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药厂
和铁厂隔河相望的则是火药厂,同样也是高墙隔离,卫兵把守,这也是为了安全生产起见。
巨大的长方窑,里面堆满了木材,活塞式抽风木箱把窑里面的空气基本抽完,一车车的火炭被送了进去,木炭窑被紧紧关上,大约经过一天的功夫,木材完成加热,就是制好的木炭。
从山腰奔腾而下的水流,带动山脚下水边直径约五米的水车旋转,水车上的曲柄随着水车转动,曲柄带动岸边碾盘上的石碾,来回做圆周运动,上面的木炭块被碾碎,直到完全成细粉状态,才被收集起来,然后通过筛选,过滤下来的就是木炭粉。
同样的圆柱形窑炉上端封闭,铁矿石和煤炭在窑里面垒叠起三米多高,水力带动摇柄,风箱不断抽动,炉火熊熊,刺鼻的黄色气体上升,经过冷凝处理,形成黄色的结晶物,这就是火药厂生产出来的硫磺粉,也是制造火药必不可少的三大原料之一。
硫磺在空气中容易爆炸和燃烧,一般情况下都是单独放在库房里面,隔绝空气,避光保存。
南山开采下来的铁矿石,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黄铁矿,黄铁矿中的硫含量在一半以上,虽然影响了冶铁的数量,但却能制造出大量的硫磺,可谓是祸福参半。
木炭粉和硫磺的制造,都不稀奇,而土法制硝,才是整个火药厂里最神奇的部分。
火药厂的水泥厕所,里面的人粪和尿液通过水泥渠道,流向几十米处阴暗潮湿里的化粪池,人粪和尿液与沙土搅拌均匀,经过20多天就能得到土硝,土硝经过沉淀分离,最后才是生产火药所要的硝。
“这洋教士真是能折腾,那么好的松江布,拿来做衣裳多好,全给糟蹋了!”
看到工匠们分离土硝的是上好的松江布,王二心疼地抱怨了出来。
“王二,叫你折腾你也不会。这是科学,你得好好学着。”
王泰微微一笑,语重心长。
年轻的王二,18岁的年龄,学习一点也不晚。
松江织造技术精湛,享誉海内,产品行销全国,远销日本和朝鲜,有“衣被天下”之称。松江布质地优良,世人誉之松江美布,价格比普通白棉布高出一倍以上,就连富户也多穿松江布。
王二这样抱怨,一点也不为过。
“你就不要埋怨了。越好的布,过滤的水才越干净,将来做的火药就质量越好。这可是事关兄弟们性命的事情,马虎不得。”
水和土硝一起混和好,搅拌均匀。工匠们在筛网上铺上一层棉布,中间放上细沙,再铺上一层棉布,再加上一层木炭粉,最上面又是一层细沙,等棉布铺好固定了以后,搅拌均匀的硝水被倒了进来。
“轻轻搅动,不要太快,不然蒸发的慢,时间太长!”
鲁昭指挥着工匠操作,满头大汗,身上传教的黑袍,早已经变成了中式的汉服。
而在他一旁,王浩,则是在旁边一边观察,一边记着。
火药厂虽然草建,但是所有要求十分严谨,各个工序都有工作流程和职权划分。从对待生产的科学态度和技术上来看,西方确实已经超过了东方。
“神父,回头我让人给你多做几套衣服,省得你没有换洗的!”
“王泰,多谢你了! 顺便告诉你,我的牛肉要吃完了,麻烦你准备一下了!”
鲁昭也不客气,大声喊道。
“公子,已经让人去买去了,晚上就到。”
王泰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洋教士是宝贝疙瘩,千万不能怠慢。要牛肉就牛肉,要天鹅肉也得弄下来!”
王泰有些感慨。这要是后世,来个技术封锁,不知要花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就光刻机,不知遭了多少西帝的阻碍。
现在只要服好务,就有知识免费赠送,还车旅费不报销,这样的好事,打灯笼都难找。
至于传教,自然是让他们自己玩了。
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中华文明也太脆弱了!
回想起历史上的大明朝廷内忧外患,欲招葡萄牙雇佣兵入境作战,时任吏部科给事中的卢兆龙竟然公开反对,言辞激烈。
“ 堂堂天朝,精通火器、能习先臣戚继光之传者, 亦自有人,何事外招远夷,贻忧内地,使之窥我虚实, 熟我情形,更笑我天朝之无人也?”
在这些保守派的官员们看来,让葡萄牙军人入京,不会而无一利,不仅被葡人窥探到中国国情,熟悉中国山川局势,同时还让大明王朝丢脸于天下。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卢兆龙这些言官的勇气,公然对国家决策指手画脚,而且还如此义正言辞。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悲可叹!
听说濠镜(澳门)有已故传教士金尼阁带来的7000余册科学技术书籍,自然要想方设法一起带过来。知识带来的革命,一定要由上至下,仅靠民间几人的摸索和单打独斗,实在是难有作为。
“堂兄,你要记得,鲁昭神父的这些学问,造火器的方法,必须要好好学,自己掌握,不能万事求别人,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王浩连连点头。有了学习的机会,二人也充实一些,尤其是王浩,彻底的改头换面,可谓是第二个“重生”的王泰。
不过,碍于天资和认知上的局限,二人也只是会做会造,但其中的精髓和原理,则是一知半解。
“去,看看火药的造粒!”
木炭粉和硫磺粉都要经过细筛,才可以和硝酸钾混合,制作火药。
木炭粉、土硝,还有硫磺粉,一起被装入了脚踏转动的木鼓中,随着木鼓的转动,三种火药的成分开始在木鼓里进行搅拌混合。
大约混合小半个时辰后,混合好的火药被拿了出来,喷洒上8%左右的水,然后被放到了石碾上,碾子在水力的带动下,便开始碾压起来。
大约一刻钟左右,鲁昭摸了摸火药,微微点了点头,工人们把火药铲起,放入空隙极小的铁丝筛网上,然后用石碾进行碾压,最后再装入转鼓中进行磨圆,晾干,从而得到颗粒化的火药。
“神父,做的好! 其实你也可以喷50~60%的酒精,大概就是中国的烈酒,这样的效果会更好。”
王泰一直在旁边观看,有时候会忍不住提出他的一些奇思妙想。
“王泰,你说的没错,其实欧罗巴刚开始火药颗粒化的时候,里面加的是尿,效果也不差。”
鲁昭嘿嘿一笑。看到王泰对自己的工作表示满意,这也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肯定。
说实话,在这个神秘莫测的年轻人面前,他还真有些心虚。
就比如这硝硫碳的百分比,对方直接定在了7.5:1:1.5,比自己当初提出的配方确实要威力大一些。而且对方还
提出,火炮的引药,相应的配方还要做微调整,这也让他深为叹服。
“王泰,颗粒状的火药,并不是因为在燃速上比粉末状的快,而是因为颗粒化以后,中间产生了许多空隙,火药可以充分的燃烧。”
在鲁昭看来,颗粒火药因为减小了燃烧面积,所以降低了燃烧速度,从而在子弹出膛的一瞬间,都保持强大的冲击力。
“神父,你说的大概不错。火药如果燃速过快,铳管的膛压就会过高,容易导致炸膛,这是其一。其二,铅弹在飞出枪口前,火药已经燃烧完,这样导致火铳的加速度下降过快,从而导致射程太近,杀伤力不足。”
王泰说完,发现鲁昭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愣。
难道说,自己说错了什么?自己可都是从后世的网络上得到的知识,不应该有如此大的反应。
“王泰,你也懂加速度?”
王泰的话,让鲁昭一阵惊诧。伽利略的加速度概念才提出不到三四十年,这位东方人居然已经了解。
“加速度吗,知道一些。任何物体都会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静止状态,直到外力迫使它改变运动状态为止。物体加速度的大小跟作用力成正比,跟物体的质量成反比,加速度的方向,则是跟作用力的方向相同。”
王泰随便说出了几个后世人人皆知的观点,弄得鲁昭汗水直流,狼狈不堪。
“公子,你真厉害,你胡咧咧几下,就搞得洋教士满头大汗,跟个傻子一样,小人佩服!”
王二频频摇头。连会造炮的洋教士都能哄的服服帖帖,自家公子,可是太能忽悠了。
“怎么会是胡咧咧! 这是科学,牛顿第一、第二定律你没学过吗?不懂就别胡咧咧!”
王泰一下子红了脸,立刻训斥起了王二。
学的知识差点忘光,但是这些基本的概念和知识,他还是知道。
“神父,咱们去看看你造的火炮!”
“好的,马上过去!”
鲁昭示意王浩和胡东继续监看火药的生产,自己则是和王泰一起,向远处的试炮场地而去。
“神父,燧发火铳研究的怎么样?”
“王泰,燧发火铳不比火炮,结构要复杂得多,造几个没问题,但是要大量生产,估计要到来年春节的时候,可能要在清明附近。”
王泰不由得一乐。这些传教士,入乡随俗,改穿儒袍,就连过节也是入乡随俗,其执着也是让人赞叹。
“王泰,其实你们大明会造火器的不少,比如你们南直隶的毕懋康,当年的兵部侍郎,他就会造燧发火铳,还出了一本书。你应该请他来,一定帮得上大忙!”
王泰先是点了点头,随即摇了摇头。
“神父,有你在这就行。毕老先生,我怕是请不动啊。”
以他小小的一个乡兵练总,去请曾经的国家大员,吃喝不愁、养尊处优,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要说他一个乡兵练总,即便是孙传庭这样的一省巡抚,毕懋康恐怕也不一定会给他面子。
“王二,你记下了,回头把毕懋康的书一定买来,到时候可以参考一下,看能不能造一些出来。”
王泰转过头,对王二交代了一下。
他也想看看,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成果,到底能不能用于实用?
第92章 所见所闻
站在渭水河堤上看去,岸旁土地平旷,田间一片白色,尽被积雪覆盖,田间地头,农人们头戴草帽,观看着庄稼的生长情况。
“谢巡按,这些荒村,都住上人了吗?”
一身百姓打扮的孙传庭坐在马上,看着断壁残垣间不断出入的流民,惊诧地向旁边的官员问道。
“孙抚台,咸阳县境内,南北岸62个废弃的村子都被修葺,都是住进了流民。”
便服官员的话,让孙传庭“霍”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
“按台大人,你这不会是道听途说吧?”
半年时间,62个荒废的村子被修葺,而且都住进了流民。这样算下来,即便一个村子一两千人,也能安置流民10万之多。
这又怎么可能?
咸阳知县张名世,也从来没有公文向巡抚衙门和布政司衙门求助,他又哪里来这么多的银两?这么大的气魄?
孙传庭的话,也让陕西巡按谢秉谦的脸色为之一变,不过他并没有发火,而是不徐不疾,自顾自说了起来。
“抚台大人,咸阳县垦荒屯田,北到泾阳、乾州,南达南山脚下,西到武功、盩庢,他们是有荒就开,有地就种,打井修渠,不亦乐乎。下官说62个村镇被修葺,只是咸阳县境内,并不包括周围各县,也不包括新建的房舍。抚台大人,你军政繁忙,日理万机,不清楚这些,也是情理之中。”
孙传庭沉吟片刻,微微拱了拱手。
“谢大人,劳烦指点!”
蓝田兵变后,他向朝廷请罪,并有‘不出省城一步’之语,眼不见心不烦,以免因为自己严察苛求,引起对地方不稳,误了剿灭流寇大业。
也正是因为他整日里呆在巡抚衙门,足不出西安城半步。再加上他为人严厉古板,官员都是避着他,也使他对外面的事情,只是一知半解。
“大人,听说王家庄人丁兴旺,草市热闹,流民许多聚集在那里。大人不妨前去,体察民情,也好散散心。”
一旁的卫士,低声说了出来。
“按台大人! 咱们去王家庄!”
孙传庭也不等谢巡按回话,打马向前,一众官员和卫士紧紧跟上。
“大人,那咱们……”
谢秉谦一旁的卫士迟疑道。
“这个孙白谷,真是倔强。”
谢秉谦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陕西流寇猖獗,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一西一东,两人配合还算默契,战果也是卓著。孙传庭负气要强,性烈如火,洪承畴则是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相比起来,洪承畴显然更得皇帝和阁臣杨嗣昌的喜爱和信赖。
“大人,咱们去不去王家庄?”
卫士看谢秉谦低头不语,又小声地问了起来。
“走,为什么不去。早就听说王泰是个人物,本官也想见识一下。”
谢秉谦打马向前,卫士们眉开眼笑,纷纷跟上。
到了王家庄,还不是吃好喝好,弄不好,还有孝敬。王泰的富有和豪爽,可不是浪得虚名。
孙传庭打马向前,一路观望,暗暗心惊。半年不见,咸阳县翻天覆地,变化如此之大,让他是瞠目结舌。
巨大的水车沿河而立,田间的井架到处都是,沟渠修葺一新,无处不在的建筑。
“这是什么?”
孙传庭忽然停下马来,指着官道一旁的房屋说道。
“大人,这是王泰带人建的“厕所”,就是如厕的茅房,每隔几里地都有一个。那些个村镇里面,都有一
到几个,可是方便!”
孙传庭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便民。这墙倒是平整,好像不是泥墙,也不是砖头。”
卫士笑道:“大人,这是王泰新搞出来的玩意,叫“水泥”,结实的不得了。现在很多老百姓都用这盖房子,比砖头便宜很多!”
孙传庭摇了摇头,不由得哑然失笑。
想不到这王泰,还有经济之才,自己倒是小看了他。
走到王家庄的路口,便是草市的所在,虽然是冬天,也是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商贩不顾寒冷,沿街叫卖,两旁商铺林立,人进人出。
“这草市,怎么会如此干净?”
孙传庭这才反应过来。一路上经过,还没有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这街面不是一般的干净。
“大人,这是草市的规定,你看!”
顺着卫士所指,孙传庭才发现,路边立有一块高三米左右,宽一米左右的水泥墙,上面竖排写着“王家庄集市”五个大字。
而在水泥墙一旁的告示黑板上,则是贴着告示。孙传庭睁大了眼睛,看了下去。
“集市规章制度:
一、不准随地大小便。
二、不准随地吐痰。
三、不准乱扔垃圾。
四、买卖公平。
五、不得弄虚作假。
六、不得打架斗殴。
七、……”
孙传庭看了下去,一边看,一边摇头。
“吐口痰,就要罚洗一个时辰的厕所,或交半两银子的罚款。这集市的规定,也太苛刻了吧!”
“随地便溺,要在矿山挖矿一月,或处以1-5两银子的罚款。这真是太离谱了吧!”
官员、卫士们惊叹不已,有人心里不服,大声嚷了起来。
“这规定真是扯淡! 我要是急了怎么办?难道要拉在裤子里面?”
“你没看吗,这里有草市的方位图,厕所在哪里,都做了标注。再说了,每个酒楼、商铺都有茅房,你是一刻都夹不住吗?”
一个官员,指着规定旁边的地形图,不耐烦地说道。
随地大小便,真是有辱斯文,还说的如此地直气壮,是谁给他的勇气!
“走,进去!”
人多了起来,众人没有办法,下了马,牵着马走入草市,在一家看上去不错的酒楼前停下,被热情的伙计给迎了进去。
“伙计,我们这马,没有问题吧?”
卫士指着众人的马匹,狐疑地问道。
众人虽然都是便服,但伙计眼尖,知道众人来头不小。
“各位放心就是。在王家庄的集市,没人敢偷,就是偷了,也出不去! 练总大人的乡兵,可不是吃素的!”
孙传庭点了点头,集市如此干净,可见治理街市的手段,治安上,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和谢秉谦一起上了二楼,众官员跟随,分桌坐下。
饭菜上来,众人没吃几口,谢秉谦指着窗外,轻声道:“大人,你看。”
孙传庭向外看去,只见酒楼斜对面的大铁门大开,身穿一色棉袍的学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前面还有老师举牌带路,上面有“1年级3班”的字样。
学生出了大门,有的被家长领走,有的独自回家。然后,下面又有班级学生出来。一个班离开,下一个继续出来。
“谢大人,这似乎是个学堂,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孙传庭震惊于学生们的整齐有序,面上不动声色。
“抚台大人,你见过这么多学生的学堂吗?”
谢秉谦微微一笑,指了指学堂。
“而且,这学堂,好像还有训练场。”
孙传庭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叫住了酒楼伙计。
“伙计,你知道那是谁办的学堂,里面有多少学生?”
“客官,这是练总王大人办的关中学堂,咸阳城里面也有一座,学生大概有三千人!”
“三千人!”
孙传庭和谢秉谦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震撼。
他们小时候上的学堂,最多也只有百十人,一般都是三四十个人左右。这个关中学堂竟然有三千人,而且还有两座,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听你的意思,这是官府办的学堂了?”
“不瞒客人,这学堂是王大人所建,在校学生全部免费,不需要付银子,孤儿和偏远地方的学生,学校还提供住宿和饭食。”
伙计的话,让孙传庭和谢秉谦都是目瞪口呆。这样的花费,岂是一般人所能承受!
“伙计,王泰有多少银两,能负担得起这么多学生的负担? 他不会是巧取豪夺吧?”
伙计马上变了颜色,怒声道:“这位客官,王大人那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他怎么会干那没良心的事!”
周围的卫士纷纷怒起,却被谢秉谦摆摆手阻止。
“伙计,我等都是外乡人,走南闯北,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人! 你不要生气!”
“各位,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伙计脸色缓和,点点头道:“王大人打算来年春天造一座更大的学堂,各位用完饭,不妨下去走访一番,便知详情。”
伙计离开,孙传庭很快吃完了饭,拔脚就走,众卫士跟在身后。
谢秉谦摇摇头,又是苦笑了一声,也走了出去。
众人一路向前,大约走了百步,便看到学堂的大铁门,门上“关中学堂”的招牌高高悬挂,从大门各铁栏杆之间的空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学堂里的一草一木。
“大人,这学堂好大啊!”
“是啊!还有学生在训练场上跑步,还有学生在练枪术!”
“那个竖在地上的杆是干什么用的?”
官员和卫士们指着操场上的学生,议论纷纷,叽叽喳喳。
“你们鬼鬼祟祟,在这作甚?”
众人只顾张望,不提防铁门里的两个门卫走了出来,手持长枪,龙精虎猛。
卫士们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就要上前训斥,却被孙传庭拦住。
“两位兄弟,我们是新搬来咸阳城的,想让孩子上学,不知道是城里的好,还是城外的。想来打听一下。”
听到是孩子要来上学的事情,况且这些人看样子气势不凡,一个门卫点了点头。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他也早已经驾轻就熟。
“各位,其实选城里的还是城外的,都是一样,看你住在哪里,距离学堂远近。哪里方便去哪座学堂。”
“兄弟,这一年要花多少银子?”
谢秉谦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学堂里不花银子,学生还包一顿午饭。你们要是垦荒的流民,最好把孩子都送来,否则到时候要少收两成庄稼。孰轻孰重,你们自己看着办。”
孙传庭和周围官员面面相觑,都是恍然若失。
一个小小的王家庄,竟然被治理的如此井井有条。
孩子上学没有学费,历朝历代,都没有人做的如此彻底。
第93章 尚武
押着装满米面油盐的大车过来,看到学堂门口一堆人,王二眉头一皱,来到跟前,刚要说话,看到人群之中的孙传庭,大吃了一惊。
“小人见过抚台大人!”
孙传庭点了点头,温声道:
“王二,你是王泰的家仆,我记得你。”
他指了指一旁的谢秉谦,介绍道:
“这是陕西巡按御史谢大人,你见礼吧。”
“小人见过按台大人!”
王二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礼。
巡按御史是钦差大臣,职位不高,但代天子巡狩,各省及府、州、县行政长官皆其考察对象,大事奏请皇帝裁决,小事即时处理,事权颇重。
“王二是吧,你这车上拉的是什么?到学堂来,所为何事?”
寒暄了几句,孙传庭指着满满几大车的东西问了起来。
“大人,这是学堂需要的油盐酱醋,还有蔬菜和猪肉、鸡肉等等。这些都是为了学堂里的老师和教师装备的。”
王二恭恭敬敬地回答到。他也没有想到,很少出西安城的孙传庭,今日会私访王家庄集市。
“看你这架势,比巡抚衙门的饭食可好多了。”
谢秉谦开起了玩笑来。
卫士们也是羡慕不已。这些猪肉鱼肉、鸡鸭蛋,他们平日里也不怎么常吃。
“你这关中学堂,有多少人,教师们的薪金如何?”
“回大人,两所学堂,城里加上城外,共60几名教师,每人每月10两银子,包吃包住,不住校的来回接送。每七天休息一天半,今天刚好是放假的日子,所以小人运送东西过来,也不影响学生和教师上课。”
10两银子,包吃包住,来回接送,在这个年代,也算得上尊师重道,这王泰倒是很有诚意。
“大人,咱们进去吧,小人给你带路。”
王二摆摆手,两个门卫赶紧打开铁门,把孙传庭一行人迎了进去。
这一次,孙传庭没有去教室,而是直奔操场。
寒风凛冽,凄冷入骨,这个时候,待在生着热火的室内,无疑是再也惬意不过。但是在这操场上,还有上百的少年分成几队,有的在绕着操场奔跑,有的在练习刺枪术,其他三三两两的则是在说话谈天。
不用问,这些都是住校生了。
这些少年,最多不过十二三岁,有的甚至十岁不到,但从他们整齐的呐喊声中,孙传庭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振奋,莫名的希望。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汗水从他们的脸上滑落,伴随着有些稚嫩却坚定的呐喊声,学生们脚步一致,个个面容肃穆,嘴里呵着热气,向前奔跑。
“刺!”
“收!”
教师大声呐喊,学生们一刺一收,整齐划一,手里的长枪寒光闪闪,直奔眼前的人形木靶,颇有声势。
孙传庭和谢秉谦都是看得清楚,。
“这跑来跑去的干什么?不会是为了将来打仗逃跑吧?”
卫士们看了片刻,有人哑然失笑,脱口而出。
王二看了一眼卫士,并不说话,转过了头去。
“曹大头,把你放上去,你也不是这些学生的对手。”
孙传庭冷冷说了一句,刚才说话的卫士马上闭上了嘴。
“王二,你这学堂里面,怎么也有军事课?”
谢秉谦轻声问起了身边的王二。
“回大人,我家公子说了,
只有在学生之中提倡尚武之风,才能改变我大明尚武之气流失的窘迫。一年一年的坚持下去,过不了10年,整个民风就会变的大不一样。”
谢秉谦呆了一下,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孙传庭目光炯炯,看着操场上训练的学生,忽然开口。
“不是说学生放假吗?怎么他们会在这里操练?”
“大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孤儿和贫家子弟,这是他们自己要求加练。这里许多人,将来都想从军,不再受苦。”
王二小心翼翼说道。
“恐怕也是受了你们乡兵的蛊惑吧!”
孙传庭冷冷一笑,他指着学堂围墙的墙壁。
“献身、服从、尚武、博学,这不都是军中的军规吗?把这一套用到学生身上,是不是有些居心叵测,操之过急啊!”
王二再也不敢回话,低下了头去。
在孙传庭这样的一省大员面前,他始终没有强词夺理的底气。
“大人,既没有居心叵测,也不是操之过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王泰从后面上来,向孙传庭和谢秉谦等人行礼。
“小人王泰,见过各位大人。”
王家庄距离学校,只不过一步之遥,王二派门卫前来送信,他赶紧前来应付。
孙传庭冷冷一笑,随即板起脸来。
“王泰,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样个“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谢秉谦和一众官员也都是看向了王泰,看他有什么惊人之语。
卫士们看着王泰,有人心里琢磨着,今天有可能会有收获。
“各位大人,我大明天灾不断,**连连,国家疲惫,百姓嗷嗷待哺。内忧外患,若是还靠旧式的军队,即便灭得了流寇,对付关外的东虏大军,恐怕力有不及。”
孙传庭又是冷冷一笑,鼻子里哼了一声。
“王泰,你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鞑子虽强,难道我关宁铁骑,也不是其对手吗?”
“大人,关宁铁骑要是真强,为何关外土地一再沦丧,而我大明官军,竟无反击之力?”
王泰的话,让孙传庭怔了片刻,竟然没有反驳。
抱拳道:“大人,若是我大明官军真有铁血丹心,真有尚武精神,怎么会有崇祯九年“丙子虏变”一事? 天朝大国,竟然被蛮夷小族如此欺凌,我中华尚武之风,可谓丧失殆尽。”
崇祯九年,后军第三次入塞时,后金阿济格大军56战皆捷,共克16城,俘获人畜17万,“艳服乘骑,奏乐凯归” ,砍木书写“各官免送”四字,以羞辱明军。
孙传庭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谢秉谦也是摇了摇头,微微发出一声叹息。
后金遍蹂京畿,历时四个多月,大明官军竟无一能敌。宣大总督梁廷栋与兵部尚书张凤翼恇怯不敢战,自知死罪难逃,每日服食大黄取泻求死。主帅如此,部下将士的战意可想而知。
王泰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大人,就更不用说,崇祯九年四月,后金皇太极称帝,改元崇德,正式改国号“大金”为“大清”;改族名为“满洲”;定都沈阳,改名盛京。东虏将士悍勇,万众一心,我军血气全无,一盘散沙。如此情形之下,大人还认为小人是操之过急吗? 小人是不是应该“只争朝夕”?”
王泰的话,孙传庭和谢秉谦都是听的明明白白。二人一起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王泰。
后金建国“大清”,大明朝廷自然知晓,也
自然是封锁消息,以免民众惊慌,国本动摇。想不到连王泰一个民间莽夫也知晓此事,可见天下是没有不漏风的墙,想藏是藏不住的。
“大人,乡兵我就不用说了,你看这些学生。”
王泰指着操场上正在训练的学生们,开始讲了起来。
“大人,入学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他们身上散漫、懒惰的坏毛病,都是得到了改正。”
“我倒想知道,你想关中学堂的这些学生,到底会具有什么样的品质?”
孙传庭。又是冷冷说出一句话来。
“牺牲、无畏、服从、自信,吃苦耐劳,不屈不挠,知晓春秋大义的爱**人。像那些欺压百姓、跋扈恣睢、难以节制的官兵,只能是兵痞,不能称为军人!”
王泰的话义正言辞,以至于孙传庭和谢秉谦周围的卫士们,人人红了脸。
武将跋扈贪鄙、难以节制,官军畏敌怯战、一击即溃,大明天下,又有几个真正的军人?
至于卢象升、孙传庭这些士大夫,想以个人德行影响将士,让他们忠君报国,而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军队的尚武之风,无异于痴人说梦。
军人地位低下,缺饷少银,军中贪污腐化,这些问题都解决不了,何谈战胜流寇,五年灭奴。
“王泰,你巧言如簧,你敢说,你办这关中学堂,没有一点私心吗?”
孙传庭依然是面色冰冷,看不出内心究竟如何想法。
“大人 此话又从何说起?”
王泰也是一愣,不知道孙传庭此话是何用意。
他办关中学堂,旨在开启民智,改善萎靡之风,培养新的新一代,又有何私心?
“王泰,你强制百姓送孩子上学,不从者扣除两成收成,这又作何解释? 这难道不是强人所难吗?”
谢秉谦在一旁,轻声说了起来。
他倒是欣赏王泰,办私塾不赚钱不说,还搭这么多银子进去。况且,大明也没有律法不允许学生进行军事练习。
“按台大人,教育乃一国之本,不重中之重,不可轻言放弃。百姓短视,在下不得已而为之,只为我大明的孩子能多学些知识,明白做人的道理。还请大人恕罪。”
王泰娓娓道来,不卑不亢。
谢秉谦赞赏地点了点头。王泰言简意赅,不用多说,让人明白事情原委。
“王泰,听说你灭了南山土匪,也占了他们的铁坊,可有此事?”
孙传庭忽然开口,厉声问了起来。
王泰先是一惊,面色平静,肃拜道:“正是,大人! 铁坊里如今生产民间铁器,也有乡兵们使用的刀枪。小人正打算向大人禀报,小人想……”
“你想什么,本官不想知道。”
孙传庭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王泰,盩庢县遭叛军蹂躏,至今没有恢复元气。你打300套铁犁,铁锨、长铲、铁锸各500把,另有铁锅500口,一并送到盩庢县。你可愿意?”
王二心惊肉跳。这加起来算下来,怕是得几千两银子。
王泰心里安静了下来。大明晚期,私营铁坊数量多,看来孙传庭还没有怀疑自己私铸火器。
“大人,小人砸锅卖铁,也一定不辱使命,不负大人所托!”
孙传庭和谢秉谦对望了一眼,孙传庭终于笑了起来。
“王泰,用心做事,朝廷不会亏待忠义之士的!”
谢秉谦赞赏地拍了拍王泰结实的肩膀,语重心长。
第94章 群山
“轰! 轰!”
惊天动地,接连十数声巨响,一处山体上烟雾缭绕,雨点般的碎石腾空而起,又纷纷落了下来,即便藏在隐蔽处藏住身子,碎石砸在山壁上面,“铛铛”的让人难受。
抖掉身上的灰土,向上看去,整个山体的外壳被掀开,就像螃蟹剥壳,露出里面粗糙不平、黄褐色的石头。
“和上次一样,矿石一般,产量恐怕也不会太大。”
王进摇了摇头,戴起洗的褪色的旧毡帽,招呼着下面的矿工们上前,自己则是向山下走去。
忙了一个上午,连口热乎饭也没吃上,现在下去,顺便眯上一觉,这几天下来,实在是太累了。
没走几十步,迎面一群人上来,看到山上的两个主事胡东和王浩都在,还有洋教士也在,王进赶紧让出路来。
“王进,这次的新矿怎么样?”
看到王进站在路旁,王浩也不客气,直接问道。
“回主事,这次的矿一般,以黄铁矿石为多。此外,周围几处山体也没有找到金矿。”
王进有些不好意思。作为矿工们的实际主事,没有什么大的进展,觉得对不起主家。
“这一段的山体,金矿本来就少,到了潼关那边,金矿就要多得多。”
王泰看了看满脸憔悴,额头汗水密布,眼睛都是血丝的王进,缓缓开了口。
“况且,黄铁矿也不是什么坏事,本来硫磺就缺,这下可以烧出不少硫磺了。”
看到周围的人都毕恭毕敬,就连洋教士也陪着,王进心中一动,赶紧上前见礼。
“小人见过大人!”
“不必见外,想必是累坏了,赶紧下去休息吧。干活要紧,身体更要紧,没有了好身体,什么也干不了!”
王泰拍了拍王进被汗水打湿的肩膀,继续向山上而去。
王进看着众人上山的背影,暗暗点头,这位年轻的王大人,说话就是让人舒服,果然是不同一般。
鲁昭跟着王泰上山,疑惑道:“王泰,黄铁矿怎么可以生成硫磺?你倒是说说。”
他大部分时间呆在铁厂,对火药厂这边的生产,并不是很熟悉。
王泰嘿嘿一笑,看了看鲁昭和周围人。
“神父,中华和泰西不一样。中华的铁矿石含硫多,所以可以用来制造硫磺。方法就是将黄铁矿隔绝空气加热,黄铁矿发生分解,生成硫磺。”
鲁昭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还想追问,王泰赶紧阻止了他。
“神父,这个问题,咱们回去可以慢慢谈。我朝的科学著作?开工天物?上,也有黄铁矿生产硫磺的方法。回头我可以送你一本,你可以仔细观看一下。”
鲁昭连连点头,满面笑容。
原以为中华自然科学知识匮乏,仅从王泰身上,便知不是一般。
王泰也是暗暗惋惜,但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明朝是近代中国和古中国的分水岭,可惜造化弄人,阴差阳错,戛然而止。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后人为什么对吴三桂、洪承畴如此痛恨,就是这些汉奸们一起联手,把清朝入主中原这样机会极小的偶然事件,弄成了必然事件。
还有那个助攻到空门不射的李雷锋,刘雷锋们,硬生生把吴三桂逼成了“千古一奸”,其短视和无知,让人扼腕叹息。
捡起一块铁矿石,放在手上,看到黄褐色的表面,鲁昭又起了好奇心。
“王泰,这就是黄铁矿石吗?”
“神父,不错,这就是黄铁矿石,因其浅黄铜色和明亮的金属光泽,常被误认为是黄金,故又称为“ 愚人金”。”
王泰说完,转过头来问道。
“大哥,山上是这样烧制硫磺吗?”
王浩点点头道:“不错,就和你说的一样,山上的匠人都是用这办法烧制硫磺。本来咱们从四川买进硫磺,算起来,这样做倒也节省了不少买硫磺的银子。”
王泰点点头,眼光扫过那些正在卖力挖矿的矿工们,看到他们身上所穿的单衣,不由得眉头一皱。
“大哥,你赶紧查点一下,山上到底有多少矿工,回头都把棉衣给补上。”
王浩点了点头,为难道:“王泰,这山上可是有三四千的矿工,他们每个月只不过挣一二两银子,让他们买棉衣,他们恐怕不舍得。”
矿工每人每月挣一二两银子,换成粮食也不过是一两石,只有300斤左右。一家三口还好说,要是一家五口,油盐酱醋炭,再加上个头痛发热的,怎么也不够用。
“谁说让他们买了!”
王泰摇了摇头,王浩显然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你把人数统计一下,现在就下山去办。每人发两套棉衣,再发两件单衣,最起码也不能让矿工们冻着!”
王浩离开,鲁昭竖起了大拇指,赞叹不已。
“王泰,你就是东方的圣人,朝廷应该为你竖一座雕像,让百姓们瞻仰。”
“神父,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会被诛灭九族了。你想想,连皇帝也没有这样的待遇,我不是枪打出头鸟吧。”
鲁昭摇了摇头,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们中国人真是奇怪,死了才有被后人敬仰的待遇,又有什么意思呢?”
“神父,中国人讲究的是泽披后代,造福子孙。如果人人都只求名利,岂不是本末倒置,这也不符中华文明。”
王泰的话,让鲁昭哑口无言,只是摇摇头叹息。
“王大人!”
“王善人!”
“王大人!”
忽然,山顶上,山坡上响起了震天的喝彩声,惊的山上的鸟儿齐齐飞向了天空。
原来是王浩离开前,告诉了山上的矿工们,要免费送冬衣的事情,矿工们举起拳头,一起喊起了王泰的称呼。
“王泰,你真了不起! 皇帝是高高在上,你却是百姓心中的皇帝!”
鲁昭满脸崇敬,又竖起了大拇指。
王泰微微叹息一声。百姓谁对他好,都会记在心中,只是可怜了这些乱世中人。
“大哥,矿工们在山上干活,他们是领工钱还是直接领粮食?”
来到铁坊,看到外面一个又一个的商铺,米面粮油,杂物店、布店,王泰特意放慢了脚步。
“王泰,矿工们在山上的工钱并不多,大多数都在二两银子左右,一般他们会先领票据,然后凭借票据本人或家眷去咱们山上设的的粮店和其它商铺去买粮食和其它用品。”
王浩的话语里,有一丝骄傲。
山上的粮店布店,比城里的价格还低。这些买卖也只是为了提供就业,并不是为了盈利,任职的也大多是乡兵们的家眷。
王泰点点头。铁坊事关重大,虽然他并不担心外人的居心叵测,但他也不想为太多的外人得知。
这些粮店、布店等,包括开矿,相当于是他不赚钱的私人产业,却解决了成千上万人的就业问题。
“铁坊里生产的农具、铁锅
等民用铁器,没有赔钱吧?”
除了兵器火器,铁坊终归还是要投入民用生产,不然怎么解决就业,怎么维持铁坊的正常生产? 总不能一直投钱,那就是个无底洞,终究还要回归市场。
“公子,咱们炼的铁好,造出来的铁锅、犁具、烧水壶都卖的很好。尤其是那些刀具,锋利无比,在西安府各州县都卖的很好!”
王二兴奋地说道,却让王二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卖的再好,还不是大概维持运转,没有亏钱而已。”
董士元也是摇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公子和秦王府交恶,只能通过孙副将来做生意。一半的利都归了孙副将,自然是赚不了什么钱了!”
一提到秦王府,众人的脸色都暗了下来。这个瘟神,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拔掉。
“公子,总不能一直这样被人掣肘。要不,咱们……”
王二看了看周围,鲁昭正在和胡东交谈,无人注意,便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王二,有雄心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为。”
王泰轻声说道,不徐不疾。
“杀了秦郡王,秦王府必不会善罢甘休,崇祯皇帝也不会善罢甘休,孙传庭、洪承畴都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到时候如何自处?难道真要和皇帝翻脸,落草为寇?”
“公子,落草为寇也没有什么。”
王二脸上的冷酷和决绝,让王泰也不由得悚然一惊。
“大不了公子登高一呼,西安府的百姓必会蜂拥而来,跟随公子。公子到时候杀了老朱家的子孙,做了皇帝,百姓也能过上好日子,岂不是顺应民意,一举两得?”
王泰沉默不语。王二一个奴仆,本应该安分守己,现在却如此暴烈,看来秦郡王那一日对他的羞辱,让他已经是刻骨铭心。
“王二,皇帝并无恶行,况且如今是内忧外患,一切的个人恩怨,在国家民族面前,还是暂且放下。”
王泰指了指铁坊里那些辛勤劳作,汗流浃背的百姓,语重心长。
“这些都是好人,善良的老百姓,被这世道逼成了这个样子。上有贪官污吏,下有流寇猖獗,外有东虏烧杀抢掠。咱们要除完这些恶人,这些百姓,方能得到平安!”
“公子,你心太善。那秦郡王杀你时,他可没有丝毫犹豫。”
王二指着那些衣衫破烂,忙忙碌碌的流民们,神色激动。
“公子,那些个郡王郡主,他们过的什么日子,他们可曾为这些苦命人想想? 这些人没有吃穿,除了公子,还有谁在乎他们? 不是公子,他们不是当了流寇,就是早都饿死了! 以后我不管什么狗屁郡王郡主、郑雄狗熊,只要他敢对公子不利,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王二的一番高谈阔论还没有消化完,董士元也加入了进来。
“公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家伙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一人身上! 谁要是对你不利,就是皇帝老子,我们也照杀不误!”
王泰微微叹息了一声。乱世之秋,内忧外患,果然是人心思变。
“你们也都记住了,你们都是炎黄子孙,汉人苗裔,不可以为一己私利,而置国家民族于不顾! 谁若是敢奴颜婢膝,卖国求荣,便是与我王泰为敌!”
众人心中凛然,各自抱拳答应。
众人向着山林间看去,群山万壑,千峰万障,几座巨岩壁立,势欲倾倒,一些青松翠竹点缀其间。无边树木萧索,落叶寂静无声,人在万山面前,何其渺小卑微。
第1章 平生意
“得得”的马蹄声打破了冬日丛林的寂静,一头斑羚从丛林中窜出,惊慌逃窜,几匹身高腿长的骏马从山径上奔了出来,紧紧跟随。
当先一匹白马之上,貂领裘衣,头戴方巾的骑士骑术精湛,手挽雀弓,几只凶猛的黄犬开道,纵马沿山道而奔,紧随斑羚的方向。
“郡主,等等我们!”
后面几个骑士紧紧跟上,有男有女,一名骑士看白马骑士在崎岖的山径上打马如飞,害怕出意外,大声喊了起来。
斑羚奔腾跳跃,白马骑士一边纵马,一边抽出羽箭,搭在雀弓之上,向前瞄准。
突然,奔跑的黄犬纷纷停了下来,对着空旷的树林大声叫了起来。白马骑士一惊,忘记了射击猎物,向着丛林看去。
后面的几个骑士赶上,纷纷聚集在白马骑士周围,向前张望。
几个人影从一处山梁后跑出,慌慌张张向远处逃窜,看来是被黄犬发现,泄露了踪迹。
“郡主,好像是流寇!”
一个骑士看逃窜的几个汉子有刀有枪,惊诧地喊了起来。
“怕什么! 不过几个小喽啰而已。”
郡主十三四岁,脸色白里透红,美目流转,再加上男子打扮,说不出的美艳,只是眉目间的倔强之气尽显。
郡主张弓搭箭,瞄准了一名流寇,一箭射出,那人大腿中箭,倒地哀嚎了起来。
其他两个男子奔跑在前,看到同伴中箭,扭头跑了回来,架起受伤的同伴,继续向前奔跑。
“想不到这流寇挺讲义气的!”
郡主笑了笑,稚气未脱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手上的雀弓,却又搭上了另外一支羽箭。
“嗖”的一声,又一个喽啰腿上中箭,摔倒在地,未受伤的流寇架着二人,三人跌跌撞撞,躲入了一处巨石之后,他们经过的雪地上,留下一路的血迹。
一众骑士哈哈大笑,郡主旁边的女骑士赶紧恭维起郡主来。
“郡主好箭法! ”
另外一个骑士也是大声道:“郡主箭法神乎其技,可以和飞将军李广一比!”
郡主笑靥如花,眼波流转:“我可比不了李广,人家能把箭射到石头里去,我就不行。”
“郡主再长大些,一定行的!”
其他几个骑士,赶紧一起恭维了起来。
“以前流寇作恶,咱们只能呆在府里,闷都闷死了! 现在终于消停了,可以好好玩玩了!”
郡主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
长久以来只能呆在西安城,可是闷坏了。
“郡主,不是说蓝田和西安城以南这一段的流寇,都被王泰剿灭完了吗?怎么还有流寇出现?”
女骑士,也是郡主的侍女,不由得有些诧异。他们也是听说南山没有了流寇,这才来山中打猎消遣。
他们来的这一段山林,距离西安城东南七十里。这里青山逶迤、峰峦叠嶂,奇花野藤遍布幽谷,瀑布溪流随处可见,辋谷水从南山北流,汇入灞水,“秦郑之要冲,三辅之屏障”的辋川镇,就在这里,他们也在这里有别业。
自隋唐以来,辋川镇因风景秀美独特,便是达官贵人、文士骚客心醉神驰的风景胜地,宋之问、王维等大家都有别业在此。
至于大名鼎鼎的秦王府,西安府是他们的藩地,休闲避暑的屋苑,自然是不会缺少了。
听到侍女赞赏王泰,郡主乌黑的眉毛一耸,“啪”的一鞭,打在了旁边的树枝上。
“王泰这个狗贼,弄的府上鸡飞狗跳,让叔父整天发疯,父亲病重……”
郡主眼里寒光一闪,旁边的仆从都是心里栗然。
“要是抓到了王泰,我非断了他的手脚,把他泡到酒缸里,做成“人彘”,看他还怎么嚣张?”
“郡主,想要抓住王泰,恐怕是不容易。”
旁边一名骑士小心翼翼赔笑道:“王泰手下有几千乡兵,个个都是虎狼之士。要想除掉他,恐怕得从府上调不少卫士。”
侍女不服气,撅嘴道:“那些土匪真没用! 郡主花了那么多银子,他们却连王泰都杀不了。现在想除掉他,太难了!”
“将来有的是机会!”
郡主粉红的小嘴咬起,沉思起来,仿佛是在想,怎样才能把王泰置于死地。
“野猪……”
郡主正在沉思,黄犬叫声又起,侍女突然大声呐喊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来的惊恐。
郡主一惊,抬头看去,前方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快速撞了过来。
郡主下意识地打马向右,将将避过庞然大物,不过其它几匹骏马,已经被撞的翻滚下了山径,人马一起滚入两旁的山沟。
野猪转过头来停了下来,呼呼喘着粗气,嘴外的獠牙粗长,上面还带着血迹。
黄犬远远围成一团,大声嚎叫,却是不敢上来。山沟里的几人不知伤势如何,除了马匹嘶鸣,所有人都是闭住了嘴巴,以免野猪发现自己。
郡主调转马头,看着眼前的野猪,不由得脸色煞白,手里精美的雀弓再也拿不起来,人和马一起瑟瑟发起抖来。
眼前的野猪硕大无比,皮糙肉厚,有一人多高,身长最少两米,身下的马匹和它比起来,反而小了一圈。
感情刚才那三个流寇惊慌逃窜,人家避开的是野猪,并不是害怕了自己几人。
野猪喘息片刻,身子弓起,如一堵墙一般,加速向前。
郡主已经吓呆,都忘了打马逃跑。马匹灵性,掉头就跑,山道之上,却是速度不如野猪。
郡主反应了过来,猛抽马匹,回头却见野猪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撞上。
“嗖!嗖!”
几支羽箭呼啸而来,正中野猪身上。野猪嚎叫几声,虽无大碍,速度却很快慢了下来。
硝烟弥漫,“噼啪”的火铳声不绝,野猪身上血箭飚射,再也不敢向前,它转过头来,嘶吼挣扎着向后逃去。
火铳声不断,野猪奔出二三十米,终于坚持不住,停止了向前,无力地瘫倒在了雪地里,身上的鲜血把雪地染红一片。
无数的军士自山林中现身,有骑兵,也有步卒,站满了山岗,而刚才开枪的火铳兵们,则是收起了火铳,和长枪兵一起,走上了山道。
军士们铁甲铮然,兜鍪贯顶,人人剽悍果敢,龙精虎猛,都是满脸风霜的披甲猛士。
几个骑士沿着山道打马向前,到了郡主跟前停下,国字脸的年轻骑士高大威猛,雄壮异常,他向着郡主大声问道:
“小孩,你没事吧?”
郡主脸色通红,直起了身子,打马上前几步,抬头挺胸。
“你在跟谁说话,谁是小孩?”
年轻骑士看了郡主几眼,点了点头。
“个子不小,看来不是小孩。”
他打马向前,来到野猪旁边,用粗长的大枪戳了几下,大声对后面的其他几个骑士喊道:
“公子,野猪已经没气了!”
被称为公子的男子也是国字脸,腰杆笔直,浓眉下,一双眼睛黑亮,顾盼自雄。
“杨震,先带弟兄们去山沟里救人!”
公子手提长枪,大声喊道,转过头吩咐了几声,周围几个骑士大声呐喊,一些军士上前,纷纷向沟里的伤者而去。
公子?
郡主惊讶地看着公子,眼睛一转,打马上前,拱手行礼。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王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郡主,目光中有惊艳之色。
扮男装,眼波流转,稚气未脱,别样的风流,别样的美,让人过目难忘。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收起心中的惊讶,王泰暗自好笑。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竟然让自己有些失态。
怪不得这自古以来,有红颜祸水一说。
“公子,后面那几个骑士,都是你的贴身护卫吧?”
郡主指向王泰身后。王泰见她手指修长,洁白如玉,心里一荡,转头向后看去。
看到王泰转过头去,郡主猛然拔出刀来,向着王泰,狠狠一刀砍下。
“铛”的一声,刀枪交加,火星四溅。
“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我还救了你的性命,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王泰长枪架住了对方的刀锋,眼睛里面寒光一闪。他抽回长枪,忽然砸下,郡主赶紧用刀一架,虎口巨震,刀立刻被砸飞了出去。
“说,是谁指使你的?”
王泰枪尖指在郡主的咽喉处,脸色铁青。
队伍出来拉个练,都会被人暗杀。他这运气,也算是太背了!
秉承了文世辅的“要做事,先做官”的宗旨,他向孙传庭上禀,咸阳县乡兵愿意接受巡抚衙门的调遣。而西安府以南的南山,作为流寇出没的重灾区,便是孙传庭授意他清剿的专区。
流寇几乎被清剿一空,而南山作为汉中进入关中的要道所在,王泰也必须不时前来清剿,甚至在山上要道设了暗哨。
谁也没想到,今天的例行公事,只算得上是一场拉练,竟然遇到了杀手,而且还是自己救的杀手!
“公子,贾二他们来了!”
郡主还没有回答,两个受伤的汉子被扶了上来。
“公子,刚才侦查时,发现野猪,弟兄们不得不离开。谁知道有人偷袭,小人两个被射伤,小人没有办法,只有先躲藏起来,再想办法。”
王泰点了点头,眼睛转到郡主马上的雀弓,微微一沉吟。
“是你射伤我的兄弟?”
“是我射的! 你又能拿我怎样?”
郡主昂起头来,毫不畏惧。
“你以为我会怜香惜玉,不敢杀你?”
王泰眼神忽然变的冰冷,就要一枪刺出。
“恩人,不要伤害郡主!”
一群人上来,正是被救出来的侍女和卫士们。
“郡主?”
王泰不由得一愣,枪尖停在郡主咽喉前,看到她昂起的倔强小脸,几缕飘散的黑发,终于收回了长枪。
“王泰,你不杀我了? ”
郡主额头细汗密密麻麻,终于有了一丝后怕。
对方若是长枪往前一刺,自己可就要与世长辞了。
“你认得我,看来是秦王府的人告诉你的。你这么恨我,恐怕是事出有因。”
王泰把长枪挂回马上,看了看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挥了挥手。
“把你们的郡主带回去吧。”
“王泰,你真不杀我了? 你是不是怕了?”
郡主暗中出了一口气,马上又大声问了起来。
“怕你? 爱你都来不及呢!”
王泰哈哈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让郡主怦然心动。
“郡主,你比那野猪还可怕吗?”
王泰打马向前,乡兵们抬着野猪,迤逦向山下而去。
“王……泰,你怎么能拿我和……野猪比?”
郡主脸色通红,风中暗中凌乱,心里却暗自想着。
他不杀我,是慑于秦王府的势力,还是对我……
他那一句“爱你都来不及”,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的牙齿,怎么会那么白?
第2章 旧情
夜暮降临,西安城街道两侧,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点亮了整个西安城。虽然兵祸连年,灾荒不断,但临近年关,苦日子还要当好日子过。
街上小贩的叫卖声,男女的嬉笑声不断,还有偶尔传来的叫骂声,各种声音传入一栋临街的二层楼里,引起屋内人一阵轻声的叹息。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
嘴里吟着吟着,坐在桌前的女子趴在桌上,轻声哭了起来。
“郑雄,你个短命鬼,你就这样走了,我以后可靠谁呀?”
女子失声痛哭,哽咽不断,嘴里喃喃自语,泣不成声。
“王泰、张名世、郑四,你们这些个天杀的,就是你们害死了公子,你们不得好死!”
房中烛火昏黄,炭盆里的炭火熊熊,女子形只影单,偌大的屋子空旷。
“思思姑娘,“怡情苑”的朱掌柜来了。”
门轻轻被敲了几下,紧接着下人的声音响起。
“不见!”
思思抬起头来,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思思姑娘,是“怡情苑”的朱富大掌柜,他已经来了三次了,说是想和你谈谈,你看要……”
“说了不见就不见,废什么话! 都给我出去!”
下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思思已经站了起来,断然打断了他的话语,尖声叫了起来。
下人离去,房内外归于平静,思思重新瘫回到椅子上,久久不动。
“王泰,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片刻之后,思思坐直了身子,看着铜镜里容颜憔悴的自己,口里吐出一句话来。
“思思姑娘答应见老夫了吗?”
一楼的大堂上,朱富看着高成,轻声问道,脸上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朱掌柜,真是对不住。思思姑娘说了,她身子不舒服,不想见任何人。”
下人点头哈腰,满脸赔笑。
“一个青楼女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要老夫三顾茅庐,给脸不要脸!”
朱富脸色铁青,拂袖而起。
“回去告诉你们姑娘,既然得罪了我朱富,咸阳县地面上,就别想混了!”
朱富气冲冲,上了轿子离开。
“一个老色鬼,还不是想要……”
下人看着朱富的轿子远去,狠狠向地上唾了一口。他还没有来得及关门,一顶轿子又停在了门前。
“高成,思思姑娘在吗,我家将军府上聚会,请她去府上助兴。”
文士打扮的男子走到门口,就要跨进门去。
“马总管,我家姑娘身子不适,今日不太方便,还请你见谅!”
高成嬉皮笑脸,却被马总管一把推开。
“得罪了我家镇国将军,以后这西安府,可就不要混了! 思思姑娘,还是快点和我前去吧!”
马总管朝着楼上,和朱富一样,大声喊了起来。
“回去告诉你家将军,在下身子不适,不能赴约,让他另找他人吧!”
思思的声音在二楼响起,语气温和,却是坚定异常。
“思思姑娘,驳了我家将军的面子,你确定吗?”
马总管脸色阴沉,却还不死心。
“烦请回去告知将军,思思得罪了!”
马总管怔了片刻,掉头就走。
“一个娼妓,摆什么谱,搞的跟贞洁烈女似的!”
马总管一行人怏怏离开,下人憎恶地关上了门。
“一个青楼女子,又有什么资格拒绝别人? 公子,你怎么就走了呀?”
思思趴在桌子上,自嘲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思思姑娘,好一点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人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
“高成,你烦不烦,又有什么事吗?”
思思
模模糊糊,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
“思思姑娘,那个咸阳县的郑四来了,说是要见你。你要是不见的话,我让他马上走!”
“郑四!”
思思眼中寒光乍现,她眼睛转了一下,站了起来。
“你让他等会,我收拾一下。”
大门里,郑四背着布袋,缩着脖子,嘴里哈着白气,双手放在蜂窝煤炉上,使劲跺着脚,忍受着在外面呆了半晌的寒冷。
“请四公子上来吧!”
思思的声音在楼上响起。下人赔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四公子,思思姑娘请你上去。”
郑四点头哈腰,迫不及待地向迈上了楼梯。下人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也变的冰冷。
“什么狗屁四公子,不过和老子一样,别人的奴仆而已!”
郑四上了楼,看到眼前风情万种的思思,本来板着的脸,终于又恢复了卑微。
“郑四,后天就过年了,你怎么不在郑家呆着,倒跑到我这来了?”
思思微微一笑,窈窕的身段,眼里的柔媚,让郑四身子酥了半边。
“郑大人到庄子上去了,家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事,我想你是一个人,就过来看看。”
郑四说完,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我刚才在外面看见朱富那老东西,他来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他不会……”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房间,见里面整整齐齐,似乎没有什么他以为的事情发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朱富那老东西,他大概是想要我回“怡情苑”,我才懒得理他。”
思思把郑四拉到火盆旁坐了下来,红红的火焰摇弋不定,她脸上一红一暗,美艳动人。
“思思,你这个太费炭了,怎么不用那个蜂窝煤炉? 又省钱,又省得你去生火,多方便!”
郑四把布袋放在桌上,解开了带子。
“我给你带了些果子,你有空吃。”
听到郑四提到蜂窝煤炉,思思眼里的煞气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自然。
“我还是习惯用老物件。”
思思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郑四,这么冷的天,难得你来看我,我来准备些小菜,咱们一醉方休。”
郑四脸色通红,连连点头。
思思喊来下人,让他去对面酒楼买酒菜。郑四看屋里没人,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把搂住了女人。
“你别这么急,高成等一会回来看见,多不好。”
思思笑着推开了郑四,看他似乎不情愿,话语又变的轻柔。
“晚上还长着,有的是时间。”
郑四不情愿地重新坐下,他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靠在了椅子上。
“思思,郑雄已经死了,你就打算这样一个人一辈子吗?”
“我一个青楼女子,又能怎么样? 就看能不能碰到户好人家,糊里糊涂一辈子吧。”
思思幽幽说道,郑四却一下子急了起来。
“思思,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娶你,一辈子只有你一个人,好好待你!”
郑四猛然离开椅子跪了下来,他膝行向前,到了思思跟前,抓住她的双手。
“思思,你就发发慈悲,跟我走吧,咱们离开西安府,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思思神色平静,她看着情绪激动的郑四,眼睛里面的戏谑一闪而过。
“思思,郑雄不是个东西,他不是实心对你。就是他在城里养的那个女人,母子都进了郑家,郑雄给他留了足足三万辆银子! 而你呢,什么都不是!”
思思眼中痛苦的神色闪过,她眼睛一转,轻轻点了点头。
“郑四,你先起来,我要想一下,才能回答你。”
“思思,你就答应我吧!”
郑四的眼神炽热,有些迫不及待,双手紧紧抓住思思的手腕
,捏的她隐隐作痛。
“郑四,你起来,我答应你了!”
思思手腕疼痛,她却是无动于衷,说话的语气温和,就像不关自己事似的。
“思思,你真的答应我了?”
思思的坦率,郑四反而有些发愣。
“我也想过了,你对我这么好,我没有理由拒绝。”
思思扶起了郑四,让他坐在椅子上。
“不过,说好了,你以后可得好好待我。”
“一定,一定! 我郑四对天发誓,若是对你不好,天打雷劈!”
郑四脸色通红,兴奋了起来,又要上前去搂思思。
“思思姑娘,酒菜买回来了。”
下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四哥,我这有好酒,咱们一起喝几杯。”
酒菜摆到了桌上,思思笑着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坛酒来,过来给两人倒上。
“你准备的好酒,我一定要尝尝!”
郑四端起酒碗和思思一碰,一饮而尽。
“郑四,咱们两个在一起,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你要知道,我可过不了苦日子!”
思思又给郑四倒上了酒,娇声娇气。
“你就放心吧,郑雄有一些放银子的地方,只有我知道,到时候咱们远走高飞,绝对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郑雄嘿嘿一笑,伸手在思思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两下。
“四哥,你对我太好了,我再敬你一碗。”
思思端起了酒碗,眼波流转,让郑四如痴如醉。
“怎么这没吃几碗酒,我头这么重啊?”
郑四脸色发红,伸手去夹菜,手却不清指挥,夹了几下,竟然没夹起来。
“四哥,我来帮你!”
思思夹起一块肉来,喂到郑四嘴边。郑四勉强笑了一下,很快人事不醒,趴在了桌上。
“郑四,郑四,你醒醒!”
思思连声叫道,郑四却再没有一点反应。
“高成!”
思思站了起来,轻轻喊了一声,高成从门外蹑手蹑脚地进来,手上的绳子粗长。
“把他的衣服扒了,捆结实了!”
思思摆摆手,高成上前,把郑四外面的棉衣扒掉,然后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姑娘,他不会一会醒过来吧?”
高成看着昏迷不醒的郑四,还是有些不放心。
“蒙汗药我下的重,最少能管两三个时辰。等他醒过来,早就冻死了!”
高成点了点头。这郑四蠢笨如猪,死了也不冤枉。
“就凭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思思看着郑四,眉头紧皱,眼神狰狞。
“把他从后门弄出去,扔到隐蔽处。脸上砍几刀,头发弄乱了,让人认不出来!”
高成点点头,狐疑道:“姑娘,郑雄被杀,郑四真的是帮凶吗?”
“公子出事那天,郑四正巧闹肚子,王泰又怎么知道公子的行踪。郑四烧庄稼失败,旁人或死或伤,他却安然无恙逃了回来。这些事情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郑四被王泰收买,郑四透露消息,王泰半路劫杀。”
高成心里一惊,随即低声劝了起来。
“姑娘,王泰如此心狠手辣,你以前和他有过节,还是小心点。郑雄和王泰之间的事情,跟你……”
“高成,过年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
思思打断了高成的话,拿出一布袋来,递给了高成。
“多谢姑娘了!”
高成放好钱袋,扛着郑四出去,屋里又恢复了平静。
“郑雄,你好狠呀!”
思思喝完碗里的酒,再也忍不住,双手用力,桌上的东西纷纷掉落地上。
碗碟摔的粉碎,果子一个个地从布袋中滚了出来,洒满了整个屋子,红彤彤却毫无声息。
第3章 雪日
西安巡抚衙门,后园之中,细小的雪花飘落,轻柔无声,落在地上倏忽不见,雪花慢慢变大,地面开始变白。
“……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灯火阑珊处……”
孙世馨手里捧着书卷,眼光却没有停留在上面,她喃喃自语,良久,才叹息了一声。
灯火阑珊处的意味,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心情,自怜幽独,伤心人别有怀抱,正如现在的自己。
“笑语盈盈暗香去。小姐雪中踏步,不是寻梅却是赋词,但须笑语盈盈,才能应情应景。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正如灯火阑珊处,都是无奈之味。”
忽然,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孙世馨一惊,转过头来,看到一个英挺的男子,雪花飘舞之中,好似也在园子里漫步。
“你也喜欢辛稼轩的词?”
本来想问男子是谁,但看到他脸上爽朗的笑容,笑时露出的一排整齐的雪白牙齿,孙世馨心里一动,马上换了个问法。
“壮岁旌旗拥万夫,却将万字平戎策,换作东家种树书。辛弃疾英雄豪杰,壮志未酬,引为平生之恨。小姐吟诵这一首?青玉案.元夕?,在下也是极为欣赏。但要说最慷慨激昂者,却是哪一首?破阵子?,读之往往让人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面对眼前人淡如菊的少女,王泰收起了内心的惊讶。他最喜欢的词家便是辛弃疾,对辛词可以说是推崇之至,尤胜苏词。
更何况,眼前的少女亭亭玉立,风华已现,虽然还未成年,但却让人暗自惊艳,心情舒畅,这也激起了他内心的一阵骚动。
在美丽的女子面前,几乎所有的男子都想卖弄一番,不管是欣赏还是别有用心。
“内忧外患,国事艰难,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倒是应情应景。”
想起为国事操劳,白了两鬓的父亲,孙世馨下意识点了点头。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一场大雪,不知遮盖了多少人的伤痛,又掩盖了人世间数不胜数的悲欢离合……”
看着漫天的雪花,突然想起那些原野间断垣残壁和窝棚里艰难度日的百姓,王泰不由得心中感伤,自顾自说了出来。
“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你出口成章,这样说来,你也会赋词了?”
孙世馨心中怦然一动。眼前的男子,似乎有些故事,也有些才华。
“我……”
王泰苦笑一声,这个时候,似乎不是舞文弄墨的时候。
“畏畏缩缩,怎么,你不敢了?”
王泰刚想再推辞,看到少女眼中的傲意,不由得脱口而出。
“小姐,请问可有笔墨?”
“你现在就写?”
孙世馨眼中的惊讶更甚。
这人难道是要现场临书? 他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七步成诗的曹子建不成?
下人拿来笔墨,王泰思虑片刻,想起了自己两世为人,孤苦伶仃,那世的亲友还在痛苦煎熬,王泰定定神,就在后园阁内的石几之上,写了起来。
孙世馨收起惊讶的目光,看到王泰的前几下笔划,不由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王泰不由得一愣,诧异地看了孙世鑫一眼。孙世馨虽然止住了笑,但眼睛里面的笑意,却是显而易见。
王泰心头愕然,眼睛看向自己所书,恍然大悟。自己这笔法,后世无所事事,整日里关起办公室门来,练了三四年,不会这么不入流吧?
他可是记得,自己曾经
给几个下属、村主任、学校等留过墨宝的。
心头虽然狐疑,王泰还是定神写了下去。
孙世馨也是收起笑意,眼睛随着王泰笔走龙蛇,震惊之余,慢慢读了出来。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问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即便是抄袭,王泰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写完了,他放下了纸笔,在孙世馨的目瞪口呆之中,笑了一笑。
“班门弄斧,还望小姐不要见笑。”
“你……”
孙世馨拿起纸张,轻声读着,眼圈一红,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你这人……只怕是自哀自怨,自问自答。你有怎样的伤心事……又怎能作……出这样幽怨的佳句?”
孙世馨说话时,想着这些诗句,泪水簌簌,不断滑落,难以自抑。
这人,他怎么会有如此的心伤?
他定然是伤了自己,却也伤了别人。
王泰见孙世馨楚楚可怜,想要上前安慰,却又觉得唐突。
“你等一下,这词真是你所做?”
孙世馨抬起头来,忽然问道。
“千真万确,确是在下所做!”
孙世馨擦干脸上泪水,看着王泰,忽然破涕而笑。
“不会是你做的,你这么年轻,没有这样的伤心事!”
“小姐,世间之事,光怪陆离,说出来也没人相信,还是不说的好。”
自己的经历,说出来恐怕无人相信。还是不要说,以免让人以为自己是神经病。
“你这词自言自语,自怨自艾,自问自答,“断肠声里忆平生”之句,更是点睛之笔,令人潸然泪下。你才多大,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生感悟?”
孙世馨轻声说道,却是对词开始赏析起来。
“小姐,这是有感而发,不能……”
王泰心头一痛,编不下去。
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是20岁的身体,40岁的心态和经历。
“要让我相信此词是你所做也很容易,只要你能重新另赋一首,我便相信了你。”
孙世馨擦去了几滴眼泪,重新又变得容光焕发,带着稚气的笑容,让王泰难以拒绝。
“天下动荡不安,诸事艰难,百姓流离失所,嗷嗷待哺,此情此景,你是不是要振奋些,不要自艾自怜,这才是男儿所为。”
王泰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天下之大,他可真是小瞧了芸芸众生。
“兄台,我来给你磨墨!”
看王泰低头沉思,孙世馨赶紧来到石几旁边,自己磨起墨来。
脑袋里面快速闪过后世的那些诗词,王泰微微走了几步,心里有了主意。
“你又要七步赋诗?”
看到王泰来到桌前,孙世馨目瞪口呆。
“,人生快事,不要说七步,三步足矣。”
王泰抓起笔,在纸上开始写了下去。
孙世馨目光迷离,她抬头看了王泰片刻,轻轻摇了摇头,眼光收了回来,放在了纸上。
王泰写完,放下手上的狼毫,孙世馨上前,看了起来。
“诗界千年靡靡风,
兵魂销尽国魂空。
集中什九从军乐,
亘古男儿一放翁。”
“亘古男儿一放翁,千古英雄无觅处,陆放翁得到兄台你如此嘉许,可谓是受宠若惊了。”
孙世馨收回目光,双掌轻轻一击,她看着王泰,诧异道:“兄台,你倒是奇才,七步便成佳句,堪比曹子建。不过,我想知道,辛稼轩和陆放翁,你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王泰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二位先贤都是热血男儿,却都怀才不遇。我大明内忧外患,动荡不安,在下只想成为自己,不想重蹈二位先贤覆辙,误了天下大事。”
“慷慨激昂,却不怨天尤人,说的好,小妹佩服!”
孙世馨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姓王是不是?”
王泰看她巧笑嫣然,眼波流转,令人赏心悦目,也不由得开心。
“小姐怎么知道我姓王?”
“王泰之名,西安府人人皆知,又岂是小妹一人得知?”
孙世馨看着王泰,见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
“王兄,你在咸阳地面上做下了惊天的大事,垦荒屯田,兴办学堂,兴旺百业,保一地平安,为国为民,剑胆琴心,小妹佩服之至!”
孙世馨施了一礼,王泰赶紧谦让。
“小姐谬赞,王泰有愧。”
“王兄,无需多礼。我大明就是繁文缛节太多,朝堂阉党作祟,空谈误国者比比皆是,士民尚武之风缺失,才使得流寇四起,区区东虏也敢欺凌中华。我爹说你练兵有术,是个人才,你不是这样的凡夫俗子吧?”
“我……”
王泰大吃一惊。原以为这位偶遇的女子是个温文尔雅的淑女,没想到她豪爽直率,却是个热血女子。
“敢问小姐尊姓大名?”
“王兄,你上次留给我爹的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句是残句。下句是什么,能不能也写出来瞧瞧?”
孙世馨眼睛含笑,心情似乎不错。
“你是抚台大人的千金?”
王泰吃了一惊。孙传庭温文尔雅,器宇轩昂,想不还有这样出色的女儿。
怪不得历史上孙传庭战死后,两个女儿都自尽,今日一见,果然是刚烈无比。
“小姐,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王泰一定如小姐所愿,抵抗外侮,毁家纾难,不负天下百姓。”
王泰岔开了话题,正色说道,脸色凝重,孙世馨立刻高兴了起来。
“王兄,一言为定。你还没有说,哪句诗的下半句是什么。是不是因为我爹是抚台之尊,你就诚惶诚恐,不知所措了?”
孙世馨似笑非笑,王泰脸上一红,微微摇了摇头。
“小姐,你小看了我王泰。”
王泰沉声道:“那两句只是残句,没有整章,当时抚台大人重压在旁,哥哥我情急之下,只是偶得佳句而已。”
“原来又是七步成诗!”
孙世馨轻轻一笑,欠身施了一礼。
“王兄天纵奇才,小妹鲁莽,只是开个玩笑,还望你见谅。”
王泰赶紧回礼。这孙世馨不愧是名门之后,还未成年,举手投足,却已是大家风范,让他不由感慨孙氏的门风。
大雪纷飞,漫天飞舞,天际一片白茫茫,王泰看孙世馨身材纤细,似乎弱不禁风,不由得担心道:“孙大小姐,天寒地冻,北风凛冽,你不冷吗?”
“今日见了你王兄,如沐春风,那里还有半分的寒意!”
孙世馨摇摇头笑道:“况且,天降大雪,此乃祥瑞,明年的庄稼,肯定会是大丰收,百姓能吃得饱,我这心里也是快乐!”
王泰被她的乐观情绪所感染,也是心情舒畅。人生心里快乐,人生苦短,尤为难得。
第4章 有意
很快,王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一年来,他垦荒营田,赈灾流民,心思一大半都在那些嗷嗷待哺的流民身上,这时候大雪纷飞,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些废旧房屋中的流民,这天寒地冻,不知又要冻死几人?
“王兄,你似乎若有所思?”
王泰的举止,被孙世馨敏锐地觉察到。
“贤妹,我只是想起了那些住在断壁残垣里的百姓,酷寒时节,冰天雪地,我是心有戚戚啊!”
王泰语气温和,感情真挚,孙世馨也是心头一热。
“王兄,你古道热肠,一颗赤子之心,真是让小妹折服啊!”
王泰摇了摇头,苦笑道:“让小姐见笑了。世道险恶,举步艰难,我宁可不要这古道热肠,做一自由自在的富家翁而已。”
“王兄,你说这话,未免也太有些消极吧!”
王泰无奈感慨的话,却让孙世馨立刻皱起了眉头。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不能救国救民,有一番作为,又与禽兽何异? 国家动荡,百姓受苦,王兄要想效仿陶渊明,只怕太让小妹失望!”
王泰一时语塞,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只是发了个牢骚,却被归成了“禽兽”!
这孙世馨,倔强刚烈,还真是有几分孙传庭的影子。
“好好好! 我只是发发牢骚,就被你贬为“兽类”,我还是继续做我很有前途的修理地……面的事业去吧!”
“这才是你王兄,忠肝义胆,不会让小妹失望!”
王泰的求饶,让孙世馨立刻高兴了起来。
“王兄,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不会也是为了一官半职,前来送礼的吧?”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王泰的来意上。
“小姐,你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你。”
王泰微微笑了一下,正色道:“正所谓官职越大,责任越大。愚兄在地方上开垦荒地,赈灾流民,所救不过数万百姓,维持的也只是咸阳一县的安宁。数万流民和大明境内,甚至是陕西、或是西安府的流民数量比起来,也只是九牛一毛。”
“若是王兄能有更高的官职,就可以救更多的百姓。王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不愧是我关中子弟,小妹佩服!”
王泰哈哈一笑,戏谑道:“小姐,你可已经赞叹过愚兄两次了。”
孙世馨脸上笑容可掬,脆声道:“王兄,不要“小姐”“小姐”地叫着,我还是喜欢你称呼我为贤妹,听着亲近。”
王泰抱拳道:“贤妹,那哥哥我就不客气了!”
孙世馨还礼道:“王兄,你就不要客气了!”
二人相对一笑,孙世馨调侃道:“王兄,你都带了些什么礼物来啊?”
“贤妹,马上就是佳节,哥哥我此番过来,是送一些土产,几个火炉,作为佳节的礼物,还望你们收下。”
春节是中国人的第一大年,不管你愿不愿意,送礼拜年,这都是风俗和人之常情。
“王兄……我爹那边……”
孙世馨的脸上,浮起一丝为难之色。
王泰看她脸上的神色,已经猜了出来。
看来这孙传庭,做官的风骨不错,只是脾气太倔强,性格太要强了些,太孤芳自赏了些。
“贤妹放心就是,哥哥绝不会做贿赂之事,污了大人的名节。”
以孙传庭的家世,一身傲骨,他必然不会在乎钱财这些俗物。他也不会走这些以财谋官的路子,在孙传庭这里,绝对是自取其辱。
“王兄,你知道就好。家父有时候太过较真,得罪了不少官场败类,以后有机会,还望王兄多多规劝才是。”
王泰额头汗水密布。有其父必有其子,孙世馨这一句“败类”,陕西官场上的官员,被她几乎一网打尽了。
王泰左右看了看,疑惑道:“孙副将只是去个茅厕,怎么这么久?难道说,他掉在茅坑里了?”
“你才掉到茅坑里了!”
王泰话音刚落,孙枝秀的黑脸从一旁的墙后露了出来。
他刚才去前院方便,回来看到王泰和孙世馨谈的高兴,便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躲在一旁观看。
男欢女爱,他怎会从中阻扰,何况这是抚台大人的掌上明珠。
孙世馨掩嘴而笑,几个人一起,向着后院而去。
看着车上的几个蜂窝煤炉子,上百个煤球,还有那些干果野猪肉,孙夫人有些诧异。
“王公子,这么多东西,多不好意思!”
“夫人无忧,只是些日常之物而已。大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小人自然不会给大人添堵,让大人分心。”
“娘,你就放心吧。王大哥一番好意,咱们就不要推辞了。”
孙世馨也在一旁劝道。
孙夫人看了一眼含羞带嗔的女儿,又看了看她注意王泰的目光,微微一怔。
“馨儿,你和王大哥认识?”
孙世馨和王泰四目相对,都是微微一笑。
“夫人,我刚和小姐在后园偶遇。小姐知书达理,聪慧豪爽,我二人甚是投机。”
王泰的话,让孙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王泰,西安城的百姓能吃上平价粮食,还多亏了你的功劳。”
“夫人,可惜垦荒的时节太晚,百姓虽然能吃上便宜的粟谷,但这麦子,还是要花费不少银两。今年咸阳县开垦了四五千顷荒地,到了明年夏收,很多百姓就可以吃上平价的麦子了。”
王泰不卑不亢,细细道来。孙夫人看他郑重其事,气定神闲,也不禁叹服王泰的稳重和谈吐。
她在王泰这个年龄的时候,可比王泰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也许孙传庭和王泰的报复差不多,但孙传庭性格倨傲,似乎比王泰的平和更让人揪心。
“王泰,你得罪了秦王府,他们难免要报复你。要不要我跟抚台大人说说,给你们做个和事佬?”
孙夫人说完,看着王泰,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王泰得罪了秦郡王,也就是秦王的弟弟,孙传庭虽然和秦郡王关系一般,但和秦王之间还算过得去。王泰和秦郡王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相信秦王发话,秦郡王会给这个面子。
“多谢夫人的美意了。”
王泰微微考虑片刻,还是选择了婉拒。
“夫人,抚台大人日理万机,就不要为了小人这点事情劳神了。小人身边都是训练有素的猛士,秦王府想要对付小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夫人可以放心。”
孙夫人看王泰面色平静,不由得叹息一声。果然是年轻人,自有他们的傲气。
这一点上,王泰和孙传庭倒是有几分相似。
“王兄,那些个跳梁小丑,不必在乎他们。一群硕鼠,还以为自己雍容华贵,不可一世,不过是沐猴而冠而已!”
孙世馨脱口而出,孙夫人和孙枝秀都是变了颜色。
“大小姐,你可不敢乱说,万一被秦王府的人听到了,你爹可就有麻烦了!”
孙枝秀脸色发白,赶紧在一旁劝道。
“馨儿,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孙夫人也是赶紧劝道,不过,看她的脸色,似乎不以为然。
王泰察言观色,暗暗摇头。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孙传庭一家,果然都是风骨俱佳的猛人。
果然,孙世馨小脸发红,脖子一梗。
“堂堂秦王府,良田上万顷,家财数百万,可曾救治过一个流民? 王大哥舍尽家财,以一己之力,活民数万。二者孰忠孰奸,一目了然。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孙世馨义正言辞,孙夫人和孙枝秀都是摇头苦笑。
王泰也是莞尔,他竖起来了大拇指,一本正经。
“贤妹,你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哥哥佩服!”
王泰的共情,让孙世馨的激动,终于平静了下来。
后院女眷之地,王泰不好意思长时间停留,他们寒暄几句,正要退出,却被孙夫人叫住。
“馨儿,你带王大哥到后院转转,娘和孙副将有正事谈。”
孙枝秀被留下,王泰和孙世馨出来,在外面说话。
“妹子,你这样整天呆在家里,闷是不闷?”
“没什么,闷了的话,我也可以练练武,练练骑射。”
王泰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孙世馨小小年纪,竟然也练习弓马。看来孙传庭这人,还是有些意思。
“妹子,你要是想出去,哥哥带你去南山打猎,山上可好玩了!”
“那好,一言为定! ”
“哥哥又岂能骗你!”
房间里,孙夫人指着外面谈笑风生的二人,向孙枝秀道:“孙副将,我要问你的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孙枝秀看着外面的王泰二人,连连点头。
“夫人,我知道个大概,这也是我带王泰来的原因。夫人只管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夫人指着外面的王泰,压低了声音。
“关于王泰,你能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孙枝秀一一道来,孙夫人频频点头。
“照你这么说来,大小姐和王泰,不一定会有结果?”
孙枝秀点了点头,沉思道:“夫人,王泰这个人,小人看不清楚。此人做事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他的志向,恐怕不是一般人可比。我就怕,他和大小姐不是一路人。”
孙夫人点了点头,哑然失笑。
“这么说来,把馨儿许配给他,反而是他吃亏了?”
孙枝秀赶紧摇摇头,劝道:“夫人,婚姻之事,无所谓高低贵贱,就看这二人对不对的上眼。你看他们二人,至少是有说有笑,这开始,就算不错了!”
孙夫人摇了摇头道:“你一个沙场军汉,那里懂这些儿女情长。怕就怕,这王泰对谁都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二人一时无语,随后孙夫人又问起王泰的其它信息起来。
孙枝秀忐忑不安,只好小心说话,不敢有丝毫隐瞒。
等了半天,才看到孙枝秀从房间出来,王泰赶紧迎上前去。
“孙大哥,夫人留你,都说了些什么?”
“一些私事,咱们快走吧,肚子都饿了!”
“王大哥,记得以后常来看我!”
“放心吧,贤妹!”
王泰和孙枝秀离开,孙世馨还站在院中,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
看到女儿呆呆的样子,孙夫人暗暗头疼。
这是不是一见钟情,少女怀春?却不知王泰如何看待?
第5章 苦涩
从巡抚衙门出来,孙枝秀和王泰主仆一路同行,几人来到孙枝秀家里,孙妻见是王泰,也是殷勤款待。
“哥哥,你这家里,收拾的可真不错!”
王泰看孙枝秀家里几个仆人,家具都是暂新的黄花梨,织毯字画,瓷器精美,再加上美酒佳肴,红烛高照,不由得赞叹道。
“还不是亏了你王兄弟!”
孙妻给王泰二人倒上酒,在一旁笑呵呵说道。
“要不是开粮店,卖火炉蜂窝煤,我们还不是家徒四壁。兄弟,嫂嫂这里多谢你了!”
“自己忙活去,哪里都有你插嘴的地方!”
孙枝秀摆摆手,孙妻笑呵呵地走开。
“兄弟,你嫂嫂说的是,哥哥我多谢你了,先干为敬!”
孙枝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王泰也跟着陪了一个。
“要是没有哥哥,这粮食生意在西安城也铺不开,哥哥当之无愧。”
王泰的话,让孙枝秀哈哈大笑起来。
“兄弟你什么都好,人也仗义,就是太客气!”
他黑脸通红,满不在乎地说道:“秦王府的那些皇亲国戚,他们也就是在老百姓面前耍耍威风,想要和我秦军的兄弟叫板,借他一个胆!”
王泰嘿嘿一笑。这些个军中悍将,全都是亡命之徒,皇帝都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没有实权的地方藩王。
王二在一旁只顾吃喝,也不插话。
“哥哥,今日在巡抚衙门后院,你怕是故意为之吧?”
王泰的话,让孙枝秀又是哈哈一笑。
“兄弟,不瞒你说,听说你是年少有为,孙夫人便让我拉你过来看看。况且,哥哥我也想成人之美。”
王泰微微汗颜,摇头道:“巡抚大人的千金,岂是小弟能够高攀得上? 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吧。”
孙枝秀拉他过来,果然是另有所图。孙世馨虽然不错,但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叫他如何下得去手?
“大小姐才貌双全,我可不想他人捷足先登!”
孙枝秀黑脸一板,似乎对王泰有意避让,很不满意。
“我可有绝密消息,你的那个死对头武大定,已经向抚台大人提亲了。”
“武大定?”
王泰苦笑道:“武大定向抚台大人提亲,这是他的事情,似乎和小弟没有关系。我们俩个人的恩怨,还是自己解决。”
“你呀,果然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算我是白为你操心了!”
孙枝秀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王泰,摇了摇头。
“武大定长袖善舞,颇得抚台大人的器重,他要是成了抚台大人的东床快婿,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王泰思虑片刻,诧异道:“武大定出身草莽,又是归附之人,抚台大人名门望族,他会答应武大定的提亲吗?”
“旁人或许不会,但抚台大人轻士而亲卒,与常人性格迥异,这也是孙夫人想要撮合你和大小姐的缘故。”
孙枝秀的话,让王泰恍然大悟。看来孙传庭和妻子在女儿的择偶问题上意见相左,孙夫人这才想起了自己。
可怜天下父母之心。不过,在王泰看来,孙世馨性格倔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主张,恐怕孙传庭夫妇左右不了她。
“公子,我看孙大小姐不错,长得跟画里的人似的,你就从了她吧。”
一直只顾吃喝的王二,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孙枝秀哈哈一笑道:“看来,王二都比你看得清楚,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王泰嘿嘿一笑,轻声道:“大小姐虽是女子,却是慷慨激昂、性烈如火,以我看来,婚姻大事,她一定会自己拿主意。”
孙枝秀咽下口中的食物,点了点头道:“王泰,这话你说的不错! 不过,旁观者清,我可是看得清楚,大小姐虽然性格倔强,但要看对谁。到了你王泰身上,那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柔情似水呀!”
王二也是大声道:“孙将军说的是! 孙大小姐一看到公子,脸色发红,眼睛里面都是欢喜。她一定是看上公子呢!”
孙枝秀大喜,赶紧道:“事不宜迟,王泰,你要是愿意,咱们明天就去提亲,节前就把这事定了。你觉得怎样?”
“哥哥,慢慢来,稍安勿躁!”
王泰一阵头大,赶紧转移了话题。
“哥哥,这些事以后再说,咱们喝酒!”
“来,喝酒,喝酒,哥哥提前恭祝你佳节快快乐乐了!”
“同喜同喜!”
几人觥筹交错之下,王泰话题东引,自然扯到了孙传庭和当前的战事身上。
“孙大哥,抚台大人一向可好?”
“一大堆事情,大人也是焦头烂额。”
孙枝秀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人剿贼势如破竹,又有什么烦恼事情?”
“前几个月,陕南的石泉、汉阴失陷,兵部指责大人不肯发兵相救。大人牛脾气上来,提出陕南与关中不能兼顾,需要另设巡抚,说要是朝廷无人,自己愿意就任,陕西巡抚可以另选他人。”
王泰大吃一惊。孙传庭如此负气,以硬对硬,置朝廷众臣于何地,天子颜面何在?
“大……哥,那朝……廷是如何回复?”
震惊之余,王泰结结巴巴地问道。
“朝廷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大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长吁短叹,说他什么“性本痴忠,忌当路者众”。以哥哥看来,朝廷恐怕对大人早有怨言,否则大人也不会这样发愁。”
王泰轻声叹息,放下了手上的酒杯。
看来,孙传庭也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缺陷,但他却恃才傲物,不肯作出改变,这恐怕也是性格使然。
“兄弟你有所不知,杨阁部如今是皇上的宠臣,大人偏偏和他尿不到一壶。几次三番,大人和杨阁部在政事上意见不一,哥哥我猜,他二人已经是势同水火,难以调和了。”
历史上相传,孙传庭和杨嗣昌之间的不和,根源在于战略上的分歧。杨嗣昌坚持“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其中“陕抚断商、雒”当一面,是关键环节。而孙传庭不以为然,认为“向来贼势张则四出,困则归秦,贼之地利在秦明矣”,“贼将踞全秦为窟穴,而四面六隅几为空张之网”,多次公开反对杨嗣昌的主张。
正所谓,有才之人必有性格,杨嗣昌刚愎自用,孙传庭负气要强,两人明争暗斗,杨嗣昌感到孙传庭难以节制,孙传庭则反感杨嗣昌处处掣肘。
历史上,二人结怨日久,孙传庭进京入狱,虽然主因在崇祯皇帝,但与阁臣杨嗣昌也有着必然的关系。
“孙大哥,你有空时,也多劝劝大人,让他不要意气用事,以免误了国事。”
王泰满嘴的苦涩。大明王朝,就是毁在了一次又一次的内斗当中。
“兄弟,大人的性子怎样,想必你也是知道一二。”
孙枝秀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人要是性子软一些,也不至于谁都得罪,在官场上寸步难行。”
孙枝秀的感
慨听在耳中,王泰也是默然。孙传庭要是性格软绵,清屯追饷的事情,估计也难以成功。
“大人和洪督师之间,相处的如何?”
想起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洪承畴,王泰忍不住又开了口。
“大人在军务上,总是急进,并不把开罪同僚当成一回事。洪承畴喜城府极深,待人接物,宽厚谦让。你说,他二人能够怎样?”
孙枝秀喝的面色通红,许多话也是毫不隐瞒。
“朝廷考虑大人兵力单薄,把洪督师麾下的甘肃镇兵二千余人拨给大人调度。大人大刀阔斧,裁汰军官三十一人,兵丁四百多,说是精简队伍,减少开支。你说说,洪督师心里能舒服吗?”
孙枝秀摇摇头,很是无奈。
“月前,洪督师传来军令,他入蜀追剿李闯流寇,安排大人在商雒一带堵截,结果李闯从陇南逃脱。大人对此意见不同,上疏皇帝辨明此事。你说说,洪督师心里会怎么想?”
王泰频频摇头,心头震惊。
孙传庭如此不留余地的负气做法,碰上宽宏大量之人,或许可以相安无事,但是本朝阁臣杨嗣昌,还有皇帝崇祯,都是刚愎自用,个性自负之人,一番碰撞之下,国之不幸。
洪承畴虽然隐忍,城府极深,也不太会迁怒于人,但此人膝盖太软,王泰倒并不怎么担心此人对孙传庭掣肘。
“大人如此负气要强,朝堂上又没有人遮掩,士大夫争斗不休,非国家幸事,我大明忧患重重啊!”
历史上清军入塞,攻破济南城,纵横数千里,烧杀抢掠糜烂无数,连济南的藩王都未能幸免,崇祯帝大怒之下,连山东巡抚在内的大小官员四五十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孙传庭竟然撂挑子,以身体原因要求致仕,自然会令崇祯帝暴跳如雷,被投入大牢完全是咎由自取。
孙传庭下狱,虽然说,其中可能有杨嗣昌向皇帝打小报告的原因,在在此国难当头,强敌环伺的局面下,负气要强,以辞职表达不满,又置国家大事于何地?
孙枝秀看着王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王泰,你一介武夫,这些官场上的事情,还是少碰。你整天忧国忧民,搞得跟抚台大人一般,你累不累呀?”
王泰也是哑然。自己一个乡间草民,皇帝和大臣之间的事情,又岂是自己能左右。
“兄弟,莫谈国事,来,喝酒!”
孙枝秀举起了酒杯,却是暗暗心惊。
这位仁兄还真是忧国忧民,难怪抚台大人对他如此看中。这样看来,他走上仕途,只是迟早,也许有一天,自己还要唯其马首是瞻。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来,饮酒!”
王泰也是举起酒杯,三个人“咣当”一声碰在一起。
“兄弟,要不你晚上就歇在我府上,明天一早再回去?”
“哥哥,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咱们过了节再聚!”
几个人出来,来到院子里,看看周围没人,孙枝秀凑近王泰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哥哥,多谢你的提携!”
王泰郑重其事,肃拜了一下。
“兄弟,先别那么高兴,八字还没有一撇。这都是抚台大人的意思,他器重你,你好福气,就回家等着听好消息吧。”
孙枝秀抛下一句话,送王泰二人出了家门。
“公子,孙将军说了什么,是不是好事?”
“也许,我就要做官了。”
王泰抛下一句,他眼睛看着满天的雪花,若有所思。
第6章 醉一场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王泰主仆二人,默默走在长街之上,大雪落满了衣衫,风帽上也是满头。王泰眉头紧皱,王二低头跟随,灰暗不明的雪街上,留下两人浅浅的脚印。
垦荒赈民,虽然救活流民不少,但欲成大事,救百姓于水火,须要练兵掌兵,而要掌兵,不受各方掣肘,非得是孙传庭这样的封疆大吏,或是洪承畴般的边地督帅。
一个小小的中县练兵,兵不过千,只要一场小小的战役,就会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总督之权,抚台之尊,谈何容易?
可大明积重难返,官僚阶层腐朽不堪,没有时间小修小补,原地踏步,小打小闹,只会坐失良机,静以待毙。
但若是强行练兵募兵,在精明强干、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孙传庭手下,难免有翻船的危险。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知易行难,荆棘丛生,何其难矣!
王泰的心里,莫名地浮起一丝悲壮来。
难道说,大明注定要有这一劫,海内注定要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他一个人,又怎么能担当起历史、民族和文明的承载?
不知不觉,走到灯红酒绿之处,虽然大雪纷飞,时近年关,女子们仍然倚门卖俏,不知疲倦。
“公子,漫漫长夜,风雪交加,进来喝杯热酒,吃口热菜,暖暖身子。”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要苦了自己。”
街旁灯火耀眼之处,风姿绰约的华服女子巧笑嫣然,莺歌燕语,却无明显的风尘之色。
王泰停住脚步,看了看大门口热情似火的年轻女子们,又把目光转向镂空雕刻的朱门,十几盏精致的灯笼,最后在“翠红楼”的巨大牌匾上停下。
“王二,刚才在孙副将家里,没有吃好吧?”
王泰估计,刚才唯唯诺诺的吃喝,还不够这小子肚皮的一半。
“公子,刚才吃了不少,还有鸡肉、羊肉。公子要是没吃饱,小人还能吃些。”
王二懵懵懂懂,还没有明白王泰的意思。
“什么鸡肉羊肉,哥带你去吃人肉。”
王泰迈开步子,大步向迎上前来笑盈盈的女子们走去。
“公子……”
王二在后面一急,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王二,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王泰站住了脚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仆人。
“公子,虽然我没有成家,但我看得出来,抚台大人的千金,那是从心眼里喜欢你。你真的还要去这种地方吧?”
王泰看着王二,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王二,人生苦短,看开一些。抚台大人的千金,与本公子有何干?**苦短,及时行乐,忙了一年,咱们也该放松放松了。”
王泰继续前去,王二没有办法,只有跟在后面,忐忑不安地进了大门。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用问他也知道。难道说,公子今天晚上要青楼买醉,一醉解千愁吗?
那个抚台大人的女儿,貌美如花,知书达理,不就是他的良配吗?
外面冰天雪地、气候严寒,里面却是花团锦簇、温暖如春,内外之别,判若云泥。
“公子,西安城有名的欣欣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在本楼,公子……”
“废话少说,头前带路!”
老鸨的声音被打断,一大锭银子塞在手中,老鸨喜上眉梢,脸上的笑容可掬,犹如午后灿烂的菊花。
眼前的客人长的俊朗不
说,人又豪爽,彬彬有礼,不像那些个衣冠禽兽,一进楼里,见到女子,两眼放光,就要强行干那事,粗鄙至极。
“姐姐,让你的姑娘,把我的兄弟招待好了,我的银子不会亏待你们。”
王泰哈哈大笑道:“他能不能变成男人,今晚就看你们的了!”
“公子放心,保证让小兄弟满意的明天一早起不来床!”
老鸨招了招手,两个婀娜多姿,前凸后翘的女子挽住王二的胳膊,把五大三粗、可怜巴巴的王二,像无助的小孩一样,拖了离去。
“你就是欣欣姑娘?”
果然是西安城有名的青楼女子,光一个青春貌美,长腿蜂腰,就已经是当之无愧。
一瞬间,王泰不由自主想起了丁香,不知道她孤身一人,在家里做些什么。
“欣欣姑娘,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就是不知道,你床上的功夫如何?”
今夜的王泰,有些放纵,也有些无耻。
“公子,你误会了,小女子卖艺不卖身。你想要鱼水之欢,还是另找他人。”
女子看着人模狗样、仪表堂堂的王泰,脸色微微一红。
这人看着俊朗,想不到一说话就是如此露骨,实在是白瞎了一身好皮囊。
“卖艺不卖身,只怕是待价而沽吧。”
王泰“腾”地站了起来,作势就要离开。
“既然如此,本公子还是另找他人吧!”
果然,欣欣急了起来,赶紧阻止。
“公子,还是先听曲吧!”
王泰哈哈笑了起来,过来坐下,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欣欣姑娘,就坐在这里弹吧!”
欣欣脸色一红,也没有拿琴,扭扭捏捏过来,坐在了王泰的腿上。
感受到腿臀的热度和弹性,王泰暗自赞叹,青春年少,果然是诱惑无限。
“姐姐,你这楼里,有一个叫思思的姑娘吗?”
女子既然是这里的头牌,找她一探究竟,肯定不会错。
他可是记得清楚,郑四告诉过他,思思是呆在这座“翠红楼”的。
“不要叫什么姐姐,叫我欣欣就行。”
欣欣对王泰印象不错,说话也是温柔异常。
王泰虽然语言露骨,但她坐到了王泰的腿上,王泰却只是轻轻搂着他,并没有过分的动作。
光说不练,恐怕指的就是这种人吧。
“公子,思思是我的好姐妹,不过她已经离开园子了,只是有时候偶尔来客串。她不愿意卖身,得罪了西安府的很多贵人,怕是不好在楼里混下去了。”
王泰微微一怔。想不到这思思,竟然还是个有个性的女子。
“欣欣,麻烦你一下,如果能让思思姑娘过来喝杯水酒,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王泰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欣欣出去,王泰站起身来,来到窗边,向着外面看去。大雪覆盖了整个地面,屋顶和树枝上一片白色,街上行人罕见,那些大街小巷墙根鼓鼓囊囊的隆起下面,不知埋藏着多少流民和乞丐们的尸体。
过两天就是新年,城中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鞭炮声不绝。一年的苦难已经过去,即便是下层的黎民百姓,也是苦中作乐。
尤其是这一个冬天,东虏终于没有破关掳掠,这也使得朝廷有精力去对付流寇,一番围剿之下,流寇的势头暂时被压制,纷纷隐入了群山之中,百姓们也因此可以过个平安年。
可是,下一个冬天,大明还有这样暂时的安宁吗
一个千人的乡兵队伍,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呀?
“王泰,怎么是你?”
门“葛吱”一声,思思在姐妹的恳求下进了房间,看到窗口凝望的王泰,不由得惊叫了出来。
她到“翠红楼”来,只是挨不过姐妹的请求,过来助兴,却没有想到会遇见这恨的咬牙切齿的混人。
“思思姑娘,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王泰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位久闻其名,未谋一面的“怡情苑”头牌,曾经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郑雄的入幕之宾。
“王泰,你怎么没死?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敢到西安城来?”
思思眼睛一红,想起了往事,面部肌肉微微扭曲。
“欣欣姑娘,你先出去一下,我和思思姑娘说些事情。”
“公子,你可千万不要伤害思思啊!”
王泰点点头,欣欣看了看思思,退了出去。
“思思姑娘,郑氏父子布局,你召集江湖上的恶徒,差点弄死我,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我不反抗,难道要等你们把我弄死吗?”
王泰看着眼前身高腿长、容颜娇艳的女子,瞳孔收缩,冷意盎然。
“你……,你杀了郑雄,我一辈子都毁了! 我……”
思思一怔,随即吼了起来。泪水从她脸上流了下来,无尽的恨意,全变成了悔痛。
“郑氏父子屡次三番要对付我,置我于死地,我不自保,难道坐以待毙?”
王泰最见不得女子的眼泪,本来的痛恨,变成了一句叹息。
“郑雄是什么人,你心知肚明。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我过去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吧。”
思思挺起一张泪脸来,拳头捶着桌子,“咚咚”作响。
“一笔勾销,你想的倒美! 你把郑雄杀了,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郑雄没给你留下银子,可见对你并不怎样。你这样对他死心塌地,并不值得。”
王泰看着眼前的女子,倒不是想象中的心如蛇蝎,还有几分道义。
“郑雄有妻有妾不说,咸阳县要好的女人,恐怕也有不少。你自己算什么,应该心里有数吧。”
思思看了王泰片刻,终于坐了下来,掩面流泪,最后失声痛哭起来。
王泰微微摇了摇头,终于硬下心肠,眼神冰冷了下来。
“道理也给你讲了,你要是想再故技重施,对我不利,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思思抬起头看着王泰,对方眼中露出的冷意,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王泰,放过你也行,你得给我一万两银子。”
半晌,思思才开了口。
“什么,一万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王泰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
“堂堂的“咸阳四公子”之一,不要说,一万两银子你也拿不起! 谁都知道,你这一年来风生水起,创下了多大的基业。没有百万,几十万两银子总是有吧?”
思思瞬间变了脸,竟然嘲弄起王泰来。
“咸阳四公子?”
王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赈灾流民,垦荒营田,开渠挖井,造水车,办学堂,所有家产都已耗费殆尽,家中全部剩余也不过一万两银子。你想要这么多银子,恐怕找错人了吧!”
思思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王泰,暗暗心惊。
这个王泰,他做这么多事情,到底所图者何?
第7章 释心事
所图者何?
王泰端起茶喝了起来,嘴中都是苦涩,心中更是迷惘。
自己诸般努力,处心积虑,甚至不惜以身试险,妄图改变一二。但天下大势,滚滚向前,巨大车轮,谁能撼动?
蚍蜉撼树,太自不量力!
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女子,王泰暗暗警惕。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思思也变的太快了些。
一万两银子,就让她偃旗息鼓,不为郑雄报仇雪恨,看来,这郑雄刻薄寡恩,果然是死有余辜。
换了自己,就不会对身边的女子如此吝啬和利用,更不用说,陪伴多年。
好像又想起了郑雄,思思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王泰,你杀了郑雄,一万两银子,互不相欠!”
王泰暗暗头疼,正要拒绝,思思眼睛一瞪,不容他有反驳的机会。
“你要是不给银子,我就去王家庄闹去,说我有了你的种,说你是为了我杀的郑雄,看抚台大人怎么看你? 看抚台大人的千金怎么看你?”
思思的话,让王泰大吃了一惊。
“思思姑娘,你可不能胡闹,你这是要毁了我呀!”
“这么说,一万两银子,你是愿意给了?”
王泰摇摇头,苦笑了起来。
这个思思,还真是个难缠的主。不过,对于漂亮的女人,他总下不了手,这也是他的软肋。
“思思姑娘,你跟了郑雄这么多年,他真的没有给你留银……”
“王泰,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不是想死啊?”
思思眼睛一瞪,打断了王泰的话,却娇嗔多于愤怒。
“思思姑娘,你也别难为我了。如果你有生计上的困难,我一定会义不容辞。”
思思看着王泰一本正经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笑声中夹杂着一丝悲凉。
“王泰,你不必担心。我从十几岁跟了郑雄,到头来一无所有,连个外面养的都不如。咱们之间的恩怨,随风而散吧。”
“思思姑娘,看来你是看开了。”
王泰看着思思,长长吐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他有些怵眼前的女子,又或许为她暗暗惋惜。
“王泰,听说你办了两所学堂,你就送我一所吧。”
思思看着王泰,样子很是正经。
王泰微微一愣,哈哈笑了起来。
“思思姑娘,那两所学堂,索性我都送给你。不过你要是办亏了,你可不要找我!”
思思看了王泰片刻,微微摇了摇头,一脸的鄙夷。
“听人说你办学堂,学生上学不收银子,还有免费的饭吃,原来我还不相信,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是真信了。”
她盯着王泰,冷冷道:“你说你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你在学堂上,一个月就要花几千两,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思思的话,让王泰脸色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
“思思姑娘,你见过流民是怎样过日子的吗?”
“流民怎么过日子,我怎么知道!”
思思看了一眼王泰,瞪大了一双眼睛。
王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
“女孩子的衣服遮不住身子,**岁的孩子一丝不挂,一个馒头,就能换一个少女的贞操。那一日,我和郑雄大打出手,也是因为他买了许多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至于要干什么,你应该明白。”
思思脸上一红,微微点了点头。
“王泰,别说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的变化太大了,我几乎都快认不出你了。我和你,再无瓜葛,所有陈年旧事,一笔勾销。”
她终于敞开了心胸,人也觉得轻松了起来。
“说起来,咸阳四公子,不过四个纨绔子弟而已。白三刀坏事做尽,张元平浑浑噩噩,只有你洁身自好
,我都认不出你了!”
心底的许多话得到了倾诉,思思对王泰的恨,莫名地烟消云散。
王泰微微一笑,设身处地,这思思也算是个明白人。
他举起酒杯,自嘲地笑道:“思思姑娘,为天下的纨绔子弟干一杯!”
思思看了王泰片刻,摇了摇头,举起了酒杯,和王泰一饮而尽。
“王泰,你在西安城独自买醉,就不怕秦王府的人报复吗?”
“大过年,秦王府又要祭祀,又要宴待官员宗亲,这个时候,收银子更加重要,他们是没空理我的。”
“人模狗样,原以为你练乡兵,办学堂,年少英雄,谁知却是胆小如鼠! 我呸!”
“思思姑娘,居安思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两个人说着说着,喝着喝着,竟然熟了起来。
“思思姑娘,郑雄既然都不在了,你又何必自己一个人空闺独守,找个好人家嫁了算了!”
“我这样的青楼女子,有谁愿意真心对我? 再说了,世间都是凡夫俗子,算了吧,走一步、算一步吧!”
“思思,你要是愿意,就跟了我这个纨绔子弟,咱们两个凑活着过吧!”
王泰的话,让思思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王泰半天。
“王泰,以前我是小看你了。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不要再让我小看了!”
王泰酒喝的多了些,才感觉玩笑开过了头,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你们和好如初了?”
欣欣恰好进来,看到二人竟然聊了起来,有些奇怪。
“欣欣姑娘,你来的正好!”
王泰赶紧开口,错过了尴尬。
“本来也没有什么恩怨,不过一场误会而已。如今误会消除,思思姑娘就弹奏一曲,我付银子,各得其所吧。”
欣欣拍手叫好,思思犹豫了一下,拿起了琵琶。
王泰和欣欣坐下,思思刚要弹奏,忽然停了下来。
“思思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弹了?”
思思摇了摇头,指着王泰道:“王公子,听闻你当日奏琴,惊世骇俗。不如你演奏一曲,也让我们姐妹开开眼界?”
王泰连连摆手,推辞道:“当日是被推到了台上,不得已而为之。还是算了吧。”
思思放下琵琶,使了个眼色,和欣欣一人一边,拉起王泰的胳膊,就往琴台那边拉去,嘴里还振振有词。
“王大才子,你就不要客气了。除非你是鱼目混珠,否则就是不给我们姐妹面子! 快快请吧!”
王泰无奈,来到琴台边,坐了下来。
“两位姐姐,真的要弹?”
“非弹不可?”
思思的眼光里,有着那么一丝戏谑。
“要弹也行,不过在下有一个要求。”
王泰正色说道,却惹来思思的一声嗤笑。
“王泰,你又耍什么花样? 你是不会还是不敢?”
欣欣害怕气氛弄僵,赶紧在一旁劝道:
“思思姐,不要这样,别冷了场!”
思思瞪了一眼依依,摇摇头道:“别的男人你看不上,这个你就使劲往上凑,你呀,最容易被男人骗了! 这个王泰,咸阳四公子之一,有名的纨绔子弟,你可要看清楚了!”
欣欣红了脸,偷偷看了一眼王泰。
王泰微微笑道:“思思姑娘,你还没有说,答不答应在下的条件?”
思思看着王泰,寸步不让。
“如果你能弹首新曲,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思索片刻,调了琴,开始弹奏起来。
“沧海一
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只剩了一襟晚照
......”
这首后世人人会哼的名曲,王泰不知弹过多少次,现在,琴声伴随着他的吟唱声,让屋子里的两个女子如痴如呆。
“豪情只剩了一襟晚照……”
欣欣顺着节拍轻声随唱,思思如痴如醉,喃喃自语,眼泪簌簌而下。
不知不觉,房中多了几个女子和豪客,跟着人慢慢多了起来,曲终人未散,满屋子都是喝彩声。
“好曲!”
“好词!”
王泰站起身来,满面笑容,频频挥手,伊然后世政治领袖们出席活动一般。
这一次,终于没有被“半斗谷”那样的俗者搅了局。
“这位公子,能不能把此曲传授给我们这些姐妹?”
“好说好说。各位姐妹,这首曲子在下会传给欣欣姑娘,然后由欣欣姑娘传给各位,如何?”
“多谢公子!”
欣欣眉开眼笑,连忙道谢。有了这首名曲,她以后一定是门庭若市,财源广进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让开!”
众人各自离开,思思走了过来,冲着琴台前的王泰摆摆手,王泰知趣地闪到一边。
思思在琴台前坐下,嘴里喃喃自语,开始弹了起来,琴声优雅,竟然有模有样。
王泰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思思在乐器上的造诣,可不要一般。
“这是怎么弹的,指点一下!”
毕竟是第一次弹,有不熟悉的地方,思思一瞪眼睛,王泰赶紧在桌旁坐了下来。
王泰在一旁指点,看她眉目如画,不由得心动,轻轻搂住了思思的细腰。
思思一愣,停止了弹琴,转过头来,王泰一用力,把她抱了过来,随即亲了上去。
嘴被对方紧紧封住,思思下意识扬起手臂,胳膊却被对方紧紧抓住。
一番痛吻,王泰才放开了气喘吁吁的思思。
“思思姑娘,恕在下放荡。难道你忘记了,刚才答应过我什么吗?”
思思一阵心惊肉跳,强词夺理道:“王泰,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怎样?”
王泰冷冷一笑,把思思搂的更近了一些,胸前的山丘已经贴上了鼻尖。
“任何条件,难道你要耍赖?”
“你胡说些什么,欣欣和我,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差点要了我的命,亲你一口,也算是报仇雪恨!”
王泰看了一眼旁边的欣欣,笑道:
“欣欣姑娘,今夜我要青楼买醉,你要和我二人大被同眠吗?”
王泰戏谑地说道,欣欣和思思的脸都是红了半边。
“欣欣,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呀!”
思思着急地叫了起来。
王泰已经放开了她的胳膊,她却只顾挣扎,再也没有半点要打对方的意思。
“思思姑娘,你不是心甘情愿,我也不会强迫你,扫了大家的雅兴。”
王泰目光转向满脸通红的欣欣,上前一把搂住。
“欣欣姑娘,听闻你卖艺不卖身,可是真的?”
欣欣气喘吁吁,双手抱住了王泰粗壮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随即放开。
“王公子,要是思思姐愿意留你,这个房间,就交给二位了。”
欣欣拉上门离开,房间里只留下了王泰和思思。
街上的鞭炮声不时响起,光亮照的屋内思思脸色变幻,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是留下,还是离开?
第8章 心意
“夫人,临近年关,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和小姐不要推辞。”
巡抚衙门后堂,武大定英俊的脸上满堆笑容,和身旁的军士一起,手上捧着丝绸和茶叶点心等物。
“武将军,你有心了。”
孙夫人看着眼前的武大定,年轻英俊,举止言谈,让人生不出厌恶之心。
“这包点心我收下,可是这茶叶、绸缎,实在是太贵重了! 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否则,抚台大人可是要怪罪我的。”
武大定笑道,丝毫让人感觉不出来有任何的巴结和奉承之嫌。
“夫人,大小姐,这只是一点心意,不值钱,夫人和小姐如果嫌弃,小人就交给大人,让他处置。想来,大人他就要拿去,赈灾那些苦难的百姓了。”
孙夫人微微一笑。这个武大定,倒是个趣人。
“武将军今年多大,家中尚有何人?”
听到孙夫人问,武大定赶紧上前,恭恭敬敬道:“回夫人,小人虚度年华,今年二十五岁,吃百家饭长大,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幸得大人赏识,留在秦军中效力,腆居游击将军一职。”
孙夫人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痛惜之色。
“武游击,想不到你是孤儿,难得你一片忠义,迷途知返,懂得为国为民的道理。以后没事常来坐坐。”
武大定大喜过望,赶紧肃拜道:“多谢夫人!”
“武将军,你读过书吗,会赋诗吗?”
一旁的孙世馨,看见母亲和武大定相谈甚欢,眉头一皱,忽然开口问了起来。
她可是听孙枝秀说过,武大定和王泰不大对付,武大定曾经在父亲面前弹劾王泰,差点让王泰冤死牢中。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今日就想看一看,这武大定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回大小姐,小人读过书,但赋诗就不会了。小人沙场征战,九死一生,也喜欢唐诗宋词,尤以大家辛弃疾最爱。”
武大定赶紧回道,脸上笑容可掬。
孙世馨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
“哦,武将军,你也喜欢辛词,你喜欢辛词哪一首?”
“回小姐,自然是哪一首?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慷慨激昂,每每读之,让人热血沸腾,心驰神往。”
武大定的额头,不自觉汗水密布。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武将军,你觉得这首词后半阙怎样,哪一句才是点睛之笔?”
“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武大定微微一怔,凭着好记性,终于记得几句。
这首词一定是大小姐喜欢,不过让他一时半会说出个子丑寅卯,他还真是说不出来。
知道孙世馨喜欢辛弃疾的词,他也是做足了功课,突击了几个晚上,才背了五六首,知道大概的意思。现在要让他当场表现,一下说出这首伤心之词的精髓,还真是难为了他。
“这首词……”
武大定含糊其辞,孙世馨眉头微微一皱。
在他看来,王泰能在七步成诗,而这个武大定七步还说不出词的妙处,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对不起,武将军,小妹有事,告退了。”
孙世馨向武大定微微施了一礼,转身退入了房内。
孙夫人看着孙世馨的背影,摇了摇头,对武大定抱歉道:
“武将军,你不要介意,馨儿心高气傲,被我们给惯坏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那里,那里,夫人客气了!”
武大定赶紧作揖辞谢:“既然没有什么事情,小人就告辞了!”
武大定慢慢退出了衙门后堂,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巡抚衙门大堂,一众将领寒暄说笑,气氛热闹异常。屋内的秦军将领,最低也是游击以上的武官,可以说,整个陕西秦军的精华,都是汇聚于此。
马上是年关,和民间一样,巡抚衙门也是热闹异常,一年的征战下来,上到抚台大人,下到军中健卒,都是获得了难得的修养时间。
“抚台大人到!”
军士的声音响起,屋内的所有将领都是站了起来,喧哗声立时消失,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孙传庭进来,来到桌旁,打量了一下坐中的诸位将领,举起了酒杯。
“诸位兄弟,自去年击溃流寇高迎祥部,到今日陕南大部安靖,我秦军死伤兄弟无数。这杯酒,就敬死难的兄弟们吧!”
所有将领都是举起了酒杯,和孙传庭一起,把酒洒在了地上。
“这第二杯酒,敬各位英勇奋战的兄弟们!”
“这第三杯酒,咱们共祝佳节!”
三杯酒敬完,众人开席,孙传庭挨着酒桌转了一圈,随即告辞,回了房间。
自己在这,部下将领拘束,索性回避,也可让众人安心吃喝。
妻妾和儿女们正在后堂等候,看到孙传庭进来,都是迎了上去。
“相公,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看孙传庭脸色通红,显然喝了不少,妻子不由得嗔怪道。
孙传庭笑了笑,把三岁的小儿子抱在了怀里,摆摆手道:“都坐下吧,咱们吃饭。”
桌上的菜也不丰富,一盘冻肉,一份炒鸡蛋,也许最丰盛的,就是几大盘热腾腾的羊肉水饺了。
看到旁边地上的一大堆东西,逗了一会儿子的孙传庭抬起头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夫人,你是在给我出难题啊!”
“相公,这熟肉是孙副将和孙游击送过来的,说是不值几个钱。妾身也没有办法。”
“孙副将薄有家业,他开的粮店卖的都是平价粮,水泥、铁器、鸡鸭鱼肉也都是平价,百姓赞不绝口,也算是帮了我的忙。”
“这孙黑脸,倒是家业不少。”
孙传庭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的几大袋东西:“这又是什么?”
妻子看了一眼,笑道:“这是王泰送来的。野猪肉是他们剿灭土匪所得,干果是南山上采的。他说了,这都是自然所得,不是贿赂,不想污了相公的官声。”
“这个王泰,倒是有心。”
孙传庭摇摇头,轻声笑了起来。
“这几个火炉,还有煤块,不用说,也是王泰所送了?”
“王泰说了,现在家家户户,包括这流民屋里头,用的都是这种火炉,都是他们王家庄自己打造的,这煤块也是。”
妻子说完,大儿子孙世瑞也是点头道:“爹,娘说的没错。现在西安城家家用的都是这蜂窝煤炉和蜂窝煤,生火容易,也省钱,可不得了。”
孙传庭看了看炉子,不由得哑然失笑。想不到这王泰,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王泰,想不到你还有这些本事?”
孙传庭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孙妻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端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
“夫人,这又是什么?”
“相公,这是一千两银子,是武大定送来的。他说了,相公为赈灾流民募集善款,他和军中的弟兄凑了这一千两,算是尽一点微薄之力,为相公分忧。”
孙传庭点了点头,感慨道:“这个武大定,算他有心。”
一个小小的军官,也能心想国事,心系黎民,已经是不容易了。
“让下人,马上把银子送去户房,做赈灾款记载。”
孙传庭沉声道:“现在就看秦王府那里,到底能募集多少银两了。”
孙夫人微微摇了摇头。秦王府是秦郡王当家,此君和孙传庭根本就不对付,恐怕这一次,孙传庭又要失望了。
“爹,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王泰人才难得,又是为国为民,你可要好好栽培他。”
孙世馨说道,看到父亲看过来,脸上微微一红。
大女儿的表情看在眼里,孙传庭不由得一愣。
“馨儿,你也认识王泰?”
“爹,我当然是要谢谢他。他这个炉子,不知方便多少,我和娘她们,都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孙传庭恍然大悟,不由得哈哈大笑。
“想不到这王泰,竟然是你们女眷们的知音啊!”
孙世馨嗔道:“爹,王泰垦荒赈民,兴办学堂,毁家纾难,可是为官府省去了不少的麻烦。他剿灭流寇,一心为公,爹你要好好重用此人,说不定那一天,他还能帮上你的大忙。”
孙妻也附和大女儿的话,点头道:“听说王泰赈民施粥,挖井开渠,凭借一己之力,救了数万流民。又兴办学堂,数千孩子得以上学,这样的好心人,帮你省去了不少后顾之忧,你是得重用一下。”
丈夫耿介孤忠,不知得罪了多少官绅豪强,有王泰这个聪明人分担,丈夫也能少些烦恼,轻松一些。
孙传庭微微一笑,若有所思。
王泰垦荒营田,各县参他僭越垦荒的状子,也是漫天雪花飞。之所以对将这些状子束之高阁,就是因为王泰干实事,所做的一切,都是公心使然。
土匪不剿,荒地置之不理,别人代做了,反而说三道四,这样的庸官,愧对父母官一职。
反而是咸阳知县张名世的所作所为,得到了巡抚衙门的一致赞赏。王泰垦荒营田,安抚流民,张名世在背后大力支持,提供种子、耕牛不说,还募捐钱粮,赈灾流民,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还有那个鄠县知县张宗白,也是明白人,知道轻重缓急。其它三县的知县,一旦有机会,一定要撤了这些庸官。
他也已经上报了朝廷,将张名世的功劳呈上,只不过此人年事已高,恐怕真要致仕退隐了。
“爹,王泰文武双全,你可要重用他。”
女儿的话,让孙传庭立刻瞪起了眼睛。
“馨儿,你怎么知道王泰文武双全?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能过问。”
“女儿也是想帮爹的忙。”
孙世馨放下筷子,从一旁的桌上拿出两张纸来,递给了疑惑不解的父亲。
“爹,这是王泰的墨宝,你看看。”
孙传庭拿着纸张,心头一惊,瞳孔微微收缩。
“相公,王泰虽然年轻,但胸有大志,不是个俗人。你在陕西雷厉风行,有时候操之过急,难免得罪陕西官绅。你周围的将官幕僚,要么有勇无谋,要么有才无德,难堪重任。如今天下大乱,人才难得……”
孙夫人轻声说道,显然对王泰的印象不错。
“夫人,你怎么知道我不想重用王泰? ”
孙传庭微微一笑,很快眉头一皱。
自巡抚陕西,他便以拨乱为己任,毁誉祸福不顾,只为上报君恩,下安黎民。他性格孤僻耿直,却是一心为国,至于将来如何,却是顾不上了。
第9章 太聪明
“你们怎么知道我不想重用王泰?”
孙传庭的话,让妻子和女儿都是一愣,随即眉开眼笑。
“王泰此人,太过聪明,做事又不择手段,我要不是看在“人才难得”四个字上,不是看在他一心为国为民的份上,早已经把他锒铛入狱了!”
孙世馨一惊,赶紧温声劝道:“爹,独木难支,有王泰冲锋陷阵,爹也会轻松一些。要是事无巨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爹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吧。”
孙传庭点了点头。女儿说的没错,像王泰这样能干的年轻人,应该多用多栽培。
他看着手上的诗句,摇头道:“这王泰,诗词上竟然有这样的造诣,实在难得。这倒是让我想起历史上的一位大人物来。”
孙妻心里一惊,脱口而出。
“夫君,是那一位大人物?”
孙世馨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
“王莽!”
孙传庭话一出口,脸色也变的冰冷。
孙妻和孙世馨对望了一眼,都是惊骇。
“爹,王泰一个小小的团练总兵,怎么能和王泰相提并论?”
半晌,孙世馨这才说了出来。
“怎么不能相比? ”
孙传庭冷冷一笑,语气更是寒意逼人。
“能让是对手的张元平成为知己,能让是对手的郑雄死的不明不白,能以一人之力拓地几千顷,能造出蜂窝煤炉、水泥,能让几十万流民感恩戴德。短短一年时间,天下有几人做到?”
孙妻和屋子里的人都是默不作声,孙世馨更是低下了头去,一言不发。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或许王泰不是王泰,却是周公。”
孙妻忽然开口,温声细语。
“王泰所做一切,都是为国为民。夫君,还是那一句,人才难得,不可因怀疑,而浪费了人才。”
“夫人说的不错,这也是我保举王泰为陕西团练总兵的缘故。只是事后得知,谢秉谦似乎收了王泰不少银子,所以我才对王泰有所看法。”
孙妻和孙世馨对望了一眼,都是恍然大悟。
看来,王泰果然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怪不得孙传庭会对他怀疑。
卫士进来,在孙传庭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孙传庭放下纸张,站了起来。
“你们先吃着,我有些事情处理。”
孙传庭出去,孙夫人摇了摇头。都大年三十了,还是诸事缠身,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忙到深夜。
“娘,你说,王泰真的是王莽那样的人吗?”
孙世馨欲语还休,忽然向母亲问道。
孙夫人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女儿,眼神幽幽。
“馨儿,你是不是喜欢上王泰了?”
孙世馨脸上浮起一丝潮红,随即却颓然道:“娘,你说,王大哥对我,到底是个什么念想啊?”
孙夫人暗暗叹息。果然,一面之缘,女儿已经对王泰敞开了心扉。
“馨儿,那个武大定,高大威猛,人也聪明,你对他是个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武大定有他个人的魅力,也使得孙夫人有些犹豫不决。
“没有什么意思!”
提到武大定,孙世馨脸色一变,冰冷如霜。
“娘,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武大定,我对他没有兴趣!”
“可是,你爹那儿……”
“谁也不行,否则我就出家当尼姑去!”
孙世馨断然否决,相当于拒绝了孙传庭的意思。
孙夫人一时无语,过了一会,这才开口。
“馨儿,王泰志大,恐怕不会花许多心思在女情长上。这种事情,要随遇而安,不可强求。不过,娘会帮你的。”
“娘,千万不要!”
孙世馨的脸上,隐隐有一丝倔强。
“如果王泰对我无意,我绝不会去强求! ”
孙夫人暗暗叹息一声。父女都是犟种,将来孙世馨的婚事,必然隐患重重。
“抚台大人,卑职代秦郡王,向你拜年了。”
衙门大堂,秦王府内史微微一揖。
“不必多礼,那就多
谢秦王了。”
孙传庭微微皱眉。他白天刚去过秦王府,拜访过秦王。对方重病在榻,虽然回访晚了些,算是礼数到了。
不过,秦郡王现在做主,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胡内史,关于赈灾流民的事情,秦郡王可有回复?”
孙传庭的话里,充满了期待。
王泰安抚流民,以垦荒之举,吸纳流民数万人,垦荒数千顷,但以王泰个人的财力,根本不足以支撑流民们熬过寒冬。他去秦王府募捐,秦王病重,秦郡王不置可否。
“抚台大人,郡王说了,王府开销太大,入不敷出,拮据的很,只能捐出100两银子,还请抚台大人不要拒绝。”
胡内史摆摆手,随从拿出几个银锭,放在了桌上。
“抚台大人,没什么事的话,下官告辞了。”
胡内史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孙传庭,转身就要离开。
“胡内史,这真是郡王的意思?”
“是谁不重要,秦王府谁说了算,抚台大人心知肚明,不需要下官说了吧。”
秦王府的人离开,旁边的卫士上来,话语微微颤抖。
“大人,咱们去秦王府,送的本就是一百两银子,这等于是把咱们的银子又退回来了。这不是羞辱大人吗!”
大堂上寂静无声,良久,孙传庭才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
“堂堂秦王府,半个西安府的良田都是他的,竟然连一个民间莽夫都不如,实在是可叹可笑!”
孙传庭脸色难看至极,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自己担任陕西巡抚一年半载,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得罪豪强官绅无数,可以说是引起了众怒。 如今看来,只怕是更为糟糕。
就连这秦王府,也是站在了豪强一边。流民饥寒交迫,无数人饿死病死冻死,难道秦王就是这样对待他藩地的百姓吗?
连王泰这样一个匹夫草民都知道为国为民,为什么这些大明的宗室们对待自己藩地的百姓,却是如此冷如霜雪,心如铁石?
“西安府其他官绅豪强的善款,到底筹措了多少?”
看卫士一直没提善款募集的事情,孙传庭心头不由得一沉。
要是好消息,恐怕卫士早已经报上来了。
“大人,总计1243两,其中800两还是秋粮的积欠。”
卫士小心翼翼,声音颤抖。
“443两,还不及王泰秋粮的……”
孙传庭脸色苍白,再也说不下去。
王泰秋粮都是荒地所得,巡抚衙门白白得了两万四千两白银。而西安城的这些官绅豪强、富商巨贾们,却只有443两银子的筹款。
孙传庭的心里涌起一丝悲凉。到头来,偌大一个陕西地面上,只有一个王泰和自己遥相呼应,而自己竟然对他……
看来自己清屯助饷,在西安府乃至整个陕西的豪强官绅中,已经是众矢之的了。
“大人,武大定府外求见。”
卫士的话,让正在沉思的孙传庭了惊醒了过来。
“把人带进来吧。”
孙传庭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武大定进了衙门大堂,看到孙传庭脸色难看,不由得心里一惊。
“大人,下官给你拜年了。”
孙传庭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
“武大定,你有心了。你送的贺礼太贵重了,我已经让人以你的名头,把贺礼变成了赈灾款项,你不会介意吧?”
武大定假装一愣,随即满面笑容,赶紧抱拳道:“早知道大人这样做,下官就卖了所有家当,一同捐了!”
孙传庭哈哈大笑。心情也从刚才的不快中恢复了过来。
“武大定,蝎子块反叛的事情上,你做的很好。以后还要带好队伍,继续建功立业,为朝廷分忧。”
“大人放心就是,下官唯大人马首是瞻。”
武大定看孙传庭恢复了几分神采,便大着胆子上前,低声道:“大人,下官有些事情,不知当不当说。”
孙传庭看了看武大定,摆了摆手,堂上的人,都是退了出去。
“武大定,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武大定看
着孙传庭,终于咬咬牙,说了出来。
“大人,小人自幼流落江湖,幸得大人垂青,捞得一官半职。下人年过二十,至今未娶。小人仰慕大小姐的仪容,想要娶大小姐为妻。还请大人恩准。”
孙传庭怔了片刻,他看着一揖到地的武大定,半天没有言语。
这武大定做事踏实,精明强干,他也十分欣赏。只是事关女儿的幸福,仓促之间,他一时难以决断。
况且,欣赏归欣赏,这武大定曾经的流寇经历,也让他有些踌躇不决。
不过,看到武大定期待的目光,孙传庭心中的傲气登时浮现,天下人人循规蹈矩,也不是没能救国救民?
“武大定,你直起身来。”
孙传庭沉吟片刻,温声道:“你猛然提出此事,本官一时难以决断。事关馨儿的一辈子,她是个什么想法,我要问一问,再回复你。”
“多谢大人!”
武大定赶紧答谢,面色平静,看不出有任何的失落。
跟了孙传庭这么久,他知道,要是不愿意,孙传庭会直接拒绝,他说考虑,那一定是将自己当成了心腹之人。
孙传庭见武大定还没有离开,诧异道:“武大定,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武大定赔笑道:“大人,有件事,事关重大,小人怕说出来,打扰了大人新年的喜庆。”
孙传庭脸色一板,抬起头来,盯着武大定。
“武大定,有什么事尽管直说,不要装神弄鬼!”
武大定上前,在孙传庭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你是说,王泰私自铸造火器,图谋不轨?”
孙传庭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武大定。
“大人,有人亲眼看见王泰在南山徐家沟打造火器,而且数量巨大。王泰如此做法,居心叵测,大人要慎思啊!”
孙传庭盯着看了武大定片刻,直到武大定觉得有些忐忑不安,这才开口。
“武大定,你和王泰,都是本官看重的年轻俊才。如今天下动荡,内忧外患,你们要齐心协力,忠心报国。你可知道?”
武大定赶紧抱拳道:“大人放心,大人之言,下官句句在心。”
“你明白就好,下去休息吧。”
“小人谢过大人。大人,没事的话,下官告退。”
孙传庭点了点头,武大定轻轻退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武大定轻轻摇了摇头。
“这王泰,怎么这么好的狗屎运,怎么也扳不倒他!”
武大定刚刚离开,孙枝秀拿着公文兴冲冲走了进来。
“孙副将,看起来你喝了不少。你不回家和家人团聚,还跑来作甚?”
“大人,朝廷的公文到了!”
孙枝秀赶紧上前,把公文递了上去。
“刀笔小吏的事情,也劳你孙将军亲自代劳,看来是好事。”
孙传庭接过公文,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王泰升为陕西团练总兵的事情,想来你也知道了。趁着过节的功夫,你去通知他一下。”
孙传庭言语中,竟然有几分失落。
孙枝秀也是一愣,孙传庭早些时候还说,要保举王泰为西安府守备一职。
孙枝秀面不改色,轻声道:“大人爱才,举荐王泰,是王泰这小子的造化。大人放心,这几日小人就去。”
“君赠我桃李,报君于琼瑶。本官也是看王泰垦荒营田,挖井修渠,兴办学堂,一片公心,这才向朝廷举荐于他。”
孙传庭摇摇头道,似有所思。
“大人不必忧心。”
孙枝秀赶紧道:“王泰带兵剿杀流寇,让他多立战功,这团练总兵,正好处于大人麾下调遣,大人还用担心他心有异志吗?”
孙传庭一怔,哈哈大笑了起来,刚才的不快荡然无存。
“孙副将,想不到你这个猛张飞,也知道投名状的道理。不过,你显然小看了王泰。”
孙传庭站了起来,来到窗前,眼神幽幽,看着外面的雪花。
“亘古男儿一放翁,王泰志趣高洁,又岂能归入流寇一类。假以时日,他也许能成就一番大业。希望他不要本官失望。”
第10章 新年
崇祯十一年新年,张灯结彩,威武的门神和规整的对联贴起,鞭炮声此起彼伏,上门道喜的人不绝,整个王家庄都处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杀猪宰羊、蒸馒头、包饺子、热气腾腾的肉汤面条,人人着新衣,喜笑颜开。
“王大哥,祝你过年好!”
三个年轻汉子拖家携口,**口人站在庄门前,一起上前行礼,让王泰一阵惊喜。
“胡东兄弟,你们几个怎么现在才来?”
这三人正是在山寨和他一起越狱的三人,其中就包括那瘸腿汉子胡东。
三个汉子心头一热。王泰一句话,就让几个人心头安稳了下来。
瘸腿汉子一阵苦笑,抱拳道:“王大哥,那日和你分别后,我们几个约定一起前来投你,只是家里有些事情耽搁了。”
他指着一旁马上的瞎眼老汉,不好意思道:“王大哥,这是我爹,已经年过花甲,眼睛虽然看不见,身体还算结实。”
王泰上前,抓住了老人干枯的双手,温声道:“胡老伯,到了王家庄,就是到了自己家,以后就安心住下吧!”
胡老爹连连点头,颤声道:“王公子,你是我胡家的救命恩人,大善人啊!”
其他两个汉子一起上前抱拳道:“小弟徐文、徐武,还请大哥收留。”
“什么收留,到了这儿就是到家了。大家伙快快进来! 刚好过年,咱们好好乐一下!”
王泰满脸笑容,王二赶紧上前,把一群人迎了进去。
看到众人的行李里面,还有不少铁钳铁锤等打铁的工具,王泰微微一怔。
“胡东兄弟,你们几个,还有人会打铁?”
“王公子,小人祖上是打铁出身。徐文兄弟是钳工,徐武兄弟一身功夫,大哥要是需要,我们几个都能用上。”
投靠别人的人,总是希望自己的一技之长能够被别人用上,从而不显得自己一无是处,没有什么价值。
“这个回头再说,不过咱们铁厂,需要些自己人过去看着。”
王泰倒是心里话。董士元勇猛机灵,他还需要他带兵,不可能整天待在铁厂。如今看来,这胡东几人倒是合适的人选。
“公子,舅老爷和小姐来了!”
吴盛带着女儿过来,看着满脸笑容迎上来的王泰,脸色一板。
“泰儿,你跟我到里面说话。”
吴盛毫不理睬其他人,大步向前,吴萍萍低头不语,王泰微微摇了摇头,不用问,这位舅舅准是前来兴师问罪了。
“泰儿,你和你表妹的事情,你给个话,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吴盛看着眼前的王泰,却没有动怒。
强扭的瓜不甜,他知道其中的道理。
“舅舅,表妹美若天仙,将来能肯定能找个好人家。我对她,就是表哥和表妹的关系,其他的还真没多想。”
王泰的话,让一旁的吴萍萍,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不经意地,王二的脸上一喜,随即迅速恢复正常。
“这么说,你和你表妹成亲的事情,你是不考虑了?”
吴盛继续问道,脸上不动声色。
吴萍萍和王二,一起把眼光看向了王泰。
“舅舅,谁要是欺负表妹,我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也会一直保护她。但谈婚论嫁之事,我对表妹没那个心思。”
王泰话音刚落,吴萍萍就掩面跑了出去。王泰挥挥手,王二赶紧追了出去。
“舅舅,我是不是伤表妹的心了?”
泰儿,你做了很多事情,舅舅都看在眼里,舅舅也相信你是思虑周全,不再是从前那个混小子。至于感情上的事情,谁能勉强得了,各有各的造化吧。”
吴盛微微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得有些遗憾。既然两个人没有缘分,就只有各走各路了。
再说了,女儿才貌双全,家世也还过得去,找一个好的归宿,应该不难。
倒是这个外甥,越来越让他吃惊。一出手都是惊世骇俗,短短一年功夫,就和巡抚拉上了关系,垦荒数千顷,前途不可限量。
王泰和抚台大人千金的风风雨雨,他也略有耳闻,以前不过一笑而已,现在却是当真。
若是真成了抚台大人的东床快婿,那外甥将来的仕途,岂不是……
“泰儿,你和那个抚台大人的千金,是真的吗?”
王泰摇摇头,苦笑了一声。男女之间的流言蜚语,永远是八卦话题的首选。
“舅舅,我和孙大小姐,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大家能谈得过去而已。”
“世间之事,并不都是空穴来风。”
一听外甥果然和孙传庭的女儿相识,吴盛马上来了精神。
“泰儿,你觉得那孙大小姐到底怎样,要不要舅舅前去提亲?”
王泰一阵头大,赶紧岔开了话题。
“舅舅,这件事以后再说。这年头不太平,你和表妹,还是搬到庄子里来,这么大一摊子,忠伯岁数大了,你也好好帮我照看一下。”
“那也好。你这庄子里上上下下都是外人,你不说,我也要帮你看着。”
吴盛欣然接受。外甥的家业越来越大,他这个舅舅,自然是义不容辞了。
“对了,泰儿,你在是又养鱼,又建什么林场、养鸡养鸭,有没有这回事?”
王泰点了点头道:“舅舅,说是养鱼也钓鱼,还可以住宿,跟山庄差不多,就设在咸阳古渡周围。钓鱼的人可以把钓的鱼买走,也可以当场烹调,规模不小,大小鱼塘几十个,过了春就会开始。林场规模更大,投入十余万两银子。舅舅,到时候这一摊子,就交给舅舅你了。”
王泰的想法,就如后世的农家乐,有深井和水车,他倒不担心水源。
“百业待兴,这是件好事! 行,这事就包在舅舅身上了!”
吴盛心惊之余,立刻高兴了起来。这个外甥,胆大心细,也确实是走上了正道。
舅甥二人正在说话,王二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公子,快出去迎接,孙大小姐来了!”
“不用出去,本姑娘自己来了!”
王二话音未落,孙世馨已经踏步走了进来。
“王大哥,新年快乐,小妹向你恭贺新年了!”
“贤妹,快坐,你怎么来也不说一声,哥哥我好派人前去接你!”
王泰看了一旁的吴盛,不由得有些尴尬。
“贤妹,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舅父。舅舅,这就是府台大人的千金,孙大小姐。”
吴盛赶紧起身,施了一礼。
“在下见过孙大小姐!”
孙世馨也是躬身还了一礼。
“见过先生。”
各人分头坐下,孙世馨和王泰说话,神采飞扬,针砭时弊,慷慨激昂,二人时而欢笑,时而争辩,兴高采烈,气氛热闹至极。
吴盛暗暗心惊,孙传庭的女儿,果然是非同一般。女儿和王泰在一起,就没有这样痛快淋漓,书生意气。
不过,看起来,这二人的确是良配。而且他也能看得出来,这女子对
王泰,绝不仅仅只是以兄妹相称。
他,也年轻过。
“贤妹,既然来了,就多耍两天。明天咱们去南山打猎,这事我可答应过你。”
说着说着,便谈到了王泰答应过的事情,谁知孙世馨却是摇头婉拒。
“大哥,今晚我就得回去。你不知道,今天我都是溜出来的,要是晚上没看到我,我爹准会来个全城搜捕!”
王泰哈哈大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流寇围攻西安城,抚台大人亲自坐镇! 这真是出了大事啊!”
孙世馨一来,王泰也没法离开,不过这也省去了他不少麻烦。后面接待客人的事情,便全部交给了王二。
“王泰,新年快乐!”
“神父,你也来了!”
大堂中,王泰和鲁昭满面笑容,拥抱在一起,宛如多年未见的老友。
这小半年来,鲁昭帮他造出了十几门火炮,燧发火铳也接近成功,而这一切,都拜托于南山铁厂生产的优质钢铁。
二人的组合,可谓知行合一的完美典范,再加上大明匠工们的精湛技艺,这也使得铸造火器所需的硬件和软件不再有故障,可以顺利前行。
“王泰,今天是过节,我想问你一下,你打不打算入教?你要知道,阳玛诺神父,可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鲁昭是个聪明人,今天的日子特殊,她也趁机想拉王泰入教,成为他们天主教的教徒。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和责任,传教和发展王泰入教。
“神父,入教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我会仔细考虑,如果我仓促答应你,便是对耶稣不敬。我现在很忙,这些事情等我决定好了,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
“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鲁昭惋惜地摇了摇头。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勉强。
“王泰,学校和教堂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鲁昭始终还是忘不了教堂和传教的事情。
“神父放心就是,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王泰摆摆手笑道:“神父,听说金尼阁神父来华时,带了7000本自然科学书籍,如果可能的话,我要建一座大大的教会图书馆,让所有的国人都能看到这些著作。”
金尼阁第二次来华前,为中国带来了整整一个图书馆的书籍。这些书都是精装本,无一重复,囊括欧洲古典名著和文艺复兴运动以后的神学、哲学、科学、文学艺术等方面的最新成就。为了募集新书和仪器,金尼阁曾经漫游意大利、法国、德国、比利时、西班牙、葡萄牙等国,收集了精装图书7000余部。所收书籍和仪器在离欧时价值约一万金币。
为此,金尼阁曾拟定了一个庞大的翻译计划,联络了艾儒略、徐光启、杨廷筠、李之藻、王徵、李天经等中外人士共同翻译出版这些书籍。不幸的是,1628年,金尼阁在杭州过早病逝,“西书七千部”介绍给中国知识界的计划也随之流产。
鲁昭惊奇地点了点头道:“王泰,原来你也知道这些。要是能有一座大图书馆,有专门的翻译人员,我会向中国传教士教会说明情况,一定促成此事。”
教堂、教会学校、教会图书馆,如果这些事情一一建成,并发生可喜的变化,传教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王泰拍了一下桌子,振奋道:
“神父,多亏你提醒,我还要建一座同文馆,培养翻译人才,贯通中西方的文化科技交流!”
西学中用,没有专业的翻译人才,何来“师夷长技以制夷”?
第11章 宴席
王泰满口答应,鲁昭也是喜出望外。
可以说,这个时期的东方,已经落后于西方,尤其是在自然科学的发展方面。王泰此举,看起来慷慨大方,实在是有意为之。
“神父,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把图书馆、教堂、还有同文馆建在咸阳或者西安府,一定会是一座非常宏伟的建筑!”
王泰说的倒是真话。在教育这件事上,投入多少银子,他都不会觉得心疼。
“王泰,我相信你! 你不但有渊博的知识,还有高尚的品格,你是你是我见过最有修养、也最聪明的中国人!”
鲁昭的话听在耳中,王泰不由得额头冒汗。
“神父,我只是个普通人,大明比我聪明的人比比皆是。你太过谦了!”
孙世馨也是惊讶地看着王泰。传教士能够给王泰这么高的评价,显然并不是信口开河。
难怪父亲把王泰比喻为王莽,这样面面俱到、能做大事的人,实在是太聪明了!
“神父,火铳和震天雷的事情,还麻烦你多多费心。”
王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外人,这才低声问道。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忘记自己目前的急需。
鲁昭笑道:“那就看你今天的筵席丰不丰富了。”
二人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吴盛暗暗心惊。自己这个外甥,和这些传教士打成一团,他到底懂得多少东西啊?
“公子,你组织的乡兵们比试武艺,为节日添乐,现在就等你过去了。”
王二进来禀报,王泰点了点头。
“舅舅、贤妹、神父,咱们一起出去看看!”
“公子,表小姐已经没事了。”
看到左右无人,王二在王泰耳边低声说道。
王家庄的练武场地上,搭起了凉棚,里面摆满了桌子,每张桌子旁都配有两个火炉,在座的除了乡兵,还有流民中选出的代表,以及流民和佃户里,所有年龄超过六十岁的老人。
桌上除了酒和凉菜,还没有上热菜,显然是在等比赛的结果结束。
“王二,看样子,你们把乡兵和流民里面所有的老人都请过来了。”
吴盛看着那些一桌桌的老人,不由得惊讶地问道。
“这世道,十余万的流民,只有不到一千不到六十岁的老人。公子请他们共度佳节,每个老人还有一百斤的粮食,棉衣一套。公子这可是下了血本呢!”
王二低声说道,吴盛暗暗吃惊。
一个老人100斤粮食,一千个就是10万斤,光这一项就是一千多两银子,还不包括棉衣。
王泰如此做法,难道真的只是赈灾流民,还是所图者大? 不管怎样,他可是尽收流民之心。
只看这在座的千余精壮汉子,听起来拿着县里的俸禄,王泰的银子却占了多数,谁又能弄清楚,他们到底是效忠官府,还是王泰?
“大哥,你这些酒席办下来,恐怕得上千两银子吧!”
孙世馨第一次看这么大场面的流水席,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那有这么夸张,不过四五百两。”
王泰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
“不过,今天要发出的过节银子,可是得三四千两。”
孙世馨轻轻摇了摇头,竖起了大拇指。
“王大哥,你真是不容易啊!”
“贤妹,知易行难啊!”
看到王泰上了凉棚前的高台,人群一片欢呼,就连有些岁数大的老者,也是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各位兄弟,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是佳节,我给大家拜年了!”
王泰说完,下面又是一片欢呼声。
“多谢公子!”
“给公子拜年了!”
王泰点了点头,大
声道:“我废话少说,兄弟们比试助兴以后,咱们就开席!”
“比试! ”
“比试!”
乡兵们大声呐喊,王泰挥了挥手,王二大声喊了起来。
“谁要上来,连胜三人者,五两银子的彩头!”
“我来!”
“我来!”
两个精壮的汉子各自跳了出来,上了高台,二人都是身披布面铁甲,手持长枪,彪悍异常。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这些乡兵,终于有了样子。
王二一声“开始”,二名乡兵上前,斗成一团。
金戈碰撞之声不绝,没有多久,一个汉子躲避不及,前胸着枪,重重向后跌了出去。
获胜的乡兵想要上前扶起对方,那名倒地的乡兵却是一甩手,黑着脸径直离开。
王泰微微一笑,这些家伙,好胜心还不弱。
人群中响起一阵喝彩声,又一个汉子上来,斗不了多久,获胜的汉子一个不慎,被戳中大腿,接着被扫翻。
场中拼斗热闹异常,喝彩声不断,孙世馨拉了拉王泰的胳膊,轻声道:
“大哥,你这些乡兵,可比秦兵厉害多了!”
“那里,那里,还是秦兵厉害些!”
王泰虽然嘴上客气,心里却是舒坦。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些收获。
吴萍萍看到孙世馨和王泰相谈甚欢,举止亲切,不由得心中一酸。
“公子,你看谁来了!”
董士元上来,悄悄拉了一下王泰,王泰一看,大吃一惊。
“妹子,你怎么来了? 大哥送给你的东西,你都收到了吧。”
丁香没有想到是这么大的场面,脸上一红,连连点头道:“收到了,今天过来,也是来看看大哥。”
“妹子,你来认识一下,这是抚台大人的千金,也是我的好友。”
王泰拉过孙世馨,笑着对二人道:“妹子,你和孙大小姐认识一下,以后在西安城,也好有个照应。”
孙世馨满脸兴奋,点头道:“丁香姐姐,以后在西安城,常找我来玩。”
“孙大小姐,那姐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丁香赶紧点头称是,和孙世馨低声交谈了起来。
又来了一个。
吴萍萍脸色难看,吴盛站在女儿旁边,微微叹了口气。
世间之事,莫过于执念太深。女儿这心结,怕是要时间来消磨了。
众人说话期间,比武的场中起了变化,获胜的汉子高大威猛,连胜了三人。他手指着围观的乡兵,态度傲慢。
“再给你们个机会,还有谁想上来试试?”
“我来!”
又有一个汉子跳了出来,双方你来我往,势均力敌,不过,挑战者力气上逊色了些,没有多久,挑战者又被刺翻在地,悻悻退出了战场。
王泰微微点头。获胜的汉子看着面熟,身手敏捷,力气又大,显然是位高手,他却记不起名字。
“还有谁?”
连胜数人,汉子的态度更加傲慢,周围的乡兵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人上前。
“我来试一试。”
王泰一时兴起,大声喊了起来。
看到王泰出现,人群大声喝起彩来。
“公子,小人不敢。”
汉子看到王泰进场,不由得有些迟疑。
“没有本事,还是怕伤了我?”
王泰哈哈一笑,正色道:“你要是赢了,五两银子之外,升你做一营的把总,再增加十两银子的彩头。你觉得怎样?”
如今的乡兵,上千人的乡兵队伍,还有流民中数千的民兵,处处都是机会,而任命一般都是挑头脑灵活、武艺超群者充任。就像董士元和赵应贵,能当
近千叫花子的首领,都是暴力肌肉男,武力上没有任何问题。
“公子,你说的是真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到王泰开出的奖赏条件,汉子的眼里火苗熊熊。
“本公子说的话,又岂能有假!”
王泰提起长枪,列好架势,手指微微勾了几下,颇有挑衅的味道。
“放马过来吧!”
汉子看王泰气定神闲,长枪在手,悬在空中,依然是稳如磐石,不由得收起了轻视之心。
“公子,得罪了!”
汉子提枪而上,长枪直刺,迅如闪电,直奔王泰面门。王泰横枪挡开,长枪反刺对方腋下。二人起哩乓啷,斗在一起。
“王二哥,你说他们两个谁会赢?”
围观的人群之中,吴萍萍看的出神。
“表小姐,这还用说,当然是公子赢了!”
王二一边大声喝彩,一边在一旁说道。
“我怎么看表哥步步后退,好像不是那个乡兵的对手。”
“乡兵叫刘朝晖,是乡兵里的好手,一个打几个。”
王二嘿嘿笑道:“不过,他再厉害,也不是公子的对手。公子怕是起了爱才之心,在试探他呢。”
孙世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果然是偶像,上马提枪,下马赋词,不枉了她孙世馨崇拜一场。
丁香目眩神迷。这样的浊世“猛男”,自己能不能配得上他?
场中争斗激烈,上千观众一片寂静,人人看的眼花缭乱,个个手心出汗。
几个回合过去,处于守势的王泰猛然发力,他长枪猛刺,势大力沉,刘朝晖手脚酸软,连连后退,竟然无力反击,他支撑了几招,反应不及,被王泰一枪扫翻,跌倒在地。
人群一片欢呼,刘朝晖沮丧地站起身来,忍着身上的疼痛,上前见礼。
“公子好身手,小人甘拜下风。”
王泰点点头问道:“刘兄弟,会不会骑马?”
他现在也记起来了,这个汉子就是刘家庄那个民兵的头领。
“回公子,自幼便跟随叔父骑马射箭。”
“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戊字营的把总了。回头看看,五营之中,到底谁是英雄?”
王二、董士元、赵应贵分别统领甲、乙、丙三营,剩下丁营由张平暂领,戊子营的把总董有为被王泰调来专职垦荒营田。现在看来,这刘朝晖谈吐得当,武力过人,又有年轻人的傲气,倒是戊字营不错的人选。
“多谢公子提携!”
出生耕读人家、知道机会难得的刘朝晖喜出望外,“噗通”拜倒在地。
能够在草创之初,得到这位王公子的青睐,可谓是意外的惊喜。
吴萍萍看着人群中笑容满面,向自己挥手的王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表哥已经不是原来的表哥,表妹却不得不还是原来的表妹。
王二看到吴萍萍郁郁寡欢,望向她俏丽身影的眼神迷离,心头恍惚。
公子不喜欢的人,自己有资格吗?
“放鞭炮!”
“开席! 上菜!”
王泰大声喊道,王二和董士元等人上前,纷纷点燃了鞭炮。
鞭炮声不断响起,此起彼伏,炸响了许多人的希望,欢呼声一片。菜肴流水一般开始上来,到处都是热气弥漫。
“上饺子!”
“上哨子面!”
饺子“噗通噗通”落入热气腾腾的锅中,哨子面香气扑鼻,一碗碗地端了上来,人们的脸上笑容满面,有人面对满桌的菜肴,潸然泪下。
王泰看着热闹的景象,也是百感交集。
希望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好运常伴,心想事成,希望那些流民,来年不用再过的那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