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买醉
武庙在西安城正北,西临北门大街。崇祯年间,天灾**,灾难频频,尤其是近几年,雨水稀缺,民间祈雨频繁。除了抬龙王祈雨以外,百姓还希冀关老爷慈悲为怀,能够救万民,常以举办庙会来酬神。
两人从偏僻小巷绕出,到了庙会附近,庙会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十里八乡的信众以庙会为中心,拜神、烧香、许愿、布施、抽签,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赶会者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不断,庙里香火不断,烟雾缭绕,到处都是人山人海。
幸亏这是半下午,秦腔还没有开唱,否则真就是寸步难行了。
王泰也是暗自庆幸,幸亏出来时换了单衣,虽然热,但没有那么没心没肺了。
“王二,这是去求雨吗?”
铜锣声响起,无数红布包头、劲衣短打的汉子抬着威风凛凛的关帝像,吆喝着从北城门走回来,王泰惊奇地问道。
“公子,这是祈雨完毕。五月十三是雨节,俗话说“大旱不过五月十三”。现在才是四月初,百姓就出去求雨,可见这干旱多厉害!”
王泰点点头。关中没有陕北各地那么干旱,但也面临雨水缺少。幸亏自己打深井,造水车,准备妥当,不然这个时候也会是焦头烂额。
“公子,还是你想的周到,否则,咱们这会只有哭了!”
王二恭维完,指了指前面的武庙。
“公子,要不要进去上柱香,让关帝爷保佑保佑咱们?”
由于祈雨已经结束,许多百姓和官吏散去,使得武庙内外的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多,王泰便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去给关二爷上柱香再说。”
关羽不仅是兵家的战神、商家诚信取义的道德神,也是百姓的保护神。忠义仁勇不说,祈雨拜关羽,可见关羽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进了庙,里面转了一圈,大殿外人不少,都在等着上香,仔细一问,才知道进去的都是达官贵人和他们的家眷,平民百姓只有在一旁等着。
王泰等了一阵,眼看还没有机会进去,索性在一旁的茶摊上坐下,喝起茶来。
“这些个贪官污吏,好大的官威,眼里面哪有百姓!”
王二一边喝茶,一边气呼呼地吐槽。要是他独自一人出来,等上几个时辰也无所谓,关键是有王泰在旁边,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是没有尽头。
“官威不大,怎么使百姓敬畏?”
王泰微微冷笑,想起了官军当街射杀抢劫财物的乞丐的事情,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官府积重难返,官军腐烂不堪,大明,难道真的需要一场从下到上的革命,而不是一场从上到下的改良?
看到王泰愁眉不展,还以为是因为拜神等待时间太长,王二眼睛一转,跑了出去。
王泰不禁摇头,这小子,不知道又要去作甚。
王二在等待的队伍前面和人嘀嘀咕咕,很快跑了回来。
“公子,我和人说好了,咱们可以排在前面。”
王泰微微一怔,看了看眼神闪烁的王二,恍然大悟。
“王二,不会是孔方兄开道吧?”
王二讪讪一笑,赶紧道:“公子,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王泰点了点头,付了茶钱离开。
金钱开道,无往不利,几千年来,亘古不变。
达官贵人们终于离开,好不容易轮到了王泰二人。二人进了大殿,上前烧了香烛,王泰正要跪下拜神,后面上来两名披甲军士,直接撞开了王泰。
王泰猝不及防,被撞之后,不由自主“蹬蹬”退开几步,差点撞到旁边的
香客身上。
庙里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跟着一名女子上前,接过小厮点好的香烛,插好后,径直在蒲团上跪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
王泰抬头看去,只见王二被几名军士隔到一旁。神像前,几名军士和一个小厮一起,恭恭敬敬站在了跪在蒲团上的女子周围。
王泰主仆,直接被排除在外了。
“看什么,郡主上香,你也敢炸刺! 闲杂人等,赶紧回避!”
王泰怒火中烧,他怔了片刻,在小厮和几个军士冰凉的目光注视下,和惶惶不安的王二一起,转身出了大殿。
“公子,要不要一会进去,再拜一次?”
王二脸色悻悻,惊慌多于恐惧。
“不用了,心意到了就行。”
王泰向殿中看去,僧人正在低头、恭恭敬敬向女子说些什么,显然这位郡主的身份非同一般。
女子背对着王泰,王泰虽然看不清女子的面貌,但从她的背影看来,显然很是年轻,而且身材相当不错。
想不到这样一位出众的年轻美女,竟然如此跋扈,真是让人可惜。
“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那女子可是秦王府的郡主。”
王二脸色苍白,语气急促。
“原来是这样!”
王泰恍然大悟,怪不得性情大变的王二也害怕,感情是发现了对方的身份。
秦王府的郡主,不知道和那个秦郡王是什么关系? 兄妹,还是叔侄?
“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可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仿佛心事被王泰看穿,王二的脸色发红。
“不用解释,我知道!”
王泰拍了拍王二的肩膀,脸沉似水。
“王二,总有一天,这些人会给咱们让路!”
他不能一辈子,都被别人推推搡搡。至少,他要活的坦坦荡荡,踏踏实实,扬眉吐气!
这时候,他倒想起后世的一句话来。
人活着,并不是为了高高在上,而是不愿意被那些卑劣的人踩在脚下。
庙中的插曲,没有影响王泰的心情,反而让他心头的熊熊怒火,给燃烧了起来。
欲成大事,得积蓄力量,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成大事的那些动力,便是这些庸俗之辈毫不掩饰的轻视,甚至是侮辱。
继刚才说出那一句豪言壮语,王泰面色凝重,轻声说道,让王二脸色通红。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等大好男儿,不能总让这些龌龊肮脏之辈任意欺凌。有时候,我们奋争的理由,并不是一定要高高在上,而是不想被那些卑劣的人踩在脚下。”
“公子,无论你做什么,我王二都愿意做马前卒,以公子马首是瞻!”
王二被王泰的话感染,热血沸腾,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
“好兄弟,喝酒去,今夜我要一醉方休!”
“公子,小人就陪你好好喝喝,不醉不归!”
“好,咱们这就去青楼买醉!”
被王泰拽着,半推半就,热血沸腾的主仆两人出了人头攒动的庙会,来到北大街上。
豪言壮语过后就去青楼买醉,千古一律,似乎是男人们的固定思维。至于有没有眠花宿柳,那就另当别论了。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这漫漫长街,何人知晓世事艰难的煎熬?”
王泰热血沸腾,所有的杂念和焦虑放于脑后,二人走了一段,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一条小巷尽头,一座烟花之所灯火辉煌,似乎生意不错。
二人拐入
小巷,走了两百来步,停下脚步,抬头可见“醉春阁”三字。在青楼女子们的热情迎接下,二人施施然走了进去。
听到老鸨的介绍,知道这里有不少卖艺不卖身的艺妓,而王泰也选了主琴的头牌艺妓,王二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同时却又有些失落。
“丁香姑娘,烦你为我兄弟弹奏一曲,助助兴,在下感激不尽。”
叫丁香的女子不愧是名家,青春年少,长相中上,皮肤白皙,身高腿长,凹凸有致,自有一番风姿,女子各种乐器信手拈来,尤其是一手琵琶,颇有几分水准,称得上色艺双全。
王泰暗暗点头,这位叫丁香的少女,乐器上很是有些天赋,让他立刻收起了轻视之心。
“公子,有了这位伯父,咱们想造火器,恐怕就简单多了!”
王二一边喝酒,一边轻声说道,眼光看了弹琴的姑娘几眼,赶紧收了回来。
“话虽如此,还得看官府让不让造。这事情,我想的简单了些。”
王泰和王二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他眼光扫向弹奏的少女,也是暗自赞叹,此女腰身柔美,别有一番风雅。
“公子,不行咱们明天找孙副将问问,他是抚台大人的心腹,公子你好歹也是个练总,或许可以。”
王泰微微摇头,他和孙枝秀不过是一面之缘,毫无深交。一个小小的民兵队长,堂堂的省委书记孙传庭怎会放在眼里?
“事到如今,也只有试试了。”
王泰轻声说话间,琴声传来,他不禁微微一皱眉。
“姑娘,四弦松了些。”
琴声暂歇,奏曲的丁香脸上一红,微微转了转琴轸,试了试音。
“公子原来是个中高手,多谢公子指正!”
“无妨,在下也只是略懂皮毛。”
王泰看向一脸茫然的王二,赶紧岔开了话题。
“王二,你有没有相好的姑娘?”
“公子都没有,小人就更不敢造次!”
王二脸上一红,连连摆手。
“不过,公子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 咱们王家,可等着你传宗接代!”
“我有房有……田,年少多金,高大威猛,不知有多少女子垂涎三尺,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先喝酒!”
二十岁急什么,再晃个十年也不为晚,即便是二三十年后,只要男性的功能还在,雄风犹存,就不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王二,喝酒!”
王泰又举起了酒杯,二人一起,又是一口干掉。
弹琴的女子见王泰主仆举止大方,并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不由得心中好感,对王泰多看了几眼。
这样年轻爽朗的男子,她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一个二十出头的锦袍男子轻轻推门进来,他看了看听曲的王泰主仆,满脸的不爽,他独自找了张椅子,就在一旁的角落坐下,悄无声息。
王泰和王二四目一对,都是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小眼睛的瘦高男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不过,二人只是听曲,况且,已经快到尾声,王泰也不在乎。
琴声中断,弹琴的女子站起身来,长腿蜂腰,风姿绰约,她走向锦袍男子,轻声说了几句,又回到琴桌后坐下,看向王泰二人,目光中都是歉意。
王泰微微一笑,也不在乎。出来讨生活,本来就不容易,又何必为了小事让别人不快。何况,这丁香姑娘和瘦高男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
瘦高个看到王泰向弹琴的丁香点头示意,丁香娇羞回应,脸色又沉了几分。
第47章 截杀
琴声不断,酒至半酣,外面争吵声响起,房门“邦”的一下被推开,一个三旬军官大踏步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军士,尾随的老鸨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不是说丁香姑娘身子不适吗,她怎么还有客人,怎么还能弹琴?”
琴声戛然而止,丁香站了起来,看着进来的军官,脸色煞白。
刚才进来的瘦高男子也是站了起来,脸色煞白,难看至极。
军官面色阴鸷凶狠,三角眼扫过浑身发抖的丁香姑娘,扬手就是一巴掌,老鸨捂着脸,闷着头躲到一旁,不敢吭声。
“下次再敢骗老子,老子要了你的狗命!”
军官发完淫威,眼光在王泰主仆二人的身上停下,看到王泰,不由得微微一怔。
“是你,外乡汉!”
“是你,当街行凶的那位!”
王泰也是一惊。这军官,正是早上大街上杀死两名乞丐的那名骑士,想不到晚上在这里碰见。
看这家伙刚才的做派,果然够跋扈暴烈,和他白日行凶的行为如出一辙。
王二站了起来,走到了王泰的身后,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短刀。对方三人,要是敢对王泰不利,他自然要奋力一搏。
“外乡人,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这是故意和老子作对了?”
军官看了看王泰,脸色阴沉了下来。
王泰看了一眼军官,也是冷声道:“笑话! 此处又不是你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难道我干什么,还需要你的允许吗?”
“泥腿子,怎么和我家守备将军说话,不想活了吗?”
后面的军士怒目圆瞪,手搭在刀把上,气势汹汹。
“怎么,也想像白天杀乞丐一样,来结果我的性命吗?”
王泰冷声一笑,杯中酒一饮而尽。军士发怒,就要拔刀,军官冷笑了一声,伸手拦住。
军官转过头来,看着站在一旁、十指紧绞的丁香姑娘,目光中的贪婪之色尽显。
“丁香姑娘,邀你到府上去唱曲,你可是推了我多次。看来,你可真是难请啊!”
不知什么时候,老鸨悄悄退出了房间,里面只剩下王泰主仆,瘦高个,丁香,还有军官一行三人。
丁香脸色煞白,支支吾吾说道:“小女子已许……配人家,还望将军放……小女子一马。”
“放你一马?”
军官在丁香曼妙的身姿上停留片刻,喉咙转动,吞了口唾液。
“你去我府上助助兴,我就放你一马!”
“将……军,我已经许……配人家了!”
丁香哆哆嗦嗦说着,目光转向角落里面色难看的锦袍瘦高男,哀求道:
“陈其遇,你倒是说话呀!”
王泰和军官都是一起,目光扫向了角落里的瘦高个。
瘦高个脸色苍白,似乎有些发抖,他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丁香姑娘,这就是你的那位相好吧。听说你们不久就要成亲,是不是啊?”
军官对丁香的底细,看来了解的相当清楚。他看着瘦高个,目光阴冷,脸色一板,手放在了刀把上。
“陈公子,怎么,我请丁香姑娘去府上助兴,你还要横刀夺爱吗?”
丁香的求援,军官的威逼,叫陈其遇的瘦高男一下子慌了手脚。
“丁香,你赶紧跟李将军去他府上。我这边有事,我先走了!”
瘦高个哆哆嗦嗦从军官旁边经过,加快脚步,出了房门。
“陈其遇,你……”
丁香看瘦高个径直离开,急了起来,话还没有说完,瘦高个已经消失不见。
“丁香,你也看见了,你的那位未婚夫婿可是同意了的。你就不要磨蹭了,赶紧跟我走吧!”
军官瞥了一眼王泰,眼神里面,掩饰不住的得意。
丁香身子哆嗦个不停,站在琴桌前,不知所措。
军官不耐烦上前就要拉丁香,丁香赶紧退后几步,靠住了墙壁。
“李守备,你家里三妻四妾,你就不要纠缠我这个可怜人了!”
王泰心里明白了几分,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看来这丁香是个单纯的奏曲姑娘,不太会说话。她这样直接,这军官面子上又怎能过去。
看来,这军官也是居心叵测,想要强占这位色艺俱佳的丁香姑娘了。
果然是狗一样的禽兽!
军官看着靠在墙上俏生生的丁香,色心更盛。
“丁香,只要你答应了我,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受苦!”
丁香看着色眯眯的军官,心里害怕之极。
“李守备,我正在守孝,等我守完孝再说,你先回去吧。”
“丁香姑娘,说的好像我强迫你一样。好,我这就走,看看你能快活到几时?”
丁香的连番拒绝,让军官有些挂不住脸,恼羞成怒。他转过身来迈步就走,走到门口处,却停了下来。
“丁香姑娘,不要说我没提醒你,你那坐牢的哥哥,还有你爹……哼!”
军官作势要走,丁香在后面着急喊了起来。
“李守备,你停下,咱们有话好说,我跟你走!”
李守备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来,哈哈一笑。
“这就对了,丁香姑娘。你哥哥和你爹,我都会照顾的,你放心就是。”
丁香看了一眼王泰主仆,施了一礼,抱起琴,就要离开。
“两位,对不住了!”
丁香刚走几步,王泰却是大声喊了起来。
“丁香,让他走!”
丁香一惊,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看着王泰。
“外乡人,你狗日的要干什么?”
李守备先是一愣,随即怒喝了起来。
这个外乡来的泥腿子,看起来是要搅了他的好事。
“一个小小的守备,还称什么将军。兵不过一营两三百人,如此胁迫一个弱女子,真是禽兽不如,卑劣到了极点!”
王泰站起身来,转过头来,对着丁香说道:“丁香姑娘,你安心坐下,你的事情,我明日一早转告孙枝秀孙副将,让他呈给抚台大人。我就不信,有人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王太扯虎皮做大旗,屋中的几个人都是一愣,丁香终于没有移动脚步,站在了当地。
“李守备,这小子装神弄鬼,我去剁了他!”
一名军士性烈如火,这就要上前动手。
“狗日的,尽管放马过来! 看老子不给你些颜色瞧瞧!”
王二站在了王泰面前,高大的身形让李守备几人都是一惊,军士上前的身形立刻停住。
“狗日的,想动手是不是?”
李守备跋扈惯了,王儿拔刀相向,让他震惊之余,勃然大怒。哪里来的乡下人,敢对他如此无礼,实在是让他难以忍耐。
“来来来,你这条野狗,老子和你过上几招!”
李守备拔出刀来,就要上前,和王二拼杀。
“李守备,这里靠近巡抚衙门和布政司衙门,说不好某位上官就在里面。你这要闹大了,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王泰冷冷发话,面无惧色。
“李守备,息怒,息怒! 要不下去坐坐?”
其中一个军士心里发虚,害怕
事情闹大,赶紧站出来说道。
李守备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
“丁香,快跟我走!”
丁香看了看一旁的王泰,楚楚可怜,支吾着想要说话,却被王泰堵在了肚子里面。
“丁香姑娘,曲子还没有弹完,你可不能一走了之!”
丁香看着王泰,手足无措,王泰点点头,以示鼓励。
丁香看到王泰爽朗的笑容,脸上微微一红,终于回到了琴桌后坐下。
“狗日的,你敢坏老子的好事!”
到手的鸭子都能飞了,李守备眼睛里面,似乎要喷出火来。
“好事? 伤天害理的恶事吧! 还是快点走,不要自取其辱了。”
王泰回到椅子上坐下,王二手持利刃,站在一旁,对着李守备三人虎视眈眈。
“小子,看来你是和老子杠上了!”
李守备恶狠狠盯了一会王泰,终于转身离开。
门外的老鸨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给王泰见了礼,然后退了出去,拉上了房门。
“公子,多谢你了。不过,李守备的叔父是朝廷的官员,你可要小心了。”
丁香的眼睛里面,掩藏不住的担心。
“放心吧!明天见了孙副将,我一定把你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想办法。”
王泰硬着头皮说道。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还要有解决麻烦的能力。
“多谢你了,公子!”
丁香喜出望外,赶紧站起来道谢。
“醉春阁”外,李守备和两个军士站在巷子一处,几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醉春阁”。
“李守备,你放心,等那两个外乡人出来,兄弟们一定给他好好放放血!”
一个军士看李守备脸色铁青,在一旁劝道。
“到时候弄完,直接拖到后巷,往那破烂地方一扔,没有几个月,谁也查不出来!”
另外一个军士更狠,简单粗暴,直取性命。
“你们说的不错! 等他们两个出来,直接弄死。这两个家伙能来“醉春阁”,身上肯定有不少银子,到时候大伙一人一份!”
“还是李守备想的周全,就这么做!”
几个人都是兴奋起来,眼睛紧盯着“醉春阁”,眼睛里面都是贪婪之色。
夜色中,一群乞丐点头哈腰走了过来,嘴里乞讨声不断,他们身上的味道腥臭无比,和李守备几人擦身而过时,李守备憎恶地捂住了鼻子。
“赶紧给老子滚远点!”
“滚开! 这是要臭死人吗?”
李守备几人骂骂咧咧,乞丐们点头哈腰,满脸赔笑,他们看样子要离开,忽然分别扑向了李守备三人。
来不及喊叫,李守备身上已经被刺了几个血窟窿。对付他的乞丐身材高大,力气也是奇大无比,他粗大的左手捏住李守备的咽喉,让李守备发不出声来。
另外两个军士同样满身鲜血,每人胸口被扎了数刀,很快就没有了生息。
“狗贼,杀人偿命,你没有想到有今天吧!”
身材高大的乞丐摆了摆手,一些乞丐把尸体拖向了后巷,另外一些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撒上泥土、树叶等杂物,很快清理完了现场。
王泰出来的时候,和一群乞丐擦身而过,众乞丐脸色凝重,只顾低头走路,撞了王二一下也不道歉,王泰微微一愣,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公子,你在看什么?”
王二惊奇地问道,王泰摇了摇头。
这些乞丐,让他莫名地想起了早上那两个被杀的乞丐。这些乞丐不行乞,个个心事重重,却是为何?
第48章 冤家
晴朗的正午时刻,阳光明媚,秦王府一处雕梁画栋的阁楼内,紫檀案几上,糕点水果、茶香袅袅,秦郡王坐在精雕细琢和案几同样材质的椅子上,面色阴暗,乌云密布,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下人来报,城中发现了王泰的踪迹,秦郡王心头那道伤疤又被撕开。
咸阳城外那一幕,让他倍感耻辱,心中几十年的优越感和自豪感荡然无存。
“你们都看清楚了,果真是咸阳县的那个王泰?”
“郡王,差不了! 那个狗杂种,带着他那个奴仆,小人看的真真切切,绝对错不了!”
校尉站在郡王前方,点头哈腰,信誓旦旦。
“郡王,尹校尉说的没错! 就是王泰那小子,化了灰我也认得! 他们昨天在城里转了一天,在“聚仙楼”还和洋教士说了会话,昨晚还住在“聚仙楼”里。”
旁边的卫士也是言辞凿凿,振振有词。
“人昨天就来了,你们怎么现在才来禀报?”
秦郡王的脸色,立刻板了起来。
“昨天太晚,王爷已经入寝,所以小人就……”
“王泰!”
秦郡王“啪”地拍了一下椅扶手,站了起来,开始在屋里踱起步来。
“尹校尉,“聚仙楼”那里,现在还有人盯着吗?”
“回郡王,张亮和李度在那盯着,外面还有府上的卫士,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一准回来禀报。”
秦郡王点了点头,背着手,继续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不过脚步却缓了下来。
“知道王泰到西安城来,所为何事吗?”
“回王爷,张亮他们打听到了一些皮毛。王泰好像要自己造火器,说是要剿灭流寇。”
“他还有这份心!”
秦郡王一呆,随即释然。这样的二杆子自诩勇猛节义,自然要去剿灭流寇,为民纾难了。
“郡王,下面的消息传来,说是王泰如今是咸阳县的乡兵练总。他这次来西安城,恐怕还真是弄火器的。”
秦郡王微微颔首,忽然开口。
“孙传庭出兵剿匪,现在回来了没有?”
“回王爷,孙传庭还没有回来,不过听说他在陕南打了个大胜仗,应该很快就要班师。”
秦郡王点了点头,孙传庭不在,事情就更好解决了。
“王泰啊王泰,天堂有路你不走,自己要寻思路,这次你死定了!”
秦郡王的眼中,尽是寒光。一个小小的草民,也敢如此跋扈,羞辱皇亲国戚,这种耻辱,他是一定要还给对方的。
“郡王,要不我去通知李指挥使,让他带人去……”
卫士还没有说完,已经被郡王打断。
“动动你的脑子,李文是卫所的人,让他去办这事,要是让孙传庭知道了,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郡王,要不我让长安县的衙役出面,把王泰这狗日的弄到牢里去,就说他是流寇,弄死在牢里……”
校尉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
秦郡王脸上一喜,随即摇了摇头,脸色沉了下来。
“不行,不行! 那王泰可是个亡命之徒,就长安县那几个窝囊废,恐怕不是王泰的对手,万一闹大了,巡抚衙门、都察院那可都在后面盯着。”
他们这些龙子龙孙,虽然不受律法约束,不归当地官府管制。诸王的府第、
服饰和军骑,下天子一等,爵位世袭罔替,公侯大臣见了他们都要“伏而拜谒”,无需交税,甚至可以在地方收税、鱼课、盐店。
但是,他却怕这些麻烦。他们这些明朝宗室“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他们不得干涉地方军政事务,不得擅自离开封地,结交地方官员。
尤其当朝天子,那可是刻薄寡恩,对付犯事的皇亲国戚可是毫不留情。还有那陕西巡抚孙传庭,那也是铁面无私的猛人一个。万一有把柄落在这二人手中,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郡王,要是他们呆在城里,晚上出来逛庙会,可以乔装打扮,晚上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弄出抢劫的样子,谁也查不出来。”
校尉常年在江湖上混,见多识广,马上想出了法子。
“万一王泰今天离开呢?”
“那就只有在城外解决了。”
“城里如果不行,就得另想个法子。”
秦郡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来,目光狠厉阴冷。
“让人给我盯紧了! 城里要是动不了,咱们就在城外动手。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一定要见到王泰这狗贼的脑袋!”
下人都是赶紧答应,秦郡王挥挥手,一众人就要离开,校尉却被叫住。
“尹校尉,你可知道,郡主干什么去了?”
“回郡王,郡主昨天溜了出去,听随从的卫士说,她去武庙给秦王祈福。今天郡主一直在府里,好像在陪秦王说话。”
秦郡王点了点头,走到了窗边,看着院中的奇花异草,摇头感叹道:“我这个侄女倒是孝顺,比他这个叔父强多了。希望兄长的病,能早日痊愈吧。”
校尉懵懵懂懂,抬起头来,阳光下,只看到秦郡王的背影,看不清他的神色。
秦王没有男丁,只有他的兄长秦王死了,他才可以登上秦王宝座,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张亮,查的怎么样?”
夜幕降临,王泰二人隔壁客房,灯光下,二个汉子正在桌旁低声嘀咕。
“已经问过掌柜的,王泰还要住一个晚上,他好像在等什么人。”
“看样子,王泰这狗贼很快就要离开,我在这盯着,你马上回去禀报,让外面的兄弟们注意了!”
张亮和李度出来,经过前房酒楼的时候,看见王泰主仆正在邻窗的桌子上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庙会。
晚上比白天还热闹,人更多。看起来到了夜晚,天气凉下来,各路牛鬼蛇神也都纷纷登场。
张亮离开,李度在一张桌旁坐下,也开始点起酒菜,开始吃喝起来。
王府的侍卫,自然不差吃喝的小钱。
“可惜孙枝秀没有回来,看来,咱们还要再等一天。”
王泰一边喝茶,一边摇了摇头。
“醉春阁”那个女子的事情,他已经答应了别人,就要负责到底。
“公子,那个丁香姑娘的事情,你真的打算帮到底?”
王二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狡黠。
“公子,你是不是看上那个丁香姑娘了?”
王泰脸色一板,正色道:“君子一诺千金,况且是扶危济困。再说了,那丁香姑娘已经许配了人家,我这样做,岂不是和那个混蛋军官一样!”
王二连连点头,二人说着说着,谈到了火器上。
“公子,那火铳难用不说,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比弓箭差多了。弄不到也没事,反正大老爷也会造,不急在一时。”
王二大快朵颐,还不忘给王泰宽心。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能在西安城遇到王徵,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有这样一个大家,也让他对前途莫名地有了些信心。
看到那些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乞丐们,尤其中间有体弱瘦小者,被行人捂鼻嫌恶,推推搡搡,毫无尊严,王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又想起了昨天那两个惨死者。
“弄两笼馒头下去,准备些热水,给那一群可怜人,钱由我出,赏钱少不了你的!”
王二赶紧叫过了伙计,一小块银子塞在了伙计手中。
“客官,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伙计喜笑颜开,赶紧下去准备。
看到乞丐们接过馒头后,频频向自己作揖行礼,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样子,王泰站在窗边,挥了挥手,算是回应对方。
“公子,这满天下的乞丐,你又能救得了几个? 你现在给了他们馒头,也许过几天就又饿死了,馒头也浪费了。”
王二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位“二杆子”主人,又开始爱心泛滥,犯二了。
“都是可怜人,吃饱一天算一天吧。”
王泰无奈地摇了摇头。乱世人命如草芥,人人都是挣扎,自己也何尝不是一样。
二人说着话,渐渐地,却被邻桌的谈话给吸引了过去。
“李兄,你听说过没有,官府在“醉春阁”的后巷,发现了几名被杀的军士,死的很惨啊!”
李兄点了点头道:“张兄,这事我也是刚刚知道。不瞒你说,这被杀的几人里面,有一个还是我的远房亲戚,还是西安府四卫的一名守备。”
“李兄,到底情形怎样?”
张兄大吃了一惊,赶紧问道。王泰和王二对看了一眼,也都竖起了耳朵。
“今日一早,一户刚刚回乡的人家一早起来,发现后院里有几具尸体,就赶紧报了布政司衙门。衙役到了才发现,死的是卫所的官军,我那个亲戚就是一个。”
李兄的话,让周围人都是聚了过去,有人摇头道:“怪不得一大早官府就开始排查闲杂人口,原来是这缘故!”
也有人催促道:“李掌柜,多说些!”
“各位,说起来,我这位亲戚平日里不咋滴。听他那口子说,他和几个部下昨天还当街杀了几个抢东西的,估计他的死,是遭人报复!”
李兄侃侃而谈,众人听的津津有味,王泰二人却是暗暗心惊。
这李兄所说的,不就是那个混蛋李守备吗?
看样子,二人得早点打道回府了。尽管二人不是杀人凶手,但查来查去,早晚会查到二人身上。
况且李守备一死,丁香姑娘的威胁也自然解除,二人更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张兄,你们说,这杀人的凶手,能抓到吗?”
“怎么抓? 除非把西安城的几十万流民乞丐全抓完了! 那些个贪官污吏,除了捞银子的时候不含糊,还能干什么事情! 靠他们,猪都会上树!”
“胡掌柜说的不错! 我这个本家心狠手辣,做事不留后路,得罪的人不知多少,仇家一大箩筐,等排查完,都猴年马月了!”
众人议论纷纷,又转移到了其它话题。王泰和王二此刻确定,死的一定是那个恶人了。
世间之事,无奇不有,往往柳暗花明,让你意想不到,或措手不及。
第49章 偶然
王二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场面,想起昨天拜神被人捷足先登,赶紧建议道。
“公子,吃完饭,咱们再去拜拜神?”
“也行,顺便走走,消消食。”
李守备已死,王泰心里顿时轻松了下来。二人很快吃完饭,王泰站起身来,迈步出了酒楼。
出去转转,探探风声,看能不能早些离开。
二人走到酒楼门口,酒楼外的乞丐不知什么原因,骂骂咧咧,互相打了起来。乞丐们你追我赶,很快到了王泰主仆二人身旁。
众乞丐拳打脚踢,打的不可开交,口鼻出血,高大的乞丐靠近了酒楼门口,一边和几个乞丐对打,一边冲着王泰主仆方向大声喊道:
“鬼鬼祟祟,躲在酒楼周围,想要害老子,给你个狗胆试试!”
二人目光一对,乞丐微微一怔,立即认了出来,这不正是昨天早上阻挡李守备几人当街杀害二哥的那人吗?
王泰不认识对方,不过高大乞丐冲他拼命呐喊,显然是刻意为之,他立刻警惕地看向了周围。
墙角、屋檐下、甚至路边摊上吃喝的,果然有一些汉子身形剽悍,形迹可疑。
“公子,你没事吧?”
王二见乞丐追打着离开,赶紧上前问候王泰。
“回去,有恶狗!”
王泰面色阴沉,转身进了酒楼。王二一头雾水,紧紧跟随。
“赶紧走,一群叫花子,脏兮兮的,别影响酒楼的生意!”
伙计赶着乞丐们离开。这些乞丐,打架斗殴竟然到了酒楼门口,这生意还怎么做?
王二一路追随,看王泰面色凝重,便也不再吭声
二人回到了客房。一路上,王泰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然有人跟踪。
王泰回到屋中,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官府的探子,还是……
“公子,好像有恶狗跟踪咱们?”
王二过来,特意压低了声音。他暗中观察,也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除了秦王府,别无他人。”
王泰思虑片刻,冷笑了一声,轻轻吐出几个字来。
在这整个西安府,和他有过节的,除了郑雄父子,就是秦郡王了。他是临时决定来西安城,郑雄恐怕不知道他的行踪。看来他被人认了出来,想对他下手的,也只能是秦王府的人了。
如果是官府怀疑他杀了李守备,恐怕他已经锒铛入狱了,也不会坐在这里。
秦王府,如今和他是不死不休了。
“公子,那些个要饭的,为什么要帮咱们?”
王二仍然是一头雾水。
“或许是一饭之恩而已。”
王泰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秦王府的人在城中为非作歹,耀武扬威,最熟悉他们的,自然是城中的乞丐了。酒楼周围肯定有不少秦王府的人,看来,咱们已经被跟踪一段时间了。”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若不是他发了善心,施舍了一笼馒头,恐怕至今还蒙在鼓里。
“公子,这些乞丐好像在那里见过?”
王二脑子灵活,加上要照顾王泰的安全,对周围事物都是多加留意,下意识的记了起来。
“昨晚,醉春阁不远,看来,那个李守备,是这些人干的了!”
王泰微微一沉吟,前后事情一串联,马上猜了个**不离十。
“公子,你是说,这些乞丐杀了李守备,他们是为昨天被杀的乞丐报仇?”
王二惊讶地喊了起来,马上被王泰的“嘘”声阻止。
“公子,你说的没错! 现在
想起来,李守备几人被杀,一定是这些乞丐所杀!”
王二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公子,这些乞丐知恩图报,可比那个李守备强多了!”
王泰点了点头。要饭的比官军更懂道义,这是怎样的世道?
他们杀了李守备,朝廷的官军,只怕西安城是没办法呆了,否则人心隔肚皮,早晚出事。
王泰不由得眉头又皱了起来。
“公子,你先不要多想,你就说说,秦王府的人,会不会晚上动手?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报官?”
王二心头惴惴不安。看来上次,真是把秦王府的人给得罪了。
“不要慌!”
王泰抬起头来,看了看惴惴不安的王二,微微沉思了片刻。
“外面的情况不知道,不宜出去。今天晚上,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明天一早,咱们再离开西安城,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李守备的事情并不大,二人也不需要过分担心。今夜若是有人敢行刺,王泰也绝不会束手待擒,一定会痛下杀手。
“咯吱”一声,伙计满脸笑容,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了架上。
“客官,洗洗脸,解解乏。”
王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把疑惑不解的伙计叫了过来,又一块银子塞入他的手中。
王泰在伙计耳边低声细语,然后在纸张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了伙计。
伙计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随即退出了门去。
“公子,你给伙计说了什么?”
“让他传个话,仅此而已。”
王二微微叹了口气。王泰做事,从来都是仁至义尽,不管事情多么艰难,不管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公子,那些个要饭的,你真的愿意收留他们?”
“事已至此,就看他们愿不愿意了。”
王二点点头,迟疑道:“公子,李守备已死,要不要去告诉丁香姑娘?”
“千万不要。万一让官府得知丁香和咱们有关,岂不是双方都会有麻烦? 万一此事再牵扯到那些乞丐身上,那就麻烦大了。”
王泰心中暗暗思量。既然李守备已死,孙枝秀不在,还是早日离开西安城这是非之地,以免惹火烧身。
天色微亮,武庙周围一片寂静,庙后一栋废居之中,稻草之上,密密麻麻的乞丐们睡了一地。
明末天下大乱,战火连连,百姓流离失所,乞丐应运而生,西安府城中,乞丐人数成千上万,他们拉帮结派,抱团取暖,有欺行霸市、为非作歹者,但大多数人,仍然是社会底层,靠乞讨艰难度日。
什么降龙十八掌、什么打狗棒、丐帮帮主,纯粹是意淫,乱世之中,乞丐们的生活,不知要单调苦难许多。
“三弟,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外地人? 万一被秦王府的人发现了,咱们就更难了。”
一个身材长大的乞丐,靠墙躺着,和旁边的乞丐聊天。
“大哥,这人忠肝义胆,昨天阻止李守备杀二哥,他对二哥有恩,咱们欠他的。”
三哥的话,让大哥吃了一惊,点点头道:“怪不得我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原来是昨天街上那人。”
三哥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今天,他又给了咱们两笼馒头,有情有义。咱们欠他的,自然要还给人家。”
三弟年纪轻轻,说话声却低沉,让人有说不出的沧桑。
大哥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一丝难色。
“三弟,你说的是。杀了李守备那狗贼,给老二报了仇,大哥我也是心里痛快。只是人多口杂,事情难免会泄露,这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兄弟众多,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人因为什么事情向官府告密,他们可就好日子到头了。
“大哥,三哥,要不咱们去投流贼,至少也能混口饭吃!”
有人刚说出来,立刻遭到三哥的断然拒绝。
“郑二,你狗日的胡放屁! 流贼烧杀抢掠,我父母就是死在他们手上! 谁要再提投靠流贼,我和他没完!”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大哥才苦笑道:“只怕以后,咱们这日子就难过了。”
三哥垂头不语。杀了李守备几人,只怕这西安城,是难呆了,但茫茫苦海,有今天没明天的亡命之徒,那里又是他们的落脚之地?
众人正在愁眉苦脸,忽然,有乞丐慌慌张张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递给了大哥。
“大哥,三哥,有人递了纸条给咱们,说是一看便知。”
三哥接过纸条,心头一颤,急忙展开,轻声读了出来:
“咸阳县,王家庄,王泰。”
大哥疑惑不解,看着低头沉思的三哥,急道:“三弟,这是什么意思?”
三哥脸色微红,声音低沉,短促有力。
“大哥,果然是否极泰来,咱们兄弟有活路了!”
天色已大亮,光线射入房中,刺目异常,麻雀在院中的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此时辰时已过,店中的客人纷纷出去,很快店里面一片安静。
张亮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他站起身来,走到另外一处床铺旁,推了推还在酣睡的李度。
“快起来,王泰这小子,现在还没有起床吗?”
“应该没有吧。”
盯了后半夜,李度也是头脑一片浆糊。
“要是有动静,盯着后院的兄弟也会过来禀报。”
张亮点了点头,又倒回床上,假眯了一会,睁开了眼睛。
“不对,都这个时候了,王泰应该起来了!”
二人匆匆来到柜台,问了掌柜的才知道,王泰二人一早就结账离开了。
“怎么可能,他们的马不还在马厩里吗?”
二人都是有些气急败坏。
“他们说手头紧,马匹已经折价卖给了小店。二位找这两位客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掌柜的一脸茫然,张亮急的直跺脚。
“掌柜的,你可是坏了大事,他们和秦王府有瓜葛,我看你怎么向郡王交代!”
掌柜的冷笑了一声,脸色也沉了下来。
“二位,老夫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聚仙楼”的后台是谁,我不说你们也知道。老夫还有事,恕不奉陪!”
张亮和李度出来,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垂头丧气。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也只有向秦郡王如实上禀了。
现在唯一还有些希望的,就看王府的人,能不能在半道劫杀王泰了。
丁香从衙门回到家中,吃完饭,出门转了几圈,确信没有人监视,她才来到了“聚仙楼”。
衙门查到李守备找过她,但她有客人作证,况且李守备三人都是精壮汉子,三人同时被杀,显然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办到。
但李守备三人是找过她被杀,又和她的两个客人起了小小的冲突,官府怀疑那两个客人,她虽然知道对方的住处,但她却并没有告诉官府。
她是有些懦弱,但她不是弱智。别人为了她而对李守备痛下杀手,她不可能恩将仇报,反而置对方于死地。
想方设法,却没有见到对方,她反倒放下心来,同时心里又有些遗憾。
茫茫人海,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对方?
第50章 恶客
阳光明媚,书房之中,王泰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绿树葱茏,阳光从树梢洒下,落在他身上脸上一闪一闪,让他恍然若失。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从前,想起自己一无是处的人生,那些蹉跎的岁月,逝去的亲人,可有可无的爱情,还有拿伴随的无尽的悔恨。
想起今天早上,一起床,他和王二在西安城中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随后突然从东门出城,一路向东,北渡渭水,向西而去,安然到家。
早上在西安城,现在却在咸阳县的家中,时光如水,一去不复返。
不过,他可以预见的是,秦王府的人肯定藏在西安城西、渭水以南的某些官道要津,准备对他痛下杀手。谁知道,他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从渭水以北回了咸阳县,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样的气急败坏。
而他并不知道的是,他返回咸阳县的同时,孙传庭的剿匪大军正在回西安城的途中。秦王府的刺杀行动,因为和大军回城相冲突,不得不戛然而止。
一旦让孙传庭知道了这位秦郡王干的这些事情,一旦传到皇帝那里,即便是秦王也担当不起,更不用说是秦郡王了。
练兵的事情,有张元平负责,他倒可以静下心来,考虑将来的事情。
自己的这位廉价伯父确实很有些才华,这本《诸器图说》记载的几种器具,都是新奇不已,不过除了连弩,其它都是民用设施,他倒不是十分在意。
现在就看这位便宜伯父王徵什么时候来,可以帮助自己造枪造炮了。
“王泰,你可是回来了!”
张元平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听王二说,秦王府的人在追杀你,我可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幸亏你没事,否则不但你没命,咱们这练兵也就散了!”
“放心吧,这些牛鬼神蛇还奈何不了我。”
王泰回过头走了起来,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王泰,自从几月前你被打之后,你变的多愁善感,我都有些不认识你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让我总是头晕脑胀,想不起事情。”
又扯到被袭击还魂的事情上,王泰赶紧岔开了话题。
“张元平,兄弟们练的不错,看来你没少下功夫,辛苦你了!”
张元平讪讪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昨天巡抚大人路过,对咱们是赞赏有加。还有那个孙副将,他让你有空去西安城一趟,说和你坐坐。”
王泰微微一怔。这可是得不偿失,没有了巡抚大人的提携,他只能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大雅之堂。
一想起可以见到孙传庭这位历史上的猛人,王泰也是微微有些兴奋。
“张元平,回头招一些铁匠、木匠,先让他们打造修补兵器,回头等我伯父来了,咱们也要造火铳、造火炮。”
火器的使用,是将来战争的趋势,不可能总是靠冷兵器。这个时代,需要的是摧枯拉朽、糜烂十里的军国重器,拿刀枪剑戟拼,消耗太大,他也承受不起。
毫无廉耻的武人,腐朽没落的士大夫,如狼似虎的辽东猛兽,波涛汹涌的流民起义,汉民族,早已是疲惫不堪。
“马上就是夏忙,流民四起,盗贼横行,让弟兄们看好了,眼睛睁大了,日夜不息,千万不能被居心叵测的坏人钻了空子!”
陕西、河南、山西、山东多地旱灾,能种出粮食,已经是殊为不易。天灾之外,如果再来个**,那真是没活路了。
咸阳县五六十万亩地,只有五六百乡兵,可以说是捉襟见肘。到时候,恐怕还需要官府的支持。
“公子,有几个人求见,说是公子的旧友。”
家丁进来禀报,让王泰微微一
愣。
旧友……
“请他们进来,到书房见我。”
这年头,朝不保夕,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尤其是经历了和秦郡王的冲突以后,他可不想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以免给人口实。
两个戴着破毡帽的汉子进入书房,王泰一看,不由得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两位兄弟,你们是来见我的吗?”
“王泰兄弟,你可是贵人多忘事啊! 那日王家庄一别,难道说,你连兄弟我都不认得了?”
一个汉子摘下毡帽,年轻的脸上满是笑容,他大大咧咧,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泰恍然大悟,拱手道:“原来是李过兄弟,你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原来前来拜访的,正是那夜逃入庄子的李过,李自成的侄子。
洪承畴纵横陇右,孙传庭大杀四方,李自成部摧枯拉朽,望风而逃,只能局促于渭水以南。
这个时候,李自成的侄子,流寇或农民军的首领李过,他来找自己,怕不是有什么好事。
历史是由胜利者所写,本就不受道义的审判。明末各路势力,李自成没有那么丑陋,朝廷也没有那么不堪,人性本就复杂,何况牵扯到了政治和权力之争。
“王泰,这位是刘体纯刘兄弟,我们今天找你来,的确是有要事。”
看到王泰若有所思,李过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快,甚至有些愤怒。
陕西这一亩三分地上,竟然有人敢不买闯王的面子,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
“怎么了王泰,难道你不愿意我们兄弟来吗?”
“如果是交朋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如果是要倚势凌人,恐怕李过兄弟是找错人了。”
想起上次被杀的两个家丁,以及当日自己被刘宗敏羞辱的情景,还有此刻李过的咄咄逼人,王泰的语气,莫名强硬了起来。
“王泰兄弟,相比上次,你可是强硬多了。”
李过一怔,随即冷笑了起来。
“王泰兄弟,不过,你要和我耍横,恐怕是找错了人! 只要我回去说一句话,保管你王家庄血流成河!”
他说到最后,已经有了威胁的成分。
“二位今日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呢?”
对于这些亡命之徒,两人如何不懂规矩,狂傲暴虐,和他们说道理,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些刀头舔血之辈,还是不要招惹,尽早送走才是。
至于杀害两名家丁之事,王泰即便心中如何愤恨,也只能藏在心里。
他目前的实力,还是实在太弱。
这二人的来意,不用说,肯定是有事相求了。
“王泰兄弟,不瞒你说,今日我过来,是有事情要你帮忙。”
李过按下心头的不快。如今各路义军损失惨重,急需粮草饷银,这王泰家大业大,正好可以敲一敲竹杠。
王泰心头一惊,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是有事。
“李过兄弟,有话直说就是。”
“王泰兄弟爽快,兄弟我也是说话算数!”
李过拍了一下椅把手,哈哈笑道:
“孙传庭和洪承畴这两个老贼,打的兄弟们太狠了。如今弟兄们呆在山里,缺粮缺饷,还请兄弟你帮忙啊。”
“李过兄弟,你说个数,多的没有,少的总有一份孝敬。”
“孝敬?”
另外一名汉子拿着刚刚喝完茶的杯子,看着上面的青花祥云,冷笑道:“王泰,你们这些个豪强官绅,一个个心比石头还硬,比禽兽还狠。你要是入了义军,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咱们也是自家兄弟。你可想仔细了。”
李过看着满屋的书籍,也是面色阴冷。
“王泰兄弟,刘兄弟说的不错,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咱们一起,推翻官府,共图大事。”
王泰冷笑一声,看了一眼李过二人。二人眼里的狠厉,以及满身无处不在的戾气,总是让人不快。
十分不快!
他不喜欢这样威胁似的口气,更不喜欢对方身上传来的不可一世、视对方为无物的轻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动不动就以杀戮夺人性命,实在是令人鄙夷和心寒。
要知道,自己可是没有恶名的百姓,即便挂个练总,和对方也没有任何交恶,这些人如此嚣张,还不是仗着兵强马壮,手里的刀子亮,又岂会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两位兄弟,道不同不相为谋,并肩作战的机会,我想是没有了。二位今日上门,在下也不能让二位空手回去。”
王泰摆了摆手,对一旁的家丁道:
“去账房拿200两银子,送给两位贵客。”
家丁下去,王泰拱了拱手,脸色平静。
“二位兄弟,家境败落,能拿出来的,差不多就这么多了,还望两位见谅。”
王泰的一番话,让李过二人都是脸色一变,刘姓汉子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容满面,当即发作了出来。
“王泰,不要仗着你手下有几个窝囊废,就可以装神弄鬼! 就你院子里那些狗屁乡兵,还不够塞我义军的牙缝! ”
王泰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刘姓汉子的话语。以势压人,恃强凌弱,这样的人,他可是见的多了,郑雄、秦郡王,那个不是如此。
李过也是勃然变色,厉声呵斥道:“王泰,就你地里的那些个水车水井,怎么也得上万两银子,你不会告诉我,你家里只有两百两银子的剩余吧?”
王泰脸色铁青,怒火攻心。自己家里有多少银子,难道需要你李过分配吗?
要不是顾及手下家丁,以及咸阳县的相干百姓,他早已经暴起了。
闯军如此式弱,难道说,历史上的低谷已经到来?
屈指一算,洪承畴、孙传庭进京,李自成偃旗息鼓,应该就是这个时候。
想到这里,王泰的心立时硬了起来。至于说李自成以后势力的强大,难道说,自己会裹足不全,原地踏步吗?
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去做些事情,在这大潮汹涌的时代,他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王泰豪气上涌,说话的口气也更加强硬。
“两位兄弟,实话实说,家中的存银,已经全都投入在了这些水车和流民身上。这么多的流民,一万多两银子,实在是杯水车薪。还请二位见谅!”
李过和刘姓汉子对望了一眼,各自冷哼了一声。李过正要发作,门口响起王二的声音。
“公子,银子拿来了!”
银子送了上来,200两银子,10多斤,沉甸甸的一个布袋,和上次一样。王泰抓起布袋,递了过去。
“二位,还是赶紧走吧。王家庄人多口杂,渭水边全是官兵,万一走漏了风声,官府派人前来,在下可保不住二位。”
拿银子的王二和两个家丁,此刻也是怒目而视,只等王泰一声令下,立刻动手。
“王泰,你这是狗眼看人低啊!”
李过勃然变色,他看了看王二等人,抓过布袋,“咣当”一声,扔到了地上。
“王泰,你他尼昂是给脸不要脸,摆明了是要给老子难堪!”
“你狗日的是谁的老子!”
王二怒极,恶从胆边是,挺枪大声喝道:“上次杀了老子两个兄弟,你倒是再发发狠,看老子饶不饶你!”
第51章 志向
“给你个胆子试试!”
刘姓汉子怪眼一翻,“腾”地站了起来。
“就凭你们几个为虎作伥的狗腿子,也敢和爷爷动手! 爷爷先宰了你们几个!”
他怒气冲冲,拔出刀来,想要上来跟王泰二动手,却被李过给拦住。
他虽然跋扈,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二人来的目的。
“王泰,200两银子,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再说了,我兄弟要粮食,怎么也得给些吧。”
“庄稼还没有收割,没有多余的粮食。有了这200两银子,你们可以从百姓手里买粮食,这不是一样吗?”
王泰恼怒至极,他也拦住了怒气勃发的王二和几个家丁,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语气坚定,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上次200两银子,这次又是200两,就这还嫌少,真以为这是自己的东西,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王泰,我敬你是条汉子,所以才想拉你入伙。如今高举义旗的各路义军兵强马壮,**的朝廷撑不了多久。你这样硬撑,就不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李过看硬的不行,语气随即软了下来。
刘姓汉子眼睛又瞪了起来,却被李过摇摇头制止。
王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一瞬间,他似乎想起了历史上那个国破家亡的黑暗时刻,歪脖树下那个凄凉的身影。
“我想给大明留条后路,给大明的百姓留条后路,给汉人留口元气。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以后各走各的路,还是少接触的好。”
“李过,我就说过,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都是白费劲!”
刘姓汉子冷冷瞪了一眼李过,转过头来,冷面直对王泰。
“王泰,你一个官府的狗腿子,欺压百姓,横征暴敛,你又有什么道?”
“你狗日的……”
王二脸色通红,戳指怒骂,却被王泰拦住。
“道,你也配和我谈道!”
王泰看着眼前的汉子,眼神冰冷,嘴里毫不留情。
“道者,小则修身齐家,大则为国为民。我王泰倾尽家财,解救流民上千,济危扶困,我行的是人间正道,天地良心,可表日月。你除了杀人无数,所过残破,有破坏没有建设,你又救过几个百姓,于百姓一颗粮食,你和我谈道,岂不是可笑至极!”
王泰本想说些更狠的话,想到这些人在清军入关后,还有热血不屈之举,并没有把话说绝。
“你……”
刘姓汉子眼睛就要喷火,却是说不出话来。
“兄弟,听我一句,人生天地间,纵然不能爱民,至少可以不去害民。朝廷招抚各路义军,你们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再浑浑噩噩了。”
王泰语重心长,语气诚恳。
“王泰,我看你就是朝廷的鹰犬!”
王泰的苦口良心,刘姓汉子以为王泰是在侮辱他,恼羞成怒之下,终于蹦出一句话来。
“两位兄弟,我不是任何人的鹰犬,如果可能,我愿意做天下百姓的鹰犬,任其驱驰,无怨无悔。”
王泰脸色黯然。汉民族各派争斗不休,最后留下一地鸡毛,国家元气大伤,百姓苦不堪言,水深火热,何其不幸!
“王泰,话不投机,你够狠,我记住你了!”
李过见无法说服王泰,把把毡帽戴在头上,率先走出门去。刘姓汉子冷哼了一声,跟在李过身后,也出了房门。
“公子,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不如杀了他们或者绑了他们交给张大人,免得他们继续作恶!”
王二脸色愤愤,家丁们跃跃欲试,似有不甘。
王泰摇了摇头,沉声道:“自己家里耍横,这不是君子所为,也不到时候,要杀他们也是战场交锋,光明正大。”
有些话,王泰没有说出来。他总不能告诉这些家丁,这些人毁誉参半,并不像吴三桂、洪承畴那样人皆可杀。
“公子,这银子怎么办?”
“省下来更好,给兄弟们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想要他提供粮食给他们,他岂不是成了资敌? 要是这样的话,他又和范永斗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也有一些区别,那就是,他没有这些人更无耻!
“公子,西安城的乞丐到了,说是来找你的。”
家丁进来,一脸懵逼。自家公子,什么时候又和乞丐打成了一团?
“终于出来了,看来没出什么事。”
王泰笑着站了起来,表情如释重负。
“跟我出去,一起迎接咱们的新弟兄。”
出了大门,看到面前蓬头垢面者乌泱泱的一片,王泰不由得目瞪口呆。
咋一看去,这最少也有数百人吧。
“王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公子,我也是不知。”
这些乞丐,精壮者居多,也有不少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但是老弱病残,几乎没有。
能在这虎狼一般的乱世存活下来的,自然大都是年轻力壮者。看来这一群“丐帮弟子”,是悉数来到咸阳县了。
几个汉子上来,向王泰见礼。
“小人等见过王公子!”
两个精壮的汉子上来行礼,一秀气一果毅,王泰赶紧上前,扶住他们的胳膊。
“两位兄弟,西安城快意恩仇,可是不得了呀!你们不知道,那一夜,我就在“醉春阁”中,当时咱们就在楼外擦肩而过。”
两个汉子都是一怔,二人对了一眼,年纪稍长的方脸硬汉抱拳道:“原来公子都知道,小人多谢公子了!”
另外的清秀汉子也是感激道:“公子济危扶困,忠肝义胆,小人等愿意在公子麾下效力,还望公子收留!”
王松知道他们杀了李守备,这个时候愿意收留他们,而且一下就是数百人,真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各位兄弟,客气话就不要说了,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我王松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
“多谢王公子收留!”
大哥和三哥挥臂高呼,下面众人雷鸣般的喝彩声响起。
王泰笑容满面,雄心勃勃又心里沉甸甸异常。这么一大群人,吃喝拉撒,开销不少,如今势成骑虎,也只有硬着头皮硬上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虱子多了不怕咬,车到山前必有路,使劲折腾吧。
何况,这两个领头的汉子龙精虎猛,能把几百人从西安府带到咸阳,看起来有些手段,以后也可以成为自己的帮手。
“兄弟,你叫我到这王家庄来,到底所谓何事啊?”
王家庄外的官道上,看着田头的滚滚麦浪,孙枝秀一脸茫然。
大热天的,不到庄子里去喝茶,反而大热天的到这田间地头来,这王泰到底要做什么?
“大哥,你看我这今年的收成如何?”
“收成?”
孙枝秀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庄稼,点了点头。
“兄弟,你叫我到王家庄来,是要谈粮食的事情吧?”
他仔细看了看田头的庄稼,折断一朵沉甸甸的麦穗,揉碎了放在
手心。
“兄弟,我虽然不懂种田,但是看你这麦子,恐怕西安府周围数百里,没有人比你这庄稼长得更好了。”
王泰心头泛起一丝傲意,三四个月的辛劳,终于有了回馈。
“王泰,你这庄稼大丰收,以我看来,恐怕每亩地的产量,最少也在一石以上。你这两百多顷地,最少也是两万多石!”
张元平按捺不住心头的震惊。王泰这小子,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让他搞成了。
看来父亲说的对,这家伙,还真是个折腾的主。
“兄弟,这么说来,你是想让哥哥和你一起来搞这粮食生意了?”
孙枝秀心头一惊,心头不由得感激起来。王泰这小子,够仗义,什么时候都想着他。
“也是也不是,咸阳县的生意,自有我照顾,至于这西安府,就有劳哥哥你了。”
王泰正色道,心头却是无奈。
“不瞒哥哥,你也知道,我和秦王府有瓜葛,我在西安城经营粮食生意,恐怕有诸多不便。”
孙枝秀点了点头,摇摇头笑道:“兄弟,这乱世之中,粮食比金子还贵重,你为什么非要在西安城卖粮食啊?”
张元平也是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位越来越陌生的朋友。他即将拥有这么多的粮食,相当于拥有一座金山,他为什么还要找他人贩卖啊?
他为什么不找自己?
“哥哥,每年到这秋收夏收时候,便是这些奸商们活跃的时候,他们囤积居奇,大肆降低粮食的收购价格,然后又高价输出,物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王泰脸色平静,却是凝重异常。
“我开粮店,只想以平价粮平衡市场,使得这些奸商不敢肆无忌惮坑害百姓。这便是我叫你来的目的。”
孙枝秀目瞪口呆,半晌才开口道:
“这样说来,你是让我要卖平价粮了?”
王泰郑重点了点头:“正是!”
孙枝秀连连摇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兄弟,要是这样的话,我不但要与西安城的粮商为敌,又能赚多少银子?我这样做,岂不是没有任何好处吗?”
王泰微微一笑,也是摇了摇头。
“赚的银子虽少,行的却是正道,挣的钱也是心安理得,忠孝节义,也能做成百年老店。”
王泰侃侃而谈,孙枝秀等人看着他,犹如看着一个怪物。
“哥哥,你不要看我这夏粮两三万石,但夏麦秋粟,也许秋粟,就有十几万几十万石。哥哥,你就是卖平价粮,每年最少也有上万两银子的收入。”
王泰转过头来,轻声笑道:“哥哥,既能赚到银子,又能得到名声,还能得到抚台大人的信任,也许还能成为百年老店,一举多得,哥哥你好好想想。”
“我还有啥想的! 难道说,送上门的银子,我还不要?”
孙枝秀断然道,以他在西安城的关系,经营一个小小的粮店,尤其还是光明正大,自然不在话下。
“有你王泰为我提供粮食,无本包赚的买卖,就是利薄,哥哥我也做定了!”
孙枝秀心事满满离去,王二忽然拍了拍大腿,大声喊了起来。
“公子,火器的事情,咱们忘了说了!”
王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一次谈两件事,太过仓促,好在夏收在即,总有见面的机会。”
有了便宜伯父王徵的许诺,造火器的事情,已经不需要麻烦孙枝秀。不过,最好能见到孙传庭,求着对方的允许,这样做起事来,也要方便的多。
第52章 缙绅
华灯初上、咸阳城内、郑家大宅,高朋满座,富商巨贾、官绅豪强,济济一堂。
只是,这些缙绅的脸上此刻神色凝重,有些人更是脸色铁青,难绽欢颜。
首位的郑子羽脸色铁青,首先开了口,他声音尖细,夹杂着一丝颤抖。
“王泰这样搞下去,连城里的人都跑去开荒种地了,谁给咱们种地,咱们还怎么赚钱?”
“张记粮店”的掌柜张国威脸色苍白,双目无光。
上有孙传庭丈量田亩、清屯追饷,从四川购买粮食,以平物价,有王泰垦荒施粥、屯田赈民,这样下去,他们这些奸商还靠什么赚钱?粮店干脆关门得了!
堂堂的一县父母官,却和民间囤积居奇的奸商搅合在一起,称兄道弟,受苦的,只能是底层的穷苦百姓了。
但本朝体制,偏偏待士人太宽,与庶民太严,士人以权谋私,商贾与士人勾结,赋税嫁接于庶民,百姓岂有不反之理。
“怡情苑”的主人朱富,表情慵懒,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胖脸上一片苍白。
“王泰这家伙,他用老子的银子,去填那些穷鬼的肚子。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他狗日的吐回来!”
平日里彬彬有礼、雍容高贵的朱富,此刻原形毕露,连老子、狗日的话语也是脱口而出,可见其素质之低,也见其心中对王泰的怨恨。
曹掌柜曹朴也是目光凶狠,表情愤然。
“朱兄,你那一万两银子,和大家伙的生意比起来,那可是九牛一毛。从河南、山西回来的商家说,那里的粮食,已经是一石五两银子。你们说说,陕西是多少银子?”
王泰吞了他几百金不说,也让他和西安城的高官结怨,这些先放过一边,现在孙传庭和王泰要平抑粮价,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若是没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他还从哪里挣钱?
张国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速度之快,高血压差点要犯。
“还能是多少,陕西粮价,仅仅一两银子而已! 咱们千辛万苦运来的粮食,不过是替穷鬼们跑了路,那还有银子可赚! 你们说,可不可笑?”
“好好的粮食,卖不起价钱! 孙传庭这老滑头,他可是要了咱们的命了!”
堂中一众奸商纷纷诉苦,其中几个囤积居奇、家大业大的粮商尤其活跃,频频诉苦,好像受了多大的冤屈一样。
“郑大人,难道不能想想法子,应付一下这困局吗?”
曹朴的一句话,让大堂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豪强官绅们都是抬起头来,盯着郑子羽。
“孙传庭剿灭流寇有功,圣恩浩荡,即便有“蓝田兵变”的过失,言官们屡屡弹劾,却是巍然不动,简在帝心。这个时候想动他,恐怕时机未到。”
郑子羽的话,让堂中哀叹声一片。众奸商人人脸色难看,频频摇头。
要想解决眼前的困局,除非把孙传庭弄走,否则,以孙传庭清理贪腐的雷霆手段,他们这些人,还怎么浑水摸鱼?
“对付不了孙传庭,难道还对付不了王泰吗?”
朱富的话,打破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就是就是! 要是没有王泰这狗贼,咸阳县的粮食生意,怎么会如此萧条?”
曹朴立刻又跳了出来。看来上一次土匪掳掠“怡情苑”,他损失了几百两黄金,的确让他难以释怀了。
“王泰这阴人,这几次浇水灌田,一百顷地,增加到了十两银子,而且是一次付清,否则不给用水。你说,有这样做事的吗?”
“刘掌柜说的是!两三个月前,一百顷不过一两银子,现在翻了十番,官府的税赋也不过十来两银子,这狗贼,实在是太狠了!”
众人议论纷纷,完全是一副被割了肉的表情。他们也不想想,没有王泰的水,每顷地至少损失五六
十两银子。
郑子羽也是暗自冷笑,相比他们付出的水费几百两,收入的最少也是几千两银子。这些人,真是贪心不足。
可惜王泰要的太少,要是他要个三四十两,甚至五十两,这些人也不得不忍痛割银。只可惜王泰心软,没有了这些人发作的机会。
“郑兄,对付王泰,这事还得你拿个主意。”
朱富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纷纷,正色说道。
“郑大人,居安思危,这王泰可是冲着咱们这些官绅而来,不得不防。”
曹朴也是立刻发声,附和朱富。
“我得好好想一想。”
郑子羽点点头,低头沉思了起来。
正如朱富和曹朴所说,孙传庭稳坐钓鱼台,王泰釜底抽薪,越搞越大,已经严重影响了众人聚财敛财,再这样下去,咸阳县那里还有他们立足之地?
“郑大人,要不给你联络一下关中的士人,联名上奏,弹劾王泰私自招募乡兵,有违祖制,垦荒所得,私自截留,为非作歹,袭扰乡里,让朝廷来办他。”
片刻,朱富说话,打破了屋中的寂静。
“朱兄,此事恐怕难办。”
郑子羽微微摇了摇头,点上现出一丝难色。
“眼下流寇四处掳掠,朝局不安,这个时候,谁要是让地方上不靖,朝廷追查下来,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看着众人,沉声道:“各位有所不知,谢巡按正在陕西巡查,此人倔强倨傲,和孙传庭是臭味相投,听说他对王泰欣赏有加。你们说,朝廷是相信咱们,还是这位巡按大人?”
郑子羽说完,堂中登时一片哗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买卖都别做了,各人隐退江湖,都让王泰去做算了!”
有人愤愤然说了出来,引起旁人的附和。
“就是就是,马上就是夏收,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王泰的粮店开张,以平价收购粮食,咱们怎么压价? 王泰的粮食这么多,咱们又怎么卖出高价? 要是卖高价,孙传庭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众人的愤愤然,郑子羽看在眼中,他微微冷笑几声,眼光扫过了曹朴、张国威一行人。
“办法有的是,就看各位敢不敢赌一把了?”
郑子羽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郑大人,话虽这么说,但朝廷那几位,拿着咱们的银子,总要让他们闹腾闹腾。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咱们以后还怎么赚钱?”
朱富冷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想铤而走险。
那些个官员,每年从陕西会馆拿的钱,可都是他们这些士商所出。事到临头起不了作用,要他们做甚?
“就是,陕西会馆每年几十万两银子的孝敬,他们总不能只拿银子不做事吧?”
曹朴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跟着朱富说道。
“各位,听我一言!”
郑子羽提高了声音,才让众人的嘈杂声平息了下来。这些人左右说不通,胆小怕事还想烧杀抢掠,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道理?
“王泰民屯垦荒,所涉及的两个县,鄠县和长安县。鄠县知县张宗孟支持王泰民屯,还有耕牛犁具相送。长安县是西安府治中,孙传庭什么态度,我不说大家也知道。”
郑子羽摇摇头,冷笑道:“至于本县的知县张大人,他在这件事上可是热心的很,上下奔走,再加上他公子和王泰的关系。你们说,纵使奏章到了皇帝那里,皇帝是听咱们,还是听孙传庭、张名世的?”
大堂中又安定静了下来。孙传庭简在帝心,这个时候谁要是不长眼,硬往枪口上撞,恐怕得不了什么好处。
“不是说杨嗣昌和孙传庭势成水火吗?何不鼓捣一下? 郑大人,你家大业大,我们可赔
不起。粮食堆在仓里,那可是要发霉的!”
一个粮商不服气,马上提了出来。
“刘放,你以为朝廷大员比你还蠢吗?”
郑子羽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发作了出来。
“杨嗣昌再蠢,也是皇帝宠臣,是你的虚言妄语重要,还是数万流民的安生重要? 事情闹大了,朝廷派人下来,一查便知!”
看到郑子羽动怒,朱富赶紧站了起来,摆了摆手。
“今日就议到这里,天是不早了,大家也都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他叫住了其中几人,语气温和。
“曹兄、张兄、徐兄,你们几个留步,我有些事情要麻烦几位。”
堂中众人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离开,堂中只剩下了朱富几人。
“郑大人,和这些庸碌之辈何必动气?喝口茶,消消气,咱们从长计议。”
朱富看着脸色铁青的郑子羽,沉声道:“咱们还得想个法子,治治王泰,然后看能不能祸水东引。”
“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郑大人,你就消消气吧。”
朱富使了个眼色,曹朴也是跟着劝道。
众人宽慰,郑子羽脸色缓和了些,摆摆手,一旁的下人也都退下。
“郑大人,眼前之事,还是要从王泰身上下手。要是任由他胡来,咱们的生意,可真就难做了!”
朱富旧事重提,显然对王泰恨到了骨子里。丢失一万两银子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被王泰拿去死不认账,让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朱兄,这件事要仔细盘算一下。孙传庭炙手可热,弹劾他的奏章那么多,却都被圣上一一压下,其事不可为也。要想从王泰身上下手,不能用强,要徐徐图之。”
郑子羽的话,让曹朴和张国威几人,都是摇了摇头。
“郑大人,时间不等人。马上就是夏收,粮食一熟,王泰还在那里胡搞,粮食生意到底是做还不做?”
张国威说完,曹朴也接着说了起来。
“咱们陕西商贾可比不得山西同行,像范永斗、王登库这些人,人家有铁器,有粮食,又能从关外搞来人参鹿茸这些贵重药材,一年下来,能挣上百万两银子! 咱们陕西商家,就是粮食生意,要是让王泰再一掺合,真就只有关门了!”
几人对王泰的不满看在眼里,郑子羽微微点了点头。
“各位,要想一劳永逸,还是要从王泰身上下手。”
几人都是精神一振,曹朴看了看周围,低声道:“郑大人,你的意思是……”
朱富有些诧异。谁都知道,王泰兵强马壮,数百乡兵,不知道郑子羽又怎么能奈何得了王泰?
“各位,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
郑子羽的眼神狰狞,声音低沉,他在朱富几人耳边低声细语,朱富几人都是连连点头。
“郑大人,此计甚好! 不过,事关重大,还是要小心为之!”
“郑大人,此事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后患无穷!”
几人都是兴奋,心头也是忐忑不安。
“几位放心就是,一定不会出差错!”
郑子羽踌躇满志,倒是信心满满。
“兄,那就拜托了! 事成之后,我等必有重谢!”
“各位回去,就静候佳音吧!”
曹朴几人殷殷叮嘱,这才离去。郑雄从后堂出来,一脸兴奋。
“爹,怎么对付王泰,你有法子吗?”
郑子羽点点头,轻声问道:“雄儿,你手下有可靠的灵醒人吗?”
楚雄一愣,点点头道:“郑四胆大心细,守口如瓶,可以重用。”
“你要记住,一定要谨慎,不能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第53章 末技
自从咸阳乡兵新成立以来,这训练场就成了渭水南岸一处热闹场所,每一天、每一次的乡兵训练,都会吸引大量的百姓前来观看,观者兴趣盎然,练者也是聚精会神,朝夕不辍。
别的不说,光是乡兵们每天二十里的越野跑,便是让百姓们吃惊不已。和以前郑子羽手下的那些懒散的虾兵蟹将比起来,两者简直是天壤之别。
尤其是乡兵们练刺枪术时,伴随着怒吼声的猛刺连刺,直让人心底打颤,寒意顿生。
“看到了吧,这就是绑腿,行军打仗的时候必备,每个人都要有,必须打,这是军令!”
练兵场上,罕见的一片寂静。王二站在队列前,拿起一根布条,向乡兵们展示了一下,按照王泰交给他的打绑办法,仔细缠了起来。
一众乡兵仔细观看,直到王二缠好,这才纷纷直起腰来。
“王二哥,这绑腿有什么用啊?”
头排的乡兵一边缠着绑腿,一边不解地问道。
“是啊,王二哥,这不绑腿,不是也可以好好走路吗?”
另外一个乡兵也是立刻提出来了相同的疑问。
“好好走路,那是在关中平原。你敢说,你以后就不去其它地方,不走山路,一天只走十里路?”
王二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乡兵,开始了他的一番说教。尽管,这只不过是他在拾王泰的牙慧。
“走路走的时间长了,双腿就会感到酸痛,绑上这个绑腿,酸痛就会减轻,这是其一。其二,行军打仗,大家伙可能要翻山越岭,道路崎岖艰险不说,石头、荆棘、甚至是各类蚊虫蛇蝎,都会咬伤兄弟们。要是有了绑腿,即便被毒蛇咬了,大多数人也可以安然无恙。”
王二的一番话,让下面的乡兵们纷纷点头,议论纷纷。
“王二哥,除了这两个,还有没有其他的用处?”
有乡兵又是大声问了起来。
“你的问题倒是挺多,这两点还不够?”
王二瞪了一眼乡兵,继续说了下去。
“除了这两点,绑腿的用处还很多。比如说,你抓了个俘虏,没有绳子,可以解下一条绑腿,把俘虏绑起来。又或者说,你在战场上受伤了,可以临时解下绑腿,把伤口绑起来,防止失血过多而死。又比如你爬悬崖峭壁时,大家伙一起解下绑腿,连接在一起,就可以当长绳用。”
王二停了一下,摆了摆手,两个乡兵抬了一个担架过来,上面还放着两条两米左右长的木棍。
担架,也是王泰的发明,自然是用来抬伤病员,减少伤病员的痛苦。
“看到了吧,这是担架,行军途中和战场上,担架用来抬伤病员。要是没有了担架,大家解下绑腿,找来两条木棍,就可以做成一把单价,继续使用。”
王二把自己的两条绑腿截了下来,又拉了两条绑腿,拿过两条长棍,很快就绑成了一副担架。
“老董,你来躺上来,试一下。”
王二指着乡兵人群中的董无为,招了招手。
“王二哥,算了吧! 我这人高马大的,一躺上去,绑腿还不得断掉!”
董无为赶紧推辞,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董无为,赶紧过来,在担架上躺下,这是军令!”
王二眼睛一瞪,董无为无奈,赶紧应了一声,在乡兵们好奇的目光注视之下,上前躺在了绑好的担架之上。
“朱应旺、王强,你们两个出列,把担架抬起来,走上几圈!”
“是!”
朱应旺和王强把长枪交给周围的同伴,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上前抬起担架,开始走了起来。
乡兵们忍着笑,看着一脸无奈的董有为躺在担架上,被抬来抬去。
“停下,归队!”
朱应旺和王强放下担架,董无为赶紧从担架上站了起来,抢在朱应旺二人之前,跑回了队列。
“看到了没有,董无为这么大的个子,抬了几圈都没事,你们说,这绑腿有没有用?”
“有用!”
乡兵们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那你们有没有看清楚,这担架是怎么绑的?”
王二大声问道,乡兵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低头不语。
“老董、老赵,从你们这些军官们开始,一个个上来,学会怎么绑担架,怎么打绑腿,人人都要学会。这可是公子下的军令!”
董无为和赵应贵等人赶紧上来,一个个专心致志地学习起打绑腿和绑担架来。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发笑。
其实大多数人也都明白,将来这都是战场上救命的东西,他们必须学会和掌握。
当然,前提是乡兵们上战场。以陕西流寇猖獗、盗匪横行的现实,乡兵们上战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现在,就看王泰下一步如何操作了。
“裴掌柜的,你怎么来了?”
书房中,看到眼前瘦瘦弱弱的裴世和,那个差点被白三刀糟蹋了女儿,挨了自己一巴掌的裴掌柜,王泰不由得心里面一惊。
这家伙,不会又去手痒难耐,让他来还赌债吧?
王二更不客气,直接揭起了裴掌柜的伤疤。
一旁的杨震也是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裴掌柜。
“公子,王二哥,小人那敢!那次以后,小人就再也不敢了!”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眼光停留在刘掌柜左手的小指断指上。
“裴世和,幸亏你没有!否则,我一个麻袋,你已经到渭河水底和泥沙群鱼作伴了!”
王二的话,让裴掌柜心惊肉跳,满脸赔笑,赶紧解释了起来。
“王二哥,我怎么敢!今天我来找王公子,也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是不是白三刀找你麻烦了?你这老小子,狗改不了吃屎,是不是又去赌了?”
王二瞪了瞪眼睛,王泰摇了摇头,王二这才闭上了嘴。
“裴掌柜,你又什么事情,直说就是,能帮的我一定帮。”
王泰的话,让裴掌柜喜上眉梢,立刻开口。
“王公子,你家大业大,又是乡兵练总,小人我想在你的乡兵中谋个职位,平时给乡兵们看看跌打损伤什么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月钱都好说!”
“好你个裴郎中,我看你是来骗钱的吧!”
王二眼睛一瞪,大声一喝,裴掌柜吓得又是一哆嗦。
“裴掌柜,你有自己的药铺,你自己医术也不错,你似乎没有必要到我这里来?”
王泰说完,王二也大声喝道:“快说,你是不是来骗吃骗喝的?”
“王公子,真不是这回事!”
裴掌柜连连摇头,苦着脸解释了起来。
“裴掌柜,你是说,白三刀的手下经常闹事,搞得你没有生意?”
王泰心里一惊。想不到那日打了白三刀,帮了裴掌柜,
还是没能给裴掌柜解围,一了百了。
怪不得裴掌柜害怕白三刀,黑白两道通吃,草民那有反抗的胆量!
“回公子,从那天开始,白三刀的手下就开始兴风作浪。小人没有生意,又害怕女儿再遭罪,所以就只有来投公子了!”
裴掌柜急赤白脸、掏心掏肺,王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裴掌柜,你太高看我了。咸阳县、西安府,陕西这么大的地方,难道只有我王泰能让你投靠吗?”
王泰的话,让裴掌柜怔了片刻,苦笑了起来。
“王公子,若是以前,小人不敢来投你。可是你当了乡兵练总,垦荒赈民,事情越做越大,小人这才敢前来投靠。”
“你倒是实诚!”
王泰嘿嘿一笑,乡兵们训练,难免跌打损伤,他倒是真需要一个医官。不过,这裴世和虽然医术不错,但有赌瘾,这可是大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是个隐患。
“裴掌柜,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昵?你可是有好赌的恶习,连女儿都敢押给别人。你要知道,我这乡兵队伍中,可是严禁赌博,若有违背,军法无情啊!”
王二也是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还是快走了,别难为我家公子了!”
裴掌柜面色难看,他看了看王二,又看了看王泰,忽然快步走到墙边,奋力拿下墙上挂着的一把短刀,对着自己的左臂狠狠砍下。
王泰和王二都是大惊失色,王泰急步向前,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铛”的一声,火光四溅,跟着“当啷”两声,裴掌柜手中的短刀被击落,同时落地的,还有一把尺长的飞刀。
王泰和王二目光一起,看向了不好意思的杨震。杨震讪讪一笑,上前把短刀和自己的飞刀一起捡了起来,站在了墙边。
“裴掌柜,你个……”
王二怒火中烧,刚要发火,看到一地的鲜血,喊声戛然而止。
“我新买的地毯!”
“王二,废话少说!快去拿白药、烧酒、绷带!”
王泰赶紧出来,先帮裴掌柜止血,然后接过王二匆匆忙忙拿过来的东西,就在书房外给裴掌柜处理起伤口来。
“裴掌柜,你说你,只是找事做,这又是何必?”
好不容易处理完裴掌柜的伤口,王泰已经有些狼狈。毕竟不是专业的,手脚笨拙难免。
“王公子,你为什么要给刀浇烧酒,为什么要用烧酒洗伤口,还有你这布条,好像和一般的布不同,为什么叫绷带?”
一连几个为什么,王二和杨震对望一声,都是摇头。这裴掌柜前来做医官,自己却先被医了。
王泰微微一笑:“裴掌柜,这些事情以后再讨论。”
有了这裴掌柜,以后乡兵们的受伤,也有人当场处理。
将来,也许还要招募更多的医官,这裴掌柜,倒是一个好的开始。
王二愁眉苦脸拿着“猛虎下山”织毯出来,指着上面的鲜血,悻悻不乐。
“公子,这么多血,织毯怕是洗不干净了,二十多两银子!要不我给你换一个同样的?”
“不要,千万不要!”
王泰赶紧摇了摇头,连声道:“毯子洗干净了,你自己用,千万不要还回来!”
要是这家伙再弄来一个猛狮上山什么的,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番风景?
第54章 夏收
一阵微风吹过,麦浪滚滚,无边无垠,站在渭水南岸上看去,震撼至极。
“四哥,真烧啊?”
一处河堤上,张为湍看着眼前即将成熟的庄稼,有些惴惴不安。
这么好的麦田,一把火烧了,实在是太可惜,也太造孽。
“怎么,心疼了? 要不你去告诉王泰,让他提防着点?”
郑四眼睛一瞪,他的狐朋狗友张为湍赶紧摇头,满脸赔笑。
“四哥,我只是觉得烧了可惜,那会做这等卖主求荣的事情,借我个胆也不敢。”
“知道了就行!”
郑四眼神冰冷,说话也是毫不客气。
“你们端谁的碗,吃谁的饭,自己心里有数。这件事要走漏了风声,大人和公子怎么对付你们,自己掂量!”
旁边的张为湍和陆大海心惊肉跳,二人四目一对,心里都是栗然。
眼看着王泰垦荒营田大丰收,王家的粮店也已经在咸阳县和西安城开张。王家的平价粮一旦上市,城中囤积居奇的无良商家如郑家、曹朴、张国威等,岂不是要血亏?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四看着远处的王家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到时候不但烧了这些庄稼,连带着这些大水车、龙骨车一起烧掉,看他王泰狗日的还收个屁粮食!”
郑四等人离去,几人刚才站立的河堤下,一处枯草遮掩的破土洞中,一个乞丐般的流民钻了出来,他看着郑氏等人离开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
“这些狗日的,又要害人!”
绿色的官轿在咸阳古渡口停下,张名世从轿中钻出,不顾热浪滚滚,站上了河堤。
一望无垠的麦田,有些已经泛黄,有百姓已经在收割。那些个乡兵或骑马或步行,在道路上来回巡逻,龙精虎猛,有些百战精兵的意思。
“看样子,王泰搞的不错。几百顷荒地,县里可多收几千石粮食。没想到,这事还真让他搞成了!”
张名世捋了捋胡须,发出一声长叹来。
“大人,县外的治安也不错,盗贼比往日,可是少了许多! 大人慧眼识珠,有了王泰这个臂助,可是少了许多的麻烦。”
张名世身旁的长随张福见主家心情不错,也赶紧恭维道。
张名世点点头,仆从说的没错,相比较而言,咸阳县里的治安,还不如县外,这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张福,县里还有多少的荒地?”
“回大人,渭水南岸有一千六百余顷,北岸还有九百多顷,总计两千五百顷。”
“两千五百顷!”
张名世微微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这么多的荒地,要是都种起来,不知道要养活多少百姓!”
他沉思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张福,你说把这些荒地都给王泰去折腾,官府只征税赋如何?”
“两千五百顷?”
张福大吃一惊,眼珠子睁得老大。
“大人,事是好事,只怕王泰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几百顷游刃有余,再多个一千来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张名世倒是对王泰信心十足。再说了,王泰今年种田大获成功,有的是银子投入。这小子,绝对是个能折腾的主。
“到时候官府再提供些种子、耕牛、农具之类,相信荒地能够开垦,流民可以安置,匪盗之事,自然是迎刃而解。”
张福重重地点了点头。这王泰要是真能干好这差事,大人也是所托得偿了。
田垄上,王泰也不担心头顶的烈日,仔细观察田间麦子的成熟情况,沉甸甸的麦穗,也让他的心头多了一些安慰。
虽然没有后世那
样的产量和感觉,但是和咸阳县、西安府其他庄田的庄稼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河边黄了的先割,一定要组织好百姓,收割好所有的庄稼!”
王泰扶起一窝被踩倒的麦秆,幸亏还没有黄透,否则就糟蹋了。
“公子放心,无论是佃户,还是流民,都仔细交代下去了,不会有问题!”
王二脸膛晒的黑红,眼睛里却是神采奕然。
“公子,河边的上田,怕是有两石以上的产量。就是远离河边的下田,至少也有一石的产量。看起来,今年是个好收成啊!”
王泰点了点头。相比往年,今年最少也是成倍的产量。要是算起来,除去要付给流民和佃户的,再有按律纳税的四千多石,大概会有三万石粮食的存留。
除去自留的口粮和种子,还有一些未雨绸缪用来招募流民的储粮外,大约有两万石的粮食需要出售。
“粮店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好了,公子放心就是。”
王二点头道:“县里这边,是忠叔在张罗;西安城那边,是孙副将家人在经营,咱们只提供粮食就是,不会有麻烦。”
知县张名世只是下了份官府公文,所有的事情都是王泰在做,县衙坐收几千石的粮食税赋,知县大人自然要为王泰的粮食生意保驾护航了。
“还是要小心些。咱们卖的是平价粮,那些个卖粮的黑心商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王泰微微考虑片刻,点头道:“农忙过后,咱们也买粮食,不能给那些奸商们祸害百姓的机会。他们低价收,咱们还是按平价。要是那些奸商敢顶风作案……”
“公子,你不用说,小人知道。”
王二立刻高兴了起来。
“庄稼丰收了,要小心戒备,防止有人丧心病狂,对咱们不利。”
王二赶紧点头答应。
主仆二人来到路上,碰到的都是满脸兴奋的流民和佃户,看到王泰,人人上前见礼。
“王公子,今年是个好收成啊!”
“王公子,今年可是托你的福了!”
王泰笑容满面,一一回应,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光是今年自己垦荒种田,至少能养活数千人。夏麦秋粟,算起来,两料粮食,可养活万人以上。
对于陕西的数百万流民,虽然杯水车薪,但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
二人上了马,来到渭水边,王泰看着岸边的低滩地,想起后世的农家乐,心里微微一动。
“王二,你会养鸡养鱼,或是种藕吗?”
王二一愣,马上反应过来。
“公子,小人虽然不会,但是百姓和流民里面,会养鸡养鱼种藕的多的是。你要多少人,小人这就去找。”
王泰点了点头道:“人你先去找,渭水边的这些荒草地,我还要向知县大人打个招呼,得到他的允许才行。”
“知县大人肯定会赞同的!”
王二笑嘻嘻道:“这件事情就交给张元平那小子去做,保管马到成功。”
王泰微微一笑。一段时间处下来,张元平和王二,倒是交情不错。
目光扫过渭水边,河岸边依旧有许多流民在窝棚中栖身,男女老幼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居地脏乱不堪,一片狼藉。
河岸边上某处,隐隐传来哭声,原来是某一户流民,家中的长者又去了。这样的事情天天都有,就如这流民青壮居多一样,原本可以颐养天年的年老体弱者,都被饥饿和疾病夺去了性命。
王泰微微叹息了一声,心中酸楚。
“王二,家里面还有多余的粮食吗?”
王二脸色难看。王泰这样问,肯定是又悲天悯人了。
“公子,可能还有六七百石粟谷,四五百石麦子,公子,你是不是再想一下……”
“还想什么?”
王泰摇了摇头,苦笑道:“再想一会,人都饿死了。你去告诉流民,让他们振作精神,咱们马上派人前来施粥,每人每天都有一碗!”
王二睁大了眼睛,指着河边结结巴巴。
“公子,这怕……是有几……千人吧!一天下来,少说也是几……百斤粮食!”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王泰眼睛一瞪,王二垂头丧气打马而去,一会的功夫,河岸上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用粮食换吆喝! 公子,你不是菩萨,保佑不了那么多人!”
王二打马回来,撅着嘴,摇头晃脑。
“救一个,算一个,造大了势,才能做更大的事,救更多的人!”
王二傻了眼。还想救更多的人,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几个流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犹如丐帮弟子,手持棍棒从河边远远跑来,到了王泰跟前,众人一起停下,上前见礼。
“见过王公子!”
王泰点了点头,下了马,温声道:“各位兄弟,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流民中当头的汉子三旬左右,见王泰和善,没有架子,抱拳道:
“王公子,我们兄弟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也不想白吃饭。公子要是还招兵买马的话,就收下我们兄弟吧。”
王泰苦笑一声,王二上前大声道:“各位兄弟,乡兵制500人,我家公子已经多收了两三百,就是想给百姓多一条活路。只收你们几个倒也无妨,可是你们看这河边上的百姓,少说也有精壮上千,你们说,我家公子是收,还是不收?”
几个流民面面相觑,都是默不作声。救急不救穷,王泰施粥赈民,已经是仁至义尽。王二的一番话合情合理,王泰不可能救了所有良民。况且,王大善人的名声在外,也不可能欺骗他们几个无足轻重的流民。
“你们不要灰心丧气!”
王泰看几个流民身材高大,似乎孔武有力,心中一动。
“你们虽然现在当不了乡兵,不过,我会派人过来,把你们中间年轻的汉子组织起来,给你们提供衣裳和粮食,安排你们训练,负责这地面上的治安,暂时没有饷银,你们看怎样?”
几个流民眼睛都是一亮,目光对了一下,为头的汉子抱拳道:“多谢公子收留!”
王泰点了点头,宽慰道:“各位兄弟,机会总是有的,你们不要灰心失望。我也会照看大家的。”
几个流民都是放下心来,一起抱拳行礼。几人正要离去,一个汉子忽然转过头来,面色尴尬。
“公子,瞧小人这记性,差点忘了事情!”
王泰微微一怔,点头道:“别急,有话慢慢说。”
“是这样子的……”
汉子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出来。
“你可听清楚了,是有人说要烧麦田?”
王泰面色凝重,人也警惕了起来。
“公子,这事情小人怎会乱说! 小人听的清楚,而且,那几个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汉子言之凿凿,指天发誓。王泰嘱咐几人保密,几个流民才依依不舍离开。
王二脸色难看,眼神狰狞。
“公子,还让你说对了,果然有人要作妖!”
“还真以为我王泰任人宰割!”
王泰翻身上马,目光阴冷。
“王二,我要你处理好此事。不管是什么后果,由我王泰一力承担!”
王二心头一颤,看来这一次,王泰是动了真怒。
第55章 恶行
夜空繁星点点,天地间朦朦胧胧一片,昆虫在田野间纵情歌唱,一阵风拂过,麦浪起伏,也散去了白日的几分炙热。
田野上,几个黑影弯着身子,窸窸窣窣而来。他们蹲在麦田里观望片刻,见没有什么异常,开始提着瓦罐,到处泼洒起来。
很快,半亩地大小的一块麦田,被黑影们泼洒完。几个黑影重新聚集在一起,叽叽咕咕几句,各自分开。
“三哥,要不要上去? 这些狗日的,可要马上放火了!”
距离黑影们仅仅数十步的一处麦田中,几个乡兵蹲在董士元身旁,一人着急地问道。
“捉贼捉赃,先不要急,等他们点了火再说!”
董士元微微摇了摇头。水井旁藏着百姓,只要一声令下,百姓们便会出来救火。
“这些丧尽天良的狗贼,他们撒的,好像是火药。”
一个乡兵是边军出身,常年接触火药,一下子闻了出来。
“一会都听好了,都给我使劲揍,只要不死就行!”
董士元怒火攻心,低声吩咐着乡兵们。
黑暗中,火光亮起,跟着熊熊燃烧,照亮了天际。几个黑影见已经得手,在麦田中弯腰向外逃去。
“抓贼!”
大喊声伴随着刺耳的铜锣声响起,无数个人影从麦田中站了出来,堵住了黑影们逃去的道路。紧跟着无数的百姓扛着袋子,向着刚刚燃烧起来的麦田而去。
“快,撒沙土!”
董士元大声指挥,一袋袋的沙土从外而进,很快火势一一被扑灭。
田野间,百姓和乡兵们围追堵截,终于把几个纵火犯堵住,一顿搏斗下来,纵火犯手里的兵器被打落,跟着被棍棒枪杆抽打,被愤怒的百姓们拳打脚踢,打了个半死。
天灾**,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种好了点粮食,竟然有人要毁了它,感情这些纵火犯不是吃粮食长大的!
“求求你们,别打了!”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地上抱头嚎叫的纵火犯们厉声叫喊,他们身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伤口。
“打死了更好,你们这些畜生!”
“狼心狗肺的东西,打死他们!”
乡兵们还罢了,百姓们是义愤填膺,他们拿着棍棒又要扑上,想要打死这些没有人性的暴徒。
“带我去见王泰,我有急事告诉他!”
一个纵火犯情急之下,大声喊了出来。
“原来是你!”
董士元挤开人群,上前蹲了下来,撕下黑衣人的面罩,原来是郑雄的家丁郑四。
“乡亲们,散了吧,这些人交给王公子发落!”
董士元大声喊道,忿忿不平的百姓才各自悻悻离开。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休怪老子手黑!”
董士元摆摆手,乡兵们上前,把几名纵火犯五花大绑了起来。
“郑四,你有话要对我说?”
王家庄大堂,面对着被押着跪下、满脸伤痕的郑四,王泰一脸的憎恶。
“王泰,你还是早点放我回去,否则郑大人和郑公子饶不了你。”
到了王泰这里,郑四莫名地又硬了起来。
“你这狗日的,你耍老子!”
董士元脸色通红,上前戳指怒骂。
“董士元,你站到一边,公子自有分寸!”
王二厉声喝道,董士元赶紧站到一旁,垂手恭立。
王泰看了郑四片刻,对王二道:“把这厮拉出去,交给流民,乱棍打死!”
王二一愣,犹豫道:“公子,真要这样?”
四脸色通红,大声喊道:“王泰,你这狗贼,你敢这样,就不怕我家老爷和公子收拾你吗?”
流民吃都吃不饱,碰到他这个要纵火烧麦田的罪人,还不知道手段有多残酷。
“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敢和我家公子这样说话!”
王二勃然大怒,上前一脚踹翻郑四。旁边几个家丁一拥而上,一顿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别打死了他!”
王泰摆摆手,不耐烦地道:“把他交给张四娃他们,快点拉出去!”
几个家丁拽起郑四,拖着就往外走,人人看的出来,王泰脸色难看,显然心中愤怒不已。
“王泰,我知道你在找思思姑娘。你放了我,我告诉你她在那里?”
郑四嘴里嚎叫着,拼命挣扎。王泰点了点头,王二让人把郑四拖了回来。
“思思在那里,快点说!”
王二怒声喝道。王泰也把目光,移到了郑四身上。
“王公子,我可以说,但你要答应放了我!”
感觉到王泰脸色铁青,已经是寒气逼人,郑四再也没有了丝毫装神弄鬼的勇气。
“你这狗日的,你还敢讨价还价!”
王二怒不可遏,正要上前收拾郑四,却被王泰拦住。
“郑四,我答应放过你。你说,思思在那里?”
王泰说完,王二恶狠狠接道:“郑四,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王公子,一言为定!”
郑四马上大声说了出来:“思思姑娘在西安城,就在“翠红楼”,公子到了西安城,一问便知!”
王泰脸色铁青,转向一旁的董士元和赵应贵。
“公子,“翠红楼”在北大街,是西安城有名的青楼,听说掌柜的是西安府的官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公子,不错! 这“翠红楼”在西安城,可是个大去处!”
王泰点了点头。这二人在西安城呆了半年多,又以乞讨为生,对西安城的各大去处自然了如指掌。
郑四知道思思的去处,看来这位“怡情苑”的头牌,显然是郑雄的入幕之宾了。
而自己被李峰痛下杀手,也自然是郑雄父子在背后使力了。
“烧麦田,是谁的主意?”
“回公子,是我家公子郑雄,还有曹掌柜的主意,主要是担心王公子粮食收成好,会让他们控制不了粮市!”
王泰点了点头,目光阴冷。
“还有其他人吗?”
“当时在场的,还有“徐记粮店”的徐掌柜,以及“关中粮行”的张掌柜。此外,“怡情苑”的朱富也在场。”
郑四已经吓破了胆,一五一十,全都吐了出来。
“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
王泰脸色难看,郑四马上急了起来。
“王公子,这几个人里面,就有曹、张两个掌柜雇的人,陆大海、张为湍,你们说,是不是?”
张为湍面如土色,连连磕头求饶。
“王公子,饶命啊!”
陆大海则是轻声斥笑道:“拿了别人的银子,自然要忠人事。王泰,你随便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把郑四关起来。”
王泰摆摆手道:“给他个机会,让他天亮时离开。”
他和郑雄父子,早已经没有了调和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郑四一个下人,无足轻重。
“多谢王公子!”
郑四长出了一口气。王泰这样做,反而让他觉得心安,要是杀他的话,方法多的是。
郑四被压了下去,另外几个纵火犯立刻着急了起来。
“王公子,大慈大悲,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都是郑雄这些人指使的,不干我们的事啊!”
王二怒声道:“公子,徐掌柜和张掌柜,这两个狗日的东西,平日里白用咱们的水,回过头来害咱们。这样的狗贼,当真是无耻之极!”
王泰微微叹了口气。怪不得历史上明末有范永斗、王登库这样的所谓“八大皇室”,从曹掌柜和张掌柜等人今日所作所为,便可见社会风尚之衰落。
他忽然想起历史上对这些奸商们的评价来:明亡之奸臣,汉衰之奸人!
范永斗等人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无国家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虽为中华之人,汉之苗裔,却在于山河动荡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
清人如无铁器之利,岂能如此迅速崛起?汉奸们送利刃与仇寇,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正是始于此类汉奸商人之手,虽万世难消此恨。
王泰微微叹了口气,眼光看着几个纵火犯,有些意兴阑珊。
中华风气堕落如此,也难怪内忧外患,山河飘零了。
“曹大海,张为湍,你要是能提供些有用的事情,我或许会饶了你们。否则的话……”
王泰眼神狰狞,寒光一闪。
“我已经很愤怒了,请你们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燕双鹰”式的台词脱口而出,十分解气,就差“你这样的人要怎么改变”了。
“王泰,一句话,我不会出卖我的主人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大海的不屑看着眼里,王泰摆了摆手。
“把他拖出去,立即处死!”
两个家丁上前,几枪杆下去,打翻陆大海,拖着就向外走。
“王泰,饶了我!”
陆大海大声叫喊,王泰丝毫也不理会。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没有了耐心。
很快,门外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声,紧跟着王二进来,枪尖上和衣服上鲜血淋漓。
“公子,解决了!”
王二上前禀报,王泰眼光看向下面跪在地上的几人。
“怎么,你们也要挑战我的耐心吗?”
看到王泰又要摆手,其他几人一起磕头,痛哭流涕。
“公子,饶命啊,小人知道曹掌柜的底细!”
“公子,张掌柜的破事我也知道! ”
王泰使了个眼色,王二上前大声道:“乱嚎什么,一个个说!”
夜色深沉,一行纵火犯写了供状,然后被各自压了下去,王泰微微叹了口气,这真是步步惊心啊!
“公子,要不要我去一趟西安城,解决了这个叫思思的女人?”
董士元上前请命,西安城,他再也熟悉不过。
“一个弱女子而已,不值得你们冒险。再说了,他背后的主使者是郑雄父子!”
王泰摇了摇头。郑雄父子,总有一天,他要这二人付出代价。
“公子,就这样放了他们?”
王二低声说道,还是不甘心。
幸亏有所察觉,提前布局,不然一场大火,损失之大,只怕是难以想象。
“小卒无足轻重,关键是后面的巨奸大恶!”
王泰思虑片刻,抬起头来,看着王二和董士元几人。
“既然他们要我的命,又和咱们对着干,咱们也不能束手就擒!”
王泰看了看审讯纸上写着的几个名字,指了指曹掌柜。
“此人家财万贯,为富不仁,就先拿此人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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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抢
咸阳城,夜色漆黑,大多数人家已经熟睡,城中打更的声音传来,此时刚刚过了三更。
北城曹府门外,十几条黑影来到墙边,他们叠起罗汉,很快一个个翻过曹府的围墙,进入府中。
黑影们贴着墙壁潜伏而行,似乎对曹府的情形十分熟悉,他们黑衣蒙面,与夜色完美融为一体,极难分辨。路过几间呼噜声大作的房间时,他们点起迷烟,轻轻吹了进去。
突然,前方亮光出现,一个打灯笼的婢女打着哈欠而来,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出来小解。
嘴被捂住,阴森森的短刀架在了脖子上,手中掉下的灯笼也被人接住。
“想活命,就别吭气,我问你答,听清楚了吗?”
劫持者冰冷的话语传来,婢女吓的六神无主,浑身发抖,那里还敢说不,只是点头答应。
“曹掌柜在不在,那个房间?”
“回……英雄,在……他的……房间!”
黑影迟疑了一下,转过头对着其他几人。
“你们去后院的地窖,我带几个兄弟去找曹掌柜。”
几人分开,一些人向前,一些人去后院。
迎面两个家丁而来,看到几个黑影,都是一惊。
“你们……”
一个家丁下意识喊了一声,话还没有说完,对面两个黑影疾步向前,长枪猛刺,一把长枪正中喊话家丁的咽喉,戳穿了脖子。另外一把长枪扎在另外一个家丁的胸部,血光迸溅。
两个黑影抽回了长枪,两个家丁的尸体被拖到一处墙角,轻轻放下。被劫持的婢女脸色苍白,紧紧闭住了嘴巴,又开始发起抖来。
一行人挟持着婢女来到一间屋前,婢女哆哆嗦嗦指向了房门,随即被一名黑衣人打昏,放在了一旁的隐蔽处。几个黑影聚在门前,一个黑影轻轻用刀拨开了门栓,众人摸了进去,门随即被关上。
曹朴从睡梦中惊醒,感觉到脖子上刀刃的寒气,睡意全无,冷汗一下子流了出来。
“不许说话,不然就是死!”
曹朴连连点头,灯亮了起来,看到眼前的几条黑影,心里更是害怕。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当先的一个黑衣人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声音倒是年轻。
“英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曹朴旁边的小妾也醒了过来,惊恐地坐了起来,靠近了曹朴,露出白花花的半边身子。
房屋里,粗重的喘息声响起,黑衣人天天呆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猛一看到眼前如此白嫩的女人,鼻血差点流了下来。
董士元心里暗叹,这老家伙眼光毒辣,年过半百,还有这样的艳福。
“兄弟们半夜前来,只为求财,你不会让兄弟们失望吧?”
“好说,好说!”
曹朴使了个眼色,小妾穿好衣服,下了床,在墙上一幅山水画后的暗格里,端出一个小箱子来。
董士元摆摆手,两个黑衣人接过箱子,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金锭,大概有十一二块,足足有三四百两。
“只有这么多吗?你不会拿我们兄弟当叫花子吧?”
曹朴正要回话,门口响起了轻微的声音。
“三哥…,在里面吗?”
董士元轻声应道:“没事了,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群黑衣人进来,手里提着大大小小七八个布袋,沉甸甸地,很是有些分量。
“三弟,得手了!”
赵应贵指着每个人手里的布袋,低声道:“金锭、银锭三百多块,怕
是有上万两银子! 兄弟们顺手牵了几匹马,可以用来驮银子!”
曹朴看着众人手里的布袋,脸色煞白。从这响声和凹出的形状,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藏货被掏了。
“这狗日的东西,藏了这么多银子,还要害人,老子却吃不饱,要去讨饭!”
赵应贵看着满屋的奢华,床上曹朴的一张白脸,心头怒火中烧,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大哥,你忘了咱们的军规?”
董士元低声呵斥道,赵应贵脸上阴晴不定,手臂无力软了下来,终于退后。
乡兵的军规,再加上王泰出发前的交待,即便是赵应贵这样火爆的性子,也是选择了服从。
“军规?”
曹朴狐疑道:“你们难道是官军?”
“曹掌柜,不要管我们是什么人,多谢了! 咱们就此告辞!”
董士元话音未落,眼看着多年的心血要被抢走,曹朴再也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你们这些畜……”
话未说完,身后的汉子狠狠一刀,曹朴的声音戛然而止,脖子上的鲜血如喷泉般射出,染红了床上床下。
曹朴的小妾咬紧了牙关,用手掩住了脸,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言。
“走,马上离开!”
董士元也不再纠缠,摆了摆手,众人纷纷退出了屋子。
众人出了屋子,和外面等待的乡兵汇合,向着后门而去。
几个曹府家丁迎面而来,乡兵们长枪频刺,几个家丁纷纷倒地,发出凄厉而短暂的叫声。
“快点离开!”
乡兵们打开了后院的大门,众人出了院门,纷纷上马,打马而行。马蹄声阵阵,家家户户却是关紧了屋门。一些百姓胆战心惊,大多数的人却是沉浸在梦里,并未被吵醒。
这年头,比这还大的阵仗,不知见识过多少。再说了,能被抢劫的,大多是为富不仁之徒,又何必大惊小怪。
和土匪抢劫掳掠“怡情苑”的做法几乎一样,乡兵们纷纷闯过了城墙,把咸阳城抛在脑后。
众人打马而行,人人脸色通红。二十几个兄弟,让曹府的银子几乎都归于囊中,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事情做的不太完美,作案手法上,还有待提高。
咸阳县,渭水南岸,黑夜,张家庄。
王二藏在一处河渠之内,凝视着眼前的高墙壁垒,不发一言。他身旁的一众黑衣人也都是看着前方,寂然无声。
张家庄,子夜时分,巨大的庄子寂静无声。显然,经过一天的炎热和忙碌,所有人都已经沉睡。
王二微微摆了摆手,旁边的沟渠中,几十条汉子一跃而起,人人黑巾蒙面,个个手持利刃,直奔张家庄的围墙。
梯子搭了上去,几个黑衣人很快爬上了三米多高的墙头,随即跳入了院中,庄门很快被打开。
王二翻身上马,一马当先,十几个骑士打马跟随,众人如旋风一般,奔进了张家庄。
清脆的马蹄声在庄子里回响,庄子里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们手忙脚乱,纷纷穿上了衣服,拿起了刀枪。
这年头,土匪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快去禀报老爷,土匪杀进来了!”
张彪穿上衣服,拿起长刀,大声指挥着家丁,一群人奔出了房门,只见院中男女老少狂呼乱叫,狼奔豕突,乱糟糟一团。
“鬼嚎什么,跟着我杀贼!”
张彪大声疾呼,身旁很快集结起了二十多个家丁,一群人舞枪弄棒,大踏步向前,气势汹汹。
“嗖”的一声,刚到前院,还
来不及拼杀,一支羽箭呼啸而至,正中张彪胸口,直接把他射翻。
火把熊熊,院中有如白昼一般。无数条黑衣人恶狠狠扑了上来,那些个家丁,瞬间就被刺倒几个,满地的鲜血和伤者。
“快放下兵器,不要反抗!”
早已被惊醒的张国威心惊肉跳。对方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自己那几个家丁,根本不值一提。
厮杀那里能说停就停,转眼间,地下又倒下几名伤者,对方显然留了情,并没有痛下杀手,否则,此时已经是尸体一片了。
张家庄的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了院中,男女老幼,二三十人。一个年轻女子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和张国威的妻子站在一起,脸色惶恐。
“张老爷,我们南山的兄弟们到此,就是冲着你的万贯家财来的,弄不到银子,庄子里鸡犬不留!”
王二坐在马上,故意嘶哑了声音,火光摇弋不定,让他的身影更难分辨。
而所谓的南山匪盗,也是鱼目混珠,混淆视听。
“好汉,家里开销大,没有多少银子,好汉看上的东西,尽管拿去!”
张国威连连作揖,叫起苦来。
“张国威,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敢装神弄鬼,砍了你的狗头!”
看张国威不老实,王二使了个眼色,朱应旺大声呵斥了起来。
张国威还要狡辩,朱应旺上前,一把拽过他旁边的孩子来。
“张国威,这是你的宝贝孙子吧,你不想要他的命了?”
朱应旺的长刀,架在了小孩的脖子上。
“再不给银子,全家一起去见阎王!”
张国威脸色煞白,旁边的妻子大声哭喊了出来。
“张国威,你这老不死的,你不要孙子,我还要!”
“你个臭娘们,你再胡咧咧,老子休了你!”
张国威还要恐吓妻子,一名乡兵上前,一枪杆把张国威砸的“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张国威,你再放屁,老子马上剁了你!”
朱应旺冷声喝道,长刀一横,吓的小孩“哇哇”哭出声来。
王二嘶哑着声音,摆摆手。
“告诉他们,再不说出银子藏在那里,全家都去见阎王,老子可没有耐心!”
朱应旺领命,大声恐吓,张家大院所有人都是惊慌失措,哭声一片,张妻赶紧摆着手,颤声喊了起来。
“好汉,我知道银子在哪里,跟我去取银子,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你这老婆子、蠢货,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张国威低声嚎叫,捶胸顿足,想要扑上去,却被旁边的两个下人紧紧拉住。
“要钱不要命,真是个守财奴!”
王二冷冷看了一眼张国威。这为富不仁、要钱不要命的老小子,今天算是要倾家荡产了。
成袋的银锭堆放在桌上,王二也是震撼不已。王家不穷,但是和这些富户比起来,还是太单薄了些。
“我的银子啊!我的银子啊!”
张国威痛哭流涕,想要抢上前去,却被家人死死拉住。
“金银带走,把百姓的借据欠条都烧了!”
王二看了看瘫坐在地上,捶胸痛哭的张国威,本来想痛下杀手,最后还是忍住。
有时候,拿了这些家伙的钱财,比杀了他们,还让他们难受!
县里县外,一连几处大案,咸阳县人心惶惶,惊动上官。按察使司衙门责令咸阳知县张名世严查各案,一时矛头指向南山群匪和地方卫所的军士,西安府上下皆惊。
第57章 表妹
咸阳县城门外的各条官道上,拉着粮食的大车小车不绝,这些都是咸阳县四里八乡的老百姓,他们把粮食拉到城中的粮店或市场上,卖掉粮食换成银子,然后交税。
明代规定夏税缴纳不能超过八月,是以小麦为主;秋粮不能过来年二月,则以粟米为主。张居正行"一条鞭法"后,夏税﹑秋粮大都征银,赋、役、杂税并为一条,上缴地方。
官府催征,百姓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卖掉生产的粮食,来换取白银,这又给了奸商盘剥百姓的机会,造成“钱贵粮贱”,百姓的负担更重。
孙传庭巡抚陕西,对囤积居奇,巧取豪夺的不法行为大力打击,整肃了一批不作为、侵占税粮、横行乡里的贪官墨吏,才使得混乱的税赋行为稍稍收敛,但私下里的奸商群起而哄抬物价,压低收购价,依然是层出不穷。
王泰带着王二和几个家丁骑马而行,夹在这滚滚的人潮之中,看到烈日下引车而行,大汗淋漓的百姓们,只能徒发出一声叹息。
“王公子好!”
“快给王公子让路!”
看到是王泰打马徐行,认识的百姓们互相呐喊,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这位王公子,可是咸阳县有名的大善人,赈灾流民、安抚流民不说,光是这“王家粮店”,便是解决了许多百姓的燃眉之急。
不同于城中其它粮店趁粮食收割之机压价,“王家粮店”一直保持平价收购,也没有故意降低粮食等级,银子也是成色足够的白银,并没有“谷贱伤农”,以至于“王家粮店”门口,大车小车排起了长龙,和其它粮店门口粮车稀稀拉拉,门可罗雀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乡亲们,多谢了!”
王泰连连拱手,有些不好意思,王二和几个家丁却是挺起了胸膛,有几份趾高气扬的味道。
“王二,你和兄弟们做的不错!”
王泰由衷地说道,压低了声音。
“公子,用恶人的银子救助百姓,这一招可是真高,兄弟们也是心服口服!”
王二也是小声说道,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连续洗劫了曹朴、张国威、徐掌柜等人,掠夺的白银近10万两,这也让王泰有了收购粮食足够的本钱。
十万两银子,足可以买十万石粮食,整个咸阳县,也不过二十来万石的粮食产量。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劫富济贫的,都是自己的家丁和乡兵,人人都是靠着他生活。这些人出马,自然是让他放心。
赏罚分明,一心为公,这也是王泰获得乡兵人心的重要原因。
“公子,快看,是舅老爷。”
眼看就要进城,王二突然指着前方拉满粮食的一辆牛车,叫了出来。
“舅老爷?”
王泰不由得一愣,勒住了坐骑。
早就听说自己有这么一位舅舅,只是从来没有见过面。这位舅舅并不是王泰母亲的亲弟弟,只是老人家的堂弟而已。不过,老人家族人丁单薄,只有这一个堂弟,所以关系倒也融洽。
就是没有想到,今天却碰上了。
“既然是舅舅,怎么一直没有来往?”
王泰微微摇了摇头。难道说,这中间又有什么事故?
“舅老爷家境贫寒,读书多年,只是个童生,一直没有中举,所以这性格上……”
王泰不由得轻声笑了一下,自己这位远房舅父,不就是个书呆子吗。
不过,这样的人愤世嫉俗,却不同流合污,也不趋炎附势,倒算得上一位正人君子。
“公子,虽然舅老爷和咱们不太来往,但舅老爷家的小姐,可是差点成了你的……”
王二欲言又止,王泰头一痛,这又是那里跟那里?
“当时正在谈你二人的婚事,谁知道老主人突然过世,后来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王泰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又是表哥和表妹。
自己都二十岁了,这位表妹,大概年纪也不小了。
“既然是亲戚,就上去打个招呼吧。”
王泰下了马,赶了几步,来到了牛车旁。
“舅舅,你这是要进城吗?”
烈日炎炎,一身布衣长衫,头戴方巾的中年文士转过头来,黑红的脸上满是汗珠,五官倒是长得颇为清秀,身材也颇为高大。
“泰儿,你完全好了?”
看到眼前的王泰笑容可掬,中年文士眼神里闪过一丝喜色。
“舅老爷好!”
王二赶紧上前行礼。长幼有序,对方虽然是个穷书生,他可不能失了礼数。
“什么舅老爷,不过是穷书生一个。”
吴盛板起了脸,看着王泰,又恢复了长辈的威严。
“泰儿,你身子好了吗?”
王泰暗暗发笑。看来这位长辈,确实是个性十足。
“舅舅,我刚从庄子上回来,要去找知县大人,有些事情要和他相商。”
“原来是这样。”
听到王泰要去找知县,吴盛的脸上莫名地露出一丝失落。他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混账外甥,如今也能和县太爷搭上话。
“舅舅,怎么一直没有到家里来,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王泰一句玩笑话,吴盛却当了真。
“去年的乡试,舅舅又是名落孙山,为了遣怀,解解闷,舅舅就出门游历去了蜀地。前几天才回来,听说你和人斗殴,不过没有大碍,再加上农忙,也就顾不得去看你了。”
吴盛看着王泰,关切地问道:“泰儿,听说你改邪归正,赈灾流民,兴业垦殖,舅舅是真为你高兴。”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微笑道:“舅舅,只是略尽微薄之力,让舅舅见笑了。”
吴盛惊诧地多看了王泰两眼。往昔那个暴躁鲁莽的外甥,和眼前沉稳庄重的年轻人,似乎很难联系到一起。
“泰儿,你果然是脱胎换骨,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吴盛心里高兴了几分,看来传言不假,王泰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泰儿,你今年的粮食收成,应该有一两万石吧?”
“不瞒舅老爷 总共有三万石!”
不等王泰说话,王二立刻报了出来。
“这么多!”
吴盛吃了一惊。三万石,就是三四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了。
“这样算下来,你这一亩田,能产一石多! 这怎么可能?”
他家的田是上田,也不过亩产一石,王泰家有不少中田,还有下田,怎么会有这样的收成?
“舅舅,精耕细作,只要灌溉充足,一亩田产一石多,不稀奇。”
王二笑道:“舅老爷,公子已经又开垦了三百多顷荒地,都是原来的良田,到秋收的时候,那收成可就多了!”
吴盛目瞪口呆,终于点了点头,欣慰道:
“泰儿,你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王家的祖上,护佑着你呀!”
王泰心头一热。这位舅舅的关心,发自内心,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
“舅舅,你是交本色还是
折色,若是要卖粮食,就卖给我算了。我庄子上那么多家丁和乡兵,还有那么多垦荒的流民,他们都需要粮食。”
王泰看了看车上的粮食,微微一沉吟,说了出来。他并没有说粮店买粮食,以免有施舍之嫌。
王二也是鬼机灵,赶紧接话道:“舅老爷,我们进城,一是找知县大人,另外一个就是买些粮食。正好,这大热天的,你就不要忙活了。”
明朝征收的实物田赋称本色,一般指米麦,改征其他实物如金银,称折色,一般情况下,都是指银子。
吴盛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嘴里支吾道:“这不太好吧。”
如今大家都出来卖粮食或者本色交粮,价格必然很低。给自己这个外甥,他家大业大,又有粮店支撑,必然不会让自己吃亏。
王泰使了个眼色,王二已经催促道:
“舅老爷,这大热天的,你先到家里坐一下,喝口茶,免得把人晒坏了! 县里的税银,我们顺便帮你交了,免得你再跑一趟!”
吴盛终于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读书人,最怕的就是干这些个体力活,还要和人讨价还价,低声下气,读书人的颜面何在? 有这个外甥帮着处理,正好省去了这些麻烦。
“泰儿,那就这样,你可不能给舅舅高价,舅舅不缺你那些钱用。”
王泰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舅舅,还真是个趣人,有些读书人的风骨。
“舅老爷,那咱们走吧。”
王二在一旁催道,吴盛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
“泰儿,咱们稍微等一下,你表妹去买些东西,马上回来。”
王泰点了点头,却不知那个表妹,又长的什么样子。
吴萍萍买了包子回来,远远地看到父亲和两个年轻男子说话,脸上一丝诧异。走的进了,看着眼熟,一下子却反应不过来。
“萍儿,来见见你王家表哥。”
看到女儿回来,吴盛上前接过了包子,把女儿拉上前来。
“表妹,女大十八变,你是越来越好看了。”
王泰轻声笑道,算是打了招呼。
虽是粗布衣裳,苗条的身段显露无遗。除了有些柔弱外,脸上的稚气尚未全部消除,自己的这位表妹身材高挑笔直,眉清目秀,却又楚楚可怜,明艳动人。
尤其是一双眼睛,黑漆灵动,纯净稚洁,令人怦然心动,难以忘怀。
王泰忽然想起了自己忘不了的那人,瘦弱的身材,孩子似的稚气的脸庞,清澈倔强的眼神,温暖干燥的嘴唇,不由得有些恍然若失。
一切,都已经不能回头!
夜深人静时,才会在梦中相见,醒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表哥,果然是你!”
吴萍萍脸上露出喜色,随即低下头,细长的十指绞着,扭扭捏捏。
“见过表哥。”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微笑道:“表妹,都是自己人,以后要常来。”
“谢谢表哥。”
吴盛看女儿害羞,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萍儿,小时候,你最爱到你表哥家玩,昨天还说今天进城看看表哥,怎么现在完全变了。不要不好意思,大方点。”
吴萍萍脸色通红,眼神里有一丝诧异。
什么时候,表哥变的如此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看着让人心折? 他怎么只顾着和父亲说话,不再看看自己?
吴萍萍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烦乱。
第58章 舅甥
两个家丁下马,拉起来了粮车缀后。王泰看了看**辣的日头,岔开了话题。
“舅舅,表妹,天气太热,咱们赶紧进城吧。”
王泰和吴盛说着话,王二牵着马,吴萍萍则是跟在父亲和王泰身后,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她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在路上要碰见表哥,就穿上那件更好看的衣裳。
不过,表哥性格直爽,应该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爹,咱们不去衙门呢?”
看到父亲和王泰走的不是去县衙的路,吴萍萍惊讶地问道。
王泰转过头来,对着吴萍萍笑道:
“表妹,这些事情,我和王二他们去办就好了,就不用你们亲自跑一趟了。”
王二满脸赔笑,连连道:“表小姐,公子说的是,我们刚好要去县衙,这些事情,就交给小人去办吧!”
“王二哥,多谢你了!”
吴萍萍轻声说了一句,转过头,看着王泰,脸色微红。
“表哥,麻烦你了。”
王泰刚要说话,王二已经在一旁抢先开口。
“表小姐,不用谢,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王泰微微一笑,向吴萍萍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吴萍萍脸色更红,赶紧低下头去。表哥的笑容如沐春风,亲切自然,只是让她心跳。
王泰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位表妹的心事,他只是顾着回应这位舅舅的问话。
“泰儿,你去找知县大人,是有什么要事吗?”
几句话交谈下来,发现自己的这位外甥,果然谈吐举止,并不如外界所传的那样凶强霸道,反而是气定神闲,彬彬有礼,吴盛对王泰的印象,也是大为改观。
“舅舅,我现在是乡兵练总,保卫乡梓。我虽然有七八百号乡兵,但用的都是刀枪弓箭,恐怕难以派上用场。我想造火器,找知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吴盛微微一惊。看来自己这外甥,的的确确是走上了正道。
“这些事情,舅舅也是不懂。不过,你想法不错,做什么事情,都得三思后行,要有官府的照应,否则定是一事无成。”
“这个我知道,舅舅放心就是,我会小心从事。”
王泰的话,惹来吴盛的一声嗤笑。
“你要是小心从事,就不会和郑雄交恶,也不会和秦王府的人大打出手。你做的虽然痛快,以后可要真的小心了!”
王泰一怔,和吴盛四目一对,二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后面的吴萍萍偷偷看着父亲和王泰相谈甚欢,王泰却并不怎么和自己搭话,不由得心头难受,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公子,表小姐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留她好好玩几天!”
王二察言观色,立即在后面喊了起来。
果然,王泰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表妹,王二说的是。左右无事,你就在家里多呆几天,好好玩玩。”
吴萍萍脸色果然好了起来,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
“表哥,我倒是想,就怕表哥太忙,打扰了表哥。”
“不打扰,不打扰!”
王二笑呵呵说道:“下面的事情,自有我们这些下人去做,公子有功夫陪你和舅老爷!”
吴盛看了看王泰和女儿,也是点头道:
“泰儿,你表妹难得出来,你就抽出些空闲出来,好好陪她出去转转。”
王泰无奈,
只有点头道:“舅舅放心,表妹就交给我了。都是一家人,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吴盛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是的,都是一家人,舅舅我自然放心!”
吴萍萍心里乐开了花,满脸娇羞。
“表哥,多谢你了!”
“表妹,不要客气了!”
吴萍萍笑靥如花,美目流转,王泰赶紧转过头去。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一旦儿女情长,就英雄气短,见一个、爱一个,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一行人来到王府家门前,家里的仆人看到王泰回来,赶紧把一行人迎了进去。
“这里,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吴盛看了看王府的朱门深宅,感慨万千。
“舅舅,以后和表妹常来,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
王泰的礼让,让吴盛又是哈哈笑了起来。
“泰儿,你现在是越来越知书达理,越来越稳重,让舅舅刮目相看啊!”
“快去给舅老爷和表小姐安排住处,不要慢待了他们,否则公子必会责怪!”
王二指挥下人,安排了下去,家里开始忙活了起来。
王泰暗暗摇头。这王二,看不出来,还是个哄女孩子的好手。不过,他这份殷勤劲,王泰还真没有见他有过。
众人吃完饭,休息了一会,王泰带着王二出了门办事,吴盛和女儿留下纳凉。
“萍儿,你觉得你表哥怎样?”
后院的厢房之中,吴盛在屋里踱步,一边打量着屋里的设施,一边问着旁边闷不作声的女儿。
王府家大业大,即便上一代已经作古,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的不说,光是渭水两岸的水车和修渠挖井,就得上万两银子。
动辄上万两银子,让自己拿个百八十两,估计就已经要倾家荡产了。
“爹,表哥挺好的,好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像变了个人一样。”
吴萍萍害羞地说道,仿佛又想起了自己和王泰快乐玩耍的少年时光。
更不用说,如今的表哥,仪表堂堂,谈吐风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一笑起来,把吴萍萍的心全给弄乱了。
“以前的毛头小子,街头霸王,如今改头换面,兴业有方,锐意进取,王老爷子后继有人啊!”
女儿的话,吴盛也是感同身受。
光是这一茬夏收下来,王泰最少也是数万两银子的进项,王家,终于要崛起了。
“爹,表哥得罪了那个郑氏父子,还有秦王府,还是那么莽撞,真是让人心惊肉跳!”
吴萍萍生性胆小害羞,这时莫名地为王泰担心起来。
“你表哥嫉恶如仇,又破家散业,安抚流民,这是大善。要是和以前一样,爹还瞧不起他,也怕误了你一辈子!”
“爹,表哥一表人才,以前只是莽撞些,那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吴萍萍为王泰鸣不平,吴盛嘿嘿笑了起来。
“爹,你笑什么?”
吴萍萍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知子莫如父。你今年已经15岁了,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想想了。”
吴萍萍低着头,一声不吭。
“要不是去年王老爷子过世,你们两人的亲事,应该已经定下来了。”
吴盛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
“爹,表哥到底成亲了没有?”
吴萍萍红着脸问道,声音细若蚊鸣。
“当然没有,要不
然,我这个舅舅难道会不知道!”
吴盛想起了往事,有些唏嘘。
“以前,爹心里还有些不愿意。王泰以往名声不好,整天和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咸阳四公子就是明证。今天看来,他已经懂事了。爹看得出来,这小子能做一番事业。你要是嫁给了他,爹也就安心了。”
吴萍萍红着脸说了一句。
“爹,我听你的。就是不知道表哥心里怎么想?”
吴盛看着扭扭捏捏、害羞不已的女儿,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王泰年少有为,家道殷实,女儿从小就喜欢王泰,她要是嫁给了王泰,成了王府的主妇,荣华富贵,婚姻美满,必然不在话下。
现在,就看自己这个外甥的意思了。
窗外的王二正好送茶过来,听到房间里面吴氏父女二人的对话,心头一阵黯然。
吴萍萍和王泰,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自己又算什么?
不过,公子待自己忠肝义胆,有如兄弟,他又怎么可能嫉恨公子!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丢了良心,猪狗不如?
“贤侄,你可来了!”
“叔父,一向可好?”
县衙后堂,张名世笑容满面,正在和前来的王泰侃侃而谈,宾主甚欢。
虽然咸阳县几大奸商先后被劫掠,但后续却再也没有此类恶性案件,也使得这些个大案要案慢慢冷淡了下去。
陕西兵祸连连,干戈不断,咸阳县的几次抢劫,一两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张名世看着眼前的王泰,不由得感慨万千。这小子,还真是个能折腾的主。
仅今年夏麦征收,县里虽然没有多多少银子的收入,但安抚养活了不少流民不说,垦荒的废地成了良田,可谓是名利双收,这都是拜王泰所为。
“贤侄,你要造火器,叔父自然是全力支持,责无旁贷。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你有造火器的工匠吗?”
“大人,小人的伯父,泾阳县的王徵公,他曾是朝廷官员,和泰西的传教士多有来往,在火器制造上颇有心得,他到时会亲自来咸阳县帮助小人。”
张名世吃了一惊,心里也是肃然。
“贤侄,令伯父是泾阳县的王徵公,这火器铸造,怕是没有问题了。”
王家果然是大族,王泰以前靠父亲的福荫,想不到他还有王徵这样一位朝廷的故吏,家族之势,非同小可。自己以前,还是小看了他。
“大人,咱们的乡兵,或许可以抵挡千余流寇,但是流寇动辄上万,数十万不等,没有火器,恐怕无法与之抗衡,也就无法保护乡里,保护县城。”
王泰郑重其事,张名世却是睁大了眼睛。
这个王泰,每一次干事都是大手笔,都是惊世骇俗,以至于他经常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贤侄,这火器使用,可是要有大量训练有素的炮手,你有吗?”
他只提到了火炮,至于火绳枪提都没提。那玩意,还不如弓箭。
此刻的王泰,已经有了主意,说话也是信心十足。
“叔父,秦军的副将孙枝秀,他是抚台大人身边的红人,他和我也有些交情。我打算去一趟西安城,找他借一些炮手、火铳手,再弄些火器,这样一来,就万事俱备了。”
张名世暗暗心惊。想不到这王泰,竟然和秦军搭上了关系。后生可畏,自己这些老朽,是该好好扶持他一下。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咸阳县可以成为西安府,乃至全国楷模,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地荣归故里了。
第59章 想当然
张名世低头沉思片刻,面露难色。
“贤侄,若是打造点兵器,刀枪剑戟什么的,叔父自然可以做主。不过要说到造火铳火炮,这些都是军国重器,叔父恐怕做不了这个主。”
王泰不由得有些沮丧。这样看来,自己的铸造火器计划,恐怕得戛然而止了。
张名世看王泰有些失望,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贤侄,你也不要灰心。这样,叔父给抚台大人写一封信,看他能不能高抬贵手。”
“小人多谢大人了!”
王泰站起身来,施了一礼。
张名世能为自己担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贤侄,你不要客气,你所做的一切,本县放在眼里。”
张名世微微一笑,示意王泰坐下。
“说起来,叔父还要谢你。张元平跟着你,总算做了一些事情,叔父也是颇为欣慰。”
王泰连称惭愧,张名世看他不急不躁,也是暗暗点头。二十岁这样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养气修为,实在是不容易。
即便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即便是满腹经纶,大多数也是浑浑噩噩,没有这样的养气功夫,这王泰,绝对是一个另类。
“大人,今年的税银已经备齐了。你看,什么时候交上来?”
王泰递上一个布袋,放在了桌上。
“大人,今年庄稼收成好,这是一点下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大人收下。”
“贤侄,叔父就不客气了。”
张名世微微笑道,摆了摆手,下人张福赶紧上前,拿了下去。
这小半袋银子,最少也是三四百两,王泰也是诚意十足。
“贤侄,你们这些大户,因为有卫所的田地,所以都要交到巡抚衙门去,这夏赋还和去年一样,是抚台大人亲自抓办。”
张名世笑呵呵地说道:“顺便我写了信,你一并带给抚台大人。”
王泰心里面一沉。看来,自己不得不又要去西安城一趟了。
“贤侄,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谈。”
看天色不早,王泰就要离去,却被张名世留下。
“大人有话直说,小人洗耳恭听。”
“贤侄,也没有什么大事。”
张名世指着桌上的账簿,意味深长道:“贤侄,垦荒你干的不错,不过,咸阳县还有大量的荒田需要耕种。本县想让你挑起重担,不知你意下如何?”
“叔父,现在耕种,会不会误了秋收?”
王泰心知肚明。不同于上次的三四百顷,这一次,张名世不会下官府的公文,显然是想让他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来堵住悠悠之口,以免垦荒功败垂成。
天灾**,偌大的咸阳县,近乎四成的土地荒芜,说出去,张名世和咸阳县合衙官吏脸上可不光彩。
“不会误的。现在夏忙刚刚结束,你有粮有水有人,只需把渠道修修,架些水车,不过一二十天的事情,误不了!”
“大人,小人身单力薄,还需大人鼎力扶持。”
“县中的农具、种子、耕牛尽管去用,不过,本官要三成半的赋税。”
“大人,最多不能超过一成半。农具、耕牛都要归还,仅仅一点种子,一成五已经是不错了!”
“不能低于两成半,曹白德当年屯田,官府和百姓也是四六分成!”
“曹白德可不要挖井、造水车、还要赈灾,大人,两成已经是极限了!”
王泰抬起头来,目光看向张名世,二人四目相对,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回到家中,天色已晚,看到吴
盛父女正在大堂中等他,王泰赶紧上前。
“舅舅,这是纳粮的单子,你收好了。”
王泰拿出单据,给了吴盛。有张名世父子的关系,办这些事情,自然是从速从快。
“表哥,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做碗面条。”
王泰想要拒绝,吴萍萍却已经快速离开。
“小姐,我也要一碗。”
王二不失时机地喊了起来。
吴盛看了看脸色尴尬的王泰,嘿嘿一笑。
“泰儿,你也年纪不小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王泰微微一怔,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位舅舅。
“泰儿,咸阳县,你只有舅舅这一位长辈,舅舅也不藏着掖着,你觉得你表妹怎样?”
王泰大吃一惊,不由得恍然若失。
表哥就是表哥,表妹就是表妹,难道还能亲上加亲?
若真是如此,先不说感情纠缠,就是他们结合后的新一代,又由谁来负责?
吴萍萍柔柔弱弱的样子,却让他有些意乱情迷,难道说,他真是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
面条清爽入口,汤味清香,王泰有些失神,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这味道,让他莫名想起了小时候过年时母亲做的哨子面,豆腐、肉块、葱花,汤多面少,他一次能吃五六碗。
“表哥,不好吃吗?”
看王泰眼圈发红,吴萍萍有些发慌,还以为自己做的不好吃。
“好吃,好吃! 小姐做的面最好吃了!”
王泰还没有回答,王二吃的呼噜呼噜,在一旁连声称赞了起来。
“好吃好吃! 表哥只是想起一些往事,有些感慨罢了。”
王泰收拾了一下心情,低头吃了起来。
一连吃了三碗,王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回过头一看,王二面前已经重叠起了一堆,还在接着继续奋斗。
怪不得这小子高大威猛,光这饭量,就是称其为“饭桶”,也不为过。
“你小子倒是挺能吃的! 恐怕表妹下面条的速度,还赶不上你吃吧!”
吴萍萍“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赶紧掩住了嘴。
“小姐,你还是嫁给我家公子得了。要不然,我以后可吃不上这么好吃的面条了!”
王二一边大口吃,一边还在耍嘴。
吴萍萍脸上一红,灯光下眼波流转,更见妩媚,王泰心神微微一荡,赶紧转开了头。
这乱世里头,最怕的就是意乱情迷,一旦陷了进去,恐怕连吴三桂的“冲冠一怒”,都是小菜一碟。
何况,这还是表哥和表妹。
“吃了那么多,回头把锅碗都洗了,不要再麻烦小姐了。”
“公子放心,小人这就去办。”
王二吃完,知趣地把层层叠叠的饭碗和筷子都端了出去。
“表哥,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坐了半晌,吴萍萍才迸出一句明知故问的话来。
心上人?
王泰忽然想起了那个时空的前妻和女儿。门当户对下的互相权衡,财物上的泾渭分明,客客气气下的心灵隔膜,就连女儿,也是意外之下的无奈……
尽管,他对女儿的爱毫无保留,可是在他短暂的生命中,充满了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辛酸,以至于他经常扪心自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有没有被爱过?
看到王泰半天没有说话,吴萍萍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难道说,自己的表哥已经有了……
“表妹,你知道,我父母接连去世,所以这婚事就一直拖了下来。后来又出了一些事情,就更没有时间去考虑终身大事了。”
王泰的话,让吴萍萍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表哥,我也是。说了几门亲事,我都不钟意。”
吴萍萍的害羞,让王泰微微一愣。吴萍萍看似柔弱,但她的心里,恐怕有了其它的想法。
“表哥,听说你跟一个青楼女子纠缠不清,因此还和知县大人的公子大大出手,有没有这回事?”
王泰苦笑了一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的这些风流韵事,果然逃不过群众的眼睛。
“没有纠缠不清,就是说话说急了,两个人打了一架而已。”
王泰哈哈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再说了,不打不成交,我和知县大人的公子已经冰释前嫌,已经是好友。所以,你是不用担心了。至于那个青楼女子……”
王泰沉思了一下,继续说了出来。
“那青楼女子已经离开了咸阳,我怀疑她是受人指使对付我,只是没有证据。”
张元平和他都曾派人找过李峰,谁知却是杳无音信。思思被郑雄藏在西安城,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件事,背后果然是大有文章,而且必定是郑雄父子所为。
现在看来,李峰要么离开咸阳县躲了起来,要么已经被郑雄父子杀人灭口。
“表哥,恶人当道,虎狼横行,你可要当心!”
听到是有人故意为之,吴萍萍脸色巨变,说话也变得语重心长。
王泰微微一怔。早就听说自己这个表妹知书达理,果然不是一般乡下女子。
“表妹,看来你跟着舅舅,没少读书啊!”
吴萍萍一下子慌了起来,脸色发白,急着道:
“表哥,你不喜欢女子读书吗?我其实读的不多,只有一点点。”
王泰暗自叹息,自己这位表妹,性格上还是太柔弱了些。
“表妹,你误会了,我是赞美你,读书让人明白事理,增长见识,表哥怎么会嫌弃?”
吴萍萍的脸色,马上又红润了起来。
“表哥,听说你得罪了一些恶人,还得罪了秦王府,你可要小心啊!”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王泰暗暗诧异,自己只是提了一下,吴萍萍便猜了出来。
“多谢表妹的关心,表哥一定会小心的。对了,表妹,你今年多大了?”
吴萍萍脸色通红,赶紧低下了头,扭扭捏捏道:“表哥,我已经十五了,是二月二的生辰。”
“你才十五?”
王泰心里一惊。他仔细看了吴萍萍几眼,果然,女孩的脸上还有几分稚气。
“表哥,十五已经不小了,在我这个年龄,有很多女子已经出嫁了。”
吴萍萍抬起头来,红着脸说道。
“是,十五岁是不小了,是该嫁人的。”
王泰始终觉得有些尴尬。以他快40岁的心智,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在这说这些事,美则美矣,心理上的坎却过不去,总觉得好像在犯罪。
“二月二,龙抬头,这倒是个好日子。我是十月的,大你四岁,马上就二十岁了。”
王泰有些恍惚。时移世易,身体上可以年轻,心灵上始终有压扎过的痕迹。
“表哥,你都不小了,你难道不打算成家啊?”
吴萍萍声音细若蚊鸣,脸上又红了一大片。
不过,害羞归害羞,吴萍萍还是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王泰。
第60章 隐患
最难消受美人恩。
王泰看着眼前的少女,无奈苦笑了一声。
“表妹,我父亲过世才一年,恐怕要守孝期满,才可以谈这些儿女私情。”
果然,吴萍萍眼睛里面的神采,很快黯淡了下来。
“表妹,将来你成婚,表哥一定送你一份大礼。”
说出这句话,王泰觉得心安理得了一些。
“表哥,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吴萍萍有些失落。看来,表哥还是只拿自己当孩子看待。
几句寒暄下来,两个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王泰说一些奇闻轶事,大江南北,三山五岳,赚足了女粉丝的羡慕和崇拜,也让女粉丝的心情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表哥,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以后你出去走走就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大得很!”
王二洗完碗筷回来,走到大堂外,发现吴盛正在猫着身子,偷偷向大堂里张望。
王二想上前打招呼,却被吴盛轻声阻止了。二人“狼狈为奸”,一起向里面偷窥。
偷窥了一会,听到二人只是欢笑声不断,并没有什么郎情妾意,情意绵绵,吴盛微微皱了皱眉头,招招手,拉着王二离开。
“王二,你实话实说,王泰到底有没有相好的女子? 那个青楼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吴盛是过来人,感觉到王泰似乎尽量在避开女儿,心中疑惑不解。
“舅老爷,确实没有! 那青楼女子就是个圈套,我家公子后来找了好几次,想要查明原委,可是这女子已经失踪了。”
王二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在得到王二“肯定没有”的回答后,吴盛才脸色缓了下来。
“王二,记好了,你家公子的事情,尤其是男女之事,一定要向舅老爷我秉告!”
“舅老爷放心,小的一定随时向舅老爷禀报,随叫随到,不会让舅老爷失望!”
王二信誓旦旦,吴盛点点头,独自回房休息。
至于女儿和王泰是不是相谈甚欢,兴尽而归,是不是会遭了王泰的“毒手”,他才不关心。
王二看着王泰和吴萍萍相谈甚欢,暗暗摇了摇头。
表小姐美的如一支花,公子不知心里怎么想的,遮遮掩掩,推三阻四,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不过,公子似乎也是恶汉,不然怎么和他一样,冬天也猛洗冷水澡?
“表妹,天色已晚,我送你回房。这几日,你就住在家里,在县城好好的玩上几天,玩够了再回去。”
眼看天色不早,王泰起身,结束了二人之间的谈话。
“表哥,我明天想出去转转,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吴萍萍的眼睛里面,满是期待。
王泰看着女孩黑亮的眸子,楚楚可怜,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起来,吴盛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匆匆告辞。他让家人传话,说自己有事要办,让吴萍萍玩几天,让王泰回头把人送回去。
王泰明白这位舅舅的心思,他想让吴萍萍和自己多待上几天,看有没有可能成全女儿。
表哥和表妹,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近亲繁殖的禁忌,况且还不是很近。
只可惜,舅舅怕是要失望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泰特意抽出了一些时间来陪吴萍萍,毕竟是自己的表妹,小女孩一个,况且他也想体验一下这个时代的民情。
看得出来,这位表妹心地善良、性格温柔,楚楚可怜,很是招人喜欢。
和吴萍萍在一起,忽然唤起了他记忆中那些短暂而又美好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心态年轻,人也开朗了起来。
也许在他的生命中,他本来就缺这样的东西。恋爱的美好,无拘无束的快乐,生命中的感动……
可是,回归到现实中,他还得去面对诸多不确定的事情,以及不得不做的事情。
尤其是,这种表哥和表妹的结合,总让他觉得心里不踏实。
“表哥,你看我好看不?”
吴萍萍换上了刚做好的衣裳,满面娇羞,声音比蚊子飞声大不了多少。
一件淡红色衫子,素白裙子,没有满头珠翠,却是乌鬓如云,手绢绑住秀发,天然出水芙蓉,惊艳了时光。
“表妹,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美人!以后就这样穿,多好看!”
王泰眼中由衷的惊讶,让吴萍萍笑靥如花,拿着镜子仔细打量了起来。
“表妹,你再选几件料子,让掌柜的一块做了,也好有个换洗的。”
掌柜也是面露贪婪之色。这样的美女,自己怎么就没有碰到?
“小娘子,你穿上这衣裳,美若天仙,公子也心里喜欢,你就再多选一些,这里可有上好的蜀锦。”
王泰和吴萍萍来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这是不差钱的主。如今生意难做,更是不敢得罪一个顾客。
“掌柜的,少说废话! 她可是我的妹妹,不得胡言乱语!”
吴萍萍神色黯然,摇摇头道:“表哥,太贵了! 这一件就已经够好了,不能再要了。”
王泰挥了挥手,豪气冲天,给女孩买衣裳,男人怎能吝啬。
“掌柜的,把你最好的料子各挑一些。你要记住了,要是做得不好,我可不认账。”
掌柜笑容停滞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活力,犹如午后灿烂的菊花。
“公子放心就是,保证会让你和小姐满意!”
吴萍萍刚要推辞,王泰却已经板起了脸来。
“表妹,你要是拒绝的话,表哥可不高兴了。你顺便给舅舅选些料子,我看他身材跟我差不多,就按我的,给他做上几身。”
吴萍萍看王泰一本正经,赶紧慌慌张张地答应下来,心里头却是甜蜜。
表哥给她买这些贵重的衣裳,是不是又对她……
绸缎庄斜对面的酒楼上,二楼临窗的位置,郑雄、白三刀、一个英俊白皙的年轻军官围桌而坐,几人一起打量着街上裁缝铺的王泰和吴萍萍二人,目光各异。
“两位兄弟,这就是王泰?”
军官看着美女相伴的王泰,眼睛里面的羡慕嫉妒恨一起迸现。
“就是这狗日的,让兄弟们在咸阳城中抬不起头来!”
郑雄眼露凶光,身上的戾气迫人。
白三刀垂涎于吴萍萍的美色,他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出“咕噜”之声,吞咽下了几口唾液。
“这是那里的女子? 王泰这狗贼好大的福气!”
军官嘿嘿一笑,收回了目光。
“郑兄弟,白兄弟,这女子是个尤物,腿长屁股圆,只要除掉了王泰,她就是你们的了。”
白三刀和郑雄相对一眼,各自猥琐一笑。
武姓军官长脸挂笑,目中精光一闪。
“两位兄弟,你们如此恨这王泰,怕是不止这些私人恩怨吧!”
白三刀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把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武将军,你要是能干掉王泰,兄弟我有千两纹银奉上!”
那一次的作恶未遂,被王泰暴扁一顿,差点让他加
入了不举大军。深仇大恨,自然是欲除之而后快。
郑雄新仇旧恨,脸色阴沉,愤愤然吐出几句。
“武兄,兄弟我也一样。你要是能帮兄弟除掉王泰这狗贼,兄弟一定重谢!”
武姓军官略微一思索,轻轻笑道:“两位兄弟,哥哥才刚归降朝廷,立足未稳,就是想帮你,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他看着二人,皱眉道:“二位都有亲人在军中,权势煊赫,怎么不让他们想想办法?”
白三刀的叔父白广恩,郑雄的堂兄郑嘉栋,二人都是洪承畴麾下的将领,官居总兵之职。二人不找自己职位更高的亲戚,而找自己这个外人游击,着实让他有些纳闷。
“我叔父虽然是总兵,但是在平凉,是洪承畴麾下。洪承畴和孙传庭互相看不惯,你说,我叔父敢在孙传庭的眼皮底下发难吗?”
白三刀说完,郑雄也是立即跟上,满口的抱怨。
“我那个堂兄,以为自己是谦谦君子,我是小人,从来都看不上我。除非我死了,否则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想靠他,下辈子吧!”
二人的埋怨看在眼中,武大定也是微微摇了摇头。地方上小小的争斗,却牵动了上官的权力之争,的确是让人头痛。
“二位兄弟,哥哥我只是个游击将军,就是想帮你们,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武大定谦虚道,不过怎样对付王泰,他倒有了法子。
“武大哥,你过谦了,黑白两道,谁不知道你的手段,要不然我大哥也不会介绍你过来!”
白三刀摇摇头道:“今年这咸阳县的余粮,怕是都被王泰这狗贼给收光了,兄弟们都是无利可图。也不知道,他从那里得来这么多的银两?”
白山刀的表哥白良弼,正是白广恩的儿子,白良弼交友广阔,和武大定关系不错,也是他,把武大定推荐给了自己的堂弟。
郑雄恶狠狠道:“还能从那里来,我怀疑曹朴等人就是被王泰所杀! 他们的银子,也是被王泰给吞了! ”
曹朴、张国威等人被杀被劫掠,咸阳县奸商的势力大为减弱,这也使得这些人囤积居奇、控制粮食生意变的异常式微。
武大定点了点头,喝下一杯酒,表情严肃。
“郑兄弟这样说的话,看来这王泰,可不是一般人物! 要想除掉他,怕是不容易。”
“武兄,你太过谦了,你的本事,兄弟我可是知道的。”
郑雄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
“只要武兄帮我除掉了王泰,我送你两个女子,外加纹银千两,你看如何?”
“既然如此,哥哥我就多谢了!”
武大定哈哈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王泰等人的背影,目光重新又变得阴冷。
“放心吧,哥哥我一定帮你们二人出这口恶气!”
郑雄还有些狐疑,试探性地问道:
“哥哥,你真的有把握置王泰于死地?”
武大定看了看郑雄和白三刀,微微一笑。
“私通流寇,不敢说十拿九稳,六七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白三刀和郑雄目光微微一对,都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年头,谁要是和流寇沾上关系,不死也要脱层皮,何况还是在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孙传庭治下。就是不知道,武大定是怎样得到这样的证据的。
“武大哥,王泰这几个大户要去西安城交税银,到时候不妨将其当场擒获,明正典刑。要是在咸阳对手,恐怕……”
武大定指了指白三刀,三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