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贵妃在民国离婚中TXT下载贵妃在民国离婚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贵妃在民国离婚中全文阅读

作者:半袖妖妖     贵妃在民国离婚中txt下载     贵妃在民国离婚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贵妃的发现

    四十六章

    雨后的碧情园, 更清新一些。

    阳光从梧桐树枝叶照进落地窗来,一楼的客厅当中, 女人乌发高绾, 正坐在沙发上面看书。苏谨言挨着她坐了, 拿着托盘在给她剥花生。

    苏夫人今日气色不错,早起特意穿了件修身的旗袍,整个人都沉浸在书海当中,端庄典雅。

    客厅当中安安静静的,娟姐在长廊的那一头整理房间,偶尔能听见她吩咐小丫头做事的声音,片刻之后,苏守信自外面回来, 手里还拿着公文包。

    他在门口时候,遇着外面做事的佣人与他说话,他轻点了头, 嗯了声。

    一进门, 门口的李妈迎上前来:“大老爷回来了,我帮您拿包吧。”

    他随手将公文包递给了她,朝着沙发走了过去, 苏谨言已经站了起来:“回来了。”

    苏守信嗯了声, 走到苏夫人面前, 一俯身贴了她的脸,轻吻一下,这才坐了她的身边:“看什么呢?”

    苏夫人手里的书, 翻过了一半了:“一个白话文,打发打发时间。”

    苏守信低头陪着她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他自长几上拿了烟想点,回眸看见妻子恬静的脸,想了想,还是把烟放下了。

    苏夫人还在看书,苏守信走开两步,回头看了苏谨言一眼:“谨言,你过来一下。”

    父子两个一起上了楼,楼上更为安静,到了二楼上,苏守信走到桌边先拿起了烟,点上火了,才回身坐下。苏谨言站了一侧,主动交代上午行程。

    “今天我带苏唯去了霍家,老爷子对她还是比较满意的,之前霍原庭有意撮合霍澜庭和苏婉,其实也是想拉拢苏谨霖,现在外面形势不太好,有军力支持,霍家才能更安心一点。尤其是……自从霍四哥走了之后,霍家大受打击,现在应当在积极培养另外的人。”

    他说霍家的情况,可苏守信低着眼帘,似乎心不在此,吸了两口烟,再抬眼时又似不耐烦了,伸手将烟掐按在了烟灰缸里:“那孩子背后的疤,怎么回事?”

    他昨天晚上去安抚老太太,老太太一直拉着他手念叨着妮儿后背的伤疤。

    当年那孩子是他亲手掩埋,想起这件事又想吸烟,一摸到烟之后心烦意燥,还是放下了。

    苏谨言早已想好了应对,自然面不改色:“谨霖早有疑心,一直在留意徐家动静,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一点,早有准备,是特意给老太太看的。”

    苏守信一低眼,抽出根烟又点着了:“霍家的事,你看着办就好,苏莹已经错了一次,切莫再重蹈覆辙。联姻是为苏家锦上添花,不联姻也没什么,至于苏谨霖他们,不愿住碧情园就让他们出去过,什么大不了的事,老太太身子不好,找个人哄她几天可以,但是,别让她参与霍家的事。”

    他点着烟了,却未去吸,苏谨言见他反对,当即道:“我本意并非如此……”

    苏守信手一动,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看见她因此受到任何伤害,即使光只是一样的脸。”

    苏谨言点头应下:“放心,霍澜庭订婚也是权宜之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归于平静,二叔他们想走,也只能等祖奶奶不在了之后。”

    苏守信嗯了声,略有些失神,直到烟头烧了手,这才按了烟灰缸里,他没再说什么,径直下楼了。楼下有些动静,越往下走,越有女人的轻笑声。

    他听着是妻子的动静,

    苏守信快步下楼,循声望去,一楼的客厅当中,苏夫人还坐在沙发上面,书被放置一边。一只小白猫在她怀里喵喵叫着,苏夫人面色柔和,一手逗弄着它,旁边那假苏唯坐在一旁,看着她一脸笑意。

    “它还没有名字,那您给它起个名字吧!”

    “……”

    苏守信走下楼来,苏夫人抬头看见是他,笑容满满的:“守信,你快来,看看这小猫儿多可爱,妮儿说是别人送她的,我们帮它起个名字吧!”

    她竟然……竟然记住了妮儿?

    苏守信走到沙发旁边坐下,自然是顺着她说:“你起吧,你起就好。”

    苏夫人想了下,揉了揉小猫儿的头:“圆圆的,看着就甜甜的满心欢喜,那就叫它糖球吧。”

    说着她还叫了两声糖球,眉眼间都是笑意。

    难得她这么开心,苏守信看向徐迦宁:“既然你妈喜欢,那……”

    苏夫人立即察觉出他的意图,直蹬着他:“说什么呢,我喜欢也不能抢孩子东西,看看就好了呀,还是让妮儿来养吧,我看着妮儿高兴,我心里就高兴。”

    这么一会的时间,她似乎又忘了妮儿已经不在的事实,全心将徐迦宁当成了那孩子。

    小猫儿在她怀里也乖巧得很,她温柔地捧了徐迦宁的面前,看着她笑眼弯弯:“抱走吧,我也累了,回房躺一会儿。”

    徐守信连忙过来扶着她,看向徐迦宁,示意她先把猫儿抱走。

    苏谨言最后下楼,看见这一幕,站了一站。

    徐迦宁才在外面回来,刚好遇见苏夫人一个人,她就上前说了两句话,没想到小猫儿这时候醒了,抻着小爪子可爱得紧,苏夫人看了看,似是欢喜,她就一起逗了会儿猫。

    时间真不早了,她抱了猫儿上楼,走上楼梯时候,看见了苏谨言。

    他也看见了她怀中的猫儿:“哪来的猫儿?”

    徐迦宁抬眼便笑:“你也觉得它很可爱是么?”

    她难得有孩子气的一面,看起来更可爱才是,苏谨言别开去,径自下楼:“嗯,很可爱。”

    徐迦宁脚步不停,两手捧着猫儿,快步上楼:“好了,以后你就叫糖球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你这样子软软糯糯的,的确让人一看就甜丝丝满心欢喜呢!”

    在楼下还能听见她的轻笑声,苏谨言伸手抚着额头,靠坐了沙发上面。

    一个谎言,就必须用更多的谎言来成就,他额角突突疼得厉害,在长几上也抽出根烟来点着,看着烟雾缭绕着,才好过一点。

    片刻之后,外面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常福直直走了他的面前来,一脸急色地:“大少爷,玛利亚医院的这批药出了点问题,您快过去看看吧!”

    药品不像别的,苏谨言急忙起身,随手也掐了烟。

    徐迦宁上了楼了,才发现今天的惊喜不仅于猫 ,在她的房间里,床头柜上多了一部电话,是苏谨言吩咐人按的,他做事果然有效率,没想到这么快,可惜她并不知道谁的电话号码,所以更像个摆设。

    红玉从来没有用过电话,还不知道电话的妙处,听她一说很是向往。

    这小姑娘见了糖球也尖叫连连,激动不已,两个人一起给小猫儿洗了个澡,仔细擦干了毛发,直接放了床上。徐迦宁换了宽袍,更是搂着猫儿躺倒,柔软的小猫儿在怀里拥着,人生美意,不过如此。

    刚好困乏,很快,一人一猫就睡着了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在旁响起,徐迦宁自梦中惊醒,伸手拿过了话筒,正是半梦半醒地,她哥哥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

    “妹子,借你的光,家里也按了电话了,我告诉你一声省的惦记,我和爹都挺好的,你放心。”

    “这么快?”

    徐迦宁坐了起来,靠坐了床头:“没想到苏谨言对我还不错,小要求大要求都达到了,家里有电话了,以后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挺好的。”

    徐凤举和她闲聊着,光挑家里的好事说,又把徐老爹夸了一遍,说他早起去河边吊嗓子,让人抓去临时补替戏班的角唱戏去了,徐迦宁听着满心欢喜,还问是哪里演出来着。

    可是巧着,演出地点在白鹤大剧院,离碧情园不是很远。

    她当然想去,打听了演出时间,暗暗记在了心里,说着话呢,徐凤举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顾家那二少爷早上又来了,他以为你在家里,找家来了,说什么考虑了下,要教你什么的,我怕生事端,没说你在苏家的事。”

    不说也好,一天都是高兴的事情,徐迦宁点着头,笑着说知道了,这才挂断了电话。

    下午两点呢,时间还早,她简单用发带拢起了长发别在脑后,重新穿上了旗袍,可是叮嘱红玉千万照顾好糖球,赶紧下楼。有心想跟苏谨言说一声再出去吧,可他不在,问了别人也没说出他到底哪里去了。

    徐迦宁依旧是从南门走出,叫了黄包车,直奔文昌路后身。

    这个时间,顾君书还没下学,她宁可到学校去找他也不想去顾家门前,坐黄包车晃了好半天到了私学处,付钱下车。门前还有卖瓜子干果的,挑着货筐走过,徐迦宁叫了人买了点瓜子干果,都好好包仔细了。

    可以给顾君书,让他带回去给小妹妹。

    小孩子么,她还是有一点想的。

    门口偶尔有来回走过的学生,徐迦宁信步上前,单独叫了一位女学生,让她进去帮忙找一下顾君书。说来也是顾君书在私学有点名气,一说就知道了,女学生笑得跟什么似地,满口答应回头就跑了。

    徐迦宁跨着小包,两手拿着瓜子和干果的纸袋,百般无聊地站在私学门口等待,谁想到,她没有先等来那翩翩少年,却在不远处,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不,是两个人。

    徐凤举今日把车开到小学门口了,他下车张望片刻,从小学里走出一位女老师来。

    她身形窈窕,还是上次的那个霍老师。

    虽然距离有点远,看不清二人神色,但是徐凤举接过她手里的包,将人送到车边时候,车门虽然开了,女人非但没有上车,还反身投入了他的怀里。

    他左右张望,似乎也抱了一下。

    很快,二人分开,徐凤举开车载人掉头离去。

    这一次,可看得清清楚楚了,他果然是心里有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结婚,还需要调查一番。徐迦宁向前两步,正为要有嫂子的事暗自偷笑,身后来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蓦然转身,少年已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结束之后会一起发红包,每章都有,新朋友老朋友机会都大大哒!

47、贵妃的二哥

    第四十七章

    快四点了, 不少学生已经背着书袋往出走了。

    一时间私学和小学门口,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和来接的家长。

    日头偏了西, 顾君书的影子被这阳光拉得长长的, 他伸手抚过衣领, 拍了徐迦宁的肩膀,退后一步站好。

    翩翩少年,身有傲骨。

    徐迦宁转身过来,见是他了,连忙将手里两个纸袋塞了他手里:“来,这些拿回去,你和君钰吃。”

    顾君书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过这一次他并未推脱, 回身都放了袋中,之前她说要给他些钱,雇他教她些课业, 他恼怒之余拒绝了, 回家去了真是辗转难眠,懊悔不已。

    可能这便是他与徐迦宁最后的交集了,顾君书没忍住还是跑到徐家去找她, 可她不在家中, 徐凤举含糊其辞说她不在家里, 害他上课时候走走神,一直胡思乱想,不知她是许了人家了, 还是干什么去了,更是着恼。

    这会有人找了来,说外面有个姐姐找他,他直接跑了大门口来,心跳得很快。

    两两相望,他当即开口:“你不在家里,去哪里了?”

    徐迦宁见他背了书袋:“可以走了吗?慢慢跟你说。 ”

    好容易见到的,一起走的话,怕她直接送她回家去,文昌路这边有个小公园,顾君书引着她往街边去了:“既然你诚心想学,我可以按着学生教纲教你,你现在要不在家里,那怎么见面?那边公园里有长椅,坐下在说。”

    从街边走过去,远远能看见公园当中一大片荷叶,少年脚步不快,徐迦宁也慢慢走着,两个人一直走了公园里,的确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她也难得这般惬意。

    进了公园,湖面上还有人采藕,公园里人不多,就在那湖边,果然有两个长椅。

    顾君书快走两步,拿了帕子出来,先将长椅擦了擦,才让她坐,徐迦宁自然道谢,见她坐下了,他坐了另外一个椅子上面,书袋还在他身上挂着,低头看见,随手解下来放了一边。

    湖面上荷叶太多,竟然不知道这一片还有一小湖,远处还有小亭,再远全是洋楼。

    微风拂面,徐迦宁伸手抿过耳边长发,回眸看着顾君书了:“我最近不在家里住,也不能天天回去,这样吧,我们约个固定时间,隔两天就见一次,我平时自己看看书就行,有不懂的再问你。”

    果然是不在家里住,顾君书看着她,迟疑道:“家里不容你么,不在家里去哪里住了?”

    顾家和苏家还有渊源,徐迦宁也没想到她离开顾家之后会去那里,这件事当然是不让他知道的好,想了下,只是笑笑:“不是家里不容我,有点事,暂时住在外面。”

    一个姑娘家家的,顾君书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住在外面,更是胡思乱想:“现在离婚没多久,难道又许了人了家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徐迦宁还是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快,没有的事。”

    少年可是松了口气,:“现在都尊崇自由者,你也应当学习学习,别着急结婚,人生还很长,君钰昨晚还问起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虽然没有许了人家,但是她现在在苏家风口浪尖上面,伸手在后背上按了一下,徐迦宁想起那个浅浅的印子,似有什么堵住了心头一样。

    还有许多秘密,等着她去撕开。

    还有,刚刚看见的那一幕,徐凤举和女老师动作亲密,如果她姓霍的话,还得好好过问过问。

    少不了,她是要同霍澜庭站在一条船上,那样的话,虽然是假的,也算是许了人家吧。

    人活着就得不停地做事,不停有事做,不停走下去,才不会被一时安逸迷眼。

    扶着长椅站了起来,徐迦宁长长地叹着气:“说不上是许谁,但是现在有一个机会,如果和那人订婚的话,其实我完全可以借此去做很多想做的事,但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去。”

    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说的,她迎风而立,背着手去。

    闭上眼睛,好像那人就在前面,他喜欢背着手,她学着他的模样,跟了他的身后在宫里走来走去,各宫嫔妃都是敢怒不敢言,见了她躲得老远……

    想起那般场景就想笑,徐迦宁背着手走开两步,再回头时,少年又站了自己背后。

    她那些不好的东西已经从心头扔进了湖里,此时笑吟吟地:“我们约个时间吧,每周的星期六星期日,你下学了来徐家,我都会在的,至于工钱么,你尽管开口就好。”

    顾君书目光灼灼,向前一步:“嫂子,你不如先学习,等以后更好了再找人家。”

    都离婚了,还叫什么嫂子。

    徐迦宁笑笑,浑不在意地:“还是叫姐吧,时候不早了,我回去还有事,你也回吧,你教学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至于我找不找人家,你也别操心了,没什么的。”

    她回到长椅边上拿起了自己的包,回身要走了,少年又追了上来,他一手还抓着自己的书袋,直直拦在了她的身前,看着她面色不快。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可他低眼看着自己衣着,还只是少年,恼着转过了身去:“随你吧。”

    说着比她还快一步,先大步走开了去。

    顾君书走出了公园,脚步就慢了下来,她走得不快,等上了街边时候,他就在街对面看着她。

    二人回去,不是一条的路,徐迦宁对他摆了摆手,以示作别。

    他没动,她挥手叫了黄包车来,顾君书看着她坐上车离开了,才重新背好书袋,转身离开。

    回到苏家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徐迦宁惦记着晚上去白鹤大剧院的事,想跟苏谨言说一声,可他今日不知干什么去了,始终没有回来,眼看着黑天了,她也顾不得太多,带了红玉就出了门。

    白鹤大剧院当晚的确有戏,戏迷们都提前买票,她匆匆赶到了剧院当中,幸好还有一楼的桌票,买了一桌,赶紧入场了。

    时间还未到,堂口的高台上面一个女人抱着琵琶正唱着小调,她未听过这种曲调的,都觉得好听。一楼二楼都是人,跑堂的伙计迎上前来,直鞠着躬,问她要点什么。

    徐迦宁四下看看,剧院当中多是摆的桌,桌上是瓜子和茶水,有些人还点了小点心和鲜水果,她这桌是在角落里的,不怎么显眼,正好隐蔽一些免得多生事端。

    想了下,就让他也上了点小点心和瓜子,还有茶。

    红玉什么时候都没看过戏剧的,好奇得很,问东问西,其实徐迦宁也没看过这样的,不过比她多看了两回报纸,多看了两回徐老爹耍花枪,这才略懂一二。

    很快一楼坐满了人,唱小调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下台去了,很快戏剧名人纷纷登台,从《霸王别姬》唱到《贵妃醉酒》,台下人纷纷喝好,徐迦宁却并未从中看见徐老爹。

    中间过了许多场,最后看《空城计》到《三结义》徐老爹才出场。

    他身形高大,扮相上看是张飞一样的,那张脸虽然画得跟鬼画符一样的,但是徐迦宁还一眼认出了他,他与平时笑闹时可不一样,在台上走得也稳,唱的也稳,她偏头过去,跟红玉悄声说着:“那是我爹。”

    红玉听也听不清她说什么,二人坐的这桌是二楼偏下的一角,来回上下楼都不怎注意的。在这坐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徐老爹出场靠后不说,也只有短短几分钟就下台去了。

    这场散了,再坐就是半夜的曲目了,不少人已经开始往出走,徐迦宁也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真该回去了。桌子上还有剩下的点心没有吃完,红玉拿纸包了起来,这才一转身,不知撞了谁身上,诶呀一声,点心摔地上了。

    徐迦宁有心去后台寻找徐老爹,刚走开两步,红玉就和人撞了一起。

    本来就在外面,不宜生事,她连忙叫了红玉一声:“红玉,我们走。”

    红玉也想走了,可两三个男人将她围住了,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个茶壶,晃晃悠悠就奔着徐迦宁走了过来:“哟,这可稀奇了,我才看见这还有一个娇小姐!却不知是谁家姑娘,怎么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出来看大戏了?嗯?”

    他光着头,还一身酒味,实在不能纠缠。

    徐迦宁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打定主意他要再纠缠就要叫人了,跑堂的还一边收拾着东西,只管把她爹喊来那就安全了。

    “我劝你别过来,我爹和我哥哥都在这里。”

    “呦……哈哈这剧院我天天来,怎么没见过你,你爹是谁,你哥哥又是哪个呀?”

    红玉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猫腰从他腋下钻了出来,拦在了徐迦宁的身前,也是叫嚷起来:“我警告你们,我们小姐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等我们少爷来了……”

    差点咬到舌头,她一时心急,竟说错话了!

    果然,光头男哈哈大笑,更是嬉笑起来:“原来这位少爷还没来啊,吓谁呢哈哈!”

    这些人,平时就泡在剧院舞厅,没事生事的主,徐迦宁知道那些歹意,拉着红玉连连后退,正要转身,一把瓜子从天而降,噼里啪啦打在了光头的身上和头上。

    他啊的一声,一脸怒意,喊了声谁打你爷爷,二楼的围栏处,突然多了一双军靴。

    苏谨霖一手扶了围栏,低眸冷笑。

    不用他开口,那光头立即改口了:“我说谁跟我闹着玩呢,原来是二少啊,您是我爷爷,您是我爷爷,您这是……”

    不等他话说完呢,他已转身,从旁边侧梯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的。

    虽然人还未到眼前,可目光已然瞥了过来:“下次在外面遇着事了,记得报你二哥我的名号,看谁敢不给面子欺负你,真是不要命了。”

    红玉适时叫了一嗓子:“二少爷!”

    光头男脸色顿变,当即给徐迦宁跪了下来:“小姐饶命,我这刚才……刚才是闹着玩呢!”

    说话间,苏谨霖已到面前,只一抬腿,立即将人踹翻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来了,举起手让我看见大家哈!

48、贵妃打电话

    第四十八章

    几个人被打了一通, 满地打滚。

    苏谨霖下手狠重,对着光头男不管头脸踢打了半天, 光头男痛苦哀嚎, 抱着头来回翻滚, 他知道苏谨霖是什么样的人,不敢求他,口中称爷爷道奶奶的,只管喊着徐迦宁小姐小姐的叫着,求着饶命。

    那两个同伙也在旁哭嚎,徐迦宁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动也未动。

    片刻之后,徐谨霖倒退几步, 到了她身边。

    跑堂的过来给苏谨霖递烟,他伸手接过,一低头, 跑堂的给他点上了:“二少, 实在对不住,要知道是苏小姐在这,早请楼上去了。”

    苏谨霖摆手, 回眸看着徐迦宁。

    光头男知道他厉害, 连滚带爬过来伏身道歉:“刚才是小的唐突了小姐, 还请小姐看在二少的面子上,饶了小的吧,以后见着小姐一定当祖奶奶一样……”

    徐迦宁只目光冰冷:“光道歉就有用的话, 还用律法干什么?若不是刚好有相识的人在,你们刚才想干什么?嗯?饶了你?你要知道,饶你一命就算饶了你了!送警察局!”

    说着,当即拂袖,哦对了她没有袖子了。

    人一转身,苏谨霖已是失笑,他左右一摆手,叫人将这几个送警察局关上几天,大步追了过来。

    到了剧院门口徐迦宁站住了,她果然在等他,苏谨霖到她身侧,这才站住。

    她回眸见是他,道谢:“谢谢。”

    他扬着眉,并未看她:“大晚上的,怎么自己出来了?苏谨言呢?”

    徐迦宁哪里知道苏谨言在哪里,她没回答,径自站着。

    苏谨霖向前两步,见她没有要跟过来的意思,才又回头:“怎么?还要在这站着?不跟我回去?”

    她回头看看,剧院的几个戏班不知在后台干什么,没有一个出来的,几分犹豫:“我在等我爹,他今天被邀登台了。”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跑出来看什么戏。

    月牙挂在空中,夜晚的上海长街两边,各种霓虹灯牌交替闪烁,人来人往,繁华的街景都尽收眼底。苏谨霖将自家车开过来,让徐迦宁坐在了副驾驶上。

    熄火之后,二人在车中坐着。

    苏谨霖两手扶在方向盘上面,一点一点点着指尖。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伸手呢,徐迦宁端端坐在一边,别开眼看向剧院的门口:“为什么帮我?”

    他轻笑出声,一手搭了车窗上面:“别想太多,就算不是你,也一样。”

    他这个人有点恶劣,看起来,还没恶劣到骨子里1她眼帘微动,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总之,谢谢你,谢谢你刚才出手相救。”

    说话间,红玉已经同徐老爹一起从剧院走了出来,她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徐老爹背了一箱子东西,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什么,看样子还在为今天登台唱戏喜不自禁。

    徐迦宁看着他,探头对他摆了摆手:“爹,这边。”

    徐老爹看见她了,也对着她招手,她笑过,回身坐好,又看向了苏谨霖:“也谢谢你提议送我爹回去。”

    苏谨霖眼底都是笑意:“别,我可没安什么好心,现在说你是苏唯我也不信,和你爹熟悉熟悉,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破绽来。”

    徐迦宁:“……”

    说话间徐老爹已经到了车边,苏谨霖当即下车,亲自给他开了车门,把东西收了车厢当中,让徐老爹和红玉一起坐在后面。

    徐老爹见是他,脸色微变,不过闺女在车上,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坐了进去。

    苏谨霖启动离开,徐迦宁转过身来,两手举起对着徐老爹都竖起了大拇指来,眼睛都笑弯了:“我爹真厉害,唱戏都唱到大剧院来了,我看了,真不错。”

    徐老爹满心欢喜,一下就被勾了起来,他是真高兴:“我也没想到,不过是个替补的,没什么的啦!”

    说没什么,但是一脸笑意。

    他仔细一想,也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在台上光顾着这点戏,没看台下,你什么时候来的,特意为爹来的?”

    徐迦宁嗯了声,说来有一会儿了。

    徐老爹不由得感慨着,说自己儿子一点不惦记他,还是闺女知道捧场的,苏谨霖在前面开车,听着她们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一言不发。

    一路开车到华安街后巷,车速慢慢降了下来,到路边停车,徐老爹拿了箱子和自己衣服下车,徐迦宁亲自送了他下车,他什么都不让她拿,背着抱着往大门口走。

    走得远了,徐老爹这才问她:“你怎么和他在一块?”

    一路上徐迦宁都未提过刚才的事,这会儿也没打算提起,轻描淡写的:“没事,恰巧遇见的。”

    徐老爹回头看了眼,想起来更多叮嘱:“这两天早晚都凉了,注意身体呀……”

    徐迦宁跟了他身后,一直送进大门,院子里漆黑一片,前院后院都没亮灯。

    徐老爹将背着的箱子往地上一放:“你哥不在家里,他这个混账……天天晚上不知干什么呢,都回来这么晚,你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东西。”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站,这才转身离开。

    苏谨霖站在车下吸烟,烟头上的火星在夜晚当中一闪一闪的,他靠在车门处,还直看着她,那双桃花眼隐藏在暗夜当中,有些意味不明的。

    徐迦宁走到面前,径直上车。

    她坐好了,苏谨霖绕过车头,倚了她这边车窗,他在窗外吸着烟,背对着他,还有笑意:“诶!这是谁家姑娘,怎么上了我的车了?再不下车我可给人拐跑了啊!”

    徐迦宁端端坐好,定定提醒着他:“八点了,我还得陪祖奶奶说会话,你要再不走,回去就迟了。”

    好吧,她完全没有配合他这玩笑的意思,苏谨霖扔掉烟头踩灭了,回身上车。

    再回到苏家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徐迦宁和苏谨霖都陪着老太太说了会话,能看得出来,苏家老太太特别疼爱这个孙子,见他们兄妹一起来的,念着之前的事还直让她们和好,她说从未怪罪过,不用和好。

    惹得苏谨霖在旁偷笑,坐了一坐,徐迦宁带着红玉返回东园。

    这个时候,苏谨言已经回来了,他站在二楼厅中打着电话,一句一句都是药品之类的,她上楼时候走得慢,听见他语气沉重,似是装药品的邮轮靠岸之后出了什么事,现在正在协商当中。

    她直接回了房间洗手,糖球一直在自己的小窝里趴着,听见动静跑了出来。徐迦宁伸手将猫儿抱了起来,揉了揉又抱了抱,好半天了,听着客厅当中似乎安静下来,这才将糖球放下来了。

    红玉打了点水来,站了一边直低着头。

    徐迦宁洗着手,抬眼看见,皱眉:“怎么?”

    红玉眼睛顿红,声音也低低的:“今天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惹祸了,幸亏有二少爷出现,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小姑娘两只手都绞到了一起,忐忑得不能自己。

    徐迦宁在旁擦着手:“祸不是你闯的,他想找麻烦故意撞你而已,你没什么错,就是太害怕说错话了,这没什么,以后记住了,遇事不能慌,你比他们镇定,他们也顾忌两分。别说是不是苏家小姐,就是别人,假意说出一个大家姓氏吓他,他都不敢轻举妄动。”

    红玉点着头,只觉自己没用,又拖后腿了。

    这种事不是光调/教能学成的,她那时候性子直,什么都写在脸上,那人都教她多少次,还不是自己吃亏了磨炼出来的,所以说,还的靠自己。

    徐迦宁拍了她肩头,让她好好看着糖球,出了房间。

    厅中明亮,苏谨言坐在桌边写着什么东西,常福侧立一旁,正和他说着话,二人见她出来了,都看了过来。

    苏谨言还知道她出门了:“干什么去了?才回来?”

    徐迦宁坦然上前:“我爹今天头一次上台唱戏,白鹤大剧院那,赶着去给他捧了个场,后来遇见苏谨霖了,和他一起回来的。”

    他伸手抚额,不过没说什么。

    看来真是实在疲惫,徐迦宁走了他的面前,对他伸出手了:“我有事,想给霍澜庭打电话,可我只接过,没有打过,你教我下。”

    的确是很忙,不过,苏谨言还是在桌上拿出了记事本,他将霍家的电话号码和她房子的那台,都写了她手心上面,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给她做着示范,教她打电话。

    徐迦宁学会了,赶紧回了房间。

    红玉在收拾东西,小糖球直跟着她身后,她回头将猫儿捞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糖球吃了点东西,白天也睡够了,这会儿喵喵地直叫着,可爱得紧。

    走到床边坐下,徐迦宁一手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霍家的电话。

    电话是别人接的,问了霍澜庭了,佣人说刚好在,片刻之后,男人走过来拿起了话筒,先比她开了口:“霍澜庭。”

    没等她说话呢,猫儿喵了一声。

    霍澜庭的声音顿时带了几分讶然:“苏小姐?”

    徐迦宁很直白:“我考虑了下,其实我们之间,还是可以合作的,明天上午,你有空的时候见一面。”

    他当然说好,言语之间还带着些许笑意:“小猫儿还好么?”

    当然好了,她迫不及待与他分享了下猫儿的名字:“它现在叫糖球,很乖的。”

    霍澜庭嗯了声:“有多乖?”

    徐迦宁单手抱猫,笑着刚要哄着猫儿让它喵喵两声,忽觉不对,干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想到正事还没有问呢,立即又板起了脸来:“对了,我还有件事顺便问下你,你们霍家是不是有个谁在小学当老师呢?”

    他顿了下:“那是我姐姐霍麒麟,你问她干什么?”

    竟然真的是霍家人!

    徐迦宁又有笑意:“没什么,明天见。”

    飞快挂断了电话,她将糖球举了起来,一逗弄它了,小猫儿喵的一声,软软的美美的。

    她对着它笑,又抱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出门,回来再写二更。

49、贵妃的懒觉

    第四十九章

    早睡早起是她的习惯, 本来已经要睡下了,可穿了睡袍, 躺在床上却有点睡不着了。

    好像落下了什么事情没有做, 她记性很好, 很少有忘记的事,从头理顺了遍记忆,一天当中,她做了很多事,从一早起来,和苏谨言去霍家,到晚上陪着苏家老太太说话,似乎没忘记什么。

    打开床头灯, 探身去看,糖球乖巧地趴在了床边,抱着个毛团睡得正香, 小家伙呼吸浅浅, 每呼吸一次,那白色的一小团,就起伏一次, 柔柔软软, 光是看着, 就满心的欢喜。

    她没有碰它,定定看着它。

    片刻之后,起床下地。

    徐迦宁在柜里拿出一件旗袍临时换上了, 随手将长发拢起来,又看了眼时间。

    走出房间,楼上静悄悄的,平时为了方便照顾苏夫人,苏谨言父子都在这楼里住,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今日有些过分安静了,她悄然下楼,已经想起来什么事没做了。

    她还没确认,苏夫人有没有睡着。

    下了楼了,一楼有两个老妈子一起叠着衣服,静悄悄的,娟姐不在楼下,徐迦宁问了她们,说是苏守信还在屋里哄着,平时这个时间早就睡着了,今个不知道怎么了,还不睡。

    徐迦宁没有冒然上前,坐了沙发上面。

    因为苏夫人喜欢看书,所以一楼厅中放着书架,她在上面挑了本《上古神论》,拿了坐在沙发上面翻开了来。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才翻看了几页,长廊的那头房门开了,苏守信走了出来。

    他这会一身青衫,连眼镜都没戴,一边走还一边揉着眉心,神色疲惫。

    看来,苏夫人应该是睡下了。

    徐迦宁余光当中瞥见他走过来了,垂下眼帘,好像是看书入了神,苏守信一过来,李妈立即迎了上去,直问他要不要喝茶。

    他点了点头,很快,李妈倒了茶过来,推了他的面前来。

    徐迦宁书页一翻,哗啦一声,李妈好像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小姐,连忙说自己糊涂了,过去再倒一碗茶送了过来。

    苏守信靠坐在沙发上面,先是发了一会儿怔,听见翻书的动静,又回头看她。

    她只当不知,只低着眼帘。

    恬静,还正值青春,这般年纪,同女儿一样大的。

    苏守信摆手让两个佣人先下去,在长几上拿了烟抽出来一根烟,放在了口中,长几上放着火柴,他伸手拿过来把烟点着吸了两口之后,又看向她。

    “你叫什么名字?”

    厅中没有别人,他声音也不高,那根烟在他指尖还亮着火星,徐迦宁放下书来,这才端起了茶,先应了一声:“我名迦宁,徐迦宁。”

    苏守信哦了声,又问她哪个迦哪个宁,她说了一遍。

    他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完全就是随口问的,徐迦宁如实答道:“我妈早没了,我爹和我哥哥把我拉扯大的,他们都是不是本地人,后搬来的。”

    说着抿了口茶,还看着他。

    苏守信似心不在焉地,不过闲谈两句:“有时间就多陪陪老太太,她身子不好,多让她高兴高兴。”

    之前本来就不大好,前日因为苏谨霖闹腾一回又伤了气息,一天都呼吸不畅,徐迦宁先是点了头,乖巧得很。他叮嘱两句,看了眼手表,这几分钟没有再次醒过来,他妻子应该真的是睡着了。

    他将烟掐断按了烟灰缸里,徐迦宁瞧着他这动作,忙压低了声音,还往他这边坐了一坐:“苏先生,我有一件事相求,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苏守信才要起身,闻言没动,看着她的眉眼,心中微动:“什么事?”

    十几年过去了,那时候还没有照片,他才留洋回来,女儿就失踪了,可想着妻子画过的画像描绘,长大了也该是这般动人的吧。

    一楼特别安静,徐迦宁声音特别低:“实在冒犯,难以启齿。前日苏谨霖指我的时候,我爹来了,送他走的时候,才在他口中得知,我其实不是他亲生女儿,只是捡来的。虽然我感念他养育之恩,却不知生身父母还在不在世上,一直放在心上,苏先生能不能帮我查一查。”

    她定定看着苏守信,后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明日让谨言查查,那些年拐子盛行,做太多孽。”

    背后的疤印,苏家老太太那么大的反应,他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了,他并未在意,其中自有蹊跷。

    有些话不能直说,她虽然不愿从徐老爹处下手过问,但送苏婷和苏家老太太的反应来看,背后这印子怎么能那么多巧合。

    她的照片落入苏谨言的手中,是巧合。

    他看她模样,急于找人来老太太面前尽孝,也急于阻拦苏婉和霍家的婚事,这才不顾她狮子大开口,把她带回了苏家来。

    徐凤举也有疑点,但愿是她想太多。

    苏谨言比她大四岁,他在苏家掌事,心思缜密,若有心细查,必然首当其冲。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对她更加体贴,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是以,不能指望他。

    徐迦宁放下茶碗,声音更低了,故意说道:“他能帮我查最好了,可他不让我跟您说这件事,千叮咛万嘱咐了,没事吧?”

    她就像一个无助少女,眼中还有惶恐。

    苏守信沉吟片刻,问她生辰日期,原主本身是有生日印象的,徐迦宁想找到真相,自然是如实相告:“我爹说是六月二十六。”

    她故意说在徐老爹处得知自己是捡来的,也报了自己生日。

    细心的人一听便知,既然是捡来的,生日都不一定真实,这日子是一个月里普普通通的一天,可苏守信听了,却是怔了怔。

    苏唯丢的那天,也是六月二十六。

    他又想吸烟,手摸到烟盒了,不知想到什么又放下了,回头看着徐迦宁,人已是温和许多:“你安心住下,改日让警察署把当年的案底再翻出来看看,许能有什么蛛丝马迹。”

    这样最好,她可什么都没说。

    徐迦宁起身谢过,这回可是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平日这时间早就睡着了,她身子娇,可禁不住折腾,回了浴室洗手洗脸,这一次可真是倒了床上就睡着了。一睡就是一夜,梦里回到了深宫,在殿中行走,身后仪仗队都不敢抬头,好不威风。

    徐迦宁向来早睡早起,红玉也习惯了早早过来伺候着,但是今日七点多了,人还没起,因为是见识过这姑娘的起床气,还不敢叫她,来了几次都退出去了。

    早上八点整,苏谨言穿戴整齐,正要走,霍澜庭亲自登门,说是约好了一起看电影,进东园就上楼来了。

    厅中的大镜前,苏谨言单手系着袖扣,一夜休息,已恢复了平时神色。

    霍澜庭手里还拿着车钥匙,径自走了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花圃,直摇着头:“苏大哥,到了百花齐放的时候了,有时候你想一家做大,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谨言系好袖扣,从娟姐手里接过西服外套穿了身上:“你来接她看电影,还是来等我?”

    霍澜庭头也不回,只有些许笑意:“当然是来赴电影之约。”

    苏谨言回头瞥了他一眼:“百花开放,尚还有王,你才从医院起步,莫要贪心,小心翻船。”

    说着转身下楼,人是从容,可脚步匆匆。

    死撑着对他没有好处,霍澜庭从国外引进的药品已经打入各家医院,他在厅中坐了片刻,早有人送上茶水和点心。

    徐迦宁还没有起床,红玉看见霍澜庭人到了,赶紧回房间叫她。

    梦中很是惬意,徐迦宁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

    红玉轻手轻脚推着她手臂,在她耳边直说着:“小姐快醒醒,小姐快醒醒,霍少爷来了,人正在厅里等着您呢,快醒醒,醒醒……”

    好像是她身边的太监小五,说什么谁来了谁来了的。

    徐迦宁嗯了声,还闭着眼慵懒至极:“嗯?”

    红玉连忙又凑近了些:“小姐,霍少爷来了,他在门口等您呢,小姐……霍少爷来了,他就在外面厅里等着您呢!”

    啰里啰嗦,霍少霍多的,徐迦宁还未完全清醒,闭眼斥道:“不见!”

    说着,还翻了个身,呼吸浅浅,似乎又睡着了。

    红玉可不敢再叫,赶紧走出了房间,霍澜庭还在厅中椅上坐着,他不知哪里得了今日的报纸,正低头看报,一点不像等人的模样。

    她咬着下唇走了过去,实在不敢大声说话:“霍少爷,我们小姐昨晚上有事睡得晚,现在还没起呢,这会儿也叫不醒。您看,要不……”

    她想说让他等会再来,可没胆量说出来。

    霍澜庭报纸在指尖一抖,立即放了一边,站了起来:“好吧,虽然不大合适,我亲自去一趟吧。”

    诶?

    诶诶诶?

    眼看着他真的往徐迦宁的房间走过去了,红玉连忙跟了上去:“霍少爷,这不好吧,这不合适……”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他时间宝贵,自然不可能来来回回,大步走了徐迦宁的房间门前,霍澜庭伸手拍门,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翻身,就当没听见。

    徐迦宁抓了薄被蒙住自己。

    当当当!

    当当当!

    再翻身,捂住耳朵。

    当当当……

    实在忍无可忍,她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快步走了门前一把将房门打开了来!

    霍澜庭已然转过身去,倚了墙边:“你不是好奇我姐姐的事?她今天上午没课,正好听说我约你,想见你,要不要去?”

    “稍等,马上就好。”

    一腔怒火顿时熄灭,徐迦宁将红玉拉了进来,咣当一下关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极度不舒服,没有三更了,明天争取早更多更,现在我去发红包了,大家注意查收啊!

50、贵妃的新鞋

    第五十章

    房门一开, 徐伽宁从房间当中走了出来。

    她用最快的速度换了件蓝色连衣裙,梳头洗脸, 只不过没有太多时间上妆了, 索性素着一张脸, 光在唇上点了粉红,看着更软几分,娇俏可人。

    霍澜庭站在落地窗前,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徐伽宁走过他身边,已然先往楼梯去了:“走吧。”

    好像一直等着的人是她一样,转身跟上她的脚步,看着她的背影, 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不慌不忙,这般仪态和从前的小二宁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

    这样的念头一经在心里闪现, 立即被压了下去。

    互相合作而已, 霍澜庭一手轻抚心口,按住跳得稍快的心,不紧不慢走在徐伽宁身后, 她连衣裙裙摆些微摆动, 纤细白皙的小腿随着动作更大幅度出现在眼底, 目光向上,腰肢纤细。

    今日可未编结,她将长发高绾在脑后, 荷叶翻领之上,露出了雪白的颈子,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看得见发底那些细碎的茸发。

    怎么办,那些茸发都似在叫嚣,好可爱。

    徐伽宁今日走得急,随便穿了一双白色高跟鞋,跟有点高,走起路来不大舒服。刚开始穿高跟鞋都是这样的,她走路的时候尽量缩紧脚尖,下了楼来,一楼的客厅当中,苏夫人坐在沙发上面,正在喝茶。

    这个女人,无时不刻不是优雅的。

    即使是疯了,也是个优雅的疯子,她一手摩挲着茶碗,抬眼看见了徐伽宁,顿时笑了:“朋友来接你了?要出去玩么?”

    苏夫人是时好时坏的,徐伽宁不能确定她是否记得自己,只是对着她笑了笑:“嗯,我和朋友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正说着话呢,门前匆匆走进一人。

    苏谨霖一手还拿着烟,进门时抬眼看见他们,环顾一周登时笑了。

    他快步走了沙发前面,回身挨着苏夫人就靠坐了过来,抱着她一边手臂,弓着身体靠了她肩头上面:“妈妈诶,可怜可怜你侄儿吧,我要被他们烦死了,天天让我去见亲,你说她们要是都像妮儿这样好看,也就罢了,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我不想结婚!”

    说着他还死命蹭了蹭,然后叫了声妮儿,问她干什么去。

    苏夫人好像对这名字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一手按在苏谨霖的脸上,给人推了起来,还回头看了眼徐伽宁:“我妮儿当然好看,她长大了以后比小时候还乖,还招人疼。”

    徐伽宁才走到沙发后面,苏谨霖没个正经,可他回头瞥着她时,又颇有挑衅意味。

    她知道,他这是看着苏夫人状态好,故意叫她妮儿,试探她们母女亲情。刚才苏夫人的那一眼已经让她心里有了底,站在沙发背后,两手从后面揽住了苏夫人,徐伽宁一低头,在苏夫人脸上亲了一口:“妈,我先走了,朋友等着我呢!”

    苏夫人回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也是一脸笑意:“去吧!”

    徐伽宁站直了身体,瞥着苏谨霖。

    他眼底笑意真是不怀好意,她开始相信了,那天救她,只是巧合。

    可能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不是她,他也会出手……的吧。

    这人笑脸实在碍眼,临要走过时候,徐伽宁手包从沙发上面扫过,到他眼前了,他偏头躲过,再回头时候,她已经走远了去,光能瞥着她背影。

    出了门了,阳光已经暖了起来,徐伽宁快走了两步,扫去心头不快。

    霍澜庭默默跟了她后面,一点动静都无,她走了一段路,回过头来,不想人就在身后,悄无声息的,一停下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

    站住了,她后退一步,才抚住心口:“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怎么一直在后面?”

    霍澜庭目光复杂,走过她的身边:“你和苏谨霖关系很好?”

    她什么时候和苏谨霖关系好了,徐伽宁当即皱眉:“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同苏谨霖关系很好的?”

    人是头也不回:“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有心追上去,鞋面有点磨脚,徐伽宁停下来看看,脚面已经红了,这双新鞋,真不应该这么穿,可已经让人家等了一早上了,再回去换,实在有点不像话,只得忍一会儿了。

    出了碧情园,二人上车,霍澜庭今日没叫司机,亲自开的车。

    徐伽宁上车的时候特意坐了后面,在车上脱了鞋,总算缓解了下疼痛。

    霍澜庭从前面车镜看见她低着头,不知她在干什么:“别低头,一会儿又晕车了。”

    她深知晕车的难受,当即靠坐了后座上面,一坐下来了,许多疑问就浮上心头了:“你怎么知道我想见你姐姐?”

    霍澜庭:“昨日你才问过,我正想问你,问她做什么?”

    什么样的理由,昨天晚上就已经想好了,徐伽宁慢慢说道:“昨日我去学校那边打听了一下,遇见她了,她当然不认识我,但是我听别人说了,说她是你霍家的人,是位好老师。我不仅是好奇,还想同她学习学习,能见她就更好了,我尊崇文化人,想充实自己呢。”

    她真是知道上进了,再不是无脑的二宁了。

    霍澜庭勾着唇角,并未多想:“从前你还见过她的,不过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了,后来我姐姐留学回来一直在外面工作,今年才搬回霍家,已经约了她,一会儿就能看见。”

    原来是这样,徐伽宁连忙追问:“霍麒麟,这名字听起来跟一般人都不一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结婚了没有?”

    街边黄包车连成一排,今日不知又有什么运1动,霍澜庭慢开车,从人群边上走过:“在她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夭折了,她出生的时辰火旺,因她生来哭声大,我爹特别喜欢她,抱了她说我这女儿的命定是极好的,给她取名霍麒麟,希望她能破所有厄运。她长大之后果然和一般女人不同,你见了她别被她带偏就好。”

    什么样的人,怎么个不同的法,徐伽宁更是好奇:“她怎么和一般女人不同的?”

    到了十字路口,转过车身了,霍澜庭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同学当中,多是国内外知名人士,回国之后,我爹也积极参与她的婚事,但是她今年已经三十有三了,依旧未婚,她说要为教育奉献。”

    脑海当中,一下浮现了那天看见的身影,霍麒麟在徐凤举的肩上靠了一靠,虽然短暂,但她亲眼所见。按着时间上来说,这位霍小姐比徐凤举还大五岁,她留洋回来时候,她们还未来上海,所以她不婚一定是和徐凤举没有关系的。

    可是,她哥哥也说过了,他这辈子不结婚。

    徐伽宁在心中衡量了一下,两家地位悬殊,霍麒麟海外留学,同学朋友多半是国内外知名人士,相比而言,她哥哥徐凤举不过是依靠着霍家,跟着霍澜庭身后的一个人。

    这样的两个人,不知如何能有交集。

    想了下,试探着问了下:“那,我哥哥认识霍小姐吗?”

    霍澜庭顺着路边转进了旁边的停车区域,调转车头,稳稳将车停好了,这才下车帮她打开了后面车门。

    “今年她去小学教书,我不放心来来去去,特意让你哥做了一段时间司机,他怎么能不认识,下车吧,到了。”

    徐伽宁左右看了下,门前并没有什么餐厅,不过她还是下了车来:“这是哪里?”

    霍澜庭的目光直落在她的鞋上面:“鞋不舒服,那就换一双。”

    嗯?

    徐伽宁顿时抬头,这才明白过来,前面有两家鞋店,看着门牌,都是老字号的。她脚面上的确快磨破了,之前脚踝处就伤过,为此感染了还打过针的。

    只不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注意到了,竟然这么细心。

    跟上前去,她弯了眉。

    霍澜庭带着她走进一家鞋店,洋伙计连忙迎上前来,一连串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他交流无障碍,也都是她听不懂的话。

    片刻之后,霍澜庭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带到里面软椅上坐好。

    他亲自蹲下身子来,脱下了她的鞋,脚面上已有一道红痕了,霍澜庭将这双鞋放置一边,很快,洋伙计拿了另外一双白皮鞋。

    相比较而言,这双跟矮一点,鞋面更宽一点,霍澜庭伸手扶过徐伽宁的脚,亲自帮她穿上了。

    他动作很轻,她虽然有一瞬间的犹豫,但真是被人伺候惯了,这样反而更舒坦一些。

    霍澜庭扬起脸来:“走走看。”

    两只鞋都穿好了,徐伽宁扶了他肩上站了起来,前后走了两步,果然舒服多了,不过,他怎么对她这么上心呢。

    无事献殷勤,徐迦宁走了一圈,又坐回了软椅上:“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为什么给我买鞋?”

    她低着眼帘,目光浅浅,还有些许防备。

    随着她动作,小腿露出更多。

    霍澜庭回身脱下外套,一伸手盖在了她的膝盖上面,他站了起来,又叫伙计拿了别的鞋来试,等人应声走了,他这才回眸。

    “我想知道,你给我一块钱干什么?”

    徐迦宁唇角微抿,光只是眨着眼。

    霍澜庭低眸看着她:“若为道谢,不必给钱,若为猫儿付钱,不值那些,若讲心意,钱算什么?”

    她不言语,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洋伙计随后又拿了几双鞋来试,最后还是买了最开始看的那双白鞋,徐迦宁始终坐在软椅上面,始终未动,霍澜庭付了钱才回来。

    旧鞋已经拿好了,他走到她面前,低眸便笑:“我也好奇,这次你要不要准备一下,怎么谢我呢?”

    徐迦宁一手在旁,握掌成拳,看着他眉眼伸出了手去:“给。”

    和上次一模一样。

    他忍住笑意,伸手来接。

    她那只纤细的手到他掌心上面,慢慢舒展开来,这一次,真是什么都没有,她只是握住了他的指尖。

    然后她说:“你的手很好看。”

    四目相对,她夸得一本正经的,然而他只想笑:“这算什么?”

    徐迦宁已然放手,坦然看着他:“谢意。”

    她的谢意,是对他的夸赞,而明明只不过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51、贵妃喝醉了

    第五十一章

    上海唯一一家带屋顶花园的餐厅在北海街上, 徐迦宁初来时候,为了熟悉这时代是来过西餐厅的, 但是她没来过这个叫做雅德的餐厅, 更不知屋顶花园是什么, 跟着霍澜庭上了楼,她开始庆幸已经换过鞋了。

    走上屋顶,地台上面藤椅环着只有三桌,绿藤缠着花枝在高柱上遮着些许阳光,旁边的木架上面,都是花儿,还未走过去,就看见一人坐在其中一个藤椅上面, 正背对着她们。

    很美的地方,徐迦宁跟在霍澜庭的身边,一起走了过去。

    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 女人转过身来, 她穿着一身及膝的白色旗袍,腰腹往上,一朵清荷粉红交映, 霍麒麟绾着长发, 身形窈窕, 走了近了,才能看清她的脸。

    霍家儿女多精致,她妆容浅淡, 但眉眼精致,可谓能称得上是个美人。

    尤其像她这般,脑后绾起的长发发梢还烫了卷,虽然知道她已经三十多了,但看起来十分妩媚,走近了,她迎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徐迦宁的手。

    “诶呀,小宁宁都这么大了,看看,是不是都把姐姐忘了?”

    “……”

    她的确没什么记忆,霍澜庭走过她身边,已经提醒了她:“叫姐。”

    她连忙叫了一声:“姐姐好。”

    霍麒麟很是亲热,拉着她就先坐了下来,霍澜庭也坐了她旁边,先倾身到她耳边笑了下:“小心别被我姐卖了,她精明的连我都自叹不如。”

    说完起身去点餐,霍麒麟在他背后瞥了一眼:“诶?现在就开始知道护短了?”

    徐迦宁仔细打量着她,从样貌上讲,这位霍小姐其实很温婉,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是她举手抬足之间,都带着一种自信,她和苏婷还不一样,苏婷是张扬的,而霍麒麟是内敛的。

    她不愧是一位老师,更偏文化人。

    她还说什么护短,徐迦宁唇边是浅浅的笑意,反手握住了霍麒麟的手:“其实我对姐姐真是仰慕已久,今日得以相见,很是激动,希望姐姐别嫌弃我文化浅薄,我还想以后跟着姐姐多学点东西呢!”

    霍麒麟眉眼弯弯,也是一脸笑意:“别这么说,其实我也常听你哥哥提起你,之前就很想看看你长大之后变成什么样了,最近更是听说你去了苏家,更得见你一面了。”

    她竟然这么坦率,直接提及了徐凤举。

    徐迦宁笑意更浓:“姐姐常能见到我哥么,我都有两天没看见他了。”

    霍麒麟当即点头:“几乎每天吧,他有空的时候会来接我下课,说起你来,还很烦恼,希望再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一副封建思想难以改变的。”

    她哥哥的确是总操心着她的婚事,按着霍澜庭说的,那他作为霍麒麟的司机才天天接她下课,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亲密究竟怎么回事,一时间还不敢妄自揣测。

    霍麒麟很是善谈,在她面前也丝毫不避讳谈及徐凤举,对于他的老脑筋颇为不赞成的模样:“不要听他的,现在那些封建旧思想应该改变了,女人要自强自立,小小年年不要光想着结婚,婚姻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只有找到了真正相爱的人,才能去碰触。”

    说的有道理,但是她不想知道这些,徐迦宁点头表示受教了:“那姐姐可有结婚对象?相爱的人?”

    霍麒麟当然摇头,仍旧一脸笑意:“很遗憾,我没有。”

    徐迦宁很不死心:“也没有喜欢的人吗?”

    其实她这么问已经有些逾越了,不过霍麒麟思想前卫,并不在意,她真是一脸遗憾的模样,坦然看着她:“以前曾有过,但那都过去了,现在没什么喜欢的人,除了我那些学生们,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爱谁了。”

    只这么一眼,她已经相信了,这位霍小姐说的,是真话。

    霍澜庭去而复返,很快有人上了红酒,霍麒麟酒量不错,她一喝酒豪爽起来,立即像变了个人似地,还直撺掇着徐迦宁与她一起。

    其实从前她很少喝酒,红酒味道有点甜,徐迦宁不禁劝贪杯多喝了几杯。

    霍澜庭拦也没拦住,霍麒麟酒过三巡,这才说出今天赴约的目的来,挨近了许多,一脸正色:“宁,你现在在苏家,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总能见到苏谨言的吧,他们家在恒兴那块有一地皮,其实不值多少钱,前朝遗留下两排院落,很适合做学校。我和朋友在上海跑了几个地方了,唯独那地方,稍微修缮修缮,就能招学。

    可是我们找了苏家几次,苏谨言都不答应,可能你们还不知道,现在我们缺什么,缺的是思想,现在还只有有钱人家的姑娘能送出去读书。为什么呀?因为好多女孩一生下来,她的命运就是为她的哥哥弟弟让路,我何其幸运生在霍家,父兄疼爱,能留洋读书,可也何其不幸生在霍家,我看着嫂子们如何教育侄女,看着姨娘流泪,我想改变这些。所以我想建女子学校,你看看你看见苏谨言了,能不能劝劝他,说一说这件事?”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原来不是无缘无故来见她的。

    细想了下,苏谨言是商人,他既不答应也一定有不答应的道理,她现在又算什么,说什么他能听进去呢,不过忙还是要帮的,哪怕是为了霍麒麟的这份心。

    于是点头,笑着应下:“好,我试试。”

    这姑娘也真是痛快,霍麒麟再次为她倒酒,与她讲去学校的事,生了悲愤之意:“其实之前美国修女院曾提议合作承办女子院校,但他动机不纯,我国女子尚且在觉醒当中,自然是自强自立才好。”

    在古时候,女子多为依附男人生存,现在时代不同了,想法也随之改变,霍麒麟生在霍家,长在霍家,她和苏婷有相同的地方,又有不同的地方,以前徐迦宁还想过有钱了,可以为苏婷买选票。

    现在在霍麒麟面前,又觉着,如果有钱了,其实她可以建学校。

    霍麒麟十分健谈,她讲了上海的形势分析,以及这么多年来一共存在过的几所学堂,从黄浦江说到电影院,各行各业她都了解一点,徐迦宁听得十分入神,仗着并无醉意,红酒也不知多少下了肚了。

    这次见面两个女人都非常愉快,天南海北,从古论今,徐迦宁也和霍麒麟讲起旧时制度,霍澜庭只在旁相陪,在一旁听着她说旧时事,心中更是诧异。

    红酒后劲大,等察觉到头晕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

    霍麒麟常喝红酒,自然知道酒力,没什么事,徐迦宁站起来试了试,只觉天旋地转,还好霍澜庭一把扶住了她,她眼前眩晕得厉害,可是知道厉害了,说着头疼要回家。

    霍澜庭才是头疼,因为她站立不住,几乎已经挂了他的身上。

    霍麒麟哭笑不得,姐弟两人一起扶着她下楼,本来就晕,哪里还敢让她坐车了,赶紧叫了黄包车来,霍澜庭将人抱到车上,他也跟着坐了上去。

    霍麒麟自然是有人接的,摆了手让他先走。

    这个模样,走也不能给人这么送回苏家去,醉醺醺的,要是没遇着人还好,遇着谁了,真是失礼。霍澜庭让车夫拉着她们去新落成的同方医院,刚好他还有事,估计让她在他休息室躺一会儿,等他忙完了,她也该醒酒了。

    黄包车走得不快,徐迦宁胃里难受,头也晕,靠了他的肩上真是浑身无力。

    霍澜庭单手扶着她,竟也心情复杂。

    到了同方医院门前了,霍澜庭先行下车,可这时候的徐迦宁半阖着眼,两颊微红,更没什么清明了,他伸手扶她下车,她靠了车中说什么也不动了。

    车夫靠立一旁,直看着他们,霍澜庭顾不上别的,到底是一弯腰直接将人抱了下来。

    一路走进医院,有认识他的小护士迎上前来,以为出了什么事,霍澜庭让人去开休息室的门,自己则将徐迦宁扣在怀里,不让人看清她的脸面。

    小护士给开了休息室的门,霍澜庭一步不停,直接将人抱了进去,徐迦宁下意识抓着他的领口,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什么。

    休息室里有一张单人床,最近才放的,小护士好心给铺好了被,赶紧出去了。

    霍澜庭将人放在了枕上,这才松了口气。

    他帮她把鞋脱掉,抓过薄被来盖住了些许,徐迦宁睡眼朦胧,偶尔梦呓两句,有点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低眼看着她,这姑娘呼吸浅浅,胸口起伏不定的……

    目光往上,脸上还有一丝碎发,霍澜庭伸手将碎发撩起,掖在耳后。

    额头上光洁如初,鼻息之间还有淡淡的酒香,他坐了她身边,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移不开目光。

    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来,仔细看她眉眼。

    眉如远山,眼……半梦半醒之间,她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霍澜庭才要坐直,徐迦宁一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脸,就像施了定身咒一样,他当即定住。

    徐迦宁目光迷离,只手游离:“你这个山精,怎么还在?”

    说的什么醉话,指尖划过他眉眼,霍澜庭喉结微动,一把抓下她那不安分的手,放了被下去:“你醉了,休息一会儿再走。”

    这话她听得懂,她也真闭上眼睛了,低声说了句什么。

    没太听清,他伏身过来细听:“嗯?你说什么?”

    徐迦宁似有不耐,手又在被底举起来摆了摆,声音倨傲:“我说知道了,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希望我明天起来就好了o(╥﹏╥)o

52、贵妃的梦话

    第五十二章

    睁开眼睛, 屋顶是陌生的白。

    徐迦宁左右看看,发现自己躺在之前来过的霍澜庭那间休息室里面, 屋里没有人, 她坐了起来, 被子从身上滑落,微风从窗口吹进来,浑身发冷。

    不知是谁用被子给她盖得太严实了,这会出汗了,被风一吹,当然冷了。

    鞋在地上,伸脚穿鞋,一低头还有点头晕。

    下地走了几步, 徐迦宁伸手抚额,没想到这什么红酒后劲这么大,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再多喝酒了, 四下环顾一周, 发现自己的包就挂在墙上。

    才醒酒,口渴了。

    桌子上还摆着水杯,走过去看了眼, 里面有水。

    不过这个地方, 人来人去的, 只怕水杯是谁看见了谁用,她心下犹豫,到底没有喝, 快步走了门前打开房门,往走廊上看了看,病患和大夫还有护士来来回回走过,没有看见霍澜庭的身影。

    徐迦宁在门口站了一站,遇着有经过的护士,连忙叫住了她,问她可看见霍澜庭了,说起来是巧了,这个认识,知道是同方医院发起人,见她是在人家休息室门口站着的,忙说没有看见,但是能帮她打听一下。

    有人能帮着问也是好的,徐迦宁求她帮忙打听一下,转身回了休息室。

    这一次可能好好打量一下这间房间了,休息室里一排书架,单人床,办公桌椅,里面还有单独的浴室,比起之前来过的时候,窗前还多了一个窗帘,上面一溜的小碎花,看着十分清新。

    在浴室里面整理了下头发和裙摆,不多一会儿,听见门响,有人回来了。

    徐迦宁从浴室走出来,霍澜庭这会儿穿了白大褂,正是关门。

    “醒了?”

    “嗯。”

    霍澜庭脱下白大褂,挂了墙上:“睡了一下午,感觉怎么样?”

    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了,徐迦宁下意识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她抿了下耳边碎发,其实还有一点头晕。

    “没事,就是有点口渴。”

    她说口渴了,霍澜庭走过来,将桌上的水杯往前推了推,说是特意给她倒的水,用的是他个人的杯子。

    这样还好,徐迦宁拿起水杯喝水。

    霍澜庭在旁看着她:“娘娘,小心烫……”

    徐迦宁:“咳咳……咳咳咳……”

    一口水才咽下去刚好呛到,霍澜庭忙是过来给她拍着后背。

    徐迦宁顾不上气不顺了,回手抓住了他手臂:“你刚才叫我什么?”

    霍澜庭眼底都是笑意:“史书看多了吧,睡着了还口口声声自称本宫……”

    不知道自己还说了什么,徐迦宁更是心急:“我还说什么了?”

    还说什么了,他还轻拍着她后背给她顺着:“你说你是贵妃,皇贵妃。”

    徐迦宁揉着眉心,头更疼了:“……”

    好在霍澜庭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去,见她神色不自在,还以为是娇羞着不好意思了,顺了气了,又把水杯往前推了推:“看了杨贵妃的电影,做梦了?”

    就连理由都帮她想好了,徐迦宁心中渐渐平静下来,仔细瞥着他的脸,面不改色:“是做梦了,怎么样,我刚才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丑态了?”

    什么丑态?

    怪可爱的。

    霍澜庭忍住笑意,背过了身去。

    他还笑,她更觉懊恼,直蹬着他。

    时间不早了,霍澜庭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拿了休息室的钥匙,在门口等她。她快步走了出去,压下心中恼意。

    他回身锁门,有两个路过的小护士看着她直笑,一路低着头跑了。

    徐迦宁左右看看,疑心顿起,霍澜庭锁好门了,才是转身。

    她直看着他:“她们为什么也笑我?”

    他回头看看,果然有几个小护士看着他们这边交头接耳的,徐迦宁来过医院两次了,都是跟着他来的,两次都在他休息室休息了,上次还顶着他画的猫儿走的,当然有人好奇。

    平时总有人刻意接近,恰好刚才已经有人问过他了,他直言说是未婚妻,所以更多人来回走过,应该就是好奇。不过这没必要让徐迦宁知道,他本来没想说,可惜年轻的小护士都爱起哄,推来推去就冲过来了。

    “七少,这位就是您未婚妻呀,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吃到喜糖啊!”

    “……”

    她们嘻嘻笑成一团,徐迦宁这才明白过来,她们在笑什么。

    无非就是起哄而已。

    原来不是笑她,她面色如常,并未放在心上,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什么未婚妻她不在意的,他心里反而不舒服,霍澜庭一走一过,没有理会那些人。

    出了医院,外面日头已经偏了西。

    没有急着叫车,两个人漫步走在街头,街上人来人往,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徐迦宁知道今日相约的目的,走了几步,开门见山:“我可以帮你遮掩一段时间,但是那是多久呢?苏老太太去世之时,就是我离开苏家之日,她身子已是强弩之弓,我应该住不了太久。”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她不是苏家的孙女这件事就会被大家知悉,那个时候,霍家是什么样的反应,恐怕现在都不得而知。

    霍澜庭嗯了声:“两个月,等我将上海的医院都拉拢过来,打破苏谨言的药品垄断,就有条件和他谈判,那时候你可以全身而退。”

    两个月的时间还不长,徐迦宁应下了:“好,那需要我做什么?”

    两个人刚好走到桥上,河水蜿蜒流过,西边夕阳落下,河水金灿灿的,她站住了,眼底都是霞光,他站在她的旁边,目光灼灼。

    “霍苏两下会提起婚事,举行订婚仪式,暂时做我两个月的未婚妻,就这样。”

    “好。”

    徐迦宁转过身来,眼底多了些许计较:“然后呢,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看看,看看,一点都不会吃亏,全新的徐迦宁,就是眼前这个,霍澜庭一下失笑。微风吹过,她脸边又有碎发,他抬手将那碎发掖在了耳后,语气已是不由自主柔了下来。

    “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其实徐迦宁还没有想好。

    她垂眼想了下,给自己一个犹豫的机会:“让我想想,明日再告诉你。”

    眼帘微动,脸上神色都淡淡的。

    真的变化很大,这两年时间没有见过,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个姑娘,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霍澜庭转过身来,先走一步,站了街边等着她。

    “既然是假装恋人,人前也要假装亲密一些才行,太过分的事不会有,但牵牵手总会有的,你得有心理准备。”

    说着,他对着她伸出了手来。

    那只手修长秀美,徐迦宁坦然上前,疑惑地看着他:“现在也不在家里,没在人前,没必要的吧?”

    的确是,他似乎忘了。

    霍澜庭眸光微动,也是将手放回了口袋里:“说的也是。”

    他转过身去,身形颀长,徐迦宁在背后看着他,想起每一次他牵她手时的温暖,心中微动,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拒绝太唐突了,她快走几步,到他面前拦住人又站住了。

    主动伸手出去,她叫了他一声:“要不,先试试?毕竟,习惯成自然的么。”

    她神色自然,好像两个人牵手是理所当然一样,低着眼帘看着她的手,纤细娇小,身体自然而然地就做出了反应——他牵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同每一次都不一样。

    二人并肩而行,徐迦宁很是配合,甚至还勾住了他的指尖,才走开几步,霍澜庭就站住了。两手还握在一起,他指尖微动,嗓音略沉:“别乱动,我怕痒。”

    她哪里有乱动,她也怕痒的呀!

    很痒的么?

    徐迦宁试图抽手出来,可才有后退的意思,霍澜庭一把将她手握紧,整只都包了掌心里,这一次走得更快了一些。

    两个人在街头走了一会儿,掌心更觉温暖。

    霍澜庭想起她之前的婚姻,心中生出了些许别样的滋味来:“之前结婚,你和……”

    话未说完,徐迦宁已经挣脱了开去。

    她心里还记挂着哥哥的事,才想起来应该坐黄包车的,刚好看见街边有黄包车走过了,赶紧招手叫过来了。

    根本没听见霍澜庭说什么:“我回华安街有点事,不用你送了。”

    黄包车随后到了跟前,她立即上了车。

    霍澜庭站在车下,心中才提起来的那口气又放了下去,二人作别,黄包车随后离开,他站在街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

    一路跑到华安街时,已经六点多了,天都快黑了。

    还好家里已经安装了电话,她先给苏谨言打了电话,说在徐家有事稍微晚点回去,他随后表示不太放心会来接她,才挂断电话。

    徐老爹见女儿回来了,特别高兴,忙穿了围裙去做饭,徐凤举还没有回来,按着他爹说,这些日子天天晚归,不知道干什么呢。

    徐迦宁转身去了后院,徐凤举的房间。

    他平日勤俭惯了,屋里摆设特别简单,床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几套被褥摆在柜阁上面,桌上摆着两个书本,一目了然。

    她倒是不能太过翻腾什么,这屋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到了桌边,把书本拿起来看了看,本上记了细碎的账目,她看了两眼放下了。

    书在手中,是一本外国书。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看上外国书了,随手一翻,书页崭新,里面却夹着一张照片。

    徐迦宁拿在手里细看,照片上的女子似是妙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连衣裙,温婉娇俏。

    已经是张老照片了,但是看这眉眼,也有些熟悉。

    有些事情仿佛已经得到了印证,她翻转过来,照片后面写着两个字。

    麒麟。

    作者有话要说:  外面电闪雷鸣,然而我还要去打滴流,有二更的,等我回来。

53、贵妃的助攻

    第五十三章

    熄火, 下车,徐凤举回头关上大门, 抬起袖子闻了闻, 身上好像还有香味, 他一身青袍,头戴礼帽,伸手将帽子仔细正了正,朝着前院大屋走了过去。家里亮着灯,看家的小狗儿似乎知道是他回来了,朝着他跑出来了,哼哼几声。

    徐凤举心情不错,逗弄了它几下, 惹得狗儿跳起来直追着他,他笑,直叫着乖狗儿, 给撵回狗窝去了。

    漆黑的夜里, 天空当中星星也没有几颗,一弯月牙挂在黑幕上面,进门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 舒展眉头, 露出一点笑意来。

    开门, 屋里的菜香味飘了过来,徐凤举反手关门,更是笑:“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爹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再往里走,桌边坐着徐迦宁,她一手拿着茶碗,正在喝茶。

    桌上摆着四盘菜,都扣着,显然在等他。

    实在没想到,她能在。

    徐凤举先是愣住,随后大步走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爹呢?”

    快八点了,徐迦宁见他可算回来了,看向他了:“我说要吃桃粉酥,让他出去买了。”

    徐凤举在一边洗手,回来坐了桌边:“这时间了,上哪买去,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白天在外面给你买。”

    徐老爹走了一会儿了,徐迦宁怕他这会回来,放下了茶碗:“我特意支他出去的,在这等着你,有事问你,不想让他知道。”

    什么事还避开了他爹,徐凤举没急着吃饭,拿了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你一回来,家里都有茶喝,有菜吃了,什么事,说吧?”

    他喝着茶,徐迦宁在旁说道:“让媒婆给你说门亲事?苏家给了几万块,你把欠人家那一半的车钱还了,剩那些给我留一万就够,其余的娶个媳妇儿吧,一般家庭的姑娘都足够了。”

    这年头,娶媳妇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徐凤举只管喝茶,抽空才说了句话:“别,我不想结婚,别耽误人家姑娘。”

    徐迦宁就知道他会推脱,不以为意:“为什么不想结婚,不会是因为心中有人,人家心中没你,所以才不想结婚的吧?”

    他怎么能承认,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别瞎猜,哪有的事,哥这辈子就不想结婚。”

    她直接说道:“我那天去学校门口找顾君书时候,看见你和一个老师在一起,怎么看着动作之间,有点亲密呢!”

    徐凤举登时抬眸,随后笑道:“哦,你说霍小姐啊,澜庭让我给她当司机呢,有空我就去接她,她在小学当老师,看见我也正常的。”

    还说谎,她从扣着的碗下,拿出霍麒麟的照片,推了他的面前去:“现在要是有镜子,要是看见自己的眼睛,你就知道你说这谎话,谁都不能相信。我问你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故意去翻看你的东西,我只是想帮你,我想你能过的好。”

    照片是霍麒麟十七岁时的,徐凤举伸手拿过,沉默下来,只定定看着她:“可是妹子,你帮不了哥,谁也帮不了哥。”

    徐迦宁一手按在桌上,怒其不争:“那就是说,霍小姐心中没有你了?你也没有法子了?”

    徐凤举又将照片推了回来,整个人都似陷入到了回忆当中去:“这件事,说来话长,十几年前,拐子猖獗,病重的祖母去世了,我和我爹带着……带着你从老家来上海,妈在霍家做佣,先租了房子,没想到一时没留神,把你看丢了。后来,后来妈救回了你和霍家小少爷,霍家给了我们一大笔钱……”

    他眼中含泪,始终记得那个夜晚,妹妹出事了,他在霍家的楼下偷偷地哭泣,就那时遇见了霍麒麟,她比他大几岁,少女娇俏,给了他两颗糖,还给他擦了眼泪。

    徐迦宁在喜欢顾君行之前,喜欢霍澜庭,那时候,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早就对自己说了千八百遍了。

    霍麒麟于他而言,是天之骄女,不可触碰。

    他劝妹妹说过多少次了,说那不是她该惦记的人,自己何尝不是那样,自从霍麒麟从国外回来 ,他再遇见她,她还是孑然一身,他看着她,他光是看着她,就心生欢喜。

    可她把他当成弟弟,有了心事还能和他说一说,他有时间就去接她,这两天她晚上总和同学相聚,开始他车接车送,以为是和男同学一起吃饭什么的,心里还难过来着。没想到送了两天发现聚会都是有男有女,她是为了学校的事,并没有单独和谁走得近,心里又高兴起来。

    可是,这样的事,谁也帮不了他。

    谁也帮不了。

    他在她眼里,可能就是个弟弟,一旦捅破了这层窗纸,只怕连每天看着她,都不能够了,他还是想放在心里。

    把这些话对徐迦宁说了,他低着眉眼,似想起了自己初见霍麒麟时候的模样:“这张照片,是她递交材料当中的一张,我偷留了下来,你想想,她那样的女孩儿,当年别说是我,任何一个人都会喜欢她的,但是我不好,我配不上她,你就别问了,这辈子哥不想结婚了,真的不想了。”

    任何一个人都应该喜欢她,这便是世上最动人的情话了吧!

    徐迦宁浅浅目光扫过照片上的少女,一时语塞,喜欢是个什么滋味,就像她对猫儿的欢喜?她没有尝过,但是她知道,两家家世的确有天地之别。她现在披着苏家的外衣,和霍家沾了一点边,如果只是一个佣人的女儿,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

    自古以来,阶级之间的偏见,不能打破。

    门第相隔,她能理解的。

    徐凤举说的那些话,她懂得的,可惜她现在不是皇亲国戚,不是什么贵妃,甚至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她没有力气,撑起一个家,不然她的哥哥,自然是多少人也该喜欢他的,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她低着眉眼,想了片刻,才是开口:“哥,什么都能计算,唯独人心总有意外,霍小姐什么都不缺,她现在四处奔走,为了建学校,她有大智慧,是个了不得的女人。你若是心中真有她,那就尽力帮她,你为了她,如果能给予所有,说不定有一天,她能看见你。”

    徐凤举拿过霍麒麟的照片,也露出了些许笑意:“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应该给她,可惜我没有那样的能力……”

    正说着话,院子当中的狗儿又撒起欢来了,徐老爹回来了,他在院子当中还唱着戏,啊呀呀啊呀呀地就冲了进来。

    他手中拿着油布包,进门就奔了徐迦宁来:“丫头,看看这是什么?我闺女想吃桃粉酥,就是去月宫,也能找到!”

    徐迦宁伸手拿了在手里,顿时笑了:“真的能买到呀,辛苦辛苦。”

    徐老爹不以为然,低头看见盘子都没动一下,一巴掌拍在了儿子后脑勺上面:“回来怎不吃饭,我和你妹子都吃过了,就剩你了。”

    徐凤举不觉得疼,反而笑了:“爹,都凉了,帮我热热?”

    徐老爹伸手又来呼他,他偏头躲开了:“也别太偏心了,妹子来了做这么多菜,她要是嫌弃凉了,你恨不得重做,我就让热一下就不愿意,儿子是河边捡来的吧?嗯?”

    徐老爹呸了他一口,说他就是河边捡来的,不过话这么说,还是一手端了菜往出走,去给儿子热菜了。

    徐迦宁趁机作别,叫了他一声:“爹,我该回去了,有空我再回来。”

    徐老爹在门口站了一站,嗯了一声,没有回头,大步往后院去热菜了,徐凤举拿了车钥匙,说要送她,她拿了桃粉酥,起身往出走,说不用,苏谨言应该能来接她了。

    外面黑着呢,徐凤举拿了个手电筒在她身边给她照亮,这小东西也挺有意思,能照亮前面一段路的。

    二人并肩,徐迦宁还不忘叮嘱着:“那几万块钱,你拿去给霍小姐,别管我,我还有法子挣钱的。”

    徐凤举当即皱眉:“不行,那是什么钱,我自己挣的钱,给多少都行,那几万不能碰。”

    苏家的钱,是给徐迦宁的钱。

    她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动那些钱,更是站住了:“到了我的手里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听我的,我今天见了她,她让我帮忙问苏谨言一个旧居,还说那是最合适,很便宜的话,我猜她做这些事,霍家不一定支持她,她缺钱,不然岂不是随便买地建学校了?你帮帮她,我来帮你。”

    徐凤举闻言当即愣住:“她已经难到这个地步了?怪不得这几天到处聚会……”

    出了大院了,能看见巷口外面停着一辆车,车里亮着火,手电筒一扫而过,是苏谨言,他亲自来接了。

    徐迦宁推了徐凤举回去,不让他送了。

    他还想上前,她只管按了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真的会帮你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她转身走了。

    上了车了,徐迦宁坐了后面,苏谨言开车掉头离开,很快出了巷口就上了华安街了,她将纸油包放了一边座上,看向前面。

    车里光线昏暗,外面车灯却亮,走过街上,两旁的霓虹灯牌都看不大清了。

    徐迦宁语气轻松,先开了口:“大哥,等很久了吗?”

    苏谨言当然说没有,他说他才到,片刻之后,也是轻描淡写地,侧面试探:“你不是和霍澜庭看电影去了?怎么回这来了,有事?”

    她笑:“想我哥和我爹了,我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了,我爹也是这世上最好的爹了,想吃桃粉酥,特意回来的。”

    说着,似不经意地,向前一靠,靠了他的背后来,就在他耳边说道:“大哥,你说世上的哥哥都这样呢,一旦有了妹妹,那就宠上天了……”

    声音幽幽的,苏谨言一时失神,前面来车错身,他及时反应过来,打了方向盘,一脚刹车站住了。

54、贵妃的心思

    第五十四章

    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谨言当即失神。

    恍惚间,刺眼的车灯照了过来, 他直睁不开眼睛, 下意识打方向盘避开错身的车辆, 一脚刹车停在了街边!徐迦宁毫无准备,身子一下撞向他的背座,她本能地伸手环住了他肩头,惊呼一声,随着停车才稳坐住了。

    徐迦宁由于惯力靠了他的背座上面,苏谨言顿时回头:“没事吧?”

    她两手还在他肩上环着,扶着他才重新坐好:“大哥,你差点把我摔出去了。”

    只不过, 旁的桃粉酥摔出去了,苏谨言随后下车,从后门探身进来, 轻易就找到了掉了前座下面的桃粉酥, 他自口袋里拿出手帕,好好给纸包上擦了擦,这才重新递给了她。

    徐迦宁先没有去接, 只眨眼看着他:“其实我吃过了, 这是给大哥你带的, 准备送你的。”

    这种甜甜的东西,只有小孩子才喜欢。

    从前的苏唯就喜欢,苏谨言放了她的身侧, 关好了车门。

    上车,重新启动车子,车速不快,他并未回头:“你喜欢吃桃粉酥?”

    她很配合他,点着头:“喜欢呀,我哥哥从前经常给我买的,大哥不喜欢吗?”

    他嗯了声,并未多说。

    漆黑的夜里,外面星光黯淡,只街边的霓虹灯牌一闪一闪亮着,尤其舞厅那样的,简直令人炫目,苏谨言沉沉目光在外面搜寻着,一路往北。

    徐迦宁也百般无聊地看着外面,不多一会儿,车又停了下来,苏谨言回头瞥了她一眼:“你在车上等我,我有点事,马上回来。”

    车在街边,两边不少灯牌照着车内,她左右看看,点头应下。

    他随后下车,她看着他穿过街道,往一家店铺去了,指尖在油纸包上轻轻划过,低下了头。苏谨言真的是很快就回来了,他手中提着一个纸袋,打开后车门,这一次是直接放在了她的腿上。

    还有点重,徐迦宁扒开看了眼,里面好像包了好几包的东西:“这是什么?”

    他上车,再次启动车子:“糖炒栗子,还有点别的点心,这条街有名的小吃很多,有空带你了,都尝一尝。”

    徐迦宁嗯了声,车子响起了纸袋的窸窣声音,她笑得十分得意:“多谢,虽然知道你不是我的真哥哥,但是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我哥平时就这么对我。”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苏谨言加快了车速,二十分钟回到了碧情园。

    下车之后,他等徐迦宁走上前来,才一起走进南门,先一起去见老太太,结果佣人说老太太睡着了,只得回了东园。

    园中有两处灯坏了,苏谨言拿了手电筒在前面照着亮,徐迦宁手中提着纸袋,乖乖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东园门前,离老远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男人笑声,两个人都站住了。

    东园一楼二楼都亮着灯,苏谨言回身看了她一眼:“苏谨霖在这,小心点。”

    徐迦宁点着头,随后二人走进厅中,沙发上面坐着苏守信夫妇,方几上面摆着一盘围棋,对面坐着苏谨霖,手里拿着一颗黑棋,正一脸笑意。

    抬眼看见徐迦宁回来了,他更是扬眉:“真是步步紧逼,妮儿回来了,要不要让她过来帮帮我呢!”

    苏夫人也是回头,见了徐迦宁先是怔了怔,她盯着女儿看了片刻之后,才似想起来是谁,对着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妮儿,来,快帮帮你哥哥吧,我妮儿下围棋最厉害了。”

    苏谨言顿时回眸,紧张地看着她。

    徐迦宁将纸袋放了沙发边上,跟苏守信面前叫了声爹,这才绕过沙发一侧,坐了苏谨霖的身边,低头看了棋盘一眼。

    原本以为就是苏谨霖故意大呼小叫,哄着苏夫人玩,但是棋面上来看,两个人是旗鼓相当,并且没有一步废棋。她不由多看了两眼,苏谨霖回眸看着她,手中还拿着那个黑子,肩一动,撞了她肩头上面。

    “怎么样,妹子,二哥能不能赢?”

    他这是故意考她吗?

    可惜徐迦宁对于下棋还颇有心得,也不看她师傅是谁呢!

    她抬眸,看见苏夫人眼底的笑意,对她眨了下眼,随即在棋盘上空位上指了下:“你看上路黑棋角边优势较为明显,下路左角白旗占优势,黑棋下中两子已是蓄势,这边下路右黑棋与白棋可谓是平分秋色,建议黑棋贴右路中段,一来策应上路右角优势,二来围杀下路右角反扑,如果白棋继续贴左下黑棋贴左上,这,这这,都有余地。”

    苏谨言才要走过,顿时回头。

    苏谨言低头看了眼,得意地笑:“妮儿果然厉害,听你的。”

    棋盘上变化顿起,徐迦宁并未离开,黑子优势似又扩大,步步紧逼,苏夫人白棋在上路足够防御,她手执白棋,力图破坏黑棋的围剿,连下几步之后,非但突破了攻势,反倒在上路下路右侧纷纷连成合剿之势,之前苏谨霖贪图一时的攻击,此时立即陷入了无法挽回的余地。

    可等他察觉到这一点时,大局已定。

    苏夫人赢了,徐迦宁在旁笑得不能自已,苏谨霖回头看向她了,她一下站了起来,走开了去:“你手执黑棋先行一步,已经让了你,还让你干什么,赢的就是你!”

    说着她绕到苏夫人背后,弯腰下来,伸手环住了她的颈子:“我妈最厉害了呢!”

    苏夫人眉眼弯弯,搂着她胳臂笑:“是我妮儿厉害才是。”

    苏谨霖在对面无奈地举手:“好吧好吧,你们娘俩欺负我一个,我哪能不输……”

    他无可奈何的模样,更引得苏夫人笑得开怀,连着苏守信在旁都笑了,苏谨言默默上楼,娟姐跟了他的身后,等到了楼上,他走到桌边点了烟,靠了一边。

    娟姐上前,小声说道:“二少爷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夫人面前说着话,哄着夫人开心,我看夫人今天很好,她一直记着小姐,还问过两回,说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烟云缭绕,苏谨言眸色沉沉,嗯了声:“还有什么事么?”

    娟姐想了下,将声音压得更低:“今天有一通电话找大少爷您,我说您不在,她一直问你来着。”

    他吸了口烟,吐出一口烟圈来:“谁?”

    娟姐忙说:“虽然听不太真切,但我听着像是孙太太。”

    孙字一入耳,苏谨言顿时抬眸:“她说什么了?”

    娟姐目光略微闪烁,有些支支吾吾的了:“她能说什么,大体是抽大烟或者打麻将没有钱了,要你给她送钱去,因为问了两遍,我说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她把我骂了一通。”

    苏谨言转过身去,走了落地窗前站下了。

    他指尖红星微动,任烟火自燃:“行了,我知道了。”

    娟姐连忙退下,她下了楼,才到一楼正遇着徐迦宁上楼,忙打了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苏夫人这两日像有所好转,苏守信哄着她去睡下了,也乖乖去了,苏谨霖在楼下坐着,有心想和徐迦宁搭话说点什么的,她转身上楼了来。

    他在她背后吹了声口哨,她才走上两节楼梯,回头瞥了他一眼,扬声叫了他一声:“二哥,你叫我?”

    苏谨霖当即对她以两指敬了个礼,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

    她只当没看见:“既是没事,那我上楼了。”

    苏谨霖一声轻笑,也站了起来:“今日受教了,改日再和妹子切磋棋艺。”

    说着大步走了出去,二人相背而行,这一次谁都没有回头。

    二楼上面,静悄悄的。

    徐迦宁直接回了房间,糖球真的就像一个球滚了过来,她蹲下身子将它抱了起来,小家伙好像认主一样喵喵叫着。她弯了眉眼,轻抚着猫儿的毛发,笑着。

    “你个小家伙,是真的想我了吗?”

    “一定是想小姐您了,”红玉来回擦着桌子,也在旁偷笑:“我来回走动那么多次,它从来不扑我的。”

    “是吗?”徐迦宁笑意更浓:“诶呦小糖球呀小糖球,你真可爱。”

    她抱着猫儿,坐了床边,红玉擦了桌子回来到了她的身边来。

    徐迦宁头也未抬:“今天可有什么稀奇事?”

    红玉低下头来,极其小声地:“今天还真有一件奇怪的事,有个孙太太打来的电话,是香秀接的,她听不懂这太太说的什么话,叫了娟姐来。我听见了,娟姐一口给人陪一个不是 ,两个人说的是大少爷的事。”

    孙太太?

    小猫儿直往她怀里钻,徐迦宁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怜惜得很:“说什么了?”

    红玉想了下:“可能是人家问了,娟姐只说大少爷不在,还说什么等大少爷回来了,就让大少爷给她送钱去,一口一个太太,听着可敬畏着呢。可她挂了电话,香秀问娟姐哪位太太,还被娟姐骂了一通,不让她问,但是临走时候还啐了一口,说什么她是哪门子太太,狗屁的太太!”

    徐迦宁眼帘微动,立即笑了,推了她一把:“辛苦你了,给我放洗澡水吧,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三言两语,她便在脑海当中勾勒出了一出狗血的后宅大戏。

    糖球在怀里拱着,不舍地将它放回了猫窝里,这就转身出了房间。

    苏谨言的房间在长廊的另一个方向,她还从未去过,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敲门。

    他应该在房间里面,没有应答,再敲门,里面才传出声音来:“谁?”

    徐迦宁应了一声:“是我。”

    苏谨言顿了下,片刻才说:“稍等。”

    她在门前站了一站,几分钟之后,房门才从里面打开了来,苏谨言头发还湿着,很显然是才洗过澡,他仓促之间穿上了长浴袍,小腿上还有水珠,可见出来的很急。

    门才开了一半,他看着她,皱眉:“什么事?”

    徐迦宁两只手都举了起来,对着他轻笑出声:“红玉在浴室给糖球洗着澡,弄得到处都是水,我都进不去了,借下浴室,我才抱过猫,洗洗手。”

    他未动,她继续道:“顺便,还想说点事。”

    人总是这样,你说一个谎话,他很容易就会猜疑你的心思,你先说一个显而易见是假的话,然后再说一个妥善的理由,他定深信不疑。

    果然苏谨言当即侧身,让她走了进去。

55、贵妃有金银

    第五十五章

    屋内灯光明亮, 男人的房间装饰物很少。

    徐迦宁走进去了,环顾四周, 当中一张大床, 上面被褥铺得整整齐齐, 可见他还没有躺过,回来就去洗澡了。床边大柜简洁,另外一侧书桌上一盏台灯还亮着,灯下放着几本账本模样的书册,钢笔一边插着。窗帘是单一的纯灰色,屋里连个多余的衣架都没有,可见他平时不喜欢什么东西都在外面摆着,做事很有条理。

    苏谨言特意先进浴室收拾了下, 让她稍等。

    徐迦宁浅浅目光一走一过,跟了他的身后,也走了浴室门口。

    门开着, 苏谨言正在收拾他的衣物, 都放了脏衣篮里,他又拿拖布擦了两下地,浴室当中, 浴柜上面摆着他的洗漱用品, 全然是男人的东西, 一目了然。

    徐迦宁靠在了门口,背对着他:“我洗个手就行。”

    很快,苏谨言从里面走出来了, 让她进去:“去吧。”

    她随后走进,仔细洗手。

    浴室当中还有之前洗澡的温度,温暖得很,水气上她的眼帘,徐迦宁擦了手,转身走了出来。

    房间里本来就没有可以坐的地方,苏谨言本来走了桌边,手才一碰触到椅子,她已然坐了床上。柔软的大床上面,女人端正坐下,她及膝的长裙,随着她动作一下上挑些许,露出她匀称的小腿,和光滑的两膝。

    苏谨言扫过一眼,仿若未见,转身过去收拾桌上账本。

    不过就这么一眼,徐迦宁也察觉到了,伸手在膝盖上面抚过,想起霍澜庭三番几次给她遮盖衣物,当即拉扯了裙摆,仔细将裙子扯平了些,好歹遮住了些。

    这房间可见,他应当是个擅于克制的人。

    徐迦宁站了起来,也走了桌边来,站了苏谨言的身侧了:“我只能在苏家住到老太太仙逝,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大哥会怎么对待我这个假妹妹呢?希望大哥能如实回答我,因为我还有别的事需要考量。”

    苏谨言身上裹着白色的长浴袍,腰带系得很紧,他手里还拿着那两本账本,眼帘一动,打开抽屉将账本整齐放了进去:“祖奶奶时日不多,她身上的病灶难以消除,医生说她最多半年,少则两三个月,她老人家不在了以后,你可以回到徐家,当然了,既然有这么一段缘分,有事仍旧可以回来找我。”

    徐迦宁嗯了声,两手拄在桌边:“那眼下,和霍家的婚事呢?我怎么办?”

    很显然,这件事本来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原本,就是金钱买卖,他出的是钱,她出的是名,至于老太太走了之后,面对着霍苏两家的婚事,本来的打算是从徐迦宁开始,也由她结束。

    到时宣布她是假的即可,婚事自然解开。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他眸色沉沉,回眸看着她:“霍澜庭怎么说?”

    他知道霍澜庭是不想同苏家人结婚的,也知道霍澜庭是故意和徐迦宁牵扯在一起搪塞苏婉兄妹的,才有一问。徐迦宁当然不能说实话,她翘起了脚,肩头微动,靠向他些许。

    分寸拿捏刚刚好,将靠未靠,她扬着眼,问道:“他知道我的底细,知道我是徐家人,当然是想现在帮他搪塞搪塞,等到以后真相公开了,大家都知道我不是苏家人时,霍老爷不会同意这门婚事,那婚事自己就作罢了。”

    那样一来,她会变成一个笑话。

    苏谨言看进她眼里,那里似乎有漆黑的旋涡一样,望进去就出不来。

    徐迦宁声音低低的,还似不知所措的模样:“虽然我来苏家的日子不长,但大哥对我好我知道的,我拿了你的钱,当然为你做事,但只怕到时候身败名裂,也为世人所不容,所以,我很犹豫,也很惶恐。才想来问问大哥的,你说,霍澜庭现在想让我做他未婚妻,我要不要答应?”

    四目相对,她眼底还有无助。

    徐谨言喉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娇小,柔弱,站在身侧敲起脚了才这么高,他定定看着她,浑身都绷紧了去,不知如何作答。

    徐迦宁见他不语,更是柔声:“嗯?我要不要答应他?”

    这么乖巧的一个姑娘,几乎是下意识地,苏谨言心底的那最后一点柔软,冷漠不起来了。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了:“别应他,婚事日后再说,先拖着就好。”

    得到这么个答案,已经足够了,徐迦宁轻点着头,这才往出走了:“好,我听大哥的,时间不早了,那大哥早点休息吧,我明日就推拒了去。”

    身后传来嗯的一声,她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再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徐迦宁不得不感慨着,这睡觉休息的时间是越来越晚了。在浴室洗了个澡,舒舒服服泡了好长时间,她第一次尝到了熬夜的滋味,等躺倒在床上时候,真是闭眼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徐迦宁秉着早睡早起,晚睡就要晚起,睡了个舒服的懒觉。

    等到十点多了,真是抻个懒腰,一觉自然醒。

    叫了红玉来洗漱穿衣,正换衣服呢,楼下娟姐上来找她了,说是苏夫人今日突然想上街了,让她一起去呢!

    徐迦宁赶紧穿了舒服的荷叶领衬衫,西裤平底鞋,专门挑了适合走动的,洗脸下楼,都没顾上吃饭。楼下苏夫人正坐了沙发上面,拿了个包在里面找着东西。

    白日里苏守信不在,苏谨言也不在。

    她精神状态不好,能由着她上街的么,徐迦宁连忙将娟姐拉过一边,问她,家里没有个做主的人,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娟姐悄悄跟她说,从前夫人也是上街的,苏守信父子不在的时候,常福会陪着她,出不了错的。

    徐迦宁心中莫名地紧了一紧,她拉过苏夫人的手,故意说要听故事,结果苏夫人还将她说了一顿,说什么她天天窝在家里也不上学,身体都不好了,非要拉着她一起上街走动走动。

    她不想走动,她只想安抚好苏夫人,可怎么劝也劝不听,眼见着人脸色又不好了,没有办法,只能哄着她来了。苏夫人特意叫了娟姐,给她换了个包,交给了常福,拉着徐迦宁的手,这就出了东园。

    出门的时候,徐迦宁还没忘记让娟姐立即寻找苏谨言父子,说明情况。

    娟姐当然应下了。

    常福开了车出来,让她们母女上车。

    苏夫人拉着徐迦宁的手,这才露出了笑意来:“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很久没有给你买过首饰了,今个看见门口的丫头手腕上尚还绑着根红绳,我女儿怎么能没有金镯子呢!”

    徐迦宁附和着她,转着手腕给她看:“我这腕子细,要戴金镯子还不得晃折了?其实我不喜欢金的,我喜欢玉的,改天时候,让大哥跟我们一起上街,让他好生帮我挑一挑。”

    苏夫人牵着她手,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腕:“看我妮儿的腕子,多白,雪一样的,戴玉的也好,到时候买它个十几二十的,天天换着样戴。”

    徐迦宁只当哄着她,挨着她:“好好好,那容我再想想,我到底喜欢什么,先别买了。”

    不买可不行,苏夫人安抚着抓了她两只手,看着车窗外面的街道。

    她从前掌管苏家街铺,对于附近一带的店铺都十分熟悉,走了一会儿,忽然叫常福停车。

    常福连忙停车,苏夫人当即下车。

    她在街边远望,回头对着徐迦宁笑得温柔:“到了,我还是先带你去看看金镯子,金有金的好,银有银的妙处,玉石的那种东西我才想起来,家里有好多呢!”

    说着对着她伸出手来,徐迦宁看了眼常福,他轻点了点头,用口型告诉她说没事。

    没事才好,她下车扶住了苏夫人。

    母女两个只当是闲逛了,苏夫人带着她在街边走了几家金店,可不光是看,遇着喜欢的东西,不管是戒指,还是手镯项链,只要她看上眼了,就一起买下来,眼都不眨一下。

    从来可能来过,都知道她是谁,连钱都不用付,只管给她装好,说一会儿送到府上去。

    好像和正常人一样的,徐迦宁暗自松了口气,只管陪着她。

    从金店里出来了,苏夫人来了兴致,又要带着她去买衣服,顺着金店往南走,两个人才走了不远,到一家小馆门口,一个女人被里面的伙计推搡了出来,差点撞到她们身上。

    还好有常福,他在前面隔开了。

    女人直接摔了地上,她一身紫红旗袍,脸上浓妆艳抹的,碎发散落,看不清个模样还骂咧咧的。

    “知道姑奶奶的儿子是谁吗?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竟敢这么对我!”

    这样的人,本该避开,徐迦宁扶着苏夫人,让她侧身绕过:“妈,走这边。”

    可她脚步动了,苏夫人却是没动。

    她眼中的温柔,全都变成了冷意,那冷冷目光像是凝了霜似地,定定盯着地上的那女人。

56、贵妃的撒娇

    第五十六章

    苏夫人一手抚额, 似是头疼。

    徐迦宁连忙扶着她,正是担心着, 幸好苏谨言及时赶到, 从背后将她揽在了怀里。

    苏夫人转过身来, 抬眼看见是他,两手立即将他腰身环住了,埋首在苏谨言怀里,声音已是委屈至极:“儿子,你可来了~”

    刚才眼中的愤怒,凝结成霜的冷意,全都消失不见。

    她靠了苏谨言怀里,立即变成了一个柔弱无助的娇小女人,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说,但却又令人无比心疼,徐迦宁上前两步, 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 直安抚着她。

    不过,手下些微力气,眼睛却看着街边, 常福正推了那女人往外走, 她站在街边, 不仅不走,看见苏谨言过来了,一把将常福推开了去。

    女人身形纤瘦, 旗袍松松挂在身上,已不合身了。

    常福立即看向苏谨言:“大少爷……”

    那女人不等苏谨言开口,已是抱臂:“怎么?姓苏了就不认识自己亲妈了?”

    苏谨言当即皱眉,目光冰冷:“你别太过分。”

    苏夫人在他怀里回头,也看向她了:“胡说八道,谨言是我的儿子,他是我儿子,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谨言见她声音发颤,更是拥紧了她:“我当然是妈的儿子,是妈的儿子。”

    说着两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紧紧扣在怀里,说和她一起回家,他冷冷目光扫过那女人的脸,叫了常福开车。苏夫人情绪不好,什么事都以她为先,常福赶紧先去街边取车。

    徐迦宁还看着那个瘦高的女人,苏谨言走开两步,回头叫她:“妮儿,走了。”

    她赶紧跟了上去,背后的女人本来也要上前,听见这声妮儿,当即站住了,片刻之后,常福开车到了面前,苏谨言和徐迦宁乘车离去了,这女人还犹自抱臂。

    轿车绝尘而去,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脸上终于露出了愤恨之意。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明软竟然还那么年轻光鲜,而她呢,她已多日不曾仔细看过自己的脸了,想当年她可是上海有名的名媛……

    想到此处,更是嫉恨,恨不得这就追上前去,追到苏家去,可她心中有怵的,实在不敢。恨恨转过身去,才要离开,眼前一黑,大袋子立即将她从头罩到了脚底,她甚至都来不及尖叫,直接被人扛了起来。

    颠簸得才一出声,又被摔进了车里。

    女人禁不得摔,闷哼出声,随即叫嚷起来:“你们带我去哪里?让苏学文苏守信来见我!让苏谨言来!你们放开我!”

    她不断在袋子当中扭着身体,冷不防谁叫骂了一声,什么东西摔了她身上来,她最后的脸面不能败落在无名小卒手里,当即不敢再出声,咬牙忍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汽车终于停下了。

    女人被人扛下车了,走了一些时候,最后倒了出来。

    睁开眼睛,屋里是她熟悉的出租房,房子只有一个简单的床,旁边桌上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屋里都是劣质的香粉味道,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地上散落着许多衣物和东西,他一手夹着烟,头也未回。

    女人连忙爬将起来,走了过去:“学……学文?”

    她几乎是喜出望外的,但是到了窗前,男人转过身来,儒雅的脸上还架着眼镜,踉跄着的脚步一下停了下来。

    哪里是什么苏学文,分明是苏守信。

    “苏守信,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来人正是苏守信,烟火他指尖亮着光,他冷漠的脸上似一点表情都没有,这出租屋简陋得很,上厕所都必须出去走两条街才有,旁边多是舞女暗巷的藏身之处,杂乱不堪。

    上下瞥着女人一眼,他低沉的声音更为淡漠:“余百合,我说过的吧,不要再出现。”

    女人两手紧紧抓着旗袍的边缘,一动不动:“我是听人说,妮儿并没有死,找到人了才回来的……”

    话未说完,男人已怒:“住口!不许你叫我女儿的名字!”

    烟头扔在脚下,他碾压着走过来,怒目以对,那双眸子里,都是杀人的尖刀。

    碰到他的目光,余百合到底是别开了眼,她声音低了下来,带了些许恳求的意味:“守信,你能相信我一次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再恶毒,再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故意把她丢了呢,现在她已经回来了,我……我今天看见她了……”

    不等她说完,苏守信已到面前,他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咯的一声:“闭嘴,你这一辈子,就尝着这滋味,谨言不会认你,你所有的罪,都要你一天一天的还。”

    房中这么乱,想必已经有人翻过了,她欠着人钱,此时已快无处躲藏了。

    余百合脸色苍白,后退了一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快步上前,两手抓到了男人的胳膊:“我……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苏学文,谨言是他的儿子,他也是我儿子,他也不能这么对我。”

    才一碰到他手臂,苏守信抬手一扬,她顿时摔倒在地。

    他已走过她的身边:“你以为他会信你?早在你骗软软说谨言是我的孩子时候,早在你遗弃谨言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他以后再也不是你的儿子。”

    她想起今日苏谨言那冷漠的神态,和面前这个男人,竟是如出一辙。

    分明不是父子,却那般相像,她当年……当年有多么爱慕这个男人,有多么想那孩子是他的,但是她输得一败涂地,想到名软那个女人,心中更是不是滋味。

    “守信,你不能光听明软的一面之词,她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善良……”

    “善良?”

    苏守信目光更沉:“她若不心善,能顾念苏家血脉,收留你的孩子?是了,像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怎么能明白……”

    他对门口站着的男人摆着手,那人立即走过来,将怀中东西放了床上。

    苏守信冷冷瞥着女人,指尖在那物上轻抚而过:“怎么样,大烟的滋味很**的吧,别断了,但愿你能多活些时日,什么时候把孩子的罪都还完了,什么时候再死。”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愣住,蓦然回眸,她本来是个聪明的人,见苏守信了然的模样,顿时扑了床边。

    飞快打开纸包,里面装着的,全是大烟。

    脑中嗡地一声,她想起最开始被人诱惑吸大烟的场景,忽然明白了过来,那个骗她的男人,那些让她连容颜都保持不住的大烟,都是他设下的圈套。

    她的儿子,已经在苏家有了立足之地,这样的结果怎么能甘心。

    飞快冲到门口,可暗巷当中,哪里还有苏守信的影子了,再回到屋里,看着那些大烟,愤恨得一把都摔了地上,可片刻之后,她浑身哆嗦,忽然又疯了一样一点点捡了起来……

    苏守信出了巷口,上了轿车,抬袖闻闻,袖子上似乎有烟味,还有说不出来的劣质香味,他想起刚才余百合抓的那一下,当即皱眉,将西服外套脱了下来。

    他吩咐司机开车,直接回碧情园。

    苏守信下车的时候,刚好常福出来,也是要去找他的,说苏夫人这会儿在厅里等着他,他加快了脚步,一路走到东园,才到石阶上面,就看见了厅中的那道纤细的身影。

    他的夫人,明软抱膝坐在沙发上面,低着头,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大步上前,脚步声惊动了她,才到她面前,她已经抬起了脸来,巴掌大的脸上,双眼通红,鼻尖也红,看见是他了,还强忍着泪水,不让掉落下来。

    对面沙发上坐着苏谨言和徐迦宁,明软指了苏谨言,声音哽咽:“大哥,你说,他是谁的儿子?”

    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两滴泪珠滚落。

    她有时叫他大哥,有时叫他守信,脆弱需要依靠的时候就唤大哥,高高兴兴想和他在一起时候就唤他的名字,他伸手捧起她的脸,抹去那两滴泪珠,一低头,薄唇就落了她的鼻尖上面。

    “他当然是你的儿子。”

    明软立即扑入他的怀里,闷在他的怀里:“那你是谁的男人?”

    苏守信爱怜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当然是你的男人。”

    女人在他怀里蹭了又蹭,最后不好意思地探出头来,好像才想起来,还有两个孩子看着她,她脸上多了两抹红云,拉了苏守信的手,看向了徐迦宁来。

    “真好,我儿女双全呢!”

    才流泪了,又破涕为笑。

    不知道是心性如此,还是疯癫至此。

    她率先伸出了尾指来,像个孩子一般:“那我们说好了,以后也不分开,妮儿,来……”

    徐迦宁看向苏谨言,他已经先伸手勾住了苏夫人的手指,随后苏守信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也过来,她连忙倾身上前,最后四个人手指勾着手指,才算了事。

    三个人在楼下陪了苏夫人好一会儿,她似乎将那个女人忘了,不哭不闹,最后和往常一样,夫妻两个去外面散步了,这兄妹两个才上楼来。

    苏谨言走在前面,他神色疲惫,脚步缓缓。

    徐迦宁走在他的身后,一同上楼,二人上了楼了,一前一后到了落地窗前,在楼上能看见苏守信还牵着苏夫人的手,她走得很慢,他慢慢等着她,越走越远了。

    她终于明白过来了,苏谨霖说的那话什么意思,看见苏夫人这般模样,便觉得那个奇怪的女人,是苏谨言的亲生母亲,说不定是苏守信的外室。

    正是胡思乱想,苏谨言就像看出什么似地,在旁开口:“别乱想,刚才那个女人的确是我亲生母亲,但我不是苏家人,我原本姓孙,是她将我扔在苏家门前,被我妈捡到了。”

    徐迦宁当即回头,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苏谨言还在身边,她说了声回去休息,这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红玉不在屋里,小糖球看见是她,一扭一扭地就跑了过来,她弯腰将猫儿抱了起来,坐在了床边。

    刚才在楼下,她看着苏夫人对着苏守信撒娇,心中很不是滋味。

    撒娇,得有人依靠才行得通。

    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得有个可以相信的人,在身边,她看着苏夫人那模样,不由想起自己横行后宫的日子,那时候,她可以跟皇后撒娇,可以跟皇帝撒娇,甚至可以跟太妃撒娇,跟太皇太后撒娇,他们都喜欢她。

    可现在,她还得扮着可怜的角色,再坚强也是难过。

    她得强势起来,可得先有强势的资本。

    糖球喵地一声,像是孩童的撒娇,她低头在它耳朵尖上亲了亲,将它放了脚边,回身拿过了电话。

    拨通电话,片刻之后有人接听,她让接霍澜庭,佣人让稍等一会儿,里面就没有了声音。

    徐迦宁一手拿着话筒,一手卷着电话线,弯弯曲曲的,卷啊卷的……

    过了好半晌,耳边才响起他的声音:“苏小姐?”

    她低下了眼帘,闷闷地:“你怎么知道是我?”

    霍澜庭似想了下,只是轻笑出声:“说吧,什么事?”

    她卷着电话线的指尖,在床头柜上画着圈圈,也不知道想说什么,沉默不语,好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偶尔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呼过耳边。

    似心有灵犀,他没有再问,只是说道:“我这就过去。”

    她忽然就笑了,嗯了一声。

    “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隐式撒娇。

57、贵妃的依靠

    第五十七章

    挂断了电话, 徐伽宁弯腰将糖球抱了起来。

    她向后一倒,整个人都躺在了床上, 小糖球被她举在了半空当中, 小爪子直空挠着, 她扶着它两条小腿来回蹬着,看着它笑。

    糖球喵的一声,她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臂弯当中,侧身一翻,伸手点着猫儿的小鼻尖,眼底都是宠溺,眉眼弯弯的,都是笑意。

    “糖球啊糖球, 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喵~”

    “我一看见你,就想抱你, 看见你, 就满心欢喜,那我也是喜欢你的吧!”

    “喵~”

    “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呢?”

    “喵~喵~”

    “你叫什么, 你懂么?”

    “……”

    猫儿在她的臂弯当中爬起来, 爬了她的脸边来, 它蹭着她的肩窝,她轻抚它的毛发,轻笑出声:“你这是在撒娇么?嗯?漂亮的小家伙。”

    糖球一身的白, 她抓起那个带一点黑的小爪子,揉了揉小肉垫,想到霍澜庭说的这就过来,又一下坐了起来。按了铃,片刻之后红玉和香秀来了,徐伽宁只说要出门,需要重新打扮一下,让她们准备准备。

    她到浴室洗手,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撩水,用香液仔细洗过,出来时候,红玉已经拿出了几身旗袍,从前特别喜欢旗袍,每日都穿也穿不够,她现在来回看过,却是犹豫了。

    香秀在旁拿着几套洋裙,一套是之前穿过了蓝色的,一套是藕色的,她还有两套没上过身的,来回看过,到底选了一套小白荷叶领碎花的洋裙。

    换了身上,再看镜子,裙摆刚到膝盖。

    坐在了梳妆台前,亲自画眉,微点唇色,长发拢了脑后,自然垂下,站起来走了两步,又顺了发梢。红玉在她旁边看了半天,忽然拍了巴掌,问她要不要换个耳坠。

    平时她耳朵上,戴着的都是小小的珍珠耳扣,听红玉说起耳坠忽然想起来,首饰盒子里,的确有许多耳坠,打开抽屉将盒子打开,特意选了一款小荷叶的耳饰,戴着流苏线的,这就戴在了耳朵上面。

    再转过来,红玉和春秀纷纷点头,异口同声地说是好看。

    转身之际,耳边耳线微动,小荷叶来回摆动着,她笑着对着糖球伸出了手去:“糖球,好看吗?”

    红玉连忙抱了猫儿起来,送了她手里。

    徐伽宁接了过来,想了下:“今天出门不带包了,带个小篮子吧,楼下撞果子的不是有个小篮子,拿那个装着糖球,她可能更舒服一些。”

    红玉连忙说是,一溜烟下楼去了。

    正是这个时候,娟姐敲门,徐伽宁正抱着糖球,逗着它玩,春秀给开了门。

    娟姐手里拿着好几个锦盒,一股脑都放了梳妆台上面:“夫人之前带小姐出去买的首饰,落在车上了,常福让我拿过来,您收好了。”

    徐伽宁让春秀放了抽屉里,光只逗着猫儿,没有去看。

    娟姐看着她,还有点欲言又止地。

    春秀虽然年纪小,但在碧情园做事不是一日两日了,知道她还有话说,忙推着她说送她出去,给人带了出去。

    人走了,徐伽宁这才抬头。

    怀中的猫儿喵的一声,她一手轻抚它的毛发,安抚似地:“莫怕,没事的,大体是苏老爷想看看我什么人品,故意让人送来的,不收吧,太刻意了些,收了不碰就是。”

    糖球又喵的一声,她点着它的小鼻尖:“还是你最好了~”

    不多一会儿,红玉上了楼来,她果然在一楼找到了那个装果子的小竹篮,徐伽宁在里面铺了软垫,这就将糖球放了里面。

    她提着小篮子,走出了房间,刚好春秀回来,立即给人叫住了。

    春秀还算机灵,站了她的身旁,可是压低了些许声音:“娟姐说太太哦对了就是楼下的夫人,她今天不太正常,说如果不叫您去的话,那让小姐您暂时别着她的边,怕影响太太,每个月总有些时候,太太闹起来谁也不敢上前的。”

    徐伽宁嗯了声,这些话不用说她也知道。

    只不过,明明可以当着她的面说,非单独和春秀说什么,只怕也是打听什么了吧,她一手放了春秀的肩上,还稍微按压了下,目光浅浅:“她问你什么了?”

    按说,这是在苏家,春秀应当站在苏家的,但是她毕竟伺候着苏小姐,在她的眼里,这便是受宠的娇小姐了,是她的雇主,是以毫不犹豫的,她说了实话。

    娟姐问小姐要干什么去,问她从外面回来之后都说什么了,春秀说她没有乱说话,只说才过来伺候着什么都不知道了,徐伽宁点了头,从她身边走过。

    二楼厅中无人,她提着小篮子,慢慢下楼。

    才走到一楼,遇见了刚要上楼的霍澜庭,她站在楼梯上面,低眼看着他,他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发梢微乱,像被风吹过。

    徐伽宁裙摆微动,目光在他身上看过,最后又落了他的肩头上面。

    他在下面也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眼中,是有悲伤的,像是在这个世上有些格格不入,还有着说不出的……说不出来的可爱。

    人前的霍澜庭,总是冷着一张脸,因为不愿太多人靠近,此时他眼底还带着些许的笑意,他似乎总能看出她的情绪,她那么看着他,眼睛好像会说话。

    他对着她,这就张开了双臂。

    徐伽宁诧异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霍少,这是在干什么?”

    他唇角微勾,轻轻说道:“是你想的。”

    她到他面前,站住了,歪着头看他:“我想什么了?”

    霍澜庭目光浅浅,定定看着她:“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过来靠一下。”

    莫名地,她就笑了,是忍不住了,对的嘛,真正的用心的人,根本不用说出口的啊,徐伽宁上前一步,一低头,这就靠了他的肩膀上面。

    她手里还提着小篮子,里面的糖球仰头看着她们两个,霍澜庭手一顿,也环住了她。

    有些事不需要多说,有些人总会懂得。

    不过靠了片刻,徐伽宁轻轻推开了他,她仰脸看着他,轻声问他:“你能帮我提着篮子吗?”

    他眼帘微动,略一弯腰拿过了她手中的小篮子。

    篮子当中的猫儿玩着自己的小爪子,霍澜庭右手提着它,低头看着它,还和它打了招呼:“你这么可爱,你自己知道吗?”

    说着,再回眸,对着徐伽宁伸出左手来:“来。”

    她抬眸看着他,没有动。

    他倾身,一把牵住了她的右手,这就拉着她走了出去。

    未完正在写最后的几百字,一会再看

58、贵妃吹口气

    第五十八章

    从公园走回碧情园南门前面, 徐迦宁提着猫儿,对着霍澜庭欢快地摆手作别, 他看着她, 点着头。她站在南门处, 也好奇地看着他,再与他说再见,他嗯了一声,也说再见。

    可他不走,那她就先走了,转身走进园中。

    碎花的裙子在她身上轻轻摆动,在后面看着她,腰肢纤细, 小腿白皙。

    霍澜庭一直看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目光当中,这才转身离开。

    徐迦宁转过长廊, 直接回了东园。

    一楼没有人, 她直接上楼,她脚步也轻,不等上楼, 就听见楼上娟姐的声音传了下来, 她似乎是在跟谁说着话, 仔细一听,一口一个孙太太的,她想起那个高瘦的女人, 快走了两步。

    “孙太太,请您自重,大少爷不会接您的电话,我们小姐也不会,您就别难为我们做下人的了……不不不,您别过来,我们老爷要知道您来了,怕是要发火的……我们小姐……我们小姐也不会出门的,您见不到……”

    徐迦宁上了二楼,娟姐语气冷漠,还讲着电话。

    “对不起,我帮不了您,就算是二老爷他也没有回来,二少爷也不在,您别再打来了。”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是徐迦宁回来了,连忙挂断了电话,迎了上来:“小姐回来了啊,要喝茶么?”

    徐迦宁嗯了声,算是应了。

    她径直走回房间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不多一会儿,娟姐送了茶来,侧立一边。

    糖球不停在篮子里挠着爪子,它身上沾了些草叶,徐迦宁按了铃,叫了红玉过来给猫儿洗澡,她先去洗手,在浴室抿了耳边碎发,磨蹭了一会儿。

    再出来时候,娟姐还在屋里站着。

    红玉匆匆来了,进门就抱起了猫儿:“诶呀小糖球,你到哪里去啦,怎么弄了一身的草呀,你个小淘气,姐姐带你洗个澡澡吧……”

    徐迦宁回身坐了床边,拿过茶碗来。

    娟姐这才上前:“小姐,大少爷让我告诉您一声,这两天外面不太平,晚上就别出门了。”

    不太平?

    徐迦宁蓦地抬眸,不过片刻,她就明白过来,苏谨言的担心是什么,似不经意地嗯了声,她吹着茶碗,头都未抬。

    娟姐话带到了,低头走了出去。

    徐迦宁喝了茶,走到窗前站了一会儿,楼下的花圃当中,苏守信又在拔草,可能是下了雨的缘故,他鞋上沾满了泥巴,苏夫人抱着双膝坐在椅子上,歪着头看着他干活。

    或许这个花圃里面有太多她们的记忆,所以她总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说起来,可能她不是原主,所以没办法生出太多的骨肉亲情,但是好奇心总是有的,她更喜欢徐家父子,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是不是亲生的。

    低着眼帘,正看着楼下,电话突然玲玲响了起来。

    她走到床边坐下,直接将电话抱了腿上来接听,能给她打电话的,只有两个人,她哥哥白天忙着做事,应该不会打过来,心中想着应该是霍澜庭,这就把话筒放了耳边来。

    果然,霍澜庭的声音在话筒那端传了过来:“到家了。”

    跟她说他到家了?

    到家了就到家了,这也需要特意打电话过来说一声?

    徐迦宁伸手卷着电话线,嗯了一声,仔细想了下,也没想明白,他这句话能有什么言外之意。

    片刻的沉默,霍澜庭又道:“我好像打错电话了。”

    她:“……”

    这不可能打错的吧,徐迦宁表示怀疑,幸好他也知道自己这借口很难令人相信,立即岔开了话去:“我只是想到,你说的那件事……”

    她顺口接了过来:“哪件事?”

    他声音低沉,似漫不经心地:“门第之见,自古以来都有,但这不算什么,明白吗?”

    他说的不对,徐迦宁当即反驳道:“姻缘当然要讲究门当户对才好,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挑选如意郎君,都旗鼓相当才好。从学识见地,还是日常环境,都有很大区别,即便现在婚姻自由,恋爱自由了,我也觉得还应当讲究门当户对,无需高攀,也无需低就,我说的这个人呢,虽然不如你家家世,我们自然是尽力,不能光凭真心。”

    其实她不在意那么多的,她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这样也好,他且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霍澜庭声音当中,立即带了些许笑意:“好,那尽力试试。”

    徐迦宁嗯了声,当然应下,一转念,想起今天和他一起出去说的都是闲话,在心头计较了一下,对他说道:“苏谨言有所摇动,又不愿我与你假意订婚,你心中知道我答应了就好,条件日后再议,近日苏家不太平,我先看这边。”

    他嗯了声,声音低低的,好像有一口气撩在耳边。

    “再见~”

    徐迦宁耳朵痒痒,对着话筒吹了口气:“嗯,再……”

    见还未说出口,对方挂断了电话,他动作太快,她贴着话筒还仔细听了下。

    不知道他这又怎么了,她挂上话筒,放了柜子上面,距离她回来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时间还不够长,还是收拾一通,睡了一觉。

    又一个小时之后,徐迦宁再次醒过来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掀被下地。

    红玉将糖球洗得干干净净,早已经擦干了。

    外面艳阳高照,时间还早,徐迦宁抱了猫儿,叫了红玉这就出了房间。

    从旁梯下楼,她刻意避开了苏守信夫妻。

    从东园走出来,直奔南门。

    站在南门偏院处,徐迦宁往外面看了一眼,远处树下果然站着一个女人,瘦瘦高高的,从打电话过来,到现在这个时间,她心里算着,人应该过来了么 。

    带着红玉走了出去,回眸和她说着话:“今天天气真不错,适合出来走走。”

    红玉抻着懒腰,一脸笑意:“上午我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日头暖暖的,这时令真是好,不冷不热,要是一直不下雨就更好了,天天带着糖球出来玩。”

    二人说着话,看门的林叔也附和两声,对她们笑眯眯的:“小姐出门呀,这天气就应该多走走。”

    徐迦宁嗯了声,也对他笑了笑,走过南门,抱着怀中的猫儿,全是笑意:“看来,你也喜欢这样的天气是不是,看你这懒洋洋的样子,我也想回去躺着了……”

    红玉在旁看着,嘻嘻地笑:“小姐也像猫儿,怪不得糖球这么讨人喜欢,你们都是一路的,不然咱们回去?您今天也没躺多久,再睡会?”

    回去?

    回去可不行的哟!

    徐迦宁上楼的时候,都听见了。

    想必是苏谨言那个亲妈打过来的,她这个时候想见苏谨言,想见苏守信,甚至想见苏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正常的,尤其是她,作为被找回来的苏唯,在电话当中还提到了她,想必真是有心想要等她的。

    落魄到了一定程度,穷途末路了,哪还有什么脸面可顾,她仅剩的一点自尊只怕都在苏夫人面前用光了,这样的人,在电话里对一个佣人都那样恳切了,定会来苏家等着。

    慢步走过去,树下的女人看见是她,快步上前,这才看清她已洗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虽然憔悴了些,两颊瘦了一些,从她眼睛脸上轮廓上看,还是能看出来的,年轻时候定是个美人。

    可惜了,徐迦宁定了定神,抱好了怀中的糖球:“这位太太,拦着我干什么?”

    余百合手中还提着一个纸袋,和蔼看着她,递了她的面前来:“妮儿,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我还抱过你呢!这……这是姨的一点心意,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故意气你妈的,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我和谨言也有误会,他现在不见我……”

    徐迦宁后退一步,抱着糖球,避开了那个纸袋:“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余百合再次上前:“妮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从小就特别心善,特别心软,最喜欢你了。可能……可能有人会说是我把你弄丢的,其实不是,那么小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故意把孩子弄丢。我是去找谨言的,谨言太倔强,我就和他说了几句话,回头你就不见了……都过去的事了,真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跟你大哥说说,我知道他恨我,恨我当年抛下他了,恨因为我丢了你,现在你们好好的,可我……我却连我儿子的面都见不到,就算让我赎罪,总得给我个机会啊!”

    她个子高一些,略微弯腰,随着徐迦宁步步后退,她一步步上前,站直了还能见她两肩仪态还在。

    苏谨言这个妈,看来真不擅长说软话。

    什么样的姿态,能看出什么人,她年轻时候必定骄纵,眼高于顶。

    徐迦宁是苏家人也好,不是苏家人也好,苏守信失去女儿是事实,有意和无意没有分别。苏夫人平时行事可见其人,其实她是个优雅的,敏感的,脆弱的小女人。

    她疯了,疯得也雅得很。

    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看书,讲故事,她折腾苏守信的方式,就只是同他一起活在回忆当中,她想念女儿的方式,只是能将任何人都看成妮儿。

    她会撒娇,会哭泣,她还在园里,眼前这个女人,纵然有千般理由,也是罪不可恕。

    什么事情,徐迦宁都不喜欢不清不楚的。

    看来苏家人喜欢遮遮掩掩,但她喜欢干干脆脆,若说这个女人来的正好呢,刚好一用。

    站住了,徐迦宁目光渐冷,直瞥着眼前的女人:“恕我直言,苏谨言姓苏,他不会见你。”

    从前,无理取闹时候,余百合还让人找苏谨言要过两回钱,说是给她打麻将抽烟的欠钱,他还算痛快,都给了。现在她试探着 ,当然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那样绝情。

    只要,只要有人知会他一声……

    两步上前,女人两膝跪下,伸手扶住了徐迦宁的小腿:“就算姨求你了,你原谅我了好不好?你原谅我的话,他一定会见我的……”

    话未说完,红玉已要动手,不过她余光当中看见徐迦宁的目光瞥向了南门处,立即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

    “林叔!林叔快来啊!”

    徐迦宁退了又退,已快到南门前,她看见老林跑了过来,才是将猫儿递给了红玉,腿一动,避开了女人的指尖。

    “好,你不是想见苏谨言么,我成全你。”

    一时间似没听清,余百合怔住了,老林到了面前,不由分说上前将她拧着胳膊扯了起来。

    “小姐,没事吧?”

    徐迦宁一手还抚着心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把她给我送进来,去南边亭子后面那院,没人住的,大少爷回来叫他来找我。”

59、贵妃听故事

    第五十九章

    碧情园的南边, 还有一个空置着的院子。

    是徐迦宁来之后发现的,问了下人们, 说是当年老太也还在的时候, 姨太太的院子, 后来姨太太死了这院子里,谁也不愿意来住,就空下了。

    红玉听说之后,还说害怕。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徐迦宁才不怕,她在宫里时候,哪个殿里没死过人呢。

    吃人的地方,不死人才奇怪了。

    老林将余百合推了院子里, 她想到能见到儿子,心中还庆幸着,今天是来对了, 不管怎么说, 能见到他就是好的。进了院子,徐迦宁的目光四下扫过。

    院中杂草横生,青砖小路两旁还有野花开着, 她弯腰采摘一朵, 拿在手里转着。

    再往前走, 还是旧时屋瓦,窗上挂着许多的蜘蛛网,门却是虚掩着, 就连老林看见了,也有些犹豫:“小姐,这屋里多年没住过人了,怪渗人的,等大少爷也得找个干净的地方,这……”

    去别的院里,人来人往的,多不方便。

    此处甚好,徐迦宁回眼看着他,下颌对着余百合点了一下:“这个人身份特殊,你不许对别人说,只管让大少爷来。”

    她观察多时,碧情园当中,有不少是苏谨言的眼线。

    娟姐自然不必多说,南门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也是,否则他怎么会对苏谨霖的出入了如指掌。老林当即会意,连连答应下来。

    徐迦宁伸脚踢开了房门,灰尘扑簌落下,她拿出帕子挥开些许,这就走了进去。

    屋里阴冷了些许,房子本来是五间连屋,只不过就这一个房门开着,进去了,才发现是寝居,旧式的摆设还在,厚厚一层灰尘,外间桌椅还在,里面床榻,屏风,多是旧时物件。

    主人的东西早就不在了,红玉连忙上前,拿了帕子擦了个椅子,徐迦宁随后坐下了。

    老林推了余百合进来就走了,他当然是要快些找到苏谨言,这些还是知道的。红玉抱着糖球,紧紧挨着徐迦宁站着,屋里有点凉,她眼睛到处乱转,真是吓得不轻。

    余百合十几年前来过碧情园,当然知道这是谁的院子,她忐忑着 ,更是慌张,四下看着,才走进来两步,糖球突然喵的一声,吓得她踉跄着,差点摔倒。

    徐迦宁伸手将猫儿接了过来,轻笑出声:“怎么?你这是喜欢这里,还是不喜欢这里?”

    糖球又喵的一声,她伸手轻抚着它的毛发,抬眼看向惊恐着的余百合:“趁着苏谨言没来,我想听听,当年,你是怎么把我丢的,给你个解释的机会,从头讲起,说实话,毕竟我已经回来了,而且我还多了个对我好的父母,还是可以原谅你的。”

    女人连忙上前,侧身而立,屋里似有风声,都不敢抬头:“好,我说实话,我生下谨言之后……”

    徐迦宁打断了她:“娟姐她们叫你孙太太,怎么回事?苏谨言本该姓孙?你为什么把他扔在苏家门口?”

    苏谨言在苏家身份尴尬,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余百合抬起了头来,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她为什么变成了孙太太?她当年也风光一时,风光一时的呀!

    她和所有上海名门的闺秀们一样,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那时候日日笙歌,过着镂金错彩、纸醉金迷的生活。好像在她的认知当中,所有阶层都热衷于社交party,那时候的余百合,还不叫这个名字,她穿梭在各处舞会,风姿绰约多少人在身后追逐着她。

    是了,她就在众多目光的交织中一次次华丽的转身,那样的生活是多么的香艳和奢侈……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抱住了双臂,抵挡着兴许寒意。

    梦里都不曾梦过的,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回。

    今日突然真的生出了想诉说的意念来,她嗓子当中似有什么紧了紧,好半天,才再次开口:“二十年前,我二十出头,已经是上海交际圈里出了名的名媛了,我父亲是商人,我是姨太太所出,从小就争强好胜,什么都想高出姐姐一头。后来家道中落,我开始游走于各种舞会,那时许多文人都喜欢喝洋墨水,我花钱请了先生,学了两国语言,后来在舞会当中认识了苏学文。他是苏家的二少爷,也是姨太太所出,模样英俊,一表人才,苏家买下了碧情园,家底殷厚。很快我就在众多追求者当中,和他在一起了。”

    竟然是和苏谨霖他父亲的陈年旧事,徐迦宁抱紧了猫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它。

    余百合想了下,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当中,目光闪烁着,竟有泪意:“可他身边的女人,何止我一个,后来一次偶然来了碧情园,因着苏学文,认识到了他大哥。就是苏守信,当时他留学假期回来,”

    太困了,明天早上补全。

60、贵妃的默契

    第六十章

    大宅院里, 有几个没有秘密的。

    徐迦宁慢腾腾回了东园,苏谨言正在二楼她的房间当中等着她, 红玉已经被他撵了出去, 屋里只剩糖球在门口哼唧, 偶尔跳起来挠门。

    徐迦宁一进门,小家伙连滚带爬地就过来了,它还小,小爪子搭在了她的鞋面上面,使劲爬了两下才爬上来。她弯腰将猫儿抓起来,拿着她两个前爪直拍着手。

    “淘气的小家伙,你挠门干什么想出去呀!”

    “喵……”

    徐迦宁拍着它的小爪子,捧了它送回小窝里面, 苏谨言站在窗前,听着她的声音,并未回头。她忙着逗猫, 也没理会他, 小家伙总想爬出来,她来回送了两三回,不管它了, 去浴室洗手。

    水龙头一拧开, 水流声哗哗的。

    仔细洗了脸和手, 徐迦宁好半晌才从浴室出来。

    苏谨言还站在窗前,他两手插在口袋里面,转过身来看着她, 她像是才看见他一样,擦着手,慢慢走了过来,还弯着笑眼。

    “有事?”

    像没事人似地,苏谨言眸色暗沉,靠了窗前:“你为什么要把她带进来?”

    她现在在苏家,就是妮儿,在苏守信面前,她却是个冒名顶替的,是他花了钱请回来哄老太太开心的,是为了拖延苏婉和霍澜庭的棋子。她做什么,必然是他苏谨言的授意,一旦要是让苏守信知道了,余百合进了碧情园了,那么就等同于苏谨言请进来的一样。

    徐迦宁眉峰微动,依旧擦着自己纤细的指尖:“谁?我把谁带进来了?”

    她装糊涂,苏谨言目光更沉:“孙太太,你为什么带她进园里?”

    她指尖一动,还指了下自己:“我?没有呀?孙太太是谁?我是受雇于你,做什么不做什么都听你的,什么孙太太李太太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真正出了事 ,她可以随时离开苏家,但是他不能,起初,苏家人去寻他说孙太太来了,他并未理会。但是后来又来人说孙太太在碧情园的院子里,他这才赶了回来。闲置的空院子,从前还说闹过鬼的,她被送了那里,等他回来时候,她正要从里面跑出来,一旦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徐迦宁神色无辜,将手巾放了一边桌上。

    她坐在了梳妆镜前面,歪着脸,伸手摘下耳坠,流苏滑过指尖,仔细放了首饰盒里,从镜子里看着她眉眼,不知有什么喜事,还带着几分笑意。

    苏谨言走了过来,伸手扶住她背后的椅背上面,定定看着镜子当中她的脸:“你都和她说了什么?可答应过她什么?说实话。”

    徐迦宁也自镜子当中看着他,还别说,她们两个人的眼睛长得还真有点像。

    都是凤目,她摘下两只耳坠,转过身来,仰脸看着他:“大哥,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点?我说了哦,不是我的授意,什么孙太太,我没见过的呢!”

    他低眼,声音更沉:“你是不是恼她早上惊了妈?所以刻意将她扔在那空置着的闹鬼院子里?”

    恼了,肯定是恼了的。

    还不止是恼,她看着他的眼睛,对于她们见面的事不承认也不否认,回身站了起来:“你那么紧张,是紧张孙太太呢,还是紧张你自己呢?要是按着她说的,当年孩子丢了纯属意外,却不知道这话能有几分真几分假,而其中,大哥那时候的你,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站了他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领带,稍一用力,立即勒紧了些。

    这姑娘眉眼之间,冷冷清清,这双眼,其实是像苏守信的,就像他的那双眼,小的时候多少人背地里说他就是苏守信的私生子,说他们长得像之类的。

    他曾经想过,他会不会就是苏守信的儿子。

    也曾知道,亲生母亲抛下他了,养母因为她和苏守信冷战,最后的结果已经不得而知,但是,他问过了,苏守信告诉他说,不是他的父亲,之所以养他,完全是因为养母心善,而且不许他再问身世的事。

    这么多年了,什么风言风语都听过,他长大以后调查过了,余百合声名狼藉,还和苏学文好过,同时还有别的男人,有些已经无处查证,至于那个名义上的孙家,也不知所踪了。

    今日见了她,她抱住他就开始哭。

    她说什么话,说他是苏学文的儿子,这么多年了,他甚至被人说成……说成不知谁的……

    她当年是怎么抛弃他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苏谨言一把按住女人娇柔的小手,纤细而又柔软。

    他低着眼帘,胸中千万恼意不知从何而起,偏偏这个时候,徐迦宁没有挣脱,反而借着他力翘起了脚尖,她另只手一下勾住了他的颈子,柔软的双唇就要贴上他的脸了,浅浅呼吸吹拂在耳边,她还笑了下。

    “大哥,其实我知道,知道我到底是谁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谨言猛然后退,一把推开了她。

    四目相对时,她微扬着脸,眼中尽是笑意,其实她还不能确定,但是这要看周围的人都什么样的反应,她想既然已经给苏守信释放了那样的信号,用不了多久,真相会送到她的面前,根本不用她去证明什么。

    说不清,她那笑意当中,还有什么,苏谨言心绪不宁,勉强冷静下来,沉色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说什么?

    徐迦宁可没有兴趣再和他打哑谜,她向前一步,正色道:“不过你放心,我暂时没有想回来的想法,我甚至还可以配合你,将来如果有一天你这个秘密保不住了,那时也可以帮你。”

    有些事,当然不会这么承认。

    苏谨言看着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啊,那就说点简单的好了,给人留点退路总是好的,既然人还在这跟她继续谈论,至少说明他心中还有顾忌。徐迦宁回身坐下,单手托脸,像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开口:“这样吧,没有不透风的墙,苏守信迟早会知道,孙太太进了碧情园的事,到时候就说是我为了给夫人出口气,带进来扔了那院子的好了,没有你的事。”

    想着徐家那爷俩,苏谨言更是心惊,一旦她真的知道了什么,还不知以后会出多少事,但是他现在只能这样,当初的一句谎言,就得用更多的谎言遮掩。

    他当然不能参与其中,她在来这里之前,就擅于讨价还价。

    苏谨言低眼看着她,声音已经柔了下来:“那你想要什么?”

    徐迦宁两指在脸边点了点,似不经意地提起:“我知道,苏家在恒兴那有块地皮,前朝遗留下来的两排院落,其实不值多少钱,我有个朋友想在那修缮修缮建个女子学校……”

    不等她说完,苏谨言已是想起有这么回事了,霍麒麟曾经来找过他,想要低价购买,用来建女校,但他是商人,他看重的是过两年的利益,而非名义,所以他拒绝了。

    这件事很简单,他当即点头:“好,你让你朋友尽管来找我。”

    徐迦宁沉默片刻,坐直了身体:“大哥,你实在没耐心,我想要的,不是你答应她建校,我想要的,是那块地皮,不管你以什么样的名义,我要成为它的主人。”

    地皮容易割舍,名义难成。

    不过总会有办法的,苏谨言继续点头:“好,给你。”

    徐迦宁继续:“还有,我英租界有个铺子,但是不知道做点什么好,大哥在上海出了名的精明,我需要您帮我一把,让我自己有个护身的事做。”

    这个简单,苏谨言点头:“可以。”

    她眨着眼,最后被自己的小贪心愉悦到了,笑了:“还有,我可能需要点钱,愿意给就给我,不愿意给就当我借的,以后发迹了,再还你。”

    客气都是假的,苏谨言如何不知,更是痛快:“给你,你需要多少?”

    徐迦宁心情舒畅,不说钱数,单对他伸出了手来:“好,大哥,我真是很喜欢你,你是个爽快的人,那么我与你站在一起,我也会保护你的。”

    他身未动,她知道他不信自己,更是勾起了唇角,收回手去:“好吧,你信我才是对的,我这个人呢,其实也不喜欢这里,用不了几个月,以后恐怕就没什么机会再见了,所以,都好自为之吧。”

    糖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出来,它直挠着徐迦宁的脚尖。

    她伸手将小猫儿拎了起来,看它蹬着的小腿乐不可支,最后将它放在了桌子上面,直逗弄着猫儿。苏谨言今日从早上起来,就焦头烂额,从早起遇见余百合,到医院出事,医院药品批号在这个时候出了点问题,不得不怀疑有人从中作梗。

    霍澜庭这一手来势汹汹,正是头疼,回来之后余百合又进了碧情园,所有的事情,还不到最坏的地步,但是徐迦宁说她自己是谁,实在击中了他心底的那一块黑暗上面。

    他多年磨炼的心性,总算没有露出一丝脆弱,转身走了出去。

    “好,你莫要轻举妄动,我会安排好一切。”

    他走了,屋里又安静下来了,徐迦宁对着猫儿笑,伸指头点着它的鼻尖,眉眼弯弯的。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她将糖球放了地上,转回床边,抱起了电话来。

    拨通霍家电话,找霍澜庭接听。

    巧的是他真的还在,很快就接过了电话。

    一天当中,他们通电话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点,徐迦宁觉得自己和他指尖,似乎多了些默契了,话筒贴在耳边,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分慵懒。

    她难得调皮,笑:“你应该知道我给你打电话干什么,猜得到么?”

    霍澜庭嗯了声:“知道。”

    是了,她们之间还是有默契的,徐迦宁坦然道:“我已经想好了条件,我出几万大洋,要一股你医院的分红。”

    电话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她仔细辩听里面声音,好半天,才传来了男人些许不快的声音。

    “这就是你特意打电话过来,想要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走,飞起来吧,贵妃娘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451/ 第一时间欣赏贵妃在民国离婚中最新章节! 作者:半袖妖妖所写的《贵妃在民国离婚中》为转载作品,贵妃在民国离婚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贵妃在民国离婚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贵妃在民国离婚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贵妃在民国离婚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贵妃在民国离婚中介绍:
宁贵妃从后宫穿到了民国时期,成了包办婚姻的新太太一枚。恰好赶上离婚热潮,她那还在读书的丈夫,带回了他的女同学,想向她提离婚。宁贵妃:让她做小。女同学:……后来,宁贵妃懂得了离婚什么意思,当然要一婚更比一婚好!本文属于打脸日常,也是贵妃的甜蜜日常,美食日常,时髦日常,离婚日常嗯……男主:把离婚日常划掉,等她成了我太太,没有这项。本文将于8月28日入V,上午十点连更三章,不见不散哈!贵妃在民国离婚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妃在民国离婚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妃在民国离婚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