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妮子的疏远
第七十六章
蓝天白云, 响晴的天气。
屋檐下站成一排的女孩子们,都看着她。
她说我希望你们会记住这一天, 我将与你们一同成长。回眸看着霍麒麟, 她优雅知性, 美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那颗勇敢的心。
虽然生在富裕之家,但她一直良善,温暖。
可能这才是徐凤举对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这样的一个人,的确值得人爱。徐迦宁心境不同,也一脸笑意。
霍澜庭走上前来,看着她, 眼底也都是笑意:“看来,这个女子学校被你们办的有模有样了,这些孩子们以后会感谢你们的。”
霍麒麟拉过迦宁的手, 回头给她介绍身后的老师:“来,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虽然工资微薄,但是这两个老师都愿意来教学, 这位是李老师, 这位是顾老师, 都是通过朋友得知我们要办女子学校,特意辞了工作赶过来的。”
李老师是一位女老师,从前并未见过, 二人握手之后又去给孩子们登记去了。
顾老师么,不是别人,正是徐迦宁的前夫顾君行。他站了起来,看着徐迦宁略有窘迫。开始到这个学校的时候,霍麒麟就对他说过,促成建校这件事的,也是一个姑娘。
当时他还想来着,有这种思想觉悟的人,打心里佩服。
此时,在这个地方相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了苏小姐,但知道这个学校是她建成的,也因为当初自己鄙夷她的那段时光,感到羞愧。
徐迦宁才注意他,也算是一位老熟人了。
她看见顾君行的脸色,特别善解人意的没有说破,上前一步对他伸出了手去:“顾老师,您好。”
握手是礼貌,顾君行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动作轻柔:“您好。”
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他握了一下,并没有马上放开,他有心暗示她一下,一会儿有话想要问她,可她及时抽了手去,已经扭头和霍麒麟说话去了。
学校招生一共六十几个女学生,还得继续宣传。
霍麒麟已经让徐凤举去发传单了,她和徐迦宁说着话,见她和霍澜庭一起来的,更是拿着他们两个打趣,笑的不能自已。
“我怎么看你们天天粘在一起,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霍澜庭没有否认,一手搭在了徐迦宁的肩头。
他已经认出顾君行来,下意识宣告主权。
霍麒麟平时拿他打趣惯了的,见他动作上有些亲昵,偏又不承认,不由上前一步,低低笑道:“看来,那你和那位沈小姐是真的已经结束了呀!”
按着二人约定好的,给人的假象,那就是谈恋爱了吧,徐迦宁嗯了声,本来想痛快承认了的,耳尖的听见霍麒麟提到什么沈小姐,顿时抬起眼来,看着霍澜庭。
“哪位沈小姐?沈小姐又是谁?”
霍澜庭看向姐姐,目光已经沉了下来:“早在我回国的那天,就已经结束了,别再提起她了。”
说着,伸手牵起徐迦宁的手,转身:“我们走。”
霍麒麟见他脸色,自知失言,忙追了上来:“你们去哪儿啊?一会我们几个老师要一起吃饭,一起吧?”
徐迦宁也记挂着回去,回头对她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有事先走了,改日我再请你们一起,回去吧!”
自她二人走后,霍麒麟才叹了口气。
她今日实在高兴,不想一时失言,好像戳到了澜庭的痛处,想着他们两个人男才女貌,一对璧人似的,难免唏嘘。
回头时候,顾君行就在身后。
她连忙又起笑意,叫了声顾老师。
他目光还在远处,见那两个人背影已消失在了学校门口,这才回眸:“这位苏小姐却不知是谁家的小姐呢,怎从未听说过?”
徐迦宁的身世问题,是个人**,霍麒麟自然不方便透露,也就含糊其辞地说就苏家的,转身忙别的去了。
回了车上,霍澜庭掉头离开,准备送徐迦宁回家。
他一路上都在沉默,也想过如果徐迦宁问他沈明珠的事情,他该怎么回答,但是一路上,她都没有问。非但没有问,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
开车到了宁安街上,霍澜庭将车停到碧情园南门停车处,这才回眸。
徐迦宁靠着车座上,呼吸浅浅的,似乎睡着了一样。
他转过身来,才一碰到她的肩膀,她就睁开了眼睛。
坐直了身体,徐迦宁左右看看,打开车门准备下车,霍澜庭一把握住了她手腕,她回头看着他,想了下,说:“放心,今天就能安排好,订婚的事不会有任何差错,你若着急,明天来也没关系。”
他根本没在想订婚的事,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眼里,似有疏远。
他心中计较,更觉得是与姐姐失口说出的那句话有关,见她转身要走,才立即拉住了。
“我在国外的时候,曾和沈家小姐走的比较近……”
没等他说完呢,徐迦宁已是皱眉:“你不是说,回国之后就结束了吗?”
她刚才好奇问了一嘴,之后一想,都说结束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一路上都在想着苏家这点事,急着回去看看。
没想到他还特意解释了下。
当然结束了,霍澜庭目光沉沉,轻点着头:“嗯,结束了。”
徐迦宁哦了声,转身还要下车。
他并未放手,又一用力,扯得她回过头来:“又怎么了?还有事?”
真是急着要走,好像与他生分许多。
女人多爱口是心非,他轻咳了声,又说:“真的已经结束了,不要多想。”
她是真的没多想,徐迦宁稍微用了点力,将自己的手挣脱开来。
看着他,好好解释了下:“放心,我知道没什么的,既是回国之后就结束了,那我也不会再问,能理解的,我还有前夫呢,这算什么。”
前夫……
霍澜庭目光顿沉:“他怎么会在这所学校里当老师?之前没有听你提起过。”
之前,她也不知道。
她甚至觉得他有点问的多了,光是瞥了他一眼,口气就有点不好了:“我不知道。”
徐迦宁着急下车,拢了拢风衣,可不能再和他在车上闲聊下去了,赶紧推开了车门,下了车去。
她站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对他摆了摆手:“路上小心,再见!”
霍澜庭看着她,她摆过手了,立即转身奔着南门走去了。
他随后下车,倚靠了车门上面。
可人家心里记挂着家里的事,真是头也不回。
无人理会,他回身上车这才离开。
徐迦宁脚步匆匆,一直走了东园去,一楼的客厅当中,苏守信夫妻正在楼下沙发上看书。
见女儿回来了,都看向了她。
多年来的分离,冷丁想亲近还不知怎么才能亲近起来。
苏守信只看着她,目光灼灼:“妮妮回来了?”
她嗯了声,坐了过去。
明软手里拿着的,是一本西方神话,她看了有一会儿了,很是入迷,听见妮妮两个字,抬头看了眼,笑着将书合上了,拉着徐迦宁的手去。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跟我说,妮妮回来了,我还纳闷,妮妮不是在家里么,她能去哪里,怎么又说她回来了,一早我就上楼了,人都说你睡着没起来呢,我才放心。”
说着上前倾身,抱住了她。
明软昨日用了药,睡得深沉,谁能在她耳边呢喃,定是苏守信与她说的话。
徐迦宁也拥着她,轻拍着她后背,安抚着她:“你都说了啊,我能去哪里,出门也是有事,一会儿就回来的,放心吧,我都哪都不去。”
透过明软的肩头,她看着一边的苏守信。
怀中,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气,是不大熟悉的,可那么温暖的。
苏守信也过来相劝,把明软劝了起来,牵了手过去,拥在自己怀里:“别胡思乱想了,都说了,妮妮有事出去了,你看她这不是回来了吗?”
明软嗯了声,可又往外面看了看:“谨言呢,我有两天没看见他了,他上次还说给我买个真的兔子呢,怎么都看不见人影了?”
苏守信目光顿沉,哄着在她额头上亲了口:“兔子我明天给你买,他有事出门了。”
明软习惯了依赖,回头喊了两声娟姐,可娟姐也不在了,她自然找不到人,眉头登时皱了起来,又叫了两声李妈。李妈过来了,她让她上楼去找苏谨言下来,说有话问他。
苏守信不敢逆着她,只说谨言出门了,明软发起小脾气来,起身将他推开了来:“我儿子到底在哪呢?上午我问你,你就说他出门了,他车都在家里,他出的什么门啊?”
徐迦宁在旁看见,连忙上前哄着她,扶住了她:“医药公司有事,他这两天一直忙着呢,我看见他走的,没开车,等等就回来了。”
明软见是她,脸色稍缓,拉了女儿靠近许多,和她咬着耳朵:“嗯,你大哥可得看紧了,外面有狐狸精,和我抢儿子,一天都不能让他落外面!”
孙太太已经成了她的心病了,徐迦宁当然劝着她,只说苏谨言很快忙完了公司的事,那就会回来的。
她应了,又坐下看书,非说就坐一楼等着他回来,让苏守信去找儿子。
完全是一副小女儿姿态,苏守信也真拿她没有办法。
李妈在旁伺候着,他说上楼打电话问问,这就站了起来,徐迦宁连忙让人伺候着明软,跟了上去。
楼上安安静静的,新调度过来的佣人还没过来,苏守信走了电话旁边,拿起了桌上的烟,举着却没有点着。
徐迦宁走了他身后去,站住了。
他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也好奇:“都查明了吗?怎么处置的她们?”
男人嗯了声,回头看着她,放下了手中的烟:“拐子当年就处死了,是一个团伙作案的,苏谨言当年还小,害怕之余说了谎话,他一直以为你早就死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请了你回来冒名顶替。余百合送了黄浦江边,让她亲眼看着处决她儿子,在江里吊了她半宿,现在已是疯疯癫癫的了。”
处决了?
虽是都因他而起,但也是迁怒。
苏谨言当年无非是个八岁的孩子,他现在身上背负了苏家太多的东西,产业链当中,缺他不可。
苏守信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徐迦宁眼帘微动,根本不相信苏谨言就这么轻易扔黄浦江了。
“那,苏谨言在哪里?我妈还找着他,现在怎么办?”
果然,苏守信拿着话筒拨了个号码,很快对方有人接听,她看见他冷着一张脸,定定道:“先把他放出来,让他回东园来,告诉他,就说他妈找他呢,让他换了干净衣服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陪外地亲人过中秋才回来,祝大家中秋快乐,今天这章下面会有红包掉落的哟!接好了啊!
77、妮子的哥哥
第七十七章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 苏谨言回来了。
他西装革履,低着眉眼, 行色匆匆, 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徐迦宁站在楼上看着他走进一楼客厅, 两手插在口袋里面,静静站在那,一直看着楼下动静。明软还在沙发上面看着书,听着脚步声,回了头。
苏谨言几步到她面前,单膝跪了她的面前:“妈~”
才叫了一声妈,他嗓音低沉,已是哑了。
明软板着脸, 合上书了:“说,哪里去了?这两天都看不见你人影?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妈了?嗯?”
他抬起脸来:“医药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情,我这两天一直在忙着药单的事情, 忙着忘了给您买兔子的事了, 明天,明天我一定给您买了兔子来,好不好?”
他脸上尽是疲色, 唇角处还有乌青。
明软伸手轻抚着他脸, 顿时心疼了:“忙的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了?怎么就忙你一个人了?你这脸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苏谨言伸手握住她手, 神色如常:“今天早上心不顺,跟谨霖打了一架,没事的。”
他们哥俩经常打架, 这么说更不惹她怀疑,果然,明软挣脱了她手,轻轻在他脸上摩挲了两下,叹了口气:“没事你跟他打架干什么,他是军人,你要吃亏的。”
苏谨言嗯了声,依旧跪了她的面前。
女人温柔着的一张脸,更是两手捧了他的脸了:“我的儿子,看看多好看的脸,长得也像我,脾气也像我,这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以后谁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妈,妈去打他。”
他再忍不住,声音已是哽咽:“妈……”
徐迦宁不再看楼下的一幕,转身走了沙发处坐下来了。
苏守信正抽着烟,见她过来,连忙将烟按了烟灰缸里面,他摘下了眼镜放了方几上面,亲自倒着茶,拿着抿了一口。
楼上的佣人,都被他撵了下去,徐迦宁也已经知道了,娟姐为苏谨言所用,所以拖走了。
她拿起暖瓶给自己也倒了点热水,不喝,光是两手捧了水杯暖着手。
“您有什么打算,苏谨言如何处置?”
苏守信靠坐了沙发上,低着眼帘:“当年余百合在孙家生下了他,她说这孩子是学文的,她阅人无数,身边男伴来来去去的,学文哪里肯信。后来孙家败落,举债破产,她闹了一通故意信口雌黄,对你妈说那孩子是我的,将孩子扔在了苏家的大门口。你妈心软,虽然恨她,但还是留下了那孩子,视为已出。后来我解释之后误会解开了,你妈又怀了你,说他是个引子,没想到他是个灾星。”
徐迦宁捧着热水,靠坐了一边:“那他是二叔家的吗?”
苏守信点了头:“应该是的,余百合当年没有理由说谎,现在你妈离不开他,精心培养了十几年,苏家产业多半都与他有关。原来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家财都没放在心上,现在自然不能继续糊涂下去,该是你的,不能落入旁人之手,尤其是你二叔,若不是他惹的风流债,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
他是真恼怒,脸色铁青。
热水凉了点,徐迦宁捧着水杯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他不知自己身世,又依赖母亲,这样也好,让他留在身边恕罪,于他于我妈于苏家,于我,都好。”
苏守信嗯了声,坐直了身体:“以后,爹会补偿你的,这世上什么好的,都是你的。”
两个人之间,总是少许多亲昵。
徐迦宁看着他,自然知道他是真心,她眉眼温柔,露出几分笑意来:“世上什么好的,都给我妈吧,以后都陪着她,她会好的。”
苏守信已经陪了十几年了,以前不觉得能好,只是尽力哄着她。
现在女儿就在眼前,他也似乎看见了希望:“嗯,会好的。”
徐迦宁见他身心放松了些,趁机靠近了些,与他提起了和霍家的婚事来:“还有一件事,我希望您能答应,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他问是什么事,她说是霍家的婚事,希望他能够答应。
苏守信想了下,那日女儿和霍澜庭一起上楼的模样,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恋情,似乎比他认知地更要好,当即皱眉。
才找回来的女儿,怎么能甘心让她这就订婚结婚呢!
可他似乎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对,只看着她,目光沉沉:“霍家那七小子,你很喜欢他?”
徐迦宁还很冷静,故意提起了之前的一段婚姻:“其实老早喜欢他,但因为不能得到所以气的嫁进了顾家,和顾家大少爷结婚之后,他颇为嫌弃我没有文化,今年才离的婚。没想到还能和霍澜庭再续前缘,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且,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订婚,其实是因为霍家老太太身体不大好了,我想祖奶奶也惦记着我的终身大事,不如定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好。”
一听女儿还被人嫌弃过,苏守信更觉内疚。
当年的事,如果再继续深查下去,说不定还有转机,恨不能对女儿是百依百顺,但他还有顾虑,毕竟是女儿的婚事,还想让她再深造呢:“可是……”
徐迦宁嗯了声,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特地清晰地叫了他一声爹:“爹~”
男人顿时抬眸,胸口略微起伏着,心如捣鼓。
她抓着他的袖子,轻晃了下:“人家喜欢他嘛,订婚就订婚了,又不是结婚,结婚还能离婚的呢,有爹了,我怕什么呢,当然是看着眼下了~”
他心肝乱颤,心里又甜蜜又激动,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好,那霍家要来提起婚事,我就应了。”
徐迦宁没忍住笑意,双手合十,对着他轻一点头:“谢谢爹~”
他眼底便也多了几分笑意。
正是说着话,楼下传来了脚步声,苏谨言哄了明软,上楼来复命了。
苏守信听着脚步声,脸色就沉了下来。
很快,男人走了过来,到了面前,轻轻叫了一声爹。
苏守信冷着一张脸,目光沉沉:“你怎么想的,是自己离开苏家,还是我撵你出去?”
苏谨言面如死灰,齐膝跪下:“爹,不是我不舍得苏家的家财,也不是舍不得苏家这个家世,我舍不得爹妈,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您打死我都不解恨,但是当年的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谎。后来徐叔送了妮妮回来,我当时真的以为妮妮已经不在了,看见她眼睛那么像妮妮,我又害怕又后悔为什么把妮妮交给孙太太,真是一时害怕就让人赶走了他们……”
当年他才八岁,害怕也是正常的。
可是一切皆因他而起,因老二苏学文而起,苏守信怎么能不怒。
眼见着他脸上怒意更沉,苏谨言连忙跪行一步:“我从小没妈,现在不求别的,但求让我留下,我于妮妮有用,以后将苏家所有都转到她名头上,我愿一生为她。只求……只求你们原谅,让我继续陪着我妈。”
余百合亲眼目睹儿子被毒打,又被投江,她以为苏谨言已经死了,烟瘾上来了已经疯疯癫癫的了,将她送了外地去,不会再回来了。
余生,就让她体会着丧子之痛吧。
其实,苏家这样的情况,苏谨言不在的话,的确于妮妮不利。
也对明软不利,苏守信清楚得很,他万般恼怒,昨日一顿毒打,已发泄不少,冷静下来之后,就像徐迦宁说的那样。让他留下来赎罪更好。
所以,他故意作出想要赶走他的模样,不过是故意的罢了。
苏守信叹着气,脸色冷漠:“不,这个家是留不得你了。”
徐迦宁当然知他心意,趁机在旁相劝,说给苏谨言听:“爹,您就留下大哥吧,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好孝顺您和妈,也让他好好照顾我,就当是我求你了。虽然我不记得他,但是,看在他这些年一直悔恨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苏谨言顿时抬眸,果然动容。
他一小被余百合打大的,被亲生母亲抛弃的时候,那种又冷又饿的滋味早已牢牢记在心里了。
明软是怎么带大他的,他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妈,依赖得很。
人一旦有了感情,自然是有割舍不掉的牵绊。
徐迦宁在旁看着苏守信,声音柔柔的:“我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那些不好的记忆,爹就忘了吧,我们都不要记恨。”
苏守信嗯了声,顺势瞥了苏谨言一眼,站了起来。
恨恨从苏谨言身边走过,他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苏谨言还跪在地上,双膝早已麻木了。
他耳中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眼中也什么都看不见,脑中嗡嗡作响,之前一直害怕着的事,又觉得枷锁一下解开了去,全然解脱。
当初的悔恨,还是遗憾,似乎还有机会。
徐迦宁也站了起来,走了他的面前,对着他伸出了手来:“苏谨言,从今往后,你留下了这个苏姓,那就真正成为苏家人,我的哥哥了。”
他抬起眼来,眸色漆黑。
在他的眼睛里面,她就像救世主一样,忍不住的,伸手握住她的手,借着她拉着他的力气,一下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76,77中秋红包明天中午发。
78、妮子的生活
第七十八章
霍澜庭在苏谨言医药公司的药单上掏了了一笔, 市场平衡已经被打乱了。
一家难做大,这两天忙也是正常的, 苏谨言被责令处理好手头上面的事, 开始准备交接地契名头, 徐迦宁才到苏家没多久,这么风口浪尖上的事,她推给了苏守信,说暂时不需要这些,无需都过到她身上去。
的确,女儿日后的路还长,也难得她懂得进退,从不贪心。
苏守信这便应了, 更对她多了几分疼惜。
好东西是可以吃的,但是不能这么贪心一口吞了,徐迦宁暂时还驾驭不了整个苏家, 自然以退为进, 多做考量。午后睡了一觉,天气这么好,总要晒晒太阳的。
下了楼来, 园子里有两个丫头在收拾落叶, 初秋的天气乍凉还暖, 她在青砖路上闲走,折了梧桐叶拿在手里,感觉微风徐徐, 真个惬意。
只不过,这惬意没用多久,就被人打扰到了。
苏谨霖在隔壁院子里指挥工人抬床,正换了家具,出了院子看见她,这就跟了过来。
徐迦宁手里还转着梧桐树叶,他今日穿了西式休闲衣裤,到了旁边,随着她的脚步与她并肩:“哟,半天没有看见妹子,怎地看见了,这么生疏?”
她脚步不停,也不快:“二哥病好了?”
苏谨霖一脸笑意,配合着她的脚步:“没有,不过看见妹子了,想必应该马上就痊愈了。”
她轻笑出声,似被他逗笑的.
他继续跟着她:“佣人们都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情,东园这两天不大消停啊,娟姐在苏家做事十多年了,突然被撵了出去,这可不像我大哥作风,你知道苏谨言这是抽了什么风吗?”
徐迦宁手里的树叶对着他点了一点:“放着自家妹妹不管,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抽什么风我不知道,但是我可知道,你抽的风不轻。”
苏谨霖笑意更浓:“好歹也是帮过你的,能不能不这么说二哥?”
再往前走,就到老太太的院里了,徐迦宁看着脚底的路,脸色如常:“正因为你帮过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得到了帮助,所以我不愿太过深究。”
他慢慢地走,一路跟着她,啧啧出声 :“你防心也未免太重了些,我帮你自然是因为,你是我妹子。”
已经走到石阶下面了,徐迦宁回眸瞥了他一眼:“你妹子是苏婉吧,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她吧!”
看见两次她和顾君行在一起,想了想没有必要说,也就没说,上了石阶进了一楼客厅了,早有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看见她们迎了上来。
“小姐,二少爷。”
“祖奶奶醒着吗?我去看看她。”
“醒着呢,刚才还念叨着呢,今天天气好,总想去外面看看。”
“知道了。”
苏谨霖也进了客厅,快走到老太太房间时候,伸手在她前面横拦了一下:“可能有件事你还不知道,霍家自从霍老四没了之后,其实一直在走下坡路。苏婉可能也想谢谢你的,最近她在和沈家公子交往,我也谢谢你。”
这怕是不止炫耀那么简单,徐迦宁就当没听见 ,拨开他手,上前敲门。
很快,屋里的老妈子来开了门,她率先走了进去,这个时候,苏谨霖有意走开,可冷不防她一伸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领,给人拽进了屋里去。
外面阳光大好,窗前很是明媚,老太太才被人扶着坐了起来,抬眼看见孙子孙女来了,顿时笑了:“看看,我才说完这两个,就都来了,心有灵犀的么!”
徐迦宁嗯了声,到她面前,先把手里的梧桐树叶递给了她:“祖奶奶您看,梧桐树的树叶,初秋了,以后绿色的叶子慢慢都会变黄的。”
苏家老太太伸手接了树叶过去,来回直摆弄着:“还是妮儿惦记我,我都多少天没出去过了,天一凉,陈医生更是说什么,越是换季了,天凉了,我们老人的心脏受不了,这也不让我去,那也不让我去的。”
徐迦宁坐了旁边,苏谨霖也坐了另外一侧。
当着苏家老太太的面,她看着这个二哥,面色淡淡的:“二哥这回怎么坐得那么远,不到我跟前来了?”
苏谨霖呵呵干笑,直对着她使着眼色。
老太太拉着她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徐迦宁面露委屈,直咬着唇:“奶奶是不知道,二哥到现在还怀疑我,故意逗我,和我亲近,兄妹之间,哪有他那样的,动手动脚的还调1戏我,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手里的树叶一下摔了苏谨霖脸上,苏家老太太登时怒目:“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
他哪里敢惹老太太生气,赶紧坐近了些:“奶奶您别听她……”
话还未说完,一巴掌抽了他脸上,苏家老太太指着他鼻子怒骂一通,气的不行了,还要再打,苏谨霖已是跪了下来,连认着错。
徐迦宁在旁红了眼睛,赶紧上前来扶住老太太,给她顺着气:“奶奶别气了,也没做什么,以后我注意着点,,没事没事的……”
她唯一的孙女,妮子的事,怎么能说是小事。
苏家老太太冷哼一声,指着苏谨霖怒道:“我还没死呢!给他爹妈叫过来,我问问他们,一个天天在外面不回家,一个天天打麻将什么都不管,还能不能管好他们儿子了?管不好,我替他们管管!”
她生气了,丫头连忙去打电话。
苏谨霖一直在认错,可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自然劈头盖脸一顿怒骂,徐迦宁落了两滴眼泪,在旁沉默。她不抬头,也知道,那人怎么看她。
丫头也是有心计的,不光给老二家打了电话,还给东园去了电话。
苏守信离得近,先一步到的,很快,苏家老二,苏学文带着他老婆也来了,徐迦宁站了自己爹身边,也挨个见过,叫了二叔二婶。
苏学文面目上看还很年轻,他太太略富态一些,穿着宽松些的旗袍,拉着她手问长问短的。当然了,老太太发火了,她一听是苏谨霖欺负人家了,过来拧了他耳朵,直接给人提了徐迦宁的面前来。
苏守信和苏学文都陪着老太太说着话,哄着她消消气。
这位苏太太,按着苏谨霖给徐迦宁道歉。
他不敢不从,看着她,还捂着自己耳朵:“妹妹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不敢了,我就是和妹妹玩笑着的……妈妈妈你轻点,我错了诶呦……我错了……”
苏太太见他认错态度还好,才放开了他去:“妮妮呀,我这个混账儿子,我是知道的,他见了貌美的姑娘总是嬉皮笑脸的,你是妹妹,他如果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那就来告诉我,看我不打折他的腿!”
苏谨霖连说着不敢不敢的,徐迦宁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苏太太可是拉着她的手,把她夸了一遍。
在老太太屋里耽搁一会儿,这一举动可是彻底惊动了苏守信,他冷冷的目光在侄儿身上扫过,从小到大都最怕伯父的苏谨霖连声都不敢吱,乖乖站在一边。
苏守信让徐迦宁回去陪明软,可有了个理由出来,她赶紧退了出来。
回到东园,天色还早。
明软根本不在园中,本来就是个借口而已,徐迦宁上了二楼了,回房间给父兄打电话。
巧的是徐凤举不在家中,徐老爹接的。
为了女儿,他已经学会接打电话了,徐迦宁很高兴,跟他说了,自己想要和霍澜庭订婚的事情。徐老爹很意外,不过她再三说,是真的喜欢人家,徐老爹又高兴了,直说只要她高兴就好。
二人还说了几句闲话,徐老爹问她身体好了没有,她当然说好了,千叮咛万嘱咐的,他让她好好保重身体,还说等她哥回来了,给她做点点心,让他送过去。
徐迦宁都应了,正说着话呢,春秀从楼下跑了上来,说让她赶紧再去老太太院里去,说有急事。
她才回来能有什么急事,问了春秀也说不清,赶紧下楼。
刚才故意告状,是为了震慑苏谨霖,让他以后再不敢对她动手动脚的,之前也再三想过,老太太的身体应当能承受得住。有点冒险了,这会儿说是那院里有急事了,心里也有点慌,生怕是老太太气到了,出了东园,急匆匆走了过去,才到外面就慢下来了。
小丫头进进出出,问了,说是来了客人了。
徐迦宁上了石阶,走进客厅,一眼就看见了,所谓的客人,是谁。
霍家来人了,霍原庭和霍至庭带着霍澜庭上门提亲了,可能是因为之前霍老爷子来,被苏守信落了面子,所以这次来的是兄弟两个。
霍澜庭站在沙发一侧,进门了,听见脚步声才回头。
四目相对,她看着他,无声地问着他:“怎么来得这么急?”
上午才见过,没想到不到晚上就来人了。
他轻点着头,无声地说:“老太太不大好。”
急着定下婚事,就算给她一个交代了,徐迦宁走了过去,上前见客,这会苏学文一家人已经离开了,只苏守信坐了沙发上面正和霍原庭兄弟两个说着话。
将来还不一定怎么回事,不过是假的订婚,为了让老太太安心而已,徐迦宁看着霍澜庭。他低着眼帘,也无喜来也无求的,想来重要的不是跟谁订婚,而是订婚这个事实,让老太太心中欢喜欢喜,那么这样一来,她更是多为自己想了下,很快心中就有了计较。
站了苏守信的身边,她低头看着他,轻声说:“爹,现在年轻人都流行一切从简,自由恋爱。我想订婚的话也小范围操办一下得了,我和霍澜庭的姐姐一起开了个学校,最近流动资金还不富足,省下来的钱可以捐给学校,既帮助了那些孩子们,又节省了开流,您看这样好吗?”
话音一落,几个人的目光都落了她的身上来。
79、妮子的忠诚
第七十九章
订婚的时候简单的办, 解除婚约的时候,可能也能好些。
她现在也需要这门亲事, 她需要向苏守信和苏家人证明自己, 不需要苏家白白将家财送到她手里, 她自己可以立足。
借由这门婚事,开办学校,从医院下手,她要她的身家立即翻倍。
这样,她才有底气保护徐家父子,有底气帮助徐凤举,在苏家人面前,也有话语权。
当然了, 这不过是一个过渡。
婚事还是合作来的,还得想着退路。
她现在是苏家的小姐,就是为了两家两个爹, 自然也不能闹得满城风雨。
如此一来, 为着好脱身,能给自己省不少的事,徐迦宁打的这个主意, 说简单操办, 也是试探着霍澜庭。
得寸进尺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他非要张扬着大操办,弄得天下皆知,那么她入了医院的股, 也总得随着他的心意。说出口了,苏守信先是笑了,直说着女儿怀有天下,赞叹不已。
霍澜庭看着她,站了她的身边来。
她回眸看见,伸手一牵,主动与他牵手,看着他目光灼灼:“你觉得怎么样?”
那目光当中,说不出的妩媚,牵着他手的那只手,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还轻晃了下他的手。
这一刻,他忽然生出许多柔情来,恨不得她说什么,他都要说好的。
当然应允:“好,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是和霍麒麟一起办的学校,苏家小姐这般情义 ,霍原庭和霍至庭,自然也不愿再说什么,就这样,俩家一起商议了下,在霍家举行个小小的订婚仪式,然后婚期再议。
苏守信向苏家老太太说了这门亲事,老太太也很高兴,还将霍澜庭叫了屋里去,让他一定对妮儿好,说好好相处,不急着结婚,年轻人一定多多走动,还说苏家欢迎他过来什么的。
霍澜庭当然应下,订婚的日期定在了三天后,大小也得准备一下,这一次到了苏家,可被苏守信留了下来,一起吃了顿晚饭。
天黑之后,霍原庭和霍至庭要回去了,霍澜庭说是要去医院陪护霍老太太,还问徐迦宁要不要一起过去,她以为他这是在故意制造独处的机会,好商议订婚的事情,一口答应下来了。
霍家那兄弟两个先走了,苏守信亲自送了他们出去,
徐迦宁来的急,没有穿外套,需要先回楼上穿件风衣,霍澜庭这就与她一起回了东园。东园内安静得很,昏暗的路灯下,两个人并肩一起,都走得不快。
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了,徐迦宁这才开口:“订婚的事,走个仪式就好,多谢你今天慷慨相助,我想你姐姐也会感激你的,学校初建,真的很需要钱。”
霍澜庭在她身侧,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能想到此处,更令人钦佩。”
她这么一来,既好脱身,又为学校做了好事,不过是一箭双雕而已,徐迦宁没想到他这么痛快答应,心中欢喜,更觉得自己顺风顺水,心情惬意。
霍澜庭心中还记挂着订婚的事:“明天让我姐姐一起出去吧,给你买一些衣服首饰,毕竟是订婚,还是要穿礼服才好。”
横竖是他操心的事,她当然说好。
似乎是委屈她了,他沉声道:“这么仓促之间订婚,其实我不想的。”
她说没事,二人往前走,才过梧桐树前,一道小黑影从树后窜了出来,喵呜一声。徐迦宁正凝神和霍澜庭说着话,并未注意,冷不防窜过她脚面,吓得她啊的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去,顺着男人迎过来扶住她的手臂,一头扎了他怀里了。
是一只野猫,不知怎么钻到东园来了,喵呜叫着,徐迦宁受了惊吓心狂跳。
霍澜庭一手扶着她,一手抚在她后背,轻轻拥着她,安抚着她:“没事,是只猫儿,可能是外面进来的,别怕别怕。”
的确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了,才惊觉人在他怀中。
徐迦宁靠着他的肩膀,扬起了脸来。
月光皎洁,霍澜庭也低着眼看着她,四目相对,他不由将怀中人拥紧了一些。
她肩头微动,轻轻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二人又是并肩站了一处,徐迦宁注意着路灯两边的动静,轻声说:“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嗯了声,很自然地,伸手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握了手心里:“我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先说。”
徐迦宁指尖冰凉,不过因为他牵着她的手,温暖了些。
她是忽然想起来的,订婚期限还没有想过,趁着四下无人,自然是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你觉得订婚的期限,要多久才好?解除婚约的时候,是由你提起,还是我来提出?”
没想到,她竟然在想这件事。
霍澜庭眸光顿沉,其实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过。
不仅没有想过,他甚至为她这个问题赶到一丝丝的不快,虽然是合作,假意订婚,但是她一直喜欢他,还想为他摒除门第之见,最近还开了学校,为此真是很难得了。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别开了眼去:“你觉得多久合适?”
做人么,要懂得知足。
她已经得了好处,总不能什么事都由她说的算了,想来,还是要尊重他的意见,横竖早点晚点,她都没有什么意见。
这么一想,当然是低低的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想解除,我听你的就是。”
这口气听在他耳中,略显幽怨。
霍澜庭回眸看着她,银白的月光淡淡照在地面,徐迦宁侧颜娇美,她说这话似有不甘,他心中更软,以为她是担心他不喜欢她很快解除婚约,自然多了几分怜惜。
“放心,此事从长计议,以后再说。”
从长计议,以后再说,徐迦宁摸不准他此刻什么心态,也应了声好,才要走开,想起他之前说忽然想起的事,连忙又问起他来。
霍澜庭握紧了她的手,举了她面前来,让她看着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之前,我与你说的,你记住了吗?不仅是苏谨霖,别人也不行,不能随便有亲密动作。”
她今个才惩治了苏谨霖,底气足得很,嗯了声:“记得了,放心。”
霍澜庭脑海当中,又闪过顾君行的那身青衫:“还有,你那个前夫,也不能再亲近半分,既然订婚了,那你我当遵守约定,彼此忠诚。”
徐迦宁点头:“好。”
他晃了下二人交握着的手:“这样不行。”
她继续点头:“嗯。”
他放开她手,又来握她手腕:“这样也不行。”
她耐着性子,继续点头。
霍澜庭放开她手腕,又扶住了她的手臂:“这样呢?”
她乖巧答道:“不可以。”
他上前扶住她双肩,她手一挥立即将他推开:“我知道,这也不可以。”
他总算满意,心中稍微舒坦了些:“你记得就好,走吧。”
徐迦宁未动,上前来牵他的手:“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你呢,如果有别的女孩子,想牵你的手,怎么讲?”
不知道为什么,见她计较,他心中一动,登时笑了:“放心,不会有那样的机会给别人。”
她过来挽住他的手臂,扬着脸:“这样呢?”
他手臂一抽,立即从她怀里挣脱:“当然也不可以。”
徐迦宁想了下,上前一步,两手环过他的腰身,埋首在他的肩头,蹭了一蹭他身上温暖,最后呵了口冷气出来,轻声问他:“这样呢?”
这一次,他没有抽身出去,反而两臂拥住了她腰身,将她整个人都拥在了怀里。
软香在怀,霍澜庭不等她不耐烦再开口问,已是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说道:“既已抱了你,那不会再抱别个,放心。”
徐迦宁莫名想笑,推开了他来,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她走开几步,听着背后没有动静,又转身过来。
霍澜庭站在原处,没有动。
她看着他,站住了等他:“走啊!”
他依旧未动,看着她目光沉沉:“我不喜欢被人这么轻易地推开……”
这都几点了,徐迦宁今个心情好,不与他计较:“我还不喜欢等人呢!”
说着,往回走了几步,到他面前,主动去牵住了他的手,直往前走去:“走吧,准未婚夫朋友。”
他闻言勾唇,跟着她脚步向前。
二人进了一楼客厅当中,明软正在楼下闹着脾气,沙发上面放着好几本相册,有几本都摊开放着的。苏谨言正在她面前,轻言细语地哄着她。
一回头看见徐迦宁回来了,明软的眼泪就掉落下来了:“妮妮,你可回来了,你说他们把你的照片都弄哪里去了?我怎么找不到,相册里只有你小时候的,你照片呢,我都忘了……忘了你以前什么样子了……”
徐迦宁立即上前,张臂拥住了她:“妈……”
明软闹起脾气来,跟个孩子一样,眼泪颗颗滚落,还直跺着脚:“你帮我找找,我怎么找不到,我是不是又生病了,我怎么什么都找不到……”
十几年都是空白,苏家当然没有她的照片。
徐迦宁心中叹息,只管哄着她,扶着她坐下,好在没多一会儿,苏守信回来了。
明软有了新的撒娇对象,扑奔着他就去了。
苏谨言收拾着相册,放了一起,霍澜庭走了过来,见徐迦宁脸有忧色,站了她的面前。
她向右一步,想要错身,他也动了一动,再次拦住了她。
这个时候,她哪有什么心情胡闹,站住了,无力地看向他:“让开。”
他略一思索,也看着她:“苏夫人这病,我略有所闻,她若是沉浸在混乱的记忆当中,那不如给她重新建造一个过去,利用催眠,给她一个完美的记忆。”
催眠?
那是什么?
不过不管是什么,他这话的意思,是可以篡改过去的记忆?
不仅是徐迦宁欣喜若狂,苏谨言也转身走了过来。
“仔细说说!”
80、妮子的心跳
第八十章
霍澜庭仔细想了下, 定神道:“我并不专业,得问下朋友, 催眠一个成年人的成功率有限, 并且, 篡改记忆这种事还不知道有多少把握,从医学角度上面,其实是催眠师给予被催眠者一种心理暗示,如果被催眠者接受这个暗示,那么记忆将被覆盖,是这样的。”
听她这么说了,苏谨言站了起来:“你朋友是哪个医院的,立即联系一下。”
霍澜庭看着他, 坦然道:“他才回国,我先联系一下,方便的时候再联系, 先咨询下。”
苏谨言唇边还有淤青, 下颌上都是胡茬。
过来与他握手:“还未来得及恭喜一句,欢迎霍少成功掌控市场走向,你这批药来的真是时候, 佩服佩服。”
霍澜庭轻勾着唇, 与之握手:“哪里哪里。”
徐迦宁见他们客套起来, 又问了关于催眠的事情,霍澜庭目光浅浅,只说先约了朋友见面再说, 毕竟他朋友比较专业,更放心一点。
她也就不问了,上楼去拿衣服。
不多一会儿,穿了风衣再下楼时候,二人还说着药品批号的事情,苏谨言做事还是旧时手腕,自然落后一筹,好在他及时改变了医院药单路线,有□□批号亲准保驾护航,没什么大伤。
他是商人,重利益。
这些日子,被霍家分走的市场流动较多,他转身投了些房地产,及时抽身还好。
时间不早了,霍澜庭和徐迦宁一起离开,去了同方医院。
到了医院,一同下车,二人走进医院大厅,才要上楼,一个小护士眼尖地看见了霍澜庭,立即跑了过来:“霍少刚才……”
话未说完,看见徐迦宁了,一句话咽回去一半。
徐迦宁当即回眸,看着小护士目光灼灼:“说呀,什么事吞吞吐吐的?我在不方便说的话?”
霍澜庭也看向那护士:“什么事?刚才怎么了?”
小护士直咬自己的舌头,眼睛一转,立即改口:“不好意思霍少,我一时忘了叫什么名字了,刚才有个小姐过来找您,说是您的朋友。”
徐迦宁早就猜到了几分,在旁默不作声。
霍澜庭开了这个医院之后,不少同学朋友亲属都找过他,他也没太在意:“人呢?”
小护士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才走,说是有空再来。”
他嗯了声,牵了徐迦宁的手上楼。
小护士在后面看着他们,不由叹息,刚才来找霍少的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很漂亮,穿着时尚,还满口飚外语,一口一个澜庭,看着关系不浅。
却不知,是他什么人。
上了楼了,徐迦宁立即摔开了霍澜庭的手,他立即察觉到了她的小情绪,快走两步,倒转过来拦住了她。
两个人都站住了,霍澜庭低眸看着她,不明所以:“怎么?”
徐迦宁微扬着脸,目光冰冷:“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小护士话说半截,分明是顾忌我在场有所隐瞒,当着我的面不方便说的话,能有什么,说是一个忘了名姓的小姐过来找你,是你的朋友,如果只是朋友,那没有必要隐瞒。看这样子,倒像是相好的了!”
不知怎的,看见她突然炸毛发脾气的模样,他心中竟隐隐地欢喜。
蓦地失笑,霍澜庭直看着她,上前来拉她的手:“哪有什么相好的?”
她一手拂开:“我不喜欢刚才那个小护士看着我的眼神,她竟然在可怜我,来找你的一定是位漂亮小姐,而且与你关系匪浅。我们既是合作,那不得隐瞒,如果有,麻烦你现在就告诉我,至少我有知情权。”
他哭笑不得:“回国之后,就忙着做事,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那我干什么还要去找你?”
徐迦宁不与他纷争:“好,那你现在说没有,我信你,一旦订婚了,那时候再出现什么相好的,来我面前惹我不快,那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她好凶!
不过凶得很可爱。
她很在意他,他很高兴。
霍澜庭连连点头,上前牵住她手,这一次不由分说一直将人带到了特护病房去了。
霍家老太太刚好睡醒,二人到了跟前,他立即将徐迦宁往前推了推:“妈,苏家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了,一切从简,不如就会订婚,看看,以后,这就是您儿媳妇了。”
老太太眉眼间,都是笑意,拉过徐迦宁的手,一起说着话。
徐迦宁脸色早就缓了过来,她最会哄着老人说话了,跟霍家老太太简直相见恨晚,这老太太还给她讲些霍澜庭的趣事,直说着这两天要好好养身体,好参加儿子的订婚宴。
徐迦宁当然安抚着她,让她好好将养。
坐了一会儿,二人才离开。
霍澜庭开车送她回碧情园,到了门口,老远就停了车,慢步下车,时间还早,一起在街头漫步。秋风微凉,徐迦宁两手都在口袋当中,二人并肩而行。
脚步不快,霍澜庭想起她发脾气的模样,不由失笑:“就那么在意,那个什么都不存在的相好?”
徐迦宁看着碧情园前面停了一辆可疑的车辆,由门口的高照灯灯光能看见,车里似有两个人影,她漫不经心地向前走着,实话实说:“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怜悯我。”
不等二人上前,车门一开,碧情园门口的轿车上面,下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高大,看不清面目,女的一身洋裙,随着她绕过轿车走到男人面前来,裙子裙摆飞旋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灯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是苏婉。
很快,她投入男人怀中,伸手揽住了他的颈子。
紧接着,男人低头,二人影子交叠,不远处的这两个人开始互相啃了起来,男人拥着苏婉,暗夜当中只见他们越靠越近,甚至还听见了一声叮咛。
徐迦宁怔怔看着他们,正要细看,眼前一片漆黑。
霍澜庭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轻轻呢喃着,嗓音略哑:“别看。”
说着一把扣过她的肩头,将她转了回来,面对着他了。
片刻之后,苏婉和那个男人轻轻分开,走了两步,还回头来了一个飞吻,男人随后上车启动车子,立即掉头转了过来。
霍澜庭拥着徐迦宁侧身避过,很快,这辆别克轿车从二人身边疾驰而过。
碧情园的门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夜风徐徐,徐迦宁靠得近了些,似乎能听见男人的心跳声,他放开她了,定定看着她,在昏暗的灯光下面扶住了她的双肩。
“苏婉最近和沈家人走的比较近,她向来功利心都强,你离她远一些。”
那一幕像刻在了脑海当中似地,徐迦宁即使没太看清,耳朵也有点热,有点控制不住的什么令人烦躁。
烦躁得不想让人靠近。
她站稳了身体,后退一步才看向他:“有功利心没什么不对,总不能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都新时代了,自然要想的开,正所谓拿得起,放的下,那才自在。”
她这番话说出口,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明明是一件与他无干的事,但是他听在耳中,登时失笑。
的确,新时代了。
女人有功利心才能发展自己的事业,徐迦宁若多有心计,才能更独立。
他上前一步,可不等他再有动作,徐迦宁一手向前,抵在了他的胸前。
她耳朵还热着,不过脸上还那么的冷静:“订婚期间,我会遵守约定,无人适当保持距离,我们是合作关系,适当的亲密可以,但也不能逾越。”
他目光沉沉,终究说了声好。
徐迦宁想了下,依旧不让他上前:“那就这样,我回去了,不必送了。”
霍澜庭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结果她转身就走,他不紧不慢地跟了她身后,自然要送:“我送你。”
她头也不回:“不必。”
他就在她身后,不知道她突然这是怎么了,让她这么回去还不放心,两手插了口袋里,还是慢步跟了她去,一路上她都没有回头,他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浅浅。
到了东园,徐迦宁上了石阶了,这才回头。
他站住了,无声对她摆了摆手,示意让她进去。
她撩着耳边的碎发,耳边似乎清凉了些,没那么热了。站在石阶上面看了他片刻,这才进了客厅当中。
与此同时,霍澜庭也是转身。
才过梧桐树边,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窜起,一道身影靠了树上,低头点烟。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一扫而过。
霍澜庭仿若未见,徐步走过,男人站直了身体,这就跟了他的身后。
出了东园,二人一前一后走向碧情园的南门,到了门口,老林热情地跟他们两个人打着招呼:“七少要走了?二少爷也要出去?”
霍澜庭直直走向街边停着的吉普车,他才上车,不等关上车门,身后来人已经扳住了车门。苏谨霖抽了口烟,火星亮了又灭,他的声音在夜晚里听起来冷冰冰的。
“澜庭,苏谨言出事了,你要不要考虑下,与我合作?”
车门闷闷一声关起,霍澜庭的回答,显而易见。
吉普车即刻启动,向前走了两步,方向盘打满掉头,绕开苏谨霖,疾驰了出去。
81、妮子的任性
第八十一章
漆黑的夜里, 灯光昏暗。
光影当中,一男一女, 站在一起。
女人靠在男人的肩头上面, 从第三者的视角看着他们, 像是碧情园南门前的那两个人,上前了些,又觉得不像。男人身形颀长,一身西装,女人长发编结在脑后,整个人都在他的怀中。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贵妃娘娘,女人顿时抬起脸来,徐迦宁一眼看清了, 竟是自己。
她再上前,场景顿变。
男人变成了那个人,高高在上的, 一身龙袍。
他将她护在身后, 二人走在长长的黑黑的甬道,走了很久很久,才见光亮。
他侧开身体, 让她离开:“去吧, 天高任鸟飞, 从此你就自由了。”
她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靠在甬道冰冷的墙上,颤着音问他:“那你呢?”
男人上前, 借由光亮处的星星点点光亮,看着她的脸,伸手在她发髻上轻抚了下:“好孩子,去吧,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徐迦宁回想起,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可惜梦中人却是在梦中,不似真的。
她始终记着他的话,得人心了,仔细守护,不得人心了,牟利相易,最后在梦中回头,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最后看着他的背影,她在脸上抹了一把,竟然落泪了。
蓦地睁开眼睛,梦境当中的人早已消散在眼前,她坐了起来,双手合十,念起心经,诚心诚意祈祷如有交错的时空,愿皇帝和皇后娘娘能够相守一生。
时间还早,才三点多,她有几天没这么早醒过了。
掀被下床,徐迦宁在窗前抻了个懒腰,她过来这个世界多长时间了?天知道她刚开始是怎么克制住自己,满口的放肆本宫之类的,之乎者也在嘴边想说多少次,都忍住了。
现在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她打开窗,任冷风吹拂自己的脸,天还没亮,暗夜当中,月牙斜着挂着一边。她不知道怎么就做了这么一个梦,想到昨天晚上苏婉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亲吻,心中还有些微的唏嘘。
苏婉口口声声真的爱霍澜庭,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换了目标。
或许他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合适的联姻的目标,这场博弈当中,女人仍旧是祭品,都说这个时代,女人已经独立了,可她们还活在交易的婚姻的当中,谁说这不是一种悲哀呢。
她虽然不懂情爱,但是她也知道,苏婉这般行事,是为利益交换。
好吧,她觉得还不错,总算没在一棵树上吊死。
吹了会儿风,徐迦宁回头又躺了一会儿。
睡不着,勉强等到五点了,起来穿衣,今日天凉,她穿了条休闲裤,在柜子里拿衣服的时候还翻出了一件皮夹克。当初买的时候是看了杂志周刊才喜欢的,不过天气热了没有穿过,想起来了,当即穿了身上,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总觉得缺了什么,一时还想不起来。
打开抽屉看了眼,她指尖在各种首饰上面滑过,最后落了一副墨镜上面,戴了脸上,左右一看,长发披肩,实在不相配得很。
徐迦宁亲手拢了长发,盘在了头顶。她在柜中找到一顶鸭舌帽戴上了,掩去长发,她左右看看,心中欢喜。最后临出门的时候,穿了一双女士高腰皮靴,掖好裤脚,拿下墨镜,装了两块钱在口袋里,这才下楼。
楼下悄无声息的,一路走出东园去,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老林在南门处看了一夜了,大门紧闭,徐迦宁到他门楼的小屋前敲窗,他正打着瞌睡,见有人出来,只看了一眼背影,揉着眼睛都不知道是谁。
“诶?您是?”
徐迦宁转过身来,对他微微一笑,让他开门。
老林连忙打开了大门,她径自走了出去,街头少有车辆走过,一清早的,宁安街前冷冷清清的,沿着街边走了一会儿,迎面有黄包车过来,她随手叫停了。
告诉车夫,自己要去黄浦江,徐迦宁坐上车了,戴上了墨镜。
墨镜能遮掩住好多东西,她靠坐稳了,呼吸着新鲜空气,身心舒畅。
人生快意,不过如此,一切都按着自己希望的那样,顺风顺水。
她忽然想跟过去告个别,坐了黄包车,享受着耳边的风,自由这个东西,不是谁都能有的,一路跑到黄浦江,车夫已经累得几近瘫软。
徐迦宁特给了他一块钱,让他在码头上面等她一会儿。
这个时间怕是不好叫车,车夫明白过来,随即答应了。
她随后下车,从码头上走了下去,在这外滩上面,能看见黄浦江边金灿灿的一片,日头才要出来,时间来得刚刚好。
她加快了脚步,奔着江边走了过去。
摘掉墨镜,能看见江面上那抹红伴着金光慢慢上升,天空当中云朵都被染成了彩色的,徐迦宁张开了双臂,听着江水翻腾的声音,叫了一声:“我很好……我很好!”
日头从江面鱼跃而出,整座城市似乎才睡醒一般,徐迦宁站在江边,心中满是惬意。
阳光普照大地,也照在她的脸上,有点刺眼,江水卷着凉意袭上脚面了。她重新戴上墨镜,站了一会儿,转身要走。
冷不防撞了一人身上,墨镜掉落,挂在鼻尖。
徐迦宁站稳身子,一抬眼对上了一双眸子。
漆黑,深邃,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这才看清,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束花,不知什么时候刚好走了她的身后。他身形高大,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高定的西装,眉目之间,尽是冷漠。
她摘掉墨镜,定定看着他,分明是她撞到他了,他却先开口说了声对不起,之后面无表情地走了江边去。
徐迦宁在他背后看着他,他弯腰将那束花放在了江边,之后低头看着江面。
很快,江水卷着花儿翻滚,飘远了去。
男人就那么一直看着,一动不动的。
徐迦宁看了片刻,转身离开,她回到了码头上面,可之前停车等她的黄包车却不见了,多给了他钱,特意让他等着她的。
看吧,人心总是贪婪的。
她左右看看,码头上的工人来来回回已经开始做工了,这个时间没有船只往来,黄包车都不来的。
还好今日心情好,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的。
等一会儿有船停靠,黄包车会多的,这是她在报纸上看来的。
站远了一些,徐迦宁百般无聊地看着街上来往车辆。
通常这个地方距离英国领事馆比较近,走动的多为外国人,都是轿车吉普车比较多。
来来往往也有车辆按着喇叭,那些高鼻梁蓝眼睛的洋人走过时候,对她笑着,她重新戴上墨镜,两手插在皮夹克的口袋里面。
正是远眺,背后传来了一声鸣笛。
徐迦宁转过身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前面司机,后面车窗下摇,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来。
他目光浅浅,极其淡漠:“你是谁家小姑娘,这地方乱得很,不要流连。”
他脸色冷厉,像个严厉的长辈。
在这个地方,其实随处也能看见警察,可莫名其妙的,她看着他的眼睛,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比路过的那些洋人和警察要靠谱。
她今日是有些失算了,不过始终是陌生人,不敢轻易相信。
正是犹豫,男人又是开口了:“上车,送你一程。”
司机已经下车为她打开了后车门:“难得我们沈先生今日善心,快上车吧,送你回去。”
这辆车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徐迦宁一听沈字,再不犹豫侧身坐了进去。
男人已经让到了里面一侧,她先道谢,自报家门,以保安全:“多谢,我姓苏,家住宁安街碧情园里,有劳了。”
车门一关,司机立即上车开车。
男人听她说姓苏,已是皱眉,再一听住在碧情园当中,回眸瞥了她一眼:“苏婉小姐,是你什么人?”
徐迦宁手里拿着墨镜,坦然道:“是我堂姐,沈先生认识?”
其实她多少猜到了一些,能姓沈的有头有脸的人,能有几个,还问她苏婉,那定是和昨晚那个男人有些关系的。果然,男人停顿片刻,淡然道:“据闻,碧情园的苏婉小姐正和我侄儿交往当中。”
哦,原来是苏婉交往当中的沈公子叔叔,这可是巧了。
上下这么一算,也快能沾亲挂故了,她更是放心了,手中轻轻摩挲着墨镜镜框,嗯了声,说她也听说了。
男人不再开口,徐迦宁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看着窗外街景,果然是来时的路,安心了。苏家名声在外,其实她也是赌了一次,幸好运气不错。
司机开得不快,车不颠簸。
一路无话,一直行至碧情园了门口了,这才停下。
可能他们不熟悉路,车停了碧情园的东门处了,不过徐迦宁已经很满意了,连忙下车。车窗未关,男人浅浅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才要收回目光,她上前一步,双手合十。
“萍水相逢,沈先生送我回来,很是感激。可惜我身上别无长物,只有这个能聊表心意,再次谢过,还请收下。”
说着,她掌中东西穿过车窗,递了进来。
墨镜就挂在衣领处,这小姑娘眉宇间神色也淡,不过那鸭舌帽下的那张脸,粉黛未施干净至极。
在这样一个需要慰藉的日子里,男人伸出了手去。
很快,一个物件放了他的手上。
还带着些许的体温。
82、妮子的温柔
第八十二章
徐迦宁回到碧情园时, 苏婷已经在等着她了,说是要订婚的话, 那一定得先出去购物, 带着她去百老汇街头走一圈, 还有英租界,法租界统统逛一天,要给她买很多漂亮的新衣服。结果不等出门,霍麒麟来了,她受霍澜庭所托,特意来接她去买礼服。
如此,三人一起乘坐了霍家的车,司机开车送她们一起去逛街, 天气这么好,她想到这两个女人,都是新时代很典型的新思想, 一定能想到一起去。
结果, 霍麒麟和苏婷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
徐迦宁被夹在中间,哭笑不得。
买衣服的时候,霍麒麟更喜欢旗袍, 礼服也喜欢正装传统礼服, 而苏婷喜欢国外的白色婚纱, 带着她看了又看,二人意见不同,问了徐迦宁, 她两手一摊,说好看就行,都要,才算了事。
逛了大半天,小腿酸痛,徐迦宁拒绝再走,三个人来到了屋顶西餐厅里,事实上来这之前,还有一番争执,问到哪里休息的时候,那两个人又正好相反。
奇怪的是霍麒麟更喜欢西式餐厅,苏婷则更喜欢茶馆。
问了徐迦宁,这她一个人可真分·身乏术,难以决断,然后霍麒麟笑了自然提议去茶馆,苏婷也不失风度,说要去西餐厅,一番相让,还是徐迦宁就近决定了,去屋顶餐厅。
这里安静,方便聊天。
聊天总也离不开徐迦宁和霍澜庭订婚的事,
阳光明媚,屋顶的西餐厅里,三个女人围坐一起,说着话。
苏婷和霍麒麟之前联系甚少,见了面谈天说地,总有不同见解,各有分歧,聊天聊到了新时代女性的独立话题上,这两个人都难免唏嘘。
霍麒麟今日也旗袍在身,淡然雅致:“现在大环境是这样的,之所以太依赖原生家庭,太依赖男人,那是因为环境所迫,没办法,离开了家里,离开了挣钱的那杆秤,那要吃的苦头太多,所以女人们退缩。这个问题得从根本上解决,虽然难了点,但从父母做起,给女儿好的教育,让她读书,让她见世面,让她长大了有一份好的工作,那么她生活上不用依赖谁,自然就离得开男人去工作了。”
苏婷今天穿了连体裤,上身粉色长袖衬衫,既娇艳又动人:“那也还是意识认识得不够,吃苦算什么,在一个压迫女人的家庭里面,你总得有先离开的勇气,这世道多少名媛文人都抛弃妻子,找小老婆呢!忍他们干什么!古代那时候没有好男人也算正常,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男人还那一副大男子主义,谁还受着他们的,趁早离婚独立出来,才是正道。”
其实她们说的是一种现象,不少文豪登报离婚了。
两个人都看着她,徐迦宁也发表了下自己的意见:“站在高处看着底层挣扎着的女人,当然不能理解,事实上她们有的人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所以难以摆脱泥潭。我倒是觉得,总得有人站出来,站在当权者的地方,万千女性都能看见她的地方,她帮助大家牟利,帮助大家有更好的生存环境,帮助天下人懂得女人应当和男人一样教育,一样重视,这样她说话,大家才会听。”
很多电影明星,还有名媛们,都开始了离婚热潮,上层女人开始说不,徐迦宁这都知道一些,苏婷说的那句话里,还有一句话,她不是很认同,想了下又说道:“还有不管是现在,还是古代,好男人还是有的,他真心待你,总归让你一世无忧,白头到老。”
说到感情观了,那两个都心有感触。
霍麒麟咖啡也放下了:“妮妮你这说就不对了,一世无忧,白头到老的人多了,但那不是婚姻组成的重要部分,这是老旧思想,两个人结婚,当然是要相爱才结婚的,对吧,你说呢苏小姐?”
她是看向苏婷了,苏婷点头,终于和她站在一条线上了:“没错,相爱是最基本条件,这样婚姻才能持续下去,那些文人豪客叫着喊着离婚的,最开始的问题就出在结婚并非在有感情的基础上面,所以一旦他们心里有了别人了,都想离婚。”
说着她靠近了徐迦宁,笑嘻嘻地对着她挑眉:“霍少说对你一见钟情呢,你们也是相爱的吧,说说,你对他都什么感觉,有没有特别爱他的感觉?”
特别爱他的感觉?
徐迦宁捧着咖啡,想了下。
他有野心,刚回国就搅乱了药品市场,她的确是很中意他的……能力和钱。
这是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这就是爱吧!
她嗯了声,低着眼帘似含羞带怯,希望面前的两个人能从中体会到她的爱意。
果然,苏婷在旁偷笑:“怎么了?害羞了?这怕什么的?”
霍麒麟也一脸笑意:“我这个弟弟别看生在霍家,他最是厌恶那些用情不专的人了,他钟情之人,总也错不了,你和他恋爱,错不了的。”
苏婷好奇,还直问她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她们之间,哪有什么进展,徐迦宁伸手抚额:“……”
苏婷挨着她了,捂着她的耳朵与她轻语:“现在谁还默守陈规,就是保护好自己,别怀了孩子就行,你们到那一步了吗?女人都得学会享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知道吗?”
她在说什么啊!
徐迦宁想起碧情园门口的那两道身影,耳根又热了起来。
不过苏婷有一点说的很对,女人的确是应该学会享受,她这辈子什么都应该多尝试一下才对,不过这些事当然不能和苏婷分享,为了避免她再好奇自己的事,坐直了身体,笑眯眯地看着她。
“二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一直想问你的,我看姐夫对你感情很深的,你们这么多年青梅竹马,怎么结婚了还离婚了?”
苏婷没想到她有此一问,也坐直了:“的确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但是太熟悉了,你懂那种感觉吗?他管东管西,什么都要管的,啰里啰嗦比我妈还啰嗦,比我爹还严厉,你能想象吗?我做什么他都要过问,做这个不行,做那个不行,简直嫁了一个活爹!他发到报纸上的离婚声明,是我发的,结婚以后屡教不改更有甚者,他还妄想我放弃我的事业,呵,他做梦,所以我就离婚了。”
徐迦宁在脑海当中,想了下陆修远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啰嗦还严厉的:“那他现在好些了吗?我看他偶尔会过来。”
苏婷两根手指在脸边,划过碎发,顿时叹着气:“我是不能相信他,他要能改,那就不是他了……”
霍麒麟在旁喝了口咖啡,悠闲自在得很。
苏婷说了半截话,又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去了:“麒麟姐怎么还不结婚,是没有合适的对象,还是对当今的男人们都失望了呢?”
徐迦宁也想知道这个,也竖起了耳朵来:“对啊,我也很好奇,麒麟姐这么优秀,一定很多人追求的,为什么没有恋爱结婚呢?是有什么情伤的吗?”
霍麒麟身后的追求者当然不少,她笑笑,将咖啡放了桌上:“没有,是我的问题,我运气不错,从前有过两段感情,遇见的人都很不错,每一次感情也都很好,但是我有点恐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很自然就分开了。”
她很坦然,也没有说前任的坏话。
徐迦宁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果然,她哥哥喜欢的人,是个潇洒的女人。
心底更对她添了几分好感。
三人一起聊着天,虽然总有不一样的见解,但还算一见如故的那种亲近感。从餐厅离开,司机先送徐迦宁和苏婷回碧情园,霍麒麟下午还有课,与她们道别。
老林帮着拿了不少东西,自她走后,苏婷就挽住了徐迦宁的手臂,姐妹两个漫步在碧情园中,还说着话,才到东园,红玉在楼上看见她们回来了,蹬蹬蹬就跑了下来。
不等进了客厅,红玉就奔了面前:“小姐!家里来电话了,说是徐老爷好像得了什么病,送医院去了!”
徐迦宁当即顿足:“哪个医院?”
红玉急急道:“说是同方医院!”
想来是徐凤举送过去的,她不知情况,心里也急了:“什么病?说了什么?”
红玉看见苏婷在旁边,只是说:“现在还说不准,还是先去医院再问,电话打了能有一个小时了,他们应该在医院了!”
苏婷让她别着急,她哪能不急。
徐迦宁转身就走,一路走了门口,让老林叫司机出来,还好园子里有闲着的司机,开了车这就送了她出来。从碧情园开车到同方医院,也没多久,她让司机在楼下等着,快步奔着医院去了。
同方医院里面的护士都认识她了,进门一问,说是在二楼手术室。
她立即上楼,到楼上很快找到了徐凤举。
二楼长廊的那一头手术室外,她哥哥站在门口来来回回踱着步,徐迦宁连忙走了过去。
“哥,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徐凤举迎了过来,“澜庭说是什么急性盲肠炎,做了手术就没事了。”
盲肠炎是什么,她不大知道,但是霍澜庭说没事,那就应该是没事的吧,徐迦宁心下稍安,和徐凤举站了一处,正说着话,手术室的门开了。
霍澜庭率先走了出来,他还举着双手,修长的手上戴着胶皮手套,上面血水还在,白衣上血迹斑斑,徐迦宁看见那么多血,登时腿软。
“我,我爹怎么样了?怎么这么多血?”
霍澜庭连续做了几台手术,也是力竭,靠了墙边。
血水自指尖滴落,他看着她这般焦急模样,不由失笑:“这不是你爹的血……”
看见她一脸急色,心中生出更多怜惜,也有了力气,摘掉手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几步到了她的面前。
她仰脸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当中,竟隐隐有了泪水。
他安抚似地抚过她的额前,温热的指尖拂过那点碎发,笑的极其温柔:“害怕了?没事的,他很好。”
安心,突如其来的安心。
徐迦宁一下抱住了他。
83、妮子的直觉
第八十三章
徐老爹被推出来的时候, 因为麻醉的关系似还睡着。
霍澜庭让人安排了楼上的特护病房,徐凤举和徐迦宁连忙都跟着过去了。
这样的手术已经算小手术了, 本来根本不用霍澜庭亲自动刀的, 但是他依然上前了, 一旁看护的护士说他从昨天晚上到今天连续做了几台外科手术,还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下楼去休息室换衣服了,徐迦宁坐了病床边上,徐凤举站了一边直念叨着老天保佑。
徐老爹脸色苍白,一动不动躺着。
徐迦宁难以想象在他身上动刀子的模样,在她的认知里,外科手术很恐怖的一件事,经过霍澜庭的那一安抚, 似乎也不觉得那么害怕了。
她冲动之余,抱了他一下,身上还沾了脏污。
幸好皮衣好擦, 护士拿了药棉帮她擦干净了, 徐凤举在旁叹着气:“他就是太能忍了,疼也不说疼,不是我压着他过来, 他指不定还要忍多久, 今天都差点昏过去了。幸好我在家里, 等他醒的,必须得说说他,他都多大岁数了, 怎么不听话呢!”
徐老爹在手术室边的观察室时候其实就醒了,不过昏昏沉沉一直闭着眼睛。
听见儿子说他呢,有气无力地哼哼着:“兔崽子,我多大岁数也是你爹,你看见谁家爹听儿子的了,都得儿子听爹的……”
听见他开口说话了,哥俩都看向了他,异口同声地叫着爹。
徐老爹半阖着眼,似一点力气都没有,徐迦宁双手握了他的手:“疼吗?先好好养着,别说话了……”
目光一落到女儿的脸上,徐老爹登时委屈起来:“闺女呀,你差点就看不见你爹我了啊,给我用的什么药我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想着,这是要干什么,我还没瞧见我闺女最后一眼呢,我不能死啊……”
徐迦宁当然要宽慰他:“没事了,霍澜庭说这是一个小手术,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指尖微动,还不习惯这么老实地躺着:“我怎么浑身都动不了,还感觉不到疼,到底动刀了没有啊,闺女是不知道,你哥非要把我送这来挨一刀,这个不孝子……”
护士在旁给他输液,听了哭笑不得:“没事的,得亏是您儿子送您过来了不是?您这个病遭罪,早做了手术,早好了。麻醉药药效还没全过,所以您感觉浑身不听使唤,这就对了,过了药效了,该疼了,先睡一会儿养养神吧,都没事了。”
徐迦宁也劝着徐老爹:“护士都说了,您就睡一觉吧,省的没有精神应对,一会疼了再睡不着可怎么办。”
徐老爹最听闺女的话,还哼哼着撒娇:“那你走不走?”
她当然要陪着他了:“不走,我陪着您,就在这哪里都不去。”
听见她说不走了,徐老爹闭上了眼睛,他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指尖都不动一下了。徐凤举在旁看见,也是心疼得很:“我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这两天他一直忍着,该多疼。”
徐迦宁捂着徐老爹的手,伸手在他指尖的粗粝摩挲而过:“不是你的错,他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担心而已。”
徐凤举嗯了声,他妈离世过后,他爹是怎么做工养着他们的,他还历历在目,自然也是动容:“家里总也没有个人,一说雇两个老妈子,他就生气,看来,不留人照顾着他是不行了,回头我就雇两个丫头,再找两个老妈子,没几个钱的事。”
徐迦宁嗯了声,随口附和:“家里多些人,也有点人气,好好收拾收拾,有点高门大户的模样,人家霍小姐也才能更高看你一眼。”
徐凤举顿时气短:“提……提她干什么?当着爹的面,我都不敢想的事。”
果然,徐老爹没有睡着,也听见了,睁开眼睛脸色沉痛:“什么?闺女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错吧,徐凤举这小子惦记谁呢?霍小姐?哪个霍小姐?完了……我看我辈子,是看不见你抱上儿子了啊!”
徐凤举连忙上前给他顺着气:“爹,您不是常说嘛,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有儿子就行了,别管我有没有儿子了,我这辈子没打算结婚,要不,您过两年看看迦宁吧,说不定她能多生两个。”
徐老爹指尖一动,勾住了女儿的手:“闺女,爹就指望你了,你什么时候生了小宝宝,爹就去给你看孩子,爹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保准个个都养的得白白胖胖……”
这是想孙子想魔怔了,徐迦宁只管顺着他说,嗯了声:“好,您睡吧,等我结婚了,有了孩子就让您带。”
他见她应了,瞪了不争气的儿子一眼,这才闭上眼睛。
徐迦宁给他薄被盖好,在旁坐着,看着他胡子拉碴的脸,不由动容。
徐凤举在旁看着她,这会才像缓过了神来,一脸嫌弃:“你看看你,穿的什么东西,你是地痞流氓吗?男不男女不女的,姑娘家家的,多穿穿裙子,美美的,多好。”
她淡然回眸,歪着头看他:“不好看吗?”
长发还在鸭舌帽下面,精致的脸上被这身略男性的装扮衬得既英又美,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子,说不出别的话,徐凤举举手投降,立即改口:“好看,要说别人穿着可能有点流里流气的,你穿着就是不一样,好看,真好看!”
徐迦宁勾起唇来,这才有了几分笑意:“好看就行。”
说话间,门口似有笑意。
他回过头去,霍澜庭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换了一件干净的白大褂,就倚在门边。
不等他过来,又有人叫了他,两个人在走廊里面说着话,徐老爹呼吸浅浅,似乎睡着了,徐迦宁看了眼徐凤举,让他看着些,这就站了起来。
走了门口来,门口是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男大夫正和霍澜庭说着话,似有推脱。
霍澜庭面目冷凝,疲惫却使他嗓音略哑:“长江淮河特大水灾,灾民已经达到上千万了,你是知道的,水灾过后,通常会有流行疾病,这种情况下,死于流行疾病的人将会比死在水灾当中的人更多。卫生防疫组已经开展了大规模的防疫情防霍乱活动,上海,安徽,江苏,江西,湖北等地都逐渐推行,老百姓打预防疫苗已刻不容缓。可现在疫苗短缺不说,医疗组人员也紧缺着,我们医院也参加了宣传工作,发放了大量的金鸡纳霜片,现在医药公司还能分到多少药和疫苗?你现在告诉我争不来?人命关天,你再周转一圈,能到手多少疫苗就抢多少。”
医药资源紧缺,这个问题不是一时能紧缺的。
筹备建药厂已即将成功,霍澜庭交代着男人,没注意到背后。
很快,男人应声离去,他一回身,就看见了徐迦宁。
她站在病房门口,目光浅浅,正看着他。
他目光多了点温度,走了她的面前来:“怎么样?你爹还好吧?”
徐迦宁嗯了声,点头:“他睡着了,麻醉的药效还没有全过,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还对他说什么谢谢,霍澜庭一脸疲色,眼中却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不用这么客气,自当尽心尽力。”
两个人正说着话,护士台的护士忽然往这边来了,看见霍澜庭叫了一嗓子,这一嗓子先还大嗓门,到后面又落下音来了:“霍少,楼下有人……呃找您。”
霍澜庭应了一声,每天来医院找他的人都很多,也未在意。
他回眸看了徐迦宁一眼,匆匆转身:“我去看看。”
徐迦宁的目光还在转身跑掉的护士身上,她想起昨日的护士也是这般模样,遮遮掩掩的,她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两手拂过皮夹克的衣领,伸手扶过帽檐正了下,这就慢慢奔着楼梯走了过去。
自二楼往下,才转过来,果然,入眼的,是一个站在一楼厅中的年轻姑娘。
她站住了。
霍澜庭也才下楼,那位小姐身穿一身雪白长裙,长发披肩,看见他了,立即加快脚步迎了过来,看那样子,可像要扑进他怀里似地。
“澜庭!”
不行,她才抱过。
徐迦宁站在楼梯上面,立即叫了一声:“霍澜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修文的习惯,有时候刚发完的更新,回头还会再修,有时候是修两个错字,有时候修的多点,你们要看见标题上写了修大修什么的,就回头看看,或有改动。
84、妮子的脾气
第八十四章
从楼梯走下来了, 也看清了那个人。
她一身长裙,长发披肩, 看见他了, 眉眼之间尽是喜色, 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霍澜庭微怔之余,她已经奔着自己扑奔了过来:“澜庭!”
才到眼前,他当即顿足,站住了,背后又传来了徐迦宁的声音:“霍澜庭!”
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的名字,声音当中还带着些许不容忽视的厉色。
他下意识回眸,看见徐迦宁就站在楼梯上面, 俯视着他。
她好像生气了,才要叫她下来,手臂被人扶了一下。
霍澜庭转过身来, 面前的女人笑意渐失, 也看着徐迦宁:“澜庭,她是谁?”
他身形一动,不着痕迹地, 将手臂自她手中抽了出来:“你怎么回国了?”
动作之间, 福至心灵, 他突然明白过来,徐迦宁为什么突然叫他了。
之间两个人有演练过,她这小脾气哟, 来的真是快,再侧身看着楼上那个,眼底更多了两分笑意。
年轻的女人,目光还在徐迦宁的身上:“是,如果我不回来,还不能知道,七少已经另有新欢了,能介绍一下吗?我倒想结识一下这是谁家小姐,这么快俘获了你的心。”
可惜她幽怨细碎的抱怨,霍澜庭似乎没有听到,他转身上楼,已经奔着楼上的那女人身边去了。
徐迦宁就站在楼梯上面,一动未动。
霍澜庭走了她下面两阶,站住了,仰脸看着她:“那么大声叫我,是怕我听不见吗?”
她声音听着软糯,声音大了点,也只是觉得凶得可爱了点,徐迦宁的目光落了一楼的女人身上:“叫你怎么了?难道不需要介绍一下吗?”
他点头,还看着她:“来。”
说着对她伸出了手去,别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他抽开手去了,但是还是让人扶了一下,徐迦宁才不要和他牵手,直接下楼,与他擦肩而过。
到了一楼,霍澜庭站了她的身侧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苏唯,这位是我的同学沈明珠沈小姐。”
两个女人互相打量,沈明珠心中诧异,不过还维持住了表面礼仪,对她点伸出手来:“苏小姐你好。”
对于一个刚见面,就要往人怀里扑的人,徐迦宁并无好感,不是别的,这就好比,她刚看见一身衣服不错,才上手摸了摸,钱已经付了一半了,又有别人相中了这衣服,又想摸又想穿,惹得她心中不快。
这样的女同学,都是有故事的,她从之前所听到的三言两语当中,也能窥见一二。
不过,她的风度还是有的,在女人的手尖上轻轻一握,也报之以笑颜:“你好,沈小姐。”
沈明珠才回国两天,见她虽有笑意,但都是浅薄客套之色,霍澜庭虽在面前,但似有疏远之意,心中更觉不是滋味,她向来骄傲,当着女人的面争宠做不出这样的事。
回国特意来医院找他,她一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对他客气笑笑:“看来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澜庭,我们改日再见吧,我才回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确认一下,不得不说,你回来之后,的确是不大一样了。”
霍澜庭也看着她,不过一时间也难免唏嘘,只沉默不语。
沈明珠回头也看了眼徐迦宁:“那么苏小姐,咱们也有缘再见。”
徐迦宁嗯了声,也客客气气柔声柔色的:“沈小姐说的是,再见。”
沈明珠维持着脸上笑意,一转身,黯然落泪,竟是耸动着肩,抹着眼泪跑了出去,她虽没有回头,但可见其柔弱身姿,惹人怜惜。霍澜庭在背后看着她,脚步声在身侧响起,他蓦地回眸,徐迦宁已经往楼上去了。
他立即转身,追了上来,就跟了徐迦宁身后:“怎么?生气了?”
她没有回头,只声音不轻不重的:“我生什么气,就是觉得,来的不是时候的人,好像是我,既然如此还是我走的好。”
霍澜庭快走两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徐迦宁半回身,目光浅浅:“我看你有心相送,既然如此,何必故意遮掩。”
他走上前来,轻捏着她指尖:“即使是同学,朋友,我也当送一送,她好像不太好,我去说清楚就是,放心,并不会有什么。”
说着还晃了着她的手。
她低着眉眼,淡淡瞥着他:“不是我眼里容不得别人,实在令人气闷,那些个护士为何有所遮掩,你又为何顾忌着我?那位沈小姐既忍了半晌了,又为什么转身的时候哭了,特地让你看见,是何用意?我本也可以做些小伎俩,但我现在心里不痛快,不愿意装模作样。横竖这些我想了也没有用,不让你送,心神难安,那你就去吧。”
她抽出手来,已是冷静了下来,压低了些声音:“我刚才也似乎有些逾越了,毕竟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说着已是一步一步上楼了去。
沈家和霍家向来也有合作,他和沈明珠一起出国,相互照顾,两家也极力撮合过。在回国之前,霍澜庭接到了家里的信,说老太太的病一日不如一日了,他毅然回国,之前也问过她,可愿意一起回国,如果愿意,那两个人就正式交往,到老太太面前,给她一个交待。
沈明珠犹豫过后,拒绝了他。
他这才只身回来了。
霍澜庭看着徐迦宁上楼,也想回头再解释,先把那个送回去,他转身下楼,可等他走出一楼收诊大厅,已经看不见沈明珠的身影了。他拿了车钥匙,上车开出停车场,从医院大门出来,才行驶出来,在后视镜当中看见了医院门口蜷缩着蹲在门口的沈明珠。
他当即踩了刹车,下车走了她的面前。
女人蹲在门口,长长的白裙已经拖到了地上去,她抱着双膝,抬起眼来,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霍澜庭不由叹息:“你向来骄傲,在这哭什么。”
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可见是立即追出来的,沈明珠仰脸看着他,更是咬着唇角,声音哽咽:“你不是不管我的么,还追出来干什么?”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侧身而立:“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脸上泪珠滚落,委屈至极:“我以为,你再不能管我了……”
说着,站了起来,奔着他怀中又一头撞了过来,霍澜庭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她肩头,让她站稳,顿时放手。
他拿着车钥匙,目光浅浅:“明珠,我想在我回国的时候,我们就结束了,你冷静一点,我送你回去。”
说着率先走了车边 ,医院门口来来往往不少的人,沈明珠顾忌脸面连忙跟了过去,她坐了副驾驶上面,眼中还含着泪,犹自不甘:“什么叫结束了,我不过是犹豫的时间长了点,再说结束了,也可以重新开始的么,在国外时候都没有正式交往,你不是说我回国了,就和我在一起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当是那时候……”
车身一动,离开了医院门前。
世事无常,霍澜庭看着前面的路:“明珠,对不起,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她几近崩溃,侧身过来看着他:“为什么?我不相信这么快,你就喜欢她了,你和她在一起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另有原因?我不明白,怎么就不回回到那时候了?”
他似顿了下,随后道:“太可爱了……”
沈明珠愣住:“什么?什么太可爱了?”
霍澜庭目光沉沉,前面车辆都似乎变成了那人模样,这会正恼怒着,换着车道冷冷瞥着他,不由微勾了些唇:“她太可爱了,我抱了她,不能再抱别人了。”
一对泪珠从她眼里滚落,即便是在国外,那样开放的地方,二人相互照顾,也只是说说话,连手都没有牵过。
之前家里百般撮合,霍澜庭没什么意见,两个人之间总是不温不火的,问她要不要回国的时候,她故意婉拒了他,没想到……
她以为,他是天生淡漠。
没想到,他竟当着她的面,说那个女人可爱。
还直言不讳说抱了她了,沈明珠伸指擦掉了脸边的落泪,低下了眼帘。
徐迦宁一上楼,徐凤举就在二楼围栏上靠着。
四目相对,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神色,显然在楼上已经知道什么事了:“妹子,你没事吧?”
她理所当然地嗯了声:“我有事。”
他哭笑不得,见她走了自己身边来,在旁劝导:“怎么了?吃醋了?还生着澜庭的气呢?”
徐迦宁也靠了围栏上面:“有点气闷。”
徐凤举笑了:“正常,你那么喜欢他,他关心别人,当然要气闷了。”
喜欢他?
徐迦宁顿时怔住,是了,从前的原主喜欢他。
至于她,不过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才气的吧!
他是合作伙伴,在意得失就好,别的不当理会。
她这么一想,又不气了,回病房看了徐老爹,他睡得很香,因为不需要这么多人陪护,徐凤举让她先回去,她逛了大半天,又匆匆来了医院,还真是疲乏。
从二楼下来,徐迦宁坐了一楼收诊大厅的一侧长椅上面,她低着头,两手摆弄着手里的墨镜,心中感念着霍澜庭今日给徐老爹做手术的事,想再给他几分钟的时间。
如果他回来了,那么作为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既往不咎。
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指着下午两点半,徐迦宁伸手在表盘上轻轻摩挲着,低头看了能有两分钟,她耐性渐失,扯过袖子遮盖住了手表。
她不喜欢等人,也没耐性等人,才要起身,眼底多了半个身影。
来人军靴踢了她的脚,在她头顶笑道:“诶哟我的大小姐,你在这干什么呢?”
抬起眼来,苏谨霖披着军大衣,一手还捂着赤着胳膊的出血处,看着她似有笑意。
这个时候,看他都比霍澜庭都顺眼了。
徐迦宁目光浅浅:“我坐一坐,这就要回家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苏谨霖才打了针,下颌一点,让她看清自己的伤处,正八经地看着她:“我正要回去,你这个告状精,可要搭车?”
她登时站了起来,给了他一个笑脸:“有什么不敢的,那就多谢二哥了。”
苏谨霖挨过打之后,似有所收敛,转身往出走,直叫她跟上。
大千世界,还有许多趣事,跟他生气好像庸人自扰。徐迦宁快走几步,忽然想通了,人怎待我,我怎待人就是了,至于她的那个合作伙伴霍澜庭,他不仁她就不义,让他一边凉凉凉,才不理他了。
这么想着,跟着苏谨霖就出了同方医院的收诊大厅。
85、妮子的哥哥
第八十五章
徐迦宁坐在桌边给糖球梳头,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她扶着猫儿,不让它乱动, 在镜中能看见那只小小的猫儿头顶已经被她揪起了两个小碎辫, 红玉站在床边看着她:“小姐, 这都打来第三次了,怎么办,接吗?”
她回家之后,霍澜庭来过两次电话。
第一次是刚到家不久,徐迦宁让红玉接了电话,说自己还未回来。
第二次是一个小时之后,她又让红玉接了,说自己不在东园, 不知道去哪里了。这眼看五点了,又打来了第三通电话。
红玉直看着她,紧张地绞着手指头。
徐迦宁抱起了糖球, 在镜子里看着它的小模样, 脸上尽是笑意,她扶着猫儿的两只前腿,对着镜子比划了两下, 小家伙乖巧至极, 等她放下了, 又往她怀里钻。
她抱了起来,回眸看见红玉还等着她回话,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不用管他, 不用接,他能有什么事,左右逢源,想得美。”
糖球在她怀里喵了一声,徐迦宁将它放了桌子上面,电话终于安静了下来。
有人敲门,红玉过去应了一声,春秀在门口拿着一张红帖子,说是大少爷给的,让小姐打扮打扮,晚上一同去沈家参加沈家老爷子的寿宴。
去沈家,耳尖地听见这个姓氏,她拿过帖子,抱着猫这就走了出去。
客厅当中,苏谨言在沙发处坐着,他手里拿了不知谁家的报表,一支笔在上面圈圈画画,正全神贯注地。
自从那日开始,他更加的沉默寡言,每日除了在外面忙,就是在家里忙。
不是忙着公司的事,就忙着陪着明软。
催眠的事苏守信已经知道了,他也同意,医生已经联系上了,说先在家里见两面让她熟悉医生,省的有所防备,之后再进行治疗。
糖球喵呜一声,徐迦宁走了沙发前,看见方几上面还有俩个帖子,顺手将那红帖子也放了一起:“大哥,这是什么?能不去的吗?”
苏谨言余光当中瞥见那通红的帖子,抬眸看着她:“必要的社交活动,还是要去,将来于你有好处。”
怀中的糖球直拱着她,她伸手轻抚着猫儿头顶的两个小碎辫,她坐了下下来,靠了沙发上面慵懒至极:“我懒得动。”
苏谨言从方几上面,将几个帖子拿了起来,都送到了她的面前:“你看看,你的和那两个不同。”
怎么她的还不同了,徐迦宁将三个帖子都打开了来。
其余两个是邀请苏守信和苏学文的,上面字体一样,中规中矩显然是一起写的,后面的落款是沈明贤。
而她的帖子上面,字又成一体。
从她的名字,到后面邀请语,写着邀请她参加家父的寿宴云云,字迹极美,行云流水之间,落笔如烟云,不过后面并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奇怪的印章,上面痕迹像是一朵花,又像一个字。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按理说,沈家人应该不会在意到我才是,怎么会给我送帖子,还是个单独的?”
苏谨言头也未抬:“沈明贤是沈家长孙,父子都在军中,沈家一切事都由长房来办,不仅是苏家要去,霍家上海各大家都会去的。不过你那个我看了,这应当是沈弋的章,他是沈明贤的叔叔,走黑白两道,却不知怎么还给你送了个帖子?”
沈明贤的叔叔?
徐迦宁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给出去的那一块钱谢礼:“沈明贤是苏婉交往当中的那个人吗?”
苏谨言将笔放下了,回眸看着她:“你知道苏婉搭上沈家人了?不过不是沈明贤,沈明贤是长孙,苏婉交往的是他弟弟沈明君。”
沈明贤,沈明君,她难免想起了那个沈明珠来:“那沈明珠呢?”
苏谨言没想到她竟然连沈明珠也知道,坦然道:“沈明珠是他们两个的堂妹,也是沈家唯一的孙女,掌上明珠,她从小聪慧,苏婉和她一小就比对,后来留学去了,听说这两天赶上老爷子寿宴,回来了。”
帖子上自己的名字,是苏唯。
徐迦宁伸手在上面摩挲着,想起了那个男人来:“那沈弋就是他们的叔叔了,他们叔叔怎么那么年轻,我看着也就三十多岁。”
苏谨言见她对沈家事多有上心,也好生给她解释着:“沈弋在沈家是个另类,他母亲是沈家原先的丫头,生他那年老爷子都老了,他比沈明贤就大三岁。不过他为人戾气太重,一小混黑白两道,现在上海外滩都有很有名气,就连各租界都很给他几分薄面,你怎么和他牵连在一起的?你见过他?”
徐迦宁想了下,如实道:“早上去江边了,回来的时候,搭他车了。”
苏谨言:“……”
看来,沈家还真的是非去不可了,徐迦宁抱了猫儿起身,回了自己房间里,刚好苏婷和霍麒麟带她买了不少礼服,去参加寿宴能好生打扮一番。
回了房间里,一听说晚上要参加寿宴,红玉立即精神起来了。
徐迦宁洗了个澡,出来之后贴己穿了胸衣勾勒了胸型,特意穿了件宽袖的丝缎暗红上衣,紧腰,裸肩,披肩一搭锁骨若隐若现的,下面是同色的百褶长裙,裸露出的腿上是长筒丝袜,几近透明,能看见匀称的小腿,莹润如玉。
长发编结了一番,绾了一侧脑后,别致得很。
她双峰高耸,穿了这一身衣服,冷眼看着略有保守,但仔细一看,是打眼的红白相称,可谓惊艳。
淡扫蛾眉,徐迦宁坐了镜子前面,亲自描眉。
夕阳西下,没过多久,天上的彩霞就落幕了,她特意拿了手包,里面放了零钱以备不时之需,安顿好了糖球,才走了出来。
苏谨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已经准备好了,他就坐在沙发上面,同他坐了一起的,还有苏谨霖,难得他今日脱了军衣,也是西装革履。
徐迦宁不由多看了两眼,他发型微乱,不过用手理了两下,随意得很。
剑眉英目,怎一个俊字了得!
见她出来,兄弟两个都站了起来。
身高都不相上下,她看着他们两个人,往他们身后看了两眼。
“怎么就你们吗?苏婷苏婉还有我爹,二叔他们都不去的吗?”
苏谨言已然转身去打电话通知司机了,苏谨霖双手插在裤袋,看着她笑,慢慢踱了她的面前来,他围着她转了又转,目光当中全是笑意。
徐迦宁这会心情不错,只瞥着他:“看什么?”
苏谨霖轻咳了一声,将笑意掩饰了一二:“没看什么。”
她依旧好奇:“只有我们去?”
苏谨霖在她面前抱臂:“伯父不去,我爹不在府上,苏婷有男伴,苏婉被沈家二公子接走了,本来我也要走了,但是祖奶奶特意叮嘱了我,让我等等你,当你的护花使者,可千万不能让别人把她这心爱的孙女给欺负了去!”
苏家老太太平时定然最喜欢这个孙子的,之前已经教育过他了,尤其在人前,应当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明面上二人还是堂兄妹,徐迦宁自然也不计前嫌,谢了他。
苏谨言指派好了司机,挂断了电话。
三人下楼,他走在前面,还不忘叮嘱着后面这两个:“去了沈家不许贪杯,不去胡闹,妮妮第一次去,我不能总在在跟前,你看护着她些。”
苏谨霖轻笑一声,当即领命:“知道了,伯父叮嘱一通,我妈叮嘱一通,祖奶奶叮嘱一通,你再叮嘱一通,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下了楼来,苏婷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来,让我瞧瞧妮妮,诶呀……”
才到面前,她一把掀开了披肩,苏谨霖在旁偷笑,徐迦宁连忙按住了,才避免露出整个肩头。
苏婷一身紧身洋礼服,走动不便,才没有得逞。
她笑得不能自已,挽住了苏谨言的胳膊:“怕什么,都是哥哥姐姐。”
徐迦宁这才反应过来,苏谨霖口中苏婷的男伴,就是苏谨言,去了沈家,总要应酬一番的,想必她们两个就是过去应酬的。
所以家里人才让苏谨霖跟着她,是为护着她。
现在苏婉已经和沈明君交往当中,想必两家关系更近一步,其中多少事还要磨合。几个人出了碧情园,门口已经停着两辆车了。
苏婷和苏谨言上了一辆车,徐迦宁和苏谨霖上了另外一辆。
两辆车一前一后都上了街,沈家的别墅在偏远的外滩公园旁边,开车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徐迦宁记忆不错,能记得早上走过的路,发现沈家那位小叔叔,的确是特意绕路送了她的。
离老远就看见了沈家的别墅区,奇怪的欧式尖顶,配着彩色的琉璃瓦,混搭起来看着有点怪,不过在外面看,也知道里面何等豪华。
停车之后,早有人迎上前来。
苏婷和苏谨言走在前面了,徐迦宁下车的时候,高跟鞋崴了一下,苏谨霖伸手将她扶住,他随后放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二人并肩,徐迦宁才要上前,这个正经不过三秒钟的男人,忽然笑了。
她顿时回眸,不知他笑的什么。
三三两两的宾客来回走动着,苏谨霖将自己的手臂微微弓起,人却是看着前面的:“告状精,我是看在祖奶奶的份上,才顾着你,今天晚上,沈家宾客众多,他们家地面都是滑的,你要不要挽着我的手臂走进去,我准你今天当我一天妹子。”
他在说什么?
准她当他一天的妹子。
可能,他还是不相信,她是苏唯。
所以,看顾着她,好像还有点勉为其难了。
真是难为他了,徐迦宁登时失笑,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86、妮子在看谁
第八十六章
随着侍者走进宴厅, 超长的豪华餐桌,上面放置着各种红酒水果和西餐。
一侧的演奏角落, 摆放着钢琴和架子鼓, 高台上一个女子拉着大提琴, 整个厅中都演奏着舒缓的音乐。宾客当中,有不少洋人,男士多是西装领带马甲礼帽,女士则都穿着华丽,各种颜色的晚礼服。多少上流人士穿梭其中,还有人穿着军装,有人穿着马褂长衫,一眼看过去, 整个上海的名人几乎都来了。
晚上就是沈家老爷子的寿宴,霍家也会过来祝寿,这个当口, 不能因为儿女私情留下误会。霍澜庭送沈明珠回来, 在沈家坐了片刻。可沈明君去苏家接苏婉了,沈明贤夫妻都不在,沈家只有两个说不上话的小辈, 沈明珠哭了一路, 她父母也不在, 家中只有老爷子在,还不能与他说起。
没有等到她父亲回来,霍澜庭随即离开。
他昨天晚上就是通宵, 早上连做三台手术,已是疲惫至极。
可回到医院时,徐迦宁已经离开了,他打了电话过去,红玉说还没有回去,眯着打了个盹,再打,还是不在,再休息室睡了一个小时,醒过来的时候再次拨打徐迦宁的电话,可还是没有接通。
霍家得参加晚上的寿宴,霍澜庭换好衣服早去一步,好在这个时候沈骏已经回来了。毕竟当初两家走得很近,差点联姻,他跟着佣人上了二楼,沈骏夫妻已经在等着他了。
沈明珠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当中了,沈夫人叫也叫不出来,只好让人看着她些,夫妻两个进了楼上客房,才坐下,霍澜庭就到了。
见过礼后,沈骏连忙请他落座。
沈夫人一脸的不高兴,毕竟女儿伤心着,她看着霍澜庭,神色不快:“澜庭,你们是同学比较相熟,我看着你们感情还不错,出国在外能有个照应,因为岁数小,婚事就没定下来。这回来才几天,哦你说不谈就不谈了?明珠不过是晚回来几个月,你们霍家这是什么意思嘛?”
沈骏在旁抽着烟,他是知识分子,说话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之前听说了,霍家最近和苏家走得近。”
霍澜庭回国之后,就和霍家老爷子说清楚了。
他和沈明珠之间,结束了。
也正因为这婚事沈家不能指望了,苏家还掐着霍家老二的命门,苏婉一再上前,老爷子这才让人撮合霍澜庭和她。但是霍澜庭没有想到,沈明珠没有和家里解释。
他坐在沙发上面,坦然道:“沈叔叔,恕我直言,在回国之前,我曾像沈明珠求过婚,彼时母亲病重,想一起回来结婚。但是明珠拒绝了我,当时我和她说清楚了,才只身回国的,至于我和苏家小姐的事,都是回国之后才见的,的确是要订婚了。”
沈夫人顿了下,也是恼:“你和她说清楚了,她回国之后还能去找你?”
正说着话,沈明珠一下冲了进来,她两眼红肿,反手关上了房门:“妈,别问了!别问了!”
霍澜庭在国外收到了霍家老太太病重的消息,有意回国,他匆匆求婚,简简单单只拿了戒指,她当时一时气恼没有收下。回国之前他再次问过她,她从来骄傲,沈家小姐也有资本骄傲,除了她,还能给霍家带来那么多利益,两家婚事怎么可能说散就散,所以没有应许他,故意拿捏着他来着。
没想到他先走一步,她在国外等啊等没等到他一封信,这才急着回来。
可等她回来,他已经有了别人,怎不懊恼。
她坐了过来,到霍澜庭身边,两眼还通红,哽咽着:“澜庭,我真的……我说的不是真心话,我就是和你闹别扭,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爱你的……”
说着,她伸手来拉他的袖子。
轻轻一扯,忍着满眼的泪珠看着他,霍澜庭手一抬,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对不起,沈叔叔,我要知道明珠并未知会家里一声,早来解释了。现在事已至此,实在只能说声抱歉,以后沈家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澜庭必当上前,但是眼下,还请您见谅。”
沈骏看着女儿,早猜出个大概,登时也站了起来。
他毕竟年长一些,能缓和的关系还要缓和,起身拍了拍霍澜庭的肩头,叹了口气:“我和你婶子向来中意你,喜欢你,一心盼着你能当我们女婿,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事。说什么抱歉,也不是你的错,楼下音乐声已经传上来了,来了不少人了,你先下楼吧,我们两家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放心吧。”
这样最好,霍澜庭点头又客套两句,转身走了出来。
客房之外,是长长的走廊,他才走出几步开外,沈明珠自后面又追了出来,听着脚步声,他站住了,才一侧身,她已到面前。
沈明珠已经擦干了眼泪,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欢纠缠,只对他轻声说道:“那,那我们还是朋友吗?还能常常见面的吧?”
世家子弟,谁人不是有两个红颜知己的。
她的哥哥,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学历高,样貌好,家世相当,别说他没结婚,就是结婚了,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
是以,特意摆出这样的姿态,不再纠缠。
不想,霍澜庭目光浅浅,却是淡淡道:“对不起,恐怕以后不能常见,你也看见了,我未婚妻她脾气不好,你多见谅。”
说完,略一点头,转身就走。
这一次,脚步匆匆,直接下楼去了。
沈明珠目光顿沉,背后房门一动,沈夫人先走出来了,这姑娘回头看见是自己妈妈,立即扑了她怀里去。沈骏随后走出来,被沈夫人好一顿数落。
楼下的音乐已经换成了钢琴曲,长长的餐桌两边许多宾客三三两两说着话。
霍澜庭今日来得匆忙,随便穿了一身深蓝色西服,领带是暗红带点。一下楼,立即遇见了沈家的二公子,沈明君。
他一身白色西装,因母亲有洋人血统,眼形和普通人不一样,皮肤略白,发色偏黄,洋里洋气的,身后是一席白裙的苏婉,从前也都认识,沈明君上前拍过霍澜庭的肩头,显得十分熟络:“澜庭,听说最近药品市场都被你垄断了,你能从苏家老大手里抢过那些医院的份,了不得了啊!恭喜恭喜。”
话说完了,回头看见苏婉,还对着她眨眼,揽过了她的肩头来:“对不起,差点忘了还有你,你也是苏家呢,怎么能当着你的面笑你大哥,我错了,错了啊!”
苏婉手里拿着高脚杯,抬眼看着霍澜庭,也淡淡一笑:“能从我大哥手里抢走生意,那是他厉害,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不仅抢了那些,还在我们家抢了我妹子去,想来,霍少是跟我们家杠上了吧!”
侍者上前,托盘中放着酒杯,霍澜庭顺手拿了一杯,也不在意她们怎么说。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宴厅当中的各个角落,目光扫视一周,没有看见其他的苏家人,才看向沈明君:“苏家人还没到?”
沈明君与他站了一处,暧昧地笑笑:“我早早接了苏婉来,其他人应该也快了。”
说话间,沈明贤夫妇敬酒走了过来。
这一对是上海有名的模范夫妻,男的俊女的柔,如今儿女双全家庭美满,总被人津津乐道。
看见霍澜庭了,都认识,相互举杯:“澜庭……”
霍澜庭比较敬重沈明贤的,自然过来寒暄两句,正说着话,沈明君在旁低呼一声:“我三叔又怎么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难道不给我爷爷面子了?”
宾客当中,十几个黑衣人,硬生生趟出了一条路来。
一人在拥簇当中,走了过来。
他一身长风衣,神色冷峻,在这些黑衣人当中显得又瘦又高,脚步匆匆奔着二搂就上了楼梯。
宴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见他,急忙叫着身边的女孩,还跟着过去了,直叫着他:“三爷!三爷留步!”
曾有过几面之缘,那是沈家老三,沈弋。
沈明君挨近了些,和霍澜庭叹着气:“看见了吧,我三叔这辈子是不打算娶媳妇了,人人见了他都要嘘寒问暖一番,那给他介绍女儿的心思,真是白白浪费了,其实我们家想娶媳妇的人是我,他们可以介绍给我啊,我三叔能理他才怪。”
霍澜庭换了杯酒,转身之际,发现沈弋真的站住了。
他站在楼梯上面,微侧着身子,目光落了宴厅的门口,霍澜庭循着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回眸,也是怔了一怔。
苏家人到了。
苏婷和苏谨言已经走进来了,这两个都是应酬的好手,常常流动于各种宴会,是苏家的门面。他目光稍顿,落在了他们身后,就在他们背后两步远处,徐迦宁挽着苏谨霖的手臂,并肩而行。
苏谨霖不知说了什么,回眸看着徐迦宁。
她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似忍俊不禁,两个人脚步略慢,走进来的时候,还看了彼此一眼,亲厚得很。
他眸光微紧,才要走过去,徐迦宁往这边看了过来。
心下稍安,霍澜庭轻晃酒杯,可再抬眸时候,她目光已经偏离许多,他顺着她的目光转回身,楼梯上的沈弋已只剩背影了。
原来,她刚才是在看沈弋!
人群当中,徐迦宁微扬着脸,沉沉眸光,她神色当中,还有几分探究几分好奇。
红酒到了唇边,浅浅一口,刚好侍者走过,霍澜庭定定看着徐迦宁,随手放下了高脚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只有这一章更新了,作者君这些天熬夜熬得血压出了问题,趁着国庆节放假休息,想把更新时间倒过来,以后白天更新,见谅。
87、妮子的舞步
第八十七章
奢华至极, 除此之外,想不出别的。
男男女女, 有西装革履的洋人, 也有长衫大褂的保守派。
宴厅是通透的二层楼中楼, 吊顶上长长的水晶灯垂落下来,悠扬的音乐随之响起,谈笑间宾客们三三两两,分在各处,这是一场盛大的排队。
进门的时候,苏谨霖突然站住了。
她也停住了,抬眸看着他,还有些不明所以。
他环顾一周, 低眼瞥着她,一本正经说道:“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人今天是我妹子, 不然我带你来参加寿宴, 回头就多一个媳妇儿了。”
徐迦宁看着他,一动不动,神色冷淡。
他一下就笑:“当然了, 这只是个玩笑, 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捱不住她那冷淡眼神,几乎已经在咬牙了,还勉强维持了脸上笑意, 叹着气:“参加寿宴来了,能不能给个笑脸?我错了行不行,刚才真是玩笑话,你个小气鬼,快点,笑笑,我们要进去了。”
徐迦宁勾起唇角,看着他这就多添了几分笑意,他也笑着看着她,看在外人眼里当然是相视一笑的那样。
进了宴厅了,侍者迎了上来,苏谨霖扬着眉眼,问了苏家人位置,徐迦宁不经意一抬眼,看见楼梯上面,沈弋正站在上面看着她。
说不好奇是假的,她当然好奇,抬眼看着他了,她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他却已经转过了身去,上楼去了。
苏谨霖带着她往里面走了一走,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了,在旁提醒着她:“看他干什么,他这个人心狠手辣,你可别招惹他。”
心狠手辣?
徐迦宁想起清早的时候,他坐在车里,侧颜冷峻,看着的确冷漠。不过,他特意提醒了她,还送了她回碧情园,如果苏谨霖说的是真的,那只能说她运气还不错。
二人再向前,片刻之后,沈明贤夫妻和侍者走了过来,苏谨霖相互介绍了下,递给徐迦宁一杯红酒,自己也拿了一杯。
宾客之间,多有熟络的,几人一起说着话,音乐悠扬动人,徐迦宁拿了高脚杯,在沈明贤夫人敬酒的时候,喝了一口。
没想到意外的醇香甘甜,她跟了苏谨霖身边,毫无压力,片刻之后,一杯见了底,苏谨霖和相熟的人才打了招呼,一回头的空,放开他手臂的徐迦宁已经换了一杯。
他无语地看着她:“小心喝醉了,我把你随便扔哪里不管你。”
徐迦宁对他举杯:“随你啊!”
他是领了命来的,当然不能不管她,非但不能不管,还得时时盯着她,二人撞杯,还不忘提醒她:“今天晚上,一会儿可能还会跳舞,交谊舞你会跳吗?”
她当然不会,徐迦宁好像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参加宴会:“不会,所以一会儿如果有不相宜的地方,那就拜托你了。”
苏谨霖上下瞥了她一眼:“你穿得这么漂亮,又是苏家人,一会儿一定有人邀请你跳舞的,别离开我左右,我帮你挡了,得空我教你。”
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她有点不适应了。
徐迦宁嗯了声,站在他身侧,又抿了口酒。
这酒不错,她不敢多喝,还记得上次贪杯喝醉的时候,站了苏谨霖身后,正好借他遮挡些目光。
苏婷和苏谨言穿梭在人群当中,徐迦宁目光微动,来回巡视着四周,还真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霍麒麟和两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她穿了一身旗袍款式礼服,站在餐桌的一头,正是热聊,想必很熟悉,都一脸笑意。
她不由为徐凤举挂心,霍麒麟接触的都是什么人,两个人实在不大相当。
正是看着,音乐声再换,一个男人穿着长衫大褂,站在了高台处,他环顾一周,轻咳了一声,随后扬声道:“各位来宾,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父亲的寿宴,首先我代表沈家上下,对各位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真诚的欢迎,希望大家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谢谢大家……”
鼓掌声响起,苏谨霖靠向了徐迦宁一侧:“这位是沈明贤的父亲沈尉,别看他文质彬彬的,他可是第一代律师当中最善辩的一位。”
徐迦宁轻点着头:“看得出来,很是内敛。”
说话间,有人将沈老爷子推了出来,大家纷纷上前祝寿,他精气神还好得很,又有人推了七层的蛋糕来,沈家的儿孙都围了前面。
跪下的跪下,祝寿的祝寿。
沈尉下得台来,一时间宴厅当中热闹非凡,徐迦宁也看着热闹,她抿着红酒,余光当中瞥见二楼上面站了一个人。
沈弋手中拿着一杯红酒,看着楼下这一幕,仿佛是事不关己。
他已经脱下了风衣去,身上穿着衬衫马甲,连个领带都没有打,她目光所及,他似乎也看见她了,轻抬了酒杯。
苏婉现在和沈明君打得火热,她不大想和沈家沾上什么关系,似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也举杯示意,总不能失了礼节。
苏谨霖在旁注意到她的动作,也抬起了眼。
两指头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一记,他低着眼帘瞥着她:“还看,他是个怪人,从前时候未婚妻被人扔了黄浦江里死得不明不白,现在他身边女人来来去去也没个准人,你从前没有听说过他?小半个上海的房子都从他手过,产业得达到这个数了。”
他比划了一下,徐迦宁不用看,也惊叹到了。
能被苏谨霖感叹的数目,那一定是天数,这样的男人三十多岁,还未婚,也难怪好多人盯着他,上赶着将女儿介绍给他呢。
天下之大,有钱有产业的人,真的很多。
目光又转到了楼上去了,男人一手扶着围栏,一手拿着酒杯,目光略远,旁边站着苏明贤,不知说着什么,也不知沈弋浅浅目光看着哪里。苏谨霖说他心狠手辣,她更是心生感慨,不由唏嘘。
男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没有点手段,怎么能成大事,所谓心狠手辣又什么的,不过是看在别人眼里,旁观者的想法罢了。
人生百态,在这一方天地,寿宴上各种上流人士都各有各的故事,她已经认识了不少人,可这些人谁都没有沈弋更令她好奇。
如果苏谨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葬身黄浦江的未婚妻那可能就是他的伤痛。
早上时候,他放了一束花在江边,她看见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从他身上,仿佛看见了一道略微熟悉的影子,简直不可思议,莫名其妙地像。
她的注意力,似乎都在他身上。
灯光交错,吊顶大灯忽然暗了下来,紧接着头顶暗灯亮起,各种颜色的小灯照着许许多多人的身上,人群开始向一侧靠拢,随着灯光聚焦,场中出现了一个舞池。
人太多了,徐迦宁刚才也有点走神,不小心错开两步,就站了暗处,随着来往宾客的走动,也往后避了避,身前一人始终伸臂护着她,她以为是苏谨霖,安心地跟了他的身后。
退了一边,她还看着舞池中间,已经有几对男女转过去开始跳舞了,男士手扶女士的腰身,女士手搭男士的肩,动作不快,但是舞步舒缓流动之间,优雅得很。
其中苏婉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还有霍麒麟都有男伴下了场去跳舞,几对男女来回转过,细碎的舞步看着像猫儿在走路一样。
原来这就是交谊舞,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几眼,心想,这要比她们宫里舞姬跳得简单多了,不过男男女女站在一处,好像别有一番滋味。
这么想着,脸上也多了两分玩味。
灯光来回扫过,一曲舞了,宴中灯光大盛,大家鼓掌,徐迦宁放下酒杯,也拍了拍手。前面一人快步走过来,还叫了她一声:“妮妮!”
苏谨霖竟然不在她身边,那刚才一路护着她的人是谁,徐迦宁蓦地回眸,霍澜庭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她的身侧。
他此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斜后方,一手拿着高脚杯,看着她目光微沉。
原来刚才是他,她竟没有注意到。
霍澜庭今日一身深蓝西服,她上下看了他一眼,随即别开了目光。
苏谨霖几步到了她的面前,还叹着气:“一转眼你就没影了,我以为你被挤进舞池跳舞去了,一想也不对,要是有人能邀你过去,你还不把人家脚踩掉了,哪个不怕死的敢请你过去。”
说着来撞她的肩:“怎么样,看着学会了没有?要不要我教你?马上第二曲,给你个机会,让你今天晚上做一回娇俏笑佳人。”
话音才落,灯光又灭。
苏谨霖才一伸手,徐迦宁已不在原来位置了。
适应了宴厅当中的暗度之后,五彩的灯光在几人身上流连,他眼前的人,此时已经站了霍澜庭的面前。
徐迦宁站稳了才回眸,刚才灯光一暗,霍澜庭立即拉住了她手腕,她略一挣,他两臂一带,她就到了他的面前。
苏谨霖也晃了过来:“我说,我自己妹子,要带过去跳个舞怎么了?”
霍澜庭目光流转,手里还握着徐迦宁的手腕。
她心中还有凉气,言语之间自然也带着些许生疏:“放开。”
他指尖微动,与她十指交缠:“还气?”
她不想理他,口舌上也不愿饶了他,挣着要他放手:“霍少哄了人又回来糊弄我,怎么的,我不气着,还要配合一下,由着你左右逢源?”
伶牙俐齿,霍澜庭紧紧握着她手,自然不能放开,可拉扯之间,忽然伸过来了第三只手,苏谨霖站了徐迦宁身侧,还有笑意。
“霍少这是干什么?”
她才要再挣,霍澜庭也有怒色,他略一低眼,两臂拢着她双臂,不由分说带了转身,天旋地转之间,灯光微亮,徐迦宁再一抬眸,人已经站在了舞池当中。
男人一手扶了她腰侧,抓着她手搭了肩上,声音就在耳侧轻喃起。
“我教你,你离他远一点。”
88、妮子的亲亲
第八十八章
灯光在头顶扫过, 霍澜庭几乎是半拥着他的。
他从她进门开始,就故意站了角落里, 一直以旁观者看着她, 她不自知而已。苏谨霖三番两次逗她笑了, 她看见沈弋时,微扬着脸,唇边那浅浅的笑意,几乎扎进他的眼里。
此时看着她,他教她左右迈着步,语气温柔,似那些都未曾存在过一样。
徐迦宁人在灯光下,真是不能再闹脾气, 全上海的上层名流都看着这里,苏家不能丢这个脸,她也不能做出失态的事, 其实她进门也看见霍澜庭了, 不过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一直故意躲着他了。
这个时候二人站在一处, 她拿人家的手软, 好歹用了几万块, 就入了他的事业股,再怎么冷落他,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 打他的脸。
毕竟,她的那些条件,相对付出的,是订下来的婚事。
表面上,只要过了明天,简单办了订婚仪式,那两个人就是未婚夫妻了。她冷静片刻,真个和他拥在一起,当真学起舞步了。
霍麒麟转了身边来,看见她了,笑得温婉。
她的舞伴看起来也是一位绅士,之前从她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就听见了,他们之间偶尔还有外语交流。
徐迦宁对她笑笑,心中难免叹息。
她哥哥喜欢的这个人,与他真是天云泥之别,两个不同世界里面的人,他整日与贩夫走卒一起,从前靠着霍家才起步的一个人,霍家人会怎么看待他。
霍麒麟的同学朋友,都是什么人。
她眼里怎么样能看见徐凤举,真的是不知前路,她心有所感,也冷静许多。若不是身上加了一层苏家的表皮,那么她和霍澜庭连合作的机会都不会。
这就是门第之间,最直白的区别。
她向来聪慧,因为有跳舞的底子,学起交谊舞来,舞步也像模像样,别有一番风韵。
跟着霍澜庭的脚步,进退自如,徐迦宁维持住表面仪态,还是轻车熟路的,曲目舒缓,霍澜庭靠近了些,一手扣紧了她的腰身。
“从前霍沈两家有联姻的意向,沈明珠已经断了干净,但需要对她父母亲人解释清楚,我想即使我不解释,你也应该懂得。”
徐迦宁随着他的脚步移动,仰脸看着他:“我懂得,那又怎样?”
好吧,她的脾气是这样的,灯光一过,霍澜庭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头,呼吸一落,几乎已经是在她耳边呢喃了:“是我错,不过,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嗯?我一直在等你,走的急,你为什么不能等我一等?”
她可不习惯等人,也不喜欢等人。
她还曾在医院一楼等了他两分钟!
她瞥着他神色,神色冷淡:“我从不等人。”
他的呼吸就在眼边,不等她推开他去,音乐结束了,灯光大亮。
一蓝一红,男俊女美,多少人的目光聚集在了舞池当中,霍澜庭牵着她的手,低头致意,还有人在一旁吹着口哨,起着哄,不少年轻人推搡着往前来,直问着她的名姓。
走出舞池,苏婷上前,对她轻轻一抱,很是高兴模样,也在她耳边说道:“妹子,看见了吗,好多人都看着你,因为你不善跳舞,但是舞步很美,那些年轻人都打着赌问你是谁家小姐,我看你还是就在霍少身边站着,能挡一挡。”
徐迦宁已经抽出手来,对着苏婷笑笑:“没事,我有二哥。”
苏婷顿时大笑,拉了她的胳膊过来,对霍澜庭摆了摆手:“那我借一下妹子,毕竟第一次来沈家,还是要带着她过去认识认识,打个招呼。”
宴会上人真的太多,霍澜庭知道这不是一个解释的好时机,徐迦宁这小脾气说来就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
侧立一旁,沈明君片刻之后就摸了他的身边来。
二人并肩,男人撞了他的肩:“你和明珠出国之前,苏婉就对你有点意思,没想到你在她和我妹之间,竟然谁都没有选,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霍澜庭的目光还在徐迦宁身上,她唇角浅浅笑意,看着几分温柔,几分风情。
沈明君循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那是谁?不会就是苏家找回来的那个妞子吧?我刚才看见你们在一起跳舞了?不会吧?介绍一下啊!”
这个花花公子,就算了。
霍澜庭回眸瞥了他一眼,随手拿起高脚杯来,喝了口酒,沈明君和他相熟,也是笑:“不想介绍是吧?怎么?怕我和你争抢?明珠一直在楼上都没下来,我要是有那心,早就在刚才,先把你捆了送她房里去了,然后你那个……”
他嘻嘻笑着,略显不怀好意。
霍澜庭一杯酒尽,重重放了餐桌上面,不等他说完,目光已经是沉了下来:“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她将来是霍家太太,容不得你玩笑。”
沈明君见他已有怒色,干笑两声,来拍他肩膀,他肩头微动,一下将他手拂开了去,抬脚要走,想了下又站住了。
“还有,我和你妹妹沈明珠,婚约未成,早在我回国之前,就结束了一切关联。”
说完了,这才转身。
徐迦宁跟着苏婷走了一大圈,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苏婷在她们当中扮演的什么角色,她和苏谨言,简直是天生的应酬能手,各大家上下一走一过,滴水不漏。
二人都穿着高跟鞋,可苏婷习惯了穿梭在名流之间,不觉得累,她却走不大动了,没办法,身子娇软,好容易捱了下来,靠了一边休息。
苏谨霖凑了过来,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其实咱们打个照面就行,尤其是你,现在还不宜太过张扬,要回去吗?”
要能回去可太好了,徐迦宁下意识也抬腕看了眼手表,不过时间还没等看清,霍澜庭已到面前,他手一搭她手腕之下,在她手表上瞥了一眼,神色微变。
徐迦宁故意在他面前多看两眼时间:“时候不早了,二哥那走吧。”
来之前已经将霍澜庭送她的手表摘下去,换成了苏谨霖送的那块,别人当然没有注意到,一块手表而已,霍澜庭亲自挑选的,还见过另外一块,自然认出来了。
这是撇清关系的吗?
他心中更是梗了些东西,自然恼怒。
苏谨霖自然是配合着徐迦宁的,还特意弯起了胳膊,等着她挽过来:“走吧,我送你回去,看着你,我连美女都不能搭讪了,好没意思。”
徐迦宁才要上前,霍澜庭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他一抬眸,目光当中已都是冷意:“二少,还是我送她回去。”
她已经故意忽视他好半天了,这个时候自然也不愿与他同去,可手腕一动,不等她抽出手来,霍澜庭已经靠近了来。
他神色淡漠,虽然看着苏谨霖的,但是却是与她说着话的:“正好我还要与苏小姐谈谈,毕竟明天就要订婚了,好多事需要探讨。”
一说到订婚,她也看向苏谨霖了:“二哥,那我和他一起走吧,你还能在这多留些时候,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什么邂逅了。”
她有意跟着霍澜庭走,苏谨霖当然不能阻拦。
苏守信那日已经震慑了一番,关于苏唯的一切,他都不能干预,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笑着摆了下手。
徐迦宁对他点头,霍澜庭却再不给她时间作别,拉着她就往出走,地面的确有些滑,他一手握着她手腕,一手扶住她肩头,脚步匆匆,直接将人带离了宴厅。
别墅区的路灯特别的亮,门前停着好几辆车,霍家人来得晚些,车就停在边上,他直接将她带到外面一棵树下,这才放开她了。
徐迦宁走得紧了,腿疼腿酸,脾气又上来了:“你干什么?”
霍澜庭一手抵了树上,目光沉沉,压低了许多声音:“我才是想问你,你干什么?你在苏家的身份是假的,苏谨霖是你什么哥哥,他不过多做试探,而且还故意与你暧昧亲厚,你离他远一点。”
她是真是苏唯,只不过他不知道而已。
苏谨霖当然是她真的堂兄,她们之间怎么可能暧昧得起来,徐迦宁虽不大懂得男女之间的那点情绪,也是轻笑出声,真的恼了。
“我为什么要离他远一点,你为什么不与别的女人远一点?我们之间,不过合作罢了,不必强求,你和沈明珠开始是两家联姻,结束是因为她没有与你同进退,你心中所向,不过是为了安霍家老太太的心。那么能安她的心,只要是门第相当,你表现得俩相宜就好,谁都可以。横竖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我,干什么管我那么多!”
眸光顿紧,霍澜庭登时语塞。
一开始,他的确是想借由徐迦宁来摆脱苏霍两家的联姻模式,他们之间,的确是合作关系,这无需置疑。
但是,什么时候起,不一样了呢!
不知是谁家人又从厅中走了出来,此地不宜久留,他当即推着徐迦宁,奔着霍家车走了过去,司机还在车上,霍澜庭打开后车门,二人都坐了进去。
司机启动车子离开,他偏过身子,还想与她解释,可不等开口,徐迦宁已是先回眸瞪了他:“我不想和你说话,我腿疼浑身疼,现在就送我回家!”
说完,人已经转过去不理他了。
她说腿疼浑身疼,他很头疼。
昨日的通宵,今天的白天和夜晚,他连续做了几台的手术,再加上奔波一通,喝了点酒,已觉疲惫至极。
伸手过去牵她的手,她也摔开了,这一次的脾气好像大了些。
霍澜庭合上眼帘,靠了座上,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呼吸浅浅,就进入了混沌状态。
徐迦宁在车窗上看着他,好半晌都没有动。
她也不想动,不想理他,便也转过身来,靠了后座上面。
拒绝别人最好的姿态,就是冷漠,闭上眼睛,等着到碧情园就好。
车速不快,转弯的时候略一颠簸,也就才闭上眼睛的当口,男人头一歪,这就靠了她的肩头。她以为他是故意的,更是恼怒,转身想将人推起来,可昏暗的车内,凭着霓虹灯的晃过,也能看见他眼底的疲色。
他真的睡着了,她想起护士的话,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儿,司机停了车,已经到了碧情园的南门外了,徐迦宁回过眸来,伸手在男人的肩上轻轻一点,口气不大好的。
“喂,我到家了。”
他一动未动,她又用力戳了下。
霍澜庭睁开眼睛,一时间还有恍惚,可抬起眼帘,女人白皙的脸就在面前,那双红唇在暗夜当中,和她礼服的颜色一般,蛊惑人心。
似是半梦半醒,他身形一动,薄唇就落了那红唇上面。
似蜻蜓点水,轻轻一吮,又后退些许。
佳人似在梦中,霍澜庭还半阖着眼:“胡说八道,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89、妮子的酸枣
第八十九章
“胡说八道, 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可能是车内有点热,徐迦宁有点躁得慌。
薄唇才一离开, 霍澜庭仿佛是意犹未尽, 再看着她时, 眸色微沉。
她唇瓣酥麻,有片刻的懵:“你说什么?”
霍澜庭似在梦中惊醒,他看着她,眼帘微动,可目光当中,那才吮过的红唇,甜软滋味还在心头,有些事情真是不能沾的, 一旦沾上了,那就克制不住。
见他不说话,徐迦宁似有余怒:“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红唇一张一合, 这个姑娘脾气不好, 但是为什么每次发脾气,他都觉得那软糯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些奶味,只要她眼中看着的人是他, 那么, 说什么都好, 随着她了。
头痛欲裂,霍澜庭刚才半梦半醒的这会清醒了,也怔住了。
徐迦宁从前喜欢他的时候, 真是找到机会就跟着徐凤举缠着他,真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他甚至都要忘了这姑娘那时候什么模样的。
定定地看着她,只觉浑身都要软了,坐回原处,可不能再看她了。
徐迦宁凤目微扬,脸上还有错愕,唇瓣上,似乎还有酒味,不知是她之前喝的酒,还是他喝的酒。
他竟然亲了她一口,她再不懂得情爱,也知道唇齿之间,男女动情才会做这样的事。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他刚才半阖着眼,反问她说他怎么不喜欢她了。
其实,她们之间,还是比较熟悉的。
因为那个协议,所以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共同的秘密,互惠互利。
她反思了下自己,是否越界,一回头的空,他说什么,他说他这是喜欢她?
眸光微动,徐迦宁目光灼灼,侧身过来直盯着他:“我耳朵没聋的话,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喜欢我的意思,霍澜庭,你喜欢我?”
前世今生,还没有人说过喜欢她的话,一时间也忘记了车上还有司机,她定定地看着他,毫无半分遮掩,直白得很。
霍澜庭被她那双漂亮的凤眼看得心砰砰地跳,他伸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一点,别开了眼去:“是你喜欢我才对。”
他说什么?
她喜欢他?
徐迦宁微眯了眼睛,有点后悔了,刚才为什么不抽他个巴掌,让他清醒一点,她抬手扶住他手臂,迫使他转过身来了。
四目相对,她腰身一动,更是挨紧了他坐:“你刚才亲了我一口,然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我喜欢你?”
二人年纪相仿,年轻气盛,他也不过比她大两岁而已。
之前一直她喜欢他来着,此时承认其实……
霍澜庭目光微动,可还不等他开口,那温热的指尖,带着些许凌厉的掌风,啪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不论是酒意,还是困顿,都立即清醒了。
霍澜庭唇角微麻,顿时回眸:“不过是……”
后面的陈年旧事还未说完,徐迦宁目光更盛,已然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
衬衫往上,她那柔软的手指像是弹琴一样,一手按在了他的心口上面。
她靠得有点太近了,霍澜庭呼吸顿乱,似乎刚才在宴会上喝的酒都冲到血液当中了,浑身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
她没有回答,反而欺身过来,精致的容颜在他眼底越发的近了,就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的呼吸已经近了。
徐迦宁温软的唇瓣,贴近了他的,也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吮了他一口,唇舌微动,酒香混着她浅浅呼吸,轻轻一口,随即后退。
掌心下的胸膛当中,那颗心当即狂跳起来,霍澜庭一把按住她手,可已经感受到他心跳的徐迦宁却抽出手去,路灯照进车内,她扬着脸,轻笑出声。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可这种不说,更带了些许轻视。
淡淡瞥他一眼,她转身下车。
高跟鞋踩在地砖上面,哒哒的轻响,霍澜庭推开车门登时下车,他几步追上了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目光沉沉,几乎已是咬着牙了:“徐迦宁!”
她这才回眸:“不过是亲了一口,心跳这么快干什么,霍少不喜欢我也就罢了,怎么还编排起我来了,可惜我是真不喜欢你,你要不要摸一摸?我心跳可没你这么快。”
这牙尖嘴利的小模样哟!
他当然不是想编排她:“你恼也可以,总归要听我解释。”
徐迦宁今天和他闹了半天别扭了,刚才打也打了,亲也亲了,冷静片刻,当真站住了:“好,你解释,我随便听听。”
从后往前理,他不敢放手:“刚才一时情不自禁,不是故意的。”
徐迦宁没有作声,他又想起这个脾气来的始作俑者,轻声道:“有始有终,出国之前,沈家和霍家的确有意结亲,回国之后,理当登门说清楚才是。”
她嗯了声,的确应该说清楚。
那沈家小姐,不论是从模样还是家世上,都和他很是匹配,却不知是何原因分手,她见他有意坦言,顿时问出口了:“沈小姐与你一同出国进修,家世好,模样好,结亲的话,于你两家有益,为什么分手,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霍澜庭如实说:“家母病重,想即刻结婚安她的心,沈小姐拒绝了我的求婚。”
那时俩家有意结亲,他认了。
霍老太太还是很喜欢沈明珠的,见过她,她落落大方又年轻漂亮,家世相当,学识渊博,从前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结婚生子,夫妻相守一生。
可沈明珠拒绝回国,也拒绝了他的求婚,霍澜庭记挂着老太太只身回国之后,霍家得知失去了沈家的联手,又将目光投向了苏家。苏婉从前和沈明珠一直不大友好,他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家门联姻的手段,就像一个物件,自然反抗。
不得不说,徐迦宁进苏家的契机刚刚好。
他一小在霍家老太太的教养下,完全是老太太的灌输给他的思想,其实有些守旧,霍老太太一生受丈夫多情所恼,教育他了,自然是让他洁身自好,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不可随意对待男女之情。
所以,他没有说谎,真的只是情不自禁。
他将怎么和沈明珠分手的事说了,也说了为什么拒绝苏婉,可徐迦宁的眼帘却低落了下去,霍澜庭还握着她的手腕,想哄着她开心一些,勾着她手指头,轻轻摩挲着。
徐迦宁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来,终究是叹了口气:“霍少今日所作所为,都为了伯母,不论是沈家小姐,还是我,这份孝义,我很佩服,今天真是晚了,我回去了。”
霍澜庭当然不能放心:“我送你。”
她嗯了声,从前的恼怒似乎全都消除了,低着眼,一路慢行,他就陪在她的身边,一直送了人回到东园,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徐迦宁上了楼,红玉才给糖球放了出来,小猫儿扑奔着主人的脚面,她伸手抱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慢慢走到落地窗前,糖球舔着她的手,直喵呜着。
柔软的小猫儿,像是她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原来她也是自作多情,还以为霍澜庭是喜欢她的,不然怎么个情不自禁?
可从沈霍两家到苏霍两家,这样世家当中的婚姻,沈明和她无异,从一开始,霍澜庭接受她的条件,为的就是他母亲。
本来就该如此的呀!
她们之间,是有协议的,是合作关系。
可为什么,心里那些失落,甚至还生出了源源不断的委屈。
徐迦宁想起了从前,他前世的父亲,说与她的那些谆谆教导,是了,她今生从冒牌小姐,到真苏家小姐,不过是运气而已。
她既不懂外文,也不懂交际,所有应该得到的东西,都是周围人给予的。
她应该更好,不仅仅是拥有更多的钱,而是变成更美好的人,那样就不会在意这点得失心了,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不会喜欢……
糖球拱着窝了她怀里,这个柔软的小家伙才是真的喜欢她,徐迦宁伸手轻抚着猫儿,扬起脸来,看着窗外夜色。
苏守信上了二楼来,他刚才在一楼沙发上坐着,瞧着她进门,都有点恍惚的。平常时候总要打招呼的,今个从寿宴回来这副模样,他当然担心,犹豫片刻就上来了。
女儿就站在落地窗前,他大步走了过来,叫了她一声:“妮妮,你怎么了?”
徐迦宁听见他的声音,是那般地温柔,也转过了身来,不知有什么东西自眼中滚落,她眼前人影模糊,努力才睁大了眼睛。
“爹,我想去学校读书进修……”
“读书好,当然要读书了,谁欺负你了?怎么哭了?嗯?”
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泪珠滚落,是呀,她怎么哭了,她好像有好多好多年没有真的哭过了,说不清是怎么样一种难过,徐迦宁连人带猫都靠进了父亲的怀里。
霍澜庭依旧先回了医院,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徐迦宁再未闹脾气,但是她那般模样,竟是更令人担心,还不如打他骂他发着脾气,让人放心些。
上了二楼,才要去看望母亲,徐凤举却在楼上等着他了。
这会儿徐老爹还没有睡醒,徐凤举在长廊的椅子上坐了好半晌了,看见霍澜回来连忙迎上前来,二人都靠了二楼围栏前,看着一楼收诊大厅的幽暗灯光,各有心事。
其实,徐家的好日子还真的都依仗霍澜庭来的,他跟随霍少多年,因为母亲的原因,两个人更似兄弟一样。
徐凤举指尖还有烟,想要离开也是需要有勇气的。
霍澜庭以为他要问徐迦宁的事 ,先开了口:“迦宁没事,她跟着苏家人去参加了沈家老爷子的寿宴,我才将她送回去。”
徐凤举嗯了声,低眼道:“我妹子在苏家不会吃亏的,我知道,今天是想跟你说另外一件事,澜庭,这么多年,多亏了你,我们家过得还不错,但是现在,我想……我想出去自己单干了,买车你合来的那五千块大洋,我还给你,如果有一天兄弟真到了混不下去的时候,再回来找你。”
没有想到,他竟要自己出去做事。
霍澜庭蓦地抬眼:“为什么?”
徐妈妈去世之后,霍澜庭就对他说过,徐家的事就是他的事,他们之间比起霍家兄弟还要更亲厚一些,没什么不能说的。
徐凤举犹豫片刻,坦言道:“其实是我,我喜欢麒麟很久了,可你知道,她一定不会喜欢我,向来拿我当弟弟看待。霍家门第高,我也不敢奢望,如果不是迦宁劝我放手一搏,那我真的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但是我想……我想好好干一番事业,不依仗霍家的话,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霍澜庭本身对门第之见没有那么多的执着,是徐凤举的事,可听在耳中,他忽然想起了徐迦宁问他的那些话来,她很在意门第之见,还曾说要努力改变这些,联想她和霍麒麟见面前后,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原来,都是错觉。
她说的,是她哥哥的事。
想必,年少的喜欢,早就忘了,不然她怎么会为了顾君行一意孤行嫁了顾家去呢?
她亲他那一口,他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说得没错,她不喜欢他。
徐凤举在旁还说着什么,可霍澜庭的思绪却一下子被拉远了去,眸色暗了下来,他才一抚额,特护病房里面的护士已经跑了出来,老远看见他了,惊叫起来。
“霍少快来!老太太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病了,积极调养身体,努力保持更新,更新时间在未来几天内会统一一致,另外男女主都不完美,请给与成长空间。
90、妮子的婚纱
第九十章
天亮了,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当中照了进来。
屋里安静得不像话,病床旁边的矮柜上, 摆着监测仪, 制氧机也制着氧, 连接着老太太的鼻息,她半阖着眼,目光落在床边年轻的男人脸上。
霍澜庭坐在凳子上面,半身伏了病床上,熬了一夜,捱不住睡着了。
他枕着自己胳膊,一只手还牵着她的手。
她轻轻抽出手来,伸手抚过他的脸边碎发, 目光温柔,这么一动,他立即醒了过来, 抬眼看见母亲浅浅笑意, 也终于露出了欣喜。
“妈,怎么醒这么早?”
“老了,”霍老太太笑了笑, “人一老了, 就没有多少觉了, 睡不着。”
霍澜庭回眸看了下监测仪上面的数据,两手握住了她的手:“好了,没事了, 等过两天稳定了,就能回家了。”
霍老太太嗯了声,目光浅浅,定定看着他:“其实我这么大岁数了,生死都看淡了,想想你妈没的那年才多大岁数,我抱着你,你像只猫儿似地那么小,连哭都没有力气,没想到一晃这么大了。”
他从小被她养在身边的,因为不是亲生,更有感恩之心,母子亲情,实在难以割舍,昨天晚上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过去了,抢救了半个多小时才抢救过来,他亲自看护了一夜,心力交瘁。
老太太还感慨着:“如果说,现在还有遗憾,那就是没能看见你结婚,妈原来想过,等你结婚了,还要亲自给你包个红包呢,到时候你也算成个家了,我死也瞑目了。”
霍澜庭当然安慰着她,还说一会儿打电话去苏家问问,如果苏唯有空的话,让她来医院看看老太太。
原本定好的,今天俩家简单办一个小小的仪式,先订婚。
这个时候,他大哥应该已经在家里操办起来了,昨天晚上那样分开之后,还不知道徐迦宁现在好点了没有,他忙着照顾母亲,没有通过电话。
让护士看顾着霍家老太太,霍澜庭下楼去护士站打电话,他靠在咨询台前,想了下,将话筒放了耳边来。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里面是徐迦宁淡然的声音,好像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霍澜庭又熬了一夜,嗓音微哑:“准备好了吗?我十点之前会去接你。”
徐迦宁嗯了声:“正在试礼服,好多款式,你想看看吗?”
他想看,霍澜庭心里柔软一片:“嗯。”
她似顿了下,随后说:“那就早点来,可以一起挑选。”
眼下,霍家老太太应该没事了,霍澜庭抬腕看了眼手表,八点来钟了,他也该回去换礼服了,跟护士说了,让仔细盯着些老太太,这就出了医院。
徐迦宁一早起来就被苏婷拉着挑选礼服了,因为之前沟通过了,是特别小的只有家里人参与的订婚仪式,所以穿什么都可以的。
她本人是喜欢打破陈规的,看见洁白的婚纱式礼服,很喜欢,可即使是这样西式的,也有好几种款式,由于时间的关系,霍澜庭还没有见过,她自己拿主意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早起化好妆了,头发也绾了起来,衣服就换了又换,她昨晚上和苏守信提了要去读书的事情,他很高兴。
按着她的年纪,其实可以读大学了,但是她文化不够,还得继续补女高。
所以她打算先完成和霍澜庭的协议,定了婚,帮他安他母亲的心,假做未婚妻,其实这样也好,苏家老太太也很满意她的婚事,刚好也安她的心。
就让她代替原主,也让苏家人有幸福感,挺好的。
穿了三件,最后这一件,小露香肩,腰身细紧,裙摆是鱼尾百褶拖曳在地,徐迦宁肌肤白皙,穿上她身上,真是贴合得很,美不胜收。
她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也很新奇。
苏婷在旁边拍手:“果然不错,我挑选的,就说过你穿上一定特别好看,没有骗你吧?”
的确很美,徐迦宁表示很满意:“嗯,很好看。”
其余女眷都在楼下,屋里只有苏婷和红玉春秀,房门一开,苏婉也走了进来,她今个可穿了一回旗袍,略显妖娆,几日不见,卷发披肩女人味十足。
苏婷忙招呼了她过来:“婉婉,快过来看看妮儿的礼服,我挑选的,看看怎么样?”
苏婉快步走了过来,站了徐迦宁的身侧,也在镜中看着她:“还不错,不过我怎么听说不请宾客,单就家里人去霍家小定呢?”
身后红玉给她拖起裙摆,徐迦宁侧过身来:“我还想多留在苏家,多陪陪爹妈,订婚的事不想太张扬了,小定才好,省心省力。”
苏婉不能理解,坐了床上:“女人这辈子订婚结婚,当然要大办才好,出嫁也要风风光光地出嫁,你既然能把霍澜庭迷住,那怎不趁机风光一次?”
什么风光,现在风光了,将来退婚了岂不是会很被动?
她退路都想好了,到那个时候,女高补好了,她上了大学,还可以出国,总之人一走,还能潇洒跟他道个别。
她昨天晚上已经在心里同之前的那点在意作过别了,所以现在平静得很,苏婉不能理解,她也不大在意,姐妹三人一起将首饰拿出来看了,挑挑拣拣还给她发髻上戴了一朵珍珠小花,雅致得很。
不知不觉九点多了,苏婷给徐迦宁戴上了头纱,和苏婉两个一边一人扶着她从房间当中走了出来,二楼厅中,苏守信和明软早已换好衣服等着她了,旁边苏谨言也是西装革履,一旁站着。
徐迦宁拖着裙摆,脚步很慢。
明软看见她了,连忙站了起来:“啊,守信你快看,咱们女儿多漂亮?我怎么想不起来她小时候模样了,怎么突然就订婚了?真的好漂亮的!”
苏守信才还抽着烟,等妻子上楼来了,才掐断的。
这会儿抬眼看见女儿,也目光沉沉:“嗯,她长大了呢!”
徐迦宁对着他们笑着,这一刻,她想她已经完成了作为苏唯的第一点心意,让亲生父母有欣慰之意。
正说着话,还不等到了跟前,楼下脚步声起。
笑声先传了上来,苏谨霖那没个正经的模样不闻其人,先闻其声:“没想到这么快你们就订婚了,不过我听苏婉说你们连宾客都不想邀请了?”
徐迦宁循声望去,苏谨霖先一步走了上来。
楼上还有伯父伯母在,很怕自己哥哥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苏婉先叫了声二哥,苏谨霖一抬眼就看了过来。
他脸上的笑意随即冻结住了,怔怔看着徐迦宁,站住了。
霍澜庭错过他肩,目光也落了徐迦宁的身上,他今日为了配合她的礼服穿得特别正式,口袋当中还放着他买的订婚戒指。
指尖碰到了戒指锦盒,看着她目光灼灼。
任何语言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境,女人身穿白纱裙,像是要走进礼堂的模样,头纱遮着她的脸,朦胧间能看见她唇边浅浅的笑意,娇媚出于惊鸿一瞥,细看了她,胸腔当中那颗不安分的心,又狂跳了起来。
走过苏谨霖的身边,余光当中,也瞥见他神色。
之前种种都在心头掠过,男人的直觉,让人能辩出那些危险的关系,觊觎她的人总是在看着她,他快步上前,已无心计较她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那种事情,唯一知道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若不仅仅抓住,唯恐就此错过。
订婚是权宜之计,当初和她约定了,有协议在身的。
可一旦母亲去世了,协议立即失效,霍家老太太已是到了最后的时光,甚至不如苏家祖奶奶身体,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那么到那个时候,他可能再无理由留住人了。
有些时候,做什么事,都出于本心,霍澜庭想起了昨晚在寿宴上,徐迦宁望向别人的目光,还有别人望向她的目光,目光更沉。
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白纱飘飘,除了心动,还有了个更疯狂的念头。
四目相对,他随即单膝跪下,这就拿出了订婚戒指,举了起来。
“妮妮,我希望这不止是一场订婚,我想和你结婚,就现在。不论是盛大的婚礼,还是别的都好,希望有生之年,能让我照顾你,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