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希望
王家后院,干冷的清晨,暖阳之下,绿芽已现的葡萄藤架旁,兵器架旁的空地上,热闹异常,喝彩声不断。
二月出头,天气干冷,赤着上身的王泰肌肉结实,龙精虎猛,腹部的六块腹肌清晰可见,此刻,长枪在他手中舞的虎虎生风,势大力沉,速度极快,惹起旁边几个家丁们的一阵尖叫声和喝彩声。
“嗨!”
王泰大呼一声,不自觉地,“三防一刺”一气呵成,挺枪直刺,迅疾势猛,撞中院中钉在椿树上的木板,碎屑纷飞,木板裂成几片,飘飞了一地。
“好!”
王二面色通红,抢先喊了出来。
“公子,你的枪法又精进了!”
王泰不由得莞尔。王二的话,总是能让他想入非非。
“接着,你也练几下!”
王二接过王泰扔过来的长枪,舞了几下,模仿着王泰刚才的几下,兴趣盎然。
“王二,咱们两个对打一下。”
王泰见王二练了几下,有模有样,不由得心头痒痒,大声说道。
“公子,我不敢,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演示一下而已,咱们先用平日里训练,然后我再用刺枪术,让大家伙比较一下。”
王二无奈,只有接过了木棍,和王泰面对面站好。
“开始!”
沉默寡言的杨震也是兴致勃勃,大声宣布了比赛的开始。
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王泰暗暗吃惊,一力降十会,这王二一米九的身高,后世nba詹姆斯的块头,的确是不容易对付,要战胜他,必须得的加快节奏。
一二十个回合过去,王泰猛然发力,场中势均力敌的情形,陡然一变,激烈了起来。王泰的攻势迅猛快捷,棒棒直刺王二的身体要害。
王二大吃一惊,奋力抵挡,却疲于招架,几个回合之下,躲闪不及,被王泰一棒刺在大腿上,吃痛跌倒在地。 “好!”
围观的家丁们纷纷喝起彩来。杨震上前,把满脸沮丧的王二扶了起来。
“杨震,你和王二一起上,我用刺枪术,咱们看看效果如何?”
王二活动了几下,大腿的疼痛已经消失大半,看来王泰是适可而止。他拿起棍子,和杨震并排站立。
这次不用喊开始,几个人就战在一起。
“邦邦”两声,王泰快速拨开杨震和王二的棍子,猛然大喝一声,棍子突刺,直奔杨震咽喉,杨震大惊失色,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刺中肩膀,跌倒在地。
“五招!”
围观的家丁喝彩声不断,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王二大吃一惊,躲过王泰几下,又被王泰突刺,棍子停在了咽喉前。
王二面如土色。若是他一人面对王泰,只怕三五招就丢了性命。
“公子好枪术!”
家丁们欢声雷动,王二轻轻摇了摇头。看来,自己和公子相差还远。
“王二、杨震,你们都不用沮丧,技巧而已。只要加紧练习,练好了刺枪术,你们谁就可以和我旗鼓相当了!”
王泰鼓舞着王二等人,然后拿起了长枪。
“王二、杨震,你们几个,都过来站好,跟我一起练!”
王二面露喜色,摆摆手,王二带头,十几个家丁赶紧站成一排,跟在王泰身后,一招一式练了起来。
后世军中“三防一刺”刺刀术的核心技法,即是“三防”(防刺左、防刺右、防刺下)和“一刺”(突刺)。而中国长枪术的核心技法,则是“拦、拿、扎”枪。
“三防一刺”刺刀术,“三防”是防御性技法,“一刺”是进攻性技法。而中国长枪术的“拦”、“拿”也是防御性技法,“扎”也是进攻性技法。二
者在技法上异曲同工,可谓如出一辙。
“一刺”即突刺,是拚刺的主要手段,也是训练的重点。突刺时,一“快”,二“狠”,往往须臾之间刺杀对方于当场,可谓是杀伤性十足。
练好了“三防一刺”刺刀术,若是两三人一组,即便是武林高手,也不是对手,很有可能被格杀当场。这也难怪王二兴趣盎然,跃跃欲试了。
“记住,一定要稳准狠,借助腰力!”
王泰带着家丁们练了一会,然后指导起他们的训练来。
“张仁义,你这软绵绵的不行,一定要快!”
经过膀大腰圆,但动作笨拙的一个家丁时,王泰皱了皱眉头。体壮如牛,慢慢腾腾,可惜了这动作。
“公子放心,我一定能练好的!”
张仁义赶紧点头答应,随后的动作立即仔细快速了起来。
看到杨震练的虎虎生风,很是威风,王泰点了点头,刚要称赞,目光所及,眼睛立刻瞪了起来。
“杨震,训练时不能带飞刀!你就不怕,练着练着,被自己的飞刀给自裁了!”
杨震脸上一红,赶紧跑了出去,把飞刀全都取下,放在了院子的石几上。
家丁们一阵哄笑,看到王泰怒目而视,赶紧全部拿好长枪,一招一式练了起来。
“正经些,好好练!不要小看了这刺枪术!练好了,不但可以保命,将来还有大用!”
王泰脸色郑重。若是将来招兵买马,没有教官和基层军官可不行,这些家丁就是骨干、就是朝阳、就是希望。
至于为什么选择刺枪术,也是因为白刃相接时,拼刺刀,最能体现军人的勇气。
呐喊声中,全神贯注,浑身的力气积聚而发,鲜血迸溅,军人的勇气和无畏显示的淋漓尽致。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敢拼刺刀的士兵,绝不是合格的士兵。
看到有的家丁训练时似笑非笑,王泰眼珠一转,立即喊了起来。
“都听好了,刺枪术为时两个月,到时要考核,前三名分别有30两银子、20两银子、10两银子的犒赏,月钱加倍。前十名月钱加倍,后三名要给前三名洗一个月的袜子和衣裳!”
王泰郑重其事,下面的家丁果然活跃了起来,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公子,王二哥从小跟你练武,他可不能包括在内!”
“王二不包括在内。不过,他要是考核时考不到第一,他的月钱也要被扣掉一半!”
王泰的话,让家丁们一阵欢呼,接下来的训练果然认真了起来。
王泰心里一乐,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了荣誉感和竞争,训练上,他几乎不用担心了。
王泰擦干上身和脸上的汗珠,穿好衣服,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接过王二递上来的热茶,慢慢喝了起来。
“公子,真的犒赏那么多银子?”
王二的脸上,割肉似地疼痛。
“当然是真的!”
王泰思虑片刻,对王二道:“除了让所有的家丁练外,从佃户里面也挑二三十个人来,同样的奖励,所有参加训练的,每人都有二两银子或者粮食上的奖赏。”
王二刚要提反对意见,王泰已经转换了话题。
“郑雄,还有白三刀,这些天,他们没有动静吗?”
听到王泰问,王二赶紧放下长枪,走了过来。
“公子,郑雄这些日子挺忙的。小人暗地里打听了一下,他在向河南贩卖粮食,根本没空搭理咱们。”
王泰点了点头。郑雄家业兴旺,生意做的不错,官商之家,黑白两道通吃,手下流氓地痞无数,怪不得能成为咸阳一霸。
“那个白三刀呢?”
“公子,白三刀在家里养
伤。这小子是个阴险的主,咱们得防着点。”
王泰点了点头,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自己脱胎换骨,往日的狐朋狗友相继离开,“咸阳四公子”中,两个道德败坏者更是被他暴扁一顿。要不是他想做些事情,不想成为官府的对立面,这两个人恐怕已经不幸遇难了。
换句话说,要是无人注意,他很可能会痛下杀手,毫不留情。这具身体的本身,性子实在过于暴烈,让他常常压抑不住。
或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只不过,时移世易,他现在只是释放了自己。
“王二,咱们王家,现在都有什么产业呀?”
“公子,老主人在时,咱们王家有绸缎店的买卖,也有粮食生意。自从老主人去后,这些买卖就都停了。”
王泰点了点头,果然是官商一家,明末一大特色,同时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现在看来,家里只有田产这一项产业了。
“文世辅,他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说起来,自己对文世辅一无所知,而且这个文世辅,似乎对自己有些冷淡,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搞不清。
“文典吏家世代都是胥吏,文典吏当年赶考时,受过老主人的恩惠,是以对你时常照顾。他家境破落,倒是一般,不过文典吏为人清高,一般的人,他可是看不上。”
王二的话,让王泰哀叹一声,又是拼爹。
“不过,文公子是读书人,所有和公子就……”
唉,又是阶级上的差异,文化上的代沟。
明朝读书人的地位,当然是取得功名的读书人,他们已经是冠盖加身,其一旦进入士人阶层,其本身阶级的利益,已经使其获益无穷。
而商贾又投资士人阶级,二者相互利用,只留下占人口绝大多数的社会底层的农民,无人问津。
“王二,李峰有没有消息?”
想起这家伙差点把自己弄死,或者说已经弄死,王泰心里就暗暗心惊。
这几日没有看到李峰,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藏起来了。
“咱们的人和官府都在找他,这小子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咸阳地面上,完全没有了踪迹!”
果然,王二摇头否定,看起来,还是要费些力气。
“那个思思姑娘,你有没有消息?”
“回公子,那个“怡情苑”,可不是一般的人能进去。小人这身份……”
王二脸色尴尬,王泰微微一惊,不由得抬起头来。
“这么说来,这青楼是有些来头了?”
“公子,你果然是什么都……”
见王泰眼睛一瞪,王二赶紧打住,继续讲了下去。
““怡情苑”是陕西地面上一些致仕的官员所办,不是一般的人能进去。郑雄的青楼只是娼妓,来者不拒,只要有银子就行。人家这叫园子,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
王泰一惊,随即哑然失笑,这不就是后世的高级会所吗。
“那我怎么可以进去?”
“咱们王家也算是名门,老主人以前也是朝廷的官员,公子自然是可以进去了。”
王二轻描淡写的举动,似乎告诉王泰,你已经是个老司机了。
“看来是没有办法,我得亲自去会会这位神秘的思思姑娘了。”
王泰摇摇头。想不到两世为人,却要去红灯区、莺莺燕燕之处,而且是理由充足,正大光明。
“公子,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还是不要追究了。你是一家之主,你要出了事,咱们王家可就完了。”
王二看王泰脸色凝重,不由得忧心忡忡。
“有些事情,必须要解决。”
王泰拍了拍王二结实的肩膀,目光炯炯。
“我倒是想知道,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
第17章 探访
夜色降临,咸阳县繁华热闹的地方不多,这“怡情苑”算是一处。
镂空的青砖墙,杨柳依依,绕墙一圈,朱门雕檐,巨大的红色灯笼挂在屋檐下,长长一排,不断有轿子和马匹进去,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可以看得出,出入的人都是华衣锦服,举手投足,或趾高气扬,或风度翩翩,绝无普通百姓。
王泰微微摇了摇头。国破家亡、朝局动荡、百姓水深火热之时,这里依然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人人买醉,一片末世之像。
士大夫之流,豪强官绅,富商巨贾,人人随波逐流,人人没有底线,人人把头埋在沙子里争当鸵鸟,社会风气极其萎靡,汉民族极其疲惫,百姓困苦不堪……
王泰微微叹了口气,收拾一下心情。
他来这里的目的,自然是想会一会这里的头牌思思姑娘,了解一下他被袭击的玄机。
王二见王泰脸色凝重,长吁短叹,也是暗暗摇头。自从那次袭击以来,自家公子就变的多愁善感起来,许多时候,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相比以前暴躁无脑的王泰,王二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主人,性格虽然依旧暴烈,不过看起来有脑子,也有了担当。
“公子,你知不知道,咱们这咸阳城,有三处地方是销金窟?”
王二试探性地说了出来,他倒是想看看,自家公子是不是真的脑子被打坏了。
“除了这“怡情苑”,难道还有其它地方吗?”
王泰看着眼前的烟花之所,这里肯定是花钱买醉的一处圣地了。
“公子说的不错,除了“怡情苑”,还有郑雄的 “倚翠楼,以及白三刀的赌坊。”
王二暗暗心惊,王泰果然是许多事情记不得了。
“原来如此。”
王泰点了点头,当日渭水河堤上的冲突,就是为了郑雄买到青楼的小女孩。而暴打白三刀,也是因为裴郎中欠的赌债。这二人赚的都是昧良心的钱,难怪财源广进了。
“走,咱们进去!”
王泰看着眼前的灯红酒绿,也是起了兴趣。他也想看看,这明代的烟花之所,到底是怎样的风流。
没走几步,“怡情苑”的大门出来几个汉子,“噗通”一声,一个男子被汉子们扔在地上,紧接着几个汉子上前,对着倒地的男子一顿拳打脚踢。
“公子,地上被打的,好像是王浩。”
王二低声说道,王泰心里不由得一惊。他仔细一看,果然有几分相似。
“住手,都给我停下!”
王泰大喝了一声,赶紧出声阻止。怎么说,王浩也是他的堂哥,本家族独有的两个男丁之一。
几个汉子抬起头来,刚要发火,看到眼前的人是王泰,赶紧换了脸色,个个点头哈腰。
“王公子,你可是贵客,里面请。”
当先一名青帽对襟黑衣的大汉上来,满脸横肉,嬉皮笑脸。
王泰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心知肚明。连郑雄、白三刀、秦王府们都不放在眼里,他又害怕谁!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乱打人?”
王泰黑着脸问道,这个时候,他看的清楚,躺在地上被打的男子,正是王浩。
“王公子,这是王浩,他没钱还想进去,兄弟们只有把他赶出来,没有用力,只是教训教训。”
壮汉赶紧解释,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好勇斗狠的王泰,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语,怪不得很多人说,他的脑袋被打坏了。
壮汉转过头,指着地上的男子,怒喝了起来。
“王浩
,赶紧滚,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
“给我住嘴!”
王泰低声呵斥,上前几步,扶起了鼻青脸肿、不吭不哈的王浩。
“王浩,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王泰的惊诧看在眼中,王浩轻轻摆脱了他的胳膊,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没什么,就是想见一下相好的。既然见不到,就此告辞。”
王泰看他轻描淡写,很是潇洒,不由得有些诧异。看来,这位堂兄,还是有些性格。
“王浩,实话告诉你,就是小娟姑娘让我们赶你出来的。你也不看看自己,破落户一个,小娟姑娘怎么会看得上你!”
王浩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正要离开,听到壮汉的话,不由得一愣。
王泰眼睛瞪了一下壮汉,大声说了出来。
“你进去告诉那个什么小娟,就说王浩王公子来了,让他好生招……伺候!”
壮汉满脸笑容,连连点头,正要进去,没想到王浩却大声喊了起来。
“不用喊那个贱人!”
王浩喊住了壮汉,睁大了眼睛,对着王泰毫不客气。
“王泰,你装什么装! 我本就是破落户,哪像你良田百顷,家大业大。你说过的,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各不相欠!我王浩,也用不着你可怜!”
王泰一句话,招来了王浩的满腹怨言。王浩看着王泰,原以为他会勃然大怒,谁知他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王浩,我家公子给你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二,不要乱说话!”
王二脸色愤愤,话音刚落,王泰马上阻止了他。
无论如何,这王浩也是自己的堂哥,而且并无恶行。
“王公子,他就是一摊烂泥,你何必和他废话,里面请就是!”
壮汉见来往的客人不少,想赶紧了结这麻烦,催起了王泰。
“住嘴,你急什么?”
王泰怒喝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壮汉,脸色铁青。
“王浩欠你几两银子,你就要打人吗?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堂兄?”
壮汉看王泰动怒,也慌了起来,连连解释。
“王公子,你可错怪小人了。王浩欠了几十两银子,还想来白玩。这是掌柜吩咐的,小的也没有办法。要不是看在你王公子的份上,今天必定给他好看!”
王泰正要说话,王浩又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冷哼了一声,怼了回去。
“还不是嫌贫爱富! 往日老子有钱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跟狗一样,现在老子没钱了,你们又拳打脚踢,连门都不让老子进!真是狗眼看人低,世态炎凉啊!”
壮汉虎背熊腰,但在王泰面前,却是不敢放肆。归根结底,二人的身份地位天壤之别。
“王浩,你明白就好,这世道就是这样! 以前要不是王公子带着你,你能进来? 你还是省省,赶紧离开吧。”
王浩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好了,王浩欠的银子,我替他还了。明日一早,到我府上来拿就是。”
壮汉喜出望外,赶紧抱拳道:“多谢公子了!”
王浩的声音立刻响起,却没有什么底气:“王泰,我用不着你可怜我!”
壮汉懒的搭理王浩,让出道来。
“王公子,你里面请。”
王泰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了就要离去的王浩,就向里面走去。
“王浩,别急着走,咱们兄弟进去说话。”
“你现在当我是兄弟了,怎么以前不这样?”
“以前是我年少无知,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你是我堂弟,我怎么不会让着点!不过,可是你说的,欠的银子你还,你可不能抵赖!”
王浩虽然嘴上抗拒,身体却很诚实,王泰几乎没有用力,王浩就半推半就,迈进了大门。
潜意识里,一个以为另外一个还是桀骜不驯、豪爽义气的大傻子,另外一个却已经今非昔比,换了人间。
王泰和王浩几人进去,几个护院面面相觑,壮汉摇了摇头。
“王泰这个傻子,还是这么好骗!”
“官宦子弟,谁叫人家有钱!就是这么豪横,就是这么任性!”
大门虽无特色,里面却是雕梁画栋,厚重而有质感的地毯,古色古香的家具,墙上的字画,精美的花瓶和酒具,锦衣华服的豪强官绅、富商巨贾,香风扑鼻、巧笑嫣然的妙龄女子……
圆形的回廊灯火辉煌,坐满了客人。丝竹之声悦耳,所有人都是观看聆听,陶醉其中,原来是一位绿衣女子正在园子当中弹奏乐曲,一举一动,韵味十足。
虽然不知道行情,但这架势看来,价格必然不菲。
“王二,这来一趟,得花多少银子?”
一路上走来,看到莺莺燕燕,感受香风扑鼻,再看到王浩那个色眯眯、魂不守舍的样子,王泰微微摇了摇头。
都是开惯了车的老司机啊!
“公子,这里可不便宜!”
王二不知道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还是心痛银子,一路上哭丧着脸。
“废话少说,你就说多少银子吧!”
从这些巧笑嫣然、凹凸有致、人美腿长的女子身上,王泰也看得出来,这里的消费绝对不便宜。
小厮带着王泰几人,在一处回栏坐下,很快端上茶水点心,几人便看向了院子的当中。
“公子,前面这听曲,每人五两银子,下人不算。若是想要留夜,一晚上下来,得花十五六两!”
王泰连连摇头,一杯茶,几块点心,五两银子;春风一度,只为感官上的刺激,十五两银子,花掉的却是老百姓一年辛苦所得。
看到喝茶嗑瓜子的王浩气定神闲,王泰不由得开起了玩笑。
“王浩,你不找你的小娟了?”
王浩看也不看王泰,吃瓜子的架势不变,目光始终注视着院中弹奏的女子。
“找那个贱人作甚?说好了,今晚的开销可都是你的,我可是没银子!”
王泰微微一笑,旁边的王二满脸嫌恶,却不好意思发作出来。
回廊中间,一棵挂着几个灯笼的苍苍老树之下,正在奏琵琶的绿衣女子看不清容貌,不过身材姣好,轻纱遮面,光是这外形,已经是上上之选。
王泰有些失望,这女子的琵琶奏曲,婉婉转转,不过在他听来,却是一般。
无论是琵琶还是古筝,弹奏之人在于曲由心发,一拢一拨,在于心事外抒,手心合一。这女子有些技巧,却是敷衍多于弹奏,徒有其表而已。
“绿衣女子所奏,就是五两银子一曲?”
王泰见王浩目不转睛,好奇地问道。
“这只是前奏,正主还没有出来!”
王浩白了王泰一眼,似乎看不惯这位土包子堂弟。他转过头去,摇头晃脑,继续欣赏,再也不理王泰。
王泰苦笑一声,对旁边怒目而视王浩的王二摆了摆手。
“王二,咱们以前常来吗?”
不知道自己这位前身,是不是已经破了金刚不坏之身?
第18章 烟柳地
王二收回了愤怒的目光,看着王泰,重新笑容满面。
“公子好舞枪弄棒,一年来不了几次。打张元平那次,还是郑雄硬拉公子来的,当时小人就知道没有好事。”
王泰惊奇地看了一眼王二,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没有好事?”
王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老主人还没有卸任前,郑雄对公子还客气。老主人退隐后,这小子就开始对公子吆五喝六,就更不用说老主人过世以后了。郑雄是看公子在官场上失势,没有了用处,这才……”
“郑雄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确实是个狠角色!”
王泰点了点头。看来自己以前,还真是个莽撞无知的痴汉。
“你现在才知道啊!真是蠢笨如牛!”
王浩转过头,不屑地瞪了一眼王泰,继续喝茶吃点心,驾轻就熟,显然是风月场所的老司机,开惯了夜车。
“王浩,你说的对!连郑雄这样的恶人都分不清楚,确实是该死,愚不可及!”
王泰自责不语,王浩惊奇地看了一眼王泰,摇头道:
“王泰,你确实变了不少!听说你打了白三刀,教训了郑雄,你干的好,不过,以后可要小心了,这两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鸟!”
王泰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堂兄,也是个明白人,心性也不坏。
“王浩,这些地方,你经常来吧?”
王泰好奇地问道,王二在一旁立即接上。
“要不是经常来,好好的家业,几百亩地,怎么会败成这样?”
王浩吃瓜子的手停在了空中,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王二,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王浩再也不会来这地方了!”
王二冷冷哼了一声:“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信,你王浩能耐得住寂寞?”
“王二,下人到了这里,为什么不收银子?”
王泰怕王浩难堪,赶紧岔开了话题。
“要是收了下人银子,下人就不带主人到这种地方来了!”
王浩插话进来,他看着王泰,眼神中露出惊讶之色。
“我说王泰,你是不是脑子真被打坏了,不然怎么这些事都不记得?”
王浩声音有些大,王泰看了看周围,脸色微微一红。
“我是脑子被打坏了,不然你怎么得到我的家产?”
“我那还不是被逼的,谁叫你以前那样对我?”
王浩脸色通红,嘴上吃着点心,却是针锋相对。
“你还算可以,没有动我家里的牌位,看来你还有些情分!”
“那是自然,同一个祖父,我总不能把自己先人的牌位扔到火盆里吧!”
二人斗了几句嘴,以前的许多不快也都被抛在脑后。
“王浩,你就说实话,李峰带人袭击我,是不是你指使的?”
王泰正色说道,压低了声音。
王浩眼神惊诧,微微摇了摇头。
“王泰,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再说了,我就是想做,我也得有银子啊!你说这话,是太让我失望了!”
王泰从王浩的反应和眼神里,也感觉到不可能是王浩和李峰勾结。
“王浩,你也别生气,我也知道不是你。不过,事关我的生死,我得问个明白,希望你理解。”
王泰诚恳道:“我有话问你,你认识这园子里的思思姑娘吗?”
“思思姑娘,那是“怡情苑”的头牌,我认识
她,不过她不认得我。”
王浩摇摇头,羡慕嫉妒恨,各种神色在眼中闪现。
“思思姑娘,一晚上最少也是几十两银子,就我,也就想想罢了,不过……”
王浩话音一转,王泰微微一怔。
“不过什么?”
“人红是非多,所交非富即贵,像我这样的破落子弟,是没有身份与其交往,你王泰这官宦之后,或许勉强入眼。”
王浩意味深长,显然这位思思姑娘,背景复杂。
“那郑雄呢?”
王泰终于提到了正主。
“王浩,你认识郑雄时间长,你说说,以郑雄的身份,他可入得了思思姑娘的法眼?”
“王泰,你真是蠢笨如猪啊!”
王浩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郑雄拿你当枪使,你还傻不愣登,屁颠屁颠的,你个蠢货!”
见王泰只是苦笑摇头,并没有脸红脖子粗,暴跳如雷,王浩有些诧异。
“王泰,你怎么没有发火?”
“天天洗冷水澡,哪有那么多火。”
王泰催促道:“王浩,你就实言相告,思思姑娘这事上,我怎么个蠢法?”
王浩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
“思思姑娘是卖艺不卖身,她当年年幼时,是郑雄收留,然后才进的园子。”
王泰暗暗心惊,果然水浑且深,真相掩藏在层层迷雾之后。
“依依姑娘出来了!”
王泰正要继续问,忽然有人大声喊了起来,接着回廊里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一个白衣女子走了出来,原来的绿衣女子抱着琵琶退下,后面的两个女子把古琴放在桌上,白衣女子在琴前坐下,调试了几下,开始弹奏起来。
灯火晦暗不明,也看不清女子的相貌,相比刚才的窃窃私语,整个院中此时寂静无声,看来这位奏曲之人,很是有些名气。
“原来以为这绿衣女子是正角,原来这白衣少女才是。”
王泰听了几句,不由得恍然若失。这位歌妓奏的乃是?平沙落雁?,怪不得听着熟悉。
王泰小时候学过古琴,虽然后来上军校没有坚持下去,但也过了八级,就连那些高难度的?广陵散?和?幽兰?,他也是信手弹来,毫无纰漏。
现在听到这首曲子,仿佛勾起了小时候的生活回忆,让他不由得眼圈发红,落下泪来。
这首?平沙落雁?,他不知道弹过多少次,甚至弹到恶心的程度。
现在想起来,父母微薄的收入,却供自己弹了十一二年,舔犊情深,可惜望子成了虫。
“王泰,你怎么了?”
看到王泰潸然泪下,一旁的王浩惊诧地问道。
“没有什么,不过是有所感触罢了。”
王泰赶紧擦了擦几滴鳄鱼的泪水,抬起头来。
“装神弄鬼! 你什么时候又懂这些雅事了!”
王浩不屑地看着王泰,以一种过来人的倨傲加入了周围人的喝彩声中。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妙哉,妙哉!”
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文士捋须而叹,眼中色眯眯的看向白衣少女,尽是贪婪。
另外中年文士旁边,一个三十多岁、手拿折扇、头戴方巾的英俊文士,也是折扇击手而叹。
“黄大人所言甚是! 此曲宛转悠扬,犹如仙乐,直可以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不知道下一次再听到如此妙曲,又是何日?”
看似衙门吏员的五旬瘦小男子青衣长衫,
满脸赔笑,舌灿莲花。
“黄大人文采斐然,依依姑娘才艺双绝,你二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今夜有依依姑娘,枕席作伴,可谓是人生幸事啊!”
满脸横肉的中年文士眼中傲意一闪而过,满意地点了点头。
“多承二位的美意邀我来次。徐先生,你在户房已经呆了五六年,是该动动了。”
瘦小老者大喜过望,赶紧作揖道:“多谢黄大人提携! 下官一定唯大人马首是瞻,不负大人提拔之恩!”
英俊文士也是连连作揖,满脸笑容。
“恭喜徐兄,终于可以在黄大人麾下一展身手,祝贺祝贺。”
“曹兄,也多亏了你不离不弃,往日的诸般帮衬,愚兄铭记在心,不会相忘!”
瘦小老者也是赶紧回礼,谀声不断。
黄大人也是笑道:“曹掌柜的,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本官敬你一杯,请!”
几人一起举杯,气氛融洽至极。
“官以财进,官商一家,我大明之弊,可谓深矣!”
王浩莫名地冒出一句话来,也不知道旁边的黄大人几人听清楚了没有。英俊文士只是瞥了一眼王浩,随即几人嬉笑自若,毫不理睬。
王泰微微一笑。这王浩,竟然还有几分风骨,不像他表面的那样放荡不羁。
“公子,那个长相不错的中年人,是咸阳有名的奸商曹朴。他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赚的都是黑心钱,最不是个东西!”
王二偷偷指着英俊文士,低声介绍,满面的愤怒。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果然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曹朴和“怡情苑”的主人朱富,郑雄的父亲郑子羽,这些人相交莫逆,沆瀣一气,背后有朝廷的高官,势力大的很,咸阳县的百姓是敢怒不敢言。王泰,你得罪了郑雄,可要小心啊!”
王浩适时地在王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王泰点了点头,低声问道:“既然如此,你和我在一起,不怕郑雄找你的麻烦?”
王浩嘿嘿一笑,也是低声回道:“我破烂户一个,谁会在乎!再说了,咸阳县中,谁都知道咱们两个不合。你就好自为之,管好你自己吧。”
王泰目瞪口呆,这王浩,和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感情自己替他还的银子,都是冤枉钱了。
“此曲犹如鹤鸣九皋,清秋寥落之意尽在,鸿雁飞鸣,秋中之景物历历在目,真是好曲啊!”
“陈兄所言极是! 曲美人更美,今夜依依姑娘从西安府来助兴,果然是令人流连忘返,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邻桌两个年近花甲的士绅摇头晃脑,指着圆厅当中演奏的女子,点评了起来。
围着回廊聆听的男女们个个点头,似乎沉浸在女子的琴声当中,不能自拔。
“这琴声,也不过如此!”
忽然,围观的听众当中,有人冷冷大声说了出来。
琴声铮然中断,回廊中人都是一惊,所有人一起,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众人都想知道,这位大言不惭之人,究竟是那个混球?
回廊上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扫来,王浩不由得脸上一红,他转过头去,看着王泰,结结巴巴。
“王…泰,这…话可是…你说的?”
王二也是心惊肉跳,赶紧低下头来,蜷起了身子,缩碎成一团,想要避开众人的目光。
他虽然想维护自家的公子,可是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第19章 琴声
“是你说的,这奏曲不过如此?”
一名红袍老者自回廊一处站了起来,他指着回廊上的一名年轻男子,面色铁青,不怒自威。
红袍老者旁边的几个壮汉立即跟着站了起来,人人怒目相向,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说话的年轻男子也站了起来,面色平静,不疾不徐。
“是我说的,这曲子确实弹的一般,实在不怎么样。”
这面色平静站起来的年轻男子,自然就是王泰了。
犹如老饕喝到了假酒,买来的古玩是假货,儿子的dna和自己不一样……
古琴悦心,弹奏之人年纪太轻,生活阅历匮乏,弹奏多于技巧,但偏偏技巧不足,只能是弹奏中的中者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醉生梦死,外面的百姓却是水深火热,随时会饿死、冻死、病死,而价格不菲,王泰愤懑压抑,忍不住又一次,发作了出来。
“王泰,你要干什么?你又不会弹琴,别在这里胡闹!”
王浩大惊失色,赶紧拉着王泰,想让他坐下。
从小长到大,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位堂弟,除了舞枪弄棒,一身的力气,那里懂得什么琴棋书画,他又那里有这艺术细胞。
王二继续缩成一团,低声劝道:“公子,从小到大,你都没碰过这东西,你还是坐下听曲吧。”
回廊之中,听曲的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王泰微微有些尴尬,幸亏这里灯光不那么明亮,若是后世几百瓦的探照灯光直射过来,他还不得落荒而逃。
苑中下人在红袍老者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老者脸上的怒意更甚。
王泰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这些人已经是老油条,和他们,又有什么可说。
王泰正要坐下,红袍老者却对着观众,大声说了出来。
“各位,既然王公子说这琴弹的不咋样,那就让他上去演奏一下,给大伙开开眼界,大伙觉得如何?”
一个愣头青、二杆子,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装神弄鬼,骚他的面子,他自然要好好的羞辱此人一番。
“好主意!”
“那就让王公子给咱们露一手!”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红袍老者的话,引起了不少听客的支持。
王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他又何必来逞能,做这些事情,又对他有什么好处?
“各位,在下只不过觉得曲有瑕疵,偶有所触。至于弹奏,还是算了吧。”
王泰觉得无聊。自己本来是有事而来,却要陷入不必要的麻烦,真是吃饱了撑的。
和这些人谈以琴修身养性,静心悟道,这不是扯淡吗?
就更不用说什么“剑胆琴心”,侠骨柔情了。
“王公子,既然不懂,就不要装模作样。这些雅事,岂是你这舞枪弄棒的莽夫所为?”
红袍老者哈哈笑了起来,看来对王泰的“故意贬低”还是不能释怀。
旁边的众人也是群起附和。黄大人嘿嘿一笑,举起了酒杯。
“依依姑娘,各位贤达,有人不懂装懂,这些个无聊的匹夫,咱们不用理会就是。各位,喝酒,为依依姑娘贺。”
“就是就是,不要为这些凡夫俗子烦恼,咱们饮酒就是!”
黄大人旁边的曹掌柜也是举起酒杯,眼光瞥了一眼王泰,目光不屑。
“饮酒,饮酒!”
在场之人都是举起了酒杯,各自相碰,就要一饮而尽。
“各位慢饮,真的要在下上去弹奏一曲吗?”
诸人的讥讽,让王泰微微皱眉,朗声说了出去。
“怎么,王公子还要上去卖弄一下?”
红袍老者一阵愕然,放下了酒杯。
听到王
泰继续犯浑,其他人也都放下了酒杯,想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王泰微微皱眉,随即迟疑道:
“在下还是不要献丑了吧,免得贻笑大方。不过,此曲确实一般,在下不敢恭维。”
红袍老者反应过来,这混人看起来是要故意捣乱,让他下不来台。
“王公子,怎么,不敢了?”
红袍老者不依不饶,冷言相向。看起来,似乎动了真怒。
“弹琴这种事情,是要讲天分的。王公子威武雄壮,拿枪射箭的粗手,怎么能搞这些雅事?大家伙说,是不是?”
黄大人的话,引起听客们的哄堂大笑。
“怎么了,王公子,你是要上去演示一下骑射吗? 这里可没有场合让你卖弄!”
曹掌柜继续煽风点火,众人捧腹,个个笑出了猪叫。
“这位公子,要不你也上来演奏一曲,好让大伙开开眼界?”
弹琴的女子脸色难看,站了起来,说话也是很不客气。王泰这样一闹,打赏的钱都都要少了许多。
“王公子,上去试试!”
“就别上去了,你可丢不起这个人!”
旁边的听众也都开始起哄,很多人都是摇头嬉笑。王泰这样一个莽夫,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王泰,坐下,好好听曲!”
王浩面红耳赤,想要把王泰拉坐下,王泰却对他笑了笑,迈步走了出去。
“各位,虽说曲不和恶者,不过,诸位良莠不齐,那我就来试一试!”
众人惊愕或愤怒的目光中,王泰慢慢走到了院中,到了琴桌前。
这时候,他才看清了弹琴女子的相貌,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稚气,长得还算清秀,却非惊艳绝伦,但在这西北之地,也算得上是上上之选了。
看到王泰上来,少女脸色一板,站到了一旁,一声不吭。
王泰微微一笑,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古琴,和后世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琴弦是丝质而非钢丝,便放下心来。
王泰右手投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试了一下琴弦,戛然而止。旁边的少女见他手法纯熟,不由得心里一惊。
这个众人口中的莽夫、匹夫,他真的会弹琴?
古琴最初只有五根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象征君、臣、民、事、物五种社会等级,后来周朝周文王、周武王增加文、武二弦,象征君臣之合恩。
王泰摸着古琴,轻抚七弦,童年的记忆历历在目,仿佛回到了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只可惜时光荏苒,满屋子快快乐乐的人,最后又剩下了几个。
王泰心中伤感,回廊的观客们却鼓噪起来,有人大声呐喊了起来。
“到底会不会弹啊?不会弹就滚下来!”
“磨磨蹭蹭,婆婆妈妈的,装神弄鬼!”
“哎,我说,你就别丢人现眼了吧! 还是让依依姑娘来吧!”
客人们大声鼓噪起哄,犹如流氓地痞,哪有半分“雅者”的风度,不但红衣老者哈哈大笑,就连黄大人曹掌柜等人,也是一边指责,一般哗笑。
王浩和王二脸上发热,二人面面相觑,王浩狐疑地问道:“你家公子弹过琴吗?”
看到王二失望决绝的目光,王浩再也忍不住,他站了起来,就要迈出步去,把王泰拉回来。
丢人,也不能这样!
王浩还没有迈出步子,院中琴声响起,如秋风徐来,天地辽阔,让人莫名心里一颤。
王浩不由得站定了身子,看着开始弹奏的王泰,一阵恍惚。
即便他不懂乐曲,但也能听得出来,王泰所奏,显然比那女子高出许多。
不但王浩瞠目结舌
,旁边的听者立刻安静了下来,院中一时寂静无声。
红衣老者和曹掌柜等人,也是抬起头来,惊讶地向着院中看去。
琴声徐徐奏来,犹如雁声阵阵,碧空如洗,人人都是心神荡漾,不能自已。
“鸿雁来也楚江空,碧云天净。长空一色,万里动微茫,江涵秋影。”
手指在琴弦上飞舞,琴声飘扬,王泰低声吟唱,忘情弹奏,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己。
这时候,他仿佛想起了自己不堪的前生,生命中的那些缺憾,还有那个考上军校的灿烂的夏天。
那或许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短暂了。
至于文慧,可叹而不可及,已经被他选择性地抛弃了。
琴声如歌,白衣少女脸色潮红,拳头紧握,弹奏者的造诣,显然远在她之上。
“怡情苑”后院,灯火阑珊之处,思思背着包袱,就要离去。
“这是依依姑娘吗?”
琴声悠扬,湖平水阔,意境深远,令人心旷神怡,频起涟漪。
听到思思问,知道她指的是所奏琴声,身后的郑四赶紧把色眯眯的目光从思思细腰翘臀上收回,点头哈腰回道:
“思思姑娘,应该就是她。除了她,园子里没有人有这么好的琴艺! 不过,比起姑娘的琴艺,她还差得多!”
“就知道拍马屁,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琴艺!”
思思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些困惑。
“依依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琴艺? 不会是她,却不知道是谁?”
一个婢女路过,郑四上前,一把拉住。
“前面演奏的是谁,是不是依依姑娘?”
“是……咸阳四公子的王泰!”
婢女哆哆嗦嗦,郑四和思思都是一愣。
“胡说,王泰那里会这玩意? ”
思思白了一眼凶神恶煞的郑四,轻声问道:“你说的是王泰,城中王府的王公子?”
“思思姑娘,真的是王泰,咸阳四公子的王泰,就是他在弹琴,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婢女匆匆忙忙而去,思思恍然若失,自言自语。
“想不到这王泰,竟然弹得一手好琴!”
郑四眼里闪过一丝妒忌之色,赶紧催了起来。
“姑娘,天色不早,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思思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穿过小径来到后门,守门人打开门,思思二人走了出去。
“郑四,你家公子怎么没来送我?”
上轿前,思思忽然停下,问了一句。
“姑娘,我家公子真有急事,实在是不得已,还请姑娘见谅。”
郑四看着思思曼妙的身姿,使劲吞了一口唾液。
“那他晚上会不会过来?”
“思思姑娘,我家公子,恐怕他……”
“郑四,你如果帮我,我亏待不了你。”
郑四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思思打断。
“姑娘,我家公子有了后人,所以……”
郑四看了看周围,凑近了思思耳边,声若蚊鸣。思思身上的香气,让他身子酥了半边。
思思抬起头来看着郑四,眼神里的痛苦之色,让郑四心头一片茫然。
思思眼圈发红,心神俱碎,她抬头看向远处,收拾一下心情,正要离开,看了看街道,微微一愣。
“郑四,你不觉得,这街道上的人太多了一些?”
郑四懵懵懂懂,看了一眼,摇头道:“或许是谁家有红白喜事,这也不奇怪。”
思思看了片刻,微微冷笑了一声,钻进了轿子。
“郑四,告诉轿夫,快点离开!”
第20章 意外
“孤客不堪听,最可怜山高月冷。”
回廊之中,王泰吟完,曲终收拨,琴声戛然而止。
许久,听众当中才传出喝彩声来,人人如梦初醒,原来此曲果然另有千秋。
红袍老者满面通红,王泰的演奏境界,和白衣少女相比,果然是高出许多。
只是现在骑虎难下,只有闷不作声,装聋作哑了。
“此曲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正与我等心境吻合,曲见心声。好,好!”
听客中,自然有懂琴的行家,意犹未尽之下,赞叹之声油然而生。
“落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叙。世事险恶,不如归去!”
有人更是感叹人情冷暖,望峰息心,生出退隐之感。
满堂听客,无人再出言不逊,个个皆是惊诧和喝彩,都没有人请王泰下去。
“王二,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
王浩惊诧之余,眼光转向了旁边的王二。
“王浩,我真没见过我家公子弹琴! 不过,这或许是他偷偷学的!”
王二也是发蒙,他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时候王泰有学琴的经历。
“真是没用,跟着自己主子那么久,竟然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要你有什么用处?”
王浩摇了摇头,鄙夷至极地看着旁边五大三粗的王二。
“王浩,你充什么大个?你和我家公子从小长大,总是被他欺负,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放?”
王二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飚出一句狠话。
“你还敢说,我那是让着王泰! 倒是你这个恶奴,跟在王泰后面,没少对我粗言秽语。等会我告诉王泰,看他怎么收拾你!”
“说就说,谁怕谁!”
王二明显有些心虚,却还打肿脸充胖子,嘴上毫不留情。
“公子为了我,连秦王府的郡王都敢得罪,你告一个试试? 公子对我,可是跟自家兄弟一样,你说了也没用!”
王浩也是心虚,脸红道:“我和王泰才是同门同宗,你只是个下人。你就不要强词夺理了!”
王二被击中了痛处,一摆胳膊,不耐烦地说道:“别争了,别争了,快看,公子要下来了!”
二人一起住嘴,抬头向院中看去。
听众们的议论纷纷,让站起来正欲离开的王泰,脑子里面不由自主闪出渭水边那些流民的样子,心中叹息了一声。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还是上者。至于下者,翻云覆雨,沉迷酒色财气,看似占尽先机,所谓智者能者,于国于民何望?
商女不知亡国恨。山河飘零、百姓苦不堪言,这些人纸醉金迷,沉靡于眠花宿柳,丝竹管弦,是可忍孰不可忍。
“各位,刚才一首?平沙落雁?,聊舒心胸,接下来在下再奏一首?十面埋伏?,以悦视听。”
震惊之余的王浩、王二两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喝起彩来。尤其是王二,声嘶力竭,怪啸连连,以至于众听客都转过头来盯着他,这才讪讪地停止了喊叫。
王泰微微一笑。这小子,要是到了后世的迪吧里面,绝对是型男一枚,老油条一个。
他稳稳心神,手抚琴弦,弹了下去。
琴声突变,不再平和悠转,而是慷慨激昂,铿锵有力、扣人心弦的战鼓声 ,激昂高亢、震憾山谷的号角声,人声鼎沸、擂鼓三通、火炮齐鸣、铁骑奔驰,令人紧张不已。
一首?十面埋伏?的古琵琶曲,在王
泰的指下奔腾而出,时而诡谲多变,时而汹涌澎湃,时而刀枪齐鸣。
王泰越谈越熟,听者或重压于心头,或血液随之沸腾,情绪跟随王泰的筝声起伏变化,人人入迷。
秦末群雄争霸,逐鹿天下,不可一世的楚霸王项羽穷途末路,屯军垓下,兵少食尽,兵围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地乎?”
项王夜饮帐中。有美人虞姬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项王悲歌慷慨,于是便有了那千古名篇。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听客中,终于有人附和歌之,有人怆然涕下,大概是想到了大明内忧外患,民生凋敝的现实。
黄大人和曹掌柜对看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黄大人冷声道:“哗众取宠,真以为大明天下,只有他一个莽夫才心系黎民,心系朝廷?”
红衣老者也是面色愠红。一场陶冶情操、其乐融融的声乐表演,硬是让这个莽夫,搞成了他的个人独奏会,吸粉无数,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小子的琴艺,只怕整个西安府地面上,没有几人能超过他了。
“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执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身死东城……”
王浩心头黯然,?史记?名篇脱口而出,又喃喃自语,频频摇头叹息。
旁边的王二惊诧地看了王浩几眼。他从小陪王泰和王浩读书,史记故事自然是滚瓜烂熟,但像王浩这样对名篇如此娴熟,自然是差了许多。
现在看来,这王浩倒也不是一无用处,很有可能是科举失意,心灰意冷,随波逐流而已。
不知不觉,回廊的人群多了许多,无数精壮的汉子混杂其中,人人凶神恶煞,只是无人察觉而已。
终于到了"九里山大战",整个乐曲的最**。千军万马声嘶力竭的呐喊、刀光剑影惊天动地的激战扑面而来。听者仿佛身临其境,人人变了颜色。
王泰沉浸于弹奏之中,并未觉察回廊中涌现了许多陌生面孔。而听者或沉浸于乐曲之中,或附庸风雅,人人忘记了外界的纷扰。
他微微有些遗憾,古琴和琵琶还是有差别,限于技法,还是要比琵琶的差上许多。
“都他尼昂的给老子听着,打劫!”
突然,巨雷般的怒吼声响起,所有的人都是一愣。
潜心弹奏的王泰悚然心惊,手指一勾,一道琴弦铮然失响,断成了两段。
“都给老子听着,都别动,否则他就是下场!”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推了出来,倒在院中的织毯上,王泰看的清楚,正是那个看门壮汉的尸体。
“都给老子蹲下!”
数十条大汉凶神恶煞,惊慌失措的观客们脸色煞白,纷纷蹲下,抱头不敢吭声。黄大人和曹掌柜三人脸色煞白,一起蹲下,个个抱头,黄大人更是钻到了桌子底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风采。
劫匪们拳打脚踢,开始挨个搜起众人身上的钱袋来。
民间百姓都是碎银,小块银子,而院中这些富商巨贾、豪强官绅们却都是成锭的大银子,基本上都是十两银锭以上,“咣当”之声不绝,一个个进了劫匪们准备的布袋。
王泰坐在椅子上,略显尴尬,周围的土匪持枪执刀,
虎视眈眈,却都是背对着他,面对着回廊里的豪客。显然,劫匪们把他当成了乐师,豪不理睬。
“啊”的一声惨叫,曹掌柜脸上狠狠遭了一刀背,一道血痕登时绽现,跟着怀里的一个小盒被土匪拽走。
“大哥,都是金子!”
土匪眼睛里面都是贪婪之色,原来曹掌柜被抢走的,乃是大大的几个金锭。
“大哥,这么多银子!”
“是啊,大哥,这怕是有两三千两银子!”
搜掠完毕,看到地上大大小小的布袋,几个匪首都是睁大了眼睛。
“这点银子算什么,掌柜的才有银子!”
大哥摆了摆手,旁边一名劫匪上前,在蹲下的人质里面,把一个瑟瑟发抖的听客拽了出来。王泰定睛一看,正是那个红袍老者。
“许三,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勾结外人,行此……”
“啪”的一声,红袍老者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
“朱富,你这个老狗,老子只不过和园子里的姑娘耍笑,你就一顿棍棒,把我老子赶出了园子。你说,老子是不是要报仇啊!”
红袍老者脸上一个巴掌印,浑身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吭声。
“许三,少和他废话! 带他去取银子! 老二,你也去!”
许三和几个劫匪,压着朱富而去。老大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慢悠悠喝起酒来。
两杯酒下肚,老大看了看王泰,眼光转向了他旁边的白衣少女。
“你,过来!”
老大古铜色的肌肤,脸上的伤痕,胳膊上凸起的肌肉,身强力壮,显示出他已经是熟谙此道,乃是真真正正的悍匪。
白衣少女吓得瑟瑟发抖,挪不动步子,老大等的不耐烦,站起身来,上前几步,把少女一把揪了过来,就向一旁拖去。
“不要啊!”
少女哭了出来,楚楚可怜,被拖着向前,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满院子的人,没有一个敢出来发话,人人低着头,默不作声。
眼看少女就要被拖离院子,进入旁回廊的屋子,王泰再也忍不住。
“站住,放开那个女孩!”
王泰还没有说话,旁边的王浩却忽然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拦住了老大的去路。
老大勃然大怒,眼冒怒火,后面的两个土匪上前,一人长刀从上而下,直奔王浩头顶。
长刀劈在地上,发出闷响,王浩却被王泰拉开,退后几步。
“吆嘿,你也想逞英雄吗?”
老大推开了少女,就要带着几个部下上前。王二赶紧过来,挡在了王泰的身前。
“好,全凑齐了,正好一锅端!”
老大挺起长刀,就要动手。
“好汉,那女子是小人们的妹子,年幼无知,还请各位好汉放过在下兄妹。小人多谢好汉了。”
“妹子?”
老大冷笑一声,眼神狰狞。
“那正好,从今以后,老子就是你的妹夫了。不过,你要是不识相,妹夫都当不了!”
老大和几名劫匪退后,拉起少女,想要离开,又被王泰挡住。
“好汉,舍妹年幼,还请你高抬贵手!”
“抬你狗日的蛋!”
老大放开了少女,刀指着王泰的前胸,怒声喝道:“狗日的玩意! 你要是再乱放屁,老子让你变成死人!”
几个劫匪刀架在王二和王浩的脖子上,只等大哥一声令下,就要痛下杀手。
第21章 各人心思
“大哥,大哥,银子拿到了!”
许三和几个劫匪兴冲冲地回来,抬着两个大箱子,放在了院中,打开了箱子。
“这么多银子!”
老大收回了刀,来到箱子旁,看着满满的金银珠宝,眼里放出光来。
“快,把银子分开,装到袋子里!”
许三看了看王泰几人,迟疑道:“王泰,怎么是你?”
老大转过头来,狐疑道:“许三,你们认识?”
许三点头道:“大哥,这是咸阳城有名的二杆子,咸阳四公子之一,王府的独子王泰,光棍一个,家财万贯,也是个有钱的主!”
“狗日的,刚才还说你们是兄妹,全他尼昂的满口喷粪! ”
老大脸色铁青,眼神一下子变的冰冷。
“来人,把这两个狗兄妹都绑了,把马牵出来,马上离开这里!”
王泰不敢动。万一动起手来,可就是死伤难料。自己或许可以自保,但王二、王浩却是难以保证。况且,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
没想到琴还没有弹完,装神弄鬼还没有进行到底,自己反倒成了人质。
经此一劫,谁还记得自己故弄玄虚的“回响”?
劫匪们离开,屋内的人这才惊魂无定,全都站了起来。
“快回王家庄!”
王二撒腿就向外跑去,一路上,不知撞开几人,撞倒了多少物件。
“王二,等等我!”
王浩赶紧起身,紧紧跟上。王泰被土匪掳走,他们那里还有时间耽搁。
“快去报官,我的银子! 我的姑娘!”
朱富大声咆哮了起来,瘫倒在了地上。
“老爷,土匪即便拿走了银子,也出不了城。现在是夜间,城门紧闭……”
“你他尼昂的懂个屁!”
下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富粗鲁打断。
“咸阳城屡遭蹂躏,城墙多处坍塌,盗匪从那里不能出去?你个蠢货,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报官!”
“我的姑娘! 我的银子!”
下人仓皇而去,朱富又萎靡不振,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起来。
“黄大人,没事了,出来吧。”
瘦小老者弯下身子,对着桌角处尤自发抖的黄大人说道。
黄大人哆哆嗦嗦起身,看了看周围,见土匪已经离开,这才整顿了一下衣裳,站直了身子。
“黄大人,这金子……”
曹掌柜抚摸着脸上的伤痕,低声问道。
黄大人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脸色一板。
“曹掌柜的,我可是什么也没有收到! ”
他转过头来,对着满脸赔笑的瘦小老者,恢复了官威。
“徐福,瞧你带的这是什么地方! 老夫差点人头落地,真是晦气!”
黄大人拂袖而去,徐福和曹掌柜赶紧跟在身后,一路尾随。
战马嘶鸣,轻松越过城墙,跨过早已经因干涸而被填平的护城河,径直向北而去。
王泰手脚绑的结结实实,他被架在马上,马匹的颠簸,让他几欲呕吐。视线中,城墙上那些悬挂的人头如厉鬼一般,在火光下忽隐忽现,狰狞恐怖。
这重生以来,件件事情都是玩命,生死一瞬间,难道说,这上天不是逗他来玩的?
胥吏、宗室、士绅、流民、流寇,现在又是占山为王的土匪。正如崇祯皇帝临终所言: 朕非亡国之...君,所见却都是亡国之相。
五六十名悍匪,几个被劫掠的女子,金银无数,战马一路向北,眼看着是奔渭水渡口,却不知是哪一个。战
马到了河边,迎接的土匪直奔上来。
原来这是一处浅滩处,水里几艘船只连接,相当于铺上了浮桥,众人牵马而过,轻松异常。
没有奇迹,也没有人来营救,土匪们一路向北,狂呼乱叫,直奔南山。
王泰叹息一声,放弃了挣扎,也闭上了眼睛。
“噗通”一声,王泰被从马上推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忍着痛抬起眼睛一看,原来已经进了南山的一处山寨。
“把这小子先关起来,明天让他家人来送赎金。”
老大的一句话,让王泰松了口气,但下面的一句话,让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把那白衣小娘子给老子带进去,兄弟们到大堂饮酒,乐呵乐呵,老子今晚就要做新郎!”
王泰低头不语。这个时候,他救不了任何人,他得自救。
牢房里漆黑一片,酸臭味让人难以呼吸,王泰手脚的绳索被解开,推了进去。过了一会,借着门外的月光,他才适应了牢里的光线。
十几个牢犯躺在各个墙角,蓬头垢面,对进来的王泰不闻不问,似乎对方是空气一般。
“兄弟,别看了,寨子里100多土匪,你成不了事,省省吧。”
终于,有一个牢犯看王泰坐在门口,一直向门外打量,懒洋洋开了口。
王泰转过身来,挨着那人坐了下来。
“兄弟,这么说,你清楚这山寨的情形了?”
“天天干活,几个月,怎么会不知道?”
牢犯也是年轻人,热心肠,当即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土匪让我家里送20两银子,我就一个瞎眼的老爹,饭都吃不饱,哪里来的银子? 我这腿,又当不了土匪,只能是等死了!”
王泰又打量了一下,心里有了些主张。
“兄弟,这牢房好像是单独的?”
瘸腿汉子点点头道:“大哥,牢房在悬崖峭壁下面,只能由寨子前面出去。那可是一百多土匪,还是省省吧。”
王泰这时才看的清楚,牢房是个独院,看守的土匪应该住在隔壁。看样子,可以搏一下。
“大哥,不要看了,旁边看守的土匪有两个人,一到夜里子时换人,现在大概是戊时,应该马上换人了。”
瘸腿汉子说完,又靠在了墙上,只剩下王泰,尤自盯着晦暗不明的外面,若有所思。
两个看守的土匪,凭自己的身手应该可以对付。但是牢房的木栅栏,跟人大腿一样粗的木头,似乎要花些力气。
目光转向一旁的便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什么,土匪抢了“怡情苑”?”
咸阳县衙大堂,灯火通明,听到公人的禀报,知县张名世脸色铁青,眉头紧锁。
“回大人,土匪把“怡情苑”洗劫一空,同时掳走了园子里的三个姑娘,还有王泰!”
“你说的是王府的王泰?”
张元平也急急忙忙赶了进来,听到公人的话,不解地问道。
“回大人,回公子,正是王泰,就是那个王泰! ”
张名世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对公人道:“郑主薄知道此事吗?”
“回大人,已经有人去通知郑大人,相信郑大人很快就会知道!”
公人的话,让张元平马上急了起来。
“爹,王泰被土匪掳走,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你要早点拿个主意啊!”
张名世看了看儿子,对公人摆了摆手。
“你去告知郑大人,就说案件紧急,让他马上安排人手去救。”
公人退了出去,张元平不由得问道:“爹,你怎么不亲自下
令,让那些衙役捕头们去剿灭土匪,反而让郑子羽去办? 难道你不知道,郑雄和王泰之间有过节吗?”
张名世看着儿子,苦笑了一声。
“平儿,剿灭土匪,那得动用乡兵。那些个乡兵,都掌握在郑子羽手里,爹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张元平目瞪口呆,结巴道:“难道说,王泰的性命,就只能任由郑氏父子宰割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张名世微微叹息了一声,目光中都是无奈。
“希望郑子羽不要私心作祟,误了公事。”
张元平点了点头,狐疑道:“爹,即便郑子羽让乡兵去剿灭土匪,那些乡兵有用吗?他们能剿灭土匪吗?”
“这爹倒是不知道!”
张名世摇摇头,沉吟道:“乡兵的头领董氏兄弟我见过,有些本事。不过乡兵只有百人左右,只怕拉出去,也办不了大事。”
南山的土匪流贼,动辄成千上万,以一百乌合之众,恐怕难有作为。
“爹,这乡兵,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然,做什么事情都要受制于人,不是长久之计。”
张元平的话,惹来张名世的点头。
“平儿,你说的没错! 这次土匪入城劫掠,刚好是个机会。只要郑子羽无所作为,爹就可以向抚台大人和巡按大人参他一本,重建乡兵。”
“大人,你得发兵救救王泰啊!”
文世辅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满头得汗水。
“文典吏,本官也是没有办法。此事,还得郑主簿说了算。”
听完张名世的解释,文世辅呆了片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人,王泰被土匪掳走,短期内不会有性命之忧,否则,土匪完全可以在“怡情苑”杀了他。土匪掳走王泰,无非求财。明日一早,下官愿意去打探消息,前去和土匪面谈,设法救下王泰。”
张名世微微点头,赞许道:“文典吏,你侠肝义胆,王老太爷没有看错你呀。”
文世辅离去,张名世也站起身来。
“平儿,咱们也回去,静待郑子羽和土匪的消息吧。”
郑府、大堂之中,郑雄坐在椅子上,正在听着公人的禀报。
“你是说,王泰跑到“怡情苑”去,弹了一会琴,然后被土匪给掳走了?”
“回公子,正是!”
公人小心翼翼,却是极其坚定地回答到。
“好好好!”
郑雄“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郑雄满脸兴奋,开始在大堂中踱起步来,一边踱步一边摇头晃脑。
“王泰啊王泰,你狗日的也有今天!”
忽然,他停下脚步,问道:“你是说,王泰懂得弹琴?”
“是的,公子,很多人都是亲眼目睹,弹的可好了!”
郑雄点点头,自语道:“狗日的藏的够深。”
“公子,这事要不要告诉大人? 知县可是吩咐过的。”
公人心里惴惴不安,轻声问道。
郑雄转了几圈,坐会椅子上,开始沉吟起来。
“这事我会和我爹说。你去找董氏兄弟,告诉他们,就说我爹说的,让他们带着乡兵,沿着咸阳城转转,看有没有土匪的行踪。”
一锭银子放入手中,公人心知肚明,脸上像开了花一样。
“公子放心,小人明白!”
公人离去,郑雄大声喊了起来。
“来人,告诉厨房,准备几样好菜,今夜本公子要一醉方休!”
第22章 越狱
相对于咸阳城诸人的波澜不惊,郑府的居心叵测,城外的王家庄里,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乱糟糟一片。
文世辅、张元平们可以酣然入睡,郑雄甚至幸灾乐祸、举杯相庆,但王二这些人,此刻却是人心惶惶,惧怒交加。
一家之主被掳走,这是天大的事情,事关众人饭碗前程,由不得他们不紧张起来。
“快起来,拿上家伙,公子出事了!”
带着城里的几个家人,王二和王浩急匆匆赶到了王家庄,一进王家庄的大门,王二就大声喊了起来。
庄子里头乱成一片,30个家丁聚了起来,人人持刀执枪,马匹也被纷纷牵了出来。
“二狗,你可一定要把公子带回来呀!”
忠叔也是脸色苍白,掩饰不住的担心。
“大伯,你守好庄子就行!”
王二的不耐烦显而易见,他指挥着家丁们披挂整齐,带好刀枪弓箭,就要打马离开。
“二哥,救公子的事情,可就拜托你了!”
“二哥,求你了,一定要救回公子!”
那些被救的小女孩,此刻也是个个满脸担心。
“都回去吧,公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王二愁眉不展,挥了挥手,打马就要离开。
“王二,我也跟你去!”
王浩看众人就要出发,在一旁大声喊道。
“你还是不要去了,等我们的消息就是!”
王二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奔出了庄门。
众家丁持枪执刀,火把熊熊,尾随在王二身后出了庄门,他们来到街上,张四娃披着衣服,带着一群庄民,急匆匆赶了过来。
“王二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多人?”
张四娃看王二脸色难看,上前拦住了马匹。
“四娃兄弟,我家公子被土匪劫了,我现在带人去救他,你赶快让开道来!”
张四娃大吃一惊,稍微沉思片刻,对着跟随的人喊了起来。
“回去招呼人,跟王二哥去救王公子!”
王二一愣,不由自主勒住了马匹。王家庄有七八十条精壮汉子,平日里跟着家丁们多有操练,众人一起去,人手上是个巨大的帮衬。
众人聚集完毕,王二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救回公子,我王二亲自给大伙磕头!”
王二打马向前,后面的步骑加快速跟上。
南山土匪山寨,夜色迷茫,牢房之中,朦朦胧胧,王泰坐在栅栏前,目不转睛,注视着外面。
他忽然想起了达夫先生文章中的一句话: 人生最得意的,莫过于年轻、貌美、还要有钱。他年少多金又有型,千万不能这样就挂了,那样岂不是太过悲催?
千万不能把命运交到对方手中! 他的人生,自己要牢牢掌握。
王泰正在心思百转,外面响起了说话的声音,跟着院子里一亮,显然有土匪进来。
王泰赶紧坐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方大虎,看样子你们两个喝了不少! 听说今天弄了几个小娘子,你有没有快活一下?”
两个土匪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上去打开了院门,其中一个土匪,和交接的土匪打起趣来。
“赶紧去,前面还在喝着,去晚了好东西就没了!”
叫方大虎的土匪没好气地说道,心情似乎不佳。
几个土匪就在栅栏前面说话,虽然隔着三四米左右,王泰依然可以闻到土匪身上浓浓的酒气。
“福子,你就别问了,那几个白白嫩嫩的小娘子,全都是当家们的,咱们连摸一下都没机会!”
方大虎打了个酒
嗝,声音洪亮。
“这些个狗日的,有了好处独占,真不是东西! 等老子当上了领头的,一晚上三个小娘子,不,五个,看谁更厉害!”
“虎哥,别说了,赶紧进去吧。这万一被头领们听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个换班的土匪离开,院门被关了起来。
“老子心情不好,他尼昂的给老子好好呆着,不然老子弄死你们!”
叫方大虎的土匪酒气熏天,他气喘吁吁,在牢房前吓唬了一下里面的苦人们,嘴里骂骂咧咧,和另外一个土匪一起,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葛吱”一声,两个土匪似乎进了屋里,跟着门被关上。
王泰暗暗叹息了一声。那几个被掳掠的女子,恐怕难逃一劫了。
今晚是绝佳的逃生机会。土匪要普天同庆,大快朵颐,一定会喝的烂醉,这从两个土匪的酒气熏天就能知道。趁着天黑酒醉夜遁,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震天的呼噜声传来,土匪似乎已经睡下,王泰也站了起来。
他在牢房里转了一圈,走到墙角,看到那腥臭无比的便桶,上前打量了一下。幸亏大便和小便分开,有两个便桶,不然就恶心死了。
王泰提起小便桶,放到一边,脱下了上衣,放进了便桶里,紧紧压了下去。
牢里的犯人纷纷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王泰,直到他把浸透的上衣拿了出来,走到牢门前,缠到相邻的两根胳膊粗的木栅栏上,开始用力搅动起来。
“不,你不能这样做,要是土匪发现了,所有的人都要死!”
有人惊惶喊道,两个汉子扑上前来,想要阻止王泰,却被他一一踹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你们都听着,我是咸阳县王家庄的王泰,我的手下正在救我的路上,你们谁要敢阻挡,即便是我死了,他们也放不过你们!”
王泰一番低声呵斥,蠢蠢欲动的牢犯们面面相觑,纷纷退了下去。
王泰并不知道王二会不会带人来救自己,能不能及时顺利赶到山寨。不过,我命由我不由天,事情的主动权,还是要掌控在自己手里。
外面的呼噜声依然不断,看来土匪并没有被惊醒。
“大哥,我听你的,我爹还等着我回去养活呢!”
年轻汉子上来,和王泰一起,抓住了臭气熏天的湿衣,开始扭动起来。
王泰看他一瘸一拐,原来是腿有问题。
二人一起用力,随着衣服不断搅动,缠绕越来越紧,“咯咯”作响,两根胳膊粗的木桩慢慢扭曲,从连接的两头处开始松动起来。
“上几个人,用衣服把两头缠住了,扶着点,不要发出声响!”
王泰轻声说道,马上有几个牢犯上来,脱下衣服,把木桩纵横处的连接点缠得紧紧的,另外两个人,紧紧抱住了木桩。
随着王泰二人逐渐加大力量,木栅栏终于从连接处“咯咯”断裂,被取了下来,通向外面的道路已经畅通。
土匪显然是喝多了,牢房里搅动时发生的“咯吱”响声,并没有引起土匪的丝毫反应。
“大哥,你真是神力!”
瘸腿汉子惊异地说道。刚才扭动时,王泰双臂力气之大,让他大为惊异。
“什么神力,只是有些蛮力气而已!”
在瘸腿汉子惊讶的注视之下,王泰转过头来,对着牢中惊惶不安的牢犯们,郑重其事,嘱咐了下去。
“你们愿意跟我去的,就跟着,你们要是愿意在牢里等,就在这等着。但是,千万不要发出声响,否则大伙一起死!”
这牢里面很多人都饿得病殃殃的,指望他们,风险确实比较大,只要不扯后腿就行。
“我去!”
我也去!”
除了瘸腿的年轻汉子,又有两个汉子站了出来。大家也知道,只有铤而走险,才能获得安生。
“兄弟,你行不?”
夜幕下的山野凉爽无比,王泰关切地问着旁边一瘸一拐的年轻汉子。
“大哥,骑马的时候摔的,没有问题。”
几个人来到隔壁的门前,土匪依然在狂睡,呼噜连天。王泰轻轻推门,直接被推开。看来这两个家伙真的喝大了,竟然没有关门。
借着月光,轻轻拿起墙角的长枪,摸索着来到炕边。
“对不住了!”
王泰低声一句,挺枪连刺,鲜血飞溅,两个土匪来不及吭声,在睡梦中就见了阎王。
王泰摸索了一下,除了长枪,房间里面只有一把腰刀。王泰让另外一名汉子拿着腰刀,自己拿着长枪,出了房门。
“不要乱跑,千万不要发出动静,等一会来救你们!”
叮嘱了一下牢里的犯人,王泰几人离开。其他的犯人赶紧把牢门又补了起来,放回原处,做好了样子。
牢房中陷入一片漆黑,所有人都是睁大了眼睛,毫无睡意,人人都是忐忑不安,许多人心里甚至泛起了希望。
昆虫声此起彼伏,山野上清冷一片,王泰几个人一路潜伏向前,大约走了两三百米,黑暗中火光熊熊,土匪的大寨已经在目。
偌大的空场上,除了几个熊熊燃烧的火盆,只有两个手持红缨枪的土匪呵欠连天,在大堂前守卫。
“大哥,寨墙距离这里还有三里地,大约有七八十个土匪。”
瘸腿汉子显然对山寨很是熟悉,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大哥,中间是土匪的聚义堂,匪首住在那里。隔壁几间房子,右边两间是三四十个土匪头目居住的地方,左边第一间,是土匪们放贵重物品的地方。最右边那间房就是土匪的库房,里面都是刀枪棍棒什么的,东西不少。”
王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先要把大堂前空场上这两个土匪解决了,才能做其他事情。
借着夜色,王泰几人顺着屋檐下潜了过去,也许是夜深的关系,两个土匪昏昏欲睡,并没有发觉王泰的行踪。
王泰轻轻上前,扭断了一名土匪的脖子。两名汉子也是上前,紧紧勒住另外一名土匪的脖子,直到他窒息才放开。
众人把两个土匪拖到了一旁的暗处,王泰指了指最右面的库房,低声道:“过去!”
和土匪玩命,光这几杆红缨枪肯定不行。他想看看,库房里面有没有可用的东西,最好有弓弩什么的。
来到库房门前,王泰从门缝向屋里面看去,只见两个土匪,正趴在一张桌子上,呼呼大睡。
“二位兄弟,大哥让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门是从里面关着的,王泰没有办法,只有在门外装神弄鬼。
两个土匪一激灵,都是清醒了起来。其中一人揉揉眼睛,站了起来,过来径直打开了房门。
“大哥让你送……”
土匪话音未落,王泰长枪直刺,血光迸溅,正中土匪的咽喉。土匪眼睛突出,发不出声来。
两个汉子飞步上前,把来不及反应的另外一个土匪扑倒在地,掐住了土匪的脖子,不让他发出声来。瘸腿汉子赶紧进来,关上了房门。
王泰疾步上前,红缨枪对着倒地的土匪连刺几下,然后收回了长枪。
“放开吧,已经没命了!”
看到两个汉子依然紧紧压着土匪,王泰用枪杆轻轻拍打了两个菜鸟几下。
两个汉子站了起来,看着王泰,目光中都是敬畏之色。
一出手就是杀招,杀人后不动声色,光是这份狠厉和冷静,就非常人所为。
第23章 第一桶金
王泰那能想到这些汉子的感受,他看了看房间,低声说道:
“大家去挑顺手的家伙,千万不要闹出动静!”
土匪的库房并不大,王泰在里面转了两圈,眼光在两个木桶上停了下来。
王泰上前,打开了木桶,轻轻抓起来一些,闻了一下,竟然是两桶火药。
火药组配比率为硫磺占10%左右,木炭占15%左右,硝石占75%,明朝已经获得了与欧洲枪炮使用的火药相差无几的配方,两者的组配比率相近,只是使用上没有那么灵活,尤其是在爆炸上。
“你们几个看着门外,我来做点东西!”
两个土匪尸体上不伦不类的绸衣被剥了下来,被短刀割成了五六份。紧接着,火药被王泰用木勺不断舀起,倒在了丝绸布块上,开始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
“大哥,咱们不逃吗?”
一个汉子有些紧张,低声问道。
“没有马,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土匪抓住。再说了,你怎么从山寨的大门逃出去?”
瘸腿汉子倒是考虑周全,一下子就说出了众人的担心。
“蛇无头不行。只要先灭了这些土匪头目,山寨一乱,咱们就可以趁机离开。我的家人可能就在路上,咱们里应外合,只有一拼,可能才有活路!”
王泰沉声说道。事到如今,只有拼一把了。
“大哥,我们跟着你干! 不过,那些土匪头目有几十个人,怕是不好对付!”
短短片刻,几人都以王泰马首是瞻,瘸腿汉子提出新的担心。
“好对付,用这个就行!”
王泰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的药包。
“大哥,这火药……包有用吗?”
一个一个的火药包放在桌上,几个汉子看着王泰,都是一脸的震撼。
“一会你就知道了!”
王泰把火药包放好,两个药包太小,他不得不又绑成一个大的,两大三小五个火药包,重叠在了一起。
弄不弄成事,就看它们了。
“你们两个,一人拿火药包,一个人拿火把,到时候一人撞开土匪的大门,把火药包先扔进去,另外一人再扔火把,剩下的交给我就是!”
王泰面色凝重,郑重道:“一个人扔火药包,每个房间一个,一个人扔火把,火药包和火把千万不要相碰,记住了吗?”
两个汉子见王泰面色凝重,赶紧一头。
两支箭头被浸油的布条缠好,王泰把羽箭放入箭囊,拿下墙上的一把角弓,试了试力道,抽出一支羽箭,搭在了弦上。
“走,拿好兵器,出去!”
众人向前,走出房门,向着两间土匪居住的房间摸去,还没有走到房门跟前,一扇房门打开,一个土匪哈欠连天,从房里走了出来。
王泰看的仔细,此人正是曾经在“怡情苑”干过的那个许三。
看到眼前的王泰几人,许三不由得一愣,王泰张弓搭箭,立刻射了出去。
羽箭急飞而至,正中许三的前胸,许三被射翻在地,发出“噗通”的响声。
“破门,扔药包!”
王泰低吼一声,一个汉子上前,一扇门已经打开,一个火药包被扔了进去,另外一个则是被另外一个汉子撞开,随即火药包也被甩在了房间里面。
“扔火把!”
王泰火箭被点燃,搭在了弦上。
两个火把扔了进去,一个刚好点燃了一间房里的火药包,一个则是火把熊熊,照亮了房间。
王泰额头冒汗,不再犹豫,手上的火箭对准没有燃烧的火药包,迅速射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两座房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两间房屋轰隆隆一起塌了下来。
王泰抽出另外一支火箭,点燃后,射向了土匪大堂前的一大堆
麦草上。
火光熊熊而起,照亮了夜空。
如果王二带人来救自己,应该可以看到这黑夜中的火光。
“咣当”一声,衣冠不整、手持长刀的大哥从大堂里奔了出来,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已经被王泰上前,一枪捅翻。
“你……”
大哥躺在地上,嘴角不断渗出血来,他看着眼前面色阴冷的王泰,再也说不出话来。
“戕害无辜,罪有应得,记得下辈子做个好人!”
王泰抽出长枪,鲜血从大哥的前胸泉水一般喷了出来。
王泰踹开匪首的房门,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怡情苑”中的那位白衣少女半身裸露,脖子上鲜血淋漓,她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显然是刚刚自尽。
想不到这女孩,性格竟然如此刚烈。
王泰上前,给女孩盖好了衣服,轻轻摇了摇头,退出了房间。
“大……哥,不好……了,山下的土……匪上来了!”
瘸腿汉子脸色苍白,指着前面,结结巴巴地说道。
王泰抬起头来看去,果然有无数土匪手持刀枪,狂呼乱叫着,正在向自己几人跑来。
“慌什么!”
王泰抓起手上的小药包,一个接着一个,远远扔了出去。
“你们三个,对付从房里出来的,我对付山下上来的!”
尽管房屋已经坍塌,王泰还是担心会有土匪出来。
稻草堆上火光冲天,再加上土匪手中的火把,山寨被照的如白昼一般。眼看奔跑中的土匪们到了药包处,王泰点燃了火箭,张弓搭箭,射了出去。
“通通”的爆炸声不绝,奔跑中的土匪被炸翻一片。
借着火光,王泰羽箭连发,当头几个锦衣华服、不伦不类、使劲叫嚣的悍匪一一被射翻在地,许多土匪掉头鼠窜,竟然直接向山下逃去,任凭土匪头目们咆哮如雷。
“兄弟们,冲上去,救公子!”
王二带领家丁们和佃户们赶上山来,迎面刺翻了一名惊慌失措的土匪。
众人冲上了土匪的寨堂前,从坍塌的房屋里逃出的幸存土匪,也被众人一一射翻砍翻在地。
杨震飞刀射倒一名土匪头目,和手持利刃的家丁一起,来到王泰跟前,把他围护了起来
“公子,你没事吧?我可没有乱杀,杀的都是土匪头目!”
杨震看王泰一支盯着他的腰间,脸上一红,下意识地摸了摸飞刀,赶紧解释。
“我没说你乱杀,我是说,你的衣服好像穿反了!”
杨震低头一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公子,出来的匆忙,怪不得我觉得浑身不对劲!”
王泰抬起头,把视线看向了周围的情景,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这哪里是土匪,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除了被炸塌在房底下的一般土匪头目,那近百土匪部众,大多数都是放下了锄头的农民。
王泰暗暗叹息。这就是乱世,该死求朝上,谁也无法顾虑周全。
天色微亮,山寨中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生火做饭,炊烟袅袅,家丁和庄民,还有山上被关的那十几个可怜人,纷纷聚在一起,兴奋异常,说笑聊天。
“公子,缴获的东西不少,咱们的亏欠,都补起来了!”
土匪聚义的大堂,王二满脸笑容,对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王泰,喜滋滋地说道。
“你这小子,难道不知道,本公子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王泰摇了摇头。这样的惊吓,还是少来些。
“你倒是说说,缴获多少,让你这样兴奋?”
“银子一万三千多两,金子六百多两,两百多石粮食,六十多匹好马,还有上百的刀枪剑戟。土匪从“怡情苑”抢来的银子就有一万多两,
还没有打开!”
王二喜笑颜开。这么大的收获,不但王泰赦免掉庄民的四千多两银子有了补偿,而且还有大量的盈余。
至于那些马匹,一半是土匪的,另外一半则是他们从“怡情苑”抢来的。现在倒好,全部归了王松。
不过,一座小小的山寨,就有两三千两银子、上百石粮食,还有二三十匹好马。如果训练一支队伍,打打这些山寨的主意,似乎可以以战养战,同时壮大自己。
要是再能多打几次土豪,那后顾之忧就更没有了。
王泰摇摇头,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也许有些穷人,还在打自己的主意,自己不就是土豪吗。
“王二,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你亲自带人看着,不能让外人知道!”
王泰暗暗心惊。朝廷没有银子,这些士绅却是脑满肠肥,光是一个县上的娱乐场所,就有上万两银子的积蓄,社会的畸形,可见一斑。
不过,自从他重生以来,这可是他赚的第一桶金了。
“公子放心就是! 都是自己人看守,包括张四娃他们,小人都没让进来!”
王二满脸红光,拍着胸脯保证,过了一会,神情又仿佛有些恍惚。
“王二,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说出来听听。”
见王二似有所思,王泰不由得问道。难道说,又发生了其他事情。
“可惜了那依依姑娘! 那么好看,却……”
王泰不由得一愣。原来是少男怀春,君子好逑。
“王二,放心吧,你以后一定能找个好女子,比依依姑娘更好看!”
王泰轻轻皱了皱眉头。两间土匪住的房屋被炸塌,另外两个女子也不幸做了陪葬品。
“公子,我在想,王浩那小子,肯定要伤心一阵子了! 不过,要说好看,表小姐才是咸阳县最好看的女子!”
王泰微微一怔。这小子,眼头还够高。
“吃完饭后,让张四娃他们找处好地方,把几位姑娘的尸身都埋了。另外,把山寨的兵器都发给他们,让庄子上的乡亲们也好有个防身的。”
王泰眼神幽幽。这次是土匪抢他,他走运。从今以后,就该他抢别人了。
两个共同御匪的汉子,还有瘸腿汉子三人一起进来。几个人看到王泰,都是有些激动。
“各位兄弟,咱们并肩作战,共同生死。兄弟我也没有什么好谢的,你们每人拿100两银子,拿上几袋粮食,一人牵一匹骡马,到时候咱们一块下山,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大哥!”
几人都是面露喜色,两个壮汉一起上前,接过了沉甸甸的布袋。100两银子,可是有6斤多重。
二人暗自庆幸,那十几个没有动手的“牢犯”,每人只发了5两银子的盘缠。其实二人跟着王泰,只是打打下手,杀人放火的事情,还是王泰来做。
瘸腿汉子却没有拿银子,他反而抱拳行礼,说出一番话来。
“大哥,100两银子就算了,小弟只拿10两就行。等小弟回去还了债,接了父亲,到时候会来找大哥,还望大哥收留。”
王泰哈哈笑了起来,朗声道:“100两银子都拿上,左右都有亲朋好友。回去安排好以后,就来咸阳县王家庄找我!”
瘸腿汉子大喜,赶紧谢过。其他两个汉子对望了一眼,心里面暗暗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王泰站了起来,走出了大堂,对着外面正在等候、满脸期待的庄丁和庄民们。
“各位兄弟,感谢前来营救王泰。凡是来的人,每人发10两银子,一石粮食,防身的家伙自己选。大家收拾一下,咱们准备下山!”
众人都是欢声雷动。只是多跑了些路,就有10两银子,还有一石粮食,又发了刀枪,可谓是收获颇丰。
王二杆子的仁义,果然是非同一般。
第24章 拓业
残雪消融,大地回春,原野上虽然恢复了几分绿色,但依然是春寒料峭,寒气逼人。
“公子,这连年缺水干旱,地里的苗能长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王二打马转了一圈回来,脸上的表情无奈。
王泰蹲在田头,仔细看了看发黄的麦苗,心头发虚,一声叹息。
作为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干部,曾经的一镇主管经济的副书记,对于这些农事,他自然是谙熟于心,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虽然时代不同,可解决的方法大同小异。
何况,这事在自己的能力解决范围之内。
“远离河边的荒地,咱们就用井灌,凿深井取水。这一点,本朝徐光启的?农政全书?里,已经有了相关的阐述。至于距离河近些的,就用水车引水。”
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一些各种各样的书也翻了一些,尤其以所谓的“奇技淫巧”为主,这?农政全书?就是一本。
书里的许多部分他还是不懂,但是他在基层工作时,曾经亲自经历过带领百姓修渠、打井、灌溉、农业致富的事情,理论结合实际,水利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公子,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王二脸上肌肉微微颤抖。王泰这样一来,可得花费几千两银子了。
“王二,不要担心花费。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
王泰嘴里吐出一句后世的俗语,眼神中有一丝戏谑。
只有基础设施的大量投入和完善,才能谈农业发展的事情,否则,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敝帚自珍,哪有能办成的事情?
“处之,你怎么在这里,害得我一通找!”
远处马蹄声响起,王泰回头一看,却是官道上,文世辅和张元平二人打马过来。
“文公子,张公子,你们找我家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王二明知故问,首先开口。
“王二,别乱说话!”
王泰瞪了一眼王二,转过头,笑道:
“两位这么着急找我,是为了前几日我被土匪掳走的事情吧。”
文世辅和张元平下了马,文世辅上前,脸色平静,微微一笑。
“处之,土匪绑了你,无非是想弄些钱财,所以愚兄也没有妄动,一直在等土匪传来的消息。”
张元平也在一旁接着说道:“王泰,昨夜我爹已经派了县里的乡兵去找你,天太黑,没有找到土匪的行踪,不得已才回来。”
王二冷冷道:“等你们去救人,黄花菜都凉了。多此一举!”
“王二,你去东边,看看那边麦子的长势怎样,还有那些渠修的咋样,快去!”
王泰再次瞪起了眼睛,王二赶紧上马离开。
“两位兄弟,多谢你们惦记。兄弟我安然无恙,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几十年的官场生涯,千锤百炼,王泰本身的养气功夫早已练成,这些门面上的话,自然是信口拈来。
毕竟,萍水相逢之人,没有多大交情,能惦记你,愿意为你奔波,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文世辅微微一呆。这王泰和以前,天壤之别,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他真怀疑面前的王泰是个冒牌货。
“处之,那么多土匪,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土匪大掠而归,犒赏三军,趁着他们酒醉,我杀了几个开门的喽啰,逃了出来。路上碰到王二和王家庄的乡亲,土匪这才没有追赶,侥幸逃过一劫。”
谎言自然早已经准备好,也嘱咐了其他家丁和庄民。即便官府查到他杀了土匪,抢了银子又能
如何,死无对证而已。
“我就说嘛,王泰你一身功夫,没有那么容易死掉!”
张元平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手一挥,豪气冲天。
“王泰,就今天晚上,我们几个为你接风洗尘,庆贺你虎口脱险,死里逃生!”
王泰苦笑着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多谢张公子了,不过今晚就算了。我这庄里要打井、造水车,一大堆的事情,咱们随后再聚不迟。”
张元平无奈,点点头道:“那就一言为定,过几天再聚。”
王泰刚要说话,远处过来几顶轿子,几个骑士手持刀枪,护卫在周围,虎视眈眈。
张元平微微皱了皱眉头,狐疑道:
“这不是朱富和曹朴的轿子吗?他们出来作甚?”
“还能做甚?处之安然无恙,他们听到风声,自然是来打探消息了。”
文世辅微微一笑,上前几步,拱手道:
“朱公,曹掌柜,你二人一大早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吧?”
轿子里钻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果然正是朱福和曹掌柜。
“文典吏,张公子,你们也在这里。”
朱富微微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着王泰,目光炯炯。
“王泰,土匪在那里?我的几个姑娘和银子都在那里?”
好家伙,一上来就盛气凌人,完全把王泰像犯人一样审问。
王泰还没有说话,后面的曹掌柜上来,脸色通红,戳指喝道:
“王泰,是不是你和土匪里应外合,拿了我的金子?”
王泰本来还想虚与委蛇,闻言一下子变了脸色。
一上来就给你来个通匪之罪,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由不得人胡说。
文世辅也是皱眉,大声道:“曹掌柜,你不要乱说话! 王泰从土匪窝死里逃生,怎么会拿你的东西?”
张元平也是怒道:“曹朴,谁给你的狗胆,一上来就污蔑人? 不要以为你认识什么西安府的黄大人,在老子眼里,屁都不是!”
曹朴恼羞成怒,尖声咆哮道:“土匪窝都能逃出来,这样的话谁信?一定是王泰拿了我的东西,不信到他家里去搜!”
“闭上你的狗嘴!”
王泰脸色阴冷,冷笑了一声。
“就算我拿了你的东西,你又能怎样?到我家里去搜,给你个狗胆!”
朱富怒声道:“王泰,你不要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你爹已经过世,你如今只是个破落子弟。你要是拿了我的银子,藏了我的姑娘,赶紧还给我,否则咱们没完!”
“朱富,你好大的口气!”
王泰气极,反而放松了下来,他脸色一板,义正言辞。
“朱富,曹朴,你二人诬陷我拿了你们的东西,我要到衙门去告你们,要求你二人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走,咱们现在就去衙门!”
精神损失费?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文世辅首先明白了过来。
“二位,王公子可是说了,你们要再胡闹,咱们就去衙门,让你二人赔偿他的名誉损失!”
他正色道:“你二人所说,我和张公子都是亲耳所听,也是目击证人。咱们现在就去衙门,说个清楚!”
张元平连连点头,大声道:“咱们现在就去衙门,这个诬告的罪名,怕是要坐实了!”
朱富和曹朴面面相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听到王泰出来,他二人只是怀疑王泰和土匪勾结,却没有任何的证据。一旦到了公堂之上,空口白牙,又哪里能说得清楚。
“王泰,一定是你干的,你赔我的金子!”
曹朴忽然爆发了出来。五百两金子,也就是三千多两银子,对于要钱不要命的他来说,这可是要了他的老命。
“你狗日的找死!”
怒喝声中,众人转过头去,只见王二恶狠狠打马向前,手持长枪,直奔曹朴。
王泰脸色铁青,不发一言,看着朱富和曹朴,就当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旁边的护卫头目急了起来,赶紧把曹朴挡在身后,大声喊了起来。
“王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把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几个护卫都是脸色苍白,拿着刀枪,把瑟瑟发抖的曹朴和朱富围在中间。
王二打马向前,在一众护卫面前停下,手里的长枪指着曹朴,凶神恶煞。
“曹朴,马上出来,跪下给我家公子赔罪,否则我今天要了你的狗命!”
曹朴躲在护卫身后,不敢直起身子。
朱富暗自庆幸,曹朴发火,怒呵王泰的时候,恰好被这个恶奴看见,自己幸运躲过了一劫。
“王二,把枪放下,不要给你家公子惹事!”
文世辅看了看哆哆嗦嗦的曹朴,终于站了出来。
他是官府之人,自然不希望事情闹大,遇到这些事情,也要出手阻止。
“王二,算了,和这种人,没什么可计较的!”
张元平也是出来劝道。他生怕王二雷霆大怒,伤了或杀了曹朴,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曹朴,滚出来,给我家公子道歉!”
王二怒容满面,不依不饶,声音又高了几度。
“王二,放他们走吧。”
王泰脸色阴沉,终于发了话。
人活一张脸,尤其是曹掌柜这样,在咸阳地面上有些影响的富商,今天臊了他的面子,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吓一吓就得了。
王泰发了话,王二悻悻收回了长枪。他猛然纵马上前几步,来到了曹朴的轿子旁,长枪猛砸猛捅,很快把轿子砸的稀巴烂。
“王泰,咱们后会有期!”
朱富脸色难看,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上了轿子。
曹朴也是一样,坐在破破烂烂的轿子里面,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王公子,告辞了!”
几个护卫满脸陪笑,连连作揖,护卫着朱富和曹朴二人,落荒而去。
“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在这里撒野!”
王二不依不饶,狠狠骂了一句。
“处之,土匪山寨的位置,你还记得吗?”
文世辅忽然开口,让王泰微微一愣,他使劲摇了摇头。
“黑灯瞎火的,哪还记得这么多。不过我那些家丁可能有人记得。南山是鄠县的地界,剿匪还是交给他们。”
王泰真真假假,弄的文世辅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原来是南山群盗,不是我咸阳县的土匪,这样就好向上官回复了。”
他看了看王泰,拱了拱手。
“处之,我和张公子先回县衙复命,你好好修养。若是有事,到时候请你去县衙一趟”
经过王泰身旁时,文世辅停了下来,在王泰耳边低声一句。
“处之,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王泰微微一笑,轻声回道:“文兄,你说呢?”
二人四目相对,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旁边的张元平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这二人,到底傻笑些什么?
第25章 心生异
文世辅和张元平离去,王泰看着他俩的背影,若有所思。
“公子,张元平和文典吏前来问话,是代表官府?”
一场王泰被掳事件下来,让王二对文世辅马上改变了称呼。
“这就是权力啊。”
王泰微微叹息了一声。他要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要是没有文世辅,以及张元平的关系,可能早已经被抓到县衙,大刑伺候了。
张元平和文世辅过来,也只是打个过场。显然,王泰安然无恙,他们对此案件,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由此也可以看出,张名世这个一县父母官对自己并无恶意,这倒是一个好的信号。
“公子,听说郑氏父子手下的乡兵捕快,昨晚只是绕着咸阳城转了一圈,连渭水岸边都没去。他们这样做,不是明摆着让公子你送死吗?”
王二的抱怨听在耳中,王泰微微一笑。
“现在你知道,文典吏和张元平,已经算是不错了。以后,还是要客气些。”
他忽然开口,转移了话题。
“王二,你说这世上,怎么样才能赚钱?”
“公子,自然是买低卖高,赚取差价了。”
“太慢了,也太辛苦了!”
王泰摇了摇头,指了指田间地头络绎不绝的流民,若有所思。
“王二,咱们王家的存粮,可以救活多少流民?”
王二扳着指头计算片刻,抬起头来。
“公子,除去官府的税赋,大约可供一千人一年的口粮。”
王泰暗暗心惊。自己一个小地主,足可以供养千人,果不其然,明末的土地兼并,已经是触目惊心,严峻至极。
“王二,再问你个问题,你说这些个流民,他们真的没有饭吃了吗?”
看到王二疑惑不解,王泰继续问道。
“王二,你说秦王府、朱富、郑雄这些人,能够救活多少流民?”
王二满脸苦相,低下头,苦苦思虑起来。
“公子,郑雄一家,家财少说也在十万两银子以上,还不包括田产。朱富只多不少,二人加起来,只怕能养活上万人。”
王二计算的认真,神色也激动起来。
“更不用说秦王府,皇亲国戚、钟鸣鼎食之家,护卫便是数千人,上万顷的土地,银两百万以上,少说也能救助流民数万人!”
“钟鸣鼎食之家!”
王泰轻声笑了起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忠仆,读的书倒不少。
不过这些个皇亲国戚,豪强官绅,如果他们可以为国分忧,能够拿出来些粮食,大明也不至于是眼下这个样子。
想起历史上这位秦王拒不向守城官兵捐赠一分一厘,而使得百万银两白白便宜了破城而入的李自成,王泰心头凉凉。
“一厢情愿罢了。”
王泰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些人的粮食金银,本来就是靠匿户匿税,从国家身上盘剥而来,指望他们为国分忧,赈灾流民,无异于南辕北辙,痴人说梦。
“公子,你不会真的把粮食分给流民吧?”
王二一下子急了起来。
“公子,流民千千万万,可是救不完啊!”
“赈灾流民以后再说,现在,得把咱们的庄稼给侍弄好了。”
王泰转移了话题,他指着眼前的田亩,眉头微微一皱。
“咱们现在庄稼所产,一年能有多少?”
另外一边的杨震上前,马鞭斜指。
“公子,上田大概在八斗,中田六斗,下田不到五斗,夏麦秋粟两季,所有田亩共产三万石左右。除去赋税两千五百多石,佃农所得九千余石,再加上灌溉、种子、农具、牲口草料等所耗三千多石,大约共有一万五
千石的存余。”
夏秋两季,两百顷地,三万石的产量,平均下来,一亩地不到八斗,也就是一百五十斤的产量。
“产量太低了!”
王泰摇了摇头,这样子肯定不行,宁可多掏些银子出来,也要把粮食产量提上去。
这里可是水土肥沃的关中平原,不是地贫干旱的陕北黄土高原。
“公子,你真的要造水车,打深井?”
王二看着脸色凝重的王泰,满腹疑惑。
“乱世之中,无论如何,粮食才是第一位的。”
王泰微微一笑,目光变的坚定。
“你们几个马上到流民中去,召集工匠和青壮,人手召集好以后,立刻修渠挖沟,打井造水车,一定要赶上节气,错过了唯你们几个是问!”
杨震和几个家丁打马而去,只剩下王泰和王二主仆二人。
“公子,你这动静太大了,恐怕咱们辛辛苦苦从土匪窝里抢来的银子,又要花光了!”
王二嘟嘟囔囔,面露悻悻之色,看起来对王泰的决定心有不甘。
“王二,我刚才问过你,这世上怎么样才能赚钱? 其实你没有答对。”
王泰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目光幽幽。
王二困惑地挠了挠头,下意识地道:“公子,除了家里有座金山,难道说,还有其他的办法?”
良家子,又那能理解王泰话里有话。不过,看到王泰眼中戏谑的冷笑,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公子,你是说打……家劫……舍?”
说到最后,王二脸色苍白,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不是打家劫舍,是劫富济贫!只有行此狠招,才能不耽搁功夫!”
王泰低声回道,王二看了看周围,赶紧压低了声音。
“公子,咱们吃喝不愁,就不要瞎搞胡搞。这一旦被官府查到,恐怕会株连九族! 再说了,你想赚钱,可以慢慢来,不需要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也太危险了吧!”
天下动荡不安,果然人人心中有一个魔鬼。王泰只是稍微提了一下,王二就明嗅到了打家劫舍的味道。可见人心浮动,人人思变。
“太慢了,来不及了!”
王泰摇头道:“晚一刻,都有千百万穷苦百姓流离失所,化为匪盗。早些开始,劫富济贫,垦荒屯田,这天下就少一个流贼,多一个良民,天下安靖,大明就多一分元气。”
“公子,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王二懵懵懂懂,王泰摆了摆手,看着官道上的流民,无数无人耕种的荒田,目光幽幽。
“一万多两银子,一个晚上,你说,天下有这么好、这么快赚钱的吗?”
王泰的心一点点变的冰冷。
“一万两银子,可以救多少流民? 若是拿来屯田,又能把多少荒田变成良田, 救活多少流民? 若是有几十万两银子,岂不是救的百姓更多?”
王泰一连串的自言自语,旁边的王二脸色阴晴不定。他看着王泰,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如果可以和天子免谈,我真想告诉他四个字“拯救农夫”。他一番拆东墙补西墙,归根结底不行,就是没有痛下杀手,让豪强官绅的粮食和银子,回到百姓的手中。”
“拯救农夫!”
大明王朝到了如今,占人口至少上亿的农民嗷嗷待哺、水深火热,而财富集中在少部分的藩王、豪强官绅、富商巨贾手中,这些人花天酒地、穷奢极欲,历史上的“拷脏索饷”可见一斑。
国家连百万两银子的兵饷也难以凑齐,一个北京城的各级官员,却能整出七千万两,政治上的**不言而喻。
“公子,你真是个好人啊!”
王二眼睛一红,王泰今天的话语,证
明了他这些天所做的好事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彻彻底底,重新做人。
“别拍马屁了,到时候打井这些琐事,还得你扛在肩上,整个王家庄,整个咸阳县,乃至整个大明天下,我能相信的,也就只有你了。”
王二心头一热,脱口而出。
“公子放心就是,小人绝不让公子失望!”
以前的王泰让人又惊又怕,现在的王泰却是让人又敬又爱,心服口服,说话都透露着亲切劲。
这样的主家,怎不令人信服!
王二看了看周围,信誓旦旦地低声说道:“公子,以后这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就交给小人们去做,公子只管收银子就是。即便是出了岔子,也连累不了公子。”
“只要银子,除非对方恶贯满盈,否则不能杀人!”
王泰也给王二定下了规矩。盗亦有道,并不是要像多尔衮、刘宗敏那些人一样,弑杀无度,心理上已经变态。
“公子放心。小人去过西安府,那里富户聚集,也不在咸阳县境内。那些个富商巨贾、豪强官绅,数不胜数。”
王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眼睛里已经露出些许贪婪来。
“要说最富的,莫不如抢了秦王府,那样的话,公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总有机会搞他狗日的一下!”
王泰也是怦然心动。要是能抢了秦王府,那岂不是做事容易多了。
两百多年的积蓄,一年一万两,也是两百多万两,不知可以救多少流民!
“你派人去好好打探一下,西安府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要一一打探清楚,到时候咱们好好筹划一下。”
“公子放一百个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王二,你说这造水车、打井的工匠好不好找?”
王泰岔开了话题,以免这家伙满脑子胡想,不务正业,误了正事。
“公子,你有所不知。黄河两岸,自兰州到宁夏中卫,到处都用水车,少说也有三四百辆。大水车一年可灌溉六七百亩,小的可灌溉二、三百亩。”
说到正事上,王二也是侃侃而谈,一副信心百倍的样子。
“公子,陕西流民无数,里面最多的就是军户,其中工匠不少。用不了三日,小人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匠户!”
王泰看他信心满满,便也放下心来。
明朝农业发达,崇祯时耕地达到七百八十多万顷,此一水平,即使是到了后来的乾隆时期都没有被打破。
王二所说的这种水车,乃是明朝嘉靖年间段续发明的兰州大水车,他后世也见过这种水车的“遗迹”,知道其制造不易,需要专业的工匠来制作。
至于井灌的龙骨水车,是从南方引进,制作上要简单的多。只是他心里纳闷,徐光启所提的龙尾车,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大明普及,而他至今也没有看到过。
“公子,咱们的地要修水车,要打井,有没有个数?”
“先修20架大水车,大水车用于灌溉渭水旁边的田亩,小水车用于深井的取水,具体数量,还需要和工匠商量。”
对于大水车,由于明末干旱,河水水位下降的缘故,只能大概按其一半的灌溉量算。主要的,还是深井灌溉。
“公子,要真是这样,今年的收成一定喜人!”
王二的脸上,也是充满了希冀和欣喜。
他转过头来,看着王泰,半信半疑。
“公子,真的要一次投入一万多两银子吗?”
“当然是,那有开玩笑的!”
王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说出的话语让王二目瞪口呆。
“那些个朱富秦王们,银子多得是!银子不够了,咱们抢就是!”
第26章 百姓
崇祯年间的陕西,天灾不断,饿殍遍野,虽然灾荒连年,但官府的征粮却是依然分文不减,以致于民不聊生,再加上官治衰败、武备废弛、财烈匮乏,以至于逃兵逃军接二连三,终成闹的一发不可收拾。
陕西民变军变不断,由边镇蔓延至关中,良田荒芜,荆棘塞途,百业萧条,民生凋敝,天灾**,军民为了生存,被迫背井离乡,四处逃亡,觅一栖生之地。
而位于陕西“白菜心心”的西安府周围,自然成了流民们寻觅生机的最佳选择。
介于西安城和咸阳城之间的咸阳古渡,由于是南北通透、贯穿东西的要地,素来是草市的集散地,行人来往络绎不绝,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流民们便在这岸边的河堤外,倚着岸边,搭起了一个个简陋的窝棚。流民们白日里去咸阳城或周围村庄乞讨或寻觅活计,晚上就来这里栖息,苟延残喘,朝不保夕。
天色大亮,阳光洒满了整个渭水南岸,唐充睁开了眼睛,他从窝棚的空隙向外看了看,除了流民们的喧哗声和哭喊怒骂声,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毫无生机。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世世代代匠户子弟,自小喜欢奇技淫巧,于农业灌溉设施上很是有些心得,自以为生活平平淡淡,一辈子搞些小东西,谁知道官府欠饷不说,流寇冲击地方官府,县衙经年没有知县上任,盗匪猖獗,失去了经济来源,父母早逝、妻离子散的他,不得不流落他乡。
说起来,除了饥一顿饱一顿,单身汉也有单身汉的好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是吃不饱,也只有饿着,不用别人担心。
蓬头垢面,脸色潮红,十指乌黑,身上虱子跳蚤肆虐,破烂的棉衣,饥肠辘辘,他唐充,怎么活成了这个样子?
想起父母在世时,一家人快快乐乐的样子,唐充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他艰难地靠起身来,以免头碰着窝棚顶,想收拾一下心情起来,透过窝棚的破孔,目光所及,却发现那个动人的同乡刘芳从一个窝棚里钻了出来。
刘芳矮下身子,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蹑手蹑脚逃开。
唐充微微一怔。刘芳是他们一起逃难出来的同乡,她丈夫原来是富家子弟,家道中落,逃难途中,偷偷离开,剩下了刘芳和公婆二人。
刘芳人长的不错,二十出头,正是风华动人的时候,她丈夫抛弃她,唐充都觉得可惜。
他脸皮薄,也有几分孤傲,虽然对刘芳有些倾慕,但现在落魄江湖,刘芳公婆又在,自然是望峰息心。
看刘芳刚才出来的窝棚,似乎是那个壮汉顾一峰的。这小子天天偷鸡摸狗,倒是往往能弄些吃的。刘芳跑到他的窝棚去,到底要做什么?
唐充心里正在狐疑,顾一峰从窝棚里出来,他提了提裤子,伸了伸懒腰,脸上的志得意满,让唐充心里莫名一痛。
听说这流民堆积的渭水南岸,一个馒头就能换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初夜,看来刘芳……
顾一峰大踏步离去,唐充心里一阵悲哀,针扎一样的心痛,远处传来刘芳和她公婆的哭声,似乎验证了唐充心里的想法。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铛!铛!”
嘈杂的铜锣声响起,掩盖了渭水南岸流民们的各色声响,众人一起抬起头来,向着河堤上看去。
“都听好了! 王家庄要造水车,打水井,招募会凿井、造水车、木匠活的工匠,有意者速速去王家庄报名,包吃包住,还有工钱,名额有限,逾期不候!”
“都听好了,王家庄修渠垦荒,凡是有力气的、会种庄稼的,速速去王家庄报名,人数三百,管吃饱饭!”
河堤上,王二、杨震等家丁大声呐喊,随即,有家丁在河堤旁的老树上拿出一份告示,贴在了上面。
家丁们大声呐喊,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人潮汹涌,一起向着王二等人涌来。
“要我,我有力气!”
“我是木匠!”
“我以前是官府的工匠,我会打井!”
流民们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唯恐对方要的人不是自己。
“铛!铛!铛!”
无法听清楚对方的话语,王二和家丁们拿起铜锣,一起猛力敲了起来,震的流民们惶恐不安,纷纷向后退去。
“谁再乱挤,一概不准去王家庄应募! ”
“乱挤的人全都不收!”
眼看着局面就要失控,王二和杨震等人大声呐喊,拥挤的流民这才安静了下来。
“我再说一遍: 我们招募的,是会凿井、造水车、木匠活的工匠,有力气的壮汉,愿意的人去南面五里的王家庄,有力气的吃饱饭,有手艺的还有工钱。都听清楚了吗?”
按照王泰的交待,一定要对流民客气,不要态度恶劣,王二耐心大喊,一些粗话忍着没有说出。
“大家都不要乱,不要挤!”
人群中,马上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会手艺的匠人,真的有工钱吗?”
人群安静了下来,有人开口,狐疑中夹杂着惴惴不安。
“会造水车、龙骨车、会凿井的,木匠,一定会有工钱,会重用! 有力气没手艺的,就只管饭了!”
王二也是对着说话人的方向,大声回应道。
“小人会造龙骨水车,一月工钱多少?”
唐充按捺住心头的狂跳,继续问了起来。
“你真的会造龙骨水车?”
王二上下打量着蓬头垢面、乞丐似的唐充,目光中都是怀疑。
“小人世代匠作出身,龙骨车自己造过,木匠活也会,到时候一试便知!”
众人注视之下,唐充心头的骄傲油然而生,不自觉抬起了头来。
“你,跟我上马车,去见我家公子!”
王二点了点头,打马向前,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能不能等一等,小人回去把行李拿上?”
唐充心里一急,赶紧开口说道。
“你那些破烂衣裳棉絮都丢了吧! 等到了王家庄,衣裳被褥都会发新的!”
王二脸上的不耐烦显而易见,他挥挥手,唐充只好上了马车。说起来,除了他自己,他倒真是身无余物。
“小人会打井!”
“小人会造水车!”
流民踊跃报名,一会儿功夫,马车上便装满了人,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向着王家庄的方向而去。
“兄弟,你们还要女人不? 我会做饭、会缝缝补补,养鸡养鸭都会!”
“你们要算卦的不,我会算卦看风水!”
“我算盘打的好,要不要账房?”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有被录取者,被拒绝者也比比皆是,欢呼声叹息声惊喜声哭泣声不断,兴奋和沮丧的面庞交相辉映。
“这是在作甚?”
拖儿携女的蒋信勇满头大汗,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走过了浮桥,疑惑地看着南岸河堤上的人潮汹涌。
“怕是在挑人吧。”
蒋妻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眼里露出失望的表情。自己的丈夫是匠工,不过这年头,这手艺可难找活干。
蒋信勇也是心头失落。他已经四十多
岁,身子瘦弱,要去卖力气,恐怕干不了几天,人就先散架了。
“过去看看,也许能找到好事情做!”
蒋信勇安慰着妻子,抱着儿子向前而去。
对于四十好几的蒋信勇来说,能挣点银子,让媳妇儿女能过上温饱日子,恐怕就别无所想了。
“造水车!”
距离越来越近,听到招募者的大嗓门,蒋信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连续听了几遍,蒋信勇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步子迈的老大,浑身充满了力量。
“兄弟,我会造水车,兰州大水车,我造过十几个!”
蒋信勇的大喊声听在耳中,杨震皱了皱眉头,点了点头。这个年龄大,最起码看起来靠谱些。
今天早上,打井的倒是找了几个,带了几个说会造龙骨水车的,除了一个貌不惊人的瘦弱汉子,其他的几个充其量就是个木匠。
“龙骨车会造吗?”
杨震的问话,让蒋信勇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龙骨水车和大水车,异曲同工,都是依靠水斗提水。在关中平原,大水车一般在河边提水,龙骨主要用于井水,大水车可以做到六七丈,渭水边六丈足够。使用大水车,还得造水坝蓄水,以便固定水车,还可用于……”
耐心听完蒋信勇的滔滔不绝,杨震心里踏实了些。这次这个家伙,应该不是滥竽充数。
“跟我走!”
杨震正声道:“丑话说在前面,能造出水车,保你吃饱穿暖,还有银子拿。要是样子货,趁早滚蛋,免得自取其辱!”
蒋信勇点了点头,赶紧道:“这个不用交待,过去画了图纸,做上几件东西,等大水车做出来了,再给银子也不晚!”
“自己安顿一下,一会在马车那边等,招到的人一起过去!”
杨震点了点头,蒋信勇赶紧来到一旁。
“爹,你是不是找到事做了,咱们是不是有钱买东西吃了?”
看到父亲满脸的轻松,九岁的女儿懂事地问道。
“是的,爹很快就找到事做了,到时候,咱们就有好吃的了!”
蒋信勇抚摸了一下女儿乱蓬蓬的头,怜惜地说道。
“爹,我要吃白馒头!”
女儿高兴地喊了起来。
“爹,我也要吃白馒头!”
三岁的小儿子昂起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蛋,也是奶声奶气地说道。
“都有! 都有!”
蒋信勇连连点头,蒋妻低头抹起了泪花。
“你先照顾好孩子,我先去王家庄应了这份差事,以后的日子或许就会好了!”
蒋信勇向妻子郑重交待,心里头也是松了口气。
“上车了!”
马车滚滚,颠簸着向南而去,带着流民们的忐忑不安,也承载着他们对未来的希望。
唐充兴冲冲地来到窝棚前,刘芳正好从窝棚里出来,二人四目相对,刘芳脸上微微一红。
“唐充,你倒是变了个样子!”
刘芳俏生生的样子让唐充爱恋不已,刘芳的羡慕和失落看在眼中,唐充心里顿时生出一丝豪情。
“刘芳,你看你过的这样苦,咱们两个同病相怜,知根知底,不如搭伙一起过吧?”
仿佛是害怕刘芳犹豫,唐充急急加了一句。
“我刚在王家庄找的差事,吃饱穿暖,刚开始每月二两银子,后面就是五两。不会让你和你婆婆吃苦!”
刘芳不由得心头一颤,看着眼前的唐充,迎着他热情的目光,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27章 父子
咸阳县衙后院,书房之中,咸阳县的父母官张名世放下手上的书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儿子,满脸的惊诧。
“这么说,你和王泰之间的事情,一笔勾销了?”
“爹,千真万确,大庭广众之下,还有文典吏作为见证,还能有假?”
张元平斜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
“这样爹就放心了。”
张名世长出了一口气,面色缓和了许多。
“怎么说,这王泰也是我士人之后,若是闹大了,看笑话都是小事,你我父子前途未卜,这才是某些人的目的。”
回想起王泰差点被儿子派去的人打死,张名世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爹,不瞒你,这几日交往下来,我觉得这王泰不一般,人更是义气,是个汉子。”
张名世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几天,儿子这变化,也太过明显。
“会不会是王泰差点丧命,服了软?”
张元平想了想,使劲摇了摇头,撇嘴道:
“这小子刚把郑雄暴打了一顿,周全说,王泰当时发了狠,差点把郑雄打死。王泰这家伙,为了一些流民,竟然敢和郑雄翻脸,有那么几分骨气。过去的事情,我也就不计较了!”
周全是咸阳县衙的衙役,那日跟随郑雄一起,河堤上亲眼目睹郑雄和王泰的冲突,是以县衙的其他人也都知道。
“这么说来,王泰倒还有几分忠义之本色。你们这狗屁“咸阳四公子”,也算是好坏各半了。”
张名世捋着胡须,赞赏道:“听说王泰免去了佃户的积欠,四五千两银子,算得上是位善人了。”
郑雄父子坏事做尽,在咸阳县出了名的霸道。想不到王泰竟然如此凶猛,连自己昔日的老大都痛扁一顿,看来确实是改邪归正了。
现在想起来,他还有些后怕。万一儿子真把王泰打死,到时候此事传到了抚台大人那里,他父子恐怕要黯然离职或锒铛入狱了。
为一个混人,实在是得不偿失。
朝闻道,夕死足矣。王泰能够浪子回头,也让他很是有些欣慰,毕竟,他和王泰的父亲还有些官场之谊。
“爹,你不知道,王泰被匪人掳走,侥幸死里逃生。朱富和曹朴怀疑是王泰吞了他们的银子,王泰死不承认,说曹朴和朱富血口喷人,让朱富赔他的什么精神损失费,他的仆人王二还砸了曹朴的轿子。想起来真是可笑!”
听了儿子的话,张名世也是哈哈大笑,想不到王泰这二杆子,竟然还有这一手。
“看来这一次,朱富是损失不小!不管是不是王泰拿了银子,都是让人舒坦!”
想起朱富来衙门报案的可怜样,张元平心里暗爽。
“一万多两银子,三个头牌姑娘,人人都以为朱富是赔到家了。”
张名世微微笑道:“平儿,你以为朱富只有这点家当,土匪抢的这点,恐怕只是九牛一毛。这“怡情苑”,不是还开的好好的吗。”
张元平微微一怔,摇头道:“这只老狐狸,感情这都是装的!”
“朱富和郑子羽,这二人搭上的是三边总督洪承畴,京城的御史,也有人为他们撑腰,势力非同一般。”
张名世皱眉道:“朱富几十万的身家,在西安府也数得上,他可不是曹朴那奸商,他不缺银子。”
张元平撇撇嘴,不屑道:“洪承畴又怎样,爹不是还和卢象升有交情。要说那些混吃等死的言官,朝中为爹说话的人,不会比那郑子羽差!”
“平儿,你我父子都是外人,你平日要收敛些。等爹明年任上满了,咱们就回山东老家,爹安度晚
年,你也读些书,博个功名,爹就放心了。”
张名世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却惹来儿子的一阵摇头。
“爹,大明内忧外患,天灾**,难以独善其身。生逢乱世,就该抒国难、保黎民、靖平天下。孩儿我决定了,要好好的做一番事业,才不虚此生!”
张名世目瞪口呆。什么时候,混吃等死、浑浑噩噩的儿子,竟然关心起国家大事来,而且还说的如此铿锵有力?
“这些都是你的心里话?”
张名世睁大了眼睛,希望儿子是一时心血来潮。
“王泰可以为了几个流民和郑雄反目为仇,可以免去百姓的积欠,我为什么不可以? 难道说,我堂堂的知县公子,还不如他王泰一个二杆子?”
张名世恍然大悟。儿子想要重新开始,竟然是受了王泰的刺激。
“看来,这几日你和王泰相处的不错。”
想起王泰能从土匪窝里安然脱身,张名世眉头微微一皱。这王泰,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王泰一身的武艺,更兼有勇有谋,他说了一句话,我觉得真是说到了心里。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爹,你想想,能说出这说的人,怎么会是一个混蛋玩意。这王泰,值得我结交一下!”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张名世也是吃了一惊。他堂堂的进士,也做不出这样慷慨激昂的佳句来。
以文见人,这样说来,这王泰倒是有可取之处,不是所谓的莽夫一个。
“平儿,听说王泰在挖水井,修水车,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这小子闹腾的挺大,咸阳城的流民都少了很多!”
父亲的提问,让张元平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 这小子自己修渠挖井,旁边的荒地也开垦了许多。他让我告诉你,春耕这些收成,他会依律交赋,让县衙到时候丈量田亩就行!”
“王泰有如此的魄力!”
“这小子,胆大心细,果断勇猛,我倒是挺佩服他的!”
儿子的话,让张名世心头一惊,靠在椅背上,沉思了起来。
乱世之秋,流贼峰起,让他最头疼的,莫过于匪乱了。城墙破败,县里的乡兵腐烂不堪,聊胜于无。若是流贼来攻,恐怕是一击即溃,县城也是凶多吉少。
况且,这乡兵乃是……
张名世看着桌上巡抚衙门的公文,很快有了主意。
“平儿,王泰身手如何?”
“爹,王泰一个人,打的郑雄五六个人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身手自然不差!”
张元平有些尴尬。他也自小练武,自诩勇力,却和两个家丁一起,抵挡不住王泰的拳脚。看来,有些东西,是要讲天赋的。
“看来这王泰,果然是有些能耐。”
张名世心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就是不知道,这王泰能不能胜任其职?
张元平看着眉头不展的父亲,不解地问道:“爹,你问这是做甚? ”
张名世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想让王泰来衙门当捕快,你觉得怎样?”
张元平大吃一惊,沉思片刻才道:“爹,县衙有郑雄父子在,王泰在他们手下任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张名世惊讶地看了儿子一眼。没有想到,儿子也不是酒囊饭袋,知道轻重缓急。
“县衙那几个蠢货,郑子羽的狗而已,不值一提。”
张名世微微摇了摇头。那一日王泰在城头射匪,箭无虚发,显然不是手无缚鸡之辈,但最重要的是,王泰要能镇得住场
子,堪当大任才是。
“平儿,你所言不错。你觉得,让王泰担任乡兵的练总如何?”
终于,张名世下了决心。
“练总?”
张元平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
练总由官府佥派民间公直者充任,至于乡兵,也有明确的规定: 须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精壮之人。州县七八百里者,每里佥二名;五百里者,每里三名;三百里者,每里四名;一百里以上者,每里五名。春夏秋每月操二次,至冬操三歇三,遇警调集,官给行粮。
张元平沉思片刻,却是很快摇了摇头。
“爹,乡兵寓农于兵,富户可以通过贿赂官员而免充乡兵,穷人没有钱财只好应役,负担增加,难免人心浮动,甚至会官压民反。到时候,恐怕应募的都是滑劣无赖,你这不是把王泰架在火上烤吗? 不行,不行!”
张名世哈哈笑了起来。没有想到,儿子看似游手好闲,民间疾苦却是看的清楚。
“让富户出钱出粮,从流民中招募乡兵,官府提供军需器械。一来不扰民,二来乡兵得以练成,保护地方,三来流民得以安置,四来可以向他表示咱们的善意,化解你二人的隔阂,一举多得,五是一旦有事,王泰也是自家人,乡兵可以保你我父子周全,你说是与不是?”
张元平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
“爹,你果然是老奸巨猾,还是你看的远,老谋深算,果然是条妙计!”
张元平笑了两声,见父亲板起了脸来,赶紧闭上了嘴巴。
“没大没小,一点规矩都没有!”
张名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县里的乡兵形同虚设,要不然土匪也不会进城为非作歹。你要帮着王泰,尽快把乡兵练成。流贼说来就来,可是要加紧了!”
“爹,剿灭流贼,不是有抚台大人和他手下的秦兵吗?怎么还要乡兵?”
张元平不解地问道。
巡抚手下的那些精兵强将,对付流贼,还不是绰绰有余?
“爹,你让那些豪强出血,他们能听你的,到时岂不是要得罪一大片? 抚台大人征收积欠,得罪了大批的陕西豪强,连秦王也牵扯其中,告他的状子已经递到了京城。爹,你还是慎重些吧!”
孙传庭在陕西追查积欠,澄清吏治,各地怨声载道。告他的除了陕西豪强,还有官员和那些皇亲国戚,孙传庭一番大刀阔斧,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这些人的利益。
张名世微微一笑,看来儿子并不是一无是处。官宦人家,还是有些时局意识。
“平儿,你说的没错。不过,孙传庭是割他们的肉,我只是要点汤喝,三百两和三千两,那可是天壤之别啊!”
“爹,流贼的首领高迎祥不是都被杀了吗,还弄什么乡兵? 抚台大人的精兵强将,可不是吃素的!”
张元平依然是不解,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自讨苦吃。
“凡事都得靠自己。难道说,你想乡兵一直把握在郑氏父子手里,你爹仰人鼻息?”
张名世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公文。
“朱富等人把状子递给了巡抚衙门,衙门让我改善治安,查漏补缺。你说,我是不是要给巡抚衙门一个交代?”
张元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里还有上官的公文,由不得父亲不大动干戈了。
不过,朱富曹朴等人爱财如命,把案子捅到了巡抚衙门,反而让县里有了借口针对乡兵。
张名世目光阴冷,面色凝重。
“抚台大人公正廉明,嫉恶如仇,他现在在陕西当政,咱们也可以依靠,万一他离开呢?”
第28章 利弊
大明内忧外患,孙传庭练兵清屯之法,享誉天下,也简在帝心,迟早会被天子召进朝堂,离开陕西只怕是板上钉钉,不可避免。
张名世耐心解释,张元平还是有些不解。
“爹,既然要重建乡兵,为何不让我去担任乡兵的练总,而是要选王泰这个外人?”
“平儿,你还是不懂啊!”
张名世轻轻捋了捋胡须,面色平静,眼神悠悠。
“你要当了练总,爹就有假公济私之举,郑子羽也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推自己的人出来和你纠缠。选择王泰这个外人,谁也不会抱怨,或者说抱怨无用。谁都知道你和王泰有过节,爹这样做,也显得正大光明。”
张元平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爹,就依你的,我这就去告诉王泰,看看他的意思。这件事情,总要他同意才行。”
“我想,他一定会同意!”
张名世沉声道:“王泰在城南兴修水利,垦荒赈民,显然是有抱负,想要做些事情。不过,正式任命之前,爹要见一见他,才会决定。”
事关咸阳县的长治久安,他自然要和王泰见上一面,观其言行,然后再做打算。
张元平正要离开,却被父亲叫住。
“平儿,那个青楼女子,你还是早点和她断了吧!红颜祸水,何况这女子背景复杂,和郑家不清不楚,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看父亲面色凝重,张元平赶紧点了点头。
“爹,你也认为思思和李峰是个圈套? 怪不得我这几天找不到她。还有那个李峰,早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张名世看了一眼儿子,诧异道:“除了爹,还有人这样认为吗?”
“还不是王泰! 他说这池水很浑,没有那么简单。想不到爹你也这样认为。”
儿子的话,让张名世轻轻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更是安稳了几分。
“看来,这王泰心思缜密,有勇有谋,做这个练总,应该是可堪大任。”
张元平点头道:“爹,你说的不错。王泰有勇有谋,他那些家丁,舞枪弄棒,比县里那些乡兵强多了。王泰被土匪掳走,还不是他那些家丁所救!”
王泰被掳又被救,中间情形如何,众说纷纭,谁也不知究竟。即便是张元平,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王泰是被家丁和庄民救回。
“这么说来,王泰那些家丁,也都是有些手段?”
“王泰亲授刺枪术给他那些家丁和佃户,人人都是凶猛,看起来让人瘆得慌。和原来那些乡兵比,一个顶十个!”
“郑子羽手下那些货色,欺负一下老百姓可以,要对付土匪流寇,门都没有。”
提到县里的乡兵,张名世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爹,那个文典吏,和王泰不是关系莫逆吗,我怎么感觉这二人怪怪的,好像并非如此。”
儿子的提问,让张名世哈哈一笑。
“平儿,这你就不懂了。王泰一介莽夫,文典吏乃是读书人。文典吏虽然受过王泰父亲的提携,但他们两个泾渭分明,不是一路人。这你都不明白?”
张元平恍然大悟,摇头道:“果然是泾渭分明,平头百姓和衣冠禽兽,原来是如此个区分法。”
看到父亲怒目而视,张元平赶紧逃出了大堂,消失在了夜色中。
张名世站了起来,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不由得眉头紧皱。
也不知这王泰,是否能挑起重担?
咸阳城,郑府内,书房之中。
相对于张名世父子的从容,此刻的郑氏父子则是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可以说眼前形势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们父子二人的预料,让二人始料不及。
“雄
儿,不是说李峰已经把那个混人给弄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面容冷峻、头发花白的老者,一双鹰一般的眼神中,狠厉之色尽显。
“爹,我哪里知道! 当时李峰回来禀报,说当时就已经打死了,谁知道活见了鬼,明明已经死了半天,谁知又给活过来了!”
郑雄也是气急败坏,额头上的一块淤青还没有完全散去,显然受伤不轻。
“雄儿,你说说,王泰和南山的土匪,是不是有什么瓜葛? ”
这件事,郑子羽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王泰和南山的土匪没有什么瓜葛,他怎么能逃的出来?
“爹,这你就冤枉王泰了。”
郑雄摇了摇头,一脸不甘心。
“孩儿刚刚得到的消息,“半斗麦”的山寨被一把火烧了,孩儿想,肯定是王泰和他的家丁们破了山寨,“半斗麦”和他的虾兵蟹将,也都被王泰给灭了。”
““半斗麦”手下,可是有三十多个悍匪,就这样被王泰把山寨给端了?”
郑子羽目瞪口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说不是!”
郑雄恨恨道:“这个窝囊废,手下一百多人,让王泰连窝给端了,实在是废物东西,太没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泰所为? 或者是土匪火并,王泰适逢其会而已。”
郑子羽呆了片刻,苦笑了一声。
“只是这么一来,咱们爷俩的心思,可都是白费了。”
“不但心思白费了,王泰肯定把山上的金银财宝席卷一空,朱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父子二人都是沮丧不已。这一番下来,王泰还是生龙活虎,还得了不少钱财,机关算尽一场空。
“这么说来,这王泰还是有些手段!”
郑子羽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个屁手段,不过一条恶犬而已!”
父亲赞赏王泰,让郑雄心里十分不满。
“要不是他走运,恐怕已经是烂肉一堆了!”
儿子的话,让郑子羽脸色一沉。
“把你放到土匪窝里,你敢说,你就能毫发无损地逃出来? 你要是进了土匪窝,你那些个手下,有没有人会去舍命救你?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之事,要正视你的对手!”
郑雄脸色通红,夹杂着几许恼羞成怒。
“这小子以前就是条恶狗,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真是让人猜不透! 张名世这老小子,王泰打了他儿子,他还偏偏袒护王泰,真是个糊涂蛋!”
“所以说,这王泰不简单。”
郑子羽摇头道:“我这弹劾的状子都写好了,幸亏没有递上去,否则我这张老脸,可真就丢尽了!”
郑子羽脸色铁青,颓然靠在了椅子上。
这样一来,自己送出的那些银两可就白花了,一县父母官的位子,恐怕得再多等一会了。
时局动荡,宦场变幻,铁打的官场流水的官员,谁知道明天咋样,还不知要等多久?
“听说你和王泰发生了冲突,还被他痛打了一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子羽没好气地看着儿子。能被自己的小弟暴打,这个老大可是够失败的。
郑雄脸上一红,争辩道:“爹,当日是王泰先挑衅我的,我不得不出手。这家伙是个混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怪不了我!”
摸着额头上的淤青,郑雄至今心有余悸。
那一天在河堤上,自己打那一火铳,也是气上了头,就是想吓唬王泰。谁知这家伙,差点把自己弄死。
撞鬼了,这狗日的可够手黑的!
“还不是你自己,平日里拿王泰当傻子使,但凡你
对他好一点,能出事吗!”
父亲的责备,让郑雄恼羞成怒,不由得顶起嘴来。
“爹,我要不是身上穿着铠甲,就一命呜呼了! 我是你亲儿子,你不能这样说我!”
“你还有理了,说两句都不行? ”
郑子羽发作了出来,也慢慢冷静下来。
“爹,你是不知道,这王泰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真是纳闷。你说会不会有人背后使坏,让王泰对付咱们郑家?”
郑子羽一惊,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王泰把张元平一顿暴打,这是有目共睹。张元平找人对付王泰,咱们也是亲历。难道说,王泰没被打死,反而给打灵醒了?”
自从王泰受伤以后,所做之事与往日大相径庭。郑子羽如此说法,郑雄也是半信半疑。
再回想当日自己和王泰在河边冲突的情形,这小子似乎变的和以前大不相同。
“听说当日王泰去酒楼找张元平,那个李峰也在,还跳窗而逃。有这事吗?”
“爹,有这事。”
郑雄脸上一红。李峰去找张元平,还不是想勒索些银子。这些市面上的痞子,吃喝嫖赌,坑蒙拐骗,终究上不了台面。
“这个李峰,贪得无厌,要银子不要命,早晚会坏了大事!”
郑子羽立刻板起脸来,神情严肃。
“还有那个思思,斩草除根,不要留下蛛丝马迹!”
无论是王泰,还是张名世父子,一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难免出错,还是要早点清除这些隐患。
“爹,我在思思身上花了几千两的银子,再说了,朱富那边……”
郑雄脸色微变。千娇百媚的思思姑娘,可是他的枕边人、红颜知己,要他痛下杀手,还真有些舍不得。
“既然你舍不得,就把她送走吧。至于朱富那边,我来对付。”
郑子羽微微叹息。儿子是个多情种,只有顺他一下。王泰也不是什么大角色,他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那个李峰,必须除掉!”
想起此人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公然去找张元平索取,差点被王泰逮个正着,郑子羽心里就火大。
这样毫无节操的无赖痞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晚会坏了大事。
“爹说的是,我这就去办!”
听到不用对思思痛下杀手,郑雄脸色马上缓和了几分。
“不要自己动手,流民土匪,能干这事的亡命之徒不少,别把自己陷进去!”
郑子羽脸色阴沉,目光阴冷。
“到流民里多招几个精壮汉子,当家护院,震慑贼人,对付居心叵测之徒。这年头,可是不太平!”
王泰被任命为乡兵练总,明摆着,张名世是要削弱自己在县中的影响,培植自己的势力。那些个乡兵,估计王泰另立山门,这些人一个都混不进去。现在只有多养些人,以免后患。
郑雄点了点头,面色难看,眼神狰狞。
“王泰,到时候我一定要砍下他的狗头,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你呀,还是沉不住气!”
郑子羽摇摇头,叹了口气。
“王泰要当练总,不能让他舒舒服服。让董氏兄弟去闹一下,看他怎么收场?”
“爹,这是个好主意,我马上去办!”
郑雄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重重点了点头,急不可耐退了出去。
郑子羽看着儿子的背影,眉头紧锁。
儿子做事周全,滴水不漏,唯独是太狂傲了些。王泰这件事情,儿子进退失据,性情大变,看来内心遭受的打击不小。
这王泰,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第29章 练总
乡兵练总?
坐在桌前的王泰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该不会是谁想他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张元平相处的不错。冤家宜解不宜结,在这个时代,他并不想树立如此多的敌人,而且他也可以看出,张元平的秉性不错,值得一交。
反而是他第一面看起来风神俊朗的好友文世辅,与他有些疏远。
这种心理上的差异,他可以明显感觉得到,却又无可奈何。
交友的过程发于心,一旦目的性太强,那么失去的就太多。
与郑雄、秦王府的冲突,以及李过、刘宗敏的的恩怨纠缠,使得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处境,另作打算。
二三十人的家丁,实在是太少了,怎么去对抗郑雄、秦王府,更不用说李自成等人!
要有多少人,最少也得成百上千,当然,多多益善。
兵强马壮者为王!
想来想去,王泰觉得只有这个办法能拉拢人心,建立一支自己能掌握的队伍。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还是要拉上张元平、文世辅这些人,大家一起搞,才能把事情做大。
“招兵买马?”
王二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泰。
“是的,招兵买马。”
王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
“你想想,那刘宗敏、李过杀了咱们的兄弟,咱们还得忍气吞声,这是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 还不是人家李自成兵强马壮,光骑兵就有上千人。和人家比起来,咱们就是九牛一毛!”
王泰点了点头,王二的话说的没错,自己的势力,太微不足道了!
“公子,私募家丁,最多不过百人,一旦数量太多,官府那边,可是不太方便。”
“王二,你不错,做事谨慎,考虑周全。”
王泰嘿嘿一笑,赞赏道:“不过,事还得干,人还得招,咸阳县周围,流民多的是!”
“从流民里面拉人?”
王二吃了一惊,摇头道:
“公子,如今这世道,粮食比人命金贵。招兵买马,万一流民中有流寇的细作,到时候内外勾结,咱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不要忘了,刘宗敏那些家伙进庄杀人,就是躲在流民里面。”
“没那么玄乎,也不能因噎废食。即便是流寇的队伍,大多数也是普通百姓! ”
王泰不以为然,这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在他的印象中,孙传庭这个猛人,打的李自成只剩18骑,而且逃进了山中。
这个时候,陕西还是基本安全的。也只有趁着这一段时间壮大自己,才能不受制于人。
何况,他刚得了一笔横财,有的是银子,确保他在造车挖井的前提下,可以同时私募兵马。
“行,既然公子你这么说,我照办就是!”
王二倒是个不折不扣的执行者。
“公子,咱们在流民里,已经招了一些匠人,木匠、铁匠、造水车的工匠都有。至于疏浚沟渠,也招了一些流民,里面的亡命之徒不少,正好可以利用。”
王二脸色通红。看来王泰不仅仅是兴业拓业,还有其他打算。
“亡命之徒要有,良家子才是根本。”
王泰意味深长,若有所思。
“咱们得罪了秦王府,还有郑雄父子,什么事情都得未雨绸缪,不能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那时就来不及了。”
火器,只有自己打造才行。这世道,即便你想
买,恐怕也不太容易。
至于官府会不会追究,这就是后话了。现在先积蓄力量,以便以后保命要紧。
火铳、火炮、手榴弹、铠甲、练兵……
一人一把火铳,身上挂几颗手榴弹,就算是骑兵,也是无所畏惧。
再加上火炮,足可以纵横天下,无坚不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粮食。
要想获得稳定的粮食生产,不但要和天斗,还要和兵祸抗衡。一旦李自成打入陕西,和官军大战连连,恐怕又是天灾**,粮食歉收,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公子,你要是想起事,小人愿意做马前卒,誓死追随公子!”
王泰所作所为,王二是看在眼里,王泰的变化,也是大不相同。若是主人要做事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责无旁贷。
众人的命运,早已经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公子不管做什么打算,都得和县里说清楚了。一旦来一个谋逆之罪,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王二的话,让王泰微微点了点头。要做成一番事业,没有靠山和人脉,实在是太过艰难。
“王二,你说的不错。看来我得去找张元平一趟,和张知县谈谈。”
“王泰,你小子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说曹操,曹操到。王泰话音刚落,张元平已经大踏步走进了书房。
“张公子,你来的正好,麻烦你给引荐一下,我有事找知县大人。”
“王泰,正好,赶紧跟我去见我爹,知县大人正好有请。”
“你爹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泰惊诧的话语里,却是多了几分期待。
“咸阳县的乡兵练总,不错吧。不过,一切都要在你和我爹见面之后才有分晓,你自己可要抓住这次机会,不要让我失望!”
张元平泄露了天机,王泰心头不由得一颤。
时来天地皆同力。难道说,招兵买马的银子,也可以省下来了?
县衙大堂,看着眼前国字脸、高大威猛、虎背熊腰的王泰,张名世微微点了点头。
也只有这样器宇轩昂的关中义士,才能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抵抗纷至沓来的敌侮。
“贤侄,你是贤达之后,要振作些。你和张元平,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过去的不愉快,就随风而逝吧。”
张名世的开场白,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大人,往日是小人愚笨,以至于有些恶行。如今小人已幡然悔悟,想起往日所作所为,不由得觉得脸红,也觉得好笑。朝闻道、夕死足矣,况且在此内忧外患之际。我和张元平已经冰释前嫌,大人不必担忧。”
王泰面色平静,侃侃道来,张名世微微一怔,轻声笑了起来。
“不错,贤侄倒是个爽快人。当今时局确实是内忧外患,思之令人心焦。”
张名世捋了捋胡须,正色道:“贤侄,本县的民壮腐朽不堪,百无一用。本县欲重练乡兵,以应付未来之事。由你担任本县的练总,你觉得如何?”
陕西这一块流寇纵横的中心,没有民壮力量,单靠官军,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王泰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站了起来,施了一礼。
“大人,小人多谢大人提携之恩。维持一县治安,保护乡邻,小人责无旁贷。大人提供钱粮,练兵之事,包在小人身上。练兵之法,小人略懂一二,必当尽力为之。大人日后但有指使,小人和乡兵甘为驱驰,绝不辜负大人厚望。”
“好!”
张名世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王泰一席话,把他所有要叮嘱的,几乎全都讲了出来,他反而没有什么可叮嘱的了。
“贤侄放心去做就是,一切都有本县给你排忧解难。”
“多谢大人栽培!”
王泰赶紧上前行礼。
他万万没有想到,和张元平之间的一番龌龊,竟然有了这样的结局。
“王泰,县里治安松弛,盗匪之猖獗,公人之无能,“怡情苑”一事,可见一斑。旧有的乡兵,不能用的全都弃之,造册上报本官即可。”
王泰心里微微一沉,正如张名世所说,如今这天下大乱,盗贼峰起,是得有些精兵强将。咸阳县那些乡兵,土匪洗劫“怡情苑”,从容离去,他们销声匿迹,显然没有什么用处。
“还有就是……”
张名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周围,这才低声说道:“贤侄,县里的某些官员,有人作奸犯科,甚至是私通流贼土匪,到时你可得睁大了眼睛。”
王泰心头一颤,看来这咸阳县的水,果然是不浅。
“大人,小人在咸阳县和长安县的接壤处,发现大量无人耕种的荒田,不知是何缘故?”
王泰的话,让张名世长长的一声叹息。
“贤侄倒是有心,不要说两县交界,就是这咸阳县,也有大片的荒田。那些荒地本官知晓,百姓大量逃匿,土地无人耕种,良田变成了荒野,本官想要组织民力耕作,无奈县里财赋短缺,入不敷出,只能作罢。”
他看着王泰,狐疑道:“贤侄的意思是……”
“大人,如今流民到处都是,小人家中尚有余财,愿意垦荒种殖,还请大人恩准。”
张名世微微点点头道:“贤侄不妨说得明白些。”
“小人愿意招募流民,垦荒种植,只需大人下一道公文即可。”
王泰站起身来,肃拜道:“所有的种子、耕牛、耕具,包括灌溉等等,都由小人一力承担,大人按律坐收税赋即可。”
张名世大吃一惊。两县交界处的荒地可是有数百顷上千顷,赋税可达几千上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
“贤侄,你倒是有心!”
张名世莫名地有些感慨。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居然也是胸怀天下,心系黎民。
“贤侄放心去做就是,垦荒公文和练总的公文即刻下达。若是有什么麻烦,贤侄只管来县衙,一切都有本官在后担着。”
王泰赶紧上前,肃拜道:“多谢大人成全,小人必当尽心尽力,不让大人失望!”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王泰莫名地感觉到心情沉重,但也有了一丝期待。
和张名世谈的非常投机,王泰也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善意和欣赏。
乡兵练总,虽是小小的县民兵队长之职,但却拥有了奉旨强抢民女的权力。
只要练好了兵,天下那里去不得,南拒流寇,北击东虏,或许就从这里开始。
“王泰,你可是令人大吃一惊啊!谈吐进退有节,说话条理清晰,的确是脱胎换骨,令人耳目一新,你可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张元平羡慕地说道,把妄想症发作的王泰,拉回了现实。
“张元平,多谢你了。大吃一惊为时过早,好话还是等练好了兵再说。”
王泰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停住了脚步。
“张元平,上次我去“怡情苑”,本来是想找你那位思思姑娘,谁知发生了变故。我想问一下,你还见过那位思思姑娘吗?”
第30章 冲突
“什么我的思思姑娘,不过几面之缘而已。”
张元平脸色微红,面色尴尬。
“不瞒你说,我也找过她几次,都说回乡去了。我就是想问问她,谁给她的狗胆,让李峰对你下死手?”
想起打死王泰的后果,张元平至今是后怕不已,心头也是怒火中烧。
“那你打听到了没有?”
“有人说她是湖北,有的说是南直隶,乱七八糟,不知所云。依我看,有个人肯定知道她的住处。”
“你说的是郑雄?”
“不止是郑雄!”
张元平摇了摇头道:““怡情苑”是朱富的产业,他肯定知道思思的住处。我想,肯定有人给他打过招呼,不过,这事还得从朱富身上下手。”
“朱富怀疑我得了他的银子,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消息,恐怕不太可能。”
王泰摇了摇头。他得了朱富、曹朴二人的银子,这二人对他怨恨不已,想要从朱富那里得到消息,恐怕是不太可能。
“王泰,朱富家产巨富,最少也是几十万两银子。所丢的一万多两,只不过是零头。”
张元平看了看周围,靠近王泰耳边,压低了声说音。
“县里有人传来消息,说是你和家丁破了土匪山寨,所有银两一卷而空。是真事吗?”
王泰眼神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却使劲摇了摇头。
“绝无此事,这些谣言,你也信吗?”
“王泰,我看不透你。不过,我倒是盼着你得了那些金银,至少,你愿意为流民做事,做的是正事!”
张元平微微一笑,继续道:“朱富和曹朴显然是得到了什么风声,这二人都认为是你得了他们的银子,你得小心些!”
王泰点了点头,脸色一板。
“反正已经结下了梁子,我也不会怕事,放马过来就是!”
震惊之余,果然,自己得到的,只是朱富财富的皮毛。看来这朱富,真是富贵逼人,让他有再度出手的冲动!
他大肆造水车打水井,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
这么多银子,朱富拿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要是花在百姓身上,多造些水车,多买些粮食,那得救活养活多少流民?
张元平哈哈大笑了起来,使劲拍了拍王泰的肩膀。
“这才是我认识的王泰! 你现在云里雾里,我都看不透你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 李峰那些家伙,下手可够狠的!”
“王泰,真是对不住了! 下次逮到李峰那小子,我一定带到你面前,让你查个清楚!”
想起李峰阳奉阴违,还想敲诈自己三百两银子,张元平心头一阵火大。要是碰到了这厮,他一定要这家伙的好看!
“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边走边看吧。”
王泰和张元平说说笑笑,走到衙门口的时候,刚好郑雄和几个公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泰!”
几个公人如临大敌,赶紧退后几步,拔出刀来,护在了郑雄身前。
王泰扫了一眼几个公人,目光重新看向了郑雄。
衙门大门外等候的王二上来,挺枪站在了王泰面前,直盯着郑雄,眼神狰狞。
“王泰,走了狗屎运,逃得一条狗命。从土匪山寨抢来的银子,够花一阵子吧。”
郑雄瞳孔收缩,眼神和王二一样狰狞,饿狼般的目光,让张元平都是心中一惊。
“郑雄,闭上你的狗嘴! 再对我家公子放屁,老子手里的枪不认人!”
王泰还没有说话,王二已经大声怒喝了起来。这些年受到郑雄淫威的屈辱,仿佛要一扫而光。
郑雄气的七窍生烟。王二什么东西,竟然也和他
这样说话,他的主子,曾经也不过是自己的一条恶犬而已。
“王二,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你敢和我这样说话,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郑雄,我看你这狗日的才不想活了!”
王二手持长枪,恶狠狠就要上前动手。
“王二,这里是县衙,不要在这里生事!”
张元平赶紧上前,抓住了王二的胳膊。
王二看王泰脸色难看,不吭一声,胆子更盛,他一把甩开了张元平,长枪就要刺向郑雄。
“王二,你先退下,去把马都牵过来。”
王泰转过头,看了看县衙里面,发现已经有衙役在向门口张望,微微皱了皱眉头。
“是,公子!”
王二目光凶狠,瞪了郑雄几人片刻,这才大踏步迈步离开。
“好!好!好!”
郑雄气急反笑,抽出了刀来,指着王二,怒色斥喝。
“王二,你这恶奴,你给老子站住!”
郑雄气的浑身发抖,周围的公人赶紧把他死死抱住。
“公子,你身子金贵,何必和这狗贼一般见识!”
“公子,你消消气,让小的上去,废了这家伙!”
几个手下抱住眼色发红的郑雄,抽出刀来,直奔王二。
“谁都不准动手!”
张元平上前几步,拦在了众人之间,挡住了几个公人上前的步伐。
“这里是县衙,事情闹大了,谁也没有办法收场!”
“张元平,你闪开,今天一定要宰了这恶奴,为我家公子出口恶气!”
三旬左右的公人显然是个狠角色,他越过张元平,狠狠一刀,向着王二狠狠砍下。
“就怕你狗日的不来!”
王二手持长枪,迫不及待向上,横枪拨开了公人的长刀。
二人刀枪相向,张元平等人慌忙躲开,以免殃及池鱼。
“王泰,你也不劝劝!”
张元平额头冒汗,旁边的王泰却是面色平静,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火大,就打一架再说,看看谁的拳头硬,谁的刀枪更利!”
郑雄这些人跋扈惯了,只能他们杀人放火,不许别人点蜡烛。不以刚克刚,只会让这些家伙得寸进尺,最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公人显然是个练家子,加上年富力强,和王二斗了十几招,竟然不落下风。
“王二,不要纠缠,用刺枪术,不要伤人性命!”
王泰观看片刻,沉声喝道。王二长枪迫退了公人,大喝一声,拧腰长枪急刺。
长枪急射,犹如毒蛇,公人大吃一惊,急忙后退,王二长枪连刺,刺到第三枪上,公人躲闪不及,被王二刺在肩上,“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郑大!”
两个公人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把叫郑大的公人扶了起来。
“没用的废物! 废物!”
郑雄气的面红耳赤,他怒声喝骂,受伤的郑大和其余几名公人都是低头不语,任凭郑雄呵斥。
“郑雄,你要是不怕死,可以上来试试。不过,你不一定会有那天河堤上的运气。”
王二把枪尖上的鲜血擦了擦,对着郑雄,漫不经心地说道。
郑雄气的脑袋都要炸掉。他看向周围,目光扫过一群公人,大声怒道:“谁去废了这恶奴,赏银一百两!”
公人们眼神闪烁,无人应声。郑大是郑府家丁里的翘楚,功夫远在众人之上,他都不是王二的对手,众人上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郑雄慢慢平息了下来,眼睛看向王泰,冷笑了一声。
“王泰,你现在不得了,一个恶奴都如此放肆,真是厉害
! 我可是记在心里!”
张元平怕王泰冲动,事情不可收拾,赶紧上前,把横眉冷目的王二推了回去。
“王二,你家公子就要当练总,你就不要惹事了!”
王二看向王泰,王泰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王二收起长枪,走向一旁,开始解起马桩上的缰绳来。
“王泰,总有一天,我会要了你的狗命!”
郑雄看着王泰,眼神冰冷,充满了憎恶。
“郑雄,彼此彼此!”
王泰向着几步,迎着郑雄的目光,微微一笑。
“郑雄,王二不是什么恶奴,而是我王泰的兄弟! 你要是敢对他半分不敬,我手里的刀枪可不认人!”
王泰朗声说道,正在马桩旁解缰绳的王二虎躯一震,瞬间挺直了胸膛。
“王泰,王二我是杀定了,至于你,我也不会放过。咱们到时候走着瞧!”
郑雄眼神狰狞,强自按捺下心头的怒气。
“郑雄,废话少说,要想对我兄弟下手,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王泰毫不退缩,声音和眼神一样,都是冰冷了起来。
“郑雄,对你这样无情无义,心如蛇蝎的胥吏来说,你是没有这样的兄弟的! 你看看,手下为你受伤,你却像狗一样辱骂他们,你真是可恶至极啊!”
郑雄心头一惊,不由自主看向了一旁垂头不语的几个公人。
张元平看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了下来,赶紧上前劝起了王泰。
“王泰,这里是县衙,你就忍忍,马上就要当练总,不要节外生枝,还是先走吧。”
王泰点了点头,冷眼看了看郑雄,就要离去。
“王泰,你不要太嚣张!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主仆后悔的!”
郑雄心头恨极。衙门大门口,他可不想折了面子。
“郑雄,我没有被土匪弄死,你一定心里很失望吧!”
“王泰,河堤上的奇耻大辱,还有几天的事情,我一定会报回来的!”
“郑雄,就怕你不来!”
王泰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如果让我查出李峰的事和你有关,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针锋相对,说的都是面子上的狠话,气氛却早已缓和了下来。
“郑雄,你打了王泰一火铳,王泰射了你一箭,大家一笔勾销。以后的事情,谁都不要提。”
虽然知道王泰和自己交恶的背后凶手是郑雄,张元平还是希望郑雄不要给王泰找麻烦。毕竟以后在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郑雄没有说话,王泰也是面色平静,不吭一声。二人对视片刻,张元平看二人脸色开始变的阴冷,手都伸向腰间的钢刀,赶紧把王泰拉离了衙门大门。
“王泰,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现在已经是乡兵练总,你要前功尽弃吗?”
王泰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拍了拍张元平的肩膀,牵马离开。
“王泰,老子早晚要了你的狗命!”
郑雄看着王泰远去的背影,狠狠向地上唾了一口,目光中的阴冷,又寒了几分。
他转过头来,看到院中瞪大了眼睛张望的一众衙役,粗暴地挥了挥手。
“都给老子滚,该干嘛干嘛!”
回过头来,郑雄脸上强挤出一丝暖意。
“郑大,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没事,公子!”
郑大赶紧说道,满脸赔笑。
看到王泰远远离开,几个公人都是插刀回鞘,各自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这混人,可是个亡命徒,不定会不会突施杀手,可是得防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