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妮子来打牌
第一百零六章
二人一起吃的早饭, 霍澜庭偶尔抬起眼,会看着她笑。
他笑什么?
她突然有点懊恼, 昨天晚上就应该强硬些态度, 让他继续睡地板, 或许那样,他就不会这样看着她,感觉怪怪的。
早饭过后,霍澜庭带了她去给霍家老爷子请安。
老爷子住在后院楼上,说来也奇怪,从前他从不走进霍老太太的楼里一步,人才没了几日,他就搬进去住了, 屋里还有些之前的中药味道,他也不在意,偏要住老太太从前那床上, 还让姨太太天天过去给老太太的遗像请安。
现在不仅是姨太太, 儿子孙子孙女都要去的,霍家老大老二都已成婚生子,老大霍至庭两儿一女, 平时住在前面楼里, 出入方便。老二霍原庭妻子原来是陆家小姐, 陆修远的表姐,两个人育有一儿一女,不过小女儿才出月子, 从未见过。
老三是个浪荡儿,平日就爱去百乐门泡着,几乎不着家。
老五还在读书,眼下不在家里,老六比霍澜庭长了两岁,跟着大哥做生意。家里人口众多,不过规矩还不少。
霍澜庭带着徐迦宁到后院来的时候,正赶上孙儿孙女的都跪着给老太太遗像磕头呢,霍家老大带着弟弟们,侧立一旁,都不说话。
他们也站了后面,徐迦宁之前来过这屋里,左右瞥了一眼,霍老爷子还真的做了些改动,屋里桌椅都撤走了,摆了一组沙发小几。
这时候,他正坐了沙发上面,一个姨太太在一旁站着。
老二一家子都没有过来,老大家的儿子女儿磕了头了,都跑到祖父面前来,两儿一女都在上学读书当中,他挨个问着学问,竟考起他们来了……
徐迦宁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个人吸引了去,就站在霍家六少前面的个女人,看模样三十多岁,也穿着旗袍的,模样温婉,却不知是谁家夫人。
可能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了,霍澜庭在旁略一低头,与她低语:“那是苏家的大小姐,苏莹,按理说,你该知道她的。”
竟然是苏莹,她还从未见过,不由多看了两眼。
巧的是苏莹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都对彼此笑了笑,霍家老爷子考了孙儿孙女,又叫了霍澜庭夫妻过去。
徐迦宁还未正式露过面,他单单提了下,由霍澜庭引荐着,跟众位兄弟都打了招呼,还有苏莹,明面上还叫着四嫂。
人来得快,一哄走得也快。
给老太太请了安了,霍老爷子又嫌弃人多闹得慌,让他们都先忙自己的去,他和姨太太留下来上香。
下楼了,霍澜庭和大哥走在最后面,徐迦宁等了他一等,也往下走去,到一楼时候,刚好瞧着苏莹要到门口了,霍家六少霍玉庭从后面追了过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撞到了她。
苏莹回头看了他一眼,霍玉庭连忙低头作揖,站在门口笑着道歉:“对不起四嫂,我这急着出去,没想到撞到您了。”
她嗯了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玉庭先还弓着的腰,立即站直了,他目光灼灼,一定看着前面那人背影。
旗袍勾勒着纤细的腰身,苏莹身形高挑一些,穿着旗袍更是别有一番韵味。徐迦宁在后面看得真切,心中微动。
下了楼了,霍玉庭也和霍澜庭打着招呼,他从样貌上看长得和霍澜庭没有太多相像的地方,但无疑也是个俊秀的了,从身边走过,迎着大哥和这个弟弟,目光可并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徐迦宁心下稍安,走了院子当中去。
苏莹正被佣人拦住:“四少奶奶,姨太太让您问问李太太,张太太,看看有没有空,说要一起打牌呢!”
苏莹应了声,回头看见徐迦宁了,等她一等,挽着她的手往前面洋楼去了:“我早就听说了,说妮妮回家了,前些时候都错过了,今天可看见一回,姐两个都嫁进一家来也算缘分。”
关于霍家四少爷那个军官的故事,她听说过一些。
徐迦宁跟了她一起走,心中难免唏嘘。
苏霍两家定的这门亲事,其实单单从军官和世家小姐来看,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璧人一样的一对。
但是,谁能想到,这位军官少爷他娶了人家,还放不下自己的丫头相好。
没想到为了这所谓的爱还出了私奔的什么事,后来出了车祸去世了,剩了苏莹倔强地还留在霍家,不肯改嫁。
所以说,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人活着,都有想要的东西。
比如苏婷,她有独立的思想,但是她想要的自由,和她的感情有所冲突,所以她暴躁。
又比如霍麒麟,她海外归来,因为家里的家庭环境原因不相信男人,所以,她只恋爱不结婚,现在更是热衷于实现自己的梦想,想让女孩子们都去读书,宁愿牺牲自己的福利收益,做的是大事。
新时代了,的确比起她们那个时候要好得多了。
但,几千年来的男权恶习岂是一朝一夕能变得过来的,她既不像苏婷那样有强烈的个人主义,又不像霍麒麟,有那样的牺牲精神。
她看着苏莹,难免又在心里想,这个女人,看起来依旧美丽,言谈之间,也看不出任何的对现在生活的不满,那么,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走进洋楼,苏莹让她稍等片刻,随即过去打电话,可她拨通了张太太和李太太家里的电话,今个可巧了,人家都没有空。
她挂断电话,才要叫过佣人来,让人告诉姨太太们一声,忽然余光当中瞥见了徐迦宁,顿时笑了:“这还到处去找什么人呢,现成的呀,妹妹今个跟我们凑一把手吧,打牌缺一个人,打牌你会的吧?”
打牌,那是什么?
徐迦宁茫然地看着她,惹得苏莹失笑,牵起她的手就往长廊走去:“不会也没关系,我教你,一教就会的,特别简单。”
说着,让人去请姨太太们,拉着徐迦宁就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不多一会儿,两个姨太太都赶了过来,刚才在霍老爷子面前唯唯诺诺的姨太太,这会儿可都是春风满面的,也不管是当着两个小的面,一起嫌弃着老爷子一天太能折腾,抱怨着,说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不多念念,死了却念起人家来了。
苏莹在她们来之前,已经教了徐迦宁一会儿了,幸好她记忆好,对于这些麻将牌都认得了,真是要多简单有多简单,看上面标记的字和圆点横竖什么的,就完全能记住。
怎么样算是糊了,她都明白了。
坐下来了,为了显示不欺负她个不会玩的,二姨太和三姨太又说了一遍规则,都是拿现钱的,只有徐迦宁没有带。
她让佣人去找霍澜庭了拿些大洋过来了,因为是第一次玩,心里计较得失,自然注意麻将牌的走动,摆好了牌,上家二姨太从旁边推了个二条出来:“二条,今天咱们必须得给老七媳妇教会啊,以后省的又到外面找这个那个的!”
徐迦宁摸牌,严阵以待,打过牌了,又注意了下下家三姨太从什么位置打的牌,很显然,她们玩起牌来,都是放松的,三姨太心情还不大好似地,犹自抱怨:“老爷子还真是偏心,我们家玉庭读书是读不好,但是他跟着至庭做事也做得很不错啊,我就说他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结果呢,当爹的不管,儿子还天天气我……”
苏莹摸牌,笑得温婉:“他的确是该成家了,比澜庭还大两岁呢!”
她打了个没用的,二姨太再摸牌:“三条,诶呀我就觉得二条打的不对,又摸回来了,玉庭不着急的,我们家新庭也没结婚呢不是?”
徐迦宁发现了她倒牌的规律,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小动作,记在心里,打牌。
如此几圈过来,又到三姨太随手摸牌,随手打牌,胡乱插着牌,到了苏莹那时,她总是犹豫片刻,目光在三姨太打的牌上转着,挑了半天,说:“我这牌呀,都不知道打什么好了,八筒吧!”
二姨太刚要摸牌,三姨太推牌了,可是笑了:“八筒可不成,我糊了!给钱给钱!”
二姨太伸脖看了眼,拿了一块大洋刚要给钱,徐迦宁也将牌推倒了:“我好像懂了点,你们看看,是不是也糊八筒的呀!”
她这么一说,其余三人都看向了她手中的这把牌,三姨太先是笑了:“诶呀,了不得了,真是糊了,还截胡了!”
苏莹也笑:“我这个八筒呀,真是闯祸,一炮双响呢!”
三人痛快给钱,继续打牌。
霍澜庭和其余两个兄弟一起在后院说着话,半路又被老爷子叫了回去,当然了,老爷子是问了医院里面的那个特殊的病人,在楼上坐了半个多小时,再下来时候,佣人才找到了他,说让他去前面洋楼里给少奶奶送些大洋过去。
他亲自回了后院去拿,知道平时姨太太们一起玩玩得都大,还特意多带了些,可等他进了洋楼,刚到门口,就听见了徐迦宁还带了些许兴奋的声音。
“对不住,我又糊了!”
他快步走了进去,这时候,二姨太三姨太脸色都不太好了,其实对于她们来说,打牌是消磨时间,输赢是让她们心里痛快的一种发泄方式。
牌桌上徐迦宁的两侧,已经摆了好几摞银元了,很显然,她兴致正起,手气也好,一直在赢钱。
霍澜庭太知道她们的心理了,一直让她们输下去,只怕她们心里都要憋屈死了,徐迦宁锋芒太露也不大好,正好他到了,扶了她双肩,也是笑道:“没想到你还会玩这个,不过今天就到这吧,你不是还要回苏家么,该走了。”
徐迦宁哦了声,意犹未尽似地站了起来 :“你看,我赢了好多钱呢!”
他笑笑,不等开口,二姨太三姨太连连说让她拿着,就连苏莹也劝着她,说是打牌就是这样的有输有赢的。
徐迦宁也不客气,一股脑拿了,一摞一摞的都放进了霍澜庭才提过来的钱袋里面,和姨太太们作别,她们夫妻两个,这才转身出了洋楼。
到了外面了,霍澜庭回眸看她。
果然,之前的笑意早已消散不见,徐迦宁抱着双臂,一脸寡淡。
他顿时失笑:“怎么?刚才玩得不是很开心的么?”
她脚步缓缓,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我可没有苏莹的那份心,哄着姨太太们玩牌,想必过了今日,以后她们也不会再找我来陪了。”
霍澜庭手里还提着钱袋,沉甸甸的:“你都做了什么?不只是打牌吗?”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场,徐迦宁连连胡牌之后,在牌场上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们不痛快极了,偏偏她是才进门的七少奶奶,还真是碰不得的。
她不怕树敌,看着她们抱怨着打牌的模样,只觉无聊而已。
做什么样的女人,也不能这样活着。
更加地笃定了,徐迦宁回眸看了眼钱袋,心情稍好:“走吧,送我回苏家,我还有正事。”
107、妮子的东西
第一百零七章
霍澜庭将徐迦宁送到苏家, 因为新医院还在建设当中,临时有事走了。
徐迦宁独自走进了碧情园, 老林见她回来了, 直跟她打着招呼, 她心情不错,对他点了点头。走过东园门口,没有直接进去,先一路往北。
苏婷在自己房间里躺了一天了,她身边的助理都赶了过来,因为怀孕的事暂时先瞒着剧组了,所以都只知道她是病了,还拿了剧本来给她看。
她在厅中的沙发上窝着, 助理一男一女在一旁收拾着剧组服装,打打闹闹的,嘻嘻哈哈的。另外一侧, 离得老远的一组单独沙发上面, 陆修远正在处理文件,两个律师事务所的小伙子站在他的面前,不时还抬头偷看着苏婷。
当初, 这两位离婚的时候登报了, 他们都知道。
没想到, 离婚了之后还来她这里,苏婷是有名的电影明星,长得还那么漂亮, 自然好奇。徐迦宁进来的时候,站了一站。
这气氛实在有点好笑,苏婷在沙发当中抬头,看见是她了,有气无力地对她招着手:“妹子,快来,姐姐我正需要安慰。”
她身上穿着满身小毛球的毛衣,下身一条修身西裤,依旧走在时尚的前沿。
徐迦宁走了过去,苏婷连忙下地,穿上了脱鞋,迎着她了,牵过她手,回了自己的房间。二人脚步一动,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向了她。
苏婷反手摆了摆,扬声道:“谁也不许过来打扰我,听见了吧!”
陆修远见是徐迦宁,也收回了目光,反倒是徐迦宁回头看了他一眼,随着苏婷走进她的房间,她随便坐了下来。
桌上还放着几本周刊,拿起一本翻看起来,才想起自己真的好久没有看过周刊了,可能是因为睁眼就能看见活的电影明星,所以才没有什么想法了吧。
苏婷站扒着门缝看见厅堂当中果然没有人跟着她走过来,小心将房门锁了起来,再回来时候,加快脚步走了她的面前,抢了周刊扔了桌上,给人拉过来一起坐了床边,是一脸愁容。
徐迦宁看着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幽幽地,目光浅浅:“妮妮,你说,如果你是我的话,你怎么办?”
认真的想了下,如果是她的话,徐迦宁唇角微勾:“想听实话吗?”
当然要听实话了,苏婷重重点头,定定地看着她。
徐迦宁坦然道:“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那么,我不会让自己怀孕。”
苏婷诶呀一声捂脸,瘫倒在床,懊恼不已:“你这样的话,还怎么和你聊天?我也不想陷入现在这个地步的,可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别人无法理解,但是这次的机会真的很难得的,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角色,我一定会在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多少年后,或许后人们看着电影,还会感慨,当年啊,苏婷那是红遍半边天的女明星,家喻户晓。”
徐迦宁侧身过来,看着她:“不,我能理解,我理解你的心。”
苏婷伸手在她腰腹上轻轻戳着,依旧那么躺着:“我和陆修远吧,不是不爱,但是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他掌控欲太强了,一旦我回了陆家,那么还会变成从前的那样,别说我的电影梦了,想想结婚生子,我以后出门,人家就知道叫我陆太太,我不想那样。”
没办法,女人特殊的身体,只能是女人来生育孩子。
徐迦宁想了下,劝着她:“是,我刚从霍家回来,遇见苏莹了,就想和你说说话,一旦结婚了,人就变成了某人的太太,如果从结婚开始,就要在他的家里相夫教子,那你们说女人要读书,说女人要自立,说女人要做自己,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某人的太太,不一样的是,身上的头衔可能不一样,因为某些人读过书。”
这是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就比如苏婉,她读过书,留过洋,但是她的人生目标就是风风光光地把自己嫁出去,然后做幸福的小女人。
苏婷再次坐了起来,听见她提起苏莹了,更是唏嘘:“谁说不是呢,我姐当年也是有名的名媛对吧,可你看她结婚了,嫁给了霍家四少,他们之间的事大家都知道。当年奶奶也是气坏了,但是她为了大局就忍了,这么多年,你看她一直生活在霍家,走到哪里人都尊她一声四少奶奶,其实她一个人,能不苦吗?”
徐迦宁嗯了声,问出了心底疑惑:“那结婚是为了什么呢?”
从前时候,在她们那个年代,女人做不了别的,只能依附父兄,成亲了之后生儿育女,联姻是男人之间的手段。现在新时代了,都说婚姻自由了,那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这样的路子,一点都没有变呢!
苏婷见她似有苦恼,忙安慰着她:“结婚当然是因为相爱,想在一起,你这才结婚多久,可能是不太适应,别看我婚姻失败了,但是我觉得世上还是有很多好的夫妻,比如你看你爹妈就知道了呀!”
说的倒是,苏守信夫妻,的确是伉俪情深。
徐迦宁从来不钻牛角尖,想通就好,见她笑了没事似了,苏婷又转过来些,直接躺了她的腿上来:“现在我的问题是,孩子要不要生下来,如果选择了这个孩子,那必定是要让他有爹有妈的。那么我的电影事业一切都变成了泡影,陆家是不会允许我再继续抛头露面拍电影的。可真说不要了,我也舍不得,我想,如果真的狠了心拿掉了孩子,那么我和陆修远之间,是再无可能了。”
其实,她什么都懂。
之所以那么暴躁,正是因为什么都明白。
她人生的选择题,别人当然不能给她做主,徐迦宁轻抚着她的短发,看见她眼里有泪,想起自己面临过选择的时候,那人是怎么教她的。
指尖在苏婷的额头上面摩挲着,低眼:“如果,让你选择能做什么,你左右为难的话,那就反过来选吧,看看这两个,你更不能做什么,不拍这个电影怎么样,不做明星了怎么样,不要了这个孩子怎么样,和陆修远彻底告别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两者不能兼得,那就选一个吧!”
苏婷顿时怔住,眼角滑落了的泪滴,也被徐迦宁伸指抹去了:“就这样,选一个吧,有时候是这样的,不得不做的事很多。”
这位昔日一直神采飞扬的电影明星,此时十分的苦恼,哽咽着,看着她捂住了脸,不让她看自己:“我要问如果是你的话,你是不是又要说,如果是你,你不会让自己处于这样的地步了?”
徐迦宁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都是笑意:“别的我不知道,其实我最讨厌选择这个那个的,好的事情,我总是很贪心,想都要,坏的也是,通通都拿走。”
苏婷怔住,一下反应过来,坐了起来:“我也想,可是,可是陆家真的不会……”
话未说完,徐迦宁已经往门外指了一指:“那就看他的了,其实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你烦恼的事情,全看你们感情了,不妨就当做是对他的考验,你自己看着来。”
话音才落,苏婷一把将她抱住了。
非但抱住了,还捧着她脸左右各自亲了好几下,狠狠地:“太好了,妮妮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
当局者迷,徐迦宁对着她笑,想必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姐妹两个说了一会儿话,才从房间里面走出来,苏婷去一边打了电话,陆修远目光浅浅,看着徐迦宁,以目光询问。
他知道她和霍澜庭结婚的所有底细,不过,她也不怕他。
或许这么做,也是帮了他,走过他的身边,她毫不客气地要了个人情,声音低低的:“机会帮你争取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着,回身对苏婷摆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东园,苏谨言巧得要出门,二人走了对面都站住了,他以为她回来是要休息,侧身避过,让她先走。
她是特意回来找他的,徐迦宁拦住了他。
阳光很好,梧桐树下,年轻的女人还伸手抿了下耳边的碎发,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的肩头,她看着他,微微地笑,叫了声大哥。
苏谨言立即察觉出,她是来找他的:“什么事?”
徐迦宁长长地吁了口气:“有些事,不知道跟谁说去,今天和苏莹一起打牌来着,霍家的姨太太同很多人家的太太一样,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的爷们和儿子。那样的日子,如果就是结婚以后的日子,我不喜欢。我改变主意了,过两日上了学了,白天去读书,晚上回来,我要管账,怎么办,我现在好像还什么都不懂,所以还得大哥帮我。”
其实,这是理所当然的。
之前,在苏守信要处理他的时候,那个时候,如果她参与进来,伸手要那些权力,只怕他还心有不甘。
现在,他对她,唯有感恩之心,自然鼎力相助。
苏谨言代表着的苏守信的儿子,可苏守信的一切,都要给妮妮的,他知道,只不过突然对这个姑娘生了好奇心。
她当时拒绝,是单纯的不想要,还是真的懂得掌控人心呢!
他想了下,也是目光灼灼:“我能知道,之前那样拒绝了,现在为什么又突然想管账了呢?我想知道。”
徐迦宁扬眉,似乎被他这句话愉悦到了。
她笑得肆意,在他面前抱住了双臂:“本该是我的东西,那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要呢?”
他愣住,随即垂眸。
“说的也是。”
108、妮子的学习
第一百零八章
新医院还没有落成, 霍澜庭签署了承包意向书,剩下一些土建活, 盯了没多久, 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苏谨言对药品市场的垄断,又有了新的对策。这个人真的是太贪心了,其实苏家涉足的生意不仅仅是药品,但他苏谨言很显然不想放手。
这可由不得他,霍澜庭即刻联系合作医院,这一去忙到了晚上。
他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未睡,快九点了,打电话回霍家, 问了才知道,徐迦宁一直没有回去。再通电话到苏家,找到了她, 她不知忙着什么, 说太晚了,让他去休息,不用来接她了。不等他说什么, 她就说了, 今天晚上在苏家住下得了。
她说话的时候, 电话当中还有男人的声音,很轻微,像是低吟。
之后, 徐迦宁挂断了电话。
霍澜庭从医院开车到碧情园,一路疾驰,仅仅用了十分钟。到了东园楼上,佣人说徐迦宁在二楼楼上,他飞快上了楼。
楼上厅中没有人,他快步到了徐迦宁的房间门口,可打开房门,屋里只有红玉在逗着糖球,见是他连忙站了起来:“姑,姑爷怎么来了?”
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他怎么来了?
他目光顿沉:“你家小姐呢?”
红玉往长廊的另外一端指了指:“她在大少爷房间,说是……”
话还未说完,霍澜庭已经转身,她追出了房间去了,只看见他匆匆背影大步到了长廊的另外一侧,然后,直接闯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红玉总觉得自己有点眼花,总觉得霍澜庭今天有些凶的模样,可她想不出来什么所以然,回身关上了房门。
另外一侧的,那个房间里,苏谨言就坐在床边,他伸着手臂,刚才给徐迦宁倒水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手腕上红了一片,都有水泡了。
徐迦宁正低着头,给他擦着药。
吊灯下面,她就站在他的面前,扶着他手:“我是让你教我对账,查账,不是让你给我倒水嘘寒问暖的,我不冷不热不饿不渴,以后可不要再这么麻烦我了。”
刚才二人在厅中,她过去接霍澜庭的电话,苏谨言在一旁倒水,不知道怎么的,开水烫了他的手腕,她先打电话让佣人去叫陈医生过来。可老太太这会正检查身体,陈医生一时还不能过来,只得让人过去拿烫伤药油。
等人把药拿过来了,徐迦宁这才给他擦点药。
其实到他房间来,是来拿剪刀的,他袖口的衬衫被开水这么一浇,已经贴合到了肌肤上面,不敢轻易扯开,找到剪刀,仔细剪开了衣袖,简单处理了下,这才给他擦药。
果然,手腕处红了一片,徐迦宁最怕疼了,看着那水泡,简直不忍下手。
苏谨言抬眼看着她,勾着双唇:“的确是麻烦你了,对不住。”
她低着头,一手扶着他手臂,一手轻轻擦着伤处,正说着话,房门突然被人特别大力粗鲁地推开了来!
撞了墙上,甚至还弹了回来。
一道身影闯了进来,霍澜庭的声音突然在房间内响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
徐迦宁站直了身体,回眸:“什么叫我们在干什么?”
他也看清了,她手中还拿着药瓶。
可是,刚才的气氛实在太过暧昧,本来就是个假的妹妹,孤男寡女的,这个时间了还在他的房间里,怎么能合适?
霍澜庭看着床边的男人,语气不善:“即便是兄妹,也该有所避讳,这么晚了,为什么不送她回霍家?按着约定的日期,今日是该在霍家的。”
苏谨言从徐迦宁手中拿过了药瓶去:“去吧,你们回去吧,的确是有点晚了,既然和他约定好了,那就遵守约定,我自己擦药吧。”
若是洞察人心,自然是苏谨言更胜一筹,越是这么说,徐迦宁越是于心不忍。
嫉妒已差点冲昏了头脑,霍澜庭上前一步,牵住了徐迦宁的手,转身就走:“大哥说的是,真的有点晚了,我们该走了。”
出了门口了,一直走到厅中了,徐迦宁才摔开他的手去:“霍澜庭,你好像在无理取闹。”
他转回身来,看着她目光灼灼:“苏家有多少佣人,他自己不方便动手,也有多少人能给他擦药,为什么偏偏是你,要给他擦?”
徐迦宁迎着他的目光:“你真的在无理取闹,佣人都不在,我不过是帮了他一下而已。”
她走到沙发处坐下,方几上还放着之前的账本。
刚开始的时候,总是什么都不懂,无处下手,她拿起笔来,继续纪录之前的铺子运营模式和一些要点,片刻之后,苏谨言也走了出来。
霍澜庭已经先一步坐了徐迦宁的身边了:“这是什么?”
才一低头,她伸手捂住他眼睛,让他到一边去等,说是苏家的产业,不让他看。因为其中涉及了太多的东西,的确不适合他看,霍澜庭匆匆扫了一眼,站了起来。
徐迦宁笔尖沙沙写着字,忽然想想到了什么,也未抬头:“霍澜庭,你该不是以为,我和苏谨言之间,会有别的吧?”
他也懊恼,其实进房间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看清楚了。
只不过是帮他上药而已。
一沉默,徐迦宁立即明白了过来,她猜对了:“给我道歉,昨天晚上怎么说的,要彼此信任,你的信任呢,被狗吃了?”
霍澜庭自知理亏,低着眼帘,立即道歉:“对不起。”
徐迦宁翻过一页,没有说话。
她白天说了,回苏家有正事,想必一直是在忙这个,方几上面放着好几本账本账册,苏谨言的东西,他不方便看,别开了眼睛:“我信你,你有事你先忙,我等着你,一起回霍家。”
她抬眼看了他:“……”
他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转身走了落地窗前,到躺椅上面坐下了。
他走了,她这才回眸瞥了长廊那头一眼。
苏谨言随后走到,坐了她的对面:“这些东西,我收拾就好,你走吧,时间不早了。”
徐迦宁拿过自己的笔记,在上面圈圈点点:“这两个地方在哪里,明天有空带我去看看,还有这厂里,哪个郊外?平时做账都是谁来的?”
他细心给她讲,苏家的产业有一大部分在苏守信手上,还有一些已经在苏谨言的名下,其余都分开了,还有特殊的一部分在老太太管理下。
想要了解苏家,就得弄清那些产业,哪个能动,哪个不能碰。
徐迦宁虚心请教,通通将有用的情报纪录下来,她现在写钢笔字,已经和毛笔字一样秀美了,学习总是令人神清气爽,不懂就问,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墙边的时钟突然打了个半点,她看了眼时间,下意识看向了窗边。
窗边的人毫无声息的,九点半了,的确有点晚了。
她都习惯早睡的,收拾了面前的东西,将钢笔帽扣上了,徐迦宁略有歉意地看着苏谨言:“霍澜庭他今天有点失礼,实在抱歉。”
男人的心思,男人当然懂。
苏谨言随即失笑:“没事,今天这么晚了,不然就住下吧,我看他也很累了。”
徐迦宁说看看他去,将账册都拢了一起,让苏谨言收起来,拿了自己的笔记本,走了落地窗前去,躺椅静静一动不动。
阳台昏暗的灯光下,霍澜庭躺着躺椅上面,很显然已经睡着了。
她连忙弯腰,轻轻推了推他:“醒醒,醒醒……”
一推,他就睁开了眼睛,眸光一转,发现自己在落地窗前,一下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牵住了她的手:“忙完了?可以走了?”
他脸上还有疲色,的确应该是累了,不然不会这么快睡着。
徐迦宁任他牵着手,一手抱着笔记本,看着他:“要不,就住下吧,你好像很……”
话还未说完,他目光已沉,可能是才睡醒的缘故,嗓音略哑:“霍太太,希望你能遵守与我的约定。”
好吧,她点头,当然答应下来。
其实,只要她们在一起,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不过是他想回,那就当遵守约定罢了。
长披肩还挂在一边,霍澜庭牵着她手,走过去将披肩拿了下来,亲手给她披上了,与苏谨言客客气气打了招呼,这才半拥着她双臂,下楼了。
外面有点凉,冷风一吹,两个人靠得似乎更紧了。
上了车了,才暖一些,霍澜庭开车也快,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有心事。
回了霍家了,并肩而行,也是沉默。
芬姐还在楼上等着他们,见少爷少奶奶都回来了,依旧是先放洗澡水,徐迦宁打开了桌边的台灯,还有东西需要背记,整理,让他先去洗澡。
霍澜庭应了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了她的笔记本上,他自她背后拥住她,呼吸这就到了她的耳边了。
“这是避孕衣,可以避孕的。”
轻吻落在了她的耳边,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已起身走了。
再回眸,霍澜庭挂了外套,进了浴室。
109、妮子的别人
第一百零九章
擦着头发, 霍澜庭穿着浴袍从浴室走了出来。
桌上台灯还亮着,徐迦宁还在奋笔疾书, 她这会已经换了一件旗袍, 分明不是早上穿得那件。他走到她背后, 盯着毛巾从她背后轻拥着她。
自她肩头探头,他低着眼帘看着她的秀美字迹:“进步得很快,字写得不错。”
徐迦宁伸手过来,将他从肩上推开:“水滴滴下来了。”
果然,他头发还滴着水。
霍澜庭站直了身体,回手拿起了桌上的电吹风,之前他放在她本子上的避孕衣包装盒,早已不翼而飞, 她依旧对照着之前纪录的账本要点摘抄默背着,一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他到浴室去吹头发,十分钟后再出来, 头发已经干了。
十点多了, 可徐迦宁似乎还没有要动的意思,他靠了桌边,低眸看着她:“去洗漱吧, 十点多了, 早点休息。”
她头也不抬, 突然问他:“你猜,苏婷有了身孕,陆律师是不是故意的?”
男人的心思, 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霍澜庭仔细瞥着她的神色,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含糊其辞地:“这我怎么知道,陆律师和苏婷从小一起长大,想必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离婚也没有彻底分开的话,我想复婚是迟早的事。”
他没有明确回答,是还不是。
徐迦宁不置可否,依旧抄写着账目,头也不抬:“你可知道苏婷为何暴跳如雷?”
他不语,光只看着她。
侧颜精致,眉目如画,手腕随着写字些许移动,纤细的手指就连拿笔的姿势都那么好看……
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她侧身过来,撞上了他的目光。
这件旗袍略长一些,腰肢更细,勾勒着她的胸型更有峰形,她腿一动,两条腿交叠在了一起,旗袍的开叉处,露出肉色的筒袜,更是要命的诱惑之姿。霍澜庭喉结微动,指尖微动,目光更沉:“为什么,我是说,苏婷为什么会暴跳如雷?”
徐迦宁手中的钢笔和笔帽咔哒一下扣上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看那笔帽扣进去,他都绷紧了身体。
她抬眼看着他,定定道:“有时候,男人的心思,女人能猜到,正因为猜得到,所以有些人欲拒还迎,有些人半推半就,有些人假装不知道,有些人顺水推舟。像苏婷这样的人,她和陆律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心里清清楚楚的话,那么对于她来说,真的太失望了,她就是太了解他了,所以才气他。这个男人为了捆住她,利用了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如果她拿掉孩子,那么就是她残忍,如果她留下孩子,那么她事业将陷入困境。他逼着她选择,明地里不过是一个孩子,事实上,陆律师真的太残忍了,是他太残忍了,你们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说起这样的事,是不是觉得他很有手段,可我觉得他很过分。”
她目光太过冷清了,霍澜庭站直了身体。
随后,徐迦宁回手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了那盒避孕的东西:“你比他好一点,昨天晚上总算还有顾及,今天非要回来,原来是准备了这个,所以,你说想与我做真夫妻,指的就是这个吗?”
他眉心顿紧:“当然不是。”
徐迦宁扬着眉,抱住了双臂。
高领将她的雪白颈子遮住一些:“有人说男人都光顾着自己痛快,就像陆律师这样的想法,你该不是也有过吧?所谓真夫妻,就是有个情人,先做了再说?”
霍澜庭眼帘微颤:“我和他不一样……”
她一句不让,打断了他:“你和他当然不一样,能看得出来,陆律师再不济,对苏婷也是实心实意,眼里只她一个,心里只她一个。”
他:“……”
徐迦宁手里还拿着那盒子,这就递了他面前来:“可能从前在你面前,我也说过假话,但是今天在霍家,我想说句真的,老太太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我,说你动了真心的,我信了,才答应了婚事。”
霍澜庭蓦地看向她,她示意他来接这避孕衣,抬眸看着他:“我不知道真正的夫妻都应该什么样子的,但是我想,大体是夫妻同心,你心中只一个我,我心中只一个你。你若真心,自不必说,我也能知道,你若只图一时痛快,打着陆律师那样的主意,我也能假装不知,只不过……”
话未说完,他拿过那盒避孕衣扔进了抽屉里面。
轻轻合上了抽屉,他又心有不甘:“并非图一时痛快,因为是你,才想要,夫妻同心什么的,现在你以为还差什么?”
才想问她是不是还不信他,她已经先一步开口了:“差我,我心中还有别人。”
仿佛一记惊雷劈到,霍澜庭错愕地看着她:“你心中还有别人,谁?顾君行吗?”
徐迦宁轻轻摇头,站了起来,将桌上的账目折页收好,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从前时候,是有那么一个人,我最近想起他,才发现他是真心待我。”
说着从他身边走过,直接进了浴室了。
徐迦宁从前喜欢的人,那不就是他,但是她这么说,那还是别人,是别人真心待她,所以她心中有那个人了?挂起浴袍了,霍澜庭换上睡衣裤,掀被上床。起初,他躺在床边,听着浴室当中传过来的流水声,滚到了另外一侧背对着这边方向了。
床头灯灯光昏暗,他脑海当中,反反复复的是那一句:从前时候,是有那么一个人。
一个人……
是有那么一个人……
从前时候,是有那么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迦宁回来了,她这次回来可在苏家带了保守的睡袍,不过她并没有穿,特意穿了和他一样款式的衣裤样式的,粉格子的。
她坐在镜子前面吹头发,电吹风的声音嗡嗡的,这个东西,她还用不太好,才吹了两下,又不出风了,徐迦宁诶了声,拍了两下。床上的那个霍死鱼终于忍不住了,他掀被下床,很快到了她的背后来,伸手抢过了电吹风去。
电源有点没插紧,霍澜庭仔细通上电源,站在她背后给她吹头发。
他动作轻柔,给她吹头发的时候抬眼看了眼镜子,镜中的她竟然还看着他笑,他低下眼帘,仔细将她长发都吹好,还拿梳子梳理了一遍,这才放下电吹风,转身走了。
徐迦宁忍着笑意,勉强维持住淡然的模样,回身也走了床边。
霍澜庭已经重新躺了床边,依旧背对着她,她掀开被子,躺了过去,抬眼看见床头灯的柔和的灯光,的确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抬手关灯,她也背对着他了,一张床,一个被子,二人中间还有些缝隙。
总似有风,有点冷。
徐迦宁两手搓了下,蜷缩起了身体,她天生怕冷,手脚总是冰凉,尤其到了秋冬时候,更是畏寒。
漆黑的夜里,她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片刻,霍澜庭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那个人是谁?”
徐迦宁在黑暗当中又睁开了眼睛,似乎想了下,才说:“从前我不懂得,他总是惹我生气,又哄我开心,从我十五岁认识他,到我二十,五年时间一直陪着我。他从未说过喜欢我,总是偷偷跑来找我,前几日我看着我哥哥,徐凤举说他难以开口,不能对麒麟姐姐说出真心,我突然明白过来了,原来有些人碍于身份,真的说不出口的,可那些话不用说的,只是太可惜我从前一直不明白,可惜了他一片真心。”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霍澜庭一动未动,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徐迦宁伸手抹去,感觉到了指尖的凉意,登时翻了个身来。
轻轻一动,额头这就抵在了他的后背上面,她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手指灵活地在他胸前扣子上一勾,就将扣子解开了两颗来。
探手进去取暖,她见他并未阻止自己动作,更是愧疚:“对不起。”
她指尖冰凉,霍澜庭伸手到自己心口上,将她手指覆住,再开口时已无波澜:“那个人呢,后来他去了哪里?”
徐迦宁想了下,叹了口气:“后来啊,后来他走了,他说会在我过二十岁生日之前回来,到时候给我买好吃的,可惜我没等到他回来。”
可能是她的口气太过感伤了,那丝丝的疼,他竟有所察觉。
霍澜庭翻身过来,面对着她。
他伸手臂到她枕下,揽着她往怀里一带,依旧让她整个人都窝进了他的怀里。
手也凉,脚也凉。
他全都贴了一起给她暖着,紧紧拥住了:“我还有时间,可以再等等。”
仰着脸看着他,黑暗当中,徐迦宁伸手在他眉眼间摩挲而过,细细描绘着他的模样:“我已经不大记得他的模样了,现在细想,开始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呢,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有些像他,我讨厌他不守信用……”
腰身一松,霍澜庭抬手打开了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他脸色很沉:“你可以仔细看看……”
话还未说完,徐迦宁眉眼已弯。
她躺了他的肩窝上面,伸手掐着他的脸,扯着他唇角上扬:“生气了?不会是真的相信了吧?哪里有这么个人,我胡编的你也信。”
说着闭上了眼睛,说要睡了。
床头灯好半晌都没有关掉,霍澜庭低着眼帘,看着怀中人,一动未动。
泪痕还在,他看了片刻,将她冰凉的手放回心口处捂着,关了灯。
“没有就好,睡吧。”
徐迦宁这一宿睡得极其不踏实,总是自己滚出他的怀中,每次都蜷缩着一团,他几次三番将她逮回来,紧紧扣了怀里暖着,暖了好久才将她手脚暖过来。
又是一夜乱梦。
110、妮子的玫瑰
第一百一十章
早上起来, 就听见浴室有哗哗的流水声。
徐迦宁难得睡了个懒觉,没想到都七点多了, 霍澜庭还在, 她叫了芬姐进来, 收拾了被褥,找了个横纹的薄毛衣,穿了条西式窄腿裤,这就起来了。
长发都披在身后,在镜子前坐了一坐,等着霍澜庭从浴室出来,要去洗脸。
芬姐在一旁叠着被,看见她睡眼朦胧的, 不由失笑:“少奶奶不如去外面那个浴室,没有人抢的,或者没有事就再睡一会儿, 今个老爷子早出门了, 不用过去请安的。”
徐迦宁捧着脸,半阖着眼,其实还有点困。
不过她向来自制, 不愿再睡, 再等片刻, 水流声消失了,浴室的房门打开了,霍澜庭拢着睡袍, 擦着头发走了出去,看见她了,神色还有点古怪:“起来了?”
他擦着头发,她立即站了起来,才要走过,被他头发上的水滴甩到额头上,不由怔住:“一大早上的,你在洗凉水澡?”
的确是冲了个凉水澡。
软香在怀,他一早醒过来时候,手还在她胸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那里的,怀中人睡得很沉,可他怎么受得住。
霍澜庭只当没听见,去拿电吹风吹头发。
徐迦宁见他无所谓的,也未在意,去浴室洗手洗脸,霍家的洋楼里比苏家厅堂大一些,和霍澜庭一起吃了早饭,他要出门,她也要走。
二人一起走出院子,并肩而行。
今日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穿了毛衣休闲裤,以及风衣。
还是一个色系的,出了院子,远远地就看见三姨太和苏莹站在花圃前面有说有笑地,走到面前了,徐迦宁随着霍澜庭都打了招呼。
三姨太客客气气的,苏莹也是一脸笑意。
徐迦宁今日心情不错,还停了一停:“今日阳光明媚,很适合打牌,打牌还缺人的么,缺人我给你们凑手呀,可比出去乱逛强多了。”
三姨太干笑两声,登时婉拒:“不了不了,今天天好,我正和苏莹说着,也要一起出去转转,今天不打牌了,改日的,改日缺人一定去叫你啊!”
她说好,随即转身,跟上了霍澜庭的脚步。
他回眸看见她唇边笑意,知道她故意逗三姨太,不由心有感触。
有时候,她就像个谜团,如果不仔细看,不仔细体会,永远不知道她说的那一句话是真的,那一句话是假的,他总是摸不透她的心。
或许是看出他神色来了,徐迦宁快走两步,到他前面又转身过来倒退着走,看着他笑意浅浅的:“又怎么了?”
他怕她脚下踩到什么,直瞥着她脚底下:“没什么,只是不知道,你对我说的话,有几分真。”
她好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难得心情好,还拍了下手,将两手都背了身后,站住了,等他走到面前,这才开口:“这样吧,我们约定一下,要彼此坦诚,彼此信任,从这开始。”
他想了下,点头:“好。”
她转过身来,见他脸色还有点冷峻的,心中还有歉疚,难得迁就他,对着他伸出了手来:“那我先坦诚下,我现在想牵手,一起走。”
这姑娘今日穿着打扮,电影明星似地。
长发烫了一下,些微的卷,都披在脑后,额前碎发还别了个树叶的发卡,看起来娇媚至极。
她还扬着脸,纤细的手伸在自己面前,实在坦诚得很。
霍澜庭被她这么一撩,心情荡漾,立即牵住了她的手,他脚步本就不快,这么一来更是慢了下来。
出了家门,霍澜庭问她去哪,徐迦宁说随便走走。
他说先送她,可她婉拒了,说想一个人转转,随后会回苏家有事。
明日就要去学校读书了,他想和她一起走走,想来自己也是忙,她无意于此,也就算了,叫上司机开车,霍澜庭先行离开了霍家大门。
司机开车带他离开,不过片刻,他就叫住了司机,让掉头回来。
才说过要坦诚,其实他当然是想时时刻刻都同她在一起,这个时期正是特殊的蜜意期,离开一会儿就会想起,不在身边当然更多担心。
随便走走,随便转转,随便,那是有什么事,想去哪里?
司机开车往回走可还不等到了霍家门前,一辆电车擦身而过,霍澜庭无意间看向窗外,立即叫司机停车,刚才一瞥之下,他已经看见了,徐迦宁就坐在电车的头等座前面,她坐电车走了。
洋楼前面就有电车,这里交通方便。
徐迦宁自包中拿了零钱出来,真是很久没有坐电车了,她享受着一个人的时光,乘车到商铺一条街前下车,也到花店买了一束花,这个时候的玫瑰花都红得娇艳,抱了在怀里,叫了黄包车,到外滩江边去。
从这里坐车到外滩可不近,黄包车车夫要了大价钱,她当即应下,一路到了江上码头,徐迦宁先没有付钱,只不过从包里拿了两块钱在车夫面前晃了一晃,往江边指了一指。
“我要去江边祭奠一个朋友,你在这里就能看见我,这里很难叫到黄包车回去,上次我被一个师傅扔在这里了,所以这次我想出两块钱,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我不会骗你,回来时候再给你。”
两块钱,车夫连连点头:“小姐说笑了,像您这样的人怎么会骗我们,我就在码头这等你。”
徐迦宁今日穿着,的确更像大家小姐。
她抱着玫瑰花,人比花娇,看见车夫等她的地方了,随即走下外滩,外滩风大,吹得她长发随风而动,徐迦宁脚步匆匆,一路走到江边才站下了。
之前也未想过,也未懂过,所以从未祭拜过他。
相隔千年,想来不知道他长眠在哪里,不知道该去哪里看他,想起沈弋那祭奠的模样,有所触动。抱着玫瑰花,徐迦宁看着江水,和已然跃起来的晨光,扬起了脸来。
仿佛看见,那少年模样。
他翻墙过来,刚好掉进了她的园子里。
她站在石阶上面,怒斥他大胆,他竟然还对着她笑,说她真好看,长得特别像他妹妹。
后来说笑间,他也总是说,她就是他那从小走失的妹妹傻蛋。
他那样笑,分明是故意的,从那时,他胆敢叫她傻蛋,她声色俱厉便打他一通,然后叫他狗子……
千年过后,她在异世醒过来,一切都已过去。
可惜她才刚懂得,才刚明白他的心意,还未真正拥有去碰,就已经结束了。
徐迦宁低眼看着玫瑰花,长发随风飘起:“傻狗子,你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投胎转世了呢?但愿来生你能人生如意,别再遇见我了。”
江水涌上外滩,又褪去。
她迎风而立,看着天水一线处,那无边无际的天边。
可能是看得太入神了,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不知道,直到才要弯腰放下花,这才惊觉,回眸间,沈弋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他怀中抱着的是百合花,与她怀中的玫瑰一白一红,倒是应景地美。
她本来就是看见他来江边祭奠故人,才想起的这么个地方,此时撞见他了,有点不好意思了,沈弋今日穿着一身青衫,可素得很。
他目光所及,也是天边:“你在这里做什么?”
徐迦宁将玫瑰花抱紧了些,坦然道:“有一个故人,想同他作个别。”
沈弋面无表情地侧身过来,浅浅目光落在她脸上,皱眉:“作别?然后呢?”
她想了下,竟然明白他在说什么,轻声道:“作别,当时就是从此别过,以后再不会有遗憾,去珍惜眼前人,从前的种种都让这江水卷了去吧,大概是这个意思。”
他眸光微动,也懂她。
江边风大,他低下眼帘来,眼底江水卷着黄沙过来了,又卷走了去:“哪有那么简单。”
人和人怎么能一样,或许他心中人太多遗憾,根本就放不下,徐迦宁弯腰将玫瑰花放了江水当中,心中默念了那人的大名,叫了三遍,才放手。
江水随即将花卷走,她看着那抹红色飘远了,又被浪卷回来。
卷回来,又被浪带走。
双掌合十:“你最喜欢红色了,对吧,子易,再见。”
闭上眼睛,她在心中默念数遍,从前过往在脑海当中一走一过,仿佛是一个局外人,能看见那少年总是挂在唇边的浅浅的笑意。
再睁开眼睛时候,那抹红已经飘远了。
徐迦宁回眸看着沈弋,对他轻摆着手也是作别,阳光照在她身上,照在她的笑脸上,也照在她的指尖,上面那颗钻戒还有微光。
111、妮子的小腿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江水将百合也卷走了, 男人转身,目光紧锁在已经转身的女人身上。
她两手都在风衣口袋里面, 长发飘扬, 姿态潇洒。
他不远不近地跟了她的身后, 青衫微动。
上了码头了,因为有过之前的教训,这次没有先付钱,徐迦宁用两块大洋成功吊住了黄包车师傅,之前来过码头,她都没有好好走过,今日迎风而上,也往邮轮走了过去。
这个时间, 码头上面的人越来越多了,江上不少船只来往,还有许多废弃的船停靠在一边, 大邮轮停港靠岸, 有出行的人们拿着皮箱,匆匆忙忙,还有做工的男人们背着货包。
卖报纸的小孩子扯着嗓子喊着今日头条, 穿梭在人群当中。
这个时代, 真的很不可思议, 她在码头随便走走,才要回黄包车去,或是错觉, 忽然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她,这里到处都是人,还有巡警,没什么好害怕的。
回头,沈弋就站在几步开外。
她站住了,定定地看着他,等他走到面前了,才开口:“三爷跟着我干什么?”
沈弋目光略沉,不答反问:“随便走走。”
她可真是在随便走走,不想他先占去了,再问下去未免多心了似地,徐迦宁侧身相让,伸手让他先走:“好吧,那请三爷先走,请。”
他脚步微动,走过她身边,与她擦肩时,又站住了:“这里我日日来,她从前就喜欢像你这么随便乱走,人又天真烂漫,温柔良善,即便是在路边遇到的流浪猫狗,都要可怜一番,真的是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因为从前经历过,所以懂。
几乎是一入耳,她就立即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了:“三爷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目光沉沉。
徐迦宁目光浅浅,转身奔着码头一侧围栏走去,即使没有回头,她也知道沈弋跟了过来了,不知道他怎么又跟着她了,到了围栏前,两手扶住了,看向江水。
片刻之后,男人也走了过来。
二人并肩而立,仿佛是回到了宫中时候,那时候皇帝常常对着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吃着子易带进宫来的点心,默默倾听,偶尔,她也对他说些自己的烦恼,各说各的,互相劝慰劝慰。
可能是因为她从来不将后宫的事放在心上,所以皇帝才说与她听的吧。
可现在眼底都是涌动的江水,徐迦宁低着眼帘,没有心思听谁别人的心事,也不愿倾诉。子易活着的时候,她对皇帝说过些许,他死了之后,她再没与人说过,除了昨晚。
她一直看着江水,沈弋侧目看着她:“你也天真,一个人乱走什么。”
他在说什么话?
徐迦宁不由莞尔:“往往在这个世上,天真的人无法存活,那是为什么呢,因为人吃人呀,如果没有强者护着,还是别太天真,三爷才夸过心中那个人天真,所以姑且认为是在夸我。可我不天真,命运是之所以被人称作命运,就是因为未知,我一个人走走也没什么,毕竟在三爷跟前,谁也不敢放肆,对吧?三爷总不会害我,沈苏两家向来交好,若有错事,也不会坐视不管的,是吧?”
她这个年纪,看不出来,还有这样的小小心机,分明是故意说的这样的话,连问他两次,眨着眼,半真半假的,当着他的面,让他无话可说。
也是,沈弋知道,她是苏家找回来的丢失的那孩子,自小养在外面的,或许能更懂得些人情世故。他站了她身边,也看着江水的那一头,天边:“害她的人,已经碎尸万段,可她也再回不来了,我连未婚妻都护不住,苏小姐还是自求多福。”
她倚靠在围栏前面,还有浅浅笑意:“是了,是我说笑。所以说,总是这样的,珍惜眼前人,我在的时候对我好,这样才行,故人已去,虽有遗憾,三爷还需珍重,忘却才好。”
如果忘记能这么简单,不至于日日夜夜挂怀。
沈弋回眸,看着年轻的女人弯腰捡了块小石头,甩手扔进了江中,动作当中,还有许多孩子气,更觉她有几分幼稚,他没有开口,单单看着她,总觉得她有点莫名的熟悉。
徐迦宁站了一会,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不早了,回眸笑笑:“我得走了,三爷保重。”
她转身往回走,没再回头,到了黄包车师傅面前,让他拉着自己先去图书馆买书。
黄包车离开码头之后,沈弋也随后离去,他们都走了,一辆停在码头边上的别克车也慢慢跟了上去,只不过,沈家车并未一直跟着黄包车,那辆别克却一直跟着了。
明日要去读书了,徐迦宁即将步入新的生活,还特意去了学校门前看 了看,学生们都穿了什么。一直让这个师傅拉着自己跑了大半天,下午才歇脚,两块钱都给了他,足够他一家几月温饱,他千恩万谢地谢过,才就此别过。
回了苏家,徐迦宁又抓到了即将出门的苏谨言。
他带着她去了苏家的公事楼,在那里见识到了他拥有了多少权力,难怪苏谨霖一直与他为敌,因为初到,她只当闲看,走马观花一样转了一圈。
三四点钟时候,去各地药房又走一遭,回来的时候小腿发酸。
苏谨言问她要不要在苏家留宿,她婉拒了,只不过上楼陪了苏守信夫妻两个,明软经过治疗之后,就连噩梦都很少做了,一家三口吃了晚饭,一起下着棋,在东园散着步,感受着这一刻的温馨,都觉得无比美好。
都是闲谈,提及了霍澜庭了,苏守信赞不绝口。
虽然是与苏家相争,但势均力敌才能看出他的魄力,徐迦宁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
天快黑了,霍澜庭还没有来接她,打电话到医院去也没有找到人,知道他最近忙着医院新建的事情,她叫苏家的司机送她,先回了霍家去。
司机开得不快,到霍家时候,天已经黑了。
徐迦宁径自回了新房,芬姐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她走了大半天,两腿酸软,正好疲乏,叫放洗澡水,随即将自己关进了浴室,泡进了水里。
热水将身体包围,霍澜庭新房的浴缸比苏家的要更大一些。
他自国外回来的,什么东西都尽善尽美,舒舒服服躺了浴缸当中,芬姐问她要不要擦背,她懒得动,只让放了玫瑰花与香油,就那么躺着了。
白天又没有睡午觉,本来就到了她该上床休息的时间了,就这么躺着,放轻松了,不多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时候,她心里是清楚着的,但是实在不愿起来,就想小憩一下下,水凉了再冲冲。
这么想着,片刻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迦宁是被人推醒的,蓦地睁开眼睛,霍澜庭正是弯腰。
他微凉的指尖还在她的肩上,她刚醒还有点迷糊,带着一点气恼,眉心微动,可他神色关切,眼底尽是温柔气,一时间对上他的眼睛,怔住了。
霍澜庭才回来,外套还未脱去:“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水都凉了……”
水的确是有点凉了,她才要推他走开,听着他鼻音略重,嗓音微哑,声音都不大对的,抬眼看着他:“你怎么了?”
他眸光略沉,只说没事。
除了头脸,她整个人几乎都泡在浴缸当中,雪白的颈子上还有水珠,长发微卷,披在肩头,早上走之前是精心打扮过的。霍澜庭想起码头上的那一幕,站直身体,回手拿了浴巾来挂了她这侧墙上,转身避开:“冲冲就出来吧,天气凉了,小心受凉。”
他声音也无太多波澜,可她偏偏从中察觉出了他的不快。
等人走出浴室去了,她才自浴缸当中站了起来,简单洗头冲了个澡,从浴室当中走出来时候,霍澜庭也在另外一个浴室洗好出来了。
她这会儿缓了一会儿,只觉小腿酸疼,向来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先一步坐了桌子前面,不多一会儿,霍澜庭插好电源,拿了电吹风先给她吹头发了。
她在镜子当中看着他,发现他低着眼帘,唇边一丝笑意都无,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由着他吹好了头发,徐迦宁起身去换睡衣,她特意穿了一条吊带睡裙,光着两条腿,摘下婚戒走过来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弯腰之间,肌肤莹润如玉,那两团雪白也露了个边。
回身再走到床边,掀被上床,她余光当中瞥着霍澜庭,可他始终沉默,仿佛没有看见她一样。他吹了头发,很快回来,也掀开了被子。
徐迦宁唇边还有笑意,才想问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都忙什么去了,他抬手关掉了床头灯,屋里顿时暗黑一片。她笑意渐失,等了片刻,他也没有靠近自己,一动不动的。
她觉得两腿沉沉的,弓着身体自己伸手捏了捏小腿,酸疼酸疼的,不由嘶了一声。
动作之间,已是惊动了他,霍澜庭立即转身:“怎么了?”
她在黑暗当中适应了下,可怜巴巴地小声说:“今天走了太多路,腿疼,可疼了。”
啪地一声,床头灯又亮了起来。
霍澜庭坐了起来:“哪里疼,来,我给你揉揉。”
她嗯了声,掀开被子,毫不客气地将两条腿都搭了他的腿上,靠了软垫靠坐了床头上,雪白的两条腿,雪白的脚,睡裙不长,她没有穿内衣,睡裙里胸型也依旧挺实……
他将她两腿都揽过来,轻轻揉起了她的小腿,动作轻柔,目光却沉了又沉。
112、妮子来读书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总觉得霍澜庭情绪有点不对, 不过他给她揉了一会儿腿,依旧将她拥在怀里, 关了灯了。
他好像很累, 她也很累, 这一刻温暖,便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身边人呼吸沉重,徐迦宁从梦中惊醒,这才惊觉他身上体温烫人,连忙将床头灯打开了。
霍澜庭睡得很沉,她伸手咋他额头上摸了一把, 滚烫滚烫的。
他自己就是医生,她连忙推了推他,低眸看着他:“醒醒, 你发烧了, 家里有退热药吗?”
推了两下,他就睁开了眼睛。
昏暗柔和的床头灯下,女人坐在他身边, 低头看着他, 雪白的肩上, 两根细带,她长发都披在肩上,神色关切, 正看着他。
霍澜庭看着她,一开口嗓子更是沙哑:“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她哪有心思闲聊,问他有没有退热药,他不回答,只目光灼灼,又问了她一遍,今天都做什么了。她能做什么,徐迦宁随口敷衍了他:“跟我大哥去公事楼了,我问你呢,退热药呢?”
他闭上了眼,伸手在房间的桌上抽屉指了一指:“抽屉里。”
徐迦宁连忙下地,到桌前拉开了抽屉,里面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急救盒,打开了,是一堆药盒,都是西药。通通拿了过来,到床边坐下给他看:“哪个是,我去给你倒水,赶紧吃了药退烧了是正经。”
他坐了起来,睡衣胸前咧开了些,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伸手去暖着了,他伸手将扣子系上,再抬手在药盒里拿出了退热药来。
她立即走了出去,厅中有热水,很快倒了一杯过来,折了折递给了他。
霍澜庭看着她,吞下退热药,喝水。
他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半寸不离。
她将水杯拿走,急救药盒也收了起来,到浴室亲自拧了毛巾才到床边,蓦然想起自己从未照顾过别人,真是破天荒第一回,自己都觉好笑。
毛巾递给了他,徐迦宁坐了他的身侧来:“擦擦脸,凉一凉。”
他伸手接了过来,随便擦了擦脸,又递还给她。
等她将毛巾挂了一边,霍澜庭已经又闭上了眼睛,她只当他是生病了难过,并未在意。
身边有一个病号,徐迦宁怎么能睡踏实了,床头灯亮了一夜,她醒了几次,每次都要摸一摸他的额头,霍澜庭半夜发了一身的汗,可算退了热了。
她半夜拿了另外一床被,一人盖了一个。
一早醒来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床头灯关掉了,徐迦宁连忙起床,找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学生装,蓝衫黑裙穿了身上。
长发编成了两条辫子,她拿了本书在镜子前面左右看了看,的确与女高的那些人没什么分别,至少看起来是的。她有耳洞,平时都喜欢戴珍珠耳饰的,今日起了,想了想,去学校的话,不宜张扬,也摘了下去。
耳饰,头饰,手镯,戒指,还是别的什么,通通都没有佩戴。
在镜子前面忙了半天,芬姐也没有进来,平时这时候早过来伺候着了,徐迦宁按了铃,立即去浴室洗手洗脸。去读书当然不能化妆,不多一会儿,有佣人进来了,她探头出去看了眼,果然是芬姐。
“芬姐,立即帮我准备早饭,我要出门。”
“少奶奶只管下楼就行,七少爷才吩咐过,说你们要出门的。”
他们要出门,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他还要送她上学不成?
徐迦宁连忙擦了手,对着镜子抿了下脸边碎发,回身拿了书袋这才下楼了,楼下霍澜庭已经坐在餐桌旁边了,一楼和二楼的餐桌还不一样,他此刻拿着报纸,正在看报。
她欣然下楼,快步走了他的身侧,将书袋挂在了他的椅子上,坐下了:“早,好些了吗?”
他在报纸后面抬眼,看见她这身打扮,目光灼灼:“穿成这样是要干什么去?难不成是今天要去学校了吗?”
当然,是的。
徐迦宁坦然相告:“难道我还没有告诉你?是今天。”
他才放下报纸,看着她,才夹过来一块面包片,她时间所剩不多,抬腕看了眼手表,顿时瞪大了眼睛:“已经不早了,我该走了。”
说着,低头喝了两口粥,都顾不上吃一口平时爱吃的小汤包,匆匆提了书袋,往前院去了。餐桌上,还有今天早上特意为她做的玫瑰花饼,她似乎都没有看见,走的匆忙。
除了那块手表,身上什么饰品都没有戴,包括戒指。
他低着眼帘,看着方方正正的面包片,顿时没有胃口了。
芬姐追出去问了,说是苏家来了人,将少奶奶接走了,都没用霍家的司机,霍澜庭站了起来,想了下,让芬姐收拾了餐桌,也走了出去。
他亲自开车,去了一趟碧情园,说给徐迦宁拿些东西。
园子当中的人,当然都认识他了,遇见的都打了招呼,他点头应过,还算亲切。
到了东园了,这才知道,苏谨言不在,苏守信亲自去接的女儿,要送她去的学校也并非是女高,是一所男女混合的高校,校区在上海的老街长安街后身那一块。
是一所高等院校,他到徐迦宁的房间里,坐了一坐,随即出来叫了红玉,让她带着猫,与他去霍家住。说是为了方便照顾着她家小姐,让她时刻跟着些。
红玉当然高兴,立即收拾了东西,抱了糖球跟着霍澜庭出来上了车。
霍澜庭开着车,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了她一些无干紧要的话。
红玉见他亲自来接,心里既开心又忐忑,自然是又亲近了一层。
车速不快,霍澜庭在车内镜中瞥了眼后面的红玉,语气淡淡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伺候她的,从她嫁到顾家以后?”
说的对,红玉抱着糖球,轻抚着猫儿的毛发,不以为意:“是,是小姐特意雇的我,她待我特别好,我从前也去过别人家里,只小姐待我最好。”
她才十六,年纪还小,就知道谁对她好,她就和谁好。
霍澜庭嗯了声,刻意放松了些,就像漫不经心地和她闲聊着:“你家小姐从小心肠就软,既她待你好,你知感恩就好。”
红玉当然感恩了,一说起自家小姐的好,恨不得把学过的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哪来形容她,一时高兴,还与霍澜庭闲谈起了,徐迦宁在顾家时候的事。
霍澜庭听得仔细,到最后也没听着徐迦宁为什么离婚,顺着红玉的话就问了出来:“那你家小姐是为了什么才离婚的?我是说她与顾君行……”
话音未落,红玉已经气愤起来。
她至今还能想起那个叫做身慧如的女学生,想起来就很生气:“能因为什么,我们小姐对顾家大少爷的心那可是一丝不带差的,可他不知满足,去外面上学还带回来个女学生,口口声声说真爱什么的,我们小姐委屈求全,都答应让那女学生进门做小了,可他们不依不饶,真是欺人太甚!”
他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事。
霍澜庭薄唇微抿,车速更慢了些:“然后呢?你家小姐就提出离婚了?”
然后?
当然没有。
然后,然后不是和徐凤举将顾家的铺子讨过来了么,徐迦宁是将自己搭在顾家的钱,讨回来了才离的婚,但是说到这个地方,红玉也知道不能什么都往外说,一抬脸是一脸茫然。
“姑爷,都是从前的事了,你问那个干什么,反正我家小姐没有错,都是顾家大少爷的错,要我说,您得谢谢他,我们家小姐什么样的人,那般忍让,他不知进退,真是让人伤心!”
心里想着,反正将错处都按在顾君行身上,这样对徐迦宁最好。
殊不知,她这么一说,霍澜庭心中更不是滋味,虽然那次婚姻短暂,但是徐迦宁其中忍受了多少,什么样的男人令她牵肠挂肚,和他结婚了之后还念念不忘的,他一边开车,一边已经脑补了太多东西。
从她十五岁到她二十岁,除了他之外,她为什么匆匆嫁了顾君行。
只怕她和顾君行之间,不只是结婚这么简单,还有她口中的那个一直陪着她的人,昨天特意找了徐凤举,可即使是将他灌醉了,也并未问出什么。
将红玉带回了霍家,霍澜庭让芬姐安顿了她和猫。
徐迦宁有太多瞒着他的事了,就连去读书,也只简单说了那么两句。更别提昨日码头上的那个人,他甚至不敢问出口,她们为什么会一起在外滩上面,她们为什么会一起在码头散步。
他在楼上坐了一坐,漫不经心走了桌边,忽然发现桌上放着徐迦宁的笔袋,她早上走得匆忙,竟然忘了带去。仿佛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拿起来在手心掂了一掂,这就走了出去。
113、妮子的吵架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这个时代的学校和从前的书院并不相同。
徐迦宁和顾君书一起进入了上海国公高校, 都是苏守信安排的。一切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她也比想象当中的, 还要喜欢学校这个地方。因为不想惊动更多的人, 所以她是以徐迦宁的名字入的学。
它要比普通的女学生大上两三岁, 不过穿着这蓝衫黑裙,走在学生当中,徐迦宁抱着书也是满满的学生气。尤其是站在顾君书身旁,二人并肩而行,即便是比他大,也看不出少年少女有什么太大分别。
她和顾了君书一起,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国公高校是近期兴起的私立学校,其中师资教育引进了许多文坛人物, 学校建设设备也是数一数二的,顾家虽然没落了,但是曾经也算大家, 所以他比徐伽宁更引人注意。
相反, 她跟一起来的,反而无人太在意。
虽然她梳着两条辫子,模样精致, 但也只是有些男同学多看了两眼, 因为大家心里默认了世家小姐这个年纪的, 多半都早跳了大学去,所以她的身家,最多也就是还过的去, 无人在意。
这样刚好,她本来就不想引起什么轰动。
第一节是孔老师的国学课,徐伽宁第一次同这么多同学一起上课,别有一番滋味,顾君书很照顾她,来的时候都说好了,让他与自己姐弟相称。
虽然百般不愿,但是顾君书也同意了。
第一日来学校,同学们对他们表示了欢迎,顾君书什么事都走在前面,什么事都帮她做好了,坐了位置上之后,徐伽宁发现自己没有带笔袋,他将自己的借给了她。
二人一起坐了后面位置,国学下课了,顾君书带了她出来参观学校。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来,但是比她要懂很多,这个私立学校是收费的,这里面的学生多半是家庭情况不上不下的,苏守信给顾君书交了学费,这是他争取来的,也感恩在心。
到了外面,阳光刺眼。
徐伽宁跟别的同学也亲近不起来,她还想着,幸好有君书在,才能更自在。
校院当中,到处是三三两两的同学,有男有女,女的多半都是蓝衫黑裙,男的立领学生装,他们戴着的帽子也如出一辙,走在她们当中,就好像自己也变成了青葱少女。
也有男同学追着女同学玩的,顾君书抱着双臂,走在一侧:“他们这是赶上了这个时候,之前,袁世凯明确规定《国民学校今》中,只准许小学一二年级内男女合班上课,三年级以上,男女生只可同校。就是现在还有女校,新文化兴起来以后,才逐渐变了。”
徐伽宁也漫步在校院当中,看着教学楼上面反射的阳光微笑:“都赶上了好时候呢!”
顾君书轻笑了下,带着她到运动场上去:“现在也不会是最好,以后教育会随着文化局限性的拓展变得更好,不过,那就可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她笑笑,抬眼看着蓝天白云,深情惬意:“好像是不一样的活法,幸好我来了学校,感觉自己都不一样了呢!”
就连风吹拂在脸上,都不一样的感觉。
顾君书陪着她,走在学生们当中,冷眼看过去,都扎在一起,一眼都找不到他们。从校院当中转了一圈回来,二人一起上了楼。
才到楼上,有认识的同学叫了顾君书,说有人托人到了孔老师那里,找新来的同学。
应该是找他,问是什么人,只说姓霍。
上海除了那个霍家,再没有别的霍家了,徐伽宁站在顾君书的背后,拍了他一下,他蓦地回眸,她对他点了点头,他会意过来,谢过同学,带着徐伽宁又是转身。
徐伽宁才到学校,本来就用的自己名字,不愿别人知道她与苏家有什么干系,那自然也不愿别人知道她和霍家的关系,叫了顾君书到一边,与他说了,让他去孔老师处见霍澜庭。
顾君书当然知道她们已经结婚了,见她为难,不由多问了一句:“怎么不自己过去见他?”
窗前没有别人,徐伽宁看着窗外懒懒白云,不愿说太多,只说不方便,自己不愿暴露身份,他似乎能理解她的意思,好容易来上学了,那复杂的身世只会让人将她推在风口浪尖上,于是一口答应下来,与她一起上了三楼。
三楼的长廊上没有什么人,徐伽宁就站在边上,让顾君书去了。
两个辫子就垂在胸前,她一手扶了一个,心绪难宁。
还好,顾君书很快回来,他手里拿了一个笔袋,说霍少爷是来给她送笔袋的,她哦了声,拿了笔袋转身下楼,他走在她身后不说话了。
到了楼下了,徐伽宁才站住了:“他有没有说别的?”
顾君书低着眼,两手都握成了拳:“没有,他好像不知道我同你一起来的,看见我时目光有点凶,可他什么都没说,我故意问他是不是来找我,他好像明白了,就把笔袋给我了。”
她两手握紧了笔袋,在一楼楼梯处站了一站。
突然间铃声大作,顾君书连忙叫了她,要立即回去上课。
可是,徐伽宁回眸,楼上似有脚步声,她脚步像是生了根似地动弹不得,就那么看着上面,很快,楼上人下了楼来,孔老师走在前面,看见她们,立即对他们摆了摆手,让她们快点回去上课。
顾君书连忙应下,抓住了她的手腕。
徐伽宁肩头一动,顿时从中挣脱了,他情急之下,又来拉她,小声地叫着她:“走啊,才来第一天,不要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
又有人从楼上下来,徐伽宁抬眸看着,霍澜庭两手插在裤袋里,脚步缓慢,不等下楼,目光就瞥了过来。
她拿着笔袋,对着他笑了下。
他浅浅目光在她和顾君书身上一扫而过,慢步下楼。
孔老师竟然在一楼等了他,特意来送他,他始终没有回头,就那么走了。
徐伽宁可是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眼,顾君书赶紧拉了她,给人拽走了。
再上课,心思都收了回去,中午一起和顾君书吃了午饭,他好奇她们夫妻的关系,她直白地拒绝相告,并且告诉他暂时先不要告诉别人她和苏霍两家的关系。
下学的时候,二人才分开。
因为不想招摇,早对苏守信叮嘱了,不许来接。
她独自叫了黄包车,直接回了霍家,之前有过那样的约定,一周之内,要在霍家住至少四天,剩下的三天,就去徐苏两家。
平时时候,霍澜庭这么早都在外面忙着,不会回来。
可今日时候,她上了楼,发现他竟然躺在床上,她顿时想起来,这位还是个病人,白天看见他时候,觉得他脸色还可以,这会儿瞧着他恹恹的,立即换了鞋,走了床边来。
大白天的,窗帘将光线遮得严严实实的,霍澜庭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她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下,还很烫。
见他睡得熟,先退了出来。
到外面叫了芬姐过来问她,说少爷是半小时之前回来的,之后因为身体不舒服说要休息,就没出过房间。她问吃了药没有,芬姐说不知道。
也是,霍澜庭本来就是医生,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如果不舒服,一定会吃药的。徐伽宁连忙去浴室拧了条毛巾,她再到床边,将毛巾放了他的额头上面。
回身倒了热水来,这就蹲了他的面前来:“澜庭,霍澜庭,喝点水吧,又烧起来了。”
他眼帘微动,真个睁开了眼睛。
徐伽宁顿有笑意:“医生也会生病的么?昨天晚上吃了药,不是好了些么?”
霍澜庭伸手拿下毛巾,坐了起来,他看着她,没有去接她手里的热水:“之前说去女高,现在变成了国公高校,之前说想一个人所以不愿公开婚讯,去读书也没有公开,可顾君书是怎么回事?”
她笑容渐失,定定看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嗓音沙哑,靠坐在床头上面,目光灼灼:“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作为丈夫,想知道,也有权知道才是。”
一脸病容,徐伽宁看着他,却觉得这目光当中,还有什么。
她将热水放了床头柜上,拉过桌边的椅子坐了他的床边来:“你确定你都想知道?”
目光坦然,四目相对,霍澜庭先别开眼。
他手一抬,毛巾随便扔在了地上,随即掀被下地,从她身边走过。
她这辈子还没对谁费过这么大的心,徐伽宁顿时恼怒:“霍澜庭!”
他当即顿足,站在了门口。
徐伽宁回过眸来,目光落了那地上的毛巾上,简直怒不可遏:“你把毛巾捡起来,若是糟践我的心意,那我这就可以离开霍家,不必冷目相待。”
话音刚落,忽然喵的一声,糖球从床下钻了出来。
小家伙有两天没看见过她了,快步到她脚下,喵呜喵呜地叫着。
徐伽宁伸手将猫抱了起来,侧目,那道身影已经走了回来,霍澜庭低头捡起毛巾,站了她的面前来:“你的猫不带过来,你的丫头也不带过来,你说要相信彼此,可你所有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从前她在深宫,只有君臣,高低,上下。
现在看着霍澜庭,她心中无名火起,已是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可还是恼怒不已:“霍澜庭,你是想和我吵架吗?”
他宁愿一辈子不知道,也不愿吵架将最后的一点希望掐灭,上前一步,将人带猫都抱住了。
“算了,我不知道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太心疼霍七,因为他疼到头了,就有甜头了。
114、妮子春的宵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原来, 她也会吵架。
徐伽宁暗自心惊,她心惊的是自己, 竟然也会因为琐事与霍澜庭吵架, 这可她想的不一样, 所谓的夫妻之道,还有御夫之道,还亏得她心里盘算好久,真正变成了夫妻,好像统统都不对了。
霍澜庭拥住了她,一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头上面,他还病着, 肌肤滚烫。
她当即心软,本来就是个讲道理的人,虽然还有点小脾气, 但是刚才那般吼了他, 好像都发泄了出去,这会在他怀中,仔细想了想, 觉得自己好像, 又欺负他了。
他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衣裤, 想起在学校里看见他的目光,她还对着他笑来着,可他却那样看着自己, 心中又不痛快起来。
糖球在她怀里喵呜喵呜地叫着,她双肩微动,从他怀中挣脱。
霍澜庭将毛巾放在了床头柜上,看着她竟全是无力的感觉:“还气?”
她嗯了声,想了下,抬起眼来:“你又为什么生气,糖球一直是红玉照顾着,她和猫是在霍家还苏家,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根本没想起来将她们接过来,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至于读书,之前早跟你说过了,唯独是君书的事没有说过。本来我想去女高,可一想到都是女人一起读书,自古以来,女人们在一起更是争斗不休,正犹豫着,他恳求我帮他,想同我一起去私立高校,从前在顾家时候,他就待我不薄,我帮他也是应该的。而且有他在,去学校也能省去不少的事,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还有吗?还有想知道的吗?我统统告诉你。”
没想到,她这么直白。
可越是这么直白,他越是不敢再问。
再次上前,双臂锁紧,将她又拥在了怀里:“好,我现在知道了,那么从前的事都统统不算了,我们从现在开始,从现在开始……”
徐伽宁没有动,只不过猫儿一直在叫,她推他两下,才放开了她。
她才知道红玉也被接过来了,抱着糖球出去找红玉,芬姐给人叫过来了,等红玉过来了,才将糖球交给了她,让她给猫洗澡。
才下学还有课业要写,徐伽宁这会才和霍澜庭恼过,不愿在房间里面对他,拿了书袋去外面厅中,她前生二十年,从小在家里受尽祖母宠爱,十三岁入宫,皇帝皇后对她也十分宠着,她一生都在骄纵当中过来的,到了今生已经克制了许多,但是实在本性难移,须得有人让着才行。
好在霍澜庭及时止步,没有和她吵下去。
她总觉得他为了那些小事与她生气,有点莫名其妙。
这会儿不想理他,在厅中做了课业,红玉给糖球洗了澡,二人又逗了一会儿猫,赶上霍麒麟过来看她,一起说了会话。二人下了楼,一起在院子当中走了走,她心中也有烦恼,被风一吹,散去不少。
霍麒麟也是心事重重,见她神色,更是羡慕:“妮妮你和澜庭是真的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大以后还有这样的缘分,有爱的婚姻才能长久,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有那么好的么?
仔细想想,从相遇开始,霍澜庭多多忍让她,说喜欢她,应该是好的。
徐伽宁勾唇笑笑,只觉甜丝丝的:“你也不错啊,听说陆家少爷对你很上心的,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走到一颗梧桐树下,霍麒麟抬手摘下一片落叶:“他比我小很多呢,今日听说我和同学去参加了个舞会,回来恼我了,气着这会不理我。”
男人为什么总是因为这样的事生气,徐伽宁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恼你?”
霍麒麟闻言顿笑,转过身来抱臂看着她:“还能是因为什么,吃醋呗,陆修竹年纪比我小,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婚的目标,他自己知道,所以更是在意我的一举一动,我稍微和别的男人亲近一点,他都要恼的,可能是他太在意我了。”
吃醋?
吃醋她是知道的。
即使是古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故事。
徐伽宁指尖微动,回头看了眼楼上她和霍澜庭的新房,若有所思地:“麒麟姐,那你既然和他谈恋爱了,为什么还要和别的男人亲近呢?”
霍麒麟更是笑,伸手拍了她的肩头:“说什么呢,不过是他以为而已,是正常的应酬,关于咱们学校的事,你可知道,上海工厂当中有多少童工,还有多少孩子拿着微薄的工资,在工厂当中做事,她们去不了学校,小小年纪,有的甚至才七八岁,就出来做事了。我是为了这件事才四处奔跑的,当然了,这也包括你们苏家的……呃,你大哥很固执,他不接受我的意见,所以我才来找你,希望你能回去劝劝他。”
原来找她是因为这件事,徐伽宁对此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她愿意回去问问苏谨言:“厂子里的事,我没问过,我有空回去问问他怎么回事,再来答复姐姐。”
霍麒麟就知道她会答应帮忙,一脸笑意:“好,这关乎孩子们的未来,还请妹妹慎重。”
她答应下来了,又一起说了会话,送走了霍麒麟,这才回到楼上。
很奇怪,她脑子里都是霍麒麟说过的话,一时间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走了自己房间门口,还站了一站,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酸酸甜甜,竟是止不住的笑意。
霍澜庭在意她,才因为顾君书的事恼怒,他在吃醋。
意识到这件事,实在令人身心愉悦。
打开房门,屋里还暗着,打开了床头灯,他侧身躺着,呼吸略重,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真是滚烫滚烫的。她回身到桌子前面拉开了抽屉,暗着记忆当中的那盒药,拿了出来。
可低头一看,还是昨晚上模样,他今天根本没有吃药。
床头柜上的水也没有喝,毛巾还放在那里,伸手推着他,她弯着腰低眼看着他,声音也急切了些:“澜庭,霍澜庭,你怎么没有吃药?”
推了两下,他睁开了眼睛。
似半梦半醒的模样,霍澜庭半阖着眼,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伸手一带,直接给她扯过去了。徐伽宁没有防备,直接摔了他身上,药盒掉落了一边去。
他躺平了,两手扶着她腰身,目光恍惚着,似不真切地。
她还是上学时候模样,两条辫子都垂在了他的胸前,他拥着她,一开口嗓子已经哑得不行了:“不行,别的事我都能不计较,唯独一件,我必须知道,你昨天早上,为什么骗我?”
她什么时候骗他了?
徐伽宁低着眼帘,趴在他胸前看着他:“我骗你什么了?”
他眼帘微动,高烧让人晕乎乎总似在梦中:“你说一个人走走,结果去了外滩和沈弋在一起,你们约好的?”
哪有的事,他两手扣在她的后腰上面,掌心滚烫。
她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昨日就介意这件事,只不过因为她再三强调要彼此信任没有问出口,此时看着他,越看心中越是欢喜,伸手抚了他的脸,她已是笑了:“他天天去外滩,我不巧去了一次才遇见的,不是约好的,还想知道什么?”
他呼吸很重,全身都似被热浪涌过,霍澜庭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买的玫瑰花,送给谁了?”
脸上都已经烫手了,她听他问起花了,却不知如何作答。
既已作别,更不愿将这样一个人梗在二人中间,千年之前的人,说出来,只怕要被别人当成妖魔鬼怪了,自然是说不得。
她想了下:“我去祭奠一个去世的亲人,遇见了沈弋,他想念他的未婚妻,因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今天不知怎么了,就与我多说了两句话,不过我都没放在心上,所以也没记住他到底说了什么,你若非得问的话,我只能说我问心无愧,也没有骗你。”
他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嗯了声,才要闭眼,她身形一动,唇瓣上已经贴上了他的。
轻轻一沾,徐伽宁两手撑在他胸前,霍澜庭蓦地睁开了眼睛:“你……”
她伸手在他胸前画着圈圈,也低着眼帘:“我不擅于照顾别人,你快些吃药打针,快些好起来,我愿意信你的话,若有心真做夫妻,那也好。”
说着将掉落在枕边的退热药拿了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拧着腰身示意他放手,要起来。
可扣在她腰身上的那双手,非但没有放开,霍澜庭一个翻身,天旋地转间,已然将她压在了身下。
一时没有拿住,药盒再次掉落。
徐伽宁低呼一声,手一动,他一抬臂已将她手指缠住,十指交握,他低着眼,鼻尖微抵:“你刚才说什么,你可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她刚才说什么不是重点,刚才做的什么也不是重点好么。
徐伽宁抬眼看着他,有点急了:“我说你好好吃药,你还病着,别胡来。”
她说与沈弋不是约好的,他信。
她说什么,他都信。
再一低头,薄唇立即在她唇上吮了一口,轻轻的,他的气息还带着滚烫的热浪,霍澜庭满心的不安似被她填满,他看着她,再不能等:“伽宁,我想要你,现在就想……”
真正的夫妻,是心意相通的。
男人的烫人的气息就在脸侧,徐伽宁看着他,也无所畏惧,只不过,她轻言细语着:“你还病着……”
没有拒绝,他眼底是狂喜,低下眼来,点点细吻便将她淹没。
“无事,你就是我的药。”
**一刻,还是几刻,一夜之间,几度缠绵。
115、妮子哼嗯哼
第一百一十五章
糖球喵呜地叫着, 红玉抱着它,芬姐也喜欢逗着它, 一起在厅中说着话, 顺便问问少奶奶都喜欢吃什么东西, 都有什么习惯,好什么颜色的衣服什么的,诸如这样的小事,都过问了一遍。
红玉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往新房房门看了一眼。
今天是礼拜天不用上学,徐迦宁还没有起来,霍澜庭一早起来特意叮嘱了,难得休息, 让少奶奶好好睡一觉。
他医院有事,七点就出门了。
芬姐是有意接近,和红玉以姐妹相论。
红玉也知道她这么上心, 是刻意的, 不过,既然能对她家小姐伤心,她就是很高兴的。好好照顾她家小姐才好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 霍澜庭又回来了。
已经九点多了, 他看见红玉, 直接走了过来:“她还没有起来?”
红玉看了眼墙上时钟,也是奇怪:“是哦,平时这个时间早就起来了, 我们小姐从来不睡懒觉的,今天怎么还没起来。”
她抱着猫,下意识往新房门口走了两步。
霍澜庭快走两步,叫住了她:“我去吧,她有起床气。”
说着快步走了门口,伸手打开了房门,卧室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他下意识也放慢了脚步,窗帘遮住了一切光亮,卧室里面昏暗一片,床上些许隆起,徐迦宁还没有起床。
还未到窗前,已是勾唇。
轻轻走到床边,单膝跪了地毯上面,单手托脸,定定看着面前的女人。
徐迦宁闭着眼睛,似乎还在睡。
她侧身躺着,长发披在肩头,有一小绺从肩头垂落。
额前的碎发有点乱,不过乱得可爱,遮住了她一边弯眉,他伸手抿过,将她碎发轻轻划过,才一碰触到她,她就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霍澜庭一低头,薄唇就落了过来,不过她一偏脸,没有碰到她唇,只是落了她的脸上,他些微浅笑,轻抚着她的脸:“醒了?”
她身上穿着吊带睡裙,裸着的肩上能看见点点红痕,昨晚他将她全身吻遍,也实在是她肌肤雪白,控制不住力道,留下了些痕迹。
徐迦宁看着他的目光,却是冰冷。
他贴近了些,声音温柔:“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翻身过去,背对着他,不理他。
第一次难免费力了些,好容易进去了,疼的她直打他,可眼中含了泪了,让他停下,他那个时候如何还能停了下来。
早上起来,他是神清气爽,她却是起不来了。
都九点多了,徐迦宁继续躺着,一动也不想动,浑身都疼,她闭目养神,对于昨天晚上做的这个决定懊悔不已。
可没有后悔药,霍澜庭站起身来,将外套挂了起来,他坐了床边,随即扳着她的肩头靠了过来。
徐迦宁肩动,不许他碰自己。
他揽着她,直往怀里带,在她背后,星星之火,又吻上了她的颈子。
一旦尝到了甜头了,怎能控制,霍澜庭呼吸渐灼,冷不防人手臂一曲,一肘拐在了他的肩头,他笑着抓住她的手,蹬掉拖鞋,直接从她身上滚落了她的对面去了。
看着她了,眸光更亮:“怎么不理我?”
她直白地看着他,目光浅浅:“我后悔了,还是遵守之前的约定,你别碰我。”
他是医生,当然知道第一次磨合是疼痛的,不过他也是没想到,她和顾君行结婚了,竟然没有圆房,知道她疼,声音更是温柔了:“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以后就舒服了。”
徐迦宁完全不想再和他探讨这个问题,看着他,拒绝与他说话。
他上前拥住她,她推开他,坐了起来,吊带滑落,肩上雪白一片,伸手将肩带扶好,随着动作,酥胸半露。
那团柔软也是两只玉兔一样的,足以令他疯狂的两只,昨天晚上才得了甜头,今天看见浑身都绷紧了,霍澜庭声音沙哑:“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说,我听着就是。”
徐迦宁往后一靠,他眼疾手快拿了软垫放了她的背后,刚好靠上,抱臂看着他,手指纤细,上面还戴着他们的婚戒,是一早上他走的时候给她戴上的。
她神色不快,冷目看着他:“昨天晚上,我有说过,让你停下来,对吧?”
那时候都进去了,他开始是停下来好一会儿的,但是……嗯了声,也坐了她身侧,很认真地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你很疼,其实我也很疼。”
徐迦宁目光灼灼,盯着他脸看了片刻,随后掀被下床。
她走路也疼,回眸看着他时候,还磨着牙:“行了,就此打住,我看你病也好了,忙你的吧。”
走到衣柜前面,打开柜门,拿了自己的衣裤和高领毛衣出来穿上,一丁点也不想理他,幸好是礼拜天,不用上学,不然才去了一天,只怕是要请假了。
穿上高领毛衣,将身上痕迹全都遮掩住了,她穿上衣裤,这就去了浴室洗脸,霍澜庭也很快跟了过来,他侧身倚了浴室门口,可惜她不想理他,刷牙洗脸都不看他一眼的。
这般娇气个人,正是气恼。
他站了一会儿,出去让芬姐将饭菜端楼上来,徐迦宁洗漱一番,叫了红玉进来帮她梳头,糖球只挠着她的鞋,她伸手将猫儿抱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它。
猫儿喵喵地叫,她低着眼帘看着它,逗弄着它。
完全是不理他,霍澜庭在镜子当中看着她,越看心中越是欢喜。
正看着她,芬姐在门外叫他,说是有他的电话,他连忙走了出去,电话已经牵线到了新房楼下,电话是合作方打过来的,他匆忙上楼。
进了卧室里,徐迦宁还坐在镜子前面梳头,红玉给她绾着头发,他快步到衣挂前面拿下了风衣,回身穿上,再走到镜子前,一低头,轻吻就落了她的脸上。
他脚步匆匆,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有事出去一趟,会尽快回来的。”
说着,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快步走了。
徐迦宁在镜子当中,看见红玉偷笑的脸,不由扬眉:“笑什么?很好笑么?”
发髻已经绾好了,红玉拿了一对耳坠给她戴上了,还止不住地笑:“小姐,感觉七少爷真是很喜欢你很喜欢你。”
耳坠戴好了,徐迦宁对镜描眉,不以为意:“胡说八道。”
糖球放了在地上,红玉伸手抱了起来,去喂猫,芬姐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少奶奶出去,从门缝当中探了个半个身子来:“少奶奶吃饭吧,一会该凉了。”
霍澜庭不在,她一个反倒自在。
徐迦宁应了一声,简单化了淡妆,遮掩了几分眼底青色,这才走出房间,吃过早饭,霍澜庭还没有回来,她抱着猫,叫红玉拿着书袋,这就下了楼。
叫霍家的司机送她,红玉稀里糊涂地跟了她的身后,二人上了车,都坐了后面。窗外风景悠然而过,红玉不解地回头,看着她有点莫名。
她可是霍澜庭才接到霍家来的,一人一猫,这会小姐带着她怎么又要回去了,可是她不敢问,也只是跟着小姐了。
回到苏家,徐迦宁将猫交到了红玉手上,让她先回东园自己房间。
她这两天忙着上学的事都没有好好陪过苏家老太太,刚好有空,直接去了老太太屋里,楼里安静得很,陈医生在厅中换药,一个丫头站在他身边倒着水。
看见她来了,都抬头看了她。
陈医生脾气好,笑吟吟地:“来看老太太么,她刚好醒着,去吧!”
她嗯了声,走过。
老太太着几日有时候已经不见人了,不管是谁,来的时候不巧她心情不好,那就不见,到门口敲门,丫头来开门,见是她连忙将人放了进去。
苏家老太太正躺在躺椅上面,看着窗外的白云。
徐迦宁走了过去,坐了她的身侧:“祖奶奶在看什么?”
她摆手,让丫头先出去,这才回眸。
孙女就在眼前,伸手握住了她手,垂目一看,自己手背上都是褶皱,妮子正值青春,白嫩纤细,是一只特别美的手。
她轻轻摩挲着妮子的指尖,不由叹气:“秋天到了,叶子都落了,妮子也结婚了,我也该走了……”
徐迦宁连忙靠近了些,两手握住她手,轻声细语的:“奶奶说的这是什么话,好生将养着身体,我陪奶奶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长得很像明软,老太太看着她眼底都是笑意:“早上你妈来看过我了,我看她这病可真是快好了,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失去的岁月可能回不来,但是还得奔好不是?我要走了呢,你就多陪陪她,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呀,是真懂事,我没有女儿,就把她当女儿养的。”
她嗯了声,全都应下。
老太太抬手在她脸上轻抚了下,看着她穿着高领毛衣,不知想起了什么,这就在自己的颈子上,取下了一条项链,递到了她的面前:“这个给你,千万收好。”
项链是细金的,上面挂着一个小钥匙,像是饰品。
她收下了,连忙谢过。
老太太又叮嘱了一遍,让她收好项链,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别人看见,想必是什么有用的东西,她直接戴了颈子上,因为穿着高领毛衣,遮掩得严严实实。
老太太这才笑了,又与她说起了闲话。
窗外晴朗之日,风淡云轻,她似乎感受到了疲倦,一会儿功夫,就摆手让她走了。徐迦宁不敢再打扰,立即退身出来。
外面的丫头连忙进去伺候着了,老太太那般模样,可是油尽灯枯,她心中唏嘘,也难受得紧。才要离开,听着厅中却有人言,慢走两步,徐迦宁听见了交谈的声音,没听清陈医生说了什么,只听见苏谨霖的一声冷笑。
转过长廊,那人坐在沙发上没个正形,正看见她走出来,军靴一动,抬手对她打了个响指。
“好妹妹,过来说话。”
徐迦宁这会心情不佳,真是懒得理他,径直走了出去。
116、妮子的猫猫猫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背后有人跟着她。
徐迦宁才从厅中走出来, 就察觉到了背后的脚步。
她一直奔着东园走,背后的人就不紧不慢跟着她往东园来了, 到了梧桐树下, 听见前面花圃里有丫头们说笑了, 她这才站住了。
侧身,背后的苏谨霖正是一脸坏笑。
他披着军大衣,真是没一刻正经,徐迦宁看着他,目光浅浅:“二哥跟着我干什么?有事?”
苏谨霖上前两步,站了她的身侧来,看着她目光灼灼:“这二哥叫得是很亲热,可惜你这出戏唱不了多久了, 别叫我二哥,我受不起。祖奶奶一日没有一日了,我看你还能笑到及时, 你说是不是可惜得紧?”
整个苏家大院里, 可能只有他还不相信她就是苏唯了,若是平常,徐迦宁懒得理他, 任他说去, 今日心情不好, 脸色顿时差了起来。
她本就骄纵,脾气上来时候,连霍澜庭都不给面子, 更何况敷衍他了,老太太的确是不好了,她隐隐也察觉出来了,因此更有余怒。
而现在,刚好都厌恶到了他的身上,顿时冷若冰霜:“既然并非兄妹,那就滚开,有多远滚多远。”
苏谨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恼怒,这种口气对他说话,他脸色也变。
看着她的脸,更是冷笑:“也就你现在还说得出口,且让你多笑两日。”
心烦气躁,徐迦宁转就走。
背后脚步声依旧还在,她走上石阶了,再不理会。
一楼没有人,苏守信夫妻都不在的样子,直接上楼,脚步声还在,而且是越走越近,徐迦宁心知有异,可才走上三四阶,回头的瞬间,苏谨霖已然快步追上,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顿时皱眉:“你疯了?你是我哥!”
又恼又怒,眼中还有些惊慌不定,苏谨霖两手都抵在墙边,直接将她锁在了自己的两臂当中,大衣早已掉落下去了,他目光灼灼,脸上笑意全失,定定看着她,声音很轻:“真奇怪,听见你说让我滚,我反而很兴奋,你不理我我很生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冷冷的,你对别人也这样的么?不高兴了就让人滚开,你说,我要是不想滚怎么办?”
说不上怎么,愿意看着她恼怒的模样。
她无视他,这才是不能忍的。
二人离得有点近,徐迦宁穿着高跟鞋,腿疼,勉强站稳:“大哥在楼上,只要我叫一声,你免不了一顿打,我看你是时间长忘记了,记吃不记打。”
苏谨霖顿时轻笑出声:“吃到口了,打一顿又能怎么样?再说苏谨言今天不在,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等你身份暴露了,到时候霍家不要你的话,其实呃……”
她也笑,实在无语。
推着他胳膊,往楼上走去,可他不放人,更是贴近了些,惊得她脚步错乱,一脚没站稳,差点踩空,还是他扶了她一把,这才站住了。
徐迦宁已经接近怒极的边缘,顿时扬手,她本意是甩开他那扶着自己的手臂,可稍许用力,苏谨霖连退两步,随即摔了下去。
她甚至已经听见了,那沉闷的一声。
再回头,苏谨霖已经躺在了地上了,一楼也没有个人,她连忙走了下来,到他面前站住了。他闭着眼睛,她抬脚踢了踢他的腿:“喂……喂你不是装的吧?”
他一动不动,她再踢两下,还是没有动静。
也不知道摔到后脑没有,徐迦宁蹲下身来,轻推了他一下:“苏谨霖,苏谨霖。”
他还是不动,她站了起来,看着空无一人的长廊突然惊慌失措地叫了声:“爹,快过来看看,苏……”
话还未说完,苏谨霖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登时侧目,长廊上哪有什么苏守信的影子,不过是她故意叫了一声,诈他的,他刚才摔了一下,的确是摔到腰了,再回眸时候,已经顺势单手抚额,侧身就那么躺着,摆了一个惬意的造型。
“算你狠。”
徐迦宁站直了身体,还拍了下手:“无聊。”
说着转身上楼,这一次他可是没再追过来胡闹,她上了二楼,再往下看,他扶着腰站了起来,正弯腰捡着大衣,一手扶了扶梯上面,神色痛苦的模样,看来,刚才是真的摔到了。
她坏心肠地嘀咕了声活该,再不回头。
苏谨言果然不在,她也不知道他能去哪里,到了他的桌前,将抽屉打开了,挨个找了找,终于在下面那层找到了他的账本。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账本的后面几页,纪录了药品清单。
坐了桌前,仔细看了一遍,默默将账本放了回去,她靠坐在椅子上面,拿起桌上的报纸来,可这时候,分明是想看报纸的,却什么都看不下去了。
她知道霍澜庭和苏谨言在竞争药品市场,没想到二人已经争到了这个地步来,她在想,会不会有什么办法,互惠互利。
如果争到降价,那么损失的都是钱。
眼睛盯着报纸,正是思索,脚步声起,开始她以为是苏谨霖又上楼来了,不想来的人却是苏谨言,他看见她还有些许诧异,将外套挂了一边,解开了衬衫上的袖扣,这才走了过来。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一早没见着你,以为今天不回来了。”
一早上,她都没能起床,怎么回来。
这个话题,她不想讨论,立即岔过去了:“大哥,我有件事想问你,你是不是还在和霍澜庭争药品市场?”
苏谨言到沙发前面坐下,靠坐过去,抽出一根烟点着了:“即使不是他,也会有别人,上海的旧药堂都在重建当中,最近外来的工厂有不少,储存的药品却没有什么了,我不知道他底细,所以不能妄加评论。”
她想了下,将报纸横折了下:“回头我问问他,你们不要争。”
苏谨言笑了下,随即看向她了,任烟火微亮:“才结婚几天,开始为他着想了?”
这并非是为他,她笑笑,没有太多解释:“哪有的事。”
说着也坐了沙发处,将他的账目递了他的面前:“下午还出去吗?去哪里我也要去……”
下午的确有事,苏谨言想了下,坦然道:“这两日查得紧,药品先放一放,下午去纺织厂里一趟,近日市面上出现了许多仿制品,旧料出了不少问题,说是工钱发的少,工人们还有罢工的。”
他很忙,她点头,有心过去看看,忽然想起了霍麒麟对她说的话来。
再看向苏谨言时候,就带了几分笑意了:“我听说苏家的厂子里,也雇佣了很多童工,是吗?是这样的吧!”
苏谨言揉着眉心,轻轻点头:“嗯,上海哪家工厂没有童工,童工到处都是,怎么了?”
她见他神色,似不以为意。
也顺口问他:“为什么不雇成年男女,或者青年男女,非要雇童工?小孩子这么小,当然还是要读书去的好。”
苏谨言看了她一眼,已经猜到了几分:“是霍麒麟让你来找我的?因为那些童工的事?”
徐迦宁嗯了声,没有刻意隐瞒。
他摇头笑笑,随即将烟按灭在了烟灰缸当中:“你知道吗?上海有一百多万工人,童工在其中占了十万,十分之一,也就是说每十个工人当中,就会有一个童工。有男有女,不论是纺织业,还是印刷,食品什么的,这些人当中,童工的工作量并不比成年人少,拿的钱却是成年人的十分之一。十万童工意味着什么,你现在想想,是我一己之力能改变得了的吗?”
不是,这是社会问题。
是吃人的环境,所以童工就会离开父母,做活挣钱。
已经不用他再多说了,徐迦宁明白了过来,一笑而过,最终,她也没有跟着苏谨言出门。她只是回了自己房间休息,顺便背了一些国文。
到了晚上,她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将糖球抱了床上来,搂着猫儿这就闭上了眼睛。
开始时候,她还想着心事,老太太给她的项链,已经收起来了,还有童工的事,不必苏谨言说,就是她,也知道利益相关,那些孩子差的不是工厂老板推一把,相反,他们差的是温饱,更愿意去做事。
去读书,似乎是与他们无关。
这个世上,总是这样的,三教九流,人也是分层次的。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红玉过去应了声,随即听着是霍澜庭的声音,这个阴魂不散的,想必是回霍家发现她和猫都不在,立即赶过来的。
糖球就躺在她的枕边,她闭上了眼睛。
很快,轻轻的脚步声到了床边,霍澜庭将外套递给了红玉,一眼瞥见糖球霸占了自己的位置,伸手将猫儿抱走了去。
糖球顿时喵呜一声,他将它交到了红玉的手上,这就坐了床边来。
就那么看着徐迦宁,好半天,他都一动未动。
实在被他盯得久了,徐迦宁捱不过他,睁开了眼睛,霍澜庭看着她,忽然学着糖球喵呜了一声。
她错愕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来,笑:“这位太太,我前世是你的猫儿,今生特地变成人来报恩的,以身相许如何?”
那口气,实在惹人发笑。
她一时没忍住,笑了:“滚~”
117、妮子的发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漆黑的夜里, 风冷了起来。
徐迦宁抱着双膝,长长的睡裙连脚面都盖住了。
她手里拿着个手镯, 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想着心事, 低头看着脚边的猫儿。糖球很乖,伏在脚边,它的小耳朵偶尔才会动一下。
她浑身发冷,玉镯在掌心被她的体温暖得温热,这会听着浴室传来的流水声,看着糖球,心绪难宁。苏谨霖是个祸根,他三番五次不相信她, 还戏弄她,她看在老太太的份上,看在好歹是堂兄妹, 一直没有与他计较。
这个不记打的家伙, 现在看来,不让他栽个跟头,他怕是没有个消停之日了。
徐迦宁身上披着毯子, 脚尖微动。
指甲上是新染的粉红, 糖球一下扑了过来, 抱住了她的脚,她将自己来到苏家之后的事情从前到后捋顺了一遍,想起了个东西。
起身下床, 她在柜中一个包的暗格里找到了最开始来苏家和苏谨言签的合约书。前些日子,苏谨言还问过她,让她将合约书悄然处理,省得以后出什么啰嗦事。
她拿出来看了看,想了下,重新将合约书放好。
不知道为什么,一离开毯子,总觉得有点冷,这个合约书可以帮她一把,如果给苏谨霖一个契机,让他得到了,那么他手中有证据了,那么他会保留到老太太去世,之后拿出来抨击她和苏谨言的。
到那个时候,就是个反制他的机会。
她说她是苏唯,他不相信,但是她会让他相信的,之所以对苏谨言那么敌对,无非是与他相争,苏家还有交代不明的东西。
想到那个金钥匙,心中微安。
可是,这个将合约透露给苏谨霖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她光着脚,走回床边立即钻到了被下,将自己全身都裹紧了,本来还想再仔细计划一下,但是浑身发冷,竟是打起了寒颤。
紧接着,不多一会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这是……被霍澜庭传染感冒了!这个滚蛋东西,徐迦宁抬臂在床头柜上拿了手帕擦脸,不消片刻,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个是狼狈。
从前她们那个时候,风寒治疗不妥是会死人的,现在虽然医疗水平发达不少,但是她讨厌生病,尤其是这个时候,还总在打喷嚏,泪眼汪汪的。
围着被,靠坐了床头上,徐迦宁脑中空白一片,双眼通红。
不多一会儿,霍澜庭从浴室回来了,他已经吹好了头发,身上还有她的香精味道,穿着睡衣裤,快步走回来,才奔着她来了,她回手抓起了枕头,狠狠一摔,这就摔了他身上。
他伸手抱住,不明所以地抱着她:“怎么了?”
抬眸间,徐迦宁又打了个喷嚏,她拿着手帕捂住口鼻,另只手就指着床下,怒目以对。他见她眸光当中,都是泪光,连连打着喷嚏,也是懊悔不已。
枕头放了她的腿边,他连忙坐了床边,伸手在她额头上面摸了一下:“还好,现在没有热,我去给你倒水。”
说着连忙出去倒水,她在他背后瞪着他,躺倒了。
不多一会儿,不光是热水,还有两颗药片,霍澜庭去而复返,让她吃药,徐迦宁这时候真想打死他,目光灼灼,没个好脸色。
他目光恳切,也是心疼不已:“把药吃了……”
真的是浑身发冷,徐迦宁浑身难受,只觉五脏六腑当中,有什么烧了起来,靠坐在床头前,接过药片也顾不上是什么了,就着水吃掉了。
说来也奇怪,他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病不治而愈了。
这时候看着她,见她只喝了一口水,更是将水杯往前推了一推:“再喝点水,多喝点水,今晚我守着你,一会看看,如果再不好,我就带你去医院。”
无名火顿起,徐迦宁抬臂一推,他一时有防备,水杯立即摔落了地上去,她扬着眉眼,看着他恼怒不已:“你滚离我远一点!”
说着躺倒,蒙上了被。
水杯已经摔碎了,霍澜庭连忙按了铃,等红玉进来了,让她收拾了去,他另外去倒了热水,又去陈医生那找了退热药过来,以防万一。
再回来时候,徐迦宁还蒙着被,他以为她还闹脾气,单膝跪了床边。掀开了一点被,他看着她,又探向她额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热了。
将被子又掀大了些,霍澜庭伸手来抱:“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带你去医院更好一些。”
说着一手探了她的颈下,一手到她腿下,这就要将她抱起来,徐迦宁伸手将他推开,翻身背对着他了,不理他。
她半阖着眼,这会鼻子也不通气了,嗓子也紧了,一动不想动。
霍澜庭扳着她双肩,再次过来抱她,才将人扳着转过来,不等抱起呢,怔住了。眼帘微动,泪水悄然无息地落了下来,他顿时慌了,已是手足无措:“别……别哭啊……”
徐迦宁一声不吭,光是落泪。
若是打他骂他,他心中还能好受一点,霍澜庭回手拿过了帕子来给她擦脸,她动也不动,吸着鼻子,越擦,泪水越是流个不停了。
他更是心疼,挨着她坐了,抓着她手,给她手上穴位直揉着:“烧得不厉害,我给你揉揉,一会儿再吃点退热药就好了,对不起,昨晚我不该碰你,都是我传了你了……”
她抽回手去,动作之间,眉心微皱。
霍澜庭再次将她手执起,轻轻给她揉着:“怎么?难受吗?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宁愿病着的是我。”
揉了这只手,又揉另外一只。
她好容易才止住的眼泪,这就又掉落下来,他弯腰,伸手抹去她眼底泪珠,又拿起她手,轻吻落上:“我带你去医院?”
她摇头,再次抽回手去,全身都蜷缩成了一团:“我不去,我难受。”
见她开口了,霍澜庭又将重新倒来的水拿过来了,还有退热药:“哪里难受?还有热,不去医院总要吃药的。”
完全是一副哄着孩子的口气,徐迦宁虽然讨厌吃药,但是她向来怕生病,也挣扎着坐起来把药吃了,这么一动,真是腿也疼,腰也疼浑身疼。
眼睛红了,还想哭。
所有的所有的委屈,从一开始独自一个人到了这个世界上的惶恐,到现在所有的所有,都涌上了心头,泪光顿现。
重新躺倒,徐迦宁闭上了眼睛。
霍澜庭去拧了毛巾,过来覆了她的额头上面,她掌心滚烫,他按着,在旁默默陪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药效上来了,徐迦宁出了一身的汗,他怕捂着她,将被撤去了一些。
她已经睡着了,昏昏沉沉的。
坐了床边,他握住了她的手,定定看着她,可能是动作之间惊醒了她,她指尖微动,随后也握紧了他的手。
他一直看着她,她双唇微动,从嗓子里挤出来句话。
没有听清,顿时低头上前,霍澜庭靠近了些:“什么?”
她眼帘微动,恍惚间看见少年就在眼前,顿时落泪:“疼……”
他听清了,伸手抚过她额间碎发,心如刀绞:“哪里疼?”
徐迦宁闭上了眼睛:“子易,我疼……”
他顿时怔住,子易是谁?
可泪珠从她眼底滑落,就在他的面前,掉落了枕间,她还病着,纵然是千般恼怒,万般嫉妒,也问不出口。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霍澜庭一低头,点点轻吻落了她的泪痕上面,又落了她的唇瓣上:“快点好起来,不然再传回给我。”
她没有回他的话,很显然更像是烧糊涂了的说的梦呓。
他抵着她的额头,好半晌没有说话,可过了一会儿,她又说疼,问她哪里疼,她说哪里都疼。霍澜庭在衣柜当中找了另外的睡衣裤来,又过一会儿,她发了一身的汗,他亲自拿了毛巾给她擦了身子,就在给她换睡衣的时候,她才醒了过来。
不过她没有动,任他帮她换上了干的。
床上的被褥都湿了,他按了铃,只管坐了床边哄了她:“等红玉来换了被褥再睡。”
她低着眼帘,被他抱了床边坐着。
光着的双脚垂落,就连脚趾都莹润得很,霍澜庭拿了轻薄的毛毯过来给她披了身上,她看着他,抿着唇不说话。
红玉进了房间,霍澜庭到徐迦宁面前,背对着她弯下了腰。
她没有动,他抓着她手臂,轻轻一带,连人带毛毯都背了身上。徐迦宁下意识揽住了他的颈子,红玉连忙将毛毯仔细给她裹紧了些,霍澜庭让去换被褥,红玉紧忙去了。
背后的人声息皆无,他背着她来回踱着步。
走到窗前时候,正好明月当空,月光洋洋洒洒地照上窗台,他扬着脸,想起少年时候不少事,他和徐迦宁不过是两年未见,却不知子易是什么人。
走了片刻,红玉铺好了被褥,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叫他:“七少爷,被铺好了,将小姐放下来吧……诶,小姐好像睡着了,怎么办,我扶着她,这就放下来吧!”
霍澜庭蓦地回眸,背后的人贴着他的后背,真是动也不动。
她额头抵着他的后颈,已经不热了,他两臂锁紧,更是托稳了她。
“算了,好容易睡踏实了,再背一会儿。”
118、妮子的亲爹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昏昏沉沉从梦中醒过来, 一抬眼就看见墙上挂着的时钟显示上午九点。
徐迦宁有片刻的错愕,随即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发烧了, 本来前一天晚上和霍澜庭过了初夜, 就浑身疼着, 这个时候睡了这么久,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下意识想坐起来,可才一抬臂,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扣在怀里,她枕着霍澜庭的手臂,他另只手揽着自己胳臂。他的腿似乎也压着她一条腿了,简直动弹不得。
徐迦宁稍微动了动,他立即醒了, 伸手先探向她的额头,见是不热了才放心下来:“还好,不热了。”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放下来的, 他紧拥着她, 不让她起,让她再睡一会儿。
她猛然间想起自己还要去上学,再次要起, 霍澜庭仿佛什么都知道, 了然道:“学校已经让人去请假了, 既然病了,还是在家我照顾你才好。”
他闭着眼睛,似有疲色。
她想了下, 有人去请假了,那个人除了顾君书还能是谁,既然不用去上学,那么她总算宽了心,躺倒在他怀里了,又想起害她生病的罪魁祸首是谁,回眸之间,已是怒目以对。
“霍澜庭……”
没想到,一开口,嗓子还哑着,他登时睁开眼睛,看着她嗯了声:“怎么了?”
她轻咳了声,定定看着他:“你觉得,你是怎么将病气传给我的?”
他当时抿唇,面有愧色:“我一时忘了还病着,没想到这么快就传了你,现在想起来,真是不该碰你。呼吸之间传得快,若不是当时忘情一直吻着你,或许还能侥幸。”
那么说,这就是呼吸之间的,他亲她的时候,传给她的了。
徐迦宁盯着他的唇看了片刻,翻身趴了他的胸前,低着眼帘时候,她目光当中已经带了些许坏意。只不过她许久没有动作,最后还是滚落下来,躺了一边:“算了……”
昨天晚上隐约还有印象,他背着她,站在窗前看着月亮。
松下了这口气,她才要起身,冷不防霍澜庭翻身过来,一下又变成了男上女下,她伸手捂住他唇瓣,他侧脸躲过,一低头就噙住了她双唇。
吮了又吮,起初只是轻吮,一碰到她了,难以自控,唇色与之纠缠不休,呼吸之间尤为气息尤为粗重起来。
好半晌了,才放开她,他喉结微动,别开了眼不敢再看她嫣红红唇:“就把病气传给我好了,别的,先不能行,你还病着。”
谁说要干什么了,徐迦宁一把将他推开,掀被下床。
即便不去上学,也不能浪费时间,她还有很多事要做,穿上了一条波纹毛衣,西裤皮鞋,披上风衣这就出了房间。
霍澜庭一夜未睡,此时刚着了她的边,气息难平。
可他医院还有事,那位要出院了,得过去一趟,还是起来拿了毛巾去浴室冲凉水澡。
徐迦宁有着病气,不能去看苏家老太太了,就问了春秀,让她过去打听了下,早上吃了点菜粥,不等一碗吃了,春秀就跑了回来。
说是老太太不太好,已经安排了很多亲人过来探望。
这个时候,安排的人,那就是来见最后一面了,徐迦宁有些唏嘘,菜粥也吃不下了,春秀说不仅有亲人,还有徐家老爷子也来了。
她怔住,没想到徐老爹也来了。
的确有两天没有瞧着他了,这时候在苏家相见,还真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她下了楼,才到一楼,没想到徐老爹找过来了。
佣人将他带到,父女相见,徐迦宁生怕自己的病气传给他了,站得老远:“爹,你怎么来了?”
她声音很低,他情绪低落,没有听清,见她站得老远,目光更沉,瞪起了眼睛来:“怎么了,我怎么不能来了,我来看看你,看看你在苏家过得好不好,不行吗?”
徐迦宁蓦然失笑:“当然可以,可是你来得不巧,我身上有病气,还是离我远一点才好,别传了你身上。”
徐老爹这才发现她脸色略白,真有病气。
心中不快顿时变成了疼惜,大步走了过来:“怎么还病了,吃药了吗?要不要去医院?这两天天气转凉了,是不是凉到了?”
到她面前了,真是一脸关切。
徐迦宁摇着头,只说没事了,让人送他回去。
徐老爹不走,叫她陪着自己在碧情园里面走一走,她拢紧了风衣,欣然答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徐老爹和往日不一样。
父女两个走出东园,徐迦宁陪着他往北走去,偌大的园子,有的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个时节,已经有枯黄的叶子了,走在园中青砖小路上面,二人都享受着这一刻的难得惬意。
苏婷带着保胎药离开了上海,她并不在家里,北边院里没什么人。
走进假山旁边的亭子里面,徐老爹四下张望着 :“这仅是碧情园当中的一个院子就比我那院子大了,真是不错。”
家哪能用大小区分,徐迦宁迎风而立,只是摇头。
她走了亭子的边上,仰脸看着天边的云朵,徐老爹看着她的神色,也走了她身边站住了:“闺女,苏家老太太要不行了,有一件事,你也该知道了。”
她蓦然回眸:“什么?”
没有想到,徐老爹特意来苏家,竟然是有心相告,她看着他眼帘颤了又颤,知道他心中痛苦,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什么事以后再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爹,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她扶着他往出走,可他不动,长出了口气,再抬眼时候已是下定了决心:“闺女,你听爹把话说完,这件事你必须知道。”
说着转过身来,将她拦住。
再不犹豫:“其实你不是我的女儿迦宁,你真的是苏家丢了的那孩子,就是你假扮的苏小姐,要说都是巧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十几年后,你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这里的。”
一口气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他眼睛顿时红了。
徐迦宁要心疼死了:“爹!”
她嗓子还哑着,徐老爹摆着手,示意让他说完:“真的,别说你不信,说给谁听谁能相信呢,当年我的女儿和霍家少爷一起被拐子拐走了,当时一起拐走的,还有我家松云。那时候我带着凤举回老家照顾老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们回来松云已经从马戏团里带着你和七少爷逃了出来。她东躲西藏走了几个月,因为身上被拐子打的伤未好好救治,被霍家救回来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提到自己妻子,他更是哽咽,片刻之后才开口:“她跟我……她跟我说我们的女儿病得很厉害,发烧,还起了痘一直哭,拐子把她捂死了,她没能把迦宁带回来……没能……但是她救回了你……”
徐迦宁也红了眼眶:“爹,别说了……”
豆大的泪珠从徐老爹的眼底滚落,他背过身去抹了一把脸,才转过身来看着她:“松云她为了引起各地注意,特意给迦宁穿上了你的衣服,想孩子的尸首要能被人发现,那么她们就有活路,没想到她这一走就是几个月,再回来时候,你也起痘了。
我们开始不知道你是谁,松云没活几日就去了,你那时候瘦得一把骨头的,单单一双大眼睛特别漂亮。我忙着丧事,凤举照顾着你,你什么都不想吃,哪里能想到你从前锦衣玉食的,吃不得粗粮……
再后来,有一天听说苏家丢了个小姐,那孩子和你很像,徐凤举腿快去打听了下,说是拐子被抓到了,他交代了,说是捂死了苏家小姐,被处死了。我们心里明白,这才知道你是苏家那孩子,我和凤举商量了下,给你送回来,我们就回老家去,可那天我们都背了包了,到了苏家,遇着苏家一个小少爷,他说我们是骗子,可是叫了好几个人来,不由分说直接给我们撵了出来,我脾气也大,一生气就把你又背家去了,闺女,爹这次没有骗你,你真是苏家小姐,老太太要不行了,你便在她面前真心服侍服侍,也算尽了孝道了。”
原来,这就是他来的目的。
他觉得对不起老人家,特意来告诉她的。
徐迦宁已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上前扶住了他:“爹,这些,我都知道,你不要说了。”
她知道,她说她知道。
徐老爹回眸看着她,双目赤红:“你知道,那……那为什么……”
她轻点着头,紧紧抱住了他一边手臂:“苏家人已经知道了,都知道,所以你不要有愧疚,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不想让你伤心,所以没有告诉你。”
他定定看着她,眼底又有泪光:“所以呢,凤举在家跟我生气,他说我告诉你了,你就不会再拿我当做你亲爹了,所以你说,你是谁闺女?你到底是谁闺女?我还是不是你亲爹?”
她含着泪光,扬眉看着他,这就依偎了他的身边了:“我当然是爹的闺女,你当然是我亲爹,他说什么混话。”
一时没靠住,徐老爹扶着亭中的柱子,失力跌坐了石凳上面,双手捂住了脸。
他哭了……
119、妮子的爹爹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徐老爹身形高大, 坐了石凳上面捂着脸哭了,劝也劝不住。徐迦宁站在他身后, 伸手扶着他双肩, 也红着眼眶, 她就知道,一旦她的身份被落实了,那么他一定是最伤心的人。她也知道,他这样的人,心地良善,不会忍到最后。
只不过,她没想到他伤心哭泣,哭起来像个孩子。
这么高大的一个人, 她轻言细语,也有些手足无措的,只轻抚着他肩头:“到什么时候, 你都是我亲爹, 最亲最亲的……”
说着,将自己的手帕递到了他面前,抓着他手, 给他擦泪。
徐老爹拿过手帕, 自己擦着脸, 还在哽咽:“你妈为了你,挨了多少打,她带着一身的伤, 勉强将你和七少爷救出来的,你不能因为你小不记得就不当回事。我和你哥哥养了你,没想你能多孝顺的,就是……反正就是你不能撇下我们。”
徐伽宁嗯了声,再三跟他保证:“我自己爹爹,自己哥哥,我怎么能撇下你们,不会的,没有那种事情。”
徐老爹扬着脸,眼睛还红着:“真的?”
她重重点头,自然是保证了又保证:“当然是真的,我保证。”
他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这边园子:“就算是苏家给你金山银山,你也不会嫌弃我?”
她嗯了声,目光温柔:“金山银山算什么,那些东西跟你没法相提并论。”
他长长松了口气,又避开了她的眼睛,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很丢脸,两手背到身后去,还轻咳了两声。
转身出了亭子,还胡乱指了下:“这亭子不错,其实你在他们家住挺好的,我挺放心的。”
徐迦宁跟了他后面,知道他这会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不插话。
走到东园门口,她特意请了他进去休息,春秀下楼给父女两个倒茶,徐老爹不是第一次来苏家,但是每次都匆匆来去,没太在意过楼里楼外的,这会坐了沙发上面,四下张望着,难掩眼中黯然。
她原生家庭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她亲爹是议员之一,她哥哥掌控着商会多少人的命门,他拿什么跟人家比。
说不比较,那是假的。
徐迦宁自然知道他心中不安,立即□□秀去找了苏守信过来。今日老太太身体不好,作为唯一的亲生儿子,苏守信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赶上是明软去复查的日子,苏谨言带着她去了。
听说是徐老爹在东园做客,苏守信匆匆忙赶了回来。
徐迦宁迎了出去,站在石阶上面看着他,等到他近前来了,这才与他一起转身,小声地说了句:“他都说了。”
苏守信顿时站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都,说了?”
徐迦宁轻点着头,目光浅浅:“他怕我不知道底细,以后祖奶奶走了有遗憾,特意告诉了我实情,不过他很不安,生怕我不要他。”
那样良善的一个人,徐迦宁实在不愿伤害到他,看着苏守信,目光就恳切了些。他当然懂得,拍了她的肩膀,让她放心。
进了厅堂当中,徐老爹连忙站了起来,他低眼看着自己的粗布衣裤,再看像面前的那两个,徐迦宁穿着横条毛衣和风衣,站在苏守信的身边,他们父女之间,穿着打扮都更像父女。
顿时就搓起手来了,苏守信已经红了眼睛,上前一把将徐老爹抱住了:“老哥哥,谢谢你!”
徐老爹顿时不好意思了,为人父母的,都体会得到那种心情:“谢什么,不用谢不用谢……”
放开他了,苏守信又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你放心,当年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孩子也特别心疼老哥哥,一再不让我登门说这件事,现在说开了,更不用担心,她是你的女儿,不会改变什么,我们一起疼爱她。”
苏守信这么一说,徐老爹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激动起来,也狠狠点着头:“是是是,她多了爹妈,多了人疼她,我高兴,高兴还来不及呢!”
二人一起握着手,握了好半天,都红着眼,一起坐了沙发上面说着话。徐迦宁也陪着说了会话,她还病着,气虚得很,强坐了半小时,徐老爹要走了,才和苏守信一起送了他出来。
人送走了,二人回转。
苏守信拿帕子擦着眼睛也激动得很:“他是个好人,我真的很敬佩他,我以为这辈子等不到他说出口,以前还想着找个契机,等他能接受了,两家人坐一起再说开了,没想到……没想到他胸襟比我大,以后你一定好好孝顺他,他一辈子都是我哥哥。”
徐老爹当然是这么好的人,她知道。
往回走了几步,徐迦宁突然也好奇起来:“爹,我一直好奇,光凭背后一个印记,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真的是苏唯,其实这很不可思议。”
苏守信脚步不快,回眸看着她:“不瞒你说,从怀疑开始,我调查了一段时间,因为事实上你就是我们的女儿,所以相信。并且,上次检查身体,陈医生已经帮我们联系了国外的检验实验室,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再有一个月,应该差不多能有个结果,当然了,那个唯一的意义,就是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
看来,她爹比她还清楚,以后她面临的状况。
所以,早有准备。
虽然不太懂:“实验室?那是什么?”
苏守信与她解释了下:“现在德国已经可以检验父子关系了,用毛发唾液等东西,密封保存好了,可以出相关书面证明。”
竟然还能检查,徐迦宁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苏守信继续去老太太面前守着了,她身上还有病气,让给带了话,独自回了东园。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走过梧桐树下被人拦住了,才缓过神来。
陆修远领带被扯歪了一边,目光灼灼,已经用尽量平和的口气与她说话了:“苏婷呢?她去了哪里?你是不是知道?”
苏婷已经走了,徐迦宁看着他焦急神色,不由叹了口气:“我知道她为什么想和你离婚了,也知道她为什么走。”
他顿时抬眼:“为什么?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问题,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也没有第三者,没有任何的不和,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秋天到了,树叶开始黄了。
就像人生,总有落幕的时候,徐迦宁抬手摘了片树叶:“你以前没有想过这些吗?从来没有想过?在她替你登报离婚的时候,也没想过?”
他伸手抚额,一副头疼模样:“我以为她就是闹脾气,苏婷从小闹我都习惯了,她做什么事都特别胡来,现在她还怀着孩子,我想不到她除了剧组还能去哪里,可剧组已经派了人去,她根本没有去。”
徐迦宁想了下:“可能是旁观者清,所以你什么也想不到,她本来是想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可这个孩子突然打乱了她的计划,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如果真的爱她,那么至少要去真正的理解她内心想法,而不是强加你的想法给她。她是一个人,她有她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你和你家里人不同意,她就不能去做?现在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又认定她舍不得这个孩子,所以放松了警惕,她才得以逃脱的?”
陆修远沉默不语,后退两步靠了梧桐树上。
她目光浅浅,语气也带了几分责备:“从一开始,你就不知道她想要的什么,现在她有了孩子,自己也能养得起,就连祖奶奶都说,我们苏家无所谓,你好好想一想,如果还有能和你走下去的理由,那会是什么?是牺牲她的梦想才能吗?是绑住她在身边什么都不让她做就能吗?你所谓的爱她,难道就是宠着她发脾气,像看一个宠物一样的吗?”
他闻言更是懊悔,定定看着她:“你不懂,我真的不能没有她,从小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看不着她,我一日也受不了……”
男人和女人的认知好像很不一样。
徐迦宁拢了下风衣:“好好想一想,你为她都做过什么事情,哪些是只有你能做,别人做不到苏家做不到的,那些没有你别人也能做到的不算,就知道了。她心中有你,定是跟你要过。”
说着,再不理他,回身往厅堂走去了。
一楼没有人,直接上了二楼,红玉才给糖球洗完澡,徐迦宁回到房间,她抱着猫过来,指了下床头柜上的小盒子:“小姐,七少爷临走时候叮嘱您一定要吃药来着,他说医院还有事,晚点回来。”
走到床边,看着那两个药片,点了头:“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可实在疲乏,挂了风衣,回身躺了床上了,连被都不想掀起,一个手指头都不愿动的。
红玉抱着糖球,慢慢走了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的。
徐迦宁抬眼逗了两下猫,让她将糖球放了自己身边,软软的小东西喵呜叫着,使劲往她怀里拱了拱。
她伸手轻抚着它的小脑袋瓜,看着它漆黑的眸子,心中欢喜。
一抬眼红玉还没有走,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有话说,徐迦宁将猫儿搂住了,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
“什么事,直说。”
红玉见她问了,连忙站近了些:“七少爷今天问了我一件奇怪的事,我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他问的这个人是谁,可他非说这人我一定知道,再三问了,我起誓发愿的才相信我。”
徐迦宁没太在意:“他问谁?”
红玉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我是真不认识有过这个人,小姐身边除了顾家大少爷二少爷,哪有什么叫什么子易的……”
话还未说完,糖球喵的一声,徐迦宁睁开了眼睛。
120、妮子的计划
第一百二十章
问了红玉, 才知道,霍澜庭是在她的梦呓当中, 听见子易这个名字的。
这个完全不存在这个时代的人, 问谁也问不出什么。她也没办法和他解释, 这个并不存在的人,只能假装不知道他问过。
不过听见这个名字了,她是真的睡不着了。
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将床头柜上面的药片吃了,睡不着就起来了,下楼来了,刚好苏谨言带着明软回来了。
他手里还提着个兔笼子,里面一只小白兔可爱得紧。
徐迦宁看见了, 当即夸了一句:“好可爱的小兔子啊,新买的吗?”
明软点头,目光温柔, 让她过来看看:“快来看看, 你大哥买的兔子,今天我们去了市场,那里好多卖小宠物的, 特别有趣。”
苏谨言将兔子笼子放在厅中, 让佣人顾看着些, 这就坐了沙发上面。
刚才在市场,他看见了个孙太太。
是的,没有看错。
他看见了孙太太。
那个女人, 蓬头垢面,穿着破旧的旗袍,疯疯癫癫的,吃着街边捡来的菜叶,他从她身边走过,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半跪在地上,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来模样了。
苏谨言有点失神,明软叫了佣人来,将兔子放了一边。
她拉着徐迦宁的手,说要有好东西给她,直接将她叫走了,母女两个走上长廊,直接进了明软的房间。
房间里,还摆着许多玩偶,给女儿按了床边坐着,明软抱着双臂,笑意渐失。她来回在床前走来走去的,片刻之后竟开始咬起了指甲。
这样焦虑,徐迦宁生怕她治疗过程当中出现什么差错,立即上前:“妈,怎么了?”
明软站了她的面前,声音已是低不可闻:“我刚才在市场,看见了孙太太,你大哥也看见了,他一定是看见了,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他有心事,他会不会去找孙太太?你觉得他会不会去?”
她的心情大体是和徐老爹一样的,徐迦宁安抚地握了她的手,扶着她坐了床边:“不会的,别胡思乱想了,早在他被那个女人抛弃的那一天,他就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你了对不对?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明软目光灼灼,有点急了:“你不知道,你大哥心里能藏得住事,他指不定想怎么样呢,妮妮,你一定早有准备,若有一天,他背弃了我们,你一定要扛得住。”
毕竟是亲生,她此时还记得担心女儿。
徐迦宁对她笑笑,上前拥住了她双肩:“放心,我爹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别胡思乱想,大哥也不是那样的人。”
明软总爱胡思乱想,此时更如惊弓之鸟,徐迦宁怕她病情反复,特意叫佣人去叫了苏守信回来,她陪着坐了好一会儿,明软才好一些。
不多一会儿,苏守信回来了。
明软将自己的担忧又对他说了一遍,她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秘密,苏守信当然不能增加她的焦虑,一直劝着她,宽慰着。
徐迦宁这就退了出来,走过长廊,到了厅堂当中,只有两个佣人,一边伺候着。
苏谨言还坐在沙发上面,他双手都抚着太阳穴,轻轻揉着,一副苦恼的模样。她看着他,忽然想起了苏谨霖来。
走到沙发前面坐下了,苏谨言余光当中瞥见她了,神色如常:“怎么样?好些了吗?霍澜庭说你昨天晚上发烧了。”
徐迦宁轻点着头,笑笑:“没事,吃了药就好了,多谢大哥惦念着我了。”
“没事就好,我先上楼躺一会儿,头疼。”
“嗯,快去吧,难得有空,祖奶奶那不太好,一会儿还得过去。”
“好,你去的时候叫我。”
“嗯。”
苏谨言见她脸色和平常时候差不多,也没再问,他头疼,没有什么想说的,直要上楼去休息。她在背后看着他,一直到他上楼去。
茶几上面放着两个水杯,徐迦宁盯了片刻,随即笑了,就在刚才,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彻底压倒苏谨霖的办法。
才坐了一会儿,苏守信关好房门,在长廊上面现身了。
他快步走了沙发前面,左右看看:“谨言呢?”
想必,他是想问他孙太太的事情了,徐迦宁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并未抬头,压低了声音:“爹,还是留一线,毕竟是他亲生母亲,再怎么不亲,他看见之后难过也是正常的。如果他一点也不难过,一点触动也没有,你想想,这个人那得多可怕?”
苏守信坐了下来,看着她脸色冷凝:“当初就不该留下,这一点念想都不该让他有。”
徐迦宁轻摇着头,将茶杯推了他的面前去:“爹,死容易,活着才难。大哥的事不要做得太绝,他反而更感激您。”
苏守信靠坐了沙发上面,伸手也揉着额头:“你刚才过来,他说了什么没有?”
她笑笑,说没有。
苏守信看了楼上一眼,声音也很轻很轻:“这件事不会就此了,你大哥平时做事,你留神一些,听他说账册给你看了一点,你正在学习,可有什么收获了?”
收获?
收获甚微,徐迦宁浑不在意地:“没事,他不会轻举妄动,什么东西按部就班的,一经得到,轻易都不会放手。”
道理是这个道理,苏守信低吟片刻,忽然问了她一句不相干的话:“刚才你两位叔叔都在老太太屋里,找了一通,老太太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问她也问不出什么,说是丢了一样东西。是一个金钥匙,按理说,如果要给,那会给我,但是她没有对我提及,是不是给了你?”
金钥匙?
徐迦宁当即想起了那个项链,上面挂着的金钥匙很小,当即轻声应了声:“嗯,给我了,那是什么?”
苏守信了然地看着她,也是欣慰:“我就知道,我是她唯一的儿子,你是她唯一的孙子,她不会留给别人的,我们苏家还有金库,金钥匙就是能打开金库的钥匙,保留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碰的那东西。”
徐迦宁用手比量了一下:“这么大,什么金库?”
苏守信点头:“老太太没有吐口,遗嘱在律师事务所,现在还不知道,你先收好,以后一定用得上。”
说起用得上这个金库的钥匙了,徐迦宁忽然明白了一些,苏谨霖的心理。
在她回来之前,他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子,眼帘一动,徐迦宁身形微动,又靠近了苏守信一些,她以手遮唇,更是与他低语:“爹,请陈医生帮我们一个忙……”
话毕,苏守信连连点头:“好,他也该得个教训了。”
她看着他,心安。
这些还不够,还需要有人传话过去。徐迦宁转身上楼,春秀和红玉都在楼上,她一走一过,叫了红玉给她倒点水过来。
红玉连忙应了一声,倒了热水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房间里面响起了一声惊呼,随即徐迦宁的怒骂声从门里传了出来:“废物,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春秀听见了,连忙上前。
可没有人叫她,她还不敢冒然进去,不多一会儿,红玉收拾了打碎的玻璃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红着眼睛,眼泪就在眼圈当中转着。
春秀跟了她过来,小声问她怎么了。
红玉的眼泪这就掉落下来了……
徐迦宁刚才特意打翻了水杯,这时候已经躺在床上搂着糖球了,之前还有锁顾忌,生怕她身份告知天下之后,徐老爹会伤心欲绝。没想到他今天先一步说了,既然有了心理准备,徐老爹不会受及连累,那么她已无所畏惧。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倦意渐渐上涌,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还在梦中徘徊,身边似有叹息声,她没有动,很快,一只温热的手就覆了她的额头上面。
轻吻落在她的鼻尖,那已然熟悉的气息让她懒得睁眼。
很快,身边有窸窣的脱衣声音,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霍澜庭才脱下外套挂了一边,左右看看,窗外已经黑了,屋里亮着昏暗的床头灯。
片刻之后,他坐了床边,轻轻抚着她的脸,定定看着她。
她半阖着眼,语气淡淡的,声音额轻轻的:“霍澜庭,你回来了?几点了?”
他说七点多了,随即目光更沉:“你叫我什么?”
霍澜庭啊!
山精霍澜庭,他就是霍澜庭,除了这个,还能叫他什么?
徐迦宁懒得跟他分辩,再次闭上了眼睛。
反正也睡了这么久了,不如一直睡到大天亮,他确认了她没有再发烧,掀开被子躺了她的身侧来。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他伸手点着她的鼻尖,一副商量的口气,就在她耳边继续叹气:“不行,我和别人不一样,不能光只叫名字。”
徐迦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