱们四兄弟浪迹天涯,相依为命,一个女人不过百八十两银子,何必为此怪罪兄弟,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将功赎罪。”
江湖有云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李诚总不能当着兄弟的面砍人吧?此后马彪果真作案不惜体力,不顾危险,凡事尊敬大哥,对两个兄弟也尽量忍让,几年来他们之间相安无事。
但日子一长,马彪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出的力气最多杀人最多,胆量越来越大,渐渐开始自居首领的地位,把三个磕过头的兄弟当成了部下,随意指挥呵斥,常常使人难堪。
李诚的旧怨本就不曾消失,如今火上浇油,日渐升起置人于死地的念头,但是不知道两个伙伴的想法,姑且只能忍耐,准备伺机而动。
去年冬天的时候,他们做了一笔好买卖,银子都在马彪手里。说什么你们要用,只管向我来讨取好了。
两个兄弟忍不住说了几句,竟被马彪大骂了一顿,李诚趁机劝架,提出辛苦多年不如去京城见识一番。
到了金陵,选在城外一座僻静的庙里落脚,马彪手里有的是钱,每天便往赌场青楼任意挥霍,纵使让三兄弟一起开心,也不过是他自己吃肉。别人只有喝汤的待遇。
两个兄弟十分生气,反观李诚则一点意见都没有,有一次马彪独自出去快活,他俩吃了酒大骂李诚窝囊。
李诚见机会到了,便道:“白生气管什么用?要对付这种无情无义的小人,必须要有个切实的法子,方能出得这口气。”
二人喜道:“什么法子?”
李诚说道:“打虎不成反被虎伤,只有结果他的性命,那才是一劳永逸之计。”
二人初时听了十分骇然。说道:“他这样欺负咱们,就得这么办,心里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不过他的武艺比咱们都厉害,可不要闹僵了。打不成猴子白惹一身的骚。”
另一个也说道:“是啊!咱们大动干戈窝里斗,万一结果不了他的性命,那就闹得无法收拾了。”
李诚想了好几年,胸有成竹的道:“只求你二位跟我同心。也用不着动手帮忙,就凭我一人就能要了他的命。”
老二笑道:“大哥你向来用左手,动手已经不免吃亏。我有些替你担心。”
李诚信心满满的道:“你放开胆子吧,准保没错儿,别瞧我用左手,管保一刀下去,就叫他身归那世了。”
二人连连追问何以能够一刀杀人?李诚笑道:“你们俩总是死脑筋,既然是打算杀了他,那还用得着交手么?给他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不是手到成功吗?”
二人一听,连称有理,当下在一天晚上吃酒时,李诚提议道:“狮子街花牌楼那一带,住的都是最有钱的豪门,咱们若辛苦一趟,一定可以发上一大笔财。尤其是靠近秦淮河,得手后可以潜入河中遁走,然后寻找机会混出城去。”
马彪听了后很高兴,他并不知狮子街都住的谁人,李诚压根就没打算入室抢劫,倒是从秦淮河逃走是千真万确的计划。
两天后,四个人从租的小船里下来,乘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扑奔狮子街而来。当时马彪一个人奋勇当先,其余三人相随在后,马彪一心想着钱,李诚一心想着要命。
老二老三提心吊胆放心不下,不停的给李诚使眼色,要他马上动手,就怕遇上了巡逻的官兵差人。
李诚或是点头或是摇头,一声儿也不言语,刚走到花牌楼附近,他脚底下一使劲,瞬间拔出刀来,照准了马彪的脖子砍去。
因为他是左撇子,这一刀正好砍在脖子的左侧,刀猛力沉热血溅出去老远,马彪一声不吭的扑倒在地上,可谓一刀毙命了。
李诚因为满腔怨毒,犹自在尸体上的后心等处捅了多刀,老二老三见大功告成,便拉着他要赶紧快走。
李诚说道:“不要慌,这里是个死角,外面被石狮子挡着,这时候不会有人发现,咱们把刀子都掩埋在这里,如此可大摇大摆的出城了。”
如此三人埋了凶器,觉得金陵不能逗留,第二天出城去了苏州。
此种莫名其妙的凶杀案往往很难迅速侦破,大多都成了悬案,尤其是以古时的现有条件。按照正常的办案程序,得耗费大量人手一点点的追查排查,旷日持久也不见得能破案。
徐灏有来自后世的经验见识,他认为很多无头公案都是通过其他案件无意中顺带破获的,杀人者的手法干净利落,明显是惯犯,这样的人一定会以持续作案来维持生计。
因此派出大批人手在京畿附近密切监视,下九流都放出风去,悬赏五百两黄金。
大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前几日李诚三人在苏州花光了积蓄,密谋抢劫之时不慎隔壁的人听见,急忙忙的跑去报了官。
尽管三人纵横江湖多年,可都是粗豪的汉子,又是生平第一次被抓,什么经验都没有,结果被闻讯而来的锦衣卫分开隔离,很轻易的从老三嘴里诈出了实话。
公堂上。面如死灰的胡德胜不甘心束手就擒,大声叫道:“请大人明鉴,不论什么事情都有阴阳两面,既然可以说卑职虚构事实,陷害智云和徐泯;但是反过来说,又焉知不是徐都督指使李诚等三人虚构事实,意图陷害卑职呢?此案还请大人仔细斟酌,免得令卑职含冤莫白,卑职感激不尽了。”
外面的百姓全都议论纷纷,都认为胡德胜说得很有道理。他破案神速固然令人惊奇,而锦衣卫能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找出凶手,何尝不是快的令人不可思议?
就算徐灏也直呼幸运,感慨朝中有人好办事的名言,这案子他算是公器私用了,光锦衣卫就动员了五千人,其余连带的官府民间的人手不计其数,就好似后世的专案组一样,因为上面的重视。下面自然全力以赴。
马福姚迅速看完了供词,抬头冷笑道:“好一张利口,试问天底下哪有自己承认杀人,却去陷害别人的?难道说未曾害人。先把自己害了不成?你这种狡辩,在情理上可能讲得下去吗?”
胡德胜忙说道:“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李诚的供词也有可疑之处,还请诸位大人详察。”
徐灏来了兴趣。问道:“你有疑问尽管开口。也要你死个明白,徐泯是我堂哥,我绝不能见死不救。你可以质问我以权谋私,没错,我敢做就敢承认,哪怕天下人骂我。如果此案确实是他干的,我佩服你秉公执法,可惜你不是。”
胡德胜脸色阴晴不定,万分后悔一时冲动没能权衡利弊,得知徐泯的身份后还心存侥幸,幽幽说道:“从来杀人者偿命,律有明条,一经招认下来,便要性命不保。而畏死乃人之常情,实供谈何容易?所以凡是杀人的凶犯,就没有一个不滑供的。如今这李诚用不着三推六问,就肯全部招承,难道他不晓得杀人是要偿命的嘛?试问蝼蚁尚且贪生,由此看来,足见情弊显然,别有隐情。”
胡德胜所言确实合乎情理,徐灏微微一笑,示意跪着的李诚说话。
李诚叹了口气,说道:“方才胡老爷所说,人没有不怕死的,这个道理不假。不过我要是怕死就不来了,徐都督承诺不牵连家中亲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求亲人好生活在人间。”
胡德胜马上来了精气神,叫道:“我不服,他为了亲人不惜一死,焉知不是借着这个机会,拿他那无足轻重的贱命,换来家里人的平安甚至一世富贵?故意冒死承认华牌楼一案,好来陷害卑职呢?”
徐灏叹道:“你这份口才和随机应变的本事,放在正途上该有多好?”
胡德胜说道:“他蒙徐都督您照应,为了至亲无惧生死,所以他的口供不足为凭。”
徐灏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惜你说的不算,我徐灏今日站在这里,试问谁敢指责我干涉司法?而他们三人都是军户出身,我都督府本身有权过问,今日我就陪你打一场官司。那边还有两个亲眼所见的证人,难道说也靠不住么?”
胡德胜冷笑道:“以都督身份,有的是人会为您作弊,怎么证明不是串通一气呢?”
“好一张利口。”徐灏面带微笑,“那你说怎么才能证明是无弊?”
胡德胜心中暗喜,大声说道:“人证有弊,物证无弊,除非是举出物证来,卑职方能口服心服。”
王骥赶紧问道:“你要什么物证,且与我指出来。”
胡德胜不知急于活命已然露出了一丝马脚,说道:“比方说,人果然是他杀的,试问那一口行凶的刀子,现在何处?”
徐灏挥手道:“凶器被埋在距离凶手不远的土里,拿给他看看。”
马福姚说道:“都督小心,提防给他这口刀,出了意外之事。”
徐灏摆手道:“怕他自刎么?不说有没有骨气,他敢自杀,我就敢请圣上下旨赦免智云和徐泯。对了,在你家中已经搜出来历不明的金银细软三千余两,希望你死之前交代清楚,省得连累妻儿子女。”
胡德胜好悬没晕了过去,嘴唇哆哆嗦嗦,拿着一尺长的利刃详细看了半天,一横心说道:“凡是诬陷人的,常有栽赃之事,焉知这口刀不是故意埋在那里,假造出来的证据?”
徐灏失笑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就让你彻底心服口服,你说该怎么证明刀子是凶器?”
困兽犹斗的胡德胜说道:“假如这刀是李诚随身常用,他一定能够认得出来。卑职请都督命人擦去刀上的土锈,再取来同样式的旧刀数把,放在一起叫他当堂辨认,哪一口是他当初杀人之用,如果认得出来,卑职情愿认罪。”
王骥摇头道:“此乃公堂问案,岂能由你嫌疑身份一再出主意?这种请求,本官难于允许,你这么强词夺理,看来除非动刑审问,不然你是不肯招认的。”
胡德胜赶忙叫道:“从来酷刑之下,何求不得?诸位大人既然秉公执法,为什么不允许卑职下情能够上达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 死不认罪
想找到同等样式的旧刀,得费些工夫,眼看已经到了下午,王骥要做主吩咐退堂,等明天把一切都预备齐了,那时再行审问。
徐灏认为不妥,他的身份太敏感,一耽搁有的是闲言碎语,说道:“继续审案,大家辛苦一下。”
所有人巴不得为他效力还苦于找不到门路呢,自是纷纷欣然同意。这时刑部尚书郑锡迈着官步走进来,笑道:“有本官作证,谁敢造谣生事?都督请先回去休息。”
徐灏摇头道:“不行!既然尚书大人来了,也请留下来。对了,顺天府尹何在?”
猫了大半天的虞谦无奈苦笑着走了出来,惭愧无地的低下了头。
徐灏冷哼道:“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肯定能猜到一些,却为了迅速结案而妄听妄信,一念之差官声毁于一旦,可惜了你一个能臣。”
虞谦叹了口气无话可说,这件事上他确实有着难言之隐,现如今也只能认了,没什么可后悔的。
郑锡不动声色的暗暗观察,有预感这件案子背地里异常复杂,胡德胜随便抓来两个替死鬼,结果就和姚广孝徐灏大有关联?谁信?
徐灏大费周折的甚至进了顺天府大牢,为了什么?就单单是为了证明堂哥无辜?谁信?
也就是说,这件案子的结局不管如何,徐灏的名声都会多多少少受到些影响,很多时候,一位权臣的倒台就是这么一点点开始的。
无论情商智商,徐灏自知拍马也不及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官员,这也是他为何不愿出现在朝堂的原因之一,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引来政见不同者,会得罪一些人和势力,此事已经不仅仅只是为了针对他个人那么简单了。
渴望权势的人喜欢沉浸在各种斗争中。把这些酸甜苦辣,煞费苦心视为登顶的必经之路,而对于徐灏来说十分厌恶,可惜已经离不开权势了,现在放弃一切不亚于选择自杀。
一个时辰后,差人精心找来了九把刀,一字排开,不但样式相同,就是刀身的长短宽窄都一样,放眼望去。可以说没有什么明显差别。
差人低声向郑锡禀明居中的第五口刀,是从地下挖出来的。
这时徐灏直截了当的对李诚说道:“去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诚身上,郑锡见状对胡德胜说道:“当堂辨认凶器,要是没有差错,你可认罪么?”
胡德胜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毫不犹豫的点头。
在场之中有人好奇,有人怀疑,但即使先前认为徐灏以权压人的百姓都释然了,想一位正一品的大都督。能够让嫌犯一而再的辩解,应该可以证明他心里无私。
当然这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早前胡德胜何尝不同样如此呢?
这时候李诚走到刀子面前,伸手把头一把刀拿在手里。当他握住刀柄以后,轻轻的举了起来之时,并不是用眼光仔细端详,而是空着的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缓缓碰触刀刃,仿佛是要辨别刀锋利钝的样子。
大家见了他这种举动。都不禁满腹怀疑,唯有徐灏等经验丰富的习武之人,一看就知李诚绝对是位老兵,也只有经历过生死大战的老兵才会有此种动作,刀子的好坏与磨刀的讲究,直接关系到战场上能否生存下来。
老兵绝对不会把磨刀假手于人的,兵器也是尽可能的选择习惯的样式,战场之上瞬间定生死,一旦对兵器判断失误就是致命的影响,无法做到令对手失去战力,那就意味着自己的死亡。
李诚用手指一经试过刀锋之后,马上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把刀子放回原处。众人见了暗自吃惊,猜不出是什么样的诀窍,对外行人来说似乎冥冥之中有种神秘。
李诚拿起第二口刀来,他的神色和第一口刀一模一样,众人看在眼里疑在心上,格外感觉到紧张,气氛也随之凝重下来,一个个目不转睛的静观其后。
陆续第二口刀,第三口刀,第四口刀都放下了,轮到了第五口刀时,李诚手指轻轻的接触下刀口,整个人的神色都变了,就像是一位刀客,神采奕奕的返身而回,高声说道:“诸位大人,犯人当初杀马彪的,就是这一口刀。”
幸亏公堂之上谁也不敢放肆,不然从同僚口中得知结果的官差和两边站班的吏役,非得大声喝彩不可。
王骥和马福姚都露出笑意,郑锡也对着徐灏笑了笑,似的显得十分高兴,虞谦则心中苦笑。
人人都想胡德胜这一次应该无话可说了吧?不想他叩头说道:“请大人开恩,把李诚辨认的刀给卑职一看。”
他的请求乃人之常情,郑锡为了免他不服,点了点头。当下李诚把刀子递给了差役,差役转而递给了胡德胜。
只见胡德胜接了过来,留神注视,脸上的颜色立时变得惨白了,拿刀的手不住的乱颤。
郑锡问道:“可是从花牌楼挖出来的那一口么?”
胡德胜打了一个哆嗦,把刀子放下,颓丧的道:“正是那一口刀。”
郑锡微笑道:“大约你除去认罪之外,再没有别样可说的吧?”
不料胡德胜还是不肯认命,疑惑的道:“大人恕罪,试问李诚这样辨认,其中准是毫无弊病么?”
就算郑锡是草头草的性格,什么时候都不愿得罪人,这一刻也不禁怒了,“什么弊病,你只管指出来。”
胡德胜问道:“适才李诚辨认的时候,并不留神观看,却用手指去试验刀锋,这种情形,不能不说是有些特别,假如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中难免引人疑窦。”
郑锡忍不住看了下徐灏的反应,徐灏对此微笑不语,他虽然不知李诚用刀的习惯,可是他自己对刀子是很挑剔讲究的,那都是拜沐皙所赐。无论是轻重长短和锋刃的角度等等,都有着只属于他自身的特点。
胡德胜的狡辩并未引起大家伙的反感,相反全都高兴极了,无不期待着一个谜团的解开。
郑锡也自觉长了见识,今后又多了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说道:“如此甚好,李诚你把缘故说出来吧。”
李诚回道:“大人明鉴。小人乃军户出身,从孩童起就开始用刀,凡是用刀之人大多使着右手。所以刀锋开口时,一般都是正刃。就算喜欢用左手做事的人,念书拿笔练武用刀时都会被强迫使用右手。
而小人天生犯浑,打小不管长辈师傅教头如何训斥,非用左手不可。”
说到这里,李诚用手指着刀刃,解释道:“当初这口刀,本是小人亲自定制,所以开刃的时候,叫匠人开的是反刃。磨刀的时候,小人也是按着反刃的纹路去磨,是以厚薄纹理再熟悉不过了。”
所有人都觉得豁然开朗,一个左撇子使的反刃。也算是千中无一了,这事情竟然如此之巧,证据也愈加确凿,看来胡德胜再没有强辩的余地了。
谁知胡德胜在这方面变化多端。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不甘心认输。
郑锡望着他说道:“你都听见了么?试问除了甘心认罪之外,尚有何说?”
胡德胜抬头说道:“请大人开天地之恩,卑职还有下情上禀。”
徐灏顿时气得笑了起来。扭头扫了眼面无表情的虞谦,正常人早就该心虚的崩溃了,胡德胜却越战越勇,看来人家背后确实是站着高人。这案子除了他借机公报私仇,那心里大概还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不外乎为国为民打击权贵什么的。
这家伙就是个死士,如果说今日真的走投无路,大概也会慷概赴死,因为他相信上面的大人会为他抚养亲族,他的死重于泰山,真乃革命烈士也。
徐灏虽然面上带着微笑,嘴里却莫名有些发苦,连胡德胜这样的小人都能如此仗义,可见幕后之人的为人名声了。
所以说这件案子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对错之分,而是成了政治上的是与非,对于一些文臣来说,牺牲一个两个无辜之人的性命,换来压制权贵正本清源的机会,自然是非常值得的。
徐灏心说要是走仕途,估计一百年也做不到正三品的高位,委实心机和腹黑差的太远了。
郑锡表面上大怒道:“你这样狡猾,实数太可恶了。今天你要物证,已经有了物证,今天你要当堂试验,已经当堂试验。可你又狡辩其中有弊,本官想就算苏秦张仪复生,此刻也开口不得。而你竟然仍然不肯认罪,究竟要反复到什么时候?”
胡德胜不为所动,平静的道:“大人息怒,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想卑职背着天大的冤屈,苦无昭雪之地,但能有一句话可说,那是一定要说出来的。若是公堂上不能尽言,卑职死也不心服。”
郑锡无语的摇摇头,这案子牵扯实在太大,怕是不让他开口连徐灏都不会同意,气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姑且再容你上诉。”
胡德胜说道:“谢大人恩典。卑职仰承高厚,实在感戴不尽。”
都到了这份上了,胡德胜依然口齿清晰,用词文雅,称一声国士大概也不为过了。
他越是潭潭大度如卧虎,徐灏就越能感受到官场上的水深不可测,就算没有心灰意冷,也觉得十分无趣,问自己这是何苦呢?
郑锡不耐烦的道:“不用说这些无畏之言,我只问你还有什么辩白的,快说,休要啰嗦。”
胡德胜朗朗说道:“若讲那一口刀,自然确是李诚所用,卑职没有辩白的余地。不过其中有一层,凶杀案是否用这口刀杀人,仍属不无疑问。”
几名锦衣卫忍不住想要开口,刀口是否吻合早已开棺验尸了,徐灏却微微摇头,阻止了他们。
郑锡不明就里,冷笑道:“要依着你说,自然还是智云和尚主使,徐屠户杀的了?”
胡德胜马上说道:“此刻卑职身有嫌疑,又有堂堂都督指证,谁都会以为是卑职诬陷。纵然这么说,大人也当然不会相信我,不过这个话,是另有人口中说出来的,既然认为卑职是存心诬陷,难道说别人也肯帮助卑职去诬陷好人么?这一层,还要请尚书大人推情详察。”
郑锡皱眉问道:“那人是谁?”
胡德胜提起精神,说道:“当初卑职奉命委办此案,原本苦于无从下手,幸亏豆腐店的牛儿指证,亲眼看到智云和尚指挥徐泯杀人。
卑职根据他的告密,方得迅速缉捕凶犯,后来在顺天府府尹大人亲自审讯,恐怕其中或有别情,曾招来几个和尚几个大汉,和凶犯站在一起,叫牛儿当堂辨认。
辨认的结果是一一指出无误,府尹大人这才把二人明正典刑,案上有卷宗,尚书大人一看就知了。想牛儿十几岁的孩子,天真烂漫不懂得作伪,岂有无缘无故帮着卑职陷害他人的道理?
所以牛儿之话是真,李诚之言是假,请传召王老儿父子前来对质,如此卑职死也瞑目了。”
侃侃而谈的胡德胜从容不迫,这一席话令无疑很多人转变了想法,又感觉他是对的。
不等郑锡开口,徐灏笑道:“人就在外面,带上来就是了。”
胡德胜心里咯噔一下,这才记起说得忘形竟把这位给忘了,有徐灏承诺保护牛儿父子,这天底下谁还能奈何?不由得再一次面如死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