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贵妃的过渡
第六十一章
“这就是你特意打电话过来, 想要说的事?”
“嗯?”徐迦宁迟疑片刻,“不然呢?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霍澜庭没有回答她, 电话里突然传出了别的声音来。
她侧耳细听, 话筒当中窸窣两声, 她听见他应了声什么,有人跟他说什么准备好了,他很快说了知道了,然后回头对着电话说了句我有事,有空打给你,然后挂断了电话。
有事就忙去吧,徐迦宁放下了电话。
床头柜上面还放着日历,她翻看了一下, 过几天到了周六还得回徐家学习,应该读读书了。她在南边那个院子里坐了一坐,身上也不知道沾了秽气没有, 叫了红玉来, 伺候着她去浴室去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穿了件睡袍,拿了两本书, 靠坐了床上。
身娇体软, 坐了一会儿徐迦宁腰酸背痛, 这就躺倒了。
躺着看书,开始还有精神翻着书页,翻着翻着眼皮就沉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就睡着了去。红玉收拾了浴室,顶多也就半个多小时的功夫,再出来时候,人已睡沉了,她没有惊动小姐,轻手轻脚地关了灯,就出了房间。
二楼上安安静静的,站在长廊上面,从西侧看向东侧,那边站着一个人。
苏谨言站在窗前,正看着楼下。
红玉走过的时候,也往楼下看了眼,路灯下面,苏守信牵着夫人的手,她一手抱着个人偶娃娃,正在园子里散步,今天一整天,大老爷竟然没有去工作,一直陪着夫人呢!
红玉不由在心底感叹了一番,正想下楼,苏谨言却看了过来,对她招了招手。
她犹豫一下,立即走了过去。
苏谨言站在窗前,目光看着楼下的夫妇,目光沉沉,红玉到了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大少爷叫我?”
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背后的长廊,长廊上暗灯灯光昏暗,徐迦宁房间门口,什么都没有。
可他的目光,透过红玉的肩头,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你家小姐呢?”
红玉如实回答了:“小姐累了,刚才躺着看会书,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苏谨言嗯了声,又看着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她身边的?”
红玉想了下,也照实回答:“原来她在顾家时候,小姐雇的我,我手脚利落,她说干活干净仔细挺好的,就留下我了。”
那是没多长时间,苏谨言不着痕迹地问了她几个小问题,都是什么小姐平时爱吃什么,都几点起几点睡,还都有是你吗喜好什么的,这些事情都不是什么秘密,红玉都说了。
苏谨言叫了娟姐来,让她照着红玉说的那些,让厨房特意做点徐迦宁爱吃的点心,让红玉跟着去了。他回头走了厅中,拿了电话给陆修远打电话,很快律师事务所过户事宜联系好了,挂断电话,又点起了烟。
不多一会儿,常福办事回来了,到他面前将一个写在纸上的号码递给了他:“民生银行,明天直接带小姐过去就可以了。”
苏谨言点着头,说知道了。
常福又是低下眼来:“孙太太已经送了回去,给了她五百块钱,她收下钱了,已经告诉她了,不许她再来碧情园这边,也不许再打电话过来。”
苏谨言嗯了声:“最后的这一点体面,你让人看着她。”
常福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的。
他吸了口烟,顿时抬眸:“什么事?”
常福回头看了下楼梯处:“我过来的时候,大老爷叫住我了,问我干什么去了,平时从不问的。”
苏谨言顿时皱眉:“你怎么说的?”
常福淡然道:“我说去医院了,他没再过问,一走一过就那么过去了。”
苏谨言点了头,手一摆,常福转身走了,他坐在沙发上面吸烟,扬起头来,客厅的吊灯灯光明亮,明晃晃地照着人头疼。
徐迦宁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再次醒来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她抻了个懒腰,这两天是越起越晚了,这个习惯可不好,她抻了个懒腰,穿着浴袍下地,小糖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了床脚下面,听见动静了,也抻着懒腰悄无声息走了过来。
徐迦宁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糖球跟了她的身后,见她停下,直扒着她。迎着风,脸边发丝被吹乱,长发在肩头飞扬,从这个角度看着碧情园,只能看见东园的一角,园艺美景多是自然风光,有一种恍惚回到了御花园的感觉。
当然了,这个时代要比那时候好得多。
有了太多先进的东西,通讯方便,交通方便,甚至离婚也方便。
在她们那个时候,女人受了苦,娘家人多半会让你打掉牙往肚子里面咽,除了被休妻之外,想离婚的话,其实很难。
只不过是,她少了一个依靠。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徐迦宁弯腰抱起糖球,让清早的凉风也吹着它,小家伙一激灵拧着身体直往她怀里钻。她笑着低头,放了脸边蹭了蹭,才将它放下。
红玉按时上楼了,伺候她洗漱换衣,自从见了苏婷之后,她的衣柜里多了不少新衣服,有些是苏婷送的,有些是她重新买的,每日都穿得美美的,这是她的习惯。
从房间里出来,苏谨言已经坐在餐桌旁边等着她了。
平时时候,都是他们兄妹一起吃饭,徐迦宁走了过去,餐桌上面还放了两样小点心,都是她平时爱吃的,她心中一动,知道苏谨言对她私下里,开始上心了,也未说破。
早饭过后,陆修远来了。
这是第一次正式相见,苏谨言叫了徐迦宁,迎上前去。
陆修远西装革履,神色淡淡的,相见之余,先伸出了手来:“陆修远。”
苏谨言连忙介绍了一下:“是我的合作律师,你见过的,苏婷的呃……前夫。”
徐迦宁立即伸手,与他握手:“陆律师,您好。”
轻轻一握,陆修远面色稍缓:“是丈夫,还有,不用那么客气,叫姐夫也可以。”
苏婷这两日都没看见她,不知道她忙什么呢,作为局外人,也不得不说,这个前夫,真的管的宽,他偶尔还会来碧情园,他们的关系也扑朔迷离的。
不过,自古以来,攀上亲戚,说话都是方便的,所以,她还是叫了声姐夫。
陆律师满意于她的乖巧,提议这就下楼,徐迦宁看向苏谨言,解释了下:“苏家有些东西,已经在我名下,恒兴那地皮,刚好是其中的一块,变更手续有点麻烦,不过不用担心,我答应的事,不会改变。”
苏谨言果然痛快,徐迦宁满意他的态度,当即跟着下楼。
有陆修远亲自出面,她当然放心,变更手续很顺利,苏谨言这个人吧,做事从不拖拖拉拉,答应她的钱也立即变成了民生银行的存单,下午时候,他带着她去了英租界,观看了她的铺子,说得回去想一想。
他做事,她还是放心的,恒兴那块地皮一到手,徐迦宁心境又不大一样了。
她故意磨蹭了几天,到了周六这日一早,可早早起来了。
几天的时间,天气好像凉了不少,徐迦宁向来随心所欲习惯了,洗漱换衣,她穿了一件背带裤,里面是墨绿色编织衫,她让红玉将长发编结起来,左右两侧接了一起,最后用发夹固定在了脑后,既英又美。
给徐凤举打电话,可能因为时间还早,他刚好在家。
打听了下这几天他的情况,他说没有看见霍麒麟,不仅是霍麒麟,连霍澜庭也没有见到,只不过是有人带了话给他,说霍少让他在码头看着仓库和邮轮。
这么一说,徐迦宁也想起来了,的确是自从那日通过电话之后,就没再联系过。
她差点将医院的入股的这么大的事情忘记,不过衡量一二,还是将变更好的房产地契都收了包里,然后回床边拨通了霍家的电话。
电话还是平日厅里的佣人接的,听见她的声音,先就说了,说七少不在家里。
徐迦宁连忙拿紧了话筒:“我不找你们七少,霍麒麟小姐在吗?之前同她约好了的。”
佣人似乎怔住,随后说道:“我们大小姐应该在后院,您稍等。”
说着她将话筒放下,听着她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了,徐迦宁一手卷着电话线,耐心等着霍麒麟,可不由自主地,又有些懊悔,刚才怎不多问一句,霍澜庭不在家里,去哪里了呢。
他消失了好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奇怪的是,苏家这几天也异常地安静,老太太身子好些了,苏夫人也似乎忘记了那个女人,苏守信每日陪着她,偶尔遇见,她还叫着女儿的名字,只不过言语之间,还总说些对不上现实的话。
倒是苏谨言,早出晚归,忙碌了起来,至于那个孙太太,这几天一直没有出现。她偶然见听见过常福向苏谨言汇报,说过两句,好像有人盯着她。
苏谨霖送走了老兵,又回了园子里,不过他干什么,她不在意……
她现在就有点好奇,这么一大早,霍澜庭干什么去了呢?
正是胡思乱想,话筒被人拿了起来,霍麒麟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至极,好像还没有睡醒,也怪下人没有说清楚,她拿了电话就问,是哪位苏小姐。
徐迦宁在自己的房间当中,当然不用拐弯抹角:“我是徐凤举的妹妹徐迦宁,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时间,我们见一面,我想和你说一下建女校的事情,恒兴的那块地皮,可以用了。”
霍麒麟是万万没有想到,霍家这两天家中有事,她忙的都快顾不上建学校的事了,话筒当中传来她的些许笑意,像是烈日暖阳,十分热烈。
“当然有空,我们什么时间,在哪里见?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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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贵妃小可爱
第六十二章
和霍麒麟约好了在徐家见面, 徐迦宁立即下楼,离开了碧情园。
她独自一人, 在路边招手叫了辆黄包车, 上车走了, 车夫问她去哪里,她说去华安街小吃一条街处。其实乘坐黄包车有的时候,比电车更有自在感,迎风而行,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感觉得到无比的自由。
不被限制在高墙之内,自由是多么的可贵。
黄包车将她一路拉到华安街上,徐迦宁付钱下车, 街边都是卖小吃的,平时还真没有走过。心里有了牵挂的人,自然就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们, 她穿梭在人流当中, 走走停停,也觉得很有意思的。
买了两笼生煎,还买了点菜包和排骨年糕, 提了手里走向巷口, 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好像有人跟着她,回头看看,也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她快走几步, 到了自家门前,小狗儿先迎了出来,已经打过电话了,徐老爹听着动静立即出来接她。
父女相见,他一身粗布衣服,先是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又帮她拿包:“一早要知道你回来,就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了,这两天天渐凉了,给你熬点汤喝也是好的。”
徐迦宁跟了他身边,跟不上他的脚步,他慢下来了,二人才算并肩。
她心中微暖,些许笑意:“不要总想着做好吃的,您也多吃点,我看着怎么好像瘦了些呢!”
二人上了石阶,进了前面大屋,听见说他瘦了,徐老爹将手里东西一股脑放了桌子上面,摆了一个白鹤亮相的造型,特意让她看。
“看看,哪里瘦了?你爹我呀,天天跟着戏班跑堂,人伙食可好了呢!”
“你开心就好……”
“人吧,就得高高兴兴地活着,心情好了呢,还显得年轻,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去戏班,我从前的搭档,天天给我送饭呢,你爹还是有点行情的,知道吗?”
“……”
他在说什么啊,难道还有女人追求他吗?
徐迦宁没忍住,笑得响亮了些,他见她笑,更是冷哼着,背手转了过去:“怎么?你也不信?回来跟你哥说,那兔崽子竟然说让我快点给你们两个再找个小妈,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她哥说的没错啊,徐老爹还不到五十,再找一个爱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啊!
徐迦宁上前两步,看着他眉眼弯弯,扶了他坐下:“他说的没错,你找一个也很好啊,你这个搭档什么情况,她是一个人吗?”
一见她打听了,徐老爹哼了一声:“你结婚了,其实我挺高兴的,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能抱孙子了,没想到一场空。我跟你哥说,让他快点找个姑娘结婚吧,他还不结婚,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哦,难不成,你们不结婚,不成家了,你爹去成家?得了吧,让人笑死了!”
徐迦宁回身也坐下了,她刚要开口,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别说结婚,就是您再给我和迦宁再生个弟弟妹妹,也不错啊,到时候我养着你们……”
徐迦宁手上转着车钥匙,一脸笑意,大步走了进来。
听着是他的动静,徐老爹骂了声小兔崽子,随手在桌上拿了一手巾对着他脸摔了过去!
力气大,但是有点远,没扔到他身上,他还往前快走两步,伸手一捞这才将手巾拿了在手里,徐凤举笑眯眯的,快走了两步,侧身而立,他左手还提着两个纸袋,像是衣饰。
“爹,您看谁来了?”
他眼底都是温情蜜意,回眸,霍麒麟一身旗袍,手提着女士手包,走了进来。
徐老爹从前是见过的,连忙站了起来,还很激动:“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怎不早说,我……我下厨做几个菜!快快,大小姐这边坐。”
当年,正值少女的霍麒麟待徐家妈妈特别好,徐老爹特别感激她,一见到她,难免还保留着从前的姿态。霍麒麟坐了徐凤举的车来的,进门看见徐老爹,也生出许多感慨。
“徐叔,好久不见了呀!”
徐凤举在旁将纸袋递给了自己爹:“给,大小姐给您买的衣服。”
徐老爹伸手接过,还处于十分激动当中:“让大小姐破费了,还给我买衣服,真是过意不去,过意不去啊!”
想起当年自己老婆在霍家时候,转眼人都没了十几年了,眼里已经闪出泪光来了。
徐凤举连忙推了他走:“爹,爹,您别这样,大小姐来看您是好事,怎么还哭了呢,我妈就愿意看您笑,别哭了啊,消停消停去后面给我们做饭吧,正好迦宁回来,我们一起吃顿饭。”
徐老爹抹着眼角的泪光,连声答应着,赶紧去了。
徐凤举也是故意支开他的,回身过来,亲自去倒茶了,徐迦宁请了霍麒麟坐,环顾一周,心里也是叹着气。阶级观念不是那么容易转变过来的,徐家跟霍家一比,的确是简陋了太多。
霍麒麟坐了一边,她长发高绾,耳上一对珍珠耳环,娴雅怡人:“电话里也没说清楚,恒兴那块地皮怎么回事?真的可以去那里建学校?”
徐迦宁从包中拿了地契手续出来,推了她的面前:“可以,现在那块地是我的了。”
霍麒麟拿起来仔细地看,神色惊疑:“真不敢相信,那,你打算多少钱出售?”
出售?
她并不想出售。
徐迦宁抬起眼帘来,徐凤举倒了热茶一人送了一碗茶来,她看着自己哥哥,更是怒其不争。虽然她不怎么懂得男女之情,但是至少知道,他现在对霍麒麟这般小心翼翼,就像是她家司机一样,人家怎么可能把他当成男人看待。
她想了下,伸手转着茶碗的碗盖:“不瞒姐姐说,我不打算出售。”
一听她说不打算卖,霍麒麟更是不解:“不打算卖,可是……”
徐凤举正要弯腰收拾桌子,徐迦宁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随后笑道:“是这样的,我哥也想为那些孩子做些事情,劝说我加入你们,他出钱,我出地,眼下学校的事还得姐姐操办具体事宜,所以想见一面,好好商量商量。”
她这么一说,霍麒麟果然看向徐凤举,满眼赞赏:“是吗?凤举有心了,难得难得。”
徐凤举和妹妹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哪里哪里,孩子们本应该都去读书的,我也是看见她们心有感触。”
徐迦宁在旁抿了口茶,低了眼帘来。
总算还有救,知道说些志同道合的话,霍麒麟本就为建校的事焦头烂额,今天解决了心头大事,心情特别好,刚好他家还有电话,她真是没有想到,赶紧去给同学打电话,商量招生的事去了。
徐家的电话就安在大屋的角落里,徐凤举带了人过去,很快就传来了霍麒麟和同学的谈话声,不多一会儿,她甚至还用了外国话,徐凤举快步走了回来,坐了桌边偷看她背影,眼里的柔情都要溢出来了。
他两手捧脸,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姑娘一样娇羞。
徐迦宁不由叹气,声音低低的:“就那么喜欢啊?”
徐凤举头也不回,依旧看着霍麒麟,也压低了声音:“嗯,这辈子,我非她不娶,不娶也行,我看着她好就行。”
徐迦宁直摇着头,真是不知道,这个喜欢是什么滋味,能叫人这般模样。
很快,霍麒麟挂断电话回来了,她说可以先去恒兴那看一看,需要修缮的地方,得尽快修缮,然后同时宣传开始招生,具体事情三个人还得商量商量。
徐迦宁有心让她们二人一起去了,但是霍麒麟拉着她手,非一同去,推脱不开只要一起了。
徐老爹做饭还得一会儿好,由徐凤举开车,三人在恒兴老宅转了两圈,宅院当中的旧屋保存得竟然还好,只不过后面有两间灶房年久失修不大行了,院中杂草横生,不过后面空地很大,跟霍麒麟预想的一样,很适合做学校。
在大院子里走了这么一遭,将需要修缮的地方都仔细纪录了下来。徐迦宁开始没觉得怎么的,等再回来时候,两腿发软,浑身疲惫。她真是娇气惯了的,徐老爹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霍麒麟也没太客气,留下来一起吃了饭,饭后她说还要去上课,徐凤举送了她走。
徐迦宁真是累了,到了她中午休息的时间了,偏偏这个时候顾君书又来了。
一看女儿要学习,徐老爹很自觉地扛了旗子出去练嗓子了。
顾君书拿了学校的教材,给她看,很多已经可以略过了,他挑选出很多诗词来,教她读写。若说是别的,可能还能难住她,古代歌赋词谣她看了两遍,就能出口成章了。
他又矫正她拿钢笔的姿势,让她抄写。
徐迦宁本着好好学习的态度,一点点默写,顾君书在旁写着课业,偶尔抬眸看她一眼。少年在旁督促,开始时候,她还能凝神,认认真真写着字,后来时候,越写越是困乏。
真是啊,什么时候走过那么远的路,她好累,又累又困。才学习第一天,也不能说走就走,徐迦宁将书立在眼前,遮住自己眉眼,左手托脸,右手写字,强打起精神来。
过了不多一会儿,顾君书写好了自己的课业,抬起了头。
面前一本立着的书遮住了女人的脸,他伸手拿开,徐迦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枕着自己的左臂,睡着了,她右手里还拿着钢笔,本子上面划过一道墨痕。
徐迦宁侧脸朝上,枕着自己手臂,呼吸浅浅,竟然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将书页合上了。
本想收拾书本去,可眼睛却离不开她的脸,他想起她平时慵懒模样,心中突突地跳。
再看,那光洁的脸上,几根碎发从她眼帘落下,随着她呼吸浅浅,也似被风吹动一样,撩得人手痒痒的,本就是怀1春少年,定定看着她,目光不由痴了起来。
顾君书学着她之前的模样,一手托脸。
在她的面前,这般看着她,到底没忍住,另只手伸了出去。
食指在她脸上轻轻描绘着她的眉眼,始终不敢落将下去,越看那几根乱发,越是碍眼,久久不见她醒过来,指尖微动,这就要去抿走碎发,突然当的一声敲门,惊到了他。
少年蓦然回头,男人倚在门口,已经不知看了他多久。
霍澜庭见他回头,目光冷冽:“你想干什么?”
顾君书心中本就心虚,一下站了起来:“我……我什么都没想……你是哪位?”
这两天霍家老夫人不大好,霍澜庭把人接了医院去,日夜守在医院,今个回家取些衣物,下人说苏小姐打过电话来,刚巧霍麒麟回去取教材,遇见了。
她说徐迦宁在徐家呢,他这就过来了,没想到,走到门口,看见的竟然是这样一幕。心中的恼怒超出了认知,霍澜庭未来得及想自己为什么这么恼,大步走了过去。
顾君书还在桌边,他只到徐迦宁的身边,弯下腰来,一手扶着她肩背,一手轻握住了她手:“迦宁,醒醒,醒醒,困了回房去睡。”
叫了她好几声,徐迦宁眉峰微动,醒了,被人叫醒的恼意还未发出火来,看见是霍澜庭,怔了怔。
他扶着她:“起来,回房去睡。”
她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顺势站了起来,可两腿发软,一下没站住,本能地抓住了他手臂,靠了他肩上。
“不行,腿软……”
她刚才身子踉跄了下,顾君书下意识要上去,可见她同来人姿态亲密,脸色顿变。
霍澜庭已经托住了她后腰,将人半拥在了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他外套上面的味道,都觉得熟悉,徐迦宁半阖着眼,还有困意。
男人低头,声音就在在耳边响起:“怎么困成这样了?”
温声柔意的,听着舒服至极。
可的确是有几天没有见过了,合作的事也不说行还不行,现在见到人了,生出许多不明的情绪来,徐迦宁扬起脸来,站直了些,看着他终于睁开了眼:“怎么才来?”
霍澜庭低眸看着她,眼帘微动。
“来迟了?”
这还用问?
她嗯了一声,发泄着小脾气,脸色冷漠。
可怎么办,刚才睡眼朦胧,这会姿态清傲,脸色变来变去的,也好可爱。
他一时忘了旁边还有别人,语调更是宠溺:“那怎么办才好?”
徐迦宁一动不动,光只瞥着他:“要抱抱~”
蓦地失笑,霍澜庭上前一步,将闹着别扭的小可爱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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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贵妃的手表
第六十三章
一抱泯恩仇, 徐迦宁推开了霍澜庭。
她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回身坐下时候, 顾君书已经收拾好了书本, 将书袋背了身上, 少年脸色不快,一直低着头,只说让她将没写完的诗词抄完,明日再来检查,几乎是逃离一般的,走了。
她用笔在需要抄写的古诗词上面做了记号,霍澜庭走到门口,目光还在少年的背影上扫过, 转身过来,徐迦宁已经拿着钢笔,又继续写上字了。
她写得很认真, 从拿笔的姿势, 到坐姿都很认真。
从背后看着她,颈子洁白,此时低着头, 弓着个极美的弧度。
他走了她身侧, 低头看着她写字, 的确像是初学者,学习的劲头和认真的模样是有的。他回身坐了对面,靠了椅背上面, 看着她,一时间只觉得大屋里太过于安静了,甚至只能听见她写字的沙沙声音。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徐迦宁一心二用,抬头看了他一眼,还记挂着正事:“我电话里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好了没有?”
霍澜庭眸光微紧:“什么事?”
她写着最后一首诗,已可以默写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写好了,还特意举了他面前,让他看:“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好吧,他小看她了,比初学者写的好看多了,他点了点头:“还不错。”
得到了夸奖了,徐迦宁并没有着急去说那件正事,只是眨眼看着霍澜庭:“你把我的老师吓走了,现在我写好了,既然想夸奖,那应该有奖励的。”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他随口嗯了声。
本来么,谈判的时候,活跃下气氛才最好,徐迦宁顺着这个奖励,刚好问入股的事,霍澜庭长臂一伸,忽然从她手中拿过了钢笔去。
不仅拿了她的钢笔,还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站起来,向她倾身,她雪白的手腕被他翻了过来,她不知所谓,定定看着他:“干什么?”
霍澜庭低着眼帘,笔尖落了她的手腕上,寥寥几笔,竟然画了一块手表,他两边都画了表带,就连时间都定格在了这个时间。
徐迦宁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面的手表时针和分针指着十二点十分。
钢笔放了一边,霍澜庭走了她身侧来,也将自己手腕放了她的腕边,是一样的时间:“奖励你一块手表,上面是我夸奖你的时间。”
这个手表画得好形象,就画在她的右手腕上,她抬腕看了眼,也举起了左手,两只一并放着,觉得自己手腕上真的是该有点什么东西了,光秃秃的。
顾澜庭也看见了,她白皙的手臂,嫩得像白豆腐:“怎么样,我的手表还喜欢吗?”
徐迦宁看了好几眼,放下了,神色淡淡的:“就那样吧,画的是假的,怎么喜欢?”
她总能令人想笑,他坐回原处去,连忙说:“回头我买一块手表送你。”
她很快重新坐好:“不必,无功不受禄。”
现在说什么无功不受禄了,那么从前同他说的那些,都是交易才想到的,他心中莫名生出些不快来,看着她眉眼,又恼不起来了,总觉得自从他回国之后,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她分明就是徐迦宁。
他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霍澜庭的指尖还转着那只钢笔:“我听说了,你按下了恒兴那块地,要拿来建女校?”
那还能有谁说的,定是霍麒麟遇见了说了,这种事情他们早晚会习惯,她的手笔不可能就这么一件,知道了就知道了吧。
她嗯了一声,坦然看着他:“是,但是这件事并不妨碍我们的合作,如果你需要我在苏家的身份,继续和你交往下去,甚至订婚,那么我必须重提那个建议,我现在手里有一些钱,我想生出更多的钱,所以想投一部分入股。”
谈起条件了,总是这样头头是道。
可霍澜庭却是头疼,凉了好几天了,她所谓的努力改变门第之见,都努力到这上面来了。
“这几天,你还在想这个问题?这就是你想改变门第之见的第一步?”
当然了,徐家同霍家没法比。
但是努力一下还是必须需要的,徐迦宁坦然地看着他:“不止这些,不过挣钱总归是第一步,不能总靠小聪明伸手要钱,我得学会让钱生钱,医院只是涉猎的一个尝试。”
看来,她真的是在努力了。
虽然这个开始,是以他下手的,但既然都是为了他,那也可以拭目以待,再说他现在的确需要她遮掩几分,霍澜庭犹豫片刻,这就答应了下来。
“好,可以算你一股。”
他答应就好,徐迦宁已经咨询过律师了,比较放心:“那什么时间约见一下,我可以带我的律师过去。”
她还有律师!
准备充分,条理清晰,霍家资金链的确不稳,两全其美,霍澜庭问了她哪个律师事务所,得知是陆修远之后,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约好了,三天之后召股份人入股。
正式谈好了,徐老爹扛着大旗也回来了,徐迦宁真是累了,要回房去休息,霍澜庭下午还有事,急着回医院,见她休息先走了。
她在自己房里睡了一觉,再起来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
还得早点回到苏家去,徐迦宁陪着徐老爹吃了晚饭,出了徐家大门,幸好门口有黄包车,赶紧叫了一个过来,上车走了。
徐老爹一直送到闺女走没影了,才转身要回家。
可等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不知才哪里出来了一个男人,一身黑衣黑裤的,客客气气地递给了他一张名头,邀他一见。
他看见来人这身衣服,就有了警戒之心:“不识字,你给我看什么。”
不小心发出去了,再写一会补全。
64、贵妃的宝贝
第六十四章
女人的背影, 看起来十分的惬意。
她走在通向东园的路上,走过梧桐树了, 伸手遮着阳光, 抬眼看了看天空, 随后进了一楼客厅。苏谨霖手里拿着锦盒,轻轻掂量了掂量。这块手表是国外名品,朋友特意带回来的,国内都买不到,说是有价无市也不为过。
可这些告诉她了,她脸色都未变,依旧拒绝了他。
这姑娘,在苏谨言身边, 假装苏唯,她想得到什么呢?
他始终认为,她就是假的。
她回来的时机太巧了, 按着苏谨言的性子, 这一切都是阴谋,事实上也证明了这一点,苏唯的出现, 立即切断了苏婉和霍澜庭的这条线。
若是真正的苏唯, 他不相信, 不相信苏守信还能那样镇定。
他那样的人,如何能草率决定女儿的婚事,苏谨霖不紧不慢地跟在徐迦宁的身后, 也走进了客厅。
厅中只有两个佣人在收拾东西,徐迦宁直接上了二楼,苏谨霖紧跟着她,也走了上来,楼上可是热闹,厅堂中的沙发上面,坐了好几个人。
苏婷身上裹着一条毛毯,脸色苍白,正窝了沙发一角上面。
她额头上面放着一块湿毛巾,整个人缩成一团,陆修远挨着她坐着,正拿着水杯,来回倒着水,苏谨言一旁打着电话,两个老妈子在沙发这,手里都拿着水盆,里面热水还冒着气。
徐迦宁一上楼就看见了,苏婷鼻塞,嗓音沙哑着,还对着陆修远发着脾气:“走开啦,我家里多的是人伺候我,不用你!”
男人根本不理睬她,凉好了水,送到她唇边来:“喝点水。”
她一动不动,懒懒躺靠在沙发垫上:“不想喝,你离我远点,再不走,我要走了啊,陆修远你看你把我都逼成什么样了啊,我们都离婚了,没有关系了,好吗?”
他不以为意,回头拿了汤匙过来,要亲自喂她:“喝水。”
她无法,只得坐直了,两手捧着水杯,一口气全喝了,动作之间,毛毯滑落下去,陆修远伸手拉过来,重新将她裹紧了。
苏婷将杯子塞了他手里,把毛毯拽回手里来,又栽倒沙发里了:“好了,我要在这睡一觉,你走吧。”
他水杯放了方几上面:“回你自己房间去,在这不行。”
她哼哼着,挑衅地看着他:“我不。”
男人拉着毛毯的边缘,直接给人扯了面前来,他按着要从她额头上面掉下来的毛巾,目光沉沉:“苏小婷,有的时候,我真想掐死你。”
话是这么说的,却是拿着那毛巾给她擦了脸,然后放开她,又回身拧了毛巾。
徐迦宁一上楼,苏婷看见她了,病恹恹地对她摆了摆手:“妮儿回来了啊,可离我远一点,别被我传染了,快,快回房间去。”
说着,陆修远又拧了毛巾,来给她擦脸降温,她口中说着讨厌,啊啊啊地乱叫了一通。
“大哥!救命!你把他撵走!他跟了我一早上了啊啊啊啊啊……”
苏谨言电话也挂断了,他转过身来,脸上早是隐忍着的怒气了:“走走走,都走,病了就回自己房间去,在我这闹什么!”
说话间,苏谨霖也上楼了,他走过沙发,直摇着头。
苏婷连忙坐直了身体,叫了他一声:“谨霖!谨霖你快过来,你给陆修远撵走……”
苏谨霖双手在胸前做了一个交叉的动作,追上徐迦宁,还推了她一把:“我们可不管你们的事,你们从小到大,今个和好了,明个闹掰了,谁能管得了……”
徐迦宁来了苏家之后,也有所耳闻,知道苏婷和陆修远算是青梅竹马,因为竹马大她几岁,向来宠着她,虽然现在他们是离婚了,但是私下还有往来。
她对苏婷摆了摆手:“好好养病,你们聊着,我回房间了。”
苏婷差点跳起来了,她抓了额头上的毛巾对着苏谨霖就扔了过来:“你们两个,不讲义气啊!”
陆修远走了桌边,站得远了些,没有回头。
苏谨言拿了近日违反合同的医药厂家声明给他看,对着自己妹妹真是摇了摇头。
声明发得太过潦草敷衍,陆修远看了两眼,头都未抬:“这两天我可能有点忙,劳烦你看着点,禁止她拍电影。”
苏谨言只觉头疼:“你还是把她接家里去吧,我怎么能看得住她?”
陆修远脸上还有一丝愠怒:“当初,我反对她去拍电影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你支持她决定。这个天气晚上拍跳水的戏,回来就发烧了……”
说着,回头瞥了一眼,可沙发上面哪里还有苏婷的影子,循着她的踪迹看过去,这姑娘卷着毛毯,穿着布鞋蹑手蹑脚地走了楼梯前面了,一见他看她,真是头也不回地跑了下去。
苏谨言真是哭笑不得:“嗯,现在我也尊重她的决定,支持她的决定,你就是管得她太宽太严了,所以她束手束脚,总想逃脱你的掌控。修远,苏婷她是一个有着独立思想的人,你放松一点,说不定你们的关系还能缓和一点。”
陆修远,将厂家声明都放进了纸袋当中,转身就走:“不能,我一放手,她就走远了。”
人快下了楼梯了,才想起来留下一句,会让律师事务所关注药品一事,让苏谨言等他的电话。他们两个一离开,楼上好像清净了不少。
苏谨言回眸间,厅堂当中,已经没有了徐迦宁和苏谨霖的影子,问了老妈子,人才说一起去了小姐房间了。
苏谨霖的确在她的房间里。
徐迦宁不知道他跟进来干什么,她甚至有点恼,进门了,就站住了,抱臂看着他。
苏谨霖反手关上了房门,倚靠了门上,他手里还拿着那个锦盒,再次递到了她的面前:“东西是让朋友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的,就算我给你赔罪了,你收下。”
徐迦宁目光浅浅,一动不动:“你可以送给苏婉。”
他笑,目光落在了她手腕上的那块手表上面:“可能你还不习惯,但是你是苏家人,以后应该习惯,哥哥送妹妹东西怎么了?难道苏谨言没有送你东西?你怎么那么客气呢?这么客气才奇怪吧?”
她除了手腕上的那块手表,只有一块怀表,还真的没有手表。
苏谨霖再次将手表递了她的面前:“对不起,之前对你有过不友好的时候,你收下,我当你原谅我这个哥哥了,从小一起在园子里长大的,不会这么生分吧?”
他这么说的话,不收下就不好了,不过,她心有顾忌,没有动。
苏谨霖向前走过两步,直接将锦盒放了桌子上面,才一低头,白色的一小团已经爬上了他的脚面。
他低头看见,弯腰将糖球抱了起来:“这是你的猫儿?”
徐迦宁嗯了声,按了床边的铃,叫了红玉和春秀过来。
苏谨霖还没有走的意思,他拿着糖球这就举了起来,可能是想要蹭蹭,凑近了些。小糖球似乎有点认生了,一挥爪子,他的脸上立即多了一道红痕。苏谨霖的动作僵住了,徐迦宁赶紧上前,他侧过脸来,一手将猫儿递了她的面前来。
她飞快接了过来,抱了怀里。
苏谨霖则大步走了梳妆镜前,低头看了眼,很明显,他伸手在红痕上面轻抚了下,脸色这就沉了下来。
徐迦宁走了桌边,连忙将手表也拿起来,连同猫儿一起抱着了:“呃……多谢二哥送我手表,我很喜欢,以前的事我都没放在心上,以后好好相处就好。”
她勉强笑着,怀中猫儿抱得很紧。
一眼就看出来了,那猫可宝贝着呢,他站直了身体,直点着头:“喜欢就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说完,一转身大步走了。
徐迦宁松了口气,将糖球放了床上。
锦盒随便扔了一边,她伸轻抚着猫儿,还有余悸:“怎么,你不喜欢他呀?”
糖球追着锦盒来回翻腾着,似乎没有心思理会她,她到家了,才想起来,起身抱过了电话,给徐家打电话,想告诉徐老爹一声,自己到家了。
可惜电话无人接听,一想这个时间,他多半是去戏班了,徐迦宁也未在意。
徐家并非没有人在家,相反,人还挺多的。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徐老爹正在院子里坐着,高杆上挂着个灯,是他平常时候练台步时候挂的。他回到家里之后,有人敲门也未理会,人就闯了进来。
院子里摆着的小马扎上面,他就坐在上面,两手还搓着麻绳,做着活计。
灯下,他的影子被拉成暗影,男人走进大门,直接走了徐老爹的面前,早有人拿了另外一个马扎过来,随便坐了。
徐老爹紧紧拉着麻绳的这一端,看着他神色不快:“这位先生,你这属于私闯民宅了吧?”
男人一身青衫,两手交握着在膝头,向前倾了倾身:“徐大哥,我只是想见您一面,从警察局调查的卷宗来看,有件事好像有点出入,所以,我想问问您,没有别的意思。”
即便是想到他是谁了,徐老爹也并未有太多情绪。
他还搓着麻绳,坦然得很:“什么卷宗?什么出入?我是老实人,可没进过什么警察局,再说,您哪位?不管因为什么,闯了我家里来,过分了吧?”
昏黄的灯光下面,两个人都看不太清彼此的脸色。
一边放着自己的花架子,上面插着许多兵器,徐老爹继续搓着麻绳,镇定得很。
果然,男人从怀中口袋拿出一张名片来,他双手递到徐老爹的面前,定定道:“事出突然,如有冒犯,还请见谅。鄙人姓苏,名守信,如果方便的话,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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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贵妃的酱油
第六十五章
昏黄的灯光下面, 苏守信亲手给徐老爹点了根烟,徐老爹毫不客气地接了, 放下了麻绳, 一口一口吸起了烟来, 他穿着一双布鞋,两手搭在腿上,烟火星星点点的,一闪一亮的。
苏守信摆手让人都出去了,他自己也点了根烟,坐着徐家的小马扎,看着徐老爹:“徐大哥,我就开门见山地跟您说吧, 十几年前,我女儿被拐子拐走了,那一伙人一起拐了不少孩子, 那些年你是知道的, 拐子太猖獗了,各地都有丢孩子的。我刚从国外回来,是我唯一的女儿, 那些日子一眼没有合过, 我跟着警察到处寻找了三个多月。不断有人提供线索, 后来真的抓到了那拐子,可孩子已经被捂死了,她……”
他顿了下, 将烟按在地上,伸脚踩灭了:“她才不到四岁,穿着我从国外带回来的小裙子,那天早上我出门之前还抱过她,她那么小一只,还让我回来给她带糖炒栗子吃……”
话未说完,一手已经抚额,声音哽咽起来:“三岁多,那么小的一小点,在水里泡了几个月……都泡得……”
那样的回忆,真的无力面对。
不等他说完,徐老爹腾地站了起来,他两眼赤红,夹着烟的手抖着握了背后,麻绳被他摔了一边,他仰脸看着星空,好半晌才平静些许。
苏守信也站了起来:“老太太身子不好,这孩子也是她的心病,其实之前谨言就提议找个姑娘假冒妮儿,哄着老太太开心,我始终没有答应,后来一想算了,那样的事就我自己记得算了。没想到谨言真的找了人来,你女儿长得,跟我老婆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了,我知道……这么问您可能太冒犯了,但是今天在警察局查到了当年的卷宗,这才知道当年你们也报过案的,这太巧了,我想问问徐大哥你,孩子是怎么找回来的?是在拐子被抓之前,还是被抓之后?”
徐老爹胸口起伏不定,他向前一步,几次张口,最后犹豫之间,正要说话,大门口一声轻斥:“放开我!”
一道人影从黑衣人当中挤了过来,他叫了声爹,人不敢再拦着,顺势就走了徐老爹面前,将他遮在了身后去,替他说道:“我妹妹过生日那天,和霍家少爷在一起玩了,一眼没看住丢了,的确是报案了。”
徐凤举手在背后,推了自己爹一下,自己上前一步,看着苏守信。
一听他说的确是报案了,苏守信心中顿乱:“那孩子是什么时候找回来的?”
徐凤举似乎想了下:“大概能有七八个月以后了吧,其实她比较幸运,我妈无意间追上那个马戏团了,就是花费了点时间,才把自己女儿救出来。”
时间上对不上,那时候妮儿已经捂死了。
拐子亲口承认的,而且那孩子是他亲自下葬的,苏守信心中惊疑不定,脸色微变。
才生出了些许希望,徐凤举见他神色,自然猜到了一些,他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钱包来,展开了,钱包当中,夹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个年轻的女人。
徐凤举举到了苏守信的面前去,让他看:“虽然我不知道大老爷为什么问起这件事了,但我妈没了十几年了,您看看,这是我妈年轻时候的模样,她生完我妹子在霍老爷家做佣的,那时小姐待她很好,带她照的相片,也是唯一留下来的照片了。您可以去打听打听,当年她救回来的,不光只有自己的女儿,还有霍家小少爷,霍家人都能证明的。”
灯光昏黄,钱包当中女人一身旗袍,坐在窗边,别说徐迦宁跟明软长得像的话了,这张照片更像,虽然看不太清,但那一身神韵简直是一模一样。
苏守信眼帘一动,想要抬起的手无力地又落了下来。
徐凤举合上钱包,对着他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苏老爷,有事不如进屋去坐,我爹脾气古怪,当初苏谨言来求我们,说迦宁长得和令夫人年轻的时候有些相像,想请妹子过去住几个月,我爹就不愿让她去。后来令郎提及家里老人,说是没多少时日了,我爹想起我家奶奶,心软才同意的。哦对了,前几天,还差点露馅,幸好苏谨言提前知会了我们,特意在我妹子背后做了假,才瞒过老太太的……”
苏守信当然不会去看徐迦宁的后背,所以他这么说。
这个时候,他越是相请,越是坦荡,苏守信在院子当中站了一站,凉风拂面,他的目光透过这个小伙子的肩头,落在他背后的徐老爹身上。
其实还有想问的事,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略一低头:“略有打扰,见谅。”
说完,转身出去了。
苏家的人都在门口,徐凤举快走几步,送了人出去,关上大门又转身回来。
徐老爹还站在院子当中,夜风吹着他的脸,儿子到了跟前了,拽了他一把,他这才缓过神来似地:“儿子,儿子,我胃疼。”
徐凤举推了他往屋里走:“别干傻事,别说傻话,回去多喝点热水压压惊,什么事都不能有。”
徐老爹嗯了声,最终也没说什么,跟着进屋去了。
苏守信从华安街回到了宁安街,卷宗就在他车上放着,十几年前和现在不一样了,世道不一样了,科技也不一样了,司机在前面开着车,他坐在后面吸了根烟。
回到碧情园的时候,时间还早。
他让人将卷宗送他的房间里去,独自去看望苏家老太太。
这个时候了,老太太才吃了药,在床上休息,屋里两个佣人都守着她的床边,陈医生正在旁记录着今日药量,给老太太又测量了下心跳。
苏守信一进门,老太太半阖着的眼就睁开了。
他走过去,先拍了下陈医生的肩头,示意有话问他,才坐了床边来。
苏家老太太今日气息不够,晚上才觉得好些,这会儿见到了儿子,伸手握住了他手:“软软呢?”
苏守信两手将母亲手反握住了:“她很好,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老太太点着头,目光当中些许迷离:“嗯,你一定把软软照顾好,不然我这就去了地下,见了姨太太,都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学文儿女都在,就是软软,她一直放心不下的……”
男人点头,目光沉沉:“放心,软软现在一日比一日好了。”
其实说起来,三个儿子,只有苏守信是她生的,苏家老太太侧身过来,这只手高高抬起,轻抚着他的脸,心中一抽一抽地疼:“苦了我儿了,我可怜的儿子……”
她双目含泪,指腹在他脸上摩挲着。
苏守信见她泪落,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着眼泪:“别哭了,妮儿不是找回来了么,软软一天比一天好,您这身体也会好的,还记得去年时候,您说什么了?说想要看见重孙子呢,家里这两个改天我催催,早点生早点见着。”
老太太直点着头:“妮儿能找回来,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我都不敢想,不敢想她这么多年过的什么日子,谨言说那家人捡了她,对她很好的,你别亏待人家,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知道吗?”
苏守信当然应下,直让她放心。
妮儿刚出生的时候,老太太最高兴不过,特意起名叫做苏唯,满心的遗憾似乎都被孙女找回来了,老太太絮絮叨叨,跟苏守信说起了这两天,妮儿来看她的事,提起孙女就满心的欢喜。
苏守信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等她困乏了才出来。’
陈医生就在外面厅中等着他,佣人都撵了出去,二人坐了沙发上面,苏守信亲自倒了碗茶,推了他面前。
他自己拿出根烟来,不等点着,看见陈医生皱眉看着自己,说了声对不起,将烟放下了。
陈医生见他动作,轻笑出声:“偶尔吸烟也没什么,别抽太多就好。”
苏守信摇着头,给自己也倒了碗茶:“没事,抽烟不抽烟我都没什么,我妈身体怎么样,您看要不要送到医院里面去?”
陈医生靠坐了沙发里面,些许叹息:“没有那个必要了,就让她在家里吧,我天天在这看着她些,去了医院,老太太心里有负担,还不一定比家里好多少。”
苏守信嗯了声,嗓音微哑:“尽量维持,我看她这两天精神还好。”
陈医生看着他,倾身拍了他的肩膀:“守信,你也要有心理准备,老太太的心脏已经到了极限了,不仅是心脏,各个器官都在衰竭的尽头,她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要让她高高兴兴的。”
作为男人,这些也该承受的。
苏守信点着头,到底还是将那根烟点着了,他吸了两口,才觉得那些情绪刚好过去了,陈医生坐了一坐,又交代了他,说老太太吃的药快没有了,让他叮嘱苏谨言再从国外调度一些。
都是国外来的,苏守信说知道了。
陈医生站了起来,要再去看看老太太,苏守信在烟云当中抬起了头,忽然叫了他一声:“老陈,上次你跟我说的,能鉴定父子关系的技术,是哪个国家的了?上海有了吗?”
隐约还记得这件事,他一问出口,陈医生顿时笑了。
“我医学院的同学说过,好像是德国,上海当然没有了,怎么突然想问这件事了?”
苏守信也站了起来,到他面前长出了一口气:“你帮我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做这个鉴定的?不管是德国,还是哪里,只要能去的,都可以。”
陈医生当然应下他了,然后去看老太太。
苏守信一个人在厅堂当中,就那么坐着,吸了好几根烟。
66、贵妃小可爱
第六十六章
一夜好梦, 徐迦宁醒了过来。
她伸了手腕到眼前,手表上还指着十二点十分, 洗澡的时候特意避开了, 所以手表还在。
长发披在肩头, 她掀被下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早上五点整。
时间刚刚好,按了铃了,片刻之后,红玉进了房间,开始收拾被褥。
徐迦宁抱着糖球,逗了一会儿猫, 今天天气有点沉闷,天边灰蒙蒙的,看不见晴意。
这样的天气, 有点凉凉的。
徐迦宁洗漱一番, 将脑后长发都编成了一个多股斜辫子,垂了胸前。她依旧穿了西裤,上面方领白衬衫, 在窗边站了一站, 还是有点冷, 又披了件米色的薄风衣。内衬里面没有口袋,怀表没有地方放,她抬腕看了下手腕上的假表, 嫌弃地摇了摇头,将桌上的锦盒打开,戴上了苏谨霖送她的那块女表。
既然收下了,那就戴了。
出了房间,这么早的时间,还没开始用早餐,二楼上面安安静静的,徐迦宁直接下楼,一楼里面,可没这么静怡。苏夫人起了个大早,正坐在沙发上面看着东西。
苏守信与她坐在一侧,见她下楼,目光便瞥了过来:“起来了?”
没想到他会主动同自己说话,好像很家常,徐迦宁嗯了声,走了沙发后面,低头看着 他们两个。
苏夫人翻看的,是个旧相册。
听见她说话了,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也就这么一眼,低下头立即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去了。
苏守信伸手抿过她脸边碎发,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妮儿来了,你怎不和她说话呢?”
手中的相册翻开了,苏夫人的目光还流连在上面的小女孩身上,十几年的旧照片,像质很糙,但也能看见那孩子眉眼精致,可爱得紧。
徐迦宁低头看见,也不由多看了一眼。
苏夫人再次抬眼,定定地看着她,反手来抚她的脸:“嗯,是我妮儿,我还以为我又病了呢,是我妮儿,来,看看,看看你小时候照片,多可爱的,我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坐过去。
徐迦宁只得绕了旁边,苏守信在旁侧目,沉沉目光落了她身上,她随便坐了明软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相册。相册当中还有不少从前明软的照片,她二十来岁的时候,从样貌上来说,和徐迦宁还真的有相像的地方……
低头看着照片,徐迦宁自余光当中,感受到了注目。
她才一抬头,身边的女人忽然伸手抱住了她,明软紧紧抱着她:“妮儿,你可不能乱走了,我做了个特别可怕的梦,梦见你走丢了,吓死妈了。”
枕在她的肩上,徐迦宁拍着她的后背:“嗯,我不会乱走的,以后都陪着你。”
抬眼看着苏守信,已是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了。
明软像个孩子般,抱着人就不放手,那样柔软的人,就那么抱着她,心里油然生出一些说不清的情绪来。她前世时候,总是一个人,今生忽然多了很多羁绊,这种感觉,还……真的很不错。
轻声呢喃着,哄着怀中的女人,她一直轻拍着明软的后背。
正说着话,门口来了人,说是让大老爷去老太太屋里一趟,陈医生有事找他。
苏守信当即站了起来,他侧身避开母女二人的目光,转身走了门口去。
来叫他的,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抬眼看见他眼睛通红,可不敢问,连忙低下了头去。男人大步走了出去,下了石阶,才从怀中摸出一方绢帕来,快步走远了些,他才擦了下眼角。
到了老太太楼里,老太太还没起来,陈医生在楼上等着他,苏守信不让人跟着,一个人上了楼。
楼上的客房当中,陈医生戴着眼镜,正在仔细看着老太太的医疗报告,见他进门了,连忙站了起来,迎上前先关上了房门。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苏守信站住了:“老陈,怎么样?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件事。
陈医生嗯了声,走到他面前,定定看着他:“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们这技术上还不支持,但是国外的确有,而且我可以帮你,让人采了比对样本密封带过去。”
苏守信后退一步,伸手扶了墙上,才是站稳,他低着眼帘,才隐去的种种情绪一下又涌上心头来,一开口,嗓音略哑。
“老陈,我女儿妮妮还活着,真的,她还活着……”
话音未落,已先落泪。
陈医生震惊地看着他,满眼都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当年拐子亲口承认的,说捂死了,不是找到那孩子了么,你亲手埋葬了的……”
苏守信眉峰紧皱,拿出帕子来擦眼泪:“我不知道,当年心如死灰,软软和老太太一下都病倒了,之前寻人启事贴遍了上海,半年之中不知多少人带着孩子来讨钱,还有冒名顶替的,我都从未想过,我女儿还活着。现在她不仅还活着,还就在我眼前,你知道我什么心情……”
不用细说,陈医生已经明白过来了,他伸手往东边指了一指:“你是说,那个?”
苏守信嗯了声,眼已通红:“是无意间查了卷宗发现了巧合之处,我昨天晚上去过她们家里,她父亲和哥哥看起来很疼她的样子,为了打消我的疑虑,她哥哥还特意拿了照片让我看,他说的有理有条,若非那张照片,可能我还只是怀疑,十几年前,哪里能有那样精致的照片,虽然灯光昏暗,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分明是假的,故意拿来骗我的。”
陈医生也同样激动:“那,那现在就和孩子说,就和她说清楚!”
苏守信长出了口气,摇头:“我只是忽然想到,如果妮妮还活着,那么穿着妮妮裙子的孩子,能是谁?我已经看见了,他背后的,那孩子的爹已经要哭了,我知道那样的心情,所以当时并未质疑。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不愿再等,所以想看看能不能直接鉴定一下,等出了结果再说。”
说着,他还叹了口气:“老陈,而且,而且我怀疑当年的事,还有蹊跷,我必须查清楚,在此之前,不能同妮妮说才是。”
他还有疑虑,此事必须从徐家父子下手。
那么能撬开他们嘴的,只有权威的鉴定结果。
陈医生在旁点头,拍着他的胳膊:“苦了你们了,不过你这么说,我当然会帮你的,鉴定需要的东西,我准备一下,不用特意,可以借着检查身体,直接从妮妮身上采取,不过这一来一去,估计得半年左右才能有个结果了。”
苏守信嗯了声,目光沉沉:“鉴定一定要做,鉴定结果我这两天就要,你帮我去玛利亚医院做一份假的来,徐家我还得去,这件事不能让谨言知道,不,是苏家的人,谁也不能知道。”
他这是下定决定查清当年的事了,二人多年好友,苏医生当然点头,应下了。
徐迦宁在一楼陪着明软,后来苏谨言来了,两个人都哄着她上楼了,一起吃了早餐,等到苏守信回来时候,已经在二楼坐了好一会儿了。
站在窗口,都能感受到丝丝的凉意,这样的天气,出门转转才好。
苏守信哄了明软下楼,徐迦宁说还要出门,也刚好下楼。
三人一起往楼下走,苏守信牵着明软的手,站在一楼楼梯侧边,回头。
徐迦宁两手都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她这张脸真是像明软年轻的时候,真个是眉如远山,眸如星辰,越看越是移不开目光。
明软在旁也看着,一脸笑意:“我妮儿多好看。”
苏守信嗯了声,也看着她:“好看。”
她长得的确是好看,但是这夫妻两个,异口同声的,徐迦宁不由站住了,就这么站在明软面前,看着她一脸慈爱,心中生出些许别样的感触来。
本来是要走过的,她停了这么一停,突然想起自己从前,还是入宫之前,和母亲做过的幼稚的事,那时候母亲已经病了很久了,整日忧愁,她还很孩子气,就对着母亲做了个鬼脸,把她逗笑了。
怎么做的鬼脸已经忘了,徐迦宁看着明软,对着她一轻吐舌尖,明软本就笑着,一看她这般模样,更是没忍住,掩口笑出声来。
徐迦宁见她开怀,心中也欢喜,若无其事地走了。
“和朋友约好的,下午回来。”
走出东园,园子里的佣人们看见她了,都纷纷侧目,电影海报上的摩登女郎还能是什么模样的,无非也就这样,远的时候,还以为是苏婷,走近了才发现是东园的苏唯小姐。
徐迦宁脚步轻快,这就出了碧情园的南门。
她想出去走走,一个人。
昨天晚上睡下之后,也想了些事,她并非原主,不知道原主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在苏家时,看着苏守信夫妻,其实也同情,但是这并不能取代徐老爹和徐凤举在她心中的地位。
现在按着计划的话,她配合着霍澜庭假意订婚的话,如果结果爆出她是个假小姐,那么只怕要身败名裂,若说从前,她不屑那些,名对于她来说,不如钱重要。
但是现在不可以,她还得帮着徐凤举,争取霍麒麟,不能与霍家做下恶缘。
站在街边,徐迦宁迎着风,她腰间的腰带将她的腰身勾勒出纤细的线条。才走开两步,忽然听见汽车鸣笛声在背后响起,她转过身来,黑色的轿车追上她了,车窗缓缓滑下,露出了男人俊美的侧颜来。
霍澜庭停车,回眸看她:“这位小姐,需要搭车吗?”
不知道他突然来这干什么,不过遇见他,她还是很高兴的,唇角微勾,徐迦宁打开车门上车,坐了他的旁边。
关好车门,她端端坐好:“这位先生,请好好开车。”
他没有启动车子,却回身从后座上拿了个纸袋过来,放了她腿上:“喏,送你的,看看喜欢吗?”
纸袋里有方方正正一个锦盒,徐迦宁从中将锦盒拿了出来,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女款手表,表面也有外国品牌的印记,她定定看了好一会儿,又扣上了锦盒的盖子,放回了纸袋当中。
霍澜庭目光浅浅,眉峰微动:“怎么?不喜欢?”
徐迦宁坦然将右臂伸了他的面前,轻扯着风衣的袖子,让他能看清手腕上的那块手表,言简意赅:“我已经有手表了,苏谨霖昨天送的。”
是国外名品,几乎将他画的手表遮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有事出门,回来更的晚了些,红包随机,挑字多的发。
67、贵妃的名分
第六十七章
雪白的手腕上面, 已经戴了另外一块手表了。
之前画上去的手表,几乎都被盖住了, 霍澜庭定定看了两眼, 随即从徐迦宁的腿上将纸袋拿了过来。他亲自打开锦盒, 把手表环在手上,这就拉过了她的左手来。
徐迦宁抬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不过她没有动,他将手表戴了她的左手上面,轻轻一口,哒的一声。
她两只手都举了起来,现在她三块手表了,还晃了一下手腕, 双双伸了他面前去:“这是干什么?我一起戴着两块手表?”
他伸手一握,扶着她右手,指尖搭在表扣上面, 将手表从她手腕上退了下来, 放了她的手心里,脸色淡淡的:“苏谨霖为什么送你手表?”
都是新的,磨到表盘就不好了, 徐迦宁将两块表对在一起比了下, 女士手表表盘都不大, 看起来精致一些,两个品牌她都不认识,但看起来, 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
苏谨霖为什么送她手表?
他送她手表,当然是有送她手表的道理。
徐迦宁看着两块手表,随口说道:“他说作为哥哥,送给妹妹的礼物。”
她低头还在看着,霍澜庭伸手合上了她的掌心:“收起来,他算什么哥哥。”
说着启动了车子,徐迦宁有之前晕车的先例,不敢再低头,只好先将苏谨霖的这块手表收了锦盒当中。她抬起手腕到眼前,上面画着的手表,指着十二点十分。
余光当中看见了,他回眸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真的苏唯,他明明知道,还对你百般殷勤,你想一想,既然没有骨肉亲情,他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
其中多少事,他还不知道。
徐迦宁拉上袖子,遮住手腕处,只看着窗外:“那敢问霍少,为什么送我手表?”
她靠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面,目光浅浅,看着街景,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黄包车穿行其中,那些走在街头上面的人,有的穿着粗布衣服,有的西装革履,有年轻的男男女女结伴而行,也有三三两两匆匆走过的。
更多的是,到处乱窜的孩子。
为什么送她手表?
早上起来,他想起她看着手腕上的假手表,似乎有点嫌弃,想着她一直没有佩戴手表,想是没有,才送的。若非想到底因为什么想送的话,那可能就是因为没有,因为她没有。
她应该有的手表,那自然该有。
可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心中微动,好像想起了什么。
车前还有行人,霍澜庭凝神看着前面,似乎没有听见她说的这句话。
她也不在意,伸手在车窗上面轻轻勾画着,片刻之后,才听见他说:“近日游1行多了,民心不定,议员难做,我父亲今天会拜访苏家,如果不出什么差错的话,可能会先订婚。”
订婚,是因为假订婚心里愧疚,才送的?
或许是这样,徐迦宁并未在意,依旧看着窗外。
如果订婚,那就没有回头路了,她只能做赢家,才能在日后保全徐家,这么想着,还是伸手抚过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块假表。
于她而言,是不切实际的东西。
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将它留了下来,许是觉得有趣。
霍澜庭开车带着她在黄浦大街上走了一遭,回来的时候到书店买了几本书,直接让他送了自己去华安街,依旧回了徐家去。
今天还约了顾君书一起学习,徐老爹看见她和霍家少爷一起回来的,赶紧买菜准备做饭了。
徐迦宁看了会书,有不认识的字,直接请教霍澜庭了,本来以为他坐一坐就会走了,可没想到,他坐了桌边,拿了报纸,一直坐到了顾君书来。
顾君书也是异常的沉默,检查了徐迦宁的课业,又教了她新课,让她继续默写古诗词。
她学得认真,偶尔还能举一反三,可能是入了神了,忘记还有别人在身边,兴致来了,还临时起意作了两首诗,都是七言绝句,听着古风古韵,倒也唯美。
顾君书被她的古诗惊到,本来以为是她背的,但是他在脑中搜罗半天,也没想起是谁的诗,徐迦宁一时得意,说自己临时创作的,他惊喜不已,纪录下来,说要登到报纸上面去。
看过无数报纸,却不曾想到,自己作诗还能登报。
徐迦宁知道上海有许多名人,都写诗填词的,这或许也能帮助到自己,难免起了好奇心,多问了两句,顾君书有心帮忙,自然与她细说。
报纸在身边抖开又合上了,霍澜庭抬手看了眼手腕:“文人舞墨,你字还写不好,作什么诗?”
这话有些刻薄,徐迦宁回过头来,也抬腕看了眼手表:“你不是很忙的?不用去医院的么?”
他送的手表还在她手腕上面,左右手都是他的手表,可现在,霍澜庭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他神色淡漠,光只看着她,目光这就沉了下来。
徐迦宁才要开口,电话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她连忙起身,走过去,将话筒拿了起来。
是苏谨言,他竟然能猜到她是回了徐家,在电话当中只说是霍家老太爷亲自带着礼物来了,这会儿正和苏守信会谈,说是想要将两家的婚事定下来,让她快些回去。
看来,政图上的事,的确是很需要这件婚事,来巩固各家地位。
徐迦宁应了下来,挂断了电话。
她的确得快些回去,有些事不能当着顾君书说,只说有事要走,赶紧让他收拾了东西。少年欲言又止,可当着霍澜庭的面前,他也不好发作,收拾了书本,这就先走了。
徐老爹买菜回来,看来连晚饭都不能一起吃了,徐迦宁连忙叫住了他,不让他做了,拉了霍澜庭出来,急匆匆出了徐家大门。
二人上车,先没有启动车子。
华安街上人来人往,霍澜庭两手扶着方向盘,目光当中,仿佛还能看见刚才那个少年。
徐迦宁端端坐在他的旁边,回眸看他:“你准备好了吗?这一去的话,如果苏家答应了这门婚事,那我和你之间,那就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如果我没想错的话。”
未婚妻,未婚夫,可不就是未婚夫妻。
订婚了以后,就有名分了,原本他对名分这个东西,从来不屑。
可是,仅仅是一早上,从两块手表,到少年专注的目光,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名分这个东西,的确能守住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他似乎已经觉察到了是什么。
虽然不敢置信,但是千真万确,是他心中所想。
启动车子,霍澜庭想起医院的股份分配,嗯了一声:“你准备好了就可以,两天以后,就让律师拟定股份配额,如果你觉得这样合适的话,希望你能遵守约定,与我订婚。”
提到医院的份额了,徐迦宁当然痛快:“好,那就这样,一言为定。”
先假意订婚,联手抵挡霍家对霍澜庭的专横,二人就这样说好了,一路上竟然都沉默了。徐迦宁心中是雀跃的,她要开启在这个时代的疯狂敛财之路,这就是开始,自然有些许兴奋。
到了苏家,门口的老林都忍不住给她透露消息,说霍家老太爷亲自来了,正在东园当中。
才入碧情园门,霍澜庭站住了,他对着徐迦宁伸出了手去,她也未犹豫,这就将手放了他手心。两个人牵着手,当真像是一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
进了东园,娟姐早在门口等着了,说是霍家老太爷在楼上。
二人走进厅中,缓步上楼。
才走上两节楼梯,就听见楼上的交谈声,在空旷的房子当中传了楼下来。
霍澜庭站住了,徐迦宁回眸看着他。
与此同时,苏守信的声音,沉沉传了下来。
“霍老,恕我现在还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68、一道选择题
第六十七章
“霍老, 恕我现在还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苏守信的声音自楼上传了下来,霍澜庭和徐迦宁都愣住了, 两个人还牵着手, 站在楼梯上面面面相觑, 都疑惑不已。
有所变动,而且这变化还太突然了。
因为之前有订婚的意向,苏谨言再三说过,苏守信是同意的。
没想到才这两天,他竟然反悔了,不同意了。
徐迦宁自他掌心抽出手来,上前一步,想这就上楼去, 霍澜庭一把拉住了她手腕,她回过头来看着他,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示意她稍安勿躁, 再听听看。
霍老太爷当然也没想到苏守信会拒绝,两家门当户对,在他眼里看来, 是互惠互利。
所以当听见人说不能同意时候, 还怔了怔, 随后他也是笑了:“守信,苏小姐我已经见过了,谨言也提过这件婚事, 你们这样出尔反尔,不太好吧?”
苏守信声音当中也带了几分笑意:“霍老,别误会,其实我们两家门当户对,孩子们如果愿意,当然结亲更好了,我个人是非常喜欢澜庭的,之前对他也有所耳闻。这孩子一表人才,回国之后还独自建了医院,谨言在上海商路都走多久了,他对令郎也是一直赞不绝口。我不是对你们有任何的成见,只不过我女儿才找回来,想让她多陪陪我们,婚事先不必大张旗鼓的张罗,年轻人嘛,多让他们相处相处才好,现在不都流行自由恋爱的么,还是水到渠成才好。”
霍老爷子心有不快,他一直记挂着儿子的婚事,自然还有别的意图。
可苏守信这么说了,又不好咄咄逼人。
他拄着拐杖,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苏守信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霍家自霍老四去世之后,无军力无政1治背景支持,光凭着霍原庭一个人支撑,不怎稳当,最近形势不好,议员之间也相互猜疑。
他压低了些许声音,不知说的什么,楼上的苏谨言在旁听着,可楼下的那两个人却没有听清,徐迦宁坦然向上一步,霍澜庭跟了她的身后。
二人上了二楼,霍老爷子已是笑了起来:“守信说的是,好,那就让他们年轻人谈谈恋爱,多相处相处,我们的确是一家人,长长远远才好。”
说话间这两个已经走了过来,苏守信回过头来,看见徐迦宁了,还对她摆了下手:“妮妮,过来,到爹这里来,看看,谁来了?”
徐迦宁连忙走上前去,先行对霍老爷点头见礼:“伯父。”
霍澜庭后上楼一步,也走了过来,众人恍然大悟,尤其是霍老爷,笑意更深了:“这小子,一大早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原来他们两个都约好了的啊,怪不得怪不得……”
苏守信在旁侧目,笑:“我说什么来着,咱们根本不用着急,让他们自己恋爱吧!”
既然苏守信愿意支持霍原庭,那么霍老爷的目的就算达成了,俩家人站在一条船上,才好合作。霍澜庭过来打了招呼,也同霍老爷一起坐了,苏谨言在旁看着他,他也看着苏谨言,目光当中,都是不解。
谁也不知道,苏守信为什么突然不同意了,不过好在,两家总算达成了共识,同意了她们之间的来往,让她们先自由恋爱。
霍老爷坐了一坐,既然未能定下婚事,也找了个借口,要走了。
苏守信当然留了一留,可他们父子都婉拒了,苏谨言父子齐齐相送,徐迦宁也跟了后面,乖巧得很。
一直送到碧情园南门处,霍家的司机扶着霍老爷,霍澜庭与苏守信握手作别。
年轻人仪表堂堂,苏守信对他大为赞赏,拍着他的肩头,让他有空就来。
徐迦宁站在他和苏谨言的中间,他握了苏守信的手客套两句,人又到她的面前。
四目相对,他也对着她伸出了手。
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了,两个人还没有商量好对策。
不知道为什么,徐迦宁看着他的眼睛,竟从那里面看出了些许不舍,她犹豫一下,也伸手去握,可惜苏谨言快她一步,先一步将霍澜庭的手握住了。
“有空再来……”
“……”
苏谨言甚至是上前一步,遮住了徐迦宁的半个身子。
父子相送,霍澜庭礼貌地点着头,后退了两步。
徐迦宁站在苏谨言的背后,稍微探出了半个身子,他浅浅目光扫过男人的肩臂,落在她的脸上,她用手指假做话筒贴了脸边,对着他比了下。
是说和他电话联系,他看见,当即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实在是离去之前,眉眼间的笑意实在可疑,苏谨言回过身来,徐迦宁乖乖站在背后,看着他一脸无辜:“怎么了?”
之前,他就已经拒绝了她联姻的提议,今日听见苏守信一口回绝,也实在吃惊。
可他向来不知父亲心中所想,猜不到他的意图。
苏谨言在苏家的言行,向来都谨慎。
三人往回走,再回东园的时候,苏守信果然叫住了徐迦宁。
苏谨言侧立在旁,心中更惊,可苏守信回眸间也看见了这个儿子,只不过神色淡淡的,和平常一样,只说苏夫人这会儿该起来了,让他过去看看。
虽然心中有疑,但他还是点头应下,大步去了。
其实不仅是苏谨言生出了些许不安,徐迦宁也有点诧异,心中起疑。
之前,苏守信是无视她的,可要说他查到什么蹊跷了,只怕也不该这么平静,徐迦宁心中百转千回,多少心思一闪而过,可她脸色如常,只是乖巧地跟了他的身边了。
进了一楼厅中,他并未停步,带着她一路走了自己的书房当中。
书房在长廊的西侧,平时没有人会来,里面一对办公沙发椅,小方几上面几本书,摆放整齐。关好房门了,苏守信让她坐,她随便坐了。
沙发的背后,是一大排书架。
苏家的藏书很多,她目光在书架上游走,苏守信看见了,不由勾唇:“怎么?喜欢看书吗?”
徐迦宁顿时回眸笑笑:“喜欢,我还在学习当中,其实有些字还未认全。”
男人闻言目光复杂,手在方几上拿了本书,顺势低下眼帘去,情绪全遮掩住了:“你今天和霍澜庭是约好的,一起出去的?”
她想了下,实话实说了:“不是,是遇见的,之后一起回了徐家,他送我回来的。”
苏守信靠坐在沙发椅上面,两手交握在了一起:“你在苏家,可还住得惯?”
没头没脑又问了一句,问她在苏家可还住得惯,徐迦宁温声答道:“住得惯,挺好的。”
他喃喃低语着 ,说住得惯就好。
之后沉默片刻,好半天才又开口:“你这孩子,和霍澜庭走得好像很近,有没有想过,这般下去,如果霍家人知道你是假千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徐迦宁蓦然抬眸,不甚在意:“苏谨言让我帮他拖住霍澜庭的婚事,拖一拖就好,至于什么后果,我想等到了那个时候,遇山过山,遇海过海吧,最多身败名裂,还能有什么。”
苏守信登时皱眉,抬眸看了她一眼:“婚事作罢,我不能让我女儿……让我女儿名声受到半点的玷污,你叫……迦宁是吧?呃……既然你在这里,我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有些话想对你说。其实,身为女子生在这个世上,要经受的东西比男人多的多,所以,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把自己变成优秀的人才,到了那个时候,你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说的道理,也是她所想的。
不过是,她想走捷径而已,徐迦宁点头,表示赞同。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所以,你现在要不要去读书?谨言的事不用你管,如果我说,我愿意送你去读书,甚至去留学,你愿意去吗?”
徐迦宁怔住了,她定定地看着他,察觉出他眼中的情绪波动。
有太多的东西,温柔而又愧疚,冷静而又难以克制,小心翼翼而又想亲近,她最会察言观色了,他这般看着她,她即使不是原主,也心动。
为人父母,总是这样的。
祖母过世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家里,直到母亲也病逝了,皇帝亲自带着她回去了一趟,那时候父亲看着她的目光,就是这样。
心中的猜想更像是得到了印证一样,只怕是他是查到了什么,现在看着他,真是心情复杂。
男人的悲伤,轻易看不见。
可她看见了,声调便也温柔了起来:“谢谢您,可您真的能送我去读书,甚至去留学吗?”
他见她怀疑,以为她不相信他说的话,当即点头:“这是自然,当然能送你去读书,到时候想去哪个国家留学,也可以的。”
这个时代的女孩,读万卷书,行千里路,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结婚什么的,只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苏守信是真心想重新培养她的,徐迦宁当然知道,她低下了眼帘,终究是勾唇笑笑,想了下才抬头看他:“要读书的,不过不想去留学,毕竟能陪在亲人身边的日子本就不多,我怕……”
她顿了下,又说:“我还是想留在亲人身边,相互陪伴。”
若不提起亲人,苏守信还未想到,如果她真的去留学,那的确是又要分开了,他犹豫片刻,又被她话中的牵挂戳中心肝。
他以为,她说的这话里,亲人指的就是徐家父子,心中生出不少比较来。
不过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他稳住气了,只是心有不甘。
想了下,定定看着她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比起徐家那爷俩,还有更疼爱你的人,也是你的亲人,家世要比他们好得多,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东西,然后让你选其一,你会选哪一边呢?”
徐迦宁当即皱眉:“更疼爱我的人?”
苏守信嗯了声,一手按在腿上,目光沉沉:“只会让你更幸福的人。”
她心中说不清是个什么样的滋味,苏守信夫妻失女之痛都在眼里,他们没有什么错,原本想割舍掉他们的心,竟生出些不忍来。
选择题,徐老爹的笑脸也似在眼前。
徐迦宁看着苏守信已逐渐红了的眼眶,终究是叹了口气:“怎么办,我好像是有点贪心了点,既然是都会让我幸福的人,那么如果除了他们,真有这样的人,那么我为什么非要选择其一,我都要。”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都要。
69、一个小故事
第六十九章
徐迦宁说出了那句话, 苏守信眼睛更红,连忙起身在书架上面摸到了一包烟, 点了一根, 遮掩几分。
他背对着她, 摆着手,让她先回去。
她慢慢退出了书房,出来之后还帮他关上了书房的门。
一楼的长廊里,在对面的最东侧,苏谨言和明软在一起说着话,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低着头,边走边编结着。明软抬眼看见徐迦宁了, 还对着她招了招手,笑得眼睛像月牙。
徐迦宁也笑了,大步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到面前, 这才看清, 苏谨言手中拿着的是狗尾巴草,他手指灵活,正在一起缠着草杆, 很快就缠出了一只小兔子, 举到了明软面前。
明软拿在手里, 对着徐迦宁还晃了一晃:“看看,谨言手多巧,这小兔子多可爱。”
的确是很可爱, 徐迦宁看向苏谨言,诚心夸他:“大哥还会编小兔子,太厉害了!”
后面的废院子当中,有很多狗尾巴草,苏谨言才陪着明软才那里回来,手里还有一些,两手卷在一起,往徐迦宁面前送了一送,让她看清楚自己是怎么编的。
“很简单,这么一缠,绕上几圈就是兔子的身体了……”
徐迦宁才不想学这样的东西,说实话她动手做工的能力,实在有限,看看就好了,明软直说着,让苏谨言给妮儿也做一个。
他动作也快,很快就编了另外一个,递到了徐迦宁的面前来。
她毫不客气地接下了,陪着明软一起在长廊上散着步,母女两个一人拿了根草兔子,偶尔还比到一起,兔子耳朵搭着耳朵,笑成一团。
不多一会儿,书房的门开了。
苏守信从书房走了出来,明软看见他了,也大声叫着他:“大哥!大哥!快过来看,我有个好东西要送给你!”
他抬眼看见她们,走了过来。
明软已经撇下她们两个,迎了上去,她穿着红格子旗袍,在后面看着她的身姿,只觉还像个少女。
少女像一只蝴蝶,翩翩飞到了苏守信的面前,她献宝一样地将草兔子送到了他的面前,说送给他了,他接到手里,忍不住笑了。
明软还和他讲着,碧情园后面那个废弃的园子里,有多少花花草草,他伸手撩起她脸边的碎发,给她掖到了耳后。在她的面前,他永远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徐迦宁回眸看了眼苏谨言。
他也看着苏守信夫妻,唇角也尽是笑意。
她一手扶了他的胳臂上,他回过神来,看着她了:“怎么了?”
徐迦宁对他比了下手里的草兔子,不无遗憾地笑了笑:“有空再教教我,以后好给她编,哄着她开心。”
他嗯了声,目光复杂。
说话间,苏守信夫妻已经又走了过来,徐迦宁上前一步,将手里的草兔子,递到了明软的面前:“妈,两只兔子本来是一对,这个给你。”
明软伸手接过,举高了,刮着苏守信的脸,见他笑着躲过,她也笑着。
他们回房间去了,苏谨言目送他们走过,两手也插了口袋当中,往客厅走去。在屋里坐了久了,有点热了,徐迦宁脱下风衣挂在臂弯上,她跟了他的身后,也学着他的模样,将右手插进了裤袋里。
一前一后上了楼,她始终在他身后。
苏谨言走了二楼落地窗前,才是站下了,徐迦宁依旧站在他的背后了。
脚步声一停,他立即转过身来。
目光微动,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初见徐迦宁时,她的模样,只是恍惚记得,她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地,喜欢穿着旗袍。而此时面前的人,穿着时髦,说她生在苏家长在苏家,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他侧身而立,目光浅浅:“你跟着我干什么?”
徐迦宁眼里还有笑意,走上前去,站了他的面前来:“难道,你就不好奇,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苏谨言低眸,撞见她的视线了,只觉她眸子里,似有旋涡。
他怎么可能不好奇,苏守信对她说了什么,怎么可能不好奇?
可是,他声音却低:“说了什么?”
她怎么会告诉他,不过轻笑:“你觉得,我会不会告诉你?”
她怎么会说,二人相距太近,近的苏谨言低头能看见她衬衫下的锁骨,他别开眼去,看着窗外,依旧背对着她了:“我错了,如果能赎罪的话,我想这罪我能背一辈子了。”
他脚尖踢在玻璃上面,背脊挺直。
徐迦宁蓦地失笑,与他并肩而立,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着楼下,外面的花圃当中,百花盛开,里面花种繁多,多半都是苏守信亲自打理的。
她笑着摇头,伸手扶在窗上,回眸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说什么赎罪,说得我心肝乱颤,别总说那些虚无的话,除了让人想起不好的事,没有用的。做点正经事吧,知道你忙,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同我去英租界那铺子看看吧,能做点什么,有你帮我看着,我放心。”
说着,不容他说不,徐迦宁已经转身了,他回身看着她,到底走了桌边拿了车钥匙,跟上她的脚步下楼了。二人一先一后出了碧情园,苏谨言从车库当中开了车出来,到街边等着她。
上车之后,随手将风衣搭了后座上面。
苏谨言启动车子,立即离开了碧情园,上了黄浦大街,走过苏州河,很快就到了英租界内,徐迦宁来过两次,依稀记得店铺位置,很快就到了已经缺了牌匾的铺子外面。
二人下车,灰蒙蒙的天气,似乎飘起来雨丝来。
徐迦宁带了钥匙,打开店铺锁着的门,她亲自开了门,先走了进去。
霍澜庭还算尽心,屋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这是一家一层的,差不多足有七八十平的长筒房型,苏谨言在屋里看了下东西通风窗户,他转了一圈,又出了门。
在街上看着两边店铺,心中便有了计量。
徐迦宁依旧锁好了房门,跟了他的身边来。
苏谨言神色淡淡的:“是人都要有头疼脑热的时候,英租界住的侨民比较多,他们也是人,你这铺子可以做个药店。手续我可以帮你,雇两个懂得外语和药性的女孩,再请个坐堂大夫,配些中药,中西药双管齐下,慢慢卖出名来,生意会越好越好的。”
徐迦宁左右看了下,英租界也有药店,但是不多。
这是侨民最多,最繁华的一条街了,她想了下,不懂就问:“为什么英租界的药店不多,这很奇怪。”
不用看,苏谨言比她更清楚,这条街上的事情:“美租界一直想要同英合并,自己建立工商部,现在我们极力打压他们,在这里,药品批号不全,很难拿到,霍澜庭才一回国,就盯上这块肥肉了。你虽然迟了一步,但有我帮你,可以的。”
她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英租界的这条街上,外国人有之,本地人也有之,徐迦宁漫步在街头,不少人回头瞩目,看着她笑着走过。
苏谨言给她介绍着英租界的历史由来,她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走了苏州河上的苏州桥,站在桥头,看着桥下河水潺潺,两个人都站住了。
凉风阵阵,不知是不是水气自带凉气,徐迦宁两手抱臂,有点冷了,苏谨言看见,可他身上衬衫之外,只一件马甲。
他让回去,可实在走得远了,徐迦宁身子娇着呢,小腿酸着一动不想动了。
没有办法,苏谨言只得让她在苏州桥上面等着,他一个人先回去开车再过来,她不想走动,当然应下,让他快去快回。
他左右看看,街上行人不断,应当没有什么事,叮嘱她别乱走,这就走了。
她当然不能乱走,徐迦宁就站在苏州桥上,因为累了,还百般无聊地靠了桥头上面,她一直盯着街路上,抱着双臂,期盼着苏谨言快些回来。
不过,苏谨言先没回来,过了一会儿,她倒是先遇见了个老熟人。
顾君行老远就看见她了,他才辞掉了翻译的工作,拿到了一些工钱,走近苏州桥了,更是快步到了她的面前。
凉风拂面,徐迦宁穿着单薄的衬衫,还抱着双臂。
虽是前妻,他也几乎是下意识地,边走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到她面前,上前来了:“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回家,遇着什么事了?这么冷的天气,把衣服披上些……”
风吹着她脸边的碎发,徐迦宁被冻得脸色也发白了些,但是她这个人喜欢一事过一事了,是以,她伸手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腕。
拒绝了他:“不必了,我在等朋友。”
顾君行一心为国做事,朋友介绍他了,说一所新建的学校需要老师,他这就辞了翻译的工作,准备过去看看,没想到这会会遇见徐迦宁。
他见她冷着,却还和自己避嫌,心中说不出什么样的滋味。
从口袋拿出了两块钱来,抓过她的手,就放了她的手心里:“工钱,之前做过顾太太,可一次工钱也未收过,这当是第一次给你的,你坐车用……”
两块钱,徐迦宁看着他,刚要开口,一辆车已停了她的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我去发红包啦!
70、妮子的善意
第七十章
车门一开, 苏谨言拿着徐迦宁的风衣走了过来。
到了她的面前,他将风衣披了她的肩上, 看着顾君行目光浅浅。
顾君行也看着他, 心中微惊, 他认得这个男人,是苏家大少,苏谨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徐迦宁又同苏家牵扯了一起,上次在电影院看见她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了。
徐迦宁披着风衣,暖和了一些。
她手里还攥着那两块大洋,看向顾君行, 可能是她一个人站在这里,给了他一个她过的不怎么样的错觉,若不是家道中落, 想必他也是个阔绰的公子哥, 就连前妻的生活,也要惦念一二。
这个世界,其实还不错的么。
或许到处都有恶意的存在, 但是更多的是, 人性的善念。
人与她善, 她便与人善。
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她善念还多,还有人夸她小有可爱。
是了, 她有善念,将那两块钱紧紧攥住了,对顾君行轻轻一笑:“多谢你惦记我,我挺好的,以后有机会再见。”
这个时候她若是将那两块钱摔给他,哪怕只是好言好语地还给他,只怕他都要窘迫得钻进地缝里去了,他紧张地看着她,男人之间,相比之下,他给她的这两块钱仿佛是他最后的尊严。
幸好,她收下了,他可算是松了口气。
徐迦宁推了苏谨言一下:“我们走吧。”
他嗯了声,回身先给她打开了车门,徐迦宁上了车,还对着顾君行摆了下手,很快,苏谨言启动车子,掉头离开。
在后视镜当中看见顾君行还站在苏州桥的桥头,他的身影逐渐变小,徐迦宁这才摊开掌心,看着那两块钱,一手拿了一块敲在一起,叮的一声。
苏谨言开着车,并未回头:“哪来的?”
她出门带钱会带包,他知道的。
徐迦宁将两块钱放了风衣口袋里,打开车窗,看着外面,天气灰蒙蒙的,凉风卷着细碎的雨点飘落下来,偶尔能打在脸上,些微的凉。
她反而笑了,伸手在窗外接着雨点:“出门捡了两块钱,今天天气不错,运气也不错~”
苏谨言回眸瞥了她一眼,勾勒出些许笑意:“危险,别伸手。”
雨越下越大了,徐迦宁合上车窗,回头坐好。
轿车在雨中疾行,一路回到碧情园门口,才停下车来,苏谨言对着大门口按了两声喇叭,很快,老林会意过来,手里拿着两把伞冲了出来。
徐迦宁拢紧了风衣,准备下车。
苏谨言在旁看着她:“恒兴那院子,你打算卖掉?”
她回眸:“并不,怎么了?”
苏谨言轻点着头,一手扶了车门上面:“没事,如果缺钱就对我说,那块地不要卖,你在车上等着,我拿了伞再接你。”
说话间,老林到了车门前,一把伞撑在了头顶,苏谨言偏身下车,接过雨伞来,关上了车门。
一共两把伞,老林给他撑了一把,还有一把,他拿了在手里,才要绕过车子,老林一把拽住了他,上前一步,与他耳语两句。
“那边来人了,说是孙太太被人抢走了。”
“抢走了?”
苏谨言当即顿足:“怎么回事?”
老林略低着头,脸有急色:“坏的就是是自家人做的,常福带着两个人不敢上前,怕是大老爷让人去的,现在人被带走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等着少爷回来再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自家的人将余百合带走干什么?
苏谨言想到苏守信看着徐迦宁温柔目光,背脊发凉。
他嗯了一声,说知道了,依旧走了副驾驶车门旁边,亲自打了一把伞举了车门上方,这才打开了车门,徐迦宁随后下车,站在了雨伞下面。
苏谨言将雨伞递了她的手里,低眸看着她:“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出去一趟。”
不知道突然之间又有什么事了,徐迦宁独自举伞,侧立一边:“好,你去吧。”
老林已经跑回门口了,苏谨言返回车上,关上车门,很快调头疾驰了出去。徐迦宁回头看了两眼,不断有雨点打在她的裤腿上,后颈也冰凉一片。
雨越下越大了,她转身要走,背后却又响起了刹车声。
蓦地回头,另外一辆吉普车停了碧情园外的停车处,很快,一个男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他身高腿长,军靴踩在浅浅的水坑处,很快奔着她就走了过来。
雨中,徐迦宁握紧了雨伞,转身就走。
她不想理他。
苏谨霖身上披着军绿的橡胶大雨衣,脚步更快,几步就追上了她,二人进了南门,他上前两步,忽然跻身到了雨伞下面。
雨伞有限,挤得她差点被雨淋到,徐迦宁避开一步,怒目以对:“你干什么?”
苏谨霖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上面还有雨滴:“既是兄妹,当然要互助互爱,哥哥都淋雨了,妹子也未免太狠心了些,一起走呗!”
雨越下越大,他穿着雨衣,分明是故意逗1弄她来着。
她没时间跟他在这耗时间,徐迦宁瞪了他一眼,实在恼怒:“走开!我这雨伞太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着她不再看他,握紧了雨伞,转身就走。
可惜很快人又追将上来,挤了伞下,她刚要发火,身上忽然多了半片雨衣,苏谨霖张开右臂,直接将她整个人都裹进了他的雨衣下面。
宽大的雨衣遮住了两个人,他紧紧搂着她的右臂,左手握住了她执伞的手,一起扶伞遮在了二人头顶:“可惜妹无情,兄不能无义,还是我牺牲一点,送你回去吧!”
风雨似乎都被遮挡在外,苏谨霖整个人都将她拢在了怀里,这般姿态很是亲密,徐迦宁肩一动,当即要挣脱,可他紧了双臂,当真铁一样的,根本挣脱不开。
他指尖冰凉,也握紧了她的手:“别动,难得我大发善心。”
她再动,他已收起了笑脸了:“怎么,苏谨言是你哥哥,我就不是了?”
说着带着她往前走,目不斜视地。
不得不说,风雨似乎都被遮挡在外,她整个人都被保护得很好,他说的没错,太过避嫌只怕更惹他怀疑,徐迦宁顺着他的脚步,也向前了。
她总是很识时务,苏谨霖脚步不快,拥着怀中人还刻意躲开了脚下水坑。
他回来的时候,看见苏谨言开车走了,一想她是才回来,知道她们在一起了的,笑意顿起:“你和大哥去哪里了?他送你回来,怎不送回东园就又走了?”
转过小路,又变成了东风雨,他索性放开她手,抖开左侧雨衣,横拦在她前面,将她全身都罩得严严实实的了,徐迦宁独自打伞,光遮自己,雨水被风吹到他脸上,冰凉一片。
苏谨霖突地笑了:“你遮好你自己就行。”
他比她高一头多,她在伞下看着他,手臂袒露在雨中,低着头一路护着她,雨衣的帽子早就被风掀掉了,此时头发都湿漉漉的了。走了几步到底心软,徐迦宁还是将雨伞遮在了二人头顶,往他面前偏了一偏。
他笑意更浓,也不看她,光看着脚下,很快进了东园了,二人进了一楼厅堂,苏谨霖这才放开她,徐迦宁收起了雨伞,跺了跺脚。
她只有脚底和裤腿湿了点,回头一看,苏谨霖也脱下了雨衣,随手递给了过来的娟姐。
他额上碎发都湿了,两边衣袖也湿透了,当着她的面,伸手解着军衣上面的扣子,一颗一颗的,里面的白衬衫露出个边,娟姐给拿了毛巾来,他将外衣也给了她,拿着毛巾擦着头发。
雨滴自发梢滴落,领口都湿了。
她看了两眼,未动。
苏谨霖注意到徐迦宁的目光,不由失笑:“看什么,还不上楼换衣服去?”
这笑意当中,有几分痞坏,是她熟悉的那种坏笑,熟悉的苏谨霖,二人立场不同,转身就走,立即将他抛之脑后。
上了二楼,赶紧洗了个热水澡。
这种天气,泡在浴缸当中,实在是再美好不过,舒舒服服洗了澡,擦干长发,换了柔软的睡袍,徐迦宁将自己放倒了在床上。
外面一直下着雨,她蜷缩在被底,听着窗外的雨声,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电话铃声一直在响,徐迦宁蒙住被了,也能听见,她伸出手去,不耐烦地抓了话筒扯了过来。
话筒随便贴了耳朵旁边,很快,里面传出了男人低低的声音:“苏小姐?”
她人还在半梦半醒当中,随便嗯了一声,嗓音微哑:“嗯?哪位?”
哪位?
听着她声音,像是才睡醒,他声音更是冷淡了些:“睡着了?苏小姐是不是忘了,你说有事要给我打电话的,这是你卧房电话,难道除了我,还有别人打过?”
霍澜庭。
徐迦宁立即清醒了几分,睁开了眼睛,可她才要开口,对方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抬眼看看,屋里已经黑了下来。
随手打开床头柜上面的灯,徐迦宁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挂上电话,她抚过耳边长发,还有点起床气,有点懵。
揉着脸,总算真的清醒过来了,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徐迦宁伸手接了过来,话筒再次贴在了耳边。
霍澜庭的声音再次响起:“你……”
听见是他的声音了,她立即挂断,心情愉悦,掀被下床。
有点口渴了,徐迦宁穿上拖鞋,哒哒哒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左右看看,厅中没有人,她奔着方几走了过去。
方几上面放着水壶,徐迦宁走到沙发前面,才要弯腰,赫然发现沙发上面还躺着一个人。苏谨霖身上还穿着那件白衬衫,抱着双臂,那么高的个子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面,闭着双眼,已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了。
外面一直下着雨,他脸色有着不正常的红,呼吸也重了许多。
这两日苏家上下,已经有好几个病了的,徐迦宁上前一步,伸手推了他肩头:“醒醒,怎么睡了这里?”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谨霖一把扣住了她手腕,掌心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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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妮子有雨伞
第七十一章
徐迦宁一推之下, 苏谨霖蓦地睁开了眼睛,多年来的敏锐让他立即扣住了她的手腕。
四目相对, 他立即放开了她, 坐直了身体。
头痛欲裂, 苏谨霖一开口嗓音就哑了:“苏谨言回来了没有,我在等他。”
她已经睡了一下午,哪里知道,方几上面有凉开水,她口渴了顾不上是白水了,弯腰倒水。
苏谨霖对着她伸出手去,以为是给他倒的:“谢谢。”
他谢的太早了,徐迦宁已经拿着水杯在喝水了, 她眨着眼睛,看着他错愕的目光,还背过身去, 慢慢将一杯水喝光了。
苏谨霖伸手抚额, 哭笑不得:“我以为是给我倒的。”
徐迦宁回身将杯子放回了方几:“你是不是发烧了?快去陈医生那看看。”
他来楼上,的确有几分故意,此时见她连倒杯水都没有想到给他, 更是一头栽倒在沙发上面, 只说难受, 呼吸都重了许多。
徐迦宁看着他,犹豫着向前一步:“看起来你好像需要人照顾一下。”
对,他这个时候, 当然需要人照顾,是个女人都会心软地留下来温柔以待的吧,苏谨霖嗯了声,故意从嗓子当中挤出了个沙哑的字节。
“嗯,我想……”
话未说完,徐迦宁已经低头按响了一楼的铃声,她站了一边,直看着楼下,片刻之后,红玉和春秀蹬蹬蹬都跑了上来,问她什么事。
她大发慈悲地看着苏谨霖:“给二少爷倒杯水,他好像发烧了,打电话让陈医生过来一趟,你们好生照顾着他些,我去睡了。”
苏谨霖:“……”
红玉赶紧弯腰倒水,春秀已经去给陈医生打电话了,徐迦宁掩口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间。外面雨声刷刷的,楼下传来了脚步声,苏谨言也回来了。
他裤腿都湿了,雨伞放了楼下,一上楼,娟姐就跟了他的身后,嘘寒问暖的。
苏谨霖回过头来,单手拐了沙发上,看着他。
可苏谨言却像没看见他一样,大步走了厅中的书柜前面,他打开书柜柜门,在里面飞快地上下扫了两眼,之后大力将柜门又关上了。
再回头时候,坐了桌前。
娟姐在旁直劝着:“大少爷,衣服裤子都湿了,赶紧去洗个澡吧,小心别着了凉。”
他摆手让她下去,目光落在了手边的电话上面,沙发那侧的男人这时候站了起来,几步走了桌前,一抬腿坐了桌子上面。
苏谨言抬眸看着他,目光冰冷:“你在这干什么?”
苏谨霖手里还拿着红玉给他倒着的水,姿态惬意:“我在这能干什么,当然是想等你,有事跟你说。”
苏谨言此时隐忍着的,都是怒意。
偏偏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伸手接起,话筒放了耳边来,很快电话当中传来了常福的声音,急急地:“大少爷,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孙太太,现在怎么办,需要通知警察局吗?”
他伸手抚额,心中已是凉了一截:“不必了,我知道她在哪里了。”
挂断电话,抬眼,苏谨霖还在桌边。
他将水杯放了桌上,语气当中,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苏谨言,我最亲爱的大哥,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毕竟我遇见了……”
苏谨言目光灼灼:“说。”
谨霖站直了身体,看着他一脸笑意:“我看见了,孙太太被人塞了伯父的车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也不想的吧?”
他就知道,苏谨言闭上了眼睛。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陈医生上了二楼来,他从老太太屋里直接来的,大雨也将他裤腿打湿了,一上楼立即看向了苏谨霖了:“怎么了?发烧了?”
苏谨霖对着他耸肩,他领口的衬衫有两颗扣子没扣,两手插了口袋里,这就下楼:“不是我,你给我大哥看看,他头疼得很。”
说着,吹着口哨,径直下楼去了。
陈医生连忙走了苏谨言面前,将药箱放了桌上:“怎么了?发烧了?是不是受凉了?”
春秀在旁连忙澄清了下:“是二少爷,二少爷发烧了……”
苏谨霖这小子,陈医生忙背起了药箱,可他才要转身,看见苏谨言的脸色,也站住了:“谨言,你脸色很不好,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吗?”
苏谨言当然摇头,他让春秀送了陈医生出去,起身走了落地窗前。
雨声好像小了一些,可他的心已然结了冰。
不多一会儿,娟姐又上楼来了,说是大老爷叫他过去一趟,人在北边一个闲置无人居住的院里,正等着他去。苏谨言点了头,随后下楼。
娟姐给他拿了伞,外面雨声果然小了很多,园中风冷,苏谨言一路走到北院,在门口看着西边一间屋里亮着灯,站了一站,才走了过去。
屋檐下,有人守着,见了他还客客气气叫了声大少爷。
苏谨言将雨伞合了起来,推门而入。
一间房,里面摆设简单,苏谨言反手关上房门,抬起了眼。
苏守信站在窗前抽着烟,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跪了他的身后,正在低低地哭泣,那是谁一眼就认出了来,苏谨言将雨伞放了门口,慢步走了过去。
窗外雨声依然,脚步声在他背后停下,苏守信没有回头。
苏谨言屈膝跪了下来。
余百合抬眼看见他,更是抱住了他,哭得不能自已:“苏守信,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但这跟我儿子没有关系,他当年还是个孩子,他才几岁,真的跟她没有关系……”
苏守信抽着烟,没有作声,很快,苏谨言的声音也自背后传了过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本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我本来就不该存在,没有我,就没有那些事。”
脚下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了,苏守信一根烟了,随手扔了地下,这才转过身来。
他神色淡漠,看着地上跪着的母子二人,目光冰冷:“说吧,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徐迦宁回到房中,逗了会儿猫,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她抱着糖球在床边走来走去,好半天才拿起了话筒,里面还是霍澜庭的声音,只不过他声音当中带了几分急色。
“我妈不太好,想见你一面,能来医院一趟吗?”
“……”
“对不起……”
“好。”
虽然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徐迦宁想着那天,霍家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儿子的笑容,莫名地就一口答应下来。
霍澜庭说了声谢谢,随后说来接她。
都这个时候,还让他来回往返,没有必要,还浪费时间。
徐迦宁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拒绝了他:“不用接我,我换好衣服让司机送我过去,伯母在同方医院的哪间病房,到医院你接我一下就好。”
特殊时期,叮嘱了她千万小心,让司机送她过去,霍澜庭这才挂断了电话。
徐迦宁连忙脱了睡袍,重新穿上衣裤,拿了件风衣这就出了房间,二楼上没有人,她直接下楼,看见娟姐了,忙叫她带着自己去联系司机,说自己需要去同方医院一趟。
娟姐拿了雨伞出来,一人打了一把伞,外面雨已渐停,淅淅沥沥只零星雨点了。
娟姐带着徐迦宁走了两个院子,可家里四个司机,两个不在,说还有两个在老太太屋里,平时倒班,专门为了老太太准备的,二人赶紧走了去。
进了一楼客厅,先收了雨伞。
娟姐上楼去找司机了,徐迦宁在一楼等着,冷不防一回头,看见客厅的落地窗前,一人躺在躺椅当中,翘着二郎腿,正在打吊瓶。
苏谨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抬眼看见是她,当即失笑:“这是干什么,来看我的?”
他手背上扎着针,身上盖着个薄毯子,脸上尽是笑意。
看来,刚才高烧是挺严重的,她才要上前,娟姐已经从楼上跑了下来:“小姐,老刘不在,说是送陈医生回去拿药了,剩一个小李还得守着老太太也不敢走呢!”
这话被苏谨霖听见,饶有兴致地看着徐迦宁:“怎么?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她嗯了一声,有点不知所措:“霍家老太太不太好,在同方医院,说想让我过去一趟……”
可现在苏家已经没有能用的司机了,她忘了这样的天气,司机一定是跟在苏家大老爷三老爷身边,还是晚上,有的回家了,难有空着的了,这可如何是好?
话还未说完,苏谨霖已然站了起来,他随手将自己手背上的针管扯下来扔了一边,随便在手背上按了下,看向她目光灼灼:“我送你。”
他身上还是那件白衬衫,这会湿的地方都已经干了,皱皱巴巴的。
人到一边抓过挂在衣架上的军大衣,这就披了身上,一边伸着胳膊,一边走了过来。
徐迦宁手里还拿着那把雨伞,看着他竟有些动容:“你还病着……”
苏谨霖单手揽着她的肩头,推着她往出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这才像他,大好人才奇怪,她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什么?”
站了石阶上面,苏谨霖伸手扣着扣子,率先走进了雨中 :“条件就是你必须给我打伞,可不能再让我淋雨了。”
几乎是本能地,徐迦宁撑开雨伞,连忙追了上去。
男人颀长的身影在路灯的掩映下,似乎已与这个雨夜融为了一体,她快走几步,将雨伞举高了一些,才遮住他的头顶。
片刻之间,苏谨霖的衣扣便已经扣好了,他低眸看着她亦步亦趋跟着自己,举个伞还有点吃力的模样,不由失笑:“怎么能这么笨?”
说着抢过她手中雨伞,还是撑了她头顶,揽过她的肩头,推着她快走。
“走喽!”
72、妮子的安慰
第七十二章
小雨淅沥, 进了医院,苏谨霖收起了雨伞。
门口有看见徐迦宁的小护士, 连忙迎上前来, 送她去特护病房, 他不紧不慢地跟了身后,上了二楼,看着她们进了一间病房,坐了大厅中的长椅上面。
特护病房当中,霍澜庭正看着心电监护仪出神,他穿着白大褂,站在床前像入了定似地,一动不动。小护士送徐迦宁进来之后又出去了, 他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这才回眸。
徐迦宁身上还有凉气,在门口站了一站, 才走过去。
霍澜庭让她坐了床前, 伸手握住了霍家老太太的手,轻声叫着她:“妈,妮妮来看您了。”
叫了两声, 老太太睁开了眼睛, 她面上还戴着奇怪的面罩, 一呼吸里面有薄薄的雾气,看见徐迦宁了,抽手出来又来抓她的手。
徐迦宁连忙倾身:“伯母。”
霍家老太太抓了她的手, 按了霍澜庭的手上,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了:“我老儿子……我老儿子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了,苏小姐,如果……如果我不在的话,就少一个人疼他了,你多,多多的爱他,好不好?”
霍澜庭先一步抓住了徐迦宁的手,与她十指交缠,举了老太太的面前:“妈,您放心,我们是真心相爱,她心中当然有我。”
老太太直看着她,徐迦宁也轻点着头。
霍澜庭紧紧握着她的手,还和老太太说着话:“我爹已经去苏家提过婚事了,这您还不知道吧?很快,我们就会订婚,结婚,您好好养身子,还得看着我结婚呢!”
苏守信已经拒绝了婚事,徐迦宁当然知道,他这么说,分明在安老太太的心。
她在旁坐着,配合着他,陪着霍家老太太说着话。
从前陪太妃时候,也是一段温情记忆,她当然知道老太太心里想的是什么,温言细语的,声声句句都是温柔安慰人的,哄得老太太一会儿哭一会笑,口口声声说着放心了。
说了一会儿话,霍家老太太连抬眼的劲头似乎都没有了,徐迦宁赶紧作别,起身要走。最后的清明,老太太让霍澜庭送她回去,他让护士看护着,跟着徐迦宁这就走出了特护病房。
长廊上面,安安静静的,二人走了几步开外,站住了。
霍澜庭倚了墙边,嗓音低沉,一脸疲惫:“白天还没事,晚上突然不好了,谢谢你能来。”
他身上的白大褂,衬得他的俊脸也有点白,她看在眼里,些许叹息:“客气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差点成了合作伙伴,他是她在这个世上比较熟悉比较亲近的人了。
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转身要走,霍澜庭站直了身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那个条件,还作数吗?”
徐迦宁站住了,回眸看着他,知道他什么意思,心中微讶:“苏守信已经拒绝了婚事,他答应帮霍家,订婚好像没有什么必要了。”
正因为这个,所以她才没有给他打电话。
男人指尖微凉,他握得有点紧:“不,我需要,我需要尽快订婚,条件你开。”
是了,他刚才在霍家老太太面前说的那番话,就是为了安抚她。
订婚,也是想让她安心地走吧。
徐迦宁向来习惯了交易,见他这般模样,竟生出些许怜惜来,想了下,她自认为已是做出让步了:“不必再谈什么条件了,按之前说的就好,我可以说服苏守信和我爹,你准备订婚仪式就好。”
霍澜庭见她答应,上前一步,轻拥住她:“好,如果到那时候,你还这么喜欢我,那我必不负你。”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原主的确是喜欢过他,徐迦宁没有解释,任他拥了一拥。
时间不早了,他说送她回去,徐迦宁这才想起来,苏谨霖不知哪里去了。
二人一起往出走,到了长廊的边上,才看见人还在厅中的长椅上坐着。
她快步走到面前,雨伞立在旁边,一滴一滴还滴着水,地上已经蜿蜒出一条水线来了,苏谨霖靠墙歪着头,白着一张脸,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他一手在腿上,手背上还有拔针时流的血,血迹已经干涸了。
他本来还病着,想必身体是真不舒服,捱不住才又睡着了,徐迦宁当即弯腰,伸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面。
她手本来不凉,但是他额头滚烫,就显得她手凉了,苏谨霖一下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他握住她手,嗓音嘶哑:“可以走了?”
徐迦宁嗯了声,转过身来,看着霍澜庭了:“他发烧了,来之前吊瓶没打完,让大夫给他看看吧!”
苏谨霖站了起来:“不用,回去让陈叔重新给我打吊瓶就行。”
本就头晕,站的太急了,脚下踉跄了下,晃了一晃。
本来没什么事,可徐迦宁扶住了他,面有急色,他看在眼里,登时借口头晕,靠了她身上。
她登时回头:“快!”
霍澜庭才到面前,他看着苏谨霖,目光顿沉。
感冒而已,就算高烧了,也不至于这样,这种小伎俩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
分明是故意的,两步上前,他扶住了苏谨霖,一手将徐迦宁推开了去:“我扶他去旁边病房,你叫护士过来,给他测量体温。”
他们两个人身高差不多,他扶着也好,徐迦宁连忙去护士站找护士。
自她走开了,苏谨霖也站住了,他将自己的胳膊从霍澜庭的手里抽了出来,四目相对时候,还是他先笑了:“澜庭,你知不知道,这完全是苏谨言的阴谋,她根本不是什么苏家小姐,千万别打错了的算盘。”
霍澜庭目光冷冽,神色淡漠:“既然二少认为她不是苏家人,那这么刻意亲近她,有何居心?”
有什么居心?
苏谨霖有点想抽烟,出来的急,还没有带,伸手在口袋上拍了一下,想起女人柔软的手,在额头上覆着的那种感觉,笑得痞坏。
“我能有什么居心,她不是我妹子,亲近她当然是因为喜欢她了~”
无名火顿时从心迸发,可这个时候,徐迦宁已经找了护士过来,苏谨霖若无其事地搭了一只手霍澜庭肩头,尽显‘娇弱’。
霍澜庭不好发作,直接扶了人进病房。
护士给苏谨霖量体温,温度计上的体温高得惊人,徐迦宁全然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在旁看着,只觉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
霍澜庭叫了护士出去,叮嘱她去配药。
苏谨霖躺了病床上,看着徐迦宁,面色还有点白:“我想喝水。”
喝水?
病房当中,就有暖壶,她亲自给他倒了一碗水,放了病床边的柜子上面。
他得寸进尺,半阖着眼,哼哼着:“浑身疼,动不了,你喂我~”
徐迦宁站在床边,低着眼帘看着他:“苏谨霖,我很谢谢你能送我过来,但是如果你故意戏1弄我,让我喂你的话,你信不信,我会把这碗开水倒在你的脸上。”
话音才落,霍澜庭走了进来。
他听见了,也站了床边来:“二少这是被人伺候惯了?我来喂你?”
苏谨霖兴趣缺缺,当即改口:“不必了。”
很快,护士进门来给他打针,由于在挂吊瓶之前,还有退热的肌肉注射,霍澜庭推了徐迦宁出来,不叫她看。
二人走出病房,他抬腕看了眼手表,九点多了。
看过时间了,霍澜庭想起手表来,他心中一动,拉起徐迦宁的左手,抬腕看了眼,腕上空空的,眸光微动:“我送你的手表呢,怎么不戴?”
徐迦宁抬起右手,雪白的手腕上,画的手表痕迹已经没有了,手腕上戴着的,正是他送的那块。
他脸色稍缓,心中莫名的生出些许甜意来。
徐迦宁还惦记着里面的病号,直问:“苏谨霖他没事吧,高烧的话,是打点吊瓶就能好吗?”
见她牵挂,他神色淡淡的:“这算什么病,没事的。”
她心下稍安,在门口站了一会,护士从病房出来了,二人再进去,苏谨霖已经睡着了。
徐迦宁低头看着他,有点诧异:“怎么又睡着了?”
霍澜庭特意叮嘱了,给加了药,打过就睡着了,他心中了然,也不说破:“病人就这样,让护士看顾着些,我送你回去。”
有护士照顾苏谨霖也放心,她的确是该回去了,跟着霍澜庭下楼,这就出了医院。
上了车了,没有先启动车子,徐迦宁才端端坐好,霍澜庭肩一动,这就握住了她的手尖。
她没动,抬眼看着她:“怎么?”
他侧身过来,目光如炬:“方才在医院,我看你同苏谨霖也亲近得很。”
徐迦宁回想了下:“有吗?”
车内昏暗,掩去了他些许阴沉脸色,牵着她手,轻捏了下:“订婚虽是形式,但你我也当遵守规则,别的男人再来牵手,你当拂开。”
徐迦宁想了下,垂下眼来。
若说她们那个时候男女大防,还能理解,现在这个时代都讲究什么男女平等的,哪有那么多规矩。
再想了下,如有婚约,的确应该避嫌。
那么,他跟别的女人呢,这么一想当即抬眼。
“那你呢,别的女人面前,可会避嫌?”
霍澜庭指尖一动,将她整个手都牵了手里。
“那是当然。”
73、妮子的计较
第七十三章
雨停了, 霍澜庭一直将徐迦宁送到了东园的楼下,亲眼看着她走进一楼客厅, 这才转身离去。
十点来钟了, 天气说冷就冷了起来, 客厅当中都带着丝丝的凉气。徐迦宁抱着双臂,快步上了楼,楼上安静得只听得见她的高跟鞋声,红玉还在客厅等着她,见她回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小姐,可回来了,冷了吧!”
“没事。”
二人回了房间里面, 徐迦宁脱下风衣递给了红玉,墙上的时钟显示十点十分了。她解开手表放了桌上,换了鞋去浴室洗手洗脸。
红玉将风衣挂了起来, 直跟了她的身后, 神情恹恹地。
徐迦宁洗了脸,拿过毛巾擦着脸,从浴室里面走出来, 就看见这小姑娘眼睛有点红。伸手一点她的额头, 站了她的面前:“怎么了?”
红玉抬眼看她, 眼睛里都是眼泪:“小姐,你可是没有看见,娟姐被人从楼上拖出去了, 太可怕了。”
娟姐已经在苏家做事多年,她在东园来去自如,总在苏谨言跟前,定是他这边的人,谁敢动她,还是拖出去的。徐迦宁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指腹在红玉的眼下轻轻一抹,抹去了滚落的泪珠。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哭什么,我就是……”红玉又落泪,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我就是害怕,一心伺候着人的,能有什么错处,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徐迦宁好笑地看着她,转身走了床边:“大宅院里面的事,谁说得清,你就记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你无关,就当没看见。”
床上放着她的睡袍,她解开衬衫的扣子,脱下衬衫放了枕边,雪白的背上胸衣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她反手来解,一下没解开,红玉连忙上前,帮她解开了。
裤子也脱了下来,换了睡袍穿上,太晚了,不然这么冷的天气,徐迦宁肯定要再泡一次澡的。
她躺进被底,照例蜷缩着身体侧身躺着。
红玉期期艾艾又走了过来:“小姐,那你会不会也那样对我?”
徐迦宁抬眼看着她,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这小姑娘想了一下,是哦,她一心一意伺候着小姐,怎么会那样对她。整个二楼都没有第二个人,可能是她刚才太害怕了,才胡思乱想的。
红玉破涕为笑,终于上前来日常感谢了一番:“还是小姐对我好,我这辈子都记着小姐的好,一辈子都跟着小姐。”
缘聚缘散,都是随缘。
徐迦宁对此看得很淡,不以为意:“一辈子太长,先过好眼下吧。”
本来是闭上眼睛就想睡的,不过突然想到,如果苏谨言在东园,那么他怎么会这么让人将娟姐拖走。除了他之外,那么又能有谁敢这么处置娟姐?
她想了下,突然坐了起来:“红玉,苏谨言在楼上吗?他回来了吗?”
红玉平时都和春秀在一楼,她今天为了等徐迦宁才上楼的,不过还真的特意关注了,当然摇头:“没有,大少爷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不正常,非但不正常,还反常。
徐迦宁脑海当中,闪现了苏守信隐忍的眉眼,这个男人现在是议员,能成为议员的人,当然不可能简单。仔细一想,当即掀开薄被,跳下了床。
飞快地穿上拖鞋,徐迦宁当即按响了床头的铃声,她急着大步出了房间,蹬蹬蹬走了客厅当中去,在一楼听见铃声的春秀才上了楼来,见她穿着睡袍,脸上还有急色,忙快走了两步。
“小姐,怎么了?”
“春秀,”徐迦宁急急说道:“今天谁伺候着我妈呢?她现在睡下了吗?”
春秀一直在一楼了,知道一二,坦然道:“李妈和王妈守着,不过下午陈医生来给夫人打了营养针,夫人一直睡着,晚上没有醒过。”
果然!
徐迦宁又问:“那大老爷呢?我爹呢?可在一楼?”
春秀怔了一怔,迟疑地看着她:“大老爷下午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哦不对,回来了,好像去别的院里了,我听娟姐说过一嘴,让我们今天小心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来娟姐还……还那什么了。”
没有想到,他认女的心竟然是这么的迫切的。
她以为他还会调查一段时间,明明早上还见过的,他隐忍得很。
徐迦宁穿着睡袍,裸露在外的小腿被楼下窜上来的凉风吹得冰冰的凉,都这个时间了,苏谨言还没有回来,只怕东窗事发。
她无意去想当年的真相是什么,对于她来说,原主留给她的,徐老爹和徐凤举,是亲人,是亏欠,是最亲厚的人,是她仅有的温暖。
她必须守护,不能让他们伤心。
时间已经晚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徐迦宁一把将跟出来的红玉扯了前面来:“快,你和春秀,叫上一楼的下人,去各个院子找大老爷,吵吵嚷嚷的,惊动越多人越容易找到。现在就去,就说我有急事,让他马上就来,不管说什么,是哭着求他还是怎么一定让他这就过来!”
红玉虽然不明所以,但她向来听话,拉着春秀就往楼下跑。
徐迦宁不能亲自过去,只能在楼上干着急,她走了落地窗前,来来回回踱着步,楼下路灯昏黄,很快就看见红玉春秀以及楼下两个老妈子都跑了出去。
她快步走到厅堂一角,到桌上拿起了电话,拨通徐家的电话。
心中焦急,可徐家没有人接听,连续拨打了几次,也没有人接。
电话在前面大屋里,如果铃声响起的话,习惯了晚睡的徐老爹应当听得见,这个时间了,他们不在家里,能去哪里,越想心中越是急。
着急也没有用,徐迦宁走了沙发前坐下,慢慢顺着这口气。
冷静,冷静。
一定要冷静,她两手抚着额头,轻轻揉着。
不多一会儿,楼下竟然真的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徐迦宁坐在沙发当中,一动不动,她侧耳细听,很快人就上了二楼来。
抬眼,苏守信脚步匆匆,奔着她就走了过来。
他今日一身青衫,戴着眼镜,若非样貌出众,很像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儒雅得很。
她未动,他急急到了她的面前,站住了:“妮妮,怎么了?怎么突然……”
徐迦宁已经平静下来了,看见他一脸急色,心中了然,只怕自己是全然猜中了,明软下午怎么会一直睡,睡到现在都不醒,苏守信安顿好了妻子,抽走了苏谨言,是要弄个水落石出了。
她看着他,目光也十分复杂。
因为他的痛苦,她看得见,所以生出许多不忍。
这般看着他,苏守信话说一半,也似乎明白了过来,他上前两步,蹲下身子来,定定地看着她:“你都知道了?妮妮,你告诉爹,是不是,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了?嗯?”
徐迦宁抬眼看着他,不愿欺骗,嗯了一声:“我知道。”
男人眼睛顿时红了,他摘下眼镜随手放了方几上面,再回身时候,手都是抖着的:“那……那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是故意的?原来,原来你知道了……”
她两手向前,将他手握在其中:“您若真心疼我,那就告诉我,现在您想干什么?我爹……就是徐家的我爹,您可知会了他们了?”
苏守信听见她这么问了,自然答道:“我的女儿,分离十几年,我当然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女儿,她还活着,骨肉分离,这些年所有……”
不等他说完,徐迦宁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面,上面细汗还未散去,可见刚才急色:“可是您是不是忘了,我回来的时候,苏谨言已经宣告了天下,是真是假,于别人无异。”
他怔住,心中不安:“陈医生已经拿了鉴定结果过来,对质的证人也在,虽然徐家那父子不愿承认,但我得让他们知道,你就是我的女儿,这无需置疑,我的女儿,是真是假,当然要天下皆知。”
她指尖冰凉,一下放开了他的手去:“当我以第一次怀疑背后那道疤痕的时候,想了很多事,您有没有想过,当年过世的孩子,是谁?虽然事有蹊跷,但是徐妈妈从马戏团救出两个孩子,这是真的。我知道您的心,我只是希望您别让旧事重起……”
她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劝他,不要伤及徐家父子。
苏守信定定看着女儿的脸,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失而复得已属不易,以后的时光还很多很多,他还有很多年,还有重燃的希望。
他不是无知村野莽夫,就这么看着她,虽然红着眼睛,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可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已经派人去请了他们过来了,现在应该到了。”
应该到了,那就是他们还未见过。
徐迦宁暗自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当即转身:“没事,把他们带到我房间来,说我病了,我来自圆其说。”
话音才落,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苏守信连忙走了过去接听,是苏家的内线,果然,说是徐家父子请来了。
他转回身去,看见徐迦宁也侧身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
她还穿着睡袍,想必是都要睡下了,又急着起来的,救命之恩,十几年养育之恩,眼中女儿恳切的目光,都似有什么一起凝住在了他的眼中。
酸酸涩涩,又带着些许的甜蜜。
是多年来不敢想象的梦,女儿还活着。
他仰面看向屋顶,到底是开了口:“就说妮儿病了,把人都带东园来。”
74、妮子的身世
第七十四章
来的时候, 徐老爹就和徐凤举说了,苏家人来者不善, 尤其这个时间, 只怕是叫他们过去, 就是要对质。二人抱着就算到苏家大闹一场打起来了,也不能说的想法,才上的车。
到了苏家,先在偏院里坐了一坐。
时间已经不早了,下人倒了茶,恭恭敬敬地站了旁边。
司机接了他们就去打电话了,再回来时候,神色些许古怪, 说小姐病了,想他们了,让佣人这就带着他们去东园相见。
一听徐家这爷俩顿时急了, 跟着人急三火四来到了东园。
红玉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见了他们赶紧迎了往楼上走,楼上灯都开着,灯火通明的, 徐老爹可能第一次来这么大的房子里, 上楼对着东边就冲了过去。
红玉连忙叫住了他, 说小姐住在西侧的房间里,他急的掉头,赶紧又追过来, 真个是脚下生风,走得飞快。红玉直接将徐家父子带了徐迦宁的房间里,这个时候,说是病了的这个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她鼻尖微红,平躺在被底,额头上面还放着一条拧湿了的毛巾。
徐老爹连忙上前:“闺女,这是怎么了?嗯?闺女!”
徐迦宁半阖着眼,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看着他眼睛微红:“淋着雨了,发烧了,想家,想你们,就叫人去接你们了……”
她脸色被毛巾上的热气熏得微微的红,徐老爹弯下腰来,伸手轻抚着她的额前碎发,眼底都是疼惜:“诶呦,我闺女想家了啊,那咱们就回家吧,让你哥背你,这就回家。”
徐凤举当真背过身来,蹲了下来,徐迦宁登时失笑,起身一些拍了他的后背让他起来:“跟着闹什么,我想你们就看看你们,等病好了,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徐凤举讪讪地笑,转回来站了她的床前:“你从小身子就弱,可要小心,怎么还淋到雨了呢!”
红玉连忙拿了椅子过来,父子两个一个坐了床边,一个坐了椅子上面,徐迦宁她半真半假地哼哼着:“去英租界看看那个铺子,回来时候雨下大了,打了伞还是凉到了,睡着睡着就高烧起来了,用了药了,没什么大事的。”
这房间里还有浴室,屋里摆设看似简单,但处处都是奢侈品,徐老爹四下打量了下,回头瞪了儿子一眼。徐凤举不知何意,自然无辜得很。
“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徐老爹很不满意地瞥着他:“我让你给家里好好收拾收拾,你就糊弄人,让你给你妹子屋里弄好看点,看看你都给她装了什么东西……”
徐凤举哭笑不得地看着徐迦宁:“看看,一到闺女面前,儿子就不招人待见了,真拿他没办法。”
她笑笑,有一句每一句地陪他们说着话,好像真是病了矫情着的个姑娘,徐老爹当然心疼,一会说给她做点爱吃的饭菜,一会说让她回家去住什么的。
徐凤举还理智些,直劝着他,说着说着还被他爹骂了一通。
十点多了,徐迦宁‘退了烧’,说要睡下了,父子两个才轻手轻脚退了出来,司机就在楼下等着他们,自然是好言好语恭恭敬敬将人送了回去。
自他们走后,徐迦宁才将额头上的毛巾扯了下去。
她穿上衣裤,披上风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苏守信已经在落地窗前站着了。
楼下路灯昏暗,徐家父子早已走远。
徐迦宁系着腰带,站住了:“不知道该不该对您道谢,真是难为您了。”
男人将手里的烟扔了地上,一脚踩灭了。
回眸看见她穿戴整齐,目光微沉:“就是今天把人送走了,以后他们也会知道的。”
徐迦宁嗯了声,两手插进了口袋里面,知道他还未死心,十分淡然:“刚才我着急,可能没说清楚,之前苏谨言已经带着我亮过相了,现在这个时候,再声明广而告之,引人遐想。那岂不是多此一举,就在告诉别人,之前是假的吗?明明别人不会想太多,只不过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而已。”
苏守信上前一步,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都听你的,那你以后可愿意留下来?”
其实她一开始,是不想认的。
但是,不知道原主骨子里的血亲关系,还是什么,看着苏守信和明软,她根本说不出那样的话。丧女之痛,得而复失,他心中千百种滋味,她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她轻叫了一声爹,心中五味杂陈:“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
毕竟十几年不在身边,见她愿意的,苏守信上前将女儿拥在了怀里,后面不管她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抱得有点紧,这种得而复失的事情,犹如做梦一样梦幻,这么多年了,好像才活过来了。
徐迦宁低着头,抵在了他的胸前:“我暂时会留在苏家,您听我把话说完,有两件事,我希望您能答应我。”
现在别说两件事了,就是十,百,千万,只要他能做到的,也自然答应,甚至,他自动忽略了暂时,她说的是暂时两个字。
“你说,你说什么爹都答应你!”
她想知道当年真相,为原主讨回公道,今天苏家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苏谨言还不回来,那定是被苏守信控制住了,事情或许与他有关,还是他那个亲妈,时至今日,苏守信查清了,她想一探究竟。
跟苏守信说了,他带着她下楼。
偏院后面,还有人守着,夜深了,风冷了,徐迦宁拢好风衣,跟了苏守信身后,一直走进了院子里,树上不知什么鸟儿哦喔一声飞走了,她回头看时,房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她回过神来,立即走进了屋里。
苏守信一进门,余百合就哭了,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披头散发尖叫不已,直嚷着说让苏守信快点给她个痛快,旁边跪着娟姐,两脸肿的老高,低低的啜泣着。
苏谨言也在,他跪得稍微远了些,一动不动,背脊挺得笔直。
徐迦宁知道,这都是为徐家父子准备的,如果刚才把人请进来了,那么现在必将是一场对质,她上前去了,挨个看了看,站了苏守信的身边。
苏谨言抬眼看见是她,更是面如死灰。
徐迦宁垂眸看着他,声音柔柔的:“大哥,我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说说吗?”
都这个时候了,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苏谨言双膝麻木,也抬眼看着苏守信:“自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记得,孙太太把我打了一顿,扔在苏家门外,我是被打大的,那天饿着肚子,天气特别冷,是我妈……就是夫人把我带了回来,她对我特别好,不知道大人之间有什么,佣人们对我指指点点,可我妈却带着我,天天在园子里走来走去,谁也不敢再说我。她说我是他的儿子,后来……”
苏守信目光如刃,看得他低下头来:“后来我妈生了妹妹,她天天抱着妹妹,全家人都喜欢妹妹,可我小时候,我不喜欢……”
话音才落,苏守信上前一个大耳刮子!
“怎么养你这么个白眼狼!余百合信口雌黄非说是和我生了你,你妈为了你都成了笑柄了,你不喜欢你妹妹!你妹妹怎么着你了,她小时候最喜欢黏着你!”
是,她小时候的确最喜欢黏着他。
苏谨言眼睛也红了:“那天顾家办寿宴,她非让我背着她,我和她玩了一会儿捉迷藏,狠下心了吓唬她,她到处找不到我就哭了,说找妈妈,我心软哄着她……我背了她回来,遇见孙太太了。”
这段和孙太太说的一样,孙太太遇见小苏谨言的时候,他的确背着孩子。
苏守信怒不可遏,还是徐迦宁拉住了他。
苏谨言看向余百合:“孙太太很落魄,我想拿点钱给她,还怕妈妈知道,我就让她看着妮妮,想偷偷跑回去拿些钱来……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等我找了下人过来以后,妮妮就不见了……孙太太捂着我说,不能告诉别人妮妮走丢了,让我说什么都不知道,那时还小,我害怕极了,就那么说了。”
后来的事情,苏守信也知道了,拐子在外地抓到了,可孩子们已经卖给了马戏团。
在审讯当中,拐子说出了余百合特征的女人,他说是在她手里低价买下的孩子,隔了几个月走遍了各个马戏团,好容易有点线索了,却又发现,拐子口中那个不知道捂死的谁家孩子,就是妮妮。
大夏天的,在水里泡了几个月,已经没有人形了。
苏守信亲手埋葬了孩子,再后来苏夫人一病不起,老太太也天天哭泣,家里乱成一团,遭受了这么大打击,他自己无从说起,只能默默忍受。
徐迦宁亲耳听着那段往事,只觉唏嘘不已。
十几年分离,幸好遇见的是徐老爹一家,只不过她是怎么到了徐家去,这其中还有缘故,都这个时候了,苏谨言不再隐瞒,都娓娓道来了。
多年前的那天,他记忆已经模糊了。
大概还记得的,只有徐老爹那高大的身影。
妮妮死了以后,消息封锁,谁也不知道。
那时还有很多人故意来说知道线索,领赏钱,或有人带了孩子来,说是捡来的,可能是苏家小姐之类的,徐老爹来的那天,他才下学回来。
爷俩个身上还有孝迹,匆匆忙忙抱了个孩子,说打听到了,是苏家的孩子。
那孩子面黄肌瘦,高烧不退,脸上长了些痘一样的,男人说家里有丧事管不了她了,让他们抱进去,苏谨言看了一眼,那孩子睁眼叫了声哥哥,吓得他想起水里的妮妮,直接叫人撵走了。
没想到,那真的是妮妮。
听了来龙去脉,勾起苏守信心头多少怒火,他眼睛通红,抓了一边的拐杖狠狠抽了苏谨言一顿,恼怒已经不能再克制下去,旁边的余百合又哭又叫,他顺手也给了两下子。
真是打死都不解恨,手下顿时没了分寸,只管用力。
屋里顿时鬼哭狼嚎,都是女人的哭声。
徐迦宁站了一会儿,听在耳朵里,先走了出去。
她在外面站了一站,看着星空,想着不少事,让人进去叫了苏守信出来。
没多一会儿,苏守信出来寻她。
她两手都藏了口袋里取暖,等他过来了,才呵了口气:“真的太晚了,平时我都该睡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守信以为她累了,忙推着她去休息,她却未动。
“怎么处置他们,我突然想说句话,爹听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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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魏青离开家门的第二天,绑定了主角系统。
女配反派终极boss算什么?
从此以后,她说了算!
全文现代化建设思想搞事业。
75、妮子的学校
第七十五章
雨后的夜空, 拨云见月。
细碎的星星三三两两,清新的空气带来的清凉。
徐迦宁仰脸看着星月, 想起小时候祖母说过的话, 她说人死了之后, 会变成星星挂在空中,思念的亲人真心祈祷,总会相见的。
小的时候信以为真,长大了以后才明白,那不过是编排的话,她那么想念祖母的时候,梦里都不曾相见。不能见最后一面,一直是个遗憾。
人死不能复生, 真正的苏唯,早就死在了拐子手里。
拐子改变了她的命运,扼杀了她。
而在徐家长大, 从小被徐家父子拉拔长大的徐迦宁, 在宠溺当中,从小不知顺逆,顺境当中获得百般宠爱, 逆境当中, 自尊又强, 接受不了夫家的漠视,一时想不开竟然自杀了。
现在活着的,是她。
真是, 同人不同命。
难免唏嘘。
苏守信上前了来,听见她说有句话想说,当即皱眉:“妮妮,你不愿伤徐家人我理解,但是他们几个人,不必同情,他们不值得同情,你不用劝我了,今天就此做个了断,不扔进黄浦江里,难解我心头之恨!”
徐迦宁刚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地藏王超度心经,回眸看他:“我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我只是想告诉您,死亡并非最终的宣判,就让他们该偿命的偿命,该赎罪的赎罪,该忏悔的忏悔,以此做个了结,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权当告慰十几年骨肉分离之苦,以及……”
以及什么,她没有说出口,只是看了眼苏守信。
他微怔之余,点了点头:“对,你说的对,就这么扔黄浦江里实在太便宜她们了!”
想来,他会慎重考虑怎么处置这几个人的,有的人就该尝尝这种滋味,徐迦宁呼出一口冷气,说回去休息,大步离开了偏院。半夜了,园子里的梧桐树上,不知道什么鸟儿古怪地叫着,她走得不快,高跟鞋踩在青砖上面哒哒哒的。
回到东园,翻出了收藏了很久的心经,站在窗前念了一会儿。
糖球爬了她的脚下直挠着她的裤腿,她没有理会,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读过了心经,才低头将猫儿抱了起来,红玉在一旁等着她,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她逗了会儿猫儿,放进猫窝,也把红玉推了起来。
红玉连忙伺候着她睡下,徐迦宁这一觉可睡得实了。
一夜无梦,她昏昏沉沉睡了好久好久,才醒过来,总觉得有人在旁看着她,耳边也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抬眸就对上了双笑眼。
苏谨霖俯身看着她,见她醒了,一脸笑意:“我说妹子呀,感情昨天晚上你就把我扔在医院了,自己回来的?嗯?你的良心真是坏掉了啊!”
徐迦宁晚上睡得晚,头疼。
不想理会他,闭上眼睛翻身背对着他了。
男人的军靴在地板上轻轻地点了一脚:“昨天晚上我不在园子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啊,气氛怪怪的,你知道苏谨言他怎么了吗?”
她抓过被子蒙住了头:“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苏谨霖的声音还在外面继续,似有魔音穿脑:“别这么无情无义好吗?我昨天晚上可是帮你了的,让你帮倒杯水你不倒,让你在医院陪护你也不陪,让病患上赶着过来看看你,问你点事情,你看看你……”
头疼,徐迦宁的起床气又上来了。
她伸手在旁边摸了一把,随手扯到另一个软枕照着他摔了出去,苏谨霖当即侧身避过,不想她又按响了楼下铃声,他知道很快会有人过来,只得弯腰将枕头捡了起来,好好给她放了床上。
“好吧,那等你起床了,我再来找你。”
说走,人却没有走,目光落了被子上面的那只纤纤玉手上面。
徐迦宁整个人都在被下,只一手在外,她闭着眼睛又困顿起来,可被下闷得慌,还是慢慢探出头来,冷不防半阖着眼,看见男人还在她卧室当中。
她恼怒之余,眼睛也睁开了来:“要不要我去见见二叔,问问他你是不是太闲的了?”
他笑,上前一步:“我就想看看,你能在被下闷多久?”
说着弯腰来握她的手腕,想要给人拉起来,不过才一碰到她手,登时被她拂开,徐迦宁才要开口,红玉和春秀进了房间了。
见苏谨霖在这屋里,奇怪地看着他:“二少爷有什么事吗?”
当着佣人的面,他好歹还有分寸,悻悻的耸了耸肩,依旧笑意满满。
徐迦宁坐了起来,回手就拿过了话筒,目光却是看向他的:“你等着,你不要走,我让我爹来请你。”
说着拨打着内线,吓得他连连说不,赶紧走了。
将人吓走了,才放下电话。
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时钟,发现已经中午了,真的该起床了,徐迦宁起床穿衣,很快收拾了一通。才下过雨的初秋,天气有点凉。
她穿了旗袍和披肩,出去吃早餐。
苏谨言的房间门关着,苏守信不知道会怎么处理他,她有些好奇。
吃过饭了,还没有看见苏守信的踪迹,也没有人知道苏谨言去了哪里。倒是明软照旧在园子里翻腾她的花园,有两个老妈子陪着她,来来去去栽着花,收拾着落叶残土。
徐迦宁在楼上看了一会儿,特意让人去苏婷那问了律师事务所的电话,亲自拨通了陆修远的办公电话,请了他来。
不到十二点的时候,又和霍澜庭联系好了,随后带着陆修远和霍澜庭约在了一家茶馆里面,公证之后,她真正入股医院。
陆修远做好公证手续,立即回了事务所去。
一时间,茶馆里只剩下了霍澜庭和徐迦宁了。
一旦变成了合作人,那么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就密不可分了。
徐迦宁问起老太太的身体,他说早起还不错,还是那句话,希望能早日订婚,了却他母亲的一番心愿。她既然入了股了,当然要说到做到。
闲谈之间,提起了霍麒麟了,霍澜庭说他姐姐早起看过老太太了,今日在恒兴校舍里招生。
她立即有了兴致,说要过去看看。
他这便开车带着她,赶了过去。
霍麒麟招生的事,其实筹划已久,只不过没有合适的校舍,恒兴的这大院一给了她施展,立即联系了人来处理修缮,与此同时,宣传招生,建立女子学校。
徐迦宁赶到的时候,来报名的孩子,已经站成了一排,霍麒麟正和另外两名教师在前面登记。
她在大门口站了一站,霍澜庭后锁车门,也到了她的身边。
他看着一长排队伍,很是唏嘘:“女孩子能出来读书,其实很不容易,自古以来,都宣扬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是压迫女人的封建产物。”
徐迦宁也看见了,那么多的小姑娘,大大小小有几十人。
她们多半穿着朴素,当然了,富裕人家的小姐这时候早去读书了,怎会来这里报名。
她站了一站,也是感慨:“国家不强,才谈及压迫,自古以来,谁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富裕人家的姑娘小姐,哪个不读书,哪个不写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拿出去,比起那些状元郎,也不差分毫。无非就是,无女子当权者说话,才流传下来些荒谬的话罢了。”
说着上前,自排尾走过。
旗袍素雅,可她走过眼前,却觉艳丽。
她说的何尝不是,当权者不为女人说话,才处处有人受压迫,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徐迦宁,霍澜庭自她背后,目光灼灼。
孩子们都处于懵懂的兴奋当中,有人小声议论着学校的事情,有人嘻嘻地笑闹。
徐迦宁走过她们身边,站了前面去。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抬眼看见她,天真地诶了声:“你也是来上学的吗?”
这孩子唇红齿白,双眼明亮,徐迦宁嗯了声,与她站了一起。
很快,霍麒麟一抬头就看见了她:“诶呀,快过来,过来!”
说着,不由分说给她拉了身边去,面对着一排学生,与她站站了一处。
轻咳了声,麒麟扬着眉眼,特意推了她上前:“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恒兴第一女子学校的校长苏唯,她为我们捐赠了很多东西,都是为了你们能读书,能有更好的未来,那我们鼓掌谢谢她好不好!”
话音才落,大家齐齐鼓掌说好。
孩子们的眼中,都有什么亮闪闪的。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定定地看着前面的,刚才和她搭话的小女孩,一时间有些恍惚。
就这么恍惚间,小姑娘说原来你是校长啊,突然对着她做了个鬼脸,还对她吐了吐舌头,笑得眉眼弯弯。
她忽然想起来了,是了,在她天真还不知世故的时候,她也曾对母亲做过鬼脸,吐过舌头。孩子们在懵懂无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不知前路何为,心中藏有希望和憧憬。
如果说苏婷教会她生活在这个时代,时髦和自由论,那么霍麒麟就教会了她,发现希望并且传授希望的心境。
她忽然明白过来,她早已不是什么贵妃娘娘,从今日起,她是徐迦宁也好,是苏唯也罢,她是一个人,是一个可以有向往的人。
她也可以给别人希望,同时给自己希望。
如此想来,心中宽阔无比,抬眼望去,看向霍澜庭的目光,全是笑意。
他也在笑,为她轻拍着手。
只是,她们两个,可能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直低头做纪录的男老师,抬眼看见徐迦宁,钢笔都掉了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