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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沉的命运     大明匹夫txt下载     大明匹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交锋

    渭水南岸,王家庄以北,清晨时刻,朝阳初升,田间地头,流民们已经干的热火朝天。

    这年头,想吃饱肚子,不下力气,恐怕别无他法,何况这王家庄的主人管饱,从不苛待流民。

    王泰在田间地头打马徐行,所到之处,流民都是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向他打招呼。

    也有人暗暗摇头。这王公子心眼好,但这么大张旗鼓,是不是会有收获? 如果只是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他们这些人,岂不是又要颠沛流离,忍饥挨饿?

    “杨先生!”

    看到田间井架里正在指挥流民打井的中年儒生,王泰不由得一愣,随即下了马来。

    王二和杨震等家丁,赶紧紧紧跟上。

    杨先生满脸的汗水,他转过头来,看到是王泰,哈哈一笑。

    “王公子,怎么,你也来了!”

    看王泰有些疑惑,王二赶紧在一旁解释了起来。

    “公子,杨先生会看风水,会凿井,所以……”

    王泰恍然大悟,感情这杨先生,艺多不压身,有些能耐。

    杨先生却没空搭理王泰,他指挥着流民和井匠们,继续开始凿井。

    “预备,放!”

    井匠大声呐喊,井架上的流民们一起离开脚下的碓板末端,碓和铁锉下坠,一起一落,连续不断,井里巨大的撞击声不断传来,有碎石从井里不断飞出,可见,井里的铁锉正在砸击岩石。

    锉井过程中,一个井匠站在井前,不断转动碓头上挂着的铁锉,铁锉在井下也随之转向,以便锉出圆孔。

    号子声中,流民们干的热火朝天,王泰也是目眩神迷,目不转睛。

    劳动人民的指挥,自然是不可小觑。光是这深井钻凿技术,就不知领先世界多少年。

    可惜了……

    “公子,井里能出水就行了,真的要打那么深吗?”

    王泰看到的是无尽的希望,王二看到的却是白花花的银子。

    “一定要深,最少也在六七丈以上,一点也马虎不得!”

    王泰上了马,打马向前。

    “走,去河边看看!”

    河面早已经解冻,即便如此,河水也是冰冷刺骨。许多蓬头垢面的流民站在齐膝深的水里,和泥水匠们一起,正在筑坝。

    粗大的石条被流民们喊着号子抬入裸露的河床上,泥沙一担担被抬了进去,巨大的木桩随着号子声上升下落,夯实着地面。

    王泰心头一酸,这世道,真的是够狠。

    远处的争吵声传来,跟着拳脚相向,流民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计,一起向事发地看去。

    “王二,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泰皱了皱眉头,王二打马离开。

    “唐充,看你狗日的还敢不敢碰老子的女人!”

    顾一峰从唐充的身上起来,得意洋洋,地上的唐充满脸鲜血,鼻青脸肿,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看来被打得不轻。

    刘芳赶紧上前,想要扶起唐充,却被顾一峰伸手拽住。

    “刘芳,你可答应了老子,你敢不认账,老子弄死你们两个!”

    刘芳被顾一峰拖拽,不敢反抗,她看着地上的唐充,满眼泪花。

    众流民敢怒不敢言,顾一峰身强力壮,身旁还有几个爪牙,谁敢得罪?

    马蹄声响起,顾一峰抬起头来,官道上一名壮汉横枪立马,挡住了他的去路。

    “好狗不挡道,赶紧给老子闪……”

    顾一峰脸色冰冷,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王二已经狠狠一枪,抽打在了顾一峰的肩膀上。

    “咔嚓”一声,顾一峰抱着肩膀倒地,凄声嚎叫了起来,旁边几个爪牙纷纷僵立当场。

    “你们几个,以后不要让我在咸阳县看见你们。否则的话,见一次打一次,你们听清楚了吗?”

    王二凶神恶煞,顾盼自雄,顾一峰和爪牙们落荒而逃,流民们欢呼雷动。

    王泰目瞪口呆,这王二不问事情缘由,完全是我的地盘我做主,豪横的让他几乎认不出来。

    唐充在刘芳的搀扶下上来,连连磕头道谢。

    “小人(小女子)多谢公子出手搭救!”

    “顾一峰那个恶人已经赶跑了,你们不用谢我家公子。好好做事,好好过日子就是!”

    唐充和刘芳一起再谢,王泰恍然大悟。

    看来王二处置的,的确是个恶人,自己倒是冤枉了他。

    不过,这小子现在气场强大,自信心爆棚,做事干净利落,将来也许能好好的帮自己一把。

    咸阳县衙大堂门口,堂外值守的周全和高虎,都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堂中传来的争吵。

    “张大人,乡兵的事情,不都是下官一直操办吗?什么时候,大人也管上了乡兵的事情?”

    县衙大堂,张问行和郑子羽四目相对,虽没有动拳动脚,但堂中的火药味十足,似乎一触即发。

    虽然县衙关于委任王泰为乡兵练总的公文已经下达,但作为原来经办乡兵的官员,郑子羽的面子上,怎么也过不去。如果不去吵闹一番,他还如何在合县官吏面前立足,以后还有谁买他的面子。

    “郑大人,你要搞清楚,本县是一县的父母官,一个小小的乡兵练总,本官还决定得了,不需要你来说三道四!”

    面对郑子羽的诘问,张名世也是面色阴冷,针锋相对。

    堂堂一县知县,被下官如此公然挑衅,威严何在?

    “县中贼人猖獗,公然劫掠百姓,杀人劫财,巡抚衙门让本官彻查此案,并提供整顿之法。本官提议重建乡兵,巡抚衙门也是批文促行。难道说,巡抚衙门的公文,你也想抗拒吗?”

    张名世拿出巡抚衙门的公文,扔在了桌上。

    “郑大人,这是巡抚衙门的公文,你尽可仔细斟酌。有什么怨言,请你直接向抚台大人阐明!”

    “张大人,你不要拿抚台大人压我!”

    郑子羽挥了挥衣袖,断然道:

    “张大人如此独断专行,难道不怕上面责罚下来?交给王泰这等纨绔子弟,一旦此事办砸,张大人你担得起这重责吗?”

    “本官自有分寸,不需要郑大人来教我怎么做事!”

    张名世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郑大人,区区乡兵练总,难道还会惊动抚台大人、总督大人? 又有谁会在乎? 郑大人还是省省吧!”

    以官压人,不就凭着和三边总督洪承畴能扯上点关系! 洪承畴整天忙着剿匪,恐怕没有时间去管这些芝麻小事。

    张名世看着咄咄逼人、眼神狰狞的郑子羽,憎恶之情溢于言表。

    乡兵让这位主薄大人搞的名存实亡,仅有的百十个乡兵也成了郑府的私家兵,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可以,遇贼一触即溃、或者未战先溃。乡兵成了“扰民”的兵痞,再不整治,恐怕要无法无天了。

    更不用说,这位主薄对自己是敌意满满,处处掣肘不说,阴招不断,王泰和他儿子之间的过节,若不是郑氏父子刻意为之,打死他都不信。

    二人冷目相对,堂中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良久,郑子羽才开了口。

    “张大人,坊间传的沸沸扬扬,说是王泰带领家丁,荡平了南山悍匪

    “半斗麦”的山寨,卷走了山上所有的金银珠宝。那些金银财宝,可是“怡情苑”朱富朱掌柜,还有曹朴曹掌柜的被掠之财。难道说,大人不打算治王泰的罪吗?”

    “郑大人,你也说了,这不过是坊间流言,又岂能当真! 鄠县那边,也没有“半斗麦”的半点消息,郑大人又是从何得知?”

    张名世微微一笑,眼中的戏谑不言而喻。

    “再说了,王泰剿灭了“半斗麦”,本官应该按律犒赏才是,又怎能施以刑罚,这不是寒了天下百姓之心,以后还有谁会忠心杀贼,还有谁敢为官府做事? 至于说王泰卷了朱富和曹朴的钱财,证据在那里? 又有何人作证?”

    郑子羽脸色难看,一时语塞。原以为这张名世年老昏聩,却不知此人表面和和气气,其中另有乾坤。

    恼羞成怒之下,正路不通,郑子羽冷哼了一声,放了狠话。

    “张大人,王泰得罪了秦郡王,难到你要为了他,得罪秦王府吗?”

    “郑主簿,你是在威胁本官吗?”

    张名世微微怔了片刻,眉宇间傲色一闪,变了颜色。

    “本官还有一年多就要任满,年老体衰,本官自会辞官回归旧里。至于秦王府,本官攀附不起,只有远而敬之!”

    大明王朝的清流,士大夫的傲骨,他张名世还是有的。

    郑子羽脸色铁青,眼光瞄过大堂外竖起耳朵倾听的几个官吏,声音陡然提高。

    “张大人,这么说,你是非要用王泰那个混人呢?你这样做,就不担心后果吗?”

    “郑大人,本官再说一遍,本官要用什么人,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请你管好自己分内之事,不要喧宾夺主!”

    张名世脸色更加难看,茶盏猛放在桌上,“铛铛”作响。

    “张大人,忠言逆耳,你一意孤行,后果自负!”

    “郑主簿,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张知县,张大人,咱们走着瞧!”

    郑子羽面色铁青,拂袖而去,留下张名世在堂中,愠怒不已。

    周全和高虎对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这个郑子羽,堂堂一县主簿,说话行事,竟然如地痞流氓一般,威胁恐吓,实在是自降身价,让人不敢恭维。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能混到一县主簿的高位?

    夜幕降临,咸阳城北十几里的高塬上,李峰犹如丧家之犬,在黑夜中踉踉跄跄,舍命奔跑,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

    前面一道灌溉的宽渠挡住了去路,宽渠下面是二三十米高的方田。李峰无奈,只得抱着鲜血淋漓的胳膊,沿着宽渠向北逃去。

    要不是他地面上熟,狐朋狗友多,郑雄手下的一番围追堵截,他绝难逃脱。

    “狗日的郑雄! 狗日的郑子羽!”

    李峰嘴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这对父子过河拆桥,心可真够狠的!

    咸阳县是不能呆了,大不了老子去当流寇去!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呼啸而至,把正在胡思乱想的李峰射翻在地。紧跟着,几匹骏马奔腾而来,马上的骑士勒住缰绳,在痛苦嚎叫的李峰身前停下。

    “你们……好狠……”

    李峰痛苦的眼神里,有那么一丝不甘。

    “怪就怪你太过贪心,不守规矩!”

    说话的骑士上前,长枪连戳,在李峰的胸口扎出几个血窟窿,这才罢手。

    “脸上身上多砍几刀,头割下来扔到渭水里去,不要让人认出来!”

    几个人下马,刀砍枪刺,骑士们上马离开,荒塬上又是一片黑暗。

第32章 人世间

    渭水南岸,距离岸边几十米,紧临官道旁的一处修葺平整的荒地上,“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呐喊声,号子声此起彼伏,来往的各种车辆、木材、石料、青砖、锄头、撅头等等各种器材,堆积如山。

    这里是渭水边的一处水车制造点,荒地上,已经有大水车临水而立,显然制作已经完成。还有几个大水车是半成品,工匠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建造打制。

    自从月前王家庄招募流民修建水车、修渠挖井以来,这渭水南岸边,就成了一处热闹的去处。

    “公子,这种大水车高六丈,可提水达六丈高处。水车两侧筑有石坝,除了用来固定架设水车的支架,还可以向水车下面聚引河水。水流推动刮板,驱使水车徐徐转动,水斗依次舀满河水,缓缓上升,当升到轮子上方正中时,斗口翻转向下,将水倒入木槽,由木槽导入水渠,再由水渠引入田间。”

    在王泰面前,来自陕北的工匠蒋信勇毕恭毕敬地介绍着。

    “蒋师傅,水车的灌溉能力如何?”

    一句“蒋师傅”,让年近四旬的蒋信勇黑脸上乐开了花,赶紧继续介绍了起来。

    “公子,水车昼夜旋转不停,这架六丈高的大水车,一年可浇六七百亩农田,若是三丈的小水车,也能浇地二三百亩。”

    王泰点点头,仔细打量。水车整体以松木制作而成,车轴有合抱粗,辐条的尽头是刮板,刮板间装有一个长筒似的水斗。

    河流量的大小决定于水车的大小,看来大小水车都得造。

    “那就……先造30架大水车,60架小水车。”

    王泰看了一下已经造好的几架大水车,沉思了片刻,说了个数字。

    “大水车30架!小水车60架!”

    蒋信勇目瞪口呆,伸出的手指颤抖不已,也不知是三是六,一旁的工匠们也是睁大了眼睛。

    一架大水车百两银子,小水车也要三四十两,算下来六七千两银子,这位王公子可谓是财大气粗,霸气侧漏,像个做大事的样子。

    看到众人惊诧的样子,王泰诧异道:“大小水车各造几十架,这只是开始。将来,咱们要浇更多的地,到时候水车比现在还要多的多!”

    众人心惊肉跳,一起满脸赔笑,个个点头哈腰。有人暗暗摇头,这个二杆子虾球胡搞,胆子太大,就是个败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就败了。

    看到工地旁树枝搭成的窝棚,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还有一个面色凄苦的妇人正在烧水,见到王泰,赶紧躬身行礼。

    王泰不由得眉头一皱。

    “蒋师傅,这是你的家人吗?你们就住在这里?”

    蒋信勇赔笑道:“公子,小人这样的贱命,能让公子给口饭吃,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王泰看向一旁的家丁杨震,怒目而视。

    “公子,当日只是说工匠一个人搬进来,没有说……”

    杨震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样的事情,要早些让我知道!”

    王泰怒目而视,假意埋怨了杨震一句,然后转过头,正色说道:

    “把蒋师傅和其他工匠一家老小都安排进王家庄住下,吃喝管够,孩子都换了衣裳,送到学堂去读书,蒋大嫂到工地上烧水帮忙,每月一两银子。这……像什么样子!”

    蒋信勇和妻子先是一愣,随即赶紧跪了下来,磕头不止。

    “公子,活菩萨呀!”

    蒋信勇和妻子热泪盈眶

    。忍饥挨饿,担惊受怕,终于有了一处落脚地。

    “好了,好了,起来吧!”

    王泰温声道,示意了一下,杨震等人上前,赶紧扶起了夫妻二人。

    这些个工匠,人人都是宝贝疙瘩,别人不明白,他却是心知肚明。

    佃户和家丁人群,又有人摇头叹息。这个二杆子公子,花钱大手大脚,那像个过日子的样子! 这王家庄,不定哪天就要败了。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希望,希望这王二杆子能种出好粮食。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二杆子败了家,大家也没有好日子过。

    果然,二杆子又大声喊了起来。

    “乡亲们,早一点修好大水车龙骨车,麦子早一点也能浇上水,今年夏粮也能多收一些,大家也能多干活,多得粮食!”

    “都听公子的!”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引起一片附和声。

    “放水了!”

    在众人的叫喊声和欢呼声中,河水涌过v形的石坝向水车下极速聚涌,急流推动刮板,水车慢慢转动,舀满河水的水斗陆续上升,将水倒入水槽,“啪啪”落进了沟渠,浑浊的河水向着农田方向流去。

    王泰也是笑容满面。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如黄河之水,绵绵不绝。

    王泰欣慰地看着雀跃的人群,家丁们打马向河边而来,到了他跟前纷纷停下。

    “公子,井出水了,要你过去看看!”

    王二在马上大声呐喊,兴奋异常。王泰微微点了点头,看来这灌溉,总算是有了希望。

    直径超过两米的砖砌深井上,巨大的木架之上,一个直径半米的木轮平放其上,一根长达三米的木杠贯穿其中,作为摇柄。

    平放的木轮下,另外一个竖立的木轮水车和平放的木轮齿轮互咬。竖立木轮带动垂入深井的龙骨,随着几个壮汉摇动平放木轮的木杠摇柄,井上立式木轮不断转动,带动龙骨上下转动,井水随龙骨上矩型木盒上升到井面上,随着木制的水槽流入沟渠,源源不断。

    “公子,这是“戽斗式水车”,本朝开元已经使用。水车通过木轮推动,主轮立于井口,井上之平轮与之咬接,主轮联结一串戽斗,其下部沉于井水中。人通过木杠推动平轮,平轮带动主轮,主轮带动戽斗龙骨旋转,将井水引出。”

    黑脸消瘦的唐充,向一旁仔细倾听的王泰介绍着自己几人的杰作,有几分傲气。

    王泰也不以为忤。年轻人,有个性,桀骜不驯,反而要可爱一些。

    “唐充兄弟,你做的不错,这几百顷田地的井灌,就由你负责了。有任何需要,你尽管找王二,或者直接找我就是!”

    唐充心跳加速,不由自主肃拜道:“多谢公子!”

    如今吃饱穿暖,干着喜欢的事情,全拜这位王公子帮忙。表面上虽然冷淡,实则心里亏欠对方太多。

    王泰摆了摆手。所有的工匠,除了吃穿用度全包外,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更是众人辛勤劳作的驱动力。这人吃人的年头,可不是谁都有这么吃饱穿暖的机会。

    “公子,这井水可真甜啊!”

    杨震舀起一碗水来,一饮而尽,由衷地感慨道。

    “王公子,这挖了井,造了水车,又修了渠,庄稼眼看着就要越长越好。要是丰收了,你不会多收租吧?”

    张四娃看着流水源源不断地流入田地,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忐忑不安。

    王泰花了这么多银子,恐怕不会白掏钱吧?

    “告诉乡亲

    们,把心放回肚子里面,还是原来的租赋,丰收了归大家,若是歉收了,我自然会给大家伙减租。”

    王泰的话,惹来王家庄佃户们的阵阵欢呼。有了水源灌溉,只怕田产会多出一番不止,到时候可就不愁吃饱饭了。

    看到一旁面色不豫的流民,王泰微微一怔,很快反应了过来。

    “各位兄弟,你们都不要担心,你们做了工,就有工钱。等夏收了,就是下一料庄稼。你们好好干,暂时的分成还是四六开,咱们各得其所!”

    收成的四成!

    流民们陡然觉得天空的暖阳变的炙热,整个人浑身发起烫来。

    只是种种地而已,就能得到四成的收成,这可是有井水和河水灌溉的良田,若是挨到丰收,每个种植户,包括家人,怕是都有吃的了。

    “小人代这些苦难人,多谢公子了!”

    唐充放下了所有的骄傲,深施了一礼。

    荒地两三百顷,足够四五百流民耕种,背后养活了两三千人,再加上五百正在募集的乡兵,雇佣的匠工等等,这样算起来,王泰一个人,养活了五六千人!

    为富不仁者比比皆是,恩济四方者却是寥寥无几,甚至难觅其人。像王泰这样的博爱之人,当真是令人敬服。

    继佃户们之后,所有的流民又跪了一地,磕头碰脑,感激欢呼声此起彼伏。

    “王公子,好人长命百岁啊!”

    “王公子,活菩萨呀!”

    看着伏地不起,面黄肌瘦犹如乞丐的百姓,王泰眉头紧皱,暗暗心痛。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是可怜了这些苦命人。

    “杨先生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王泰看了看周围,惊奇的发现,并没有杨先生的身影。按理说,他这个打井的大功臣,这个时候不应该缺失。

    “打好前面几孔井以后,杨先生就拿银子离开了。具体哪一天走的,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杨震在一旁解释道,脸色又有些发红。

    他沉默寡言,性格内向,一向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让他处理打井、造水车这么大的事情,的确是有些难为他了。

    “这杨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王泰摇了摇头,心中有些遗憾,这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谁能见首不见尾,这也是他们一贯的风格。

    “公子,杨先生当年屡试不第,后来游历四方,师从徐光启,学了不少奇技淫巧。算是一位奇人!”

    唐充不知什么时候冒得出来,上前说道。

    “唐充兄弟,那你知不知道,杨先生会不会造火器?”

    王泰转过头来,急切地问道。

    徐光启,后人口中的中西方交流第一人,不折不扣的科学大家,《农政全书》便出自其手。杨先生既然师从徐光启,那水平自然是不言而喻。

    “公子,小人和杨先生相处了月余,所谈的大都是农事匠作,至于这火器,他从未提及,想必他对火器,并没有什么兴趣。”

    唐充也是颇为遗憾。他和这位杨先生相处的不错,二人脾气相投,想不到杨先生不辞而别,都没有通知他一下。

    王泰点了点头,等这些日子忙完了,他一定要去亲自见见这位杨先生,好好向他讨教一下。

    “唐充兄弟,你和那位刘芳姑娘,你们怎么样了?”

    王泰的话,让唐充红了脸,嘴里支支吾吾。

    “多蒙公子关切,我二人已经在一起,搭伙过日子了!”

第33章 震惊

    官道上,郑氏父子看着河边一架架巨大旋转的水车,田野上随处可见奔腾不休的龙骨车,还有那穿梭田间地头的流民佃户,都是睁大了眼睛。

    “这王泰好大的阵仗,他到底要做什么? ”

    郑雄的惊讶中,带着一丝戏谑。

    “他是不是脑子坏了,这不是烧钱吗?”

    “不要小看王泰,到底是让他做成了!”

    郑子羽眼神幽幽,心中隐隐不安。

    王泰这家伙,出手便是大手笔,随随便便上万两银子,即便是他郑子羽,也是自叹不如。

    “这些个大家伙,连带挖井修渠,恐怕得花上万两银子吧!”

    郑四兄弟和他的主人一样,眼睛里全是惊叹号。

    “这水真甜啊!”

    郑大从水渠中用手舀起水来,喝了几口,发出和杨震一样的惊叹。

    “瞧你那样子,好像没喝过水一样!”

    郑四鄙夷地看了同伴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尝试了一口。

    “大人,公子,这水真甜啊!”

    郑四不由自主,发出了和郑大几乎一样的呐喊。

    “你们没喝过水吗?赶紧上马,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郑雄自然不会干这事。他眼睛一瞪,郑四郑大等人赶紧上了坐骑。

    “这王泰,光是这份魄力和毅力,便是非常人所及! 咱们是小看他了。”

    郑子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原以为这二杆子人傻钱多,搞这么大的排场,银子一定会打水漂。谁知道他竟然风风火火,给弄成了。

    知易行难,这么大的投入,事无巨细,方方面面,从材料到组织人手,从统筹协调到组织安排,这王泰处理的井井有条,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本事。

    “公子,这是那个浆糊脑袋的王泰吗?他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的办法,搞出这么大的名堂?”

    郑四的话,让郑雄怅然若失,心中嫉恨万分。

    “走着瞧! 看他狗日的投这么多银子,到底能起什么作用?”

    “不管起不起作用,王泰这事情,已经是办成了!”

    郑子羽脸上阴晴不定,眼神中隐约有一丝失落。

    “你们看看那边,王泰只怕还要开垦更多的荒地。他田里的水井,还有河边的水车,可是能浇不少地啊!”

    郑雄一愣,向着南面看去。果然,有许多流民在荒地上劳作,看样子排场不小。

    “就看他有没有那么多银子!”

    郑雄冷笑一声,目光炯炯。

    “这些个大家伙,恐怕已经快让王泰口袋干净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继续搞下去!”

    郑子羽微微叹了口气,儿子说的没错。垦荒种田,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轻松,得有白花花的银子才行。

    “爹,王泰开荒种地,县里好像没有正式的公文。你要不要在洪督师那里说说,让他出面,治治王泰和张名世?”

    郑雄的话,让郑子羽哑然失笑。

    “陕西流寇猖獗,田地大片荒芜,官府组织民力种田,只有西安府周围几县能纳粮一半以上,其余诸县只有三成四成。你就说紫阳县、合水县,两年时间,都没有知县上任,还有几人种地。汉中各县,这两年的荒田,都是有一半以上。”

    他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垦荒场面,五味杂陈。

    “这个时候参王泰垦荒种田,你这是参他还是夸他? ”

    郑雄脸上红了大半,赶紧岔开了话题。

    “爹,既然那

    么多县没有知县,你何不求一下洪督师,让他推荐你做一地的知县,又何必和张名世争这咸阳县的父母官?”

    “到那些破地方作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郑子羽眼神幽幽,神色自若。

    “那些个破县,穷乡僻壤,民力凋敝,极难作出政绩。朝廷任命的知县都不去上任,爹难道是神仙不成,非要去自讨苦吃?”

    郑雄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看来这做官的学问,自己还得和父亲好好学学。

    渭水以南的官道上,王二带着几个家丁纵马前行,后面无数衣衫破烂的流民青壮跟随,声势浩大,犹如武装游行一般。

    王二一边打马向前,一边大声叮嘱着后面的流民们。

    “到了王家庄,都好好干,王公子亏待不了你们! 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流民有气无力地回道。

    “都给我记住,好好干,吃穿不愁。谁要是偷奸耍滑,别怪我手黑! 记住了吗?”

    “王二哥,记住了!”

    流民们声音大了一些,但依旧有些稀稀拉拉。

    “还有,公子马上要招募练兵,谁要是敢作奸犯科,调戏妇女什么的,那渭水里面就是归宿,记住了吗?”

    “王二哥,记住了!”

    这一次,流民们的声音终于大了起来,有些精壮的汉子已经是怦然心动。

    “我听不见,大声点!”

    “王二哥,记住了!”

    流民们声音高亢,王二满意地点了点头。流民里面,有不少练家子,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不少,估计能挑不少好苗子。

    “王二哥,你看我这身子骨,能当乡兵吗?”

    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汉子满脸赔笑,向着王二点头哈腰地问道。

    “你呀,太瘦了! 先种地挖渠,养上一阵,把身子练结实了才行。”

    王二看了看汉子,摇摇头说道。

    瘦弱汉子天生的自来熟,也是个人精,察言观色,行家里手。

    “王二哥,你别看我瘦,我有的是力气。再说了,谁不知道,王公子拿你当兄弟,能不能当乡兵,还不是你王二哥一句话的事情!”

    “那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再说了,公子高看咱们,咱们也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王二却是似乎不为所动。瘦弱汉子这点花花肠子,都是他以前玩剩下的。

    “招收乡兵有规矩,不是谁说了算,还是要考核,看看你有没有力气,是不是残疾。你想想,陕西流寇土匪这么多,迟早要真刀真枪,你要是没有本事,那不是让你送命吗?”

    王二板起脸来说道,瘦弱汉子连连称是。他也明白,以自己这个身体,上阵拼杀,恐怕很快会丢了性命。

    “王二哥,我去,我练过!”

    “王二哥,我会骑马,会射箭,看我咋样?”

    瘦弱汉子偃旗息鼓,其他的精壮汉子们纷纷喊了起来。

    “都别嚷嚷! 我再说一遍,想当乡兵,到时候去了会考核,不是看看就行!”

    王二大声喊道:“选上的还要操练,还要出去剿匪杀敌。没选上的也别垂头丧气,我家公子要开荒种地,总有事干,总能填报肚子!”

    流民们纷纷点头。王泰这么大的排场,又是造水车挖井,又是乡兵练总,谁也不怀疑王泰的实力。

    “你们都记住了,只要好好干,我家公子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王二还要继续说话,看到官道上驻马而望的郑氏父子一行人,便停

    下马来,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郑氏父子等人。

    郑子羽转过头看了一眼王二,又继续向田间张望,片刻回头,王二还在虎视眈眈。

    郑子羽心里一估摸,马上反应了过来,这王泰的恶奴,这是在挑衅自己啊!

    “这可恶的家伙,真是欠收拾!”

    看父亲脸色难看,郑雄也是脸色铁青,他使了个眼色,恶狠狠地迸出一句话来。

    “谁去收拾了王二,本公子有重赏!”

    这王二什么东西,以前连他的主子王泰也恭恭敬敬,称自己一声大哥,现在王泰先翻天,这王二跟着炸刺,真把自己当成了路人甲!

    郑大不顾肩膀上的伤势,纵马而出,手上的钢刀寒光闪闪。

    “回来,何必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

    郑子羽眼睛一翻,瞥了一眼王二,轻轻打马离开。郑大无奈,打马回来,郑四郑五其他几个家丁,也都赶紧跟上。

    “爹,要不要我让人动手,毁了这些玩意,让王泰空欢喜一场?”

    郑雄的话语,让郑子羽沉思了一会,终于摇了摇头。

    “这些水车,事关万千流民的生死,还是不能做的太过,以免惹起众怒。再说了,流寇若是势力太大,对咱们也是无益。那些闯王闯将,对官绅可不是一般的狠!”

    郑子羽难得地动了恻隐之心,也是看的深远。

    “咱们和王泰势成水火,一旦出了事,上官难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还是从其它地方着手吧。”

    “爹,既然如此,那咱们还和南山的……”

    郑雄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郑子羽打断。

    “南山那些家伙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闯王八大王曹操那些人才是心腹大患。你现在明白了?”

    “父亲说的是。”

    郑雄心服口服,赶紧点了点头。

    论及老谋深算,翻手覆云,父亲要说第二,咸阳县没有人敢称第一。

    “王二哥,那是什么恶人,穿着官衣,看起来架子挺大的!”

    瘦弱汉子看王二脸色铁青,猜了个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群恶人!”

    王二冷冷说道。以前郑雄正眼都不看自己一下,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奇耻大辱,时刻,他都想着要报回来。

    “年纪大的是本县的主簿郑子羽,知县大人下来就他最大了。穿青袍的是他的儿子,咸阳四公子之一,郑雄郑禽兽。周围都是他的爪牙!”

    王二的话,让瘦弱汉子心头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

    “王二哥,这郑氏父子我听说过,是咸阳城有名的恶人。王公子好像也是咸阳四公子之一,是你还是王公子和他们有了过节?”

    瘦弱汉子虽然是老油条,但还是良善百姓,郑氏父子的恶名,咸阳县无人不知,他也是早有耳闻。

    “什么恶人,一群衣冠禽兽而已!”

    王二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满脸的不屑。

    “要不是我家公子手下留情,郑雄这小子早就没命了! 不要说小小的郑氏父子,就是那皇亲国戚的秦郡王,我家公子也不放在心上,当日还不是如丧家之犬,逃之夭夭!”

    纨绔子弟大斗皇亲国戚,流民们纷纷来了兴趣,瘦弱汉子也是精神一振,赶紧问了起来。

    “王二哥,王公子怎么收拾那个什么郡王,你倒是给大家伙说说!”

    王二看了一眼兴致盎然的流民们,打马向前。

    “大家伙都跟上了,听我给大家好好说道说道!”

第34章 流民

    饥饿的时候什么感觉?

    头晕眼花,有气无力,肚子里咕咕响个不停,前胸贴后背,看见任何吃的东西,都会吞进去。

    此刻的朱应旺就是这种感觉。虽然和大明皇室一个姓,但自打他记忆起,就没有吃饱过饭,更不用说像他的名字一样,旺起来。

    十指乌黑,指甲里都是污泥,面黄肌瘦,头上跟鸡窝似的,里面爬动的虱子让人触目惊心。

    虽说吹面不寒杨柳风,可他身上的青袍衣不蔽体,肮脏不堪,就跟叫花子的衣裳,没什么两样。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叫花子。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朱应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挤出一句话来。门口七八岁的孩子犹豫半天,掰了一半手里的馒头,递给了朱应旺。

    “啪”的一声,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伸手就是一巴掌,施舍馒头的小孩,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这又是何必?”

    朱应旺想有些骨气,把馒头还回去,手伸了出去,却把馒头递向了自己的嘴里。

    人是铁、饭是钢,真不是盖的。

    吃着,吃着,朱应旺的泪水流了出来。

    “赶快滚,你个臭要饭的! 臭不要脸的东西! ”

    “咣当”一声门被关上,朱应旺逃也似的赶紧离开。

    半个馒头下去,非但没有挡住饥饿,反而让他更加难受,走到街角边,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向人多处去觅食,迎面两个老妇人走了过来,穿着不错,应该是体面人家。

    “看着孩子可怜的,饿成了这样!”

    矮胖些的妇人心眼似乎不错,看到朱应旺的样子,怜悯地摇了摇头。

    “世道不好,这样的流民到处都是,谁又有什么办法!”

    另外一个高瘦些的妇人也跟着叹息起来。

    一个馒头递了过来,后面的话语更是让朱应旺精神一振,以至于他忘了立刻将馒头放入口中。

    “娃呀,你到城南的王家庄去试试,王家庄在垦荒种田,还在招乡兵,要的人不少,可能是个机会。”

    “城南,王家庄……”

    咸阳城南,渭水以南,王家庄。

    新清理的场地上,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一片流民的海洋。

    “咸阳县乡兵招募,良家子人数五百名,包吃包住,月钱一两纹银。年龄18至30岁,身无残疾,视力、听力正常,身高不能低于四尺八寸。会骑马、使用火器、射箭、懂武艺者优先……”

    包吃包住,月钱一两纹银。

    至于后面还讲了些什么,根本没有人在意。这年头,能活下来的都是精壮,身上没有点功夫,谁也不敢前来充数。

    只要向种田那边瞧瞧,大多数的老实人、中年人,都选择了种田,而那些身强体壮、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是来到了募兵的现场。

    看到众人吵吵嚷嚷,王二怪眼一翻,大声呐喊了起来。

    “实话告诉你们,乡兵的钱粮可不是谁都能吃的。乡兵军法森严,若是有人要装神弄鬼,不服军令,可别怪军法无情!”

    王二眼睛扫过一众前来当兵的汉子,经过董有为、董无为兄弟一群人时,目光中透出的冷意,让一群人心头都是一寒。

    “我要当乡兵!”

    王二话音刚落,流民人群中,已经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我也要当乡兵!”

    “我也要!”

    人潮汹涌,纷纷向前挤来。什么军法无情,什么军令如山,全都抵不过包吃包住、月薪一两的诱惑。

    一两银子,也许爹娘妻子儿子妹子就可以凑合着活下去了。

    “后退! 排队!”

    生怕错过机会,或是当不上乡兵的流民们蜂拥着向而来,很快把前面的几个王府家丁挤开,奔向登记的桌子。登记注册的

    几个文士目瞪口呆,人人心惊。

    “全部排队,不然乡兵招募立即停止!”

    王二看流民们争先恐后,挤成一团,站在桌子上,大声喊了起来。

    “再不排队,乡兵招人马上取消!”

    家丁们用棍棒疯狂打抽,依然阻挡不了向前的人潮,更有居心叵测之人在人群中大声喊了起来。

    “招募乡兵都是骗人,大家不要去啊!”

    “这些人都是骗子,大伙上前,打死他们!”

    人群中的大声呐喊,让流民们纷纷一愣,许多人并没有向前,反而迟滞了向前的人潮。

    王泰到底怎样,流民已经是有所了解。好事分子煽风点火,反而让人群安静了一些。

    “抬桌子走人,老子不伺候了!”

    王二怒喝一声,几个家丁上前,要抬桌子离开,流民们马上止住了身子,纷纷向后退去。

    “大人,不要走,我们排队就是!”

    “不要走,排队就是! 排队就是!”

    家丁们还没有把桌子抬走,流民们已经开始规规矩矩排起队来。

    谁都看得出来,再乱下去,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你们听着,如果有人在队伍里煽风点火、鼓噪喧哗,休怪军法无情!”

    王二的话,惹起流民们的大声响应。

    “大家看到没有,王泰又来骗人了!”

    “王泰是个大骗子,大家伙一起上,打死这些狗日的!”

    刺耳的声音又接着响起,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来搅局。

    “你们两个瞎叫唤什么?”

    “你们俩喊啥,不要害了大家!”

    “你胡说啥?谁说话了?”

    “你狗日的胡咧咧,老子不捶死你!”

    人群中显然起了争执,跟着动起手来,乱成一团。

    “刀枪无眼,都闪开!”

    王二带着家丁闯入了人群,流民们纷纷让开,打架的人被家丁团团围住。

    “大人,就是他们俩喊的!”

    “大人,刚才也是他们俩在这乱喊!”

    两个面黄肌瘦的流民鼻青脸肿,嘴角渗出血来,二人指着一旁衣着得体、面不改色的两个长大汉子,神情愤然。

    “臭要饭的,你们再胡说,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

    两个汉子马上反击,其中一人更是戳指怒骂,气焰嚣张。

    “董有为、杨贵,你们也来了。”

    王二冷冷一笑,看向一旁的两个流民。

    “你们两个叫什么,哪里人氏?”

    “小人朱应旺,商洛人士,父母早年病逝,独自一人流落到咸阳县。”

    “小人徐二娃,鄠县人,兄弟二人,相依为命。”

    两个流民战战兢兢,上前回话。

    王二打量了一下二人,身高不错,年龄也合适,就是太瘦,显然是饿的不轻。

    “好,朱应旺、徐二娃,你们两个跟我过来,你们被征用为乡兵了!”

    两个流民喜出望外,连连作揖,喜滋滋地跟在王二身后,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出了人群,王二面对着流民人群,大声喊了起来。

    “下面的人听好了,咸阳县的本地人站成一堆,其他县的人站一堆,县里的老乡兵站一堆!”

    流民磨磨蹭蹭,老半天才分成了三堆,董有为董无为一伙被分了出来,非常醒目。

    “先从流民开始招募!”

    王二看了一眼董有为等人的小队伍,摆摆手,开始了考核。

    董有为感到无聊,大声喊道:“王二,你招收乡兵,不优先照顾本地乡亲,却先从外地人开始,你这不是在胡搞啊?”

    “就是,招够了外地人,本地乡亲却不要了。你们打的好算盘!”

    杨贵也在一

    旁起哄,他身旁的老乡兵们一阵鼓噪。

    “你们要是不愿意,可以直接离开,没人强迫你们!”

    王二冷冷怼了回来,脸上神情冰冷。

    “凡是今天到场的人,只要能通过,全都会被招进乡兵队伍。不过我要告诉你们,谁要想给我闹事……”

    王二嘿嘿冷笑了一声。

    “进了乡兵队伍,你就是兵,不服从军令,犯了军规,别怪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

    王二说完,丢下脸色阴晴不定的董有为等人,转身离去。

    董士元和杨贵二人四目一对,都是栗然。

    一旦入了乡兵,就得听从王泰的号令,一旦闹事被抓,那可就是找死了。

    左右都是乡兵,一样的饷银报酬,一个光明正大,一个被看为是郑氏父子的狗腿子,呼之即来,喝之即去,个中滋味,只有自己体会。

    “大哥,怎么办?”

    五大三粗的董无为,先是傻了眼。

    “没有办法,只有先混进去再说了。”

    董有为的眼神里,也是满满的犹豫。

    书房中,看着眼前的乡兵名单,王泰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

    “董有为、董无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看来,这董氏兄弟还是读书人出身。”

    “公子,这都是虾兵蟹将,以前都是郑氏父子的狗腿子,一个都不能要,不然会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会坏了大事!”

    王二对咸阳县中的老乡兵知根知底,生怕王泰一时鲁莽,招了这些郑氏父子的虾兵蟹将,这乡兵就毁了。

    “二哥,这董氏兄弟虽然跟着郑子羽,但和杨贵不一样,还知道分寸。杨贵那家伙欺男霸女,才不是好人!”

    杨震在一旁,提出了反对意见。

    良莠不齐?

    王泰沉吟了一下,沉声道:“既然想进来,那就全招进来,让他们好好领会一下,什么是兵,什么是痞!”

    王二一怔,立刻笑了起来:“等他们进了乡兵队伍,看我不整死他们!”

    书房中的其他家丁,包括王泰,都是笑了起来。

    “不需要这样,只要他们能通过训练就行。”

    王泰摇了摇头。关于练兵,他还是真有些心得。毕竟以前当过兵,队伍里那些生活点滴,都是磨砺不掉的记忆。

    只要董有为这些人能够通过平日的训练,他倒是愿意把这些人招入乡兵当中。

    “训练!”

    看到王泰脸上的笑容,不但王二心头一颤,其他家丁也是面有难色。

    “公子,你说的这什么队列训练和体能训练,真的要每天都操练?”

    王二拿着手上的?步兵操练手册?,面色难看。

    这队列训练,包括稍息、立正、原地间转法、齐步正步跑步等等,听起来就让人头晕。那个什么单双杠、十里越野跑,反而更加轻松一些。

    里面还有叠被子等卫生要求,一个晚上脚都不洗,随处吐痰,甚至随地大小便的粗人,遇上这些要求,还不被整死?

    “这是当然。除了新招的流民们需要训练,你们也一样,而且要比他们训练的更好。以后再招新兵时,就由你们训练他们了,不必要我事必躬亲。”

    王泰点了点头,脸色严肃。

    “我告诉你们,训练非常严酷,谁也不能给我丢人现眼! 连死都不怕,训练算个什么?回去要带好队伍,否则以后怎么成大事?”

    相对于明朝军队的五日一练,或十日一练,王泰对乡兵日日训练的要求,可谓严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保全自己,应付纷至沓来的各种挑战,要对抗关外的猛兽和洪水一般的李自成部,没有一支强军,又怎能立足?

    王二等人都是暗暗叫苦。幸亏众人早学了刺枪术,不然更有得忙了。

第35章 乡兵

    王家庄,大院之中,人还没有到跟前,一股浓烈的酸臭味扑鼻而来,王泰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

    这恐怕就是所说的男人味了吧!

    “全部站住!”

    看到王泰脸上嫌恶的表情,王二赶紧大声喊了起来。

    “上午的训话全部取消,现在,全体都有,都给我洗澡换衣服!”

    王泰落荒而逃,留下目瞪口呆、一脸茫然的新兵们。

    营地就设在招募乡兵的那处空地,就在王家庄北、紧邻官道,只不过被稍稍扩大了而已。

    四亩地大的练兵场,自然也是王泰家的田产,平地周围用栅栏隔起,几座原来的房舍被圈了进去,这便是练兵的场地了。

    洗漱干净,换了一身新衣、右臂扎着红巾辨认左右的新兵们,雄赳赳气昂昂往练兵场上一站,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样子。

    “王泰,这些家伙精神头不错,有点意思!”

    “公子,就是就是! 即便那些流贼来了,咱们也不怕!”

    张元平满脸笑容,王二也是喜上眉梢。有了这四五百壮汉,谁还敢欺负自己!

    “乐什么乐,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你们两个,也站进去!”

    张元平还在犹豫,王泰眼睛一瞪,大声怒喝了起来。

    “张元平,这是军中,讲的是服从和纪律。怎么,你想抗命吗?”

    张元平胆战心惊,赶紧站了进去。

    那些个原来的乡兵,此刻也是忐忑不安。万一惹怒了王泰,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这年头,只要能吃饱饭,当兵的人多如牛毛。流民多如牛毛,要挑出五百精壮汉子,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是以在招募乡兵时,也是十分顺利,五百人很快就招够,还有许多流民引颈而望。

    乡兵里面的骨干,自然是王泰的二三十家丁,而所有乡兵的吃住,自然也在王家庄里。

    没有教官,王泰只有亲力亲为。

    “兄弟们,到了乡兵团,就得好好练,不但能吃饱饭,每月还有500文的饷银。谁要是不好好练,偷奸耍滑,不服军令,马上踢出练兵营,严重者甚至要掉脑袋! 都明白了吗?”

    新兵们一起大声喊了起来:“明白!”

    围着新兵们的队伍转了一圈,经过董有为、董朝等人时,王泰犹豫了一下,停了下来,提高了声音。

    “兄弟们,机会只有一次,要么为自己活着,要么成为别人的工具,何去何从,扪心自问!”

    看到王泰的眼光喵了过来,董有为心里一惊,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看着歪歪扭扭的队伍,王泰微微皱了皱眉头。要想练好兵,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靠的是时间和实战。

    队列训练、体能训练、三防一刺刺枪术,以及适当的卫生训练,这便是王泰训练新兵的一套完整内容。

    只有练好了兵,才可以安身立命!

    按照县里操练乡兵的规定,乡兵春夏秋每月操练两次,知县检阅时,还要摆列阵营,比试弓马,明其赏罚。

    而到了王泰麾下的这些乡兵,则是每日早晚两练。很多时候,即便是半夜三更,也要起来训练。

    用王泰的话讲,流贼杀来的时候,可不管你睡不睡觉,拉不拉屎。

    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便是十里路的越野长跑,然后便是极其枯燥的队列训练,这也是新兵们最为头疼的一个项目。

    一天的操练下来,即便是那些队伍里最强壮的汉子们,个个都是腿脚酸软,精疲力竭。而那些想闹事的乡兵们,在领头者被打的皮开肉绽以后,

    个个悄悄脱离了乡兵。

    谁都明白,继续呆在这里,就是受苦受累受罪,甚至小命不保。这些个墙头草、偷奸耍滑之辈,哪里受得了这些折磨!

    “大哥,想不到这乡兵营不错,每天还能洗上热水澡?”

    热气腾腾的洗澡房里,董无为一边舒服地洗着热水澡,一边惬意地说道。

    “谁说不是。王泰打了水井,水也不那么金贵。至于那些炭钱,对王泰来说,九牛一毛。王家,果然是家大业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的是银子!”

    董有为用力地擦着身子,在一旁的木凳子上坐下来。这样舒服的热水澡,他可是好久没有享受过了。

    “有银子,也得肯花才行!”

    董无为摇了摇头,却是降低了声音。

    “大哥,你就说那郑子羽,咱们兄弟什么时候被他父子正眼看过? 虽然是县里的乡兵,却跟狗一样被他父子呼来喝去,有时候像狗一样被骂,真是憋屈!”

    董有为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神色黯然。

    “大哥,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咱们董家家道中落,也不是一年两年,这些年,咱们也折腾了,没什么屁用。如今这世道,能活着就不错了。”

    董无为看了看澡堂,空荡荡无人,便压低了声音。

    “大哥,要不咱们刺杀了王泰,郑氏父子肯定会另眼相待,也能让日子早点好起来。”

    董有为惊讶地抬起头来,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弟弟,脸色铁青,压低了声音。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你忘了李峰的事吗?”

    李峰招人对付王泰,差点让王泰一命呜呼。王泰大难不死,李峰却被郑氏父子灭口,这在郑府上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郑氏父子虽然心愿得逞,但却是失了人心。

    “大哥,李峰那蠢货是傻! 以咱们兄弟的身手,对付王泰,应该不成问题。事情做的谨慎些,到时候郑氏父子一定会厚赠咱们,咱们兄弟……”

    “就可以安心入土了!”

    董有为打断弟弟的话,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郑氏父子心狠手辣,只有死人才让人放心,你想做死人吗? 王泰的身手我见过,你我兄弟一起上,也是远远不及。更不用说,旁边还有个王二虎视眈眈。这样的话,以后再也不要提! 会死人的!”

    “是是是! 大哥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兄长脸色铁青,董无为唯唯诺诺,满脸赔笑,不敢再说不是。

    “大哥,咱们不搅局,也挡不住其他人不做。你就说杨贵他们,把郑氏父子的话当圣旨,难免……”

    董无为低声说道,却换来董有为的一声冷笑。

    “杨贵唯郑子羽马首是瞻,以为他可以和以前在郑氏父子手下一样胡作非为,他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你等着看,他一定会跌跟头的!”

    “大哥,即便是杨贵胡作非为,人送到了县里,有郑氏父子上下其手,杨贵还不是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 只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董有为冷笑一声,他正要说话,澡堂的大门被人推开,朱应旺等几个乡兵说说笑笑,一起拿着洗澡物品走了进来。

    “出去出去,没看见爷正在里面洗澡? 快滚出去!”

    董无为不耐烦地喝道,谁知道朱应旺却是脸色一板。

    “董无为,这是乡兵兄弟们的澡堂,不是你的私人宫殿。弟兄们要怎么洗,似乎不需要你同意?”

    “吆喝,还反了天了你!”

    董无为布匹缠住腰间,恶狠狠走上前来,手指着朱应旺的鼻子。

    “小子,哪天是不是没被打够,再想试试爷爷的拳头?”

    “乡兵之中,不准互相斗殴,否则军法从事。”

    朱应旺拨开了董无为的手臂,淡然道:“董无为,你霸占澡堂,挑衅同袍,要是再动手打人,什么样的下场,你自己应该清楚吧。”

    “你……”

    董无为先是一愣,随即大声喊了起来。

    “老子管他什么军法军规,今天先打了你个不开眼的东西再说!”

    董无为挥起拳头,却被一旁的董有为抓住了胳膊。

    “不要冲动!”

    董有为阻挡住了董无为,对朱应旺等乡兵道:

    “各位兄弟,不好意思,我弟弟心情不好,得罪了! 你们请!”

    朱应旺点了点头,朗声道:“董有为,你不用客气。既然说了是同袍,我们自然不会把此事告诉教官和练总,你大可以放心。”

    董有为点了点头,拉着弟弟到一旁,脸色沉了下来。

    “老二,赶紧穿上衣服,咱们快些离开!”

    董无为看兄长脸色难看,心里头惴惴不安,三下五除二赶紧穿上了衣服。

    “和这些苦哈哈较劲,有什么意思,少做这些无聊的事情。这世间,有人蠢笨如猪,混吃等死,有人随波逐流,郁郁而终,也有人藏器在身,待时而动。就看你自己,愿意做那种人了!”

    董有为心头郁闷至极。想他祖上也是读耕传家,家业殷实,谁知道现在沦落到了当乡兵,混吃等死的地步。

    兄长脸色难看,董无为不敢吭声,二人默不作声穿着衣服,各怀心事,却被外面传来的尖哨声惊到。

    “所有人,较场集合!”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在这个时候集合。

    澡堂里的其他乡兵也都是手忙脚乱擦拭身子,穿起了衣服,跟在董氏兄弟身后,奔出了澡堂。

    “二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睡觉前还要集合?”

    较场之上,火把熊熊,所有的乡兵都已经到达入列,朱应旺不顾腋下胯下的潮湿,向一旁的徐二娃轻声问道。

    “听说乡兵里有人糟蹋妇女,弄死了几个百姓,人家追赶过来了,要求交人。”

    徐二娃的话,让朱应旺心里一安。他刚才在洗澡堂,也没有干过这些事情,自然不怕。

    果然,徐二娃话音刚落,远处较场门口火光熊熊,上百个百姓手持刀枪棍棒、锄头铡刀之类的农具,抬着好几具尸体,急匆匆向较场里而来。百姓后边,王泰脸色阴沉,在王二和一众家丁的陪同下,大踏步跟着进来。

    朱应旺暗暗心惊。王泰都来了,这事肯定闹大了。

    “都听好了,半个时辰前,有三个乡兵出去,在李家庄糟蹋了一名女子,杀了人家一家三口后逃逸。不要因为你们干的天衣无缝,百姓里头,可是有人看到了你们的样子。”

    王二脸色难看,在乡兵队伍前面满满走动,眼神冰冷,打量着眼前的一众乡兵。

    “识相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站出来承认了这事。要是想蒙混过关,一会被发现了,可别怪军法无情!”

    乡兵队伍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董有为也是一阵惊愕,他也没有想到,这乡兵队伍刚刚成立几天,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向前看去,眼光扫过前面几排的杨贵,看他低着头,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看来,这小子八成参与其中。

第36章 军法

    “是谁干的,赶紧站出来,否则被揪出来,后果自负!”

    王二大怒容满面,大声喊了几遍,看乡兵队伍里还没有人站出来,过去向王泰禀报,王泰的脸色更加难看。

    “王泰,你是不是窝藏罪犯,故意不交人?”

    王泰正准备说话,一个年轻的汉子满脸悲愤,大声呐喊了起来。

    “跟他说什么,咱们自己进去搜!”

    “这些狗日的,官官相护,咱们自己找!”

    百姓群情激奋,吵吵嚷嚷就要上前,王泰大踏步绕前,拦住了一众百姓。

    “乡亲们,请稍等片刻,让我好好查,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王泰大声喊道,百姓却难以控制,有些年轻汉子血气方刚,更是失去了理智,嘴里骂骂咧咧,棍棒相加,直向王泰迎头砸来。

    王泰闪转腾挪,敏捷地后退几步,堪堪躲过百姓的攻击,不由得惊怒交加。

    “狗日的想作甚!”

    王二满脸怒容,和一众家丁挺枪上前,一阵猛刺,鲜血淋漓,百姓倒下一片,哀嚎声不断,后面的百姓挺着手里的家伙,却是不敢上来。

    “兄弟们,弄死这些刁民!”

    有人在乡兵队伍里大声呐喊,乡兵们纷纷拿起长枪,懵懵懂懂,不由自主就要上前。

    “都给我停下! 谁敢上前,军法从事!”

    王泰大喊一声,伸开双臂,挡住了上前的乡兵。

    “大伙上前,救回练总!”

    乡兵队伍里又有人大声喊道,却是没有几人响应。

    “退回原位置,列阵!”

    王泰大喊一声,乡兵们纷纷退了回去,又列起了阵型。

    “谁要再敢胡闹,休怪老子不客气!”

    王二大声喊道,怒不可遏。

    “敢对练总下手,谁给你们的狗胆! 谁还想胡弄,上来试试!”

    王二和家丁手持长枪,分立王泰两旁,把王泰牢牢保护了起来。

    “大家都不要动手!”

    百姓人群中,那些个稳重的,也都是大声呐喊,维持着百姓,不敢扑上前来。

    几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走了出来,对着脸色铁青的王泰,各自拱了拱手,中间一人首先开了口。

    “王泰,你的乡兵糟蹋了我们村的女子,杀了人不说,现在你又打伤我这么多乡亲。你太霸道了吧!”

    “跟他说什么,到县里去告他!”

    几名老者各自开口,人人脸色愤愤。

    王泰眼神冰冷,紧盯着眼前的一众百姓,一言不发。

    “老东西,你说什么!”

    王二脸色通红,立即跳了出来。

    “刚说没有人承认,狗日的就敢对我家公子下手! 今天要不是看在同乡的份上,老子早就下死手了!”

    领头的老者脸上一红,他看了看眼前面色不善的王泰,终于服了软。

    “王公子,乡亲们情绪激愤,你就原谅则个。”

    说要告王泰的老者看王泰眼神狰狞,心里一惊,也是拱手道:“王公子,乡亲们急了些,老夫代他们向你赔罪了。”

    王泰收回了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这些个百姓,只听王二说无人承认,立刻就想冲入队伍,随意抓人。要是这样,他还怎么练兵,怎么带兵,怎么服众?

    更不用说,这些人竟然一言不合,就向他下手! 要不是他身手敏捷,逃生本领强,王二和家丁们保护,恐怕群情亢奋之下,他死无全尸了。

    “杨震,先叫医官处理,再去县里叫郎中过来,就说都是枪伤。”

    王泰摆摆手,杨震过去,上马离去。

    王二和家丁们奔的都是下三路,所以这些个受伤倒

    地的蛮横之辈,不过都是大小腿受伤,并不致命。再加上医官包扎处理,所以这些人并无大碍。

    “乡亲们,我告诉你们,这里是军营,任何人到了这里,都要恪守军令,违者军法从事,格杀勿论!”

    王泰脸色铁青,正色说道:“我已经说过,若是事情属实,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我想问一下你们,我说了不管吗? 你们竟然对我下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随意的攻击别人!”

    百姓人群中一片沉寂,很快,有人大声哭喊了起来。

    “王公子,求求你,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王公子,你要抓住那几个禽兽呀!”

    顺着哭喊声,百姓尸体旁的几个百姓又哭了起来。

    “你们有谁能把那几个禽兽认出来?”

    王泰深呼吸了几口,随即大喊了起来。

    “秀秀被糟蹋,一家三口都被杀了,那几个家伙以为没人认识他们,想的美!”

    一个三旬左右,面相老成的男子,夹在百姓人群中,嘴里嘀嘀咕咕。

    “就是,我可是看清楚了他们几个!”

    另外有人在人群之中大声喊道。

    “谁要能指认出那些禽兽,十两银子的报酬!”

    王泰知道这些底层百姓的想法,怕惹事,不想得罪人。没有办法,只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了。

    “十两银子?”

    果然,王泰的话,让刚才那些个嘀嘀咕咕的声音,一下子远远传了来。

    “王公子,此话当真!”

    男子话刚说完,又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是谁!”

    王泰招了招手,在王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二连连点头。

    两个百姓走了出来,在王二身边站好,王二眼光扫向了乡兵队伍中的董有为。

    “董有为,董无为,出列!”

    王二大声呐喊,董氏兄弟无奈,只有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毕竟,被当成糟蹋妇女的嫌疑人,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

    “董有为,你刚才在那里?”

    “我和我弟弟在洗澡堂里!”

    “洗澡堂里,有谁看见,可以作证?”

    “有朱应旺、李宝等人当时在场!”

    王二狐疑的目光扫向乡兵队伍,大声喊道:“朱应旺,李宝出列!”

    “回教官,董有为说的没错! 我们进去时,他们还没有洗完!”

    “回教官,朱应旺说的是,不会是董有为兄弟,他们当时正在洗澡堂!”

    朱应旺和李宝出列,大声禀报,王二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两个百姓,两人仔细看了看董氏兄弟,都是摇了摇头。

    “这下明白了吧! 我们兄弟像这样的人吗?”

    董无为再也忍不住,大声说了出来。

    董有为吓了一跳,清者自清,况且已经查清楚。他赶紧满脸赔笑,连声道:

    “教官,我弟弟不懂事,还请教官不要怪罪! 不要怪罪!”

    王二看了一眼董有为兄弟,难得地没有发火。

    “归队!”

    董氏兄弟几人归队,王二犯了难,五六百人,黑压压一片,又是晚上,这还怎么辨认。

    王泰在王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二眼色一亮,立即大声呐喊了起来。

    “杨贵、李顾、王子才、顾刚……,出列!”

    看到杨贵等人畏畏缩缩的样子,董有为暗暗叹息了一声。这些人里面,一定有人参与了此事。

    果然,杨贵这些人在前面一排站好,两个乡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就是他,满脸胡子的那个! 还有他,脸上一块黑痣,还有那个瘦子!”

    “大人,就是他们三个!”

    两个乡民刚辨认完,杨贵、顾刚两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李小博却是脸色煞白,惶惶不安。

    “狗日的敢乱说,不想活了吗?”

    “我们是县里郑大人的人,你们敢胡说,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吧!”

    杨贵和顾刚急赤白脸,两个指认的乡民不敢吭声。郑子羽父子,那可是位高权重,黑白两道通吃,得罪了他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把杨贵、顾刚、李小博三人拿下!”

    王二大声呐喊,杨贵和顾刚几人,却是拿起刀枪,并不想束手就擒。

    “王二、王泰,凭几个泥腿子的话,就想拿我兄弟开刀,痴心妄想!”

    杨贵持枪在手,威风凛凛,凶神恶煞,带着顾刚、李小博,慢慢向后退去。

    “王二,即便是我等有罪,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县里自有处置! 放我们走!”

    王二看向那些百姓,除了几个领头的汉子嘴里怒骂着扑上前来,其他的一个个如被使了定身法一样,呆在原地不动。

    王泰微微摇头。郑氏父子的淫威,可见一斑。

    “就地正法! 一个不留!”

    王二正在犹豫,王泰的声音传来,让他不由得心头一颤。

    “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王二首先挺起长枪,扑了上去。

    王二一动,他后面的家丁一起扑了上去,前排的许多新兵也一起扑了上去。

    “不,你们不能……”

    “求求你们,饶……”

    “啊……”

    “噗呲”的刀枪入体声不绝,杨贵等人惊恐的怒骂声和求饶声很快戛然而止,短暂的几声惨叫后,乡兵们散开,场中只剩下了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乡亲们,你们这下满意了吗?”

    王泰转过头来,看着一片寂然的百姓们。

    “练总大人,你做的对!”

    终于,百姓里面白发的老者率先开口。

    “练总大人,我们错过你了!”

    “王公子,你为我们做主!”

    有人带头,立即有人附和起来,毕竟,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可是惊呆了不少百姓。

    “现在说我家公子好,刚才还对我家公子下狠手呢!”

    王二愤愤不平,大声喊道。

    王泰摆了摆手,阻止了王二。

    “各位乡亲,今天这事情,是我御下不严,实在是愧对乡亲。现在,恶徒已经伏法,麻烦你们做个见证,跟我一起去县衙,交由知县大人做主。”

    已经看向地上的十几个伤员,王泰微微笑道:“刚才是一场误会,郎中正在赶来,乡亲们的医药费,我王泰全包了。以后要是还有乡兵为祸乡里,我王泰必是雷霆手段,给大家一个朗朗乾坤!”

    尾随着王泰,王二指着乡兵队伍,大声怒喝了起来。

    “你们都看到了,军法无情,谁要是顶风作案,不服军令,这就是下场!”

    乡兵们人人心惊,即便是董氏兄弟,也是脸色苍白,心头惴惴不安。

    众人这才明白,军令严苛,军法无情,并不是做做样子,由不得他们不小心谨慎。

    这个时候,所有乡兵看向王泰的目光,都是加了几分敬畏。

    二十两银子拿了上来,两个百姓满脸通红,赶紧接过,连连道谢。

    “两位兄弟,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去衙门作证吗?”

    “愿意! 愿意!”

    两人连连点头。人是王泰杀的,十两银子到手,他们又怕个屁!

    “王公子,我们跟你去衙门!”

    百姓们纷纷响应,众人一起抬着尸体,向着咸阳县城方向而去。

第37章 琐事

    “催个屁催,老子的脚扭了!”

    官道上,王二满头大汗向前奔跑,看到坐在路边的董有为,大声催促,却被对方怼了回来。

    “你小子,肯定又在装!”

    王二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个偷奸耍滑的老油条,肯定是借机偷懒了。

    “信不信算球,老子的脚真扭了!”

    “老子看你就是装的,赶紧起来,否则军法处置!”

    二人争吵不休,王泰从后面跑步跟了上来。

    “怎么回事? 想要再多跑几里吗?”

    看着乡兵们乱哄哄的一团围观,王泰微微皱起了眉头,厉声喊了起来。

    乡兵们赶紧排好队伍,继续向前跑去。

    “公子,他偷懒!”

    王二指着地上的董有为,红着脸说道。

    “练总,小人的脚真扭了!”

    董有为忍着痛站了起来,额头的汗水密布。

    “王二,回归队伍,继续跑步!”

    王泰脸色一板,王二赶紧进了队伍,继续向前,一边向前一边向后偷看。

    “董有为,坐下来。”

    王泰扶着董有为坐了下来,自己也蹲了下来,查看董有为的脚腕。

    “董有为,好些了吗?”

    这样的脚腕扭伤,他后世碰到过不少,所以很有些经验。王泰给董有为按摩了一会,想起可以用冰敷处理,但却没有冰块。

    “公子,好多了,小人可以继续训练了。”

    董有为想要站起来,却被王泰摁住。

    “董伟,你的脚腕受伤了,不能乱动,否则以后会留下祸根。回去让郎中再看一下,休养两天,就没问题了。”

    董有为心头一热,赶紧点头称是。

    “骑我的马回去,路上小心点。”

    “公子,多谢你了!”

    王泰摆了摆手。这些老乡兵,只有董有为和其他十来个乡兵留了下来,绝大多数人都受不了苦,逃之夭夭。董有为训练刻苦,他也是看在眼中,自然也会给他一次机会。

    “放开些,杨贵和你不是一路人,路是自己走的,你可自己要想清楚了。”

    王泰面色凝重,郑重其事。

    “公子,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咸阳县就这么大个地方,小人这也是没有办法,只能随波逐流,自生自灭。”

    “哦!”

    王泰惊讶地看了一眼董有为,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粗豪的汉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可真应了那句话: 高手在民间。

    “董有为,咸阳县虽小,但你不会总呆在这里。君子藏器于身,待机而动,如今天下大乱,正可以做一番事业。你耗子尾汁吧。”

    “以后,还得王公子多多提携才是。”

    董有为离开前,郑重说道。王泰也是点了点头。

    “都看齐了,脚步一致!”

    乡兵们正在跑步,气喘吁吁,回头一看,王泰又跟了上来。

    “听我口令,一二一,一二一……”

    随着王泰的口号喊起,队伍立刻变得整齐了起来,迎着朝阳向前跑去。

    训练虽然艰苦,乡兵们也是牢骚满腹,可看到王泰每日里跟着一起训练,从不偷懒,即便是那些叫苦连天的刺头们,也把埋怨咽回了肚子里面。

    也有人受不了自动离开,王泰也不会强求。人各有志,人的身体素质也有差异,凡事总有例外,不能强求每一个人。

    练兵营中的军令十分严苛,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得扰民。由于军纪森严,营中倒是没有发生军民冲突。明末民兵军纪败坏,王泰训练下的乡兵却令人耳目一新。

    其是处理杨贵等人糟蹋妇女杀人一事,更是让咸阳乡兵名声在外,前来“从军”的人挤破了门槛。

    “王泰,要从军的流民是络绎不绝,你说,咱们到底是招还是不招?”

    张元平坐在凳子上,喝着茶水,脸上晒的红黑,不过整个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王泰处理杨贵等人,果断狠厉,让张名世是大为赞赏,张元平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眼看着乡兵训练日新月异,他也是振奋异常,连自己的两个家丁也拉了进来。

    “最多也只能再招一两百人。咱们手头的钱粮有限。你也知道,修水车,挖井开渠,我已经搭进去了不少,马上就要囊中告罄了。”

    王泰脸膛发黑,人却显得精神了许多。

    一个多月的训练下来,事无巨细,他都要亲力亲为,着实辛苦。

    “公子说的是。咸阳县里有那么多富人,他们一人再出一点,就足够用了!”

    王二的话,让一旁的张元平摇头晃脑。

    “光是这一团乡兵,富户们已经是叫苦连天。让他们再出钱,恐怕比登天还难! ”

    “招那么多人干啥,五百人足够了! 招的人越多,吃喝拉撒,咱们掏的银子更多。王公子,还是省点银子吧!”

    张元平的家丁张豹摇头大喊了起来。

    王泰苦笑一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如今处处用银子,才知道钱的重要性。

    王泰拿起桌上的一把锈迹斑斑的火绳枪,仔细打量。

    “这火铳,还能用吗?”

    仗着张名世的支持,咸阳县库房里的二三十支火铳都被拿了出来,就连虎蹲炮也给搬来了两门。但火绳枪质量差,火炮也是经年未用。

    看起来,大明的地方官兵们,还是喜欢刀枪弓弩这些冷兵器。

    “打响可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伤人?”

    张元平哈哈笑道,却招来王二的一阵白眼。

    “好好的鸟铳,愣是让你们爷俩个弄的不成东西,还好意思笑!”

    张元平一阵尴尬,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王二转过头来,满脸赔笑,低声道:

    “公子,你要是真要鸟铳,可以去西安府试试,秦军中有不少火铳兵,打仗的时候我见过。”

    “鸟铳,火绳枪……”

    王泰看着桌上的火铳,眉头紧皱了起来。

    看来这火器,要训练上手,可不太容易。

    “那几门虎蹲炮怎样? 还能用吗?”

    王泰放下了火铳,想起了那几门小炮。

    “虎蹲炮倒是能用,但是没有弹药,也没有炮手,现在也就是个摆设。”

    张元平脸上更红,却是不藏着掖着。

    “县里有人会打……开炮吗?”

    “文典吏大小火炮都会使,不过县里只有他,似乎人手不够用。再加上文典吏为人孤傲,恐怕不太容易屈尊过来。

    张元平的话,让王泰微微一愣。

    “文典吏会使火炮?”

    “文典吏不但会使炮,使鸟铳,还熟读兵书,排兵布阵,有些本事!”

    王泰点了点头。看不出来,这文典吏文世辅,竟然是一个经纶满腹的能手,自己当真是小看他了。

    “公子,你要是想要火铳,想叫乡兵们训练火铳,你应该去西安府找军中的将士来训练此事。那个孙副将,说不定就能帮忙!”

    “王二,你说的没错!”

    王二的话,让王泰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孙枝秀是军中将领,让他派些使用火器的军官,自然是不在话下。

    家丁进来禀报,说是县中的几个富户前来拜访。

    王泰一头雾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家伙找自己,难道是

    有什么事情?

    大堂之中,几个衣衫华贵的男子在椅子上坐定,低声交谈。

    “各位,王泰有失远迎,还请各位见谅!”

    王泰进来,笑容满面,向豪强地主们连连作揖。

    说起来,他也是同道中人。

    “王公子果然是贤良之后,不辱我士门之风呀!”

    “就是,就是! 王公子仪表堂堂,果然是人中龙凤,他日必成大器!”

    “怎么会是他日,王公子现在所做,已经是震惊世人了!”

    几个豪强都是人精,说出来的话,让王泰也不禁有些飘飘然,满面笑容。

    “各位过誉了,过誉了!”

    王泰苦笑道:“各位叔伯今日前来,恐怕是有事相商吧。”

    无利不起早,这些个士绅地主,怕是有事相求。

    “贤侄,我们也不瞒你,看到你地里的麦苗长势好,我们几个也想来,借你的水一用。”

    几个豪强对视了一下,一个五旬左右、身穿青袍的儒雅男子先开了口。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想空手套白狼。

    “各位叔伯,不是小子不愿意,这些水井和水车,小侄也是花了大量的钱财,要是贸然放水给大家,似乎……”

    王泰顿住,众人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贤侄,地下的水,流也流不完,你豪爽义气,众所周知,你就帮帮大家吧,不过是顺水人情,叔伯们一定会将你的好处记在心上!”

    “各位叔伯,既然你们的田地缺水,完全可以自己打井或是建造水车。小侄的水量,也只能灌溉自己的田亩,小侄就是想帮忙,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自己的200多顷土地,和开垦的将近300顷荒地,前后足足造了将近百两水车,50多眼水井,不但空手套白狼的一万多两银子花个精光,自己还搭进去了2000多两。

    自己花费巨万,搞下这水利设施,如果是周围的穷苦百姓田地缺水,他自然义不容辞,这些个腰缠万贯的大佬们,他们也想分一杯羹,还不想掏银子,真是老太婆喝稀粥,无耻下流。

    “贤侄,现在打井造水车,时间上也跟不上。”

    停顿片刻,另外一名绿白长袍的中年男子开了口。

    “还望贤侄看在是乡党的份上,借水一用,我们几人感激不尽。”

    “贤侄,天不等人,救苗如救火,还望贤侄看在我等与先父的交情上,施以援手。”

    好家伙,连自己父亲的名头讳都搬出来了,就是不说给不给银子。真当自己是傻瓜吗?

    “各位叔伯,小侄会全力以赴,帮助各位叔伯! 你们多少掏些银子,也好让小侄弄点稀饭钱。”

    王泰客客气气地把摇头晃脑的几个富户送了出去,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王泰若有所思。

    “公子,你真借水给他们了?”

    王二急不可耐,疑惑不解。

    “反正水有富余,可以顾及,就给他们吧。他们多产些粮食,粮价也不会太过离谱。”

    “公子,多少银子一顷地?”

    “一两银子一顷地。”

    “这么便宜?”

    王二一下子急了起来:“公子,一两银子一顷地,这不是等于白送吗?”

    “哪有那么便宜!”

    王泰微微笑道:“现在便宜,到了紧要关头卡他一卡,想要多少还不是随咱们。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是想自己打井造水车,也没有时间了。”

    王二恍然大悟,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

    “狗日的,空手套白狼,找错人了!”

    “王二,你又随地吐痰! 马上去禁闭室,自己关上一个时辰!”

第38章 练兵

    天气热了起来,偌大的较场上,五六百手持长枪的乡兵笔直站立,即便是汗珠子不停从额头流下,所有人都是一动不动。

    张元平和王二几人手持短棍,在队伍前不停地转来转去,监督着乡兵们的训练。两个月下来,他们几人日夜操劳,终于提前“出师”,担任了教官一职。

    站在庄子三层的瞭望楼上,看着较场上纹丝不动的这一群乌合之众,王泰微微点了点头。经过两个来月的训练,这队伍倒也有了几分样子,至少表面上这样。

    要是能人人一手火铳,再配上几门火炮,打上几仗,也许才有些本事。

    想起人家李自成、皇太极动辄数万大军,王泰自嘲地摇了摇头。

    管他呢,先来点阿q似的精神上的麻醉吧。

    虽然说,人数仅仅几百,不过只要有钱有粮,还愁没有人来当兵?

    有钱有粮……

    旱灾蝗灾、苛捐杂税;内有流贼、外有清寇;官府**、横征暴敛;官军无能,兵匪一家,想要找弄钱粮,恐怕比登天还难。

    兴业垦殖,没有一个稳定的时局,恐怕是痴人说梦。

    又能从那里弄来钱粮?

    明末土地兼并,天灾**,饿殍遍野,各地官府粮仓见底,无力赈灾,但官绅豪强、皇亲国戚,却是粟谷盈仓,脑满肠肥,但却不纳税赋。

    历史上不是记载,李自成破了西安城,光是秦王的银子就搜出了数百万两以上。

    而这位秦王,守城将士无钱无粮,让其资助,却遭到拒绝。这样的蛀虫,不把他们搜刮一番,似乎对不起天下百姓。

    可是,秦王在西安城中,王府也有高墙壁垒,数千将士,在孙传庭鼻子底下行此“禽兽”之举,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要想有钱有粮,就得“吃富户”,尤其是那些巨奸大猾。

    听起来是异想天开,除非……

    王泰短衣劲装,站在了一群同样打扮的乡兵前面,注视着他们,虽然五百来人,却是希望所在。

    “兄弟们,你们在这太阳底下训练,苦不苦啊?”

    “不苦!”

    人群之中,稀稀拉拉地有人说道,显然是来自王松原来的家丁。

    王泰并不在意。生性沉默少言的汉子,才是战场上真正的战士。这也是他招兵时的标准,那些油嘴滑舌、细皮嫩肉的应征者,基本上都被淘汰了。

    所募的乡兵当中,大多数都是乡下汉子,各种匠籍也不在少数,归根结底,都是穷苦人出身。陕西子弟崇尚血性,勇猛坚韧,作为军人,自然是再也合适不过。

    “风吹日晒的,腿脚酸软,满身都是汗,怎么能不苦? 不过,兄弟们,和丢掉性命比起来,这苦,还是值得!”

    王泰的话,终于让一些乡兵的眼睛里面,亮了一下。

    陕西人不怕吃苦,尤其是这人吃人的乱世,能活着实在不易。比起那些饿死、病死的不幸者,他们已经强上许多。

    “各位兄弟,你们大多数人心里想什么,我也知道,不过是混口饭吃,还有饷钱。”

    王泰的声音高了起来,脸色也变的凝重。

    “你们要是想混吃混喝,赶紧滚蛋! 既然做了乡兵,就要时刻做好玩命的准备,谁要是作战时敢做逃兵,或者临阵脱逃,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所有的乡兵,终于都神情严肃,郑重其事了起来。

    “公子,你说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王二看乡兵们鸦雀无声,大声喊了起来。

    张元平额头汗水流个不停,他看着王泰,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忐忑不安。

    王泰这样说

    ,不定明天还能剩下几人。

    “所以,你们谁要离开,宜早不宜迟,尽快走人,免得到时候后悔!”

    王泰缓缓地在人群前面走动,说话中音十足。

    “人生在世,做什么事情都得心里清楚,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们要记住,你们当兵,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家人! ”

    “公子,我们信你,你让大家有吃有喝有住处,大家都听你的!”

    王二又是大声喊了起来。

    “公子,你是个好人,我们大家都信你!”

    “公子,我们兄弟都信你!”

    终于,人群中有一些乡兵随着王二喊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每一个人,也许都被人欺负过、打骂过、看尽了别人的脸色,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有时候觉得自己狗都不如。你也许会伤心流泪、心酸、心痛,甚至想去渭水里一跳,一死了之,一根绳子,房梁上一挂,早死早托生。这就是这狗日的世道,你一介草民,又能咋样?”

    人群之中,抽噎声响起,许多人流下泪来,衣袖擦个不停。显然,王泰的一席话,说到了他们的心里面。

    “兄弟们,你们每一个人,后面都有一段伤心事,但是人这一辈子,有些苦,你得撑过去,因为没有人能帮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王泰终于说到了点子上,面色也是冷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既然做了乡兵,拿了钱粮,就要记得玩命才是。在咱们乡兵队伍里面,首重军令和纪律,军令如山,有罪必罚,有功必赏!”

    军令如山,有罪必罚,有功必赏!

    王泰摆了摆手,两个乡兵抬着一块人字形的木架过来,上面的告示上写着“军纪条理”四个大字。

    “张元平,你给大家念一下,让他们知道咱们乡兵团的军纪是怎样的。”

    张元平清清嗓子,大声读了出来。

    “一、不得违抗军令,违者斩。

    二、不得扰民,秋毫无犯,违者斩。

    三、调戏妇女、糟蹋妇女者斩。

    四、不服上官者斩。

    五、煽动哗变者斩。

    …………”

    乡兵们的心里都是一颤。没有想到,一个乡兵团,其中的军令竟然如此严苛。

    留意到乡兵眼神中的诧异和胆怯,王泰大声喊了起来。

    “诸位弟兄,军令如山,才能打胜仗,打了胜仗,你们才能都活下来。你们既然当了乡兵,就是把你们的性命交到了我王泰的手里,我就必须为你们负责!”

    王泰一番真情流露的肺腑之言,让乡兵们眼神中的惧色去了几分。

    “兄弟们,你们看看咱们这墙上贴的: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你们想想,到时候上了战场,你没有练好本事,打不过对方,是不是要流血,是不是要白白地丢掉性命?”

    有人终于大声喊了起来:“公子,我们都听你的!”

    “好,只有练好了本事,咱们才能打败对方,才能在这狗日的世道活下来。打了胜仗,咱们才能论功行赏,诸位弟兄不但能保住性命,还可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甚至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诸位兄弟明白了没有?”

    王泰指着眼前的乡兵,继续“掏心掏肺”,挑战乡兵们的心理极限。

    “你们虽然是流民,但是在这里,你们就是王家庄人。你们要是战死了,有棺材,有地埋,有亲朋好友给你们送葬,我也会尽可能地帮助你们的家人,有我王泰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他们!”

    王泰话音刚落,已经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公子,

    你是个好人,你说的话大家都信!”

    “就是,王公子,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乡兵们七嘴八舌,大声嚷嚷了起来。

    有吃有喝、死有葬身之地,普通的乡民们,又怎么可能不心动。

    “一口吐沫一颗钉! 我王泰说出的话,从不收回!”

    王泰大手一挥,霸气侧漏,一旁的张元平目瞪口呆。

    和王泰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还从来没有发现,这家伙竟然如此巧舌如簧,高谈阔论,偏偏这些穷人爱听。

    “大家不要觉得累,练好了本事,这都是立功和保命的本钱!”

    王泰成功地挑起了乡兵们训练的热情,紧跟着,他又开始忽悠起眼前的乡兵们来,论点之诛心,让张元平瞠目结舌。

    “不要盘算着靠饷银节省点钱,买几亩田,过自己的小日子。在咱们乡兵团,立了军功,才能得到赏银,那可是一笔巨大的数目,也许是你饷银的几十倍、百倍。”

    不等乡兵们反应过来,王泰的声音又开始响起,字字句句,戳中乡兵们的小心脏。

    “乡兵中会设等级,每一级的饷银都不一样,一般的乡兵是半两银子,向上会设什长、队长、哨官、把总。什长二两银子、队长五两、哨官十两、把总二十两。除了把总,其余这些等级的头领,也就是军官,就要看你们训练的情况了。”

    什长管十人、队长管五十人、哨官为一营、管一百人、把总管五百人。基层军官怎么评,就看王二和张元平的考核了。

    至于这个把总,其实就是由王泰这个练总担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刚开始就以军规约束和要求,才能一步到位,不走弯路。

    “五两、十两,这么多银子!”

    果不其然,一提到饷银,乡兵们的眼里都是放出光来。即便是那50个什长,每月也是二两银子,可是普通乡兵的整整四倍!

    国家民族、忠孝节义、为国为民,对于这些吃不饱饭的乡兵们而言,白花花的纹银,才是他们训练卖命的根本。

    “兄弟们,等将来你们立的战功多了,不要说几亩地,几十亩地也是稀松平常。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咱们大干一场,到时候混出个样子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你们说,好不好?”

    “好!”

    王泰说完,乡兵们举起长枪来,发自肺腑地大声喝起彩来,声震云霄。

    自从颠沛流离以来,第一次,他们觉得生活有了奔头。

    “王泰,这样下来,每个月可是要多出一百七十五两银子的开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看着狂呼乱叫的乡兵们,张元平虽然也是热情奔放,但多出来的这么多银子,还是让他忧心忡忡。

    “我家里的银子,还能撑过今年。至于以后,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泰看着眼前情绪高涨的乡兵们,笑容满面,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

    这年头,朝不保夕,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趁着家有余财,不好好地搏一下,做些事情,难道真要像秦王、福王那些人一样,银子存到发霉,最后被割了脑袋?

    “王泰,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我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张元平大声说了出来。

    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自然要有所为有所不为。练兵这件事上,他发现了王泰带来的诸多惊喜。追随王泰,也许真的可以做出一番事业。

    至少,在他看来,王泰是有这样的野心的。

    “好,张元平,咱们共谋大业,一言为定!”

    “共谋大业,一言为定!”

    二人相对一笑,目光中都是充满了希望。

第39章 命运

    咸阳城、郑府大堂,郑雄的怒吼声响起,董有为灰头土脸被赶了出来。

    “滚出去,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有脸回来!”

    “郑公子,小人对公子和郑大人一片忠心,还请郑公子明查!”

    董有为脸上阴晴不定,抱拳行礼,言辞诚恳,郑雄却是面色铁青。

    自从被王泰一顿暴揍之后,所有和王泰有关的事情,都会让他方寸大乱。

    “住口,你这狗一样的东西,赶紧夹着尾巴找你的新主子王泰去吧!”

    董有为面红耳赤,郑重道:“公子,小人对天发誓,小人和王泰,绝对是清清白白。王泰乡兵中军规太严,小人没有办法闹事,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

    “住口!”

    郑雄戳指怒骂道:“没有机会,都是屁话! 你暗自杀两个人,下点毒,王泰这乡兵练总还怎么当得下去? 你分明是卖主求荣,还在这里狡辩,快滚!”

    董有为目瞪口呆。要是这样,他不就是杀人犯了吗?万一查了出来,他岂不是要偿命?

    他董有为只是郑子羽的手下,又不是他的奴才。

    董有为索性不言不语,郑雄却是冷笑了一声。

    “怎么,被我说中了吧。一营的哨官,手下一百人,十两银子的饷银,你董有为自然是水往高处走了!”

    董有为脸色一红,微微摇了摇头,抱拳行礼道:“公子,你让我见一下郑大人,且听我解释一番。”

    “实话告诉你,这就是我爹的意思!”

    郑雄面色阴冷,挥了挥手,满脸的憎恶。

    “董有为,不要以为你攀上了王泰的高枝就得意忘形。再怎么折腾,你始终只是我郑府的一条狗而已!”

    郑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旁的郑四郑五兄弟上前,一起大声呵斥,满脸怒容。

    “董有为,还不滚,要我兄弟动刀吗?”

    董有为按捺住心头的怒火,转过头,在郑府下人们一路的推搡和怒辱骂声中,来到了郑府的大门。

    “滚吧,你个狗日的,再也不要让我们见到你!”

    郑四把董有为推出大门,郑府的大门被紧紧闭上。

    “大哥,怎么样?”

    门外面等待的董无为看兄长灰头土脸,被推搡着出来,赶紧上前问道。

    “真把咱们兄弟当成郑府养的狗了,真是让人心寒。”

    董有为摇摇头。原来以为郑子羽对自己兄弟不错,现在才知道,自己兄弟一文不值。

    “大哥,是谁说的,是不是郑四,我打断他的狗腿!”

    “是郑雄,还是忍了吧,一大家子人,咱们又不是王泰!”

    “大哥,郑雄这狗日的,欺人太甚!”

    董无为心头恨极,却是只能长出了口气。

    “看来,只有去王泰手下当乡兵了。”

    无路可退,董有为兄弟脸上,反而都轻松了起来。

    “咱们去和文典吏道个别,顺便把去当乡兵的事情也告诉他一下。”

    董有为看了看大门紧闭的郑府,微微叹了口气,大踏步离开。

    “你们要跟着王泰去当乡兵?”

    文世辅惊诧不已。看董氏兄弟的意思,是要追随王泰了。

    “郑氏父子对我兄弟,跟奴才一般,打骂羞辱,实在无法忍耐。乡兵中以军法律人,王泰看重我兄弟,或许到那里去,也是一条出路。”

    董有为黯然摇了摇头。他们兄弟和郑雄父子,看来是恩断义绝了。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郑府财力雄厚,势力极大,但郑氏父子慢而侮人,猜忌心太重,不能容人。王泰虽然根基薄弱,但豪爽义气,知人善用,不然也不会让你担任哨官一职。流寇猖獗,四方动荡,你二人追随王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起王泰这些日子的所为,文世辅也是暗暗心惊。

    这个莽夫,当真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文典吏,你和郑雄父子的关系,看起来较王泰更近一些。怎么你反而为王泰说话?”

    董无为的话,让文世辅脸上微微一红,脸上的傲气一闪而过。

    “在衙门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是互相利用而已,非同道中人。”

    文世辅的表情里,似乎是一些无奈。身处浊世,世间又有几人能独善其身。归根结底,自己也只是一俗人而已。

    “文典吏,你博览群书,才高八斗,待在这咸阳县,真是委屈你了。”

    董有为的话,让文世辅微微一笑。

    “什么才高八斗,不过一凡夫俗子。不过,你二人一旦去了王泰那里,就要勇于做事,忠于职守,不能再左顾右盼了。”

    董有为兄弟点头称是,告辞离去。

    “王泰,你这个家伙,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文世辅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出一声低叹,恍然若失。

    深夜之中,咸阳城中的一处私宅,难以压抑的呻吟声从房中传出。

    房中男女之间的抵死缠绵,让院中守候的郑四兄弟,各自做了一个鬼脸。

    男的英俊不凡,正是郑雄,女的头发乌黑,容颜娇艳,雪白的长身如蛇一般,缠在郑雄的身上。

    “你说,是我厉害,还是张元平那臭小子……”

    郑雄加快了动作,女子欲罢不能,气喘吁吁。

    “你……胡说些……什么! 张元平他那里敢碰我……”

    女子一声低叫,显然在郑雄的猛烈攻击下,战线全线溃败。

    提到了张元平,郑雄眉头微微一皱,醋意更盛,熊熊的复仇火焰都发作在了女子的身上,肉搏战更加激烈。

    “你还不满意。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去强颜欢笑吗?”

    女子逢迎着男子,目光中却隐隐有一丝失落。

    “好好好,今天我都补偿给你!”

    郑雄加快了速度,女子眼波流转,娇声不断,很快不能自已。

    终于,酣畅淋漓的大战之后,房中恢复了平静。女子趴在男子的胸前,白皙的脸上尤自带着一丝红潮。

    “真的要去西安城吗?我可舍不得你。”

    女子幽幽说道,眼神中有一丝不甘。

    西安城的园子水更深,人物更复杂,她又如何自处。

    郑雄眼睛看着屋顶,眼中一缕凶光乍现。

    “王泰没有死,这家伙是个混人,我不想你有事。你去西安城躲躲风头。等我处理了王泰的事情,你再回来。”

    王泰没死,一件事情引起了连锁反应,张名世父子安然无恙,郑子羽父子难以上位,形势急转直下,相关人等,不得不偃旗息鼓,暂避风头。

    “李峰不是死了吗?死无对证,王泰那个蠢驴,他又能拿我怎样?”

    思思眼中露出一丝不解。以郑雄在咸阳县的势力,怎么会忌惮王泰这样一个没有头脑的莽夫?

    而且,这王泰不是郑雄的小弟吗?

    “这王泰,和以前不一样了。”

    郑雄摇了摇头,尽量柔声道:“等找个机会杀了王泰,我再接你回来。再说了,西安城地方大,容易藏身,你就委屈一下吧。”

    怎么样杀王泰,郑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有杀了王泰,才能以解他心头之恨。

    “我十几岁就跟了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都听你的意思。”

    思思失望至极,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反而尽量安抚着男人。

    “放心好了,我会去西安城看你的。”

    郑雄脸色变的温和了一些,在女人的脸上吻了一下。

    郑雄的情绪变化,思思都看在眼里,她本来还要坚持,看到郑雄眼中透露出来的一丝不耐烦,立刻改变了话语。

    到了西安城,那么多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豪强官绅,她

    又如何保住身子?

    “起来收拾一下,郑四会送你离开。”

    郑雄坐了起来,思思赶紧服侍他穿起了衣衫。

    “那你要记得来西安城看我。”

    “放心,一定会的!”

    看到郑雄离开,刚才还笑盈盈的思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二十多岁的女人,到了现在还没有个归宿,总不能和郑雄这样一辈子。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眼前这个男人,怕是靠不住。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思思才貌双全,难道就该是这样的命运吗?

    “郑四,你过来!”

    报复的心思涌上心头,思思招了招手,郑四赶紧上前。

    “郑四,你说我美吗?”

    说的时候,思思心中一丝酸楚,以至于红了眼眶。

    “姑娘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天上的嫦娥也不及!”

    郑四看着楚楚可怜、娇滴滴的美人,早已经是色心泛滥,难以自己。

    “你家公子,有没有别的相好吗?”

    思思轻声问道,扭过头来,却发现郑四看着自己胸前的一片雪白,眼睛发直。

    “郑四,你要是能向我通告你家公子的往来行踪,帮我对付他身边的女人,我……”

    想起男人的绝情,思思心一横,脱掉了外衫,雪白的身子在轻纱下若隐若现,极其诱惑。

    “公子最近迷上了“怡情苑”的柳香姑娘,还在南城养了一个女人,有了子嗣……”

    郑四眼睛看着思思的身子,喉结艰难转动,眼睛血红,看着思思脱掉了身上仅存的衣服,浑身上下曼妙身姿一览无余。

    “你会帮我对付她们吗?”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不怕你家公子知道吗?”

    “为了姑娘,何惜区区一条贱命!”

    郑四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这个时候,纵然是郑雄来了,他也无所畏惧。

    咸阳古渡,王泰和朱富等人不期而遇,几人数目相对,王泰抱拳行礼,笑容满面。

    “朱公,曹掌柜,一向可好?”

    “王泰,老夫问你,你是不是拿了老夫的银子?”

    朱富也不客气,直接上来质问。

    “朱公,你说呢?”

    王泰脸色平静,把皮球踢了回去。

    “你要不是拿了老夫的银子,那里搞得起这么大的排场? 以你的财力,恐怕只能修十来个水车吧。再说了,你要不是拿了我的银子,王家庄的那些穷鬼,从那里每人能得十两银子?”

    朱富说完,曹掌柜也是冷声说道:“王泰,那几百两金子,可是我送给布政司黄大人的礼物。你要是拿了,就赶紧送回来,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要是有证据,你们就报官抓我。”

    王泰摇摇头,脸上都是无奈之色。

    “两位,在下被土匪掳掠,九死一生,侥幸逃脱,也是家丁们和王家庄父老乡亲所救。至于银子,土匪仓皇逃窜,漏下一些散银,自然要分于乡亲们。这点银子对于两位,只不过九牛一毛,二位何必耿耿于怀?”

    朱富和曹掌柜面面相觑,正要说话,王泰却继续说了起来。

    “至于造水车、挖井修渠所费,只不过一万多两银子,祖宗荫庇,家父所留,足够所需。二位贤达,在下说的够清楚了吧。”

    朱富看着王泰离开的背影,眼光凶狠。

    曹掌柜却是疑惑,狐疑道:

    “朱公,会不会真不是王泰所为? 他爹可是一方父母官,到底有多少积蓄,谁也不知道。”

    “一定是这小子!”

    朱富斩钉截铁,语气十分坚定。

    “这小子心狠手辣,不是个省油的灯! 总有一天,我要他把偷我的银子全吐出来!”

第40章 国事

    崇祯十年闰四月,京师,紫禁城。

    乾清宫内,寒气逼人,烛火摇弋,似乎预示着大明王朝的命运,也如烛火一样,摇摆不定。

    大殿之内,一君一臣,隔着御案相对而坐,谈到国事,都是神情庄重,眉头紧皱。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初春更冷,以至于皇帝和朝臣心惊胆战,对帝国的命运忧心忡忡。

    崇祯九年,也就是一年前,后金皇太极降服漠南蒙古,同年称帝,改国号“金”为“大清”,正式建立清朝,改年号为崇德。

    仅仅半年时间,皇太极亲率十余万大军入侵朝鲜,是为丙子胡乱。皇太极率兵包围了朝鲜君主李倧逃亡的南汉山城,崇祯九年正月二十二日,清军渡海攻陷江华岛,朝鲜世子嫔及两名大君等人,都是成了俘虏。

    正月二十八日,朝鲜接受了清朝提出的断绝对明关系、向清朝称臣纳贡的盟约。正月三十日,朝鲜君主李倧身着蓝衣,骑白马,率世子及50多名随从官员出南汉山城西门,在汉江南岸的三田渡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改换穿皇太极所赐的貂裘谢恩。从此,朝鲜成为清朝的属国。

    更有甚者,清军在班师途中,顺势攻陷了皮岛,拔除了大明王朝在辽东沿海的最后一颗钉子,使得清军再无后顾之忧。

    “后金先是臣服漠南蒙古,后又侵入朝鲜,迫其结下“城下之盟”,攻克皮岛。如此看来,我大明危矣。”

    年不到三十,却面容憔悴,眉头紧皱的大明皇帝崇祯,首先开了口。

    对身为帝国皇帝的崇祯来说,继位以来的天灾**,兵祸连连,让他终日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自年初以来,旱灾连连,北地赤野千里、民不聊生,地方官吏横征暴敛,逼粮催科、盘剥百姓,以至于多地民怨沸腾,更有东虏步步侵凌,辽东局势进一步恶化。如此时局,崇祯心中清楚,却又一筹莫展,面对积重难返的时局,他不得不下《罪己诏》,希望能够振聋发聩,一改官场**,以挽天下颓势。

    “张官设吏,原为治国安民。今出仕专为身谋,居官有同贸易。催钱粮先比火耗,完正额又欲羡余……

    抚按之荐劾失真,要津之毁誉倒置。又如勋戚不知厌足,纵贪横于京畿。乡宦灭弃防维,肆侵凌于闾里。纳无赖为爪牙,受奸民之投献。不肖官吏,畏势而曲承。积恶衙蠹,生端而勾引。嗟此小民,谁能安枕……”

    官员**,欺上瞒下,鱼肉百姓,致使官压民反,天下大乱,内忧外患,朝堂却无一人能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法,可谓因循守旧,无一人可用矣。

    “陛下无忧,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只需假以时日,先剿灭了流寇,再徐徐图之,以中华之大,必能荡平东虏,重现大明中兴。”

    回话的五旬清瘦大臣,乃是新任的兵部尚书杨嗣昌。其人乃是前三边总督杨鹤之子,于一年前被夺情起用,其“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计划,得到了皇帝崇祯的欣赏。

    “卿家所提的三点,攘外必先安内、足食然后足兵、保民方能荡寇,其策甚合朕心。”

    崇祯拿起桌上的折子,眉头紧锁。

    “增兵12万,步兵74000人,马兵36000人,增加饷银280万两,采取均输、溢地、寄监学生事例、驿递四途径……”

    “均输”,即按耕地面积平均摊派,每田一亩,

    派米**,每米一石,折银八钱,此项每年可征银一百九十万两。

    “溢地”,是指从万历六年至崇祯十年全国性耕地面积清丈后的新增耕地,以前加派辽饷时没有作为摊派对象,此次一并加派,估计可增银四十万两。

    “寄学监生事例”,是出卖国子监学生的学历文凭,为纨绔子弟开辟一条用金钱当跳板踏入仕途的捷径,这笔收入难以准确估计,但应该数量不少。

    “驿递”,是在裁减驿站后节省的开支中,每年拨出二十万两充作军饷。

    这几项加起来,倒是足可以应付剿匪的粮饷。

    崇祯看了一会,放下手上的奏折,苦笑了一下。

    “杨卿,陕西巡抚孙传庭来奏折,对你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很有些不以为然,有些意思。”

    杨嗣昌暗暗恼火。孙传庭在陕西清屯剿匪,以秦地养秦军,大破流寇,生擒闯王高迎祥,风头正盛,连皇帝也是宠爱有加。

    只是他公然上书,反对自己的剿匪主张,又置自己于何地,置阁部于何地?

    “陛下,孙抚台认为“向来贼势张则四出,困则归秦,贼之地利在秦矣,贼将踞全秦为窟穴,而四面六隅几为空张之网。以臣看来,这都是剿贼之争,于国无害。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杨嗣昌面色平静,徐徐奏道。天子面前,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杨卿,你倒是看得开。”

    崇祯难得地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愁容。

    “孙传庭恃才傲物,性格乖张,以至于有蓝田兵变,不过,念在他一片赤诚,忠心为国,朕不怪他。你也就看开些吧。”

    杨嗣昌心头一热。天子终日为国事烦忧,还如此照顾他的情绪,他只能是鞠躬尽瘁,以死报君恩了。

    “杨卿,为了剿灭流寇,去年朕曾经下旨,让皇亲国戚捐助,谁知这些人全无急公体国之心,所捐银两微不足道,最后不了了之。圣旨下到各省州县,地方乡绅也是无动于衷。及至流寇前来,积蓄全为流寇所得。你说说,天下怎会有这样的臣子和百姓?”

    崇祯痛心疾首,所言发自肺腑,杨嗣昌感同身受,但也有几分愧疚。

    天下芸芸众生,谁不知道,大明王朝穷的是百姓,穷的是皇帝和朝廷,而藩王大臣、豪强地主,人人都是富的流油,随便一个地方豪强,动辄几万几十万两银子。

    “陛下,百姓还是爱国,这些个官绅豪强,爱的只是自己,只怕是指望不上了。”

    杨嗣昌说的倒是真话。官以财进,做官自然只为求财;商贾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无国家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豪强地主匿税逃赋,不重国家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大明之社会风尚,已是极微。

    崇祯黯然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有些惴惴不安。

    “杨卿,要想平定流寇,就得用兵,用兵的钱粮不出于民同,就该发内帑。如今帮内帑空虚,仅仅几万两银子。因粮与加派无异,这却又该如何?”

    崇祯的话语,让杨嗣昌也是头疼。内阁五府六部等衮衮诸公,竟然没有几人肯为国分忧,实在是令人心寒。

    不过在解决剿匪粮饷这件事情上,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想从皇亲国戚、朝廷官员,甚至是豪强官绅身上拿到银子,实在是太难了。

    “杨卿,你曾在户部任职,对地方的财赋情形应该十分熟悉。联看过赋税帐目,各地存留数目不小。你说说,若是动用各省税粮的“存留”来解决一年的军饷,是否可行? ”

    杨嗣昌犹豫了片刻,才解释道:陛下,各地存留钱粮,除开支官吏师生奉廪外,大多用于宗藩傣禄。臣恐怕地方官府,并无多少存留。”

    崇祯嘴角微微一动,沉声道:

    “杨卿,各地存留钱粮,恐怕不止供应宗禄一项吗?”

    杨嗣昌心里一惊,赶紧解释说:陛下英明。除了这两样,还有地方军饷,也就是各地用于防海、防江、防诿、防矿等项开支,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杨卿,知无不言,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你不要吞吞吐吐,就直言相告吧!”

    从来以刚硬示人的崇祯,却莫名地声音柔和了几分。

    “陛下,自辽东战事以来,各地抽扣、搜括、捐助都从存留中开支,如今虽有此剩余,但已无济于大事。要想在“存留”上想办法,恐怕是杯水车薪。”

    崇祯心里凉了半截,却知道杨嗣昌所说的,乃是无奈的现实。

    既然皇亲国戚、官僚乡绅不肯捐助,国库空空如也,地方“存留”捉襟见肘,除了加派赋税,恐怕没有任何办法。

    崇祯沉思片刻,微微叹息了一声。

    “流寇蔓延,生民涂炭已极,不集兵会剿,贼不能速除。不多措钱粮,兵不能大举。帑部匮乏,设处无方,廷议改因粮为均输,暂苦吾民一年,除此心腹大患。筹思再四,万非得已。也只有如此了。”

    也难怪崇祯如此忧心忡忡。因粮改为均输,原本纳税五两以下的百姓需要再行加派。也就是说田地多的人家才需要加税,这无疑使得百姓民怨沸腾。这也正是崇祯为何说“改因粮为均输,暂苦吾民一年”。

    原来皇帝心里也明白,因粮改为均输,百姓会怨声载道,不过,如今财政告罄,难以筹集280万两饷银,为了剿灭流寇,他也是别无选择了。

    见皇帝批准了自己的建议,杨嗣昌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肃拜道:

    “陛下无忧,只要三年时间,剿灭了流寇,再卧薪尝胆,何患东虏不除!”

    “东虏啊东虏……”

    嘴里面念叨着,崇祯刚刚消下去的愁容,又浮上了面庞。

    自从他上位以来,后金便像一个巨大的石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今,这个石块越滚越大,已经是一座大山般的庞然大物,让他寝食难安。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猛士……”

    崇祯脸色迷惘,怅然若失,旁边的杨嗣昌赶紧开口。

    “陛下,我大明英雄豪杰辈出,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这些都是国家栋梁,更有曹变蛟、吴三桂、祖大寿等猛将如云,只需假以时日,或者三年时间,我大明消除内患,必痛击东虏蛮夷小族,以振国威。”

    崇祯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些缓和。

    “三年时间,就怕卢象升等臣子主战,不能体谅国家内忧外患。更有一群黄口孺生视和议为洪水猛兽。大明内忧外患,朝臣悠悠之口,朕也难以抉择啊!”

    杨嗣昌心里一凉。皇帝优柔寡断,极好面子,恐怕这和议的事情,又要毁于一旦。

第41章 志得

    清晨时分,日头高照,千军万马,旌旗招展,烟尘四起,迤逦数里。欢歌笑语中,无数的明军将士沿着西安府官道,迤逦由南而来。

    不用问,官军又打胜仗了。

    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旅,看到滚滚而来的官军,飘扬的旗帜上大大的“秦”字,都是肃然而立,官道上的百姓赶紧让出路来,以便大军通过。

    这支官军,可是大名鼎鼎的“秦军”,乃是陕西巡抚孙传庭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

    明末天灾**,百姓流离失所,嗷嗷待哺。大明王朝内有流贼肆虐,外有辽东清寇不断侵袭,内忧外患之下,立国两百多年的大明王朝日薄西山,风雨飘摇。

    而能在风雨飘摇的时代,大体上不扰民,不施苛捐杂税,保得一方平安,这位抚台大人,已经是了不得。

    自崇祯继位以来,陕西民变蜂起,如火如荼,巡抚换了十几任,平均一任不到一年,孙传庭自崇祯九年三月到赴,仅仅四个月,就剿灭了闯王高迎祥,令陕西的形势为之一振。

    有了这位足以保境安民的大臣,陕西百姓的心,也是安稳了下来。

    众军环绕之中,一匹战马之上,一身戎装的孙传庭志得意满,顾盼自如。

    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及第,初授河南永城知县,天启初年进入北京任职,为吏部验封主事,再升至稽勋郎中,两年后因不满魏忠贤专政,弃官回乡。

    他这一次辞官归乡,一呆就是十二三年。

    直到崇祯八年,流贼之势蔓延,愈演愈烈,多省糜烂,忧国忧民的他便再也难以独善其身,选择了重新开始。先是出任吏部验封郎中,后越级提拔为顺天府丞。

    崇祯九年,陕西巡抚甘学阔因剿匪不力被罢职,自己请缨担任陕西巡抚,负责剿灭流贼。朝廷恩准,自己接下了这烫手的山芋,并在榆林建军,号为秦军。

    此时,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正与流寇李自成战于陕北,卢象升调任宣大总督后,流寇首领闯王高迎祥自湖广复出,来到陕西,欲自汉中进攻西安。自己领秦军,在子午谷的黑水峪以逸待劳,激战四天后,高迎祥部溃败,高迎祥被俘,送往京师处死,自己也是声名鹊起,得到了天子的赞赏。

    年初,流寇马进忠部西折入陕,进袭商州、洛南、蓝田等地。他又不得不率部与各路明军一起,击溃了流寇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等部,使关中以南趋于平定。

    想起自己接任陕西巡抚时面临的窘迫局面,无兵无将,只有皇帝从太仆寺拨出的仅仅六万两银子军费,面对的又是陕西境内数以十万计的流寇,孙传庭不由得感慨万千。

    清屯练兵、舒缓民力、事无巨细,最终练成了一支天下闻名的精兵,秦军,从而才取得了对流寇的节节胜利。

    “臣职任镇抚,奉皇上分防协击之命,东西皆当兼顾,势不容鹜东而遗西。理臣,剿贼于东也,如理臣追贼近陕西,臣即应分防协击于潼关。督臣,剿贼于西也,如督臣追贼过陇,臣即应分防协击于凤翔。”

    流贼活动范围在河南、南直隶、陕西、四川等地,卢象升任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五省军务总理,洪承畴任陕西三边总督,朝廷明确的划分了职权范围:“洪承畴督剿西北,卢象升督剿东南”,自己则是流贼进入陕西,就在潼关协守,流贼进入甘肃,就在凤翔阻击。

    谢天谢地,自己终于不辱使命,大体上做到了这一点。

    “以秦兵卫秦地,以秦饷养秦兵”,整顿吏治、舒缓民力,说起来十来个字,可是执行下来,他却不知得罪了多少陕西的豪强官绅,甚至是皇亲国戚。

    也许,皇帝的御案上,弹劾他的折子已经是堆积如山。

    剿寇必先安民,而安民尤在察吏,贪官墨吏被清查的背后,却是暗

    流涌动的官绅阶层,他们恨自己入骨,不杀不足以平其愤。自己的救国之路,依然是艰险重重。

    “那些个百姓……”

    孙传庭的眉头一皱,轻轻叹了口气。

    陕西境内共有五位藩王、四个边镇,连年征输,天灾不断,流民四起,对此自己数次上疏请求朝廷赈灾。崇祯十年二月,朝廷拨付六万两白银赈灾,自己将赈灾银按各地灾荒程度给与赈济,赈济贫民近十万人。

    十万灾民,对于陕西上百万的灾民来说,这些赈济无疑是杯水车薪,粮价飞涨,而且无处可买。

    无奈之下,也只有从汉中买粮。汉中地处秦岭以南,受灾较浅,但汉中通往关中的道路艰难,只有栈道可供同行,但由于年久失修,栈道早已废弃。

    他只有下令先修葺栈道,鼓励官兵修栈买粮,同时鼓励栈道周围的百姓也参与转卖粮食,此举也激发了百姓运粮的积极性,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百姓的粮食问题。

    “大人,沿途所见,今年的粮食应该收成不错,到时候就不用担心大军没粮了。”

    卫士的话,让孙传庭点了点头,随即脸色一板,军令传了下去。

    “传令三军,不得践踏麦田,人马入田苗者,军法从事!”

    “是,大人!”

    孙传庭治军严苛,副将心惊胆战,赶紧下去传令,队伍立刻走的规规矩矩起来。

    陕西境内共有四处军镇,其军饷原本全靠陕西境内军屯供给,但到了崇祯年间,军屯用地早已被地方豪强侵占殆尽,而他管辖下的西安四卫,旧有军屯计二万四千顷,军二万四千余名,地归豪右,军士形同虚设。

    为了筹集军饷、招募士兵,他开始清理屯田以充实军饷,并根据实际状况制定了“通融祖制,设立新规”的政策。

    “通融祖制”就是承认屯田的现状,允许照旧耕种。“设立新规”则是重新登记之后的屯田要照旧缴纳税粮,并限期征收。

    经过一系列的措施实施之后,到今年春,共清理出课银三万五千余两,本色米麦豆约上万石,就连崇祯皇帝对他在陕西的清屯也是十分赞赏和支持,并要求其他地方巡抚以他为榜样,可谓是功勋卓著、简在帝心。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至,只是一个西安府,清理屯田就已经是暗流涌动,不要说陕西其他地方,更遑论大江南北了。

    南方富裕,文风之盛,士大夫之多,可不是北地能比。那些江南士绅的势力,也不是陕西这贫瘠之地的官绅所能媲美。

    “黑参将,这应该是咸阳县的地界吧。这麦子长势不错,看起来农人是下了功夫。”

    长安县知县贾鹤年,咸宁县知县宋屺,这两个附郭知县,以及鄠县知县张宗孟,都是循吏,催征有法,兢兢业业,以为诸有司之倡。至于这咸阳知县张名世,年近六旬,虽然规规矩矩,却并没有什么出彩的政绩。

    “大人爱民如子,剿灭流贼,平定地方,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就有劲头耕作了。”

    “安居乐业?”

    孙传庭面色不豫,要说安居乐业,恐怕还为时过早。

    “要想安居乐业,谈何容易!不仅要吏治清明,还得老天爷说了算。如今这世道,官员贪鄙,横行不法,天灾加上**,外有东虏步步紧逼,朝廷内忧外患,难呀!”

    想起国事艰难,四方不靖,孙传庭眉头紧皱,刚才的一丝兴奋,转眼又荡然无存。

    “大人,走一步算一步,无需烦恼。我秦军两万精锐,足可当数十万流寇,只要对方安定,用不了三五年,陕西就能太平。”

    幕僚看孙传庭愁眉不展,也在一旁给他宽心。

    “那是自然!”

    孙传庭傲然点了点头,他正要说话,忽然发现队伍

    慢了下来。

    “前面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孙传庭脸色一沉,立即发下军令,卫士前去,很快打马回来。

    “抚台大人,官道旁有一群乡兵在训练,孙副将请你过去看看。”

    “这个孙枝秀,他到底在干什么?”

    孙传庭心中不满。不过孙枝秀作战勇猛,心直口快,他这样做法,必然有事。

    孙传庭打马向前,身后众将紧紧跟上。

    “抚台大人,你看。”

    看到孙传庭等人打马上来,孙枝秀赶紧马鞭斜指。

    孙传庭定睛看去,一片绿色的庄稼包围中,连绵起伏的麦田之间,一处栅栏围起的营地内,数百的汉子正在喊着口号操练。

    孙传庭看了片刻,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股莫名的寒意,自他心头升起。

    此起彼伏的怒喝声,伴随着乡兵们一刺一收,枪尖寒光闪闪,迅猛异常;那些肃然而立的身姿,纵然烈日当空,汗流浃背,依然是纹丝不动;上百人的乡兵喊着口号,沿着较场奔跑,身上虽无铁甲,人人黝黑彪悍,步伐一致,势不可挡。

    乡兵们龙精虎猛,声势迫人,虽然只有五六百人,犹有千军万马,坚不可摧。

    自己这些部下,大多都是榆林的卫所官军,勇则勇矣,也不过如此,至于军纪,也只是比大明其他官军稍微好些,和眼前这些家伙比起来……

    陕西尚武之风醇厚,百姓尚气崇勇,轻生赴死,官军自然也是骁勇善战。但官军久居边塞,三边将士长期和塞外异族攻伐,往往以杀戮为军功,以抢掠安军心,所以这军纪上,存在天然的缺陷。

    这到底是谁,练出来的一手好兵?

    “这……真是地方上的乡兵?”

    孙传庭按下心头的躁动。这些乡兵训练有素,军纪森严,和自己部下这些骄兵悍将比起来,骁勇并不逊色,刺枪术杀气腾腾,军纪……

    孙传庭看了一眼一片寂然的部下将士,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抚台大人,小人刚问过了,这是咸阳县的乡兵。”

    孙枝秀也是心惊。这乡兵练兵营地在王家庄,难道说,这也有王泰参与其中?

    “抚台大人,小人是咸阳乡兵的张元平,家父是咸阳知县张名世,小人见过大人。”

    张元平上前,恭恭敬敬向孙传庭见礼。

    “原来是张公之后,怪不得有如此手段!”

    孙传庭点了点头,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温声道“张元平,本官问你,这兵可是你所练?“

    “回大人,这是本县的乡兵练总王泰所练,小人只是附骥而已。”

    “果然是王泰! 王泰现在何处,让他马上出来见抚台大人!”

    孙枝秀对着张元平,不耐烦地大声喊道,心里却是高兴。

    王泰这家伙,这么露脸的机会,他还装神弄鬼。

    “孙副将,你认识这位练总?”

    孙传庭惊讶地问着自己的爱将,眼睛不由自主又看向了练兵场。

    “大人,这练总就是当日小人收取积欠的那个“混人”王泰,年方弱冠,很是有些勇力。小人没有想到,他还有一手练兵的本事!”

    孙枝秀赶紧回道,也觉得很有些面子。民间出高手,想不到这位不经意结交的“混人”,竟然是深藏不露。

    “原来是这样,少年英雄,野有遗贤啊。”

    孙传庭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看脸色通红的张元平,疑惑不解。

    “你们的练总呢,叫他出来说话。”

    张元平扭扭捏捏,红着脸道:

    “大人,实在不巧,王泰去西安府了。”

第42章 秦军

    朝霞之中,远远望去,千年古都西安城犹如一座巨型的城堡,拔地而起,雄壮异常。

    明太祖朱元璋夺取天下,以“天下山川,唯秦中号为险固”,扩建西安城至近三十里,城墙高大厚实,城门也是三重,难以逾越。

    冷兵器时代,城门是唯一的出入通道,这里也是守城者苦心经营的防御重点。即便西安城东南西北四座城门,都有正楼、箭楼、闸楼三重城门,但孙传庭为了确保固若金汤,又修筑西安四关城墙。

    “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

    王泰在安定门外下马,城门外一片热闹景象,无数的民夫、工匠正在官军的监督下,热火朝天地修筑着城墙。

    王泰微微皱眉。再坚固的堡垒,也是从内部而破。历史上孙传庭仓皇出军,战死潼关,西安城五千川兵缺衣少粮,守城将官开城投诚,西安城不攻自破。

    “公子,你在说些什么?”

    王二疑惑道:“这好像是杜甫的诗,公子你记性真不错!”

    王泰笑了笑,摇了摇头。是谁说明末只有百分之五的识字率,连王二这样的下人都识字知书,肯定不止这些。

    进了西安城,看到眼前的一幕,王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印象中那些干净整洁、古色古香的城市街道和建筑,衣着光鲜的百姓,俊男美女的华丽,似乎和眼前的一切沾不上边。

    坑洼不平、肮脏破旧的街道;灶烬炉灰,瓷碎瓦屑堆在路边,有如小山;破败不堪的房屋,阵阵传来的恶臭,偏街小巷不时可见的粪便“锦上添花”……

    萧条的街市,充满了衣衫破烂、目光呆滞、面黄肌瘦的百姓;来来往往,蓬头垢面,有如乞丐的流民到处都是。

    王泰一阵恍惚,这难道是洪七公要开丐帮大会?

    这便是西安城,名动天下,锦绣未央,万国来朝的长安城?

    “想不到这天下名都,万国来朝之地,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王泰心里酸楚。堂堂帝王之都,十余朝龙兴之地,竟然是如此景象,怎不让人心酸。

    一群儿童乞丐过来要钱,被王二毫不留情地赶开。街旁的几个汉子想要上来挑衅,看王泰主仆人高马大,又有坐骑,这才悻悻退开。

    “两位兄弟,要不要过去耍几把。老徐家的赌坊,安全的很!”

    “两位兄弟,还是去我们马家,公平公正,童叟无欺,两位这边请,拐个弯就是!”

    几个油嘴滑舌的汉子上来,一顿糖衣炮弹,王泰只顾前行,王二瞪大了眼睛。

    “我们要去巡抚衙门,不好那玩意,各忙各的去!”

    看到没有效果,汉子们各自摇头离开。

    “抢东西啦!”

    忽然,街上乱了起来,王泰和王二都是一惊,不由得转头向后看去。

    街道当中,两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汉子舍命向前奔跑,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二人后面十几米远,一个徐娘半老的锦衣贵妇捶胸顿足,大声叫喊,旁边年少的侍女不知所措。

    街上的人都是睁大了眼睛,议论纷纷,却只是旁观,无人上前。

    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这还得了!

    王泰刚要上马追赶,却被王二一把拉住。

    “公子,别急! 你看后面!”

    王泰抬头看去,只见几名头戴圆盔、身穿铁甲的军士顺着大街纵马追来,马上的骑士纷纷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嗖!嗖!”

    几支羽箭呼啸而来,拿着包袱的汉子避过几支羽箭,却还是不能幸免,左肩中箭,“噗通”摔倒。另外一名汉子则是后背连中两箭,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拿着包袱的汉子爬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地上的包袱和奄奄一息的同伙,奋力向大街旁的小巷里逃去。

    几名骑士从王泰身边打马

    呼啸而过,其中一骑一马当先,纵马从地上中箭汉子的身上踩过,汉子身上发出“咔嚓”的骨头断裂之声,也不知道骑士是不是故意放马践踏。

    又是两支羽箭一前一后驰飞而至,汉子躲开了一支,却被另外一支羽箭射在腿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当先的骑士很快追上了受伤的汉子,手中的长刀挥起砍下,阳光下寒光闪闪,利刃正中受伤的汉子后颈。

    鲜血淋漓,汉子惨叫一声,摔倒在杂物堆中,脖子上的鲜血泉水一般流了出来。

    一名军士长枪一挑,把地上的包袱挑在了枪尖上,收回长枪,把包袱拿在了手中。另外几个骑士则是马匹团团围住了倒地的汉子,似乎在观察他的生死。

    王泰看的清楚,两个抢劫的汉子,一个躺在街中,后背两箭,再加上马匹踩过,怕是死的不能再死。

    另外一个受伤的汉子趴在地上,衣衫褴褛的他在巷口的垃圾堆里挣扎蠕动向前,背上脖子上的鲜血不断流出,漆黑的手指青筋暴起,让人心酸。几个骑士在马上看着他,眼神里的冰冷让人心寒。

    王泰不由自主向前走去。原来对抢劫的义愤填膺,已经变成了对抢劫者生命的担忧。

    只是抢个包袱,怎么会一上来就痛下杀手,如此血腥,如此暴虐?

    他倒要看看,这些军士,会如何对付这垂死的“抢劫犯”。

    王二赶紧牵着马,紧紧跟上。

    侍女扶着被抢包袱的贵妇过去,二人来到马前,侍女上前,细声细语。

    “几位兄弟,这位是白夫人,是白总兵的家眷,多谢几位兄弟相助。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几位兄弟不要推辞。”

    侍女递了一块碎银过去,领头的军士接过银子,摆了摆手,另外一名骑士把包袱递给了侍女。

    侍女和贵妇离开,经过地上爬行蠕动的“抢劫犯”时,贵妇狠狠向地上唾了一口,眼中的憎恶显而易见。

    “穷要饭的,西安城内也敢抢劫,真是不想活了!”

    受伤的汉子挣扎向前爬去,半天才爬出了不到半米,地上爬行的血迹触目惊心,周围的围观者毫无怜悯之心,指着汉子冷嘲热讽,却无一人上前说半句好话。

    “你也别受罪了,老子这就送你上路!”

    一名军士不耐烦,拿起长枪,就要结果汉子的性命。

    “住手!”

    王泰怒火攻心,大声呐喊了起来。

    这些军士如此草菅人命,毫无对生命的尊重,让他不由得心头一酸。

    难道这就是所说的末世乱象?

    “是你说的让我住手?”

    似曾相识的言语,对方骑士们同样是趾高气扬,一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冷漠。

    就连那贵妇也是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王泰。

    “是我说的。朝廷自有律法,你们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随便处置犯人。更何况,他们并没有十恶不赦,要处以极刑。你们这样做,不是在滥用刑罚,草菅人命吗?”

    王泰大声说道,义正言辞,让马上的几名骑士都是一愣。

    “你是谁,凭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

    领头的骑士面色冷酷,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一双三角眼寒光一闪。

    “我只是个路过的外乡人,看不惯你们胡作非为而已。你还是赶紧送伤者去医……看郎中,否则,就来不及了!”

    王泰义愤填膺的话语,让几名骑士互相对看了一眼,纷纷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个路过的外乡汉,就凭你也敢在这里教训老子,当真是活腻了!”

    领头的骑士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泰,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伤者,微微点了点头。

    “好,老子就让你看看,什么是胡作非为!”

    王泰还没有反应过来,骑士忽然纵马上前,提枪直刺,扎入了地上汉子的后心。

    骑士连刺几

    枪,直到地上的汉子完全不再动弹,这才停了下来,调转马头,对着王泰。

    “外乡人,老子就这样胡作非为,你又能拿老子怎样?”

    “你……”

    王泰目瞪口呆,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服? 来,跟老子比划比划,看老子敢不敢砍了你的狗头?”

    骑士三角眼中凶光乍现,他冷眼看着王泰,满脸的冰冷。

    “不服就上来,老子教你做人!”

    “不服就练练!”

    其他几个骑士持枪执刀,一起看着王泰起哄,看样子,一言不合就要痛下杀手,解决了王泰。

    “老子会怕你们几个禽兽!”

    王泰气极反笑,恶从胆边生,伸手就去摸腰间的短刀。

    “各位,我家公子和孙枝秀孙副将是磕头的兄弟,你们就不要置气了,赶紧离开吧!”

    王二紧紧抱住了怒火中烧的王泰,大声向几个骑士喊道。

    “孙枝秀?”

    几个骑士对看了几眼,领头的骑士看了看脸色铁青的王泰,向其余几个骑士点了点头,打马离开。

    “公子,和这些人较劲犯不着! 你别忘了咱们来西安城的目的!”

    王泰甩开了王二,抬头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

    “骄兵悍将,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孙传庭的秦兵,也不过如此!”

    王泰摇摇头,心中有几分失落。原以为秦军战无不胜,为天下强军,如今看来,言过其实。

    他看了看两个汉子血淋淋的尸体,拦住了拉着大车过来的车夫。

    “兄弟,把这两个汉子埋了,拜托了。”

    看车拉夫一脸的嫌弃,旁边的王二赶紧取出一块银子,递了过去。

    “两位公子放心,小人一定办好此事!”

    车夫满脸笑容,犹如午后绽放的菊花。

    “办不好此事,拿你是问!”

    王泰眼神里的狰狞,让车夫心惊胆战,连连点头称是,驾车离开。

    围观的百姓指着王泰主仆二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仿佛看到了怪物一般。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贵妇一脸的不快,嘴里嘟囔着,在侍女的陪同下快速离开。

    “王二,西安城里,这样的事情多吗?”

    看到拉着尸体的大车出了城门,王泰这才转过头来,低声问道。

    王二刚要回答,王泰已经迈开步子,向前而去。

    围观的百姓中,直到眼前发生的一切结束,直到骑士们和王泰相继离开,几个乞丐这才转身,尾随装载尸体的大车,向着城外方向而去。

    “大哥,三哥,二哥死的太惨了!”

    “大哥,三哥,咱们得给二哥报仇啊!”

    叫大哥的身材高大,四方脸,浓眉大眼,看起来威风凛凛,很有几分气势。他听了兄弟们的话,却是摇了摇头。

    “在这些官军眼中,咱们兄弟就跟猪狗一样,想杀就杀,人家有刀有枪,咱们又能咋样?”

    大哥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三哥,低声问道:“三弟,你怎么看?”

    三哥同样龙精虎猛,脸上棱角分明,比起大哥,少了几分豪爽,多了几分秀气。

    “大哥,仇是一定要报的,不过不是现在。这么多兄弟,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这几个狗贼,官府大肆追捕,咱们兄弟怎么在西安城容身?”

    众人低头不语。相比较二哥的死亡,兄弟们的生存才是大事。

    “先去埋了二哥再说。归根结底,咱们兄弟,还得找到容身之处才是。”

    三哥和大哥对望了一眼,都是微微摇头,暗自叹息。

    这人吃人的世道,自己这些苦命人,这苦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第43章 所见

    满街的乞丐和流民,熙熙攘攘,让人难以辨认。如果非要强行区分,拿着碗要饭的,大多数都是乞丐,但谁又知道,里面流民到底有多少?

    “王二,这西安城,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刚才不快的一幕,王泰似乎已经忘记,但是满街的穷苦人,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

    “公子,西安府还有口饭吃,这已经算好的了。听说那延安府、凤翔等地,百姓饿死无数。野草树皮都吃光了,百姓就开始吃观音土、吃人肉,你吃我家里人的,我吃你……”

    王二暗暗摇头。自从坏了脑子,王泰变的忧国忧民、古道热肠,完全和以前的莽汉不一样。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王泰一阵恶心,赶紧阻止了王二后面的话。

    王二说的是实情,王泰却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易子而食,以土充腹,这世道,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公子,我憋不住了!”

    还没等王泰出言阻止,王二已经跑向了路旁的一条小巷,如同上山下山一样,经过几座高于屋顶的垃圾堆,就在肮脏泥泞的隐蔽墙根,开始放起水来。

    “你要是想……拉了,是不是也这样,就地解决?”

    王泰瞠目结舌,对着奔回来一脸轻松的王二问道。

    “公子,大家伙都这样。”

    王二讪讪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王泰摇了摇头,王二牵着马,二人继续向前走去。

    不断地,有拉着尸体的大车向前而去,看来不是饿死就是病死。这大热天的,万一引起瘟疫,可就要闹起大的恐慌了。

    “公子,咱们现在是先去吃饭,还是去糖坊街?”

    糖坊街为明朝西安府城街名,在原唐城太极宫处。唐末改筑长安城时,被划到城外。明初向北扩建府城后,又进了城,形成居民坊。

    王泰这次来西安城的目的,也是想拜访一下城中的教士,看能不能通过他们,帮助自己铸造一些火器。

    毕竟,在这个时代,能来东方传教的教士,都是知识渊博的饱学之士,明朝历史上那些自始至终的利玛窦、汤若望等人,莫不都是如此。

    天启末年,也就是九年前,德国神甫、传教会会长金尼阁、传教会副会长阳玛诺、教士鲁昭来西安,在糖坊街建立了一座天主教堂。现在就是不知道,这教堂和传教士们现在的情况。

    “先去教堂吧,现在,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刚才的所见所闻,再加上王二的一番悲惨描述,王泰那里还有心情去吃饭。

    这世道,的确是让人不容乐观。

    走到南北和东西交接的什字,远远看去,一堵高大的城墙在周围的房宇中突兀而起,光是东西走向,看起来最少也有三四百米,高度几乎和西安城墙持平。

    “王二,你知道吗,这是谁的府邸?”

    王泰暗暗摇头。眼前的建筑,让他莫名地想起后世流传的那部小说?双城记?来。

    “公子,你难道真的忘了? 这就是秦王府,有两层城墙。那日在城外,咱们和秦王府的郡王发生冲突,你不记得了?”

    王泰心里一惊,瞳孔收缩,眼前不由得浮现出秦郡王那张苍白冷酷的脸来。

    “这城墙上,好像还有卫士。”

    王泰手搭凉棚,远远望去,秦王府城墙上,一些来回晃动的人影,看样子都是手

    持刀枪、顶盔披甲的军士。

    “公子,秦王府里有上千卫士,两道城墙,还有护城河。咱们还是快走吧!”

    看到眼前的秦王府,王二心里莫名地发虚,不由自主催起了王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蛀虫比比皆是,大明岂能不乱、不衰?”

    王泰微微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

    “公子,来坐一坐,喝口茶。”

    “两位兄弟,天太热,里面曲径通幽,进来坐坐吧。”

    一路上,大街两边,不时有浓妆淡抹的女子凭门而立,招揽生意。其中一些女子徐娘半老,鱼尾纹清晰可见,依然是临窗而笑,可见生存的不易。

    王泰看了看面红耳赤、只顾前行的王二,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王二,这种地方去过没有,要不要进去坐坐?”

    这小子一定是个雏鸟,什么时候,一定要破了他的金刚不坏之身,让他成为真正的男人!

    果然,王二脸上更红,连连摆手。

    “公子,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王泰哈哈大笑了起来,刚才所有的不快一扫而光。

    既然没有能力普度众生,那就放开些,今日有酒今日醉,也算是一种解脱。

    拐过什字,走上北大街,没有走多久,街上人越来越多,到了后来,人山人海,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王泰满头大汗,从小到大,他是有名的不怕冷,就怕热,这个时代,可是没有空调。

    “客官,进来吃饭吧。今天武庙有庙会,“张家班”和“康家班”都来了,全城的人都来凑热闹。你二位还是吃了饭,等一会散场了再走,那会人少些。”

    街旁的酒楼门口,伙计看王泰二人牵着马匹,显然不差钱,赶紧上前招呼。

    “武庙?”

    王泰愣了一下:“是周武成王还是关二爷?”

    王二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即赶紧止住。

    “公子,是关羽,就是三国演义中过五关斩六将的关羽! 武庙也叫关帝庙,里面供奉的,正是关天尊!”

    王泰脸色微微一红。他对于关羽的称呼,主要来自于后世香港江湖电影里的称呼,他也没有想到,到了明末,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关羽已经达到了如此的高度。

    明朝对于关羽的信仰和崇拜可以说是承前启后,明朝之前关羽为王,明朝后期为帝。明太祖朱元璋于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在南京敕建关庙,这是关羽走上神坛的开始。

    建文三年(公元1401年),明成祖朱棣以“清君侧”为名,上承“天意”,并宣称是关公“显灵”,护佑他攻克南京并夺取皇位。正德四年(公元1509年),明王朝宣告天下所有的关庙改称为“忠武庙”。

    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明朝皇帝封关羽为“协天大帝”,万历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又晋封关羽为帝,“忠武庙”改为“英烈庙”。万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再一次封关羽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而到了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关羽的称号再被追封“真元显应昭明翼汉天尊”。

    明清易世,顺治九年(公元1652年),关羽又被封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加之雍正、乾隆、嘉庆等人有意的推波助澜,关帝的信仰在官方达到了极致。

    也正是官方的极力推崇,加之关羽的“忠义仁勇”等

    品质,关羽演变为佛教的“护法伽蓝”、道教中的“关帝圣君”、儒家中与“文圣”孔子比肩的“武圣”、民间信仰中的“人神”。供奉关羽的庙号也随之不断演变,从三义庙、关王庙、忠武庙,最后到了关帝庙。

    明朝与蒙古瓦剌持久对峙,从明初至明中叶,先后沿长城设置、闻名天下的“九边重镇”,关帝信仰随着边兵进驻也逐渐兴盛了起来。不止是在西安府这些内地,边塞也是盛行“关帝庙”。关羽号称“万人敌”,是英勇神武的象征,明代以来,驻守边境的军人奉之为“战神”,并以此作为一种激励,提高作战能力。

    边塞将领自然希望能够凯旋而归,从而封妻荫子、扬名立万。然而刀剑无眼,死生不定,所以不免祈盼有神灵护佑。出征前,军人要到武庙去祈祷,希冀借关帝之神力;得胜回营后,再次到武庙“还口愿”并告知关帝凯旋的消息。

    历史上,崇祯十六年八月初一,孙传庭在西安关帝庙宣誓,亲率十万大军出关,最后功败垂成,退军后战死于潼关,传庭死,大明亡矣。

    收回纷乱如麻的心情,王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他看了看头顶的烈日,又看了看酒楼门口上烫金的“聚仙楼”三字,打量了一下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点了点头。

    出门在外,不要弄的像苦行僧一样,劳逸结合,这才是王道。

    “伙计,店里有客房吗?能照看好马匹吗?”

    王二早已经意动,看见王泰点头,赶紧问道。

    伙计脸上笑开了花,连连点头道:“客官,咱们聚仙楼是西安城有名的大店,有上房,后院可以照看马匹。你可以尽管放心。”

    安排好客房,洗了脸,王泰睡了一会,才觉得舒服了些。这个时代可是没有空调,虽然只是夏初,却已经是热气难消。不过,此时已经是半下午,酒楼内开始阴凉起来,二人在临窗的位子坐下,这里是二楼,正好可以看到远处庙会的情景。

    王二畏畏缩缩在王泰的对面坐下,主仆之别刻骨铭心,王泰没有这些概念,王二却是诚惶诚恐。

    王泰打量了一下楼上的宾客,大都是锦衣华服,非富即贵。自己这一身不错的布衣,反而显得有些刺眼。

    瞧瞧满街的布衣褴褛,蓬头垢面,再看酒楼里的玉盘珍馐,觥筹交错,天壤之别,令人不安。

    再想起早些时候那两个抢劫的乞丐被当街射杀的情形,王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公子,放开些,既然出来了,就高高兴兴的。回去了,可是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忙活!”

    觉察到主人怏怏不乐,善于察言观色的王二,赶紧劝慰。

    “王二,你才要放开些,不要那么拘谨。吃喝随便,想吃什么,自己点就是!”

    感觉到自己太过沉重,王泰反而劝起了自己的忠仆。

    “还是公子照顾小人!”

    果然,王二心里乐开了花,哆哆嗦嗦,多叫了一盘羊肉饺子。

    “一盘那够,再来一盘牛肉的,肉饼也再加两个!”

    王泰叫住小二,又加了几样。

    饭菜上来,王二大快朵颐,吃的津津有味,显然,“吃货”二字名不虚传。

    王泰吃了个大概,外面的嘈杂声和叫卖声不绝于耳,伴随着艺人们铿锵有力的唱戏声传来,一股市井烟火味弥漫,王泰有些恍然若失。

    这仿佛是他小时候逛庙会时,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华。

第44章 邂逅

    “看半林黄叶暮云低,碧澄澄小桥流水。柴门无犬吠,古树有乌啼,茅舍疏篱。这是个上八洞闲天地……”

    唱戏的声音传来,王泰暗道这戏文唱的不错,不由得凝神听了下去。

    “光灿灿匕首雪花吹,软咍咍力怯手难提。俺笑他今日里真狼狈,悔从前怎噬脐。须知,跳不出丈人行牢笼计。还疑,也是俺先生的命运低。”

    王二看王泰听的仔细,便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在一旁奉承道:

    “公子,这是“康家班”的?中山狼?,以前老主人在世的时候,你最爱跟着听了!”

    “原来是东郭先生的故事。”

    王泰恍然大悟。他也没有想到,秦腔在明朝晚期,就已经大放异彩了。

    “公子,康家班的创始人康海是弘治朝的状元,是咱们陕西武功县人。当年,他为了救李梦阳,去求了大太监刘瑾,后来刘瑾出了事,被凌迟处死。康海被看作刘党受到株连,削职为民。他就创了家乐班子,人称“康家班社”,有名的不得了!”

    王二对这些坊间传闻倒是耳熟能详,也谈的津津有味。

    “康海因刘事心灰意冷,寄托乐曲,官场不幸秦腔幸,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王泰微微摇了摇头。世间冷暖,中山狼比比皆是,但因此而随波逐流,似乎有些对不起男儿身。

    两个男子走上楼来,一人六旬左右,须发皆白,圆脸白皙,他头戴方巾,身着长衫,一看就是一介文士。

    与他同行的则是一个五十多岁,黑衣黑帽、金发碧眼的洋教士,二人低声交谈,到了王泰旁边临窗的桌子坐下。

    王泰暗自留意。这位洋人,恐怕就是王二口中的传教士了,只是不知道这老者又是何人?

    “阳神父,这位客官,请问你二人吃些什么?”

    “两个蜜枣粽,一盘羊肉饺子,一盘牛肉饺子,一壶好茶。”

    老者说话声音传来,柔和亲切。

    “王徵兄弟,当日你我西安府一别,如今已有足足七八年了!”

    洋教士摇了摇头,说的却是一口汉话。

    “阳玛诺神父,当日从远西来我大明的诸位兄弟,金尼阁、邓玉函已经不在,汤若望、龙华尼远在北京城和山东。你我相见一面,也是实在不易啊!”

    “王徵兄弟,你说的是。现在大明朝北方,天天到处都在打仗,我从山东过来,可是经历了许多困难!”

    二人长吁短叹,旁桌的王泰听的明明白白。看来这二人是老相识,而且这汉人老者,还是受洗的教士。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中国已经有了天主教徒。

    “王徵兄弟,听闻你在地方募乡兵,想要自卫保护乡里,是不是?”

    “阳玛诺神父,不瞒你说,流寇猖獗,危害地方。我只有组织乡民,保境安民,以免乡里被流寇祸害。”

    二人说着说着,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时局上。

    “阳玛诺神父,我听说汤若望奉旨在北京城设厂铸炮,两年来已经铸了20多门红衣大炮。看来,辽东的战事吃紧啊!”

    白须老者喝了一口热茶,眉宇间忧心忡忡。

    “你说的没错,为了让教士在大明各省可以传播天主教,汤若望正在奏请崇祯皇帝赐“钦褒天学”四字,制匾以后分送各地天主堂悬挂。这样一来,咱们传教,就事半功倍了。”

    洋教士侃侃道来,眼里放光。看起来,能得到大明皇帝的支持,他也是信心倍增。

    王泰

    微微摇了摇头。洋教士以为大明朝兵强马壮,却不知这庞然大物,内部已经腐烂不堪。

    “本是学术传教之路,如今成了火器传教之路。我大明,实在是内忧外患,让人寝食难安啊!”

    白须老者长跟着吁短叹起来,脸上表情十分沉重。王泰暗道,这老者倒是个忠义之人,不是个没心没肺之辈。

    “大明天灾**,百姓饿死病死数不胜数。内有流寇,外有东虏,依我看,大明的天下,气数就要尽了。”

    洋教士话音刚落,后面一句雷鸣般的怒吼声响起,让酒楼的人都是一惊。

    “一派胡言,谁说我大明气数已尽?”

    伴随着声音传来,一个满脸怒容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

    此人正是王泰,一路上的所闻所见本就让他心情压抑,洋教士的话,更是让他心中的戾气不可压制,瞬间暴走。

    甲申巨变,李自成入北京城,崇祯帝吊死煤山,吴三桂放清军入关,一片石李闯溃不成军,满清入主北京城,天下大乱……

    在此之前,大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自救,只要抓住一次机会,满清能否入主中原,尚未可知。

    这个洋鬼子,屁都不懂,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言中华必输,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这年轻人,倒是对时局颇有信心。”

    白须老者笑了笑,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向周围的食客做了个揖,又摆摆手,示意王泰坐下来。

    “大明虽内忧外患,国力疲惫,但也不是区区流寇、东虏可以撼动!”

    王泰虽然坐下,却却没有住口,依然是冷言冷语。

    “大明缺的不是无钱无粮,缺的是按律缴纳钱粮的官绅豪右,皇亲国戚。人人但凡有一点为国为民之心,这天下怎会如此?”

    百姓老者和洋教士面面相觑,哑然一笑,白须老者轻轻拍了拍桌子。

    “你这年轻汉子,坐过来说话如何?”

    王泰见目的达到,过去拱手行礼。

    “在下咸阳县人王泰,见过二位。”

    另外一桌的几个汉子听到王泰自报家门,脸上浮起一丝惊诧之色,几人目光一对,一人对同伴点点头,起身离开。

    “坐下来吧。你这样强壮的年轻汉子,倒是少见。”

    洋教士阳玛诺看王泰身板挺直,强壮彪悍,脸上棱角分明,不由得称赞道。

    “尊驾不远万里,漂洋过海,以学术传教,痴心不改,此种精神,那才是少见。”

    王泰不失时机地奉承了一下对方。

    阳玛诺脸上笑容灿烂。万里之遥,其中艰辛,确实难以言表。王泰的话,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里。

    “年轻人,知易行难,想要做成一件事情,绝非易事。不过,我大明若是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忠义志士,也不至于国事如此糜烂。”

    白须老者脸色红润,看来保养的不错,应该是官场之人或是巨富之家。

    “两位,我家公子免去了庄子上所有佃户的积欠,可是有四五千两银子。他又是咸阳县的乡兵练总,救危扶难,赈灾流民,可是做了不少事情!”

    王二嘴快,一口气把王泰仅有的“杰作”全都说了出来。

    “四五千两银子!”

    白须老者也是吃了一惊,看向王泰的目光里,也有了几分敬意。

    “这位公子,想不到你还是位忧国忧民之人,老朽惭愧!”

    “你这位年轻公子,仁善爱人,真是了不起!”

    阳玛诺也是竖起了大拇指。

    “只是做了一点小事,算不得什么。民生多艰,国事难为,能多救几条人命,心里也安稳些。”

    王泰微微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相请不如偶遇,咱们有缘,这次就由在下做东了。”

    他心里明白,这二人不是一般人。明末进入中国传教的教士人数不多,能进来的,都不是凡夫俗子。

    “那就多谢了!”

    阳玛诺和王徵相对一眼,都是笑了起来。

    “介绍一下,在下王泰,西安府咸阳县人,父母都已过世,尚未婚娶。”

    “老夫王徵,西安府泾阳县人。这是教会的神父阳玛诺,也是中国教会的会长。”

    王徵介绍完,看着王泰,微微一怔。

    “你是咸阳县人,那么你可知咸阳县有一位姓王讳名为征的员外,大概是半年前过世。”

    “王征是我们家已故的老主人,老丈你怎么知道?”

    王徵话音刚落,王二就已经喊了起来。

    王泰瞪了王二一眼。他这一声,恐怕酒楼外三里的人都听到了。

    “老丈也知道家父?”

    王徵哈哈笑了起来。他看着一脸茫然的王泰,微微摇了摇头。

    “你应该叫王泰,人人都说你凶强侠气,纵横乡里,还怕你士人之后,恐为盗贼。想不到你竟然是个谦谦君子,有孟尝之风。”

    王泰脸上一红,却是更加糊涂。

    “老丈说的不错,在下就是王泰,敢问您是……”

    “当真是有缘,果然是我王门中人。”

    王徵捋了捋胡须,思虑了片刻,这才正色道:“老夫出自泾阳王氏,你这一支是王氏的偏支,迁到了咸阳县。算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伯父。”

    王泰暗暗心惊,赶紧站了起来,深施一礼。

    “侄儿见过伯父!”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位伯父,虽然远些,却是同门同脉。看起来,泾阳王氏家大业大,自己这一支,一个官二代而已,又是商贾,走动自然稀疏。

    王二也是赶紧行礼,神色拘束。

    王徵笑容满面,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虽然王二是仆人,可是看王泰这架势,是拿这忠仆当兄弟,他信的是洋教,自然更不在乎这些。

    再说了,这又不是在家中,也就没有必要计较了。

    “贤侄,你父亲过世的时候,你堂哥,也就是我的长子去吊过唁。你在咸阳县的所作所为,也是他告诉我的。只是想不到,闻名不如见面,你是让人眼前一亮啊!”

    王徵哈哈大笑,阳玛诺也是大为惊诧,连连恭贺二人。

    “amazing! 真是太巧了!”

    “thanks! 我也是感到高兴!”

    对方用英文,王泰也赶紧用他蹩脚的土味英文回了一句。无论英语语言如何变化,谢谢这样的词语,总不会大相径庭吧。

    “perfect! 真是太好了,太惊讶了,你还懂英文?”

    阳玛诺惊诧地看着王泰,兴奋不已。

    “ just a little! 只是我的兴趣而已。”

    王泰撇出一句半伦敦半王家庄腔的英语,赶紧转移了话题。他只会一些简单的交流用语,稍微一深,只能是装聋作哑了。

    他本来还想用葡萄牙语和意大利语来个问候,一时想不起正确的发音,只有做罢。

第45章 总有意外

    装神弄鬼的同时,王泰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

    “神父,你会一直在西安府吗?”

    王泰惴惴不安,态度恭恭敬敬,很有些后世某些崇洋媚外们的奴才样。

    “不会,过些天,我就要离开。”

    阳玛诺看了看王徵,摇头苦笑道:“我还要到大明各地去传教,如今兵荒马乱,这传教可是不太容易啊!”

    王徵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说来也是惭愧,回到家乡,我本来是要传教,但盗匪纵横,流寇猖獗,我又不得不组织乡勇,保护乡里。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王泰脸上发热,讪讪回道。

    这是大明朝的现实,近几年不会有什么改善,而且会愈演愈烈。李自成、张献忠们积蓄力量,关外东虏越闹越凶,北地大乱,唯有长江以南还安分些。

    这洋教士要是离开,就是不知道西安城教堂里,还有没有别的洋教士,他们还能不能帮上忙造火器?

    “处之,你到这西安府城来,到底所为何事?”

    饭菜上来,几人边吃边谈,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早已经被抛在了脑后。

    王二则是惊诧地看着王泰。继上一次在“怡情苑”卖弄了一番琴艺,今天又来了个“鬼话”惊世骇俗,就是不知道,自家公子身上,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绝学?

    “不瞒伯父,此次来西安城,侄儿是有事要办。”

    王徵关切地问道,王泰也不隐瞒,把他此行的目的直言相告。

    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眼前的阳玛诺,就是西安府教堂的教士,也是中国传教会的会长。

    可以说,自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可惜了,此人会很快离开。

    “铸造火器,不用找教会的教士,你的这位伯父就是大家,南徐北王,南有徐光启,北方就是你这位伯父了。”

    阳玛诺哈哈笑道,旁边的王徵面上,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傲色。

    王泰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的这位长辈,竟然是位火器方面的大家。

    “铸造火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官府的许可和支持。当然,冶铁之器械,冶铁炉等,必须要有。”

    王徵侃侃而谈,似乎说到了痒处。

    王泰连忙点头道:“伯父说的是。此事我一定会禀报知县大人,想必不成问题。”

    “处之,你还是不要着急,凡事慢慢来。”

    王徵点点头,温声道:“你编练乡兵,自铸火器,还要勤加操练。这些事情,你可都要想全了,不要虎头蛇尾,半途而废。”

    似乎还有一些王泰的旧日形象,王徵也是谆谆教导,语重心长。

    “伯父说的是,说的是!”

    王泰连连点头,不自觉又问道:“伯父可曾造过手榴弹?”

    话一出口,看到王徵二人脸上的惊诧,王泰马上就意识到自己闹了个笑话,于是赶紧接着说道。

    “就是震天雷,大概这个样子,前面是铁皮,后面是木柄,大概这么长。握在手上,甩出去时,利用杠杆原理,可以甩出六七十米远。”

    王泰小小地卖弄了一下物理知识。在这些学识渊博的大家面前,如果他一无所知,反而勾不起对方的兴趣,获得不了对方的尊重。

    “杠杆原理?”

    王徵和阳玛诺相对一眼,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处之,伯父倒是

    小看你了,想不到你还懂这么多的自然科学知识。你说的震天雷我没有造过,不过想来不太复杂,倒是可以试一下,应该可以造出来。”

    果然,一个杠杆原理,王徵和阳玛诺二人看王泰的目光多了一份重视,也变的和刚才大不一样。

    “王泰,你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很有才华!”

    阳玛诺对着王泰竖起了大拇指,王徵看自己族人获得教友的认可,也是暗暗欣慰。

    “伯父,神父,你们谬赞了!”

    王泰马上转换了话题。万一这二人逮着他一个劲地问物理知识,他还不得原形毕露,露出馅来。

    “伯父,除了火器铸造,能不能再谈一些你在机械上的心得?”

    王徵看了一眼阳玛诺,见他并没有不快,这才耐心解释了下去。

    “处之,相比于火器铸造,火船自去、火雷自轰、自行兵车、活台架炮、活钳擒钟等等,这些才是复杂的技巧。一器而螺丝转太多,工匠不能如法,这不仅是工匠技艺问题,而是冶金和金属加工落后导致的结果。即使得到了完整的图纸,也无法仿制,思之让人黯然。”

    王徵说了几句,神色又变的黯然。大明风雨飘摇,帝国眼看分崩离析,恐怕这些奇技异术,是无法流传下去了。

    王泰也是暗暗叹息。十七世纪,西方科学技术已经领先于东方,随着明朝灭亡,中国错过了赶上世界发展的机会,这也是中华文明上的一次大退步。

    “火船自去?”

    为了投这位异地远房的伯父所好,以便能得到他在火器铸造上的支持,王泰稍稍一思量,放了个大招。

    “伯父说的可是蒸汽机?”

    这次轮到王徵和阳玛诺大吃一惊,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什么是(何为)蒸汽机?”

    “水加热沸腾后会变成蒸汽,蒸汽膨胀后就会产生动力,比如炉子上烧开的水就会顶开壶盖。所谓蒸汽机,就是是将蒸汽的能量转换为机械功的往复式动力机械。它的形状大概是这样……”

    王泰唾液横飞,不时用手在桌上比划,王徵和阳玛诺听的眼睛放光,如痴如狂。

    王二则又是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自家公子,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王泰,这蒸汽机你造出来了吗?”

    阳玛诺语气急促,他看着王泰,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

    王徵也是睁大了眼睛,等待着王泰的回答。

    王徵有些不敢相信,这位“才华满腹”的谦谦君子,真的是众人口中那位“二杆子”的暴力直男吗?

    只怕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可怜了自己这位才华横溢的侄子。

    造出来个寂寞!

    “伯父、神父,对不住,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能不能奏效,还要把这蒸汽机造出来,经过事实的考验,才能用到生活中去。”

    王泰的否认,并没有打消阳玛诺和王徵的热情,二人热切地研究了起来,中间还插着一些王泰听不懂的外语。

    “几位,麻烦你们小声点,其他客人在抱怨。”

    小二上来轻声说道,终止了二人的兴致勃勃。

    “贤侄,你是不……是学过西洋的诸多……学科? 不然,你怎……么懂的如此多的力学、热学知识?”

    王徵有些结巴。这位侄子的才华,可不是一般的乡里巴人。

    “伯父,我只是喜欢我大明的奇技淫巧,以及泰西的自

    然科学。纯属个人爱好,没有真正学过。”

    “王泰,你是我见过科学知识最渊博的大明人,你有没有加入教会的想法,我可以为你受洗。”

    阳玛诺脸色发红,兴奋异常。

    他来中国传教这么多年,王泰是他看到的唯一一个在科学知识方面有如此造诣的大明人。

    王泰连连摆手,面红耳赤。他不过是拾人牙慧,先知先觉,论起可操作性,那里比得上这些当代大家。

    “神父,我只是略懂皮毛,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让你见笑了。”

    王泰正色道:“神父,入不入教,我还要考虑一下,目前我还有很多事做。大丈夫在世,为国为民,国事为先,让神父失望了。”

    “王泰,说的好!”

    王徵朗声说道:“内有流寇猖獗,外有鞑子犯边,盗贼峰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男儿当杀敌报国,马革裹尸,岂能求田问舍,不问政事。王泰,你果然是我王家的子孙!”

    他虽然也入了教,可是骨子里,他还是深受中华儒家文化熏陶的士人,自然要以国事为先。

    阳玛诺还是不甘心,苦苦相劝。

    “王泰,你要是想深造,我可以推荐你去罗马的灵采研究院学习,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学院!”

    王泰一阵心惊肉跳。前世他就不爱学习,不然也不会上不了985、211之类,而去参军,最后有幸上了军校。

    难道说到了今世,还要去罗马原形毕露、丢人丢到国外去?

    “神父,多谢你了! 国家危难之际,百姓流离失所,水深火热,我还有很多事情去做,就不麻烦你了!”

    王泰的话,让王徵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眼神里都是赞赏之色。

    “贤侄,就冲你一片赤诚之心,铸造火器,包在伯父身上了!”

    王泰大喜过望,赶紧道谢。想不到原来还担心的事情,竟然如此轻易就解决了。

    眼看已经吃喝的差不多,众人依依不舍,就要分离。王徵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递给了王泰。

    “贤侄,这是我自己编写的杂书,你有空多看看,可能会有些帮助。等我一有空闲,就会去咸阳县城找你,到时候这火器的铸造法子,我一并传给你。”

    “王泰,太可惜了! 过几天,我也就会去大明各地传教,有缘我们再见。”

    王徵依依惜别,阳玛诺也是惋惜不已,显然没能发展这位不期而遇的“仁兄”入教,他很是有些遗憾。

    王徵和阳玛诺离开,王泰打开手里的书籍,封面上《新制诸器图说》几个字历历在目。

    打开第一页,“新制诸器图说,关西王徵著,新安后学汪应魁较订”几个字映入眼帘。再向后翻,是书的序文,然后王泰看到的,一页页全是图文对照形式,手绘图解图在前,图说文字居后。

    虹吸、鹤饮二种引水之器,轮激、风磑、自行磨、自行车等转磑之器,以及轮壶、代耕、新制连弩等……

    满满的繁体字,王泰虽然认识一些,也是看的头大,他轻轻合上了书,长吸了一口气。

    这位不期而遇的伯父,真是一位奇人!

    看了看旁边百无聊赖,却又假装兴致勃勃的王二,王泰微微一笑。

    “王二,今日左右无事,咱们出去逛逛咋样?”

    王二年轻人习性,喜欢热闹,闻言大喜。

    “听公子的,咱们就出去好好转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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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匹夫介绍:
优柔寡断、刚愎自用的天子?心思各异、不作不死的朝臣;嗷嗷待哺、水深火热的百姓!流寇还是义军,英雄或是雷锋?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敌不过功名富贵;国破君死,禁锢了春秋大义。奋起一击,只为让汉民族的疲惫有个歇脚处;家国情怀,只为了多救几个炎黄子孙、汉家黎庶。大明匹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匹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匹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