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斗志
冬雨霏霏,冬意萧然,放眼望去,大运河滚滚流水,两岸古柳叶落归根,枝条轻舞,虽是冬日,亦有生机。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站在运河岸堤上,看着滚滚而去的流水,岸边已经开始有了细冰,崇祯嘴里,脱口而出这几句话来。
隋炀帝滥用民力,国破身死,犹自建有大运河,福泽后世。自己执政大明二十年,一无是处,几近亡国,惶惶然犹如丧家之犬。
自己,岂不是连隋炀帝也不如?
何况,在对付夷狄上,隋炀帝可是一点也不手软,高句丽可是比建奴强大太多。
“烺儿,你过来。”
看到儿子醉心地诵读文章,崇祯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生逢乱世,醉心于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丝毫不以沙场征战为乐,不要说王泰和建奴,就是流寇那些骄兵悍将,一旦疆场鏖战,太子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隋炀帝诸子被李渊、王世充等诛杀殆尽,无一能扛起大隋江山。难道说,他的子孙,也会重蹈覆辙,走上不归之路?
太子这个样子,又怎么能挑起大明江山这副千斤重担?
“父亲,有什么事吗?”
看到崇祯脸色难看,朱慈烺赶紧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
崇祯父子说话,王承恩还有其他的卫士,都是远远地避开。
朝廷南迁,人心尽失,一路上逃离的官吏、宫人、包括卫士络绎不绝,崇祯的心情糟糕至极。
这个时候,可没有人想触霉头,惹的龙颜大怒,自讨苦吃。
大明王室虽然威望受损,但余威犹存,卫士们还是恪守宫中规矩,知道天威浩荡,不敢僭越。
“烺儿,将来到了江南,天下这些政事,你也要替父分忧了!”
崇祯的话听在耳中,朱慈烺抬起头来,满眼的疑惑。
过去几年,他已经断断续续开始帮着崇祯处理政务,只不过他才能一般,对政务似乎没有什么天赋,而崇祯脾气暴躁,朝中大小事务乾坤独断,他就更加索然无味了。
听父亲的意思,是要他正式开始处理政务,也不知是真是假。
“父亲,孩儿惶恐,恐担当不起这国家重任,让父亲失望了。”
“当不起也得当,谁叫你是大明的太子,是朕的儿子!”
崇祯眉头紧皱,语气不自觉地严厉了起来。他看着惴惴不安的朱慈烺,忍着心头的不耐烦,语重心长。
“天下动荡不安,内忧外患,居心叵测者大有人在,我大明的江山,自然不能拱手让人。到了南京以后,朕便让你速速辅政,率军出征,平定四方,你自己也要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父亲,我大明朝,难道真的没有精兵强将吗?”
朱慈烺心头忐忑,不自觉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朱慈烺就开始后悔。
天下若真是有精兵强将,朝廷又何必南迁,父亲又凭什么对王泰忍气吞声!
崇祯一阵失望,儿子的话语明显信心不足。就凭他这个样子,还怎么和王泰抗衡?
看到崇祯脸上的失望之色,朱慈烺脸上一红,赶紧解释了起来。
“父亲,王泰统兵有方,可比汉之卫青、霍去病,唐之李靖、苏定方,若能让他回归朝廷,我大明国运自会蒸蒸日上!”
朱慈烺的脸上,甚至浮起一层兴奋之色。
崇祯一阵错愕。这个老实孩子,他难道不知道,王泰是乱臣贼子,他就是来夺大明江山的吗?
“烺儿,王泰文韬武略,部下精兵强将,可他是大明臣子,不该居心叵测,自绝于朝廷。你……你明白吗?”
崇祯心中浮起
一丝后悔来。若是当年不顾什么大明祖制,乾坤独断,召王泰入京,革新变法,也许现在的形势,是另外一个局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大明王朝若是亡了,也是被他玩死的。他就是大明的千古罪人!
果然,崇祯的苦口婆心,听在朱慈烺耳中,还以为崇祯示弱,有悔恨之心。
“父亲,王泰当年向父亲提出革新变法,父亲断然拒绝,后在群臣的怂恿之下,一步步把王泰逼上了反路。父亲对王泰太过严苛,对群臣却是优待许多。王泰有救国救民之心,群臣却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朝廷今日之窘迫,乃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朱慈烺年轻的脸上,忽然变的通红,言语中的激愤,显然是有感而发。
“就说那个山西总兵赵应贵,天下人谁都知道,他不可能公然掳掠淫辱晋王妃,父亲顺应群臣,冤枉赵应贵,处以极刑。结果如何?王泰派人劫了法场,从此与朝廷决裂,一发不可……”
“够了!你是在讥讽朕吗?”
崇祯面色铁青,怒声打断了儿子的滔滔不绝。
“父亲,忠言逆耳,孩儿都是肺腑之言,望父亲见谅!”
朱慈烺不顾地上的泥水,跪了下来,额头几乎触地。
崇祯怒不可遏的同时,却是暗暗摇头。
儿子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主意。他虽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完美,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大明朝廷对王泰太过苛刻,那也是王泰咎由自取,飞扬跋扈所致。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天下的臣子受些委屈就恣意妄为,朝廷还如何号令天下?
“王泰南征北战,功高盖主,使得天下百姓只知王泰,而没有朝廷。自古以来,这都是大忌。况且,王泰手握数十万重兵,形同藩镇,你说,朕能安心吗?”
崇祯慢慢恢复了平静,语气也变的平和许多。
“起来吧,要是让船上的人看见,不定会引起什么波澜。”
“谢父亲教导。”
朱慈烺站了起来,眼神闪烁,他身躯虽然高大,但身材还是太过单薄。
“烺儿,你听这朗朗的《少年中国说》,已经传到了南直隶,难道还不可怕吗?”
崇祯眼神幽幽,似乎在自言自语。
“王泰执掌河南,徐州水师、清河船厂却是其势力范围。由此可见,这两淮已经被其侵蚀。也不知道,这南直隶,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父亲,到了江南励精图治,还能再回来吗?”
父亲的苦楚看在眼中,朱慈烺小心翼翼问道,心神不定。
听说王泰已经破了山海关,兵进山西,河南卫军骁勇善战,只怕大明朝廷不是对手。
南京能不能落脚尚未可知,父亲已经想起了将来之事,是不是太乐观了些?
“北地糜烂,王泰必然要浪费大量人力物力,恢复民生,安抚百姓。外有建奴,内有流寇,到时候龙争虎斗,两败俱伤。江南富裕,咱们趁机厉兵秣马,坐收渔利。”
潇潇冬雨中,崇祯的一腔热血,开始慢慢沸腾了起来,胸中也有了几分斗志。
“父亲,我只是担心,到时候兵祸连连,受苦受难的又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南京距离京师千山万水,恢复起来,恐怕不太容易。”
忠言逆耳,朱慈烺又变的乖巧。
“那也是无奈之事。等到了江南,再派使者和王泰好好谈谈。至于他会不会回归朝廷,就看天意了。”
崇祯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父亲,江南士大夫死的死,退的退,父亲要让江南平定,恐怕还要借助江南的士子。”
朱慈烺的话,让
崇祯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儿子确实是长大了。
不过,朱慈烺的下一句话,让崇祯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江南名士黄道周、钱谦益和刘总周,这几人才华横溢,满腹经纶,都是江南的大家,只要有他们在朝中,江南的读书人就会安静下来,江南的局势也会安定下来。”
“江南的事,等到了江南再说吧。”
崇祯没有再暴怒,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从此刻起,你要和军中的将士多走动,到时候编练新军,他们都用得着。等到了江南,你要礼贤下士,亲民爱民。现在紧要的是和王泰抢夺民心,你明白吗?”
黄道周、钱谦益和刘总周,这些人读书写字、著书立说还行,谈到治国平天下,这不是开玩笑吗?
“孩儿一定努力,做出一番事业!”
“这才是我朱家的子孙!”
父子二人的谈话,终于融洽了些。
生在帝王家,没有选择,除非确实不贪恋权力。
崇祯父子二人在运河岸边侃侃而谈,一艘大船之上,辅臣陈演和魏藻徳二人,也在偷偷打量。
“陈兄,你说王泰被封了北王,真的要和朝廷划江而治吗?”
魏藻徳的疑问看在眼中,陈演轻声一笑。
“是不是划江而治,那就要看王泰了。”
魏藻徳心中一惊,随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以王泰之兵强马壮,要不要称帝,是不是改朝换代,还不是看王泰想不想。
“陈兄,北地糜烂,民生凋敝,外有建奴,内有李闯。王泰想要恢复故土,让北地安定下来,恐怕也不太容易。”
魏藻徳眼神示意了一下,若有所指。
“陛下刻薄寡恩,猜忌多疑。太子太过柔弱,难堪重任,这大明朝廷的将来,不容乐观啊!”
听起来忧国忧民,不过面色轻佻,语气浮滑,仿佛事不关己。
“王泰之能,古今罕有,即便是前朝张居正,亦是远远不及。如今他开衙建府,蛟龙入海,还不搅起轩然大波? 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和其相比,天壤之别,天上地下。”
陈演的低声细语,让魏藻徳面色巨变,脱口而出。
“陈兄所言甚是。看来这大明王朝,支撑不了多久了!”
“以我看来,大明朝廷苟延残喘,能支撑的日子,不会超过十年,或许就是三五年。”
陈演看了看左右,继续低声道:
“朝廷南迁,北地人心尽失,再想回去,绝无可能。江南富裕,朝廷还能支撑几年。等王泰平定了北地,即便是王泰不想南下,他那些骄兵悍将,恐怕也不会答应。”
魏藻徳重重点了点头。
王泰兵强马壮,他那些部下,早已对大明王朝大为不满,虎视眈眈。从刘朝晖驱逐四川官员,到南京城大乱,再到湖广藩王纷纷逃离,这一切若不是王泰指使,谁也不会相信。
“如此看来,王泰早晚要君临天下了。”
陈演脸色凝重,平日里谄媚的油滑荡然无存。
“管他成王败寇,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在崇祯手下,还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吧!”
魏藻徳一阵头疼,摇摇头低声说道。
“说的好,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陈演轻声一笑,轻声细语。
“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和王泰势成水火,多捞些身外之物,急流勇退,见机行事,岂不快哉?”
二人相对一眼,都是一笑。
什么天下大事,忧国忧民,和个人的荣华富贵比起来,不值一文。
第51章 劝进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对于京师的百姓来说,崇祯二十年的新年,非比寻常。
自崇祯年间以来,建奴屡次入塞,京师戒严已是常态,担惊受怕过年也是常态。而自从朝廷南迁,河南卫军北上,京城的百姓经历了冰火两重天,原以为被大明朝廷遗弃,谁知道却是喜出望外,苦尽甘来。
河南卫军大破建奴,夺回山海关,流寇损兵折将,退回山西,终于,京师的百姓们,可以安安心心过年,甚至许多百姓,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王泰入主京师,不过短短两月,京城内外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垃圾被清理了出去,乞乞丐和破落户都分了田地,何况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粮食一船一船的由南面运来,粮价平稳不说,官府还专门设了粥场,用于给养贫困百姓。
用官府的话来说,北王殿下已经下了死令,今年冬天,京师不得饿死一人,不得冻死一人,懈怠者必会追究,一查到底。
更有甚者,朝堂上面已经传出话来,过了年,京师和北直隶就要实行义务教育,所有的孩子免费入学,贫困家庭还有补助。
虽然京师各县府,有一些百姓心有怨言,因为他们还指望自己的孩子,充当家庭的劳力。但对大多数的百姓来说,这都是仁政,是善政。
只要有英明神武、爱民如子的王泰在,只要有无坚不摧的河南卫军,无论是建奴还是流寇,又有何惧?
何况,北王殿下在京师度过新年,百姓都希望北王能常在京师,给他们心灵上的安慰。
对于王泰来说,在京城过年,也是迫不得已,军中将士都在北地,更有许多人呆在关外,他要是选择回河南过年,岂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些。
虽然进了北.京城,但是王泰并没有在三大殿办公,而是选择了文渊阁处理政事。
明太祖朱元璋始创宫殿于南京,即于奉天门之东建文渊阁,尽贮古今载籍,此即文渊阁建阁之始。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文渊阁随之建成。
文渊阁最初的作用是藏书、编书。著名的《永乐大典》,即是在南京文渊阁开馆编纂。明成祖于永乐元年下令修书,永乐六年《大典》书成之后亦藏于文渊阁。北.京宫殿建成之后,明成祖还特别谕令将南京文渊阁的藏书运至北.京收藏。
但文渊阁的作用,并不仅仅是藏书、编书,而是用作天子讲读之所,后来文渊阁成了阁臣入直办事之所,渐渐演变为事实上的秘阁禁地。
明世宗嘉靖十六年,嘉靖命工匠相度,以文渊阁中一间恭设孔圣暨四配像,旁四间各相间隔,而开户于南,以为阁臣办事之所。阁东诰敕房装为小楼,以贮书籍。阁西制敕房南面隙地添造卷棚三间,以处各官书办,而阁制才完全具备。阁门高悬圣谕,严申规制: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可见,文渊阁已成为事实上的内阁,
其地位和作用非同一般。
王泰原本想去顺天府衙门,但又觉得占了阎应元的办公场所,不合时宜。最后不得已,搬入了紫禁城,在文渊阁办公。
宁远城和太原城一样,在河南卫军猛烈的炮火之下,很快就破城。清军撤回了锦州,而李自成的大顺军,大部则是撤回了山西。整个北地,除了满清占据的关外,李自成的陕西,其它各地,譬如河北、山东、山西、河南,四川、湖广,大体上都在了王泰的统治之下。
海外的殖民地,为这次战争,提供了足够的粮食和弹药。
殖民地当然要补贴大明,对此王泰深信不疑。
除夕夜,所有的将臣济济一堂,虽然大多数人没有家人陪伴,但也是其乐融融,气氛融洽。
“殿下,今年这个春节,北地的百姓们终于可以好好过年了!”
坐在下首的顾炎武,意气风发,脸上都是喜意。
一生致力于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忧国忧民、至情至性的顾炎武,因为妻子有了身孕,国运昌盛,开怀不已。
“殿下在北地不能与夫人和子嗣共度佳节,实在是太遗憾啊!”
陈子龙笑着说道。为显示他对河南卫军的信心,甫一进北.京城,他就把家人接了过来。
一直以来,他对河南卫军的战力,都是深信不疑。
另外几张椅子上的董士元和王国平等人,则是面面相觑,有些失望。
董士元倒不是因为没有去破宁远城,没有战功,而是因为王泰放虎归山,让崇祯去了江南,明明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或逼崇祯退位,君临天下,现在倒好,成了划江而治了。
“京师的百姓被荼毒多年,这个年,要让他们过好,吃饱穿暖,一个也不能落下。”
王夫之的话,让王泰微微点了点头,心头也是奋然。
有这些能人义士帮助自己,后面的路也好多了。
“殿下,我朝世俗之人以加官进禄为悦,贤人君子以得行其言为悦。言行,道自行也。盖世俗之情,智周一身及其子孙。官高则身荣,禄厚则为子孙数世之利,其愿如是止矣。大人包天下以为量。在天下则忧天下,在一邦则忧一邦,惟恐民生之不遂。至于一身之荣瘁,禄食之厚薄,则漠不关心。大人一片赤子之心,下官佩服。”
刚刚成为王泰幕僚的朱之瑜,也是由衷而发。
朱之瑜,号舜水,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贡生。崇祯十一年,朱之瑜以“文武全才第一”荐于礼部,而朱之瑜见世道日坏、国是日非、官为钱得,政以贿成,朝政紊乱,自己不能为流俗所容,就放弃仕途,专注于学问。朱舜水不求功名利禄,而热衷于关心社会民生,乃是江南隐士,此番北上,乃是受了前福建巡抚、其恩师张肯堂的鼓励,入世游历。
“朱先生,我欲成立教化司,由你任教化司主事,普及义务教育,成立京师大学堂,为天下培养人才,不知先生愿意否?”
对于眼前的朱之瑜,王泰恭恭敬敬,礼敬有加。
朱之瑜,历史上的大明学者、教育家、抗清义士,先是追随隅拒舟山的鲁王,后来又参加抗清名将郑成功、张煌言的北伐战斗。明永历十三年,朱之瑜看到满清政权日趋坚固,复明无望,为了保全民族气节,毅然辞别国土,弃离故乡,流亡日本,寄寓日本二十多年,仍着明朝衣冠,追念故国。
朱之瑜的学问和德行得到了日本朝野人士的礼遇和尊重,水户藩藩主德川光圀聘请他到江户(东京)讲学,执弟子礼,许多著名学者都慕名来就学。以舜水学说为宗旨的“江户学派”一直影响到“明治维新”,为日本的繁荣与进步作出了贡献。
朱舜水客死异乡,死前遗言:“予不得再履汉土,一睹恢复事业。予死矣,奔赴海外数十年,未求得一师与满虏战,亦无颜报明社稷。自今以往,区区对皇汉之心,绝于瞑目。见予葬地者,呼曰‘故明人朱之瑜墓’,则幸甚。”
这样一位仁人志士、教育大家,王泰自然求贤若渴,不会放过。
“殿下厚爱,草民敢不从命!”
朱之瑜站起身来,神色郑重,肃拜一礼。
“好好好,先生不必客气,坐下就是!”
王泰哈哈笑了起来,心情舒畅至极。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但十年基本就是一代人,到了他手里,已经有了新的一代。
十年一代新人,新鲜血液注入,逐步改变,他一生还有四五十年去努力,去改变,他的时代,足够改变整个民族!
自信、服从、牺牲、热爱,新的国民,一定会在他的带领下,征服世界。
“大人,江南匪盗猖獗,糜烂不堪。北地天灾**,百姓早就其实天下百姓最希望的,就是大人登临大宝,君临天下!”
王国平忽然开口,他的的话让众人的是一愣,
王泰眉头一皱,目光转向了王国平。
这小子在陕西呆了几年,养尊处优,看来没少读书,不然这说话一套一套的,让人真以为他是读书人。
王国平说完,董士元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大人,大明朝廷已经烂了,不值得你为他卖命。为了你和崇祯皇帝的小义,而舍了对天下百姓的大义,大人看似有情有义,实则是自私自利,愚蠢至极!”
好家伙,张元平这家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屋中将臣面色各异,不知是何心思。
王泰看了一眼屋中的群臣,轻轻摇了摇头。
“天子,有德者居之。我王泰不过区区咸阳一匹夫,位卑德浅,粗鄙不堪,难以担当这皇帝的大任啊。”
“殿下天纵奇才,文韬武略,我朝无人能出其右。如果若殿下登临大宝,天下苍生幸甚!今日之天下,除殿下,谁人还能救万民,攘外安内?殿下不必推辞。”
顾炎武郑重异常,幽幽说了出来。
第52章 宿命
山海关,元宵未到,雪花飞舞,凄寒入骨,大地一片苍茫。
车粼粼,马萧萧,山海关以西,雪道上,一行人马正在向西而行。
出了山海关,回头看向巍峨的城墙,吴三桂叹息一声,转过头,和众家丁一起,打马向前。
河南卫军收复了山海关和宁远,两地已经属于汉人的治下,但吴三桂却知道,这关外是呆不下去了。
不但关外之地呆不下去,就连京城也是休想。
变卖田产,举家南迁,关外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而这一切,都源于王泰对吴三桂、对吴家的憎恶。
天下降清的人多了,王泰为何对他吴三桂如此苛刻?
“大哥,我们真回江苏啊?”
吴三辅缩着脖子,脸上冻的发红。
吴家祖籍江苏高邮,这一趟也是举家搬迁。
“不回江苏,难道还能留在关外?”
吴三风呵着热气,懒洋洋地说道。
他从京城来到关外,也是帮着处置房屋田产,顺便传达父亲吴襄回江南的意思。
吴三桂投靠满清,提前告知京城的吴襄一门,吴襄一门出逃,等到大明朝廷南迁,吴三桂投诚河南卫军,吴氏一族又回了京城。
“那要走也晚一些,最起码得等到春暖花开吧!这冰天雪地的,海河都走不了,够折腾的!”
吴三辅没好气地说道。
关外的狐朋狗友还没有来得及告别,就这样匆匆忙忙,太过仓促了些。
“爹也是这个意思,可你二哥,不知道他给爹灌了什么**汤,爹居然答应了克日南下。”
吴三凤眉头一皱,显然对吴三桂的决定也是不满。
不过,吴三桂长袖善舞,再加上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吴氏一门以吴三桂马首是瞻。如今吴门是吴三桂当家,连父亲吴襄都对吴三桂言听计从,他们这大哥三弟,只能是亦步亦趋了。
“大哥,我是真不明白,这个王泰,就怎么这么看不起咱们吴家!”
直到现在,吴三辅还是对此事耿耿于怀。
按理来说,吴氏兄弟杀了满清豫亲王多铎及许多满清将领,吴氏家丁更是损失惨重,如此大功,换来的不过是万两白银,以及宁远恢复后的田产。
田产本就是吴氏的,万两白银是不少,可他吴家,真的缺这万两白银吗?
王泰的喜好,直接决定了吴氏一族的命运。
“这件事,我也是仔细思量,王泰不是瞧不起吴家,而是瞧不起……”
吴三凤微微抬头,眼神示意。吴三辅看了一眼车队前头的吴三桂,心头一惊。
“大哥,你的意思是……二哥!”
“不是他是谁?你我位卑言轻,无人理睬,只能是老二这个封疆大吏了。”
吴三凤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平日里他也对吴三桂这个二弟飞扬跋扈不满,但毕竟家族荣辱系于吴三桂一身,如今吴三桂前程尽毁,唇亡齿寒,他也是有兔死狐悲之感。
“大哥,那王泰为何要对二哥这样?”
吴三辅懵懵懂懂,还是不太明白。
“老三,这件事我仔细斟酌了一下,无非是两个原因。”
吴三凤做事谨慎,常于思考,他一开口,立刻引起了吴三辅的兴趣。
“大哥,什么原因,你快说说看!”
“老三,你先别急,听大哥仔细说来。”
吴三凤看了一眼弟弟,继续说了下去。
“王泰此人,平日所作所为,极端仇恨士大夫,权贵豪强,我吴家在关外家大业大,形同割据,王泰必引为心腹大患,他又岂能容忍我吴家在关外继续盘踞。此其一也。”
吴三凤的话,让吴三辅连连点头,急声催促。
“大哥,这其二呢?”
“这其二吗……”
吴三凤微微一笑,忽然开口。
“老三,你常看河南的报纸吗?”
“大哥,我有时候看。这跟二哥有什么关系?”
吴三辅还是迷迷糊糊。
“大公子、三公子,二公子请你过去!”
吴三凤正要开口,家丁过来,轻声叫道。
“二公子怎么不自己过来?”
吴三辅有些不满。吴三凤是老大,吴三桂就不能亲自过来。
家丁讪讪而笑,吴三凤淡淡一笑。
“都是亲兄弟,分什么彼此。咱们过去。”
吴三凤打马向前,吴三辅瞪了一眼家丁,随后跟上。
“大哥,你还没有说,王泰不喜欢二哥,和报纸有什么关系?”
吴三辅打马向前,和吴三凤并驾齐驱,嘴里继续问道。
“华夷之辩,民族主义,国家主义,汉奸,这些你都知道吗?”
吴三凤目不斜视,说话也是轻描淡写。
吴三辅不由得一愣,马速也慢了下来。
兄弟二人到了吴三桂马旁,勒马停下。
“老二,有什么事情吗?”
吴三凤毕竟是大哥,年龄大些,性格也要温和许多。
“大哥,我想了一下,你去京师,接应父亲一行,那里人多事杂。咱们到时候在通州汇合,这样会快一些。”
看到吴三凤过来,吴三桂转过头来,轻声说道。
“老二,这么急?”
吴三凤看了一眼弟弟,微微有些惊诧。
“大哥,我想快些离开,早日南下。咱们吴家,在这北地,没有立足之地了。”
吴三桂的话语里,一丝淡淡的落寞。
“好吧,我这就去!”
去京师,不过两日的路程,吴三凤也没有拒绝。
“我也去!”
吴三凤带人前行,吴三辅不满地看了一眼吴三桂,打马跟上。
吴三桂看着吴三凤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吐了口气。
前途渺茫,这北地,他实则是没有心思呆下去了。
繁华的通州渡口,即便是冬日,即便是大雪纷飞,也是热闹异常。尤其是年关未尽,年气还在,各个酒楼里更是热闹。
吴三桂一身便装,风流倜傥,亦如贵家公子,他在酒楼二楼临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下,边吃边喝,吴国贵和家丁在一旁小心伺候。
心情压抑,不知不觉,吴三桂喝了许多。
他一行人先到通州,在此等候吴襄一门。
“公子,少喝点。”
对面的吴国贵,知道吴三桂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劝了起来。
“住口!要你废话!”
吴三桂一顿酒杯,脸色一板。
吴国贵马上住口,不再言语。
从宁远城投了建奴起,吴三桂就沉默寡言。到降了王泰,就脾气暴躁,更喜怒无常了。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想起当日在关外呼风唤雨,金戈铁马,纵横驰骋,而如今却如丧家之犬,惶惶南走,吴三桂喃喃自语,他斟满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明白,为何王泰对自己如此绝情?
难道仅仅以为自己投过建奴吗?
做这事情的人多了,又不是自己一个。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狗屁事情?
吴三桂自斟自饮,忽然外面人声鼎沸,街上行人奔走,兴奋不已,完全无惧风雪交加。
酒楼中的众人或跑出了酒楼,加入汹涌奔走的人群,或是挤到窗边,向外看去。
吴三桂也是一愣,不由自主抬起头来,目光向着街上看去。
目光所及,无数荷枪实弹的精骑环绕,向前而来,中间马车不少,各个马车之旁,亦有铁甲武士警惕张望,虎视眈眈。
武士们满面风霜,身形矫健,虎步狼顾,如此虎贲,当真是天下少见!
吴三桂酒醒了几分,额头冒汗。
这些猛士
,可是丝毫不逊于自己的精锐家丁,骁勇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定是王泰的河南卫军呢!”
“河南卫军有数十万之众,如此凶猛,谁是对手!”
几个吴府的家丁,摇头羡慕地说道。
“听说是北王殿下的家眷来了,北王亲自来接了!”
“快看,王大人来了!”
河南卫军?北王殿下?
吴三桂心头一惊,睁大了眼睛向窗外观望。
原来是王泰来接家眷了。
果然,马车近了,猛士环绕之中,一人高头大马,青衣网巾,身披红色披风,面带笑容,不怒自威,却又平易近人,让人无端生出好感。
“王泰!”
吴三桂目瞪口呆,他身旁的吴国贵轻声惊叫了起来。
大街小巷,酒楼内外,百姓欢声雷动,人人兴奋,他们欢呼雀跃,欢呼声传到吴三桂的耳中,他置若罔闻,呆呆看着窗外,不知不觉王泰的身影已经消失。
“那个女子是谁?”
吴三桂人神交战,吴国贵忽然指着窗外,惊叫了出来。
吴三桂醒过神来,顺着家丁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辆马车之上,一个年轻的贵妇走了出来,举止娴雅,在侍女的服侍下了马车。
贵妇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年华,风姿绰约,犹如仙女下凡。
吴三桂心旌摇曳,不知不觉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仔细观看。
贵妇身材修长,肌肤胜雪,明眸皓齿,鬓发乌黑,衣衫不甚华贵,却风华绝代,让人自惭形秽。
周围铁甲之士毕恭毕敬,一起行礼。
紧跟着,一个侍女从马车里出来,抱着一个小孩,递给了下了马车的贵妇。
贵妇抱着孩子,眉头微皱,让人心疼,她不经意地向着吴三桂的酒楼一瞥,眼波流转。
吴三桂的身子,不知不觉酥了半边。
贵妇抱着孩子,带人进了药铺,紧跟着王泰打马过来,下马也进了药铺。
“这是谁,这么大的排场?”
“看起来,这是王泰的家眷了!”
吴三桂看着药铺,神魂颠倒,他身旁的家丁们,则是叽叽喳喳了起来。
“听说这是北王殿下的夫人陈圆圆,是江南的名妓!”
“你放屁!陈夫人出了名的卖艺不卖身,是好人家!”
“北王殿下好福气啊!”
“陈夫人真好看,我怎么没有这样的福气!”
“你也配!你能和北王殿下相比?”
“想一下也不行?”
“不行!北王殿下是活菩萨,你小子不能比!”
“好好好,我不比!我不比!”
酒楼中食客们的讨论,让吴三桂心如刀绞,烦躁不安。他刚要发火,却看到王泰陪着抱着孩子的陈圆圆走了出来。
看王泰和陈圆圆表情轻松,王泰微笑着劝慰着陈圆圆,搂着陈圆圆的细腰,二人举止亲昵,陈圆圆脸色娇羞,微微泛红,美艳不可方物。
陈圆圆等人上了马车,王泰上马离开,车队滚滚向前。
吴三桂脸色煞白,心里像针扎一样。
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个福气,没有这么美的女人?
王泰,他尼昂的凭什么?
“王泰,你不得好死!”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也许是前途渺茫,也许是失望至极,吴三桂双眼血红,恨恨咆哮了起来。
满酒楼的人都是吃了一惊,吴国贵汗流浃背,连连向酒楼中人道歉致意。
“我兄弟喝多了。他说的是欠钱不还的,姓汪,姓汪!”
通州渡口,漕运重地,这里可是王泰的地盘,有重兵把守,龙潭虎穴,可不能被官府发觉异状。
众人纷纷散开,吴国贵叹了口气,擦了一下满头的汗水。
隔壁一张酒桌上,两个年轻汉子警惕地观察了一会吴三桂等人,很快下楼离开。
第53章 身死
寒风刺骨,大雪纷飞,通州渡口,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一处酒楼二楼的一处房间之中,门窗紧闭,依稀露出昏黄的灯光。
“开门,是我!”
敲门声响起,桌前正在沉思的贾峰,猛然抬起头来。
贾峰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汉子拉开房门,一个身穿公服的年轻官员走了进来。
“李大人,别来无恙?”
贾峰赶紧站起身来,低头哈腰,毕恭毕敬。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忙了一天,累死老子了!”
年轻官员毫不客气,说话也是没好气,径直在桌边坐了下来。
“是,李大人。”
贾峰收起脸上的笑容,态度依然恭谨。
“大人是不是刚刚送走了北王殿下和夫人们?”
“你小子,倒是什么都知道!”
李大人哈哈笑了起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北王殿下本来是要留在通州一晚,谁知道京师来人,说是有事,北王才没有停留,直奔京师!害我空欢喜一场!”
李大人话语之中,对王泰没有留下,似乎很是遗憾。
“大人,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可是知道,北王殿下当面称赞你“天大的胆子”,连连摇头。大人,你以后不想升官都不行了!”
贾峰羡慕妒忌恨,连连恭维。
“北王殿下见我,你怎么知道?”
李大人惊讶地问道,随即哈哈大笑。
“我都忘了,你是做什么的了!”
贾峰正在赔笑,李大人脸色一板,笑声戛然而止。
“还是那句话,有话快说,有屁就放,不然我可真走了!”
李大人站起身来,作势要离开,贾峰赶紧拦住。
“李大人,吴三桂此人,大人可是知道?”
“当然知道,献了山海关和宁远城的大汉奸,又杀了满洲的什么狗屁亲王。他怎么了?”
李大人坐了下来,一旁的汉子赶紧斟茶递水,毕恭毕敬。
“李大人,吴三桂此人,三姓家奴,左右逢源,北王很是不喜欢。小人到此,乃是有所求。”
“有所求?”
李大人微微一惊,不自觉坐直了身子。他看着贾峰,眉头一皱。
“贾峰,你下面几十号好手,还对付不了一个吴三桂?”
“大人,兄弟们大多数都在京师,一时抽调不回来。至于吴三桂,兄弟们也是偶然发现,事发突然,所以……”
若不是部下在酒楼偶遇吴三桂,谁也想不到,吴三桂大过年的举家搬迁。贾峰想动手,吴三桂有数十号军中悍卒护卫,一时难以下手。
“贾峰,你到底想怎样?吴三桂难道在通州?他身边可有重兵保护?”
吴三桂不过一赋闲的无权无势破落户,要对付他,又有什么意思?
贾峰暗自佩服。这位昔日的老上级,一开口,就猜了个**不离十。
“大人,吴三桂先投了建奴,又反正降了北王,北王极其憎恶此人,碍于情面才忍气吞声。李大人难道不想为北王殿下分忧吗?”
贾峰的话,让李大人不由得莞尔。
忍气吞声?
这天下,即便是大明天子崇祯,也不能让如今的王泰忍气吞声,何况一个破落户吴三桂。
随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能让王泰如此“忍气吞声”的,恐怕是有隐情,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大人李无疾,大闹南京城之后,虽然被贬斥,但他很快官运亨通,如今已是通州的守备了。
虽然说是升了官,但李无疾更喜欢潜伏的事情。干一行、爱一行,他对这情报工作,可谓是老饕美酒,
如胶如漆。
“贾峰,你说的可是真话?”
“大人,句句属实,如有一个假字,天打雷劈!”
“北王殿下,真的对吴三桂……恨之入骨吗?”
李无疾吐了口气,幽幽问了出来。
“长吁短叹,寝食难安,句句属实,千真万确!”
贾峰脸色凝重,一字一句。
“贾峰,恐怕是有人授意吧。”
李无疾看着原来的下属,轻声笑了起来。
贾峰一个情报人员,平常只知接受任务,执行任务,又怎么知道王泰的爱好?
肯定是王泰身边的人,向贾峰透露了什么,贾峰才要出手。
贾峰找自己,肯定是要借兵了。
“那个吴三桂,到底住在哪里?人马多少?”
终于,李无疾问了出来。
““李家酒楼”,四五十个家丁,整个酒楼,基本被吴三桂和他的家丁住满了。”
贾峰看着李无疾,轻声道:
“大人,能不能借我一些将士,再配上火器?”
“对方四五十个人,都是骁勇善战之士,即便是借你一百将士,恐怕也有漏网之鱼。”
李无疾皱着眉头,思考了起来。
“大人不用担心,万一事情泄露,此事由小人一力承当!”
还以为李无疾有所顾忌,贾峰赶紧开口。
“你承担个屁!”
贾峰话音未落,便被李无疾爆了粗口。
“借几十个将士,起不了作用不说,反而可能脏了北王的名声。既然你做不了,就让我帮你解决!”
“大人,你要……亲自出马?”
贾峰结结巴巴,睁大了眼睛。
这个李无疾,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大包天。
“你只要带人,把“李记酒楼”盯好了就是,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做吧!”
李无疾冷冷一笑,眼神炯炯。
凡是王泰不好处理的事情,他们这些下属,都会义不容辞,竭尽全力去做。
子时已过,室外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天际间一片寂寥,尽是无边的黑暗。
“谁呀?这么晚了!”
“错过了行程,夜深投宿!”
听到“当当”的敲门声和说话声,“李记酒楼”的伙计上前,无精打采打开了房门。
“咣当”一声,大门被推开,伙计被推到一旁,不敢吭声,无数手持火铳,顶盔披甲的士卒纷纷闯了进来。
柜台里正在打瞌睡的掌柜被惊醒,刚要说话,却被对面的士卒火铳对着,脸色煞白,不敢吭声。
“都听好了,抓捕鞑子细作。不得出声,否则视作同党,就地处死!”
黑面军官的话听在耳中,掌柜和伙计哪敢不从,连连点头。
“大人,对方包了后院二楼!”
一个身穿棉袍的年轻汉子过来,向着带头的军官低声说道。
“包围后院二楼,不得使一人走脱!”
黑脸军官点了点头,脸色一板,立刻下了军令。
吴国贵从两个女人的**中挣扎出来,连打了几个哈欠。他下了床,穿好衣服,内罩胸甲,拿起长刀,这也是他军旅多年的习惯。
室内温暖如初,外面却是寒风刺骨,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起来,夜巡一番,保证吴三桂的安全。
拉开房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吴国贵立刻打了一个寒战。他拉上房门,漫不经心瞥了一眼,不由得一怔。
借着屋檐下的灯光,满院都是人影重重,似乎手持兵器,刃面闪闪寒光。
“有……”
吴国贵揉了揉眼睛,立刻困
意、酒意全无,他大喊的同时,就去抽刀。
“噼啪”声响起,吴国贵胸口、脸上连中数十弹,后面的话卡在了咽喉里面,刀也没有拔出,就被打翻摔倒在地,浑身的窟窿向外流血。
“有……贼……”
吴国贵眼前渐渐模糊,他似乎看到无数条人影,快速在院中移动起来。
“上楼!”
根本不怕被对方发现,年轻的黑脸军官,冷冷下了军令。
士卒们手持火铳,纷纷上楼,直奔各个房间。
“什么人?”
右边的一间房门打开,房间里几个被惊醒的吴家家丁猝不及防,被对方雪亮的刺刀恶狠狠刺中胸口,退后的被追上,双方展开混战。
即便有凛冽的风雪掩盖,即便是人困马乏激烈的厮杀声,还是惊醒了沉睡中的吴三桂。
昨夜他多喝了些,又在女人身上狠狠折腾了一番,睡的正邯,却被外面的火铳声和激烈的厮杀声从梦中惊醒。
一刻也不犹豫,一脚踹开身旁温热的身体,毫不怜香惜玉,吴三桂快速穿好衣服,抓起短剑,打开窗户,在对方刚刚破门而入,火铳举起时,从后窗就跳了出去。
“噼啪”声响起,铅弹打在窗户上,玻璃破碎,“当当”作响,四分五裂。
士卒们赶到窗边,向外看去,吴三桂已经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下床上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脸色煞白的女人。
“一半人留在酒楼,其余下去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脸军官冷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看他的神情举止,似乎并不担心吴三桂逃走。
“什么都没有看见,否则性命难保!”
军士们掉头就走,临走前,还撂下一句狠话给床上惶惶不安的女人。
黑暗中,吴三桂拼命逃向后院围墙,前面的火铳声和厮杀声已经停止,显然,楼上的战斗已经停止。
“一定是王泰这个狗贼!想置我吴三桂于死地!”
吴三桂惊魂未定,嘴里恨恨骂了一声。
幸亏家眷住在其它地方,否则就被对方连锅端了。
能调到军队的,尤其是在通州这漕运重地,一定是王泰的心腹,也一定是王泰指使。
“站住!仔细搜!”
身后追兵的叫喊声和脚步声传来,吴三桂不再犹豫,飞步来到墙根,三两下上了后院的高墙。
吴三桂蹲在墙上,正要下去,莫名地感觉到一阵恐惧。墙外的黑夜里,仿佛有一只猛兽,正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噼啪”的炒豆声忽然响起,正在墙上犹豫的吴三桂躲避不及,他只感到身子一阵剧痛,人就从墙上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酒楼的院中。
“别……动手……”
吴三桂躺在地上,身子抽搐,脸上都是痛苦之色。
“去死吧!”
赶上来的士卒不管三七二十一,刺刀纷纷刺向吴三桂,知道他血肉模糊,已经气绝,这才住手。
“大人,是吴三桂,松锦大战时我见过他!”
军官赶了上来,一个军士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军官上前,看到吴三桂眼睛睁的老大,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浑身被鲜血染红,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是吴三桂!我也见过!”
军官毫不犹豫,立刻下了军令
“尸体全部带走,处理现场,不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告诉掌柜的和客人,这是军中机密,不得告诉任何人,谁要是说出去,后果自负!”
客人们躲在房间里,不敢吭气。军官们处理完带人离开,酒楼里灯火阑珊,悄无声息,又恢复了黑暗,好像夜里没有什么事发生过一样。
第54章 新与旧
北直隶、保定府、城郭清苑县。
窗外春光明媚,清风习习,天空湛蓝如许,鸟儿在发出绿芽的枝头叽叽喳喳,这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分。
书房中,宋一鹤坐在临窗的桌前,手上拿着一份报纸,眉头微微皱起。
民族主义,国家主义,华夷之辨,人人生来平等,连篇累牍,触目惊心。
还有这样的体裁文章,不伦不类,却让人心惊胆战。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章,却让那些年轻的读书人神魂颠倒,为之疯狂?
谁不爱这土地,他宋一鹤也爱,但把文章写成这样,到底算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八股文吗?显然不是!
这是哪一篇赋文吗?不伦不类!
可这出自于北王王泰之手,一切又变得顺理成章,而且还被读书人疯狂膜拜,不仅仅是年轻学子。
宋一鹤翻到报纸的另外一面,上面“明军或在春节后对建奴用兵”的文章映入眼帘。
这个王泰,这样的军国大事,竟然也敢在报纸上明目张胆,这不是告诉建奴,让对方早做准备吗?
河南卫军的实力,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
明明是河南卫军,竟然以“明军”自诩,脸皮可真厚!难道他们不知道,朝廷还在南京吗?
继续看下去,全是新政,宋一鹤的目光转到“耕者有其田”几个字上,眉头皱的更深,几乎要夹出一个“川”字。
“……确认百姓对所土地的拥有权,律法规定,凡百姓分配所得的土地归百姓各人所有,由各级官府发给地契,百姓可自由经营、买卖及租赁(如身老孤寡、家无劳力等)……”
王泰,刚一上任,北地还没有稳定下来,他就要对北直隶的豪强官绅动手了。
耕者有其田,宋一鹤也是举双手赞同,他只是没有想到,崇祯20年没有解决的土地兼并,王泰却马上就要实现了。
以河南卫军之兵强马壮,谁敢阻挡,就是死路一条。
宋一鹤摇了摇头。没想到他辞去湖广巡抚,回到了清苑老家,依然还是和王泰脱不了干系。
但要让他南下去投靠崇祯南朝,他又觉得心灰意冷,没有了继续投身仕途的热情。
他还不到50,正是年富力壮的年纪,难道就这样望峰息心?
宋一鹤正在发呆,目光微微一瞥,发现小儿子和几个年轻士子手里拿着铁锹,正在偷偷摸摸,似乎正要溜出院子。
“思文,你不好好读书,手里拿着东西,这是要去哪里?”
宋思文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尴尬一笑。
“爹,我想出去一下。“青年学社”号召乡亲们去植树,我也想去参加!”
宋一鹤眉头微微一皱,想要阻止,却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河南的报纸在大明大江南北大行其道,以至于北地结社盛行,但又不同于南方社团。
自崇祯朝以来,经世致用之学的兴起,即滥觞于文人结社之中,而在江南一带尤为流行。明代的江浙地区仍是文人结社的中心,但北直隶、福建、广东、湖广
地区亦成为文人结社的活跃地带。结社获得士阶层的广泛参与,上至高官,下至未获科名的秀才,都加入结社之中,广为人知的便是“东林社”和“复社”。
不过,不同于“复社”、“几社”等社团为文人士大夫组成,现在的社团几乎没有士大夫官僚,全是清一色的学生和年轻人,各行各业都有。
而且,这些社团经常还组织什么体育活动,说是锻炼身体,听起来倒不是什么坏事。
听一听这些新社团的名字,什么“汉魂读书会”,“兴中会”,“兴国会”便知道,清一色的年轻人,而且似乎都有远大抱负。
还有这个王泰,搞什么“植树日”,这不是强行向老百姓派劳役吗?
“那好,你们去吧。记住了,晚上还要读书。”
“知道了,爹!”
宋一鹤没有阻挡,宋思文和几个少年欢欢喜喜离开。
宋一鹤摇了摇头。这些个年轻人,人人以王泰为榜样,离经叛道,也不知是好是坏?
眼光停留在桌上的一份旧报纸上片刻,宋一鹤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文章服饰之美,谓之华,此为华夏,亦为中华。衣冠威仪,习俗孝悌,居身礼义……”
这报纸畅销大江南北,连那些贩夫走卒,山野村夫,恐怕也对报纸上的内容耳熟能详吧。
“人人生而平等,平等与生俱来……”
这不是瞎扯淡吗?士大夫和村夫能相提并论吗?
妖言惑众,居心叵测,这又置崇祯天子于何地?置大明王朝与何地?又置他王泰于何地?
宋一鹤不由得一阵头痛。
“大人,清苑县的一众乡宦来访,正在大堂等候。”
下人在书房外轻声说道。
即便宋一鹤赋闲,下人的称呼依然未变。
“先让他们等着,我马上过去。”
宋一鹤站起身来,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人前来,肯定是因为土地的事情了。
宋府大堂之中,锦衣华服者、气度雍容者,济济一堂。
“河北巡抚衙门要清丈田亩,追查匿税,这不是要咱们的命吗?”
高复,清苑县的大户,有良田600多顷,不折不扣的豪强。
“要命的是,官府分了田地给穷鬼,还有谁来给咱们种地? ”
宋度,保定府的富商,曾经的朝廷从四品官员,宋一鹤的堂兄,说起话来,像个地痞流氓一样,那还有半分士大夫的儒雅。
“各位可不要忘了,咱们人人都占有不少见不得光的田地,官府要真追查起来,咱们可是损失不小!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宋大人说的是!”
宋度开口,马上引起一片附和声。
把强占的土地交出去,等于是割他们身上的肉。还要补交欠税,这还让人活吗?
那是个穷鬼们,一旦有了土地,谁还肯给他们种地?
“宋大人,就没有办法通融通融?”
一个白圆脸的胖子问道。
新朝新气象。报纸上天天说要解决土地兼并,看来这分田,就是解决土地兼并的第一步。这样一来,他们这些豪强官绅,甚至是官府中人,损失可就大了。
“通融,怎么通融?”
宋度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官员都是人家从河南带过来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况且,吏员下乡,原来的胥吏,也起不了作用了。”
自古皇权不下乡,官府的最低一层最多到县一级,现在皇权下乡,胥吏
被弃用,想糊弄上面,也没有可能。
“那些胥吏,他们就愿意?”
有人大声问了出来。
“不愿意又怎样?难道要去造反?”
高复摇了摇头。
“谁要造反?”
宋一鹤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在大堂外,他就听得清楚,这些人,果然是为新政的事情而来。
“宋大人!”
“宋公!”
看到宋一鹤进来,众人都是站起身来,纷纷行礼。
“三弟,没有人要造反。大伙儿只是不想白白掏银子。到你这里来,也是向你求教的。”
宋度赶紧上前,满脸赔笑。
别看他是曾经的正五品,而且是宋一鹤的堂兄,可是再宋一鹤这个从二品的湖广巡抚面前,不自觉姿态放低了许多。
“就是,要是真交出来,每年都是成千上万两银子,就这样丢了,多可惜!再说了,田要真分了,下去以后还有谁给咱们种地?”
高起在一旁说道,看他的神色,一点都不情愿。
“大哥,高兄,各位,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北王王泰,此人心狠手辣,凡是挡他道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你们自己斟酌!”
宋一鹤毫不掩饰的话,让大堂中的豪强官绅们,一下子静了下来。
“宋大人,自古法不责众,一旦让这些人站稳了脚跟,你我还有立足之地吧?”
另外一个面色苍白的锦衣儒士,不甘心地说道。
“只要让他们清丈田母进行不下去,不了了之,还不是维持旧制?”
“梁大人说的好!不能让他们清丈田亩!”
“就是,银子不能白给他们!”
“到时候派些闲汉阻挠,量好了就搞乱,看他还能咋样?”
众人纷纷附和,许多人都是眉开眼笑,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省下多余的银子一样。
“梁大人,你是清苑县的父母官,还是好自为之,最好不要掺合进来。”
宋一鹤看着风度翩翩、自作聪明的梁大人,冷冷一声。
“我在规劝各位一句,王泰不是崇祯皇帝,他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想做就做。他的部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军中粗汉,你们自己可要掂量好了!”
宋一鹤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又站了起来。
“各位,这件事情上,老夫无能为力。老夫还有事情,各位请回吧!”
宋一鹤说完,径直离开了大堂。
这些人想得到美,想把他也拉进来,利用他这个前湖广巡抚的大旗,号召百姓对抗官府的新政。
这不是开玩笑吗?
他宋一鹤的人头,可没有这么便宜!
众人悻悻离开,到了宋一鹤的府门外,面面相觑。
“各位不用灰心,反正银子我是不会交的。”
宋度向着众人,拱了拱手,信心满满。
“我等阴奉阳违,他王泰还能把天下的乡宦都给杀了? 再说了,法不责众,咱们一条心,官府也拿咱们没有办法!”
自古强龙难压地头蛇,只要他们上下一心,什么狗屁新政,绝对难以执行下去。
“宋大人说的没错!”
梁大人也是给众人打气。
“本官还是清苑县的父母官,本官也会为各位贤达撑腰。咱们上下一心,这清苑县,就还是咱们乡宦官绅的天下!”
这个时候,他倒怀念起崇祯皇帝来。
要是崇祯还坐镇京城,这些个乌七八糟的所谓新政,又怎么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第55章 新政故吏
朝阳升起,霞光万道,照的书房中一片温暖,宋一鹤拿起报纸,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几日来,他闭门谢客,却是心烦意乱,睡也睡不好。
那些个对抗新政的牛鬼蛇神,也不知道闹的怎样了?
那里面,毕竟有他的亲朋好友。
下人的脚步声响起,轻声细语也传了进来。
“大人,有客来访。”
“不见!”
宋一鹤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又是这些地方乡宦,他们要干什么,何必总拉着自己?
“大人,来人说,他是你的多年老友。”
下人小心翼翼,继续说道。
“多年老友?”
宋一鹤不由得一愣。
他一个赋闲在家的崇祯朝旧吏,谁还会来看他。
“鹤峰兄,怎么,见了老友也不见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宋一鹤心头一颤,惊喜交加,立刻站了起来,快走几步,拉开了房门。
“平仲兄,稀客,稀客,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中年儒士,正是曾经的河南巡抚高名衡。想不到他和傅宗龙被贬谪后,却到保定府来了。
“鹤峰兄,怎么,你不欢迎愚弟吗?”
高名衡满脸笑容,相比于几年前,他明显消瘦了许多。
二人一起,进了书房。
“平仲兄,你不在山东好好呆着,怎么跑到这保定府来了?”
二人分主宾坐下,下人奉上热茶。
二人年岁相当,一个湖广巡抚,一个河南巡抚,邻省交集,多有往来,交情不错。
不过二人也都是宦海浮沉,仕途多灾多难,一个不得不挂印而去,一个则是被贬谪,始作俑者却都是同一个人,如今的北王王泰。
就是不知道,高名衡到这保定府来,所为何事?
“这河南的报纸,鹤峰兄倒是常看。”
高名衡拿起书桌上的报纸,嘿嘿一笑。
“隐居乡里,平日里闲来无事,看看报纸,也算是了解一下这天下之事,知道民生如何!”
宋一鹤尴尬一笑,随即眉头微微一皱。
“平仲兄,你还没有说,你此次北上,所为何事?”
这个高名衡,性烈如火,难道说,他听到王泰进京,是来找王泰算账的?
不过,王泰曾经挥兵东进,解过济南城之难,他的部下又救过高名衡,二人又曾经同事一场,想来高名衡这个山东名士,不会对王泰有如此执念。
“鹤峰兄,实不相瞒,我此番北上,是接到了北王殿下的书信,举家北上,准备去朝.鲜赴职的。”
朝.鲜、赴职?北王殿下?
“平仲兄,你真的要去……朝.鲜?”
宋一鹤结结巴巴,问了出来。
朝.鲜已经在王泰麾下数年经营,由其麾下猛将李定国总.理朝.鲜。高名衡去朝.鲜赴职,看来朝.鲜的局势,已经相当稳定了。
“鹤峰兄,不瞒你说,接到北王殿下的书信,我也是犹豫不决。毕竟,一臣不事二主,何况当今崇祯天子还在。”
高名衡目光幽幽,有些不好意思。
“但北王殿下一片赤诚,朝.鲜又是化外之地,况且,北王殿下打算在春节之后就对建奴用兵,朝.鲜由军治改为民治,朝.鲜化为大明一省,愚弟为第一任的……朝.鲜巡抚。”
朝.鲜巡抚?
宋一鹤惊讶的同时,心头一阵失落。
说起来,他和王泰也有些交情,王泰邀和他共过事的高名衡北上任职,他似乎是被遗忘了。
他不过四旬开外,春秋正盛,自认能力不差,难道就这样
终老泉林之下,寂寂无闻?
“平仲兄,你真的不介意在王……北王手下效力?”
宋一鹤轻声问了出来。
其实此刻的他二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崇祯南朝抛之脑后了。
“鹤峰兄,愚弟是为北王的诚意感召,这才是朝.鲜赴任。朝廷南迁,北王在京师建牙开府,愚弟只想余生好好做些事情,别无他求。”
高名衡看着宋一鹤,轻声一笑。
“我的宋大人,你春秋正盛,就甘心这样寂寂无闻?”
“平仲兄,愚兄祝你官运亨通,前程似锦呢!”
宋一鹤轻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鹤峰兄,那就借你吉言了!”
高名衡端起茶杯,微笑一下示意。
宋一鹤眼神里的一丝失落,被高名衡看在眼里。
看来,宋一鹤挂印而去,还是不太甘心。
“鹤峰兄,愚弟今日到这保定府,乃是有事而来。你可能有所不知,北王殿下此刻,就在这保定府中。”
高名衡的言语,让宋一鹤不由得一惊。
“北王殿下,也在保定府城中?”
“正是春耕之时,北王殿下微服私访,纠察新政,他约愚弟在保定府会面,一同北上。”
高名衡看着宋一鹤,似笑非笑。
“原来如此。”
宋一鹤恍然大悟,轻轻点了点头。
“平仲兄,朝.鲜万里迢迢,愚兄一会准备些盘缠给你带上,一点心意,不要推辞。”
高名衡是清官,没有多少积蓄,在大明官员里面,算是个另类。
“鹤峰兄的好意,愚弟心领了!”
高名衡拱手一笑,不再遮掩。
“鹤峰兄,愚弟此次前来,是告诉鹤峰兄,北王殿下前来保定府,既是微服私访,也是为了鹤峰兄而来。”
“为我而来?”
宋一鹤惊诧之余,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王泰到保定府找他,难道是……
“鹤峰兄官声斐然,北王殿下也是极为欣赏。北王欲对关外用兵,这辽东巡抚一职,愚弟向北王殿下推荐了鹤峰兄。”
高名衡轻声细语,宋一鹤心头如遭雷击,脸色变的通红。
只有拥有过权力,才知道权力的重要性。无论是清官还是贪官,清流还是浊流,一旦失去了权力,屁都不是。
宋一鹤和高名衡一样,同样是一省巡抚,封疆大吏,自然明白权力的重要。
“辽……东……巡抚?”
宋一鹤喃喃自语,眼神疑惑。
山海关外都是军堡,辽西走廊多年征战,百姓所剩无几。军事上,自有蓟辽总督总.理,辽东巡抚只能算是个虚职,名不副实。
“北王殿下欲对关外用兵,旬月之内,关外就会处于我大明治下。到时候,鹤峰兄这个辽东巡抚,就是实至名归了。”
高名衡哈哈笑道,神情很是轻松。
自老奴努尔哈赤兴兵以来,辽东巡抚只不过是个虚职,不过,随着河南卫军即将北伐,完成最后一击,辽东巡抚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了。
“平仲兄,北王殿下,已经同意愚兄去辽东供职了?”
宋一鹤嘴唇哆嗦,颤声问了出来。
兵威过后,必然是宣抚教化,惠及民生,他宋一鹤,要名垂青史了。
“那是自然。”
高名衡点了点头。
“愚弟所料不错的话,北王殿下处理完手头之事,就会登门拜访。鹤峰兄,何去何从,你可要想好了。”
高名衡语罢,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宋一鹤。
“鹤峰兄,这是北王殿下的亲笔信,你看后,一切自然
知道。”
“北王殿下的亲笔信!”
宋一鹤颤抖着手接过书信,费力打开,看了下去。
“……国家百废待兴,百姓嗷嗷待哺,宋兄国家栋梁,国士无双,何不安抚万民,殚精竭虑,图百姓之乐,民族之兴……”
“北王雄才大略,一片赤子之心,让人叹服啊!”
宋一鹤仔细看完了书信,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书信放好。
王泰称他这个前朝故吏为国士,士为知己者死,让他一腔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
到他这个年龄,不缺银子,不缺吃穿,所想的,就是好好做些事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丈夫在世,所图者,不就是如此吗?
“鹤峰兄,按照这报纸上所说,此次关外用兵,朝.鲜、海路、山海关三路并举,至少也有十余万之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国战啊。”
“十余万大军!”
宋一鹤心头一惊,郑重点了点头。
“北王此举,是要灭了建奴的朝食啊!这怕是自松锦之战以来,最大的一场恶战了!”
二人都是欷歔,又都是心头奋然。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二人能作为亲历者,实则是幸运之至。
“平仲兄,这一场国战……我军能取胜吗?”
良久,宋一鹤才幽幽问了出来。
“那是必然!”
高名衡微微一笑,神情自若。
“愚弟和北王有幸共事,北王统兵练兵,天下无双,火器犀利,更是举世罕有。山海关一日可破,胡酋多铎授首,历次和建奴大战,更是无一败绩。此番檄文北指,沈阳的建奴们,怕是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
宋一鹤轻轻点了点头,猛然抬起头来。
“平仲兄,你可知北王殿下身在何处?”
“这个愚弟倒是知道,下人刚刚来报,北王殿下就在巡抚衙门!”
“那还等什么,你我一起,去拜会北王殿下就是!”
宋一鹤站了起来,已经有些急迫。
“鹤峰兄,你不在府中等候北王殿下?”
高名衡也是站了起来,狐疑地问道。
看起来,宋一鹤已经接受新的任职了。
“北王殿下日理万机,戎马倥偬,让他前来,愚兄岂不是架子太大了些?”
宋一鹤摇摇头说道,神情奋然。
既然王泰已经答应他出任辽东巡抚,他就没有必要端着。身为下官,自然要为上官分忧。
“鹤峰兄,你呀,还真是个急性子!”
高名衡无奈一笑,他抓起茶盏,一饮而尽,站了起来,和宋一鹤一起向外走去。
宋一鹤走了几步,猛然想起一事,不由得一怔,停下了脚步。
“鹤峰兄,怎么了?”
“没什么事!”
宋一鹤迈步向前。那些个牛鬼蛇神想要闹事,随他们去吧,他也懒得管了。
二人走出书房,还没有出门,下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满脸的惊慌。
“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宋一鹤心头一惊,脚步停了下来。
“快说,到底怎么了?”
“梁大人和大老爷,他们鼓动他人对抗官府,攻击衙门,打死打伤了好些个官员,如今都被巡抚衙门给抓了!”
下人脸色通红,战战兢兢,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宋一鹤目瞪口呆,怔在了当场。
“鹤峰兄,稍安勿躁。还是赶紧去巡抚衙门,看如何补救吧。”
高名衡也是面色凝重,暗暗心惊。
王泰治下,最重律法,攻击官署,打死官员,这可是要血雨腥风,人头滚滚了。
第56章 狠手
新官上任三把火,王泰坐镇北地,第一个推行的新政策就是“耕者有其田”,解决土地兼并。
解决土地兼,并就不可避免地要解决豪强、官绅勾结的问题。
为推行新政,他仿效后世,在县级的行政机关下,建立了新一级的乡级机构,推行新政,彻底解决官吏**。
明代基层组织,城中称坊,近城称厢,乡村称里。凡一百一十户为一里,设里长,里下为甲,设甲首一人,负责地方民政、教化、赋税、争讼等事。里长对贯彻官府的政策,维持基层社会秩序,调解争端,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所谓“下有益于民事,上有助于官司”。
但随着经济发展,世风日下,里长、甲首皆为豪强官绅们把持,地方统治,沦为胥吏和豪强官绅勾结下的产物,官府的作用,已经大大减弱。
北地虽然糜烂,豪强大地主们实力大损,但乡宦势力犹存,官府解决土地兼并,肯定触动了豪强官绅的利益,除了侵占的土地被收回,官绅一体纳粮,更让他们是叫苦连天。
白花花的银子要给别人,这天下没有一个人愿意。
更何况,机构改革,使得大量的胥吏失业,往日的红利荡然无存,自然要兴风作浪了。
保定府衙门大堂上,王泰正襟危坐,脸色铁青。
保定府清苑县新设的清苑乡,竟然被胥吏们攻击,乡署被烧毁,新任的官吏被打死打伤。
之余清丈田亩的事情,自然是无从谈起了。
这样下去,还谈何新政,解决屁的土地兼并?
难道说,还要回到崇祯时积重难返的老样子?
“禽兽不如,全部该杀!”
杨震面红耳赤,低声咆哮。
冲击官府,杀害官员,官府的威严荡然无存,新政无从谈起?
富的还是豪强官绅,穷的依然是穷苦百姓!
“大人,你可要三思啊!”
看到王泰面色铁青,冷笑不止,陈子龙不由得心惊胆战。
官府豪强上下勾结,胆大妄为,这虽然是玩火,可是王泰向来杀伐果断,尤其是在这举兵北伐的关口。
血雨腥风,一触即发啊!
“冯大人,受伤的官员怎么样了?”
王泰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冯子厚,这位他从河南调来的新官员。
“殿下,轻伤的官员七八日即可痊愈,有些已经开始带病办公。两个重伤的,恐怕要两三个月才能下床。”
“告诉医官,不惜一切代价,治好受伤的官员。”
王泰叮嘱完冯子厚,沉吟片刻。
“对于此事,李建泰是如何处理的?”
李建泰是崇祯朝的旧吏,抵抗流寇不力,被贬谪为保定府知府。
“殿下,李知府对胥吏百般劝阻,但群情激奋,李大人也是无能为力。”
堂下的保定府任同知邵宗元上前禀道。
“邵大人,死了六名官员,伤了十几人,李大人还在劝阻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何罪吗?”
冯子厚面色通红,气冲冲说了出来。
“殿下,下官在保定府任职多年,算是本地人,下官应该避嫌,唯殿下乾坤独断。”
邵宗元脸上一红,肃拜一礼。
王泰看着邵宗元,目光炯炯。
这位保定府同知,精明强干,治理对方政事井井有条,很有政绩,算是个干吏。
“邵大人,你这个同知,不是我王泰的同知,是保定府百姓的同知,也不是豪强官绅和胥吏的同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王泰的话,让邵宗元汗流浃背,立刻又站了出来,肃拜行礼。
“殿下,李大人处置此事的确不当,罔顾律法,应该革职查问。清苑县知县梁师古、前保定府同知宋度,
城中乡宦高复,胥吏邓通、胡国贵、周峰等七人煽风点火,上下勾结,攻击官府,罪大恶极,律法难逃!”
“邵大人,我没有看错你!”
王泰赞赏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这些人,目前是何情形?”
“回殿下,知县梁师古、前保定府同知宋度,城中乡宦高复,这几人宗族势力大,派去的衙役被打了回来。胥吏邓通、胡国贵、周峰等七人,只是抓了其中三人,其余四人在逃,官府正在抓捕。”
邵宗元说完,站到一旁,心里也是舒畅了许多。
该做的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这位北王殿下了。
“杨震,派出去的人怎么样了?”
“回殿下,应该要回来了。”
“大人,犯人被抓捕回来了!”
杨震话音未落,军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都押上来吧!”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杨震大声喊了起来。
邵宗元惊讶地抬起头来,果然,一大群人被押了进来,就连那在逃的几名胥吏也在场。
保定府知府李建泰急匆匆走了进来,肃拜一礼。
“殿下,这是为何?怎么连梁大人他们都抓了?”
李建泰的惊诧看在眼里,王泰微微一笑。
“李大人,那你告诉本官,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啊?”
王泰的反问,让李建泰一时觉得有些尴尬。
“殿下,胥吏冲击官府,情有可原。梁大人和宋大人几个从中劝阻,又有何罪?说起来,都是新政引起胥吏们不满。殿下要深思啊!”
李建泰刚说完,下面被押的清苑县知县梁师古也是大声喊了起来。
“殿下,保定府之事,错综复杂,牵一线而动全身。殿下要谨慎处理,否则会引起民变啊!”
“殿下,自古众怒难犯,你赶紧放了我们!”
“民变?众怒难犯?”
王泰眼神冷厉,笑了起来。
“你们是在威胁本官吗?”
他看着下面被押的众人,眉头紧锁了起来。
陈子龙额头冒汗,一颗心又狂跳了起来。
这些个蠢货,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根本不知道王泰的手段。
“本官自咸阳起,一路走来,纵横天下,手下的人命,少说也有十余万之众,什么事情没有经过?本官又岂会怕你一个小小的地方之乱!”
王泰冷笑一声,目光所及,军士匆匆上来。
“殿下,府衙外有大量的暴徒集结,说要放了梁知县和宋度等人,不然就会冲进府衙!”
“冲进府衙?”
王泰又是冷冷一笑,目光在梁师古和宋度等人身上转了一圈,看向了杨震。
“殿下放心,小人知道怎么做!”
王泰点了点头,杨震看了一眼梁师古等人,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陈子龙额头的汗水,又一次流了下来,满脸都是。
保定府衙门前,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把知府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衙门大门口,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士不为所动,肃然木立,目不斜视。
“交出梁大人!交出宋大人!”
“放了邓通!放了高复!”
衙役们、胥吏们、家丁们、百姓们群情激奋,声嘶力竭。他们大多数人持枪执刀,气势汹汹。
土石雨点般扔了过来,门口的两个卫士鼻青脸肿,一身狼藉,依然纹丝不动。
“放了梁大人! ”
“赶紧放人! ”
喊叫声惊天动地,衙门前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人潮汹涌,使得抗疫的人们距离衙门大门越来越近。
“哔哔!”
尖利的哨声响起,衙门门口值守的两个军士返身进了衙门大院,大门紧紧关上。
军士退缩,暴徒们气势更盛,他们纷纷上前,敲砸着巡抚衙门大门,看样子就要破门而入。
“翻墙进去,打开大门!”
暴徒中的激进之徒离开了大门,他们纷纷翻过高墙,进入院内,打开了大门,无数亢奋的人们涌了进来。
衙门大堂前,密密麻麻,站了数百军士,他们寒衣铁甲,手中的火铳平肩举起,铳口黑压压一片,对准了前方。
“冲进去!”
“快让开!”
暴徒们亢奋不已,疯狂向前。
“瞄准,准备!”
杨震扬起了右手,脸色阴沉。
军士神圣,不可侵犯。对抗官府,杀害官员,死不足惜。
“冲进去,他们不敢的!”
“自古法不责众,冲进去,抢了梁大人和宋大人回去!”
暴徒们冲锋向前,情形已经完全失控。
杨震冷冷一笑,右手断然挥下。
作为王泰的心腹,若是不能解决这些芝麻小事,他还有个屁用!
院中的火铳声连绵不断,大堂中的宋度、梁师古等人脸色煞白、心惊肉跳。
邓通和周峰等人满头大汗,瑟瑟发抖,忽然先后跪倒在地,伏地不起。
“殿下,小人知错,殿下饶命啊!”
“饶命啊,殿下!”
这个时候,几人才害怕了起来。
李建泰上来,轻声说道:
“殿下,既然邓通他们知错了,此事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泰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李建泰,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保定府知府了。”
李建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怒目相向。
“殿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李建泰,你做事毫无章法,不以律法为绳,反而公心私用,为了一小撮豪强官绅的利益,不顾百姓死活。你放任梁师古、宋度等人肆意妄为,横行不法,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李建泰面色通红,一时语塞。他想反驳,院中的火铳声又响起,他立刻噤声。
“从今日起,李建泰不再是保定府知府,保定府知府一职由邵宗元接任。”
邵宗元无奈,只能拱手行礼。
“谢殿下!”
李建泰摇摇头,脱去官府,摘下乌纱帽,转身离开。
王泰拿起桌上的纸张,扫了一眼下面的在押众人。
“梁师古、宋度,你们认罪吗?”
“王泰,你离经叛道,进件所为都是有违大明祖制。本官不服!”
清苑知县梁师古硬着头皮反驳了出来。
“王泰,我想问一下,你这北王,陛下可曾下旨,让你任免处置官员?”
大堂中人,人人都是看向了王泰。
“豪强暴虐,宗室骄横,吏治**,由尔等之行为,可见一斑。”
王泰目光冷厉,神情郑重。
“我王泰在北地开牙建府,官员任免,皆是出于本心。谁不把百姓放在心上,我王泰绝不轻饶!”
堂中众人心惊胆战之余,王泰目光转向旁边的邵宗元,眉毛一扬。
“邵知府,你如今是保定府知府,按照大明律例,梁师古等人,该如何处置啊?”
“殿下,堂中在押之人,按律当斩!”
邵宗元上前一步,郑重一礼。
宋一鹤和高名衡进来的时候,满院的尸体和鲜血,院中满满的都是被铐押的豪强和胥吏。
二人面面相觑,看来,狂风巨浪已经过去,马上就要雨过天晴了。
第57章 新一代
初春时光,早晨的暖阳给紫禁城带来一片暖意,宫墙上的枯草重绽绿芽,春风中瑟瑟发抖,又欢快异常。
紫禁城前部三大宫殿,宏伟壮丽,庭院明朗开阔,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太和殿坐落在紫禁城对角线的中心,四角上各有十只吉祥瑞兽,显示着天子的威严,君临天下。后部内廷深邃、紧凑,东西六宫自成一体,各有宫门宫墙,相对排列,秩序井然。内廷之后是宫后苑,为御花园所在 。
“殿下!”
看到王泰一众官员走了过来,正在扫地的小太监赶紧停下,在道旁肃立,毕恭毕敬。
“你叫……”
王泰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回殿下,奴才叫王立,以前跟着王之心公公。”
小太监满脸赔笑,点头哈腰。
王之心崇祯时领东厂,朝廷南迁,他也随崇祯去了南方。但紫禁城留下的太监宫女还有数百人,王泰入主京师,这些人各司其职,仍由军中供养。
“能吃饱穿暖吗?”
王泰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却是另有想法。
历史上,甲申之变,李自成进了北.京城,42 天后仓皇出逃,临行前一把火,烧的紫禁城一片废墟。
据朝.鲜《李朝实录》载:
“宫殿悉皆烧尽,惟武英殿岿然独存,内外禁川石桥亦宛然无缺。烧屋之燕,蔽天而飞。”
党项人一炬,可怜焦土!就连作为内阁办公的文渊阁,包括里面的无尽藏书,也是化为灰烬。
“殿下放心,能能能,托殿下的福,吃得饱穿得暖!”
王立仍是满脸的谦卑,把王泰的魂魄拉了回来。
王泰点了点头,目光扫向巍峨的宫殿。
虽然宫殿大门四开,太监和宫女在清扫,但他却一直没有进入这些大店中的任何一个办公。
朝廷南迁,宫中留下的婢女太监,来去自由,不愿意离开的,打扫卫生,洗洗刷刷,反正也需要人手。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找高公公,或者直接找我。”
王泰温和地拍了一下王立的肩膀,和众人一起离开。
李自成占了陕西,贬谪边地的高起潜逃了回来,王泰进了北.京城,高起潜就主持这紫禁城中的大小后勤事务。
说起来,无非是吃吃喝喝,打扫卫生,修修补补的事情,高起潜年事已高,王泰也是让他找点事做,颐养天年。
“各位,偷得浮生半日闲,今日索性无事,咱们都换上便服,去外面看看吧。”
王泰看了看周围的陈子龙,阎应元、宋一鹤、高名衡等人,忽然来了兴致。
道路宽敞,街上熙熙攘攘,许多路段已经开始浇筑水泥路,一片施工的繁忙。
“这城中,可是干净多了!”
高名衡不自觉脱口而出。
街上行人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在朝廷南迁还没有半年,京师这座国都,已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外地百姓,各行各业,都在涌入京师,北.京城,似乎比以往更热闹了。
“和河南比,还是要差些。”
新任的顺天巡抚阎应元,不自觉说了出来。
他顺着运河而上,坐着蒸汽船到了京城,原以为京师富丽堂皇,天下风流之所,谁知道到了以后,才大失所望。别的不说,光是那道路和卫生,就让人一言难尽。
坑坑洼洼,大多数都是土路,没有垃圾箱,没有公共厕所,没有街道管理的
吏员,不时可以看到随地大小便的痕迹。
这就是堂堂的一国之神都吗?
修好了道路,才能跑上马车,繁荣百业。他也知道王泰调他来京师的目的。百废待兴,需要得力官员来贯彻实施,他被寄予厚望,也是压力山大。
“殿下,只是分田这一招,便使京师的数万乞丐闲人销声匿迹,市容市貌为之一新。殿下好手段啊!”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百业兴旺,阎应元是有感而发。
“没有人天生想做乞丐,虽然有人好逸恶劳,但归根结底,人有尊严,也想过好日子。官府帮百姓,爱百姓,反过来亦然。”
王泰显然也是感同身受。
“解决土地兼并,耕者有其田;废除苛捐杂税,设立市舶司,繁荣国内和海外贸易;兴办义务教育。殿下凡此种种善政,下官佩服!”
高名衡心悦诚服,拱手行礼。
“江山就是百姓,百姓就是江山。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兴亡百姓苦,希望经过二十年,三十年的努力,这田地的赋税,能够取消。那个时候,国家才是真正的兴旺!”
王泰微微一笑,说了出来。
“高大人,等你到了朝.鲜,就放手去做吧!”
高名衡和众人一起行礼。
“多谢大人教诲!”
“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一片赤子之心。”
陈子龙拱手行礼,脸露兴奋之色。
“其实大人最妙的,便是设置高等学堂,此举尽得读书人之心,这才是妙招!”
其他几人都是会心一笑,王泰也是莞尔。
除了河南学堂,现在在京城也办起了京师大学堂,用于招收天下各地的读书人,进入学院学习,出来报效国家。
当然,还有一座关中学堂,不过此时在李自成的统治之下,应该已经失去它的效用了。
“学堂里学的不再只是四书五经,数学、物理、天文学、历学,再加上体育。光是河南学堂和京师大学堂两所学校,一年就要招收3000余名学生,天下读书人,无不交口称赞。这又是殿下的一大善政!”
教育司的主事朱之瑜抚须而笑。
考上高等学堂的士子们,学习的重点不是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而是数学、物理、地理,甚至是医学等自然学科,就连军事,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相对于旧事朝廷的开科取士,三年不过二三百人,学堂每年几千人的招收名额,可是尽得天下读书人之心。
京师大学堂正在筹建,地址就在原京城国子监,虽然是旧瓶,装的却是新酒。6月考试,9月才入学,报纸上大肆宣扬,大江南北的读书人,早早已经云集京城,准备冲刺考试,博取功名,拿到入学的资格。
“京师大酒楼!”
街口什字处,新酒楼高大气派,人来人往,菜香扑鼻,旁边的杨震,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你小子,有了老婆孩子,还是不喜欢吃早饭!”
王泰摇了摇头,看了看讪讪而笑的杨震和众人。
“进去,解决一下?”
“我去安排!”
杨震低声叮嘱卫士,迫不及待,就要跑进酒楼。
“安排什么,进去就是。”
王泰摆摆手,阻止了杨震,向前走去。
“你呀,不知道公子最怕扰民吗!”
王国平低声细语,和愁眉苦脸的杨震赶紧跟上。
十几个客人进来,气度不凡,酒楼掌
柜不敢怠慢,亲自把王泰等人迎上了二楼入座。
酒楼里熙熙攘攘,王泰也没有想到,不过十一点左右,酒楼里已经是生意兴隆了。
众人坐下,杨震先来了热饼填肚,其他人则是分了几桌坐下。
很快,王泰几人的兴趣,便被酒楼中食客们的高谈阔论给吸引。
“你们说,北王是先对建奴用兵,还是对流寇?”
邻桌的一众读书人里,一名十七八岁、长衫网巾、身高体壮的年轻人兴致勃勃,问起了众人。听他的口音,亦然是岭南一带。
这些年轻的读书人,人人配刀,个个都是精神奕奕,朝气蓬勃。
六月考试,无论是讲武堂和京师大学堂,来考试的大多是年轻的读书人,京城人满为患,尽被年轻人所充斥。
“肯定是用兵关外呢!北王殿下最恨夷狄入侵,建奴杀我汉家百姓,侵我中华,恶行累累,罄竹难书,攘外必是头等大事!”
“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流寇怎么说也是我汉人内部矛盾。建奴人面兽心,亡我中华之心不死,必须先而除之,永绝后患!”
桌上的两个年轻人,先后说了出来。
这些年轻人热爱国家大事,一开口,就是先是攘外还是先是安内。看来这报纸上积年累月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的疲劳轰炸,终于开花结果。
陈子龙看着微笑不语的王泰,心头也是欣慰。
河南卫军南征北战,北击建奴,西破流寇,攻占朝.鲜,南下夺取马尼拉和婆罗洲,对外战争的胜利,使得治下百姓欢呼雀跃,百姓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热情也是空前高涨。
第一次,普通百姓知道了华夷之辨,知道了国家民族,也迸发了爱国主义。
这,不就是王泰想要的结果吗?
“屈兄,你这次是要考讲武堂,还是要考京师大学堂?”
邻桌另外一个年轻的瘦弱士子,肤色微黑,向掀起话题的年轻人问道,也是岭南口音。
讲武堂是从军,京师大学堂是从政,两者都是六月考试。看来这些年轻人的目标,各不相同。
“北王殿下要对建奴用兵,后有流寇,船坚炮利,必会征战天下。我屈大均文武双全,风流倜傥,当然是去从军了!”
身材高壮的年轻人兴奋开口,踌躇满志。
“屈兄,我的想法和你不同。马上可以得天下,不可以治天下。北王文韬武略,河南卫军无坚不摧,但那些攻伐下来的化外之地,总要有人去抚养万民,总要有人去传播中华文化。我梁佩兰,决定去考京师大学堂,把中华文化传到全世界去!”
黑瘦的年轻士子语速虽然慢悠悠,但目光炯炯,显然也是信心十足。
“我陈恭尹要考京师大学堂,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另外一个岭南口音的圆脸年轻人举起酒杯,脸上笑容可掬。
“咱们一起,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陈恭尹,说的好!来,各位兄弟,为我中华,为我汉家百姓,为了咱们的锦绣前程,干!”
屈大均站了起来,红光满面,也是举起了酒杯。
“为我汉家百姓,为我中华百姓,干!”
几个人碰杯,一饮而尽,都是意气风发,哈哈大笑。
杨震看着谈笑风生的屈大均们,目瞪口呆,都忘记了吃饼。
这些家伙,一个个气宇轩昂、大言不惭,和当初的王泰何其相像!
十年一代人,这恐怕就是王泰想要的新一代吧。
第58章 总有遗憾
宋一鹤和高名衡对望一眼,都是暗暗震惊。
这些新一代的读书人,佩剑携刀,身形矫健,和以往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截然不同。
看他们自信满满、慷慨激昂,人人以中华为荣,谁还敢再在中华面前耀武扬威?
这也让他们对未来的仕途,充满了信心。
很快,酒楼中的士子,又扯到了国家大事上。
王泰治下,从不禁言,从不禁结社,是以这些年轻人也是思维发达,畅所欲言。
“刘兄弟,大明朝廷南迁,听说也要科举取士。你们几个都是江浙人氏,怎么舍近求远,跑到这京师来了?”
有士子问了起来。
“邓兄,你还不是一样?你的云南,比我这江浙,可还是更远!”
刘姓士子不好意思一笑,年轻的脸上稚气未消,有些害羞。
“江南读八股文的俊才何止千万,我偏爱舞刀弄枪,想要沙场建功立业。不瞒各位,我是直奔讲武堂而来,梦想着随我大明的铁甲战舰,王师所至,皆为汉土!”
“说的好!刘兄弟,敬你一杯!”
屈大均首先举杯,其他士子纷纷站起,众人碰杯,气氛热烈。
“屈兄,你们“岭南三剑客”都是诗词名家,八股文章做的更好,为何也跑来这京城?你们几个一来,我们可是多了不少对手啊!”
刘姓年轻士子开起了玩笑,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各位兄弟有所不知。”
屈大均微微一笑,端起了茶杯。
“北王殿下率我大明王师恢复台湾,占马尼拉,攻克马六甲,攻略南洋,我岭南子弟无不欢欣鼓舞,感恩戴德。想当年西班牙屠我岭南商贾,血流成河,万历皇帝不但不予理睬,反而斥我被杀商贾为贱民,即便是本朝崇祯皇帝亦是置若罔闻。”
屈大均的话,让席间的一众士子都是摇头叹息,邻桌的士子也都是竖耳细听。
宋一鹤和高名衡脸上微微一红,也是仔细聆听。
“北王率大明王师南下,杀的那西班牙蛮夷鬼哭狼嚎,整个吕宋岛和婆罗洲都找不出几个。如今我岭南商贾不但在马尼拉,就是在整个南洋,也是扬眉吐气,地位殊然。作为岭南子弟,来到京师,是不是情有可原啊?”
屈大均说完,和众士子都是哈哈笑了起来。有人摇头笑道:
“屈兄,谁不知道你诗词双绝,《秋夕别岑公》,《摄山秋夕》,《白菊》等都是佳作。你到京师,完全是舍易求难。不要到时候“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啊!”
众人又是发笑,屈大均摇了摇头,满脸的尴尬。
“兄弟我那些拙作,和北王殿下比起来,不值一提!先不说诗词,光是那《少年中国说》,已经是旷古绝今了!”
“那是,北王乃天下文坛领袖,无人可及,无人可敌!”
陈恭尹连连摇头,一点也不给好友面子。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北王之文韬武略,让人叹服啊!”
又有士子摇头晃脑,叹了起来。
“就是不知道讲武堂好不好考?要是能考上讲武堂,就能见到北王殿下了。”
刘姓士子忐忑不安,问了出来。
“刘兄,以你的才学,数学、物理、地理的知识,虽然不如我们兄弟,但考试应该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你的身体怎么样?”
陈恭尹看着刘兄,微微一笑。
“说过了,兄弟我自小喜欢舞枪弄棒,骑射也不成问题!”
刘兄满脸兴奋,大声说了出来。
“先不要高兴。河南卫军的训练我见过,除了北王独创的刺枪术,还要能跑,看你的体魄。”
屈大均一路北上,显然偷师不少。
“兄弟我如今天天练长跑,每天来回20里。刘兄,你要是愿意,咱们可以一起。”
“一言为定!”
刘兄更加兴奋,举起酒杯,和屈大均碰了一下。
王泰暗暗点头。穷文富武,这个刘兄,还能骑射,肯定是富家子弟。
报纸上连篇累牍,潜移默化,十年功夫,新一代终于有了改变。
“各位,离考试还有三个月,咱们可得加紧了!”
有年轻士子说了出来。
“京师居不易,一边读书,一边找事做。屈兄、陈兄,我们可不像你们,富家公子,衣食无忧,不用担心银子。”
又有士子开口,开起了玩笑。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我屈大均,又岂会仰仗家族余荫,做那纨绔子弟!”
屈大均摇了摇头,大口吃饭。
“顾兄,你们不知道,我们几个已经找到事做了。”
叫陈恭尹的黑瘦年轻士子,微微一笑,端起了茶杯。
“屈老大去了城西的李记粮行,梁老三明天要去天津卫边读边做工。至于我自己,则是去城西的京师书铺帮忙。”
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很以干这些事情为荣。
陈姓年轻士子的话,让王泰等人都是点头。
自食其力,独立、自强,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不知不觉已经变化许多。
“昆山三徐来了!”
忽然,酒楼中有人叫了出来,很快三个年轻士子走了进来,三人都是长衫网巾,齿白唇红,英俊潇洒,折扇轻摇,白衣飘飘,风度翩翩,脸上笑容人畜不欺。
“见过徐公子!”
“徐二公子好!”
“徐三公子!”
士子们纷纷起来,和三个轻公子打招呼,酒楼中顿时热闹了起来。
昆山三徐?
王泰和陈子龙等人扭过头去,加入观看的人群,想知道这昆山三徐到底是何人?
“屈兄、陈兄、梁兄,各位兄台,你们也在。幸会,幸会!”
经过屈大均等人的桌旁时,昆山三徐停了下来,三人向在座的士子们拱手行礼,为首年龄大些,个头高些的三徐之一,满脸笑容开口。
“徐大公子,你们兄弟都来了。幸会,幸会!”
屈大均等人也是纷纷站起来还礼。
昆山三徐笑意盈盈,寒暄完,就和屈大均几人,在同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杨震和王国平面面相觑,都是摇了摇头。
所谓的“昆山三徐”,只不过是三个年轻人而已,大的不过十六七岁,小的那位恐怕只有十四五岁。
王泰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昆山三徐”,原以为最起码也是江南名士,就这么几个乳臭未干的青少年,他们何德何能得此殊称?
充其量不过读书好而已,是造福了百姓,还是解救了万民?
“公子,这“昆山三徐”乃是江南的后起之秀,老大徐乾学,老二徐元文,老三徐秉义,都是当地有名的神童,天资聪慧,才华出众。”
王泰一旁的陈子龙,轻声介绍了起来。
人多口杂,市井之间,自然不能以“北王”称呼。
“昆山三徐,好大的名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杀敌报国的名将,又或是解救万民的忠义志士。天资聪慧,才华出众,他们比得上夏完淳吗?
王泰冷冷哼了一声,显然对这种浮夸的称呼十分不满和不屑。
这三兄弟还在“沽名钓誉”,夏完淳也是岁,却已经身体力行,在万里之遥的南洋普及中华文化了。
“公子,你有所不知,这“昆山三徐”兄弟三人,是顾大人的亲外甥。”
陈子龙尴尬一笑,轻声细语。
夏完淳是陈子龙的得意门生,陈子龙自然是引以为豪。
“顾炎武?”
王泰吃了一惊,随即摇了摇头。
历史上顾炎武为抗清家破人亡,他几个外甥似乎都在清朝效力,好像还是有名的犬儒。
舅舅和外甥,英雄和鹰犬,做人的差距,何其之大?
“希望将来通过学堂的洗礼,他们能够成才栋梁之材,而不是只会当官的官僚。”
王泰低声细语,说了出来。
陈子龙连连点头,惴惴不安。
他听顾炎武谈过他的三个外甥,引以为傲。不过,看王泰的反应,好像并不喜欢谈诗赋词、引经据典的徐乾学们,反而更喜欢“知行合一”、“经世致用”的屈大均们,更喜欢学以致用的治世之才。
王泰自己,不就是诗词大家,他为何对同样能诗词、善歌赋的徐氏兄弟,如此的不屑一顾?
“屈兄,以后大家同在京城,咱们常聚,我们三兄弟,和你们“岭南三杰”,谈诗赋词,激扬文字,岂不快哉?”
“昆山三徐”的老大徐乾学举起酒杯,少年意气,自信多才,笑意盈盈。
看来,这个屈大均,也是有些才气,不然也不会入徐乾学的眼。
“徐大公子,多谢你的美意。”
屈大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哈哈一笑。
“兄弟我要去粮店当伙计,半工半读,一天下来精疲力尽,恐怕没有时间谈诗赋词。”
“兄弟我也要去天津卫半工半读,恐怕不能赴约。”
陈恭尹面带微笑,神情自若。
“去当伙计?”
徐乾学眉头一皱,摇了摇头。
“屈兄,那都是粗人干的事情,你一堂堂世家子弟,何苦自甘下贱?”
“几位兄长,我大哥说的极是!”
徐乾学的二弟徐秉义,也是侃侃而谈,稚嫩的脸上,少年气十足。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我乃是读书之人,所图者不过金榜题名,出人头地,富贵荣华。诸位兄长都是文坛俊彦,修身养性,埋头苦读,这才是正事。”
徐氏兄弟的话,让王泰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
只想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却没有为国为民的志向。说白了,不过是会考试的学霸、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已,于国于民族何益?
这些会做官的学霸,也许就是吏治**的害群之马,新的时代,需要的是能做事的干吏,而不是能做官的政客。
“公子,三兄弟里的徐元文,虽然只有岁,在“昆山三徐”年纪最小,但却是聪明好学,去年就通过了童子试,成为秀才。”
陈子龙在一旁轻声介绍,看王泰眉头紧皱,不发一言,知趣地闭嘴。
“徐大公子,徐二公子,你们的话,愚兄不敢苟同。”
屈大均摇摇头,放下了筷子。
“自懂事起,愚兄就常读河南的报纸,其宣扬的人人生来平等,各行各业,自食其力,并没有贵贱之分,可谓是金玉良言,振聋发聩。”
屈大均微微一笑,目光炯炯。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人生在世,就要为国为民,活的轰轰烈烈。我屈大均报考讲武堂,也是想纵横疆场,为我中华开疆扩土!”
第59章 新青年
“几位兄弟,你们读过报纸上的“我爱这土地”一文吗?”
陈恭尹面带笑容,也是人畜不欺。不过他相貌平平,肤色又黑,虽然潇洒,一点也不风流。
“我陈恭尹和老屈志趣虽不一样,但同样是为国为民。我愿遨游天下,所到之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传播我中华文化,沐万物于王化之下。”
“屈兄、陈兄,士农工商,士为首,余者下之。人有高低贵贱之分,自古皆然。人人生来平等,不过是离经叛道、想当然尔。倘若没有贵贱之分,为什么有人生下来富贵荣华,又有人家徒四壁?有人贵为上卿,有人田头风吹日晒?”
徐乾学摇头说道,显然不同意屈大均的观点。
“不不不,非也非也。各人所做事情虽有不同,但人格没有贵贱之分!”
陈恭尹摇摇头,立刻反驳了出来。
“那是祖辈的余荫而已。北王殿下兴办义务教育,目的就是人人读书写字,开启民智,达到人人平等。如果人有高低贵贱,岂不是违背了北王殿下兴办义务教育的初心?”
“自古以来,历代王朝,都是以愚民、弱民为国策,本朝更甚。本朝对宗室士宦太优,对百姓太苛,以至于土地兼并,豪强暴虐,宗室骄横,百姓水深火热。北王殿下兴办义务教育,免去苛捐杂税,宗室特权,提高军人地位,发展海内外贸易,人人各司其职,这才是正道。”
屈大均话语一出,慷慨激昂,让酒楼中的士子都是心惊。
宋一鹤和高名衡暗暗心惊。公然对朝廷国策评头论足,指手画脚,简直是大逆不道。
酒菜上来,王泰一行人开吃,众人边吃边喝,边吃边听。
“陈先生,这几个年轻人,的确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尤其是这个屈大均。考讲武堂和京师大学堂的时候,你们要多加留意一下。”
王泰看了看周围,对陈子龙低声叮嘱道。
“公子,屈大均、陈恭尹、梁佩兰三个人,都是来自岭南,自称“岭南三剑客”,一起读书游历,志同道合,有些才华。”
知道王泰喜欢年轻俊才,陈子龙轻声介绍道。
“到讲武堂和学堂好好锤炼一番,再看他们将来的成就吧。”
王泰的话,让陈子龙一惊。
“公子,你要……动兵了?”
宋一鹤和高名衡也是一起,看向了王泰。
“过几天我会去朝.鲜,除了送高大人和一众官员上任,同时看一下朝.鲜省,调朝.鲜驻军和水师一起,对建奴用兵。”
朝.鲜省!
众人都是是振奋。
“我会和高大人乘海军的船只离开,宋大人去山海关上任,京师就交给陈先生。”
王泰看向众人,目光幽幽。
本来去冬就要兵发关外,不过气候寒冷,水师难以提供支持,这才不了了之。
这一次,春暖花开,正是大展拳脚之时,到时候水陆并举,直捣黄龙。
王国平和董士元对望一眼,心头又骚动了起来。
终于,可以和建奴一决生死了。
“屈兄,如此说来,我读书人岂不是要和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相提并论?”
徐乾学脸色微红,反问了起来。
王泰暗暗摇头。这徐氏三兄弟,实在是有些让他失望。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大多数人还不是寻常百姓。北王殿下的普及义务教育,就是儒家所说的有教无类,开启民智。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也就是以民为本。既然是以民为本,当然民不能为贱了。”
屈大均毫不客气,简单直接。他看着周围的士子,朗声一笑。
“若是读书人只会写八股文,写写诗词,不能经世致用,
就只是读书人,而不是真正的士。士者为国为民,为国家民族而生,为万民谋福祉。徐兄,咱们共勉之。”
“愚民、弱民!”
王泰心头微微一震。
自己普及义务教育,开启民智,竟然不知不觉破了历代君王的治国之术。
这个屈大均,还真是个人才!
这就是新一代的年轻国民!也是中华的希望所在!
“李兄弟,曹兄弟,你们也来了!”
屈大均忽然站了起来,向着酒楼楼梯口招手。
“屈兄、陈兄、梁兄、刘兄,各位兄弟!”
几个年轻人走了过来,纷纷抱拳行礼,当先一个十**岁的年轻人,身着布衣,肤色微黑,中等身材,双目炯炯有神,一口的陕西口音。
另外两个年轻人都是身材高大,一个长相憨厚,也是陕西口音,另外一个浓眉大眼,威风凛凛,似曾相识。
屈大均背对着王泰,几个打招呼的年轻人却是和王泰面对,面容憨厚的年轻人看到王泰,当成了一惊,不顾和其他人寒暄,大步走了过来,肃拜一礼。
“小人见过北王殿下!见过王守备!”
王泰不由得一惊,想掩饰已经来不及。
“你是……”
王泰懵懵懂懂,一旁的王国平却是立刻站了起来,满脸的惊愕。
“你莫非是孙督师的公子?你怎么到京城来了?”
“回北王殿下,回王守备,正是在下!”
憨厚的年轻人赶紧回答,又是肃拜一礼。
“你是孙大人的大公子!”
王泰心头一震,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他仔细观看,果然是孙传庭的大儿子孙世瑞,果然有几分年少时的样子。
“孙公子,你家里……”
王泰一阵恍惚,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北王殿下,家父战败身死,家母和家姐投井而死。家母的尸骸以被迎回,在山西代县孙氏祖茔招魂祭葬。家姐的尸骸没有找到,只能按照她的遗愿,在陕西西安府西北建了衣冠冢。至于家父也是如此,已在山西祖墓建墓安葬。”
王泰恍然若失,轻轻点了点头,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当年后园雪花之中的那个俏丽的身影。
“那你此次进京,是要……”
王国平看王泰面色戚戚,赶紧问了出来。
“我是和同乡曹思宗,还有好友李因笃一起备考的。”
孙世瑞指着跟上来见礼的两个年轻人,一一介绍。
“殿下、大人,这是曹变蛟将军的嗣子曹思宗,这是陕西有名的神童李因笃。”
“见过北王殿下!”
曹思宗和李因笃上来,纷纷行礼。
“你是曹变蛟将军的嗣子?”
王泰吃了一惊,他打量着眼前浓眉大眼的年轻人,重重点了点头。
“你父亲是英雄,你也要继承他的遗志,报效国家,为国为民!”
“谢殿下!我们三人,我和孙兄弟准备考讲武堂。李因笃书读的好,准备考京师大学堂!”
曹思宗脸色发红,朗声说道。
“殿下,李因笃八岁能文章,11岁应县试,取第一名,入庠学习,人称为“神童”。李闯率军攻占富平,其族人81人俱焚,李因笃与其弟李因材在外才幸免于难。此次京师大考,李因笃也是志在考取京师大学堂,一展胸中报复。”
孙世瑞在一旁介绍道,和李因笃三人都是毕恭毕敬。
“好,有志者事竟成。若是能把自己的志向和国家民族的前途融在一起,那就是大丈夫之志了!”
王泰拍了拍李因笃的肩膀,哈哈一笑。
今天所见所闻,“岭南三剑客”,“昆山三徐”,还有这孙世瑞、李因笃三人,各阶层都有,也都各有所长,和以往死读书的读书人截然不同。
假以时日,他们的成长让人期待。
“见过北王殿下!”
“北王殿下!”
看到王泰和李因笃几人寒暄完毕,酒楼中的所有士民一起站了起来,人人都是毕恭毕敬,个个都是肃拜行礼。
这位年轻的殿下,扬中华之威,为万民寻福祉,爱民如子,活民无数,文韬武略,除了那些少部分的宗室权贵,豪强官绅,天下极大多数的大明百姓,都把他看作活菩萨,万民景仰的救世主。
尤其是他成功地激起了千千万万汉人的爱国热情,让无数的年轻人为之疯狂,并成为他心头的偶像。
“各位乡亲父老,大家好!”
王泰无奈,只有向着众人挥挥手示意,笑容满面。
“北王殿下,给大家说几句吧!”
屈大均面红耳赤,鼓足勇气喊了出来。
“是啊!北王殿下,给士民们说几句吧!”
陈恭尹也是黑脸红彤彤,兴奋异常。
“屈大均、陈恭尹、李因笃,你们所有在场的年轻人,我要恭贺你们。”
王泰压压手,等下面安静了下来,才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这些新青年,处在一个伟大的时代,也是我中华复兴的关键时代。你们要不忘初心,为国为民,学好知识,投身各行各业。要记得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就在你们的身上!”
好话也罢,空话也好,王泰的话,让下面的屈大均们脸色通红,热血沸腾。
“我大明王师南征北战,为的是什么,是我中华子民不被欺负,不被凌辱,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做人。将士们牺牲流血,是为了中华百姓能吃饱饭、穿暖衣、人人能受到教育,百姓能安居乐业,民富国强。”
王泰脸色发红,侃侃而谈,显然也动了真情。
“但是大家不要忘了,民生和战场上的一切都来自于知识。怎样让黄河不再泛滥,怎么让百姓的寿命延长,怎么能建好水坝等等,都需要知识。火炮和战舰的好坏,决定了我们的战船能够走多远,找到更多的土地,给我们的子孙更多的生存空间,但这一切都是来自于钢铁的好坏,怎么样练出好的钢铁或更轻更坚韧的替代品,又需要许许多多的知识。而这些,又需要你们在学堂中学习,在工作中积累。”
下面的屈大均等人,都是听的仔细,许多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官府下去会安排一下,来京师考试的士子,如果有困难,可以去新成立的京师大学堂或者讲武堂去用饭、住宿。文渊阁的图书也会拿出来,供大家借阅。士子们有任何困难,可以求助官府,顺天府府尹阎应元阎大人会亲自办理此事!”
王泰旁边的阎应元赶紧上前一步,大声喊了起来。
“士子们听好了,本官是顺天府府尹阎应元。你们有任何困难,可以求助官府,本官定会亲自处理!”
“多谢北王殿下,多谢阎大人!”
士子们欢呼雀跃,人人都是激动。
“北王殿下!”
“我们要见北王殿下!”
忽然,酒楼外震天的喊声传来,杨震来到窗边,只见酒楼外人山人海,更有无数激动喊叫的百姓从各条街道奔来。
“乡亲们好,都不要挤!”
王泰摇了摇头,走到窗边,面带微笑,心里却暗自叹息。
今天这饭,恐怕是吃不下去了。
第60章 国运
昌德宫,朝.鲜李氏王朝营建的第二座王宫,始建于明成祖永乐三年,早年是李氏王朝的正宫景福宫东侧的离宫。壬辰倭乱,即丰臣秀吉侵朝,朝.鲜王朝宫殿尽毁,景福宫也成了一片废墟。
倭乱结束,李朝君臣面临没有宫殿的窘迫局面。由于正宫景福宫规模太大无力重建,李氏王朝只能先重建小型的昌德宫,作为议政的宫殿。
精美的园林和建筑毁于一旦,烈火焚烧的痕迹无处不在,虽然有新建的昌德宫,但一切都是“将就”的痕迹。
御座之上,年过半百的朝.鲜君主李倧,脸如金纸,双目呆滞,不时咳嗽几声,便脸色通红,显然身体差到了极点。
明天启三年,李倧与西人党金瑬、李贵等人发动宫廷政.变,推翻伯父光海君,继承王位。天启五年获明朝天启帝册封为朝.鲜国王。
李倧在位期间,朝.鲜内忧外患不断,内部从李适之乱开始,各种叛乱或阴谋层出不穷;外部则处于明衰清兴的剧变期,朝.鲜遭遇后金(清)的威胁与侵略,先后经历了丁卯胡乱和丙子胡乱两次蹂躏,其中崇祯十年的丙子胡乱,清军兵临城下,李倧被迫向黄太吉行三跪九叩之礼,并接受清朝册封为朝.鲜国王,使朝.鲜的宗主国从明朝变成清朝。
经此耻辱,李倧对满清百依百顺,对耻于向满清称臣的大臣则深恶痛绝。他认为所受之辱都是斥和派造成的,直斥斥和派“误国”,重用主和派和亲清派,他曾在丙子胡乱后拜崔鸣吉为领议政,崔鸣吉因私通明朝被清朝抓走后又起用金自点。
本以为满清国势昌盛,清军无坚不摧,从此安心“事大”,谁知明军凭着船坚炮利,竟然攻占了朝.鲜,从而控制了朝.鲜。
而身为朝.鲜国王的李倧,自然犹如傀儡一般。虽然明军并没有对他如何虐待和欺凌,但他自己循规蹈矩,深居简出,尽量避免与明军发生冲突。
今天他把各位大臣召到一起,是为了王位继承的事情。御医说他时日无多,这新一代的国王,总得指定人选。
“王上,身子骨如何?”
领议政金自点担忧地问道,这位亲清派的领袖,自从明军控制了朝.鲜,就消停了许多。
李倧卧病在床,时日无多,朝.鲜的下一任国王,却迟迟还没有定下来。
“昭显世子和凤林大君,他们兄弟回来了没有?”
李倧摇摇头,说完又猛烈咳嗽了起来。
崇祯十年的丙子胡乱,清军攻陷朝.鲜后撤军,带走了昭显世子李罓、凤林大君李淏与约50万朝.鲜俘虏回国。力主斥和的洪翼汉、尹集、吴达济三学士被带到盛京处死。朝.鲜不仅向清朝称臣纳贡,还被迫出兵帮助清朝攻打明朝(皮岛海战、松锦之战)。
昭显世子李罓和凤林大君李淏是李倧的嫡长子和嫡次子,二人作为人质,未能回国。三子麟坪大君李?虽然已经成年,但是资质平庸,李倧并不喜欢。其他的几个子嗣崇善君、乐善君则是因为年幼,难以承担大任。
“王上,清国回复,几年前已经放昭显世子回朝.鲜。至于凤林大君,建奴也已经释放其回国,想来就要到汉城了。”
平府院君元斗杓肃拜行礼,抢先开口。
这个金自点,对内勾结仁祖宠姬赵贵人,想立赵贵人的儿子崇善君李澂继承王位。对外则采取亲清态度,朝.鲜朝野上下,人人不满。
崇善君李澂不过九岁,立为新王,他岂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真是其心可诛。
“建奴说几年前已经放世子回国,世子去了明国,也不知是真是假。”
右议政金堉,朝.鲜国内自强派的代表人物,他看着病入膏肓的李倧,忧心忡忡。
昭显世子和凤林大君如果不能及
时赶回,朝中因为争夺王位,不知又要起多少波澜。
虽然这个朝.鲜王位,已经形同傀儡,但依然是个香饽饽。
“本王的身子骨,只怕是等不到世子和凤林大君了。”
李倧的话语,有气无力,说出来的话,更是悲观。
“难道说,我朝.鲜国的气数尽了?”
殿中众人一时寂然。明军已经从各方面控制朝.鲜,朝.鲜百姓也已经习惯了明人的统治,也不知朝.鲜国祚,到底还能持续多久?
明军占据朝.鲜,两万大军驻守,朝.鲜已形同大明一省,朝.鲜国内权贵们发动的各种起义、暴.乱纷纷被明军讨平,百废正兴。
如今大明向朝.鲜持续移民,汉人百姓已达两百万人,主要集中在汉城、西京平壤,以及沿海沿海港口,他们经商、建厂、开矿、种田,各行各业,无处不在。现在已经分不清,朝.鲜到底是朝.鲜人的朝.鲜,还是汉人的朝.鲜。
“王上不用说丧气话,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平府院君元斗杓小心翼翼,劝着李倧。
“明国国势如日中天,兵威直追汉唐旧日,朝.鲜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右议政金鎏白发苍苍,此时也是摇头晃脑,悲观至极。
“朝.鲜总.理衙门在朝.鲜各地大兴义务教育,学堂一概免费。又废除奴籍制度,那些穷人无不是欢欣鼓舞。汉城和西京的两所学院,我朝.鲜士子占了半数,但你看那书本,都是汉字,授课教师,也都是清一色的汉人和泰西人氏,学生以说汉话为荣,毕业的学生许多去了大明谋生。我朝.鲜,已经是真真正正的“小中华”了!”
金鎏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讥讽之意。
所有的学生上学都是免费,贫困者有贫困补助,学优者有奖学金,男女学生都被列入义务教育范畴,人人平等。
占朝.鲜人口八成以上的贫苦人家,自然是对朝.鲜总.理衙门感恩戴德了。
“岂止是教化,还有军事!”
金自点也是接上了话题,语气低沉,还有一丝激愤。
这个时候,二人的观点出奇地一致。
“朝.鲜的年轻人,以加入讲武堂为荣,都梦想着跟随明军南征北战。你就说汉城的驻军,有三成以上都是我朝.鲜子民。可是他们心中,只有总.理衙门,只有他们的饷银和抚恤。他们心里,哪里还有我朝.鲜朝廷和皇室!”
明军在朝.鲜兴建基础设施,普及义务教育,废除朝.鲜的等级制度,成立讲武堂和高级学堂,诸般新政,使得朝.鲜百姓心中只有朝.鲜总.理衙门,而没有了朝.鲜朝廷。
长此以往,人人说汉语,写汉字,耳濡目染中华文化,朝.鲜的未来又在何方?
朝.鲜王朝的第4代国王李裪,于1443年创制成功,1446年正式颁布使用,但朝.鲜却是以汉字为书写文字,权贵上层更是以说汉话为荣,这也是朝廷被称为“小中华”的原因。
谁也没想到明军入侵,同文同宗,这反而成了明军统治朝.鲜的帮凶。
众人都不再提储君的事情,提了也是意兴阑珊。即便立个新王,明军的总.理衙门来个消息封锁,有谁知道?报纸这些东西,都控制在明人手中。
一个不慎,反而有可能招致总.理衙门的怨恨,万一来个铤而走险,谁都难逃一劫。
“听说,明国要对建奴用兵了?”
脸色煞白的李倧,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王上,报纸上都是这样说的。报纸上还说,明国的北王王泰要在战前来汉城,不知是真是假。”
金自点轻声说道,很是有些感慨。
“北王王泰要来朝.鲜?”
一直没有说话的司宪府掌令宋时烈,立刻睁大了眼睛。
他学宗朱子,尊崇明朝,排斥满清,提倡尊周义理论,被称为“大老”,是朝.鲜国内最负盛名的大儒,平时也会去汉城和平壤的两所高级学堂授课,主要讲谈儒学。
“汉城学堂的那些年轻士子都在商量着,自发去港口接王泰。想来,这个王泰就要来朝.鲜了!”
金自点看了一眼宋时烈,似笑非笑。
“宋大人,明国与我朝.鲜,如同君臣父子,壬辰倭乱明国对我朝.鲜也有再造之恩,这是你的一贯说辞。到时候王泰来了朝.鲜,你可以与之秉烛夜谈,以偿心愿了。”
“金大人,我邦之一草一木,生民之一毛一发,莫非皇恩之所及也。朝.鲜忠诚明朝,理所当然。我朝有今日之困境,亦是向建奴称臣纳贡,而伤了上国之心。”
宋时烈脸色凝重,郑重其事。
“朝.鲜的将来,掌握在北王殿下的手中,诸般善政,可见北王并没有虐待我朝.鲜百姓。朝.鲜和大明同文同宗,朝.鲜为大明一省,也无不可,只要北王善待我朝.鲜皇室即可。”
金自点心头羞恼,却找不出反驳的话语来。
这些朝.鲜的所谓儒家,他们尊王攘夷,讲究华夷之辨,重儒学之传播,反而对朝.鲜本国之存亡,不是那么上心。
国王李倧心中凄然,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宋时烈儒学大家,明国的朝.鲜总.理李定国等人,对他都是礼敬有加。他可不敢去找宋时烈的麻烦。
有传言说,王泰欲在朝.鲜设巡抚衙门,而这位仰慕中华文化的宋时烈,或许就是朝.鲜新一任的布政使,自己或许李氏皇室还要仰仗于他。这个时候,就更不能得罪他了。
如今之计,只要王泰不难为他,不追究背华之罪,让他安心走完最后一程,他就心满意足了。
“你们说,北王殿下的明军,能击败建奴的虎狼之师吗?”
或许是想起了清军兵临城下时的情景,李倧的心突突跳了起来。
“王上,去年初冬,明军一次性出动了近前艘战船,目的就是打下山海关和宁远城。那些战船都是火船,周身都是钢铁,一般的战船都有三四十门火炮。船坚炮利,足可以纵横天下。”
金自点的话,不言自明,让众人都是叹息欷歔。
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果然是大国气象,非朝.鲜弹丸小国可以相比。
这一次灭国之战,明军恐怕声势更盛,不知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本王也想见北王殿下一面,见见这位英雄人物。”
李倧轻声说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北王殿下雄才伟略,天纵奇才,他自比秦皇汉武,以微臣看来,秦皇汉武也没有他这般开疆扩土,文彩风流。这样的英雄,也只有泱泱中华才有。”
宋时烈的话,让李倧脸色煞白,心如刀绞。
“宋……卿,李氏……子孙,多多照……”
李倧脸色灰败,挣扎着说出几个字来。
“王上放心,臣当尽力!”
宋时烈肃拜一礼,郑重其事。
“朝……鲜……”
李倧哆哆嗦嗦说出两个字,眼前金星乱冒,咳嗽着吐出几口鲜血,摇摇欲坠。
“王上,保重身子!”
金自点看李倧目光涣散,心惊肉跳,惊叫了起来。
“御医,快!”
众大臣围上前,李倧已经昏迷了过去。
崇祯戊子年(1648年)四月初,朝.鲜国王李倧在汉城薨逝,庙号烈祖,谥号宪文烈武明肃纯孝大王,王位空虚,迟迟未定。
第61章 新朝.鲜
自崇祯十七年大明水师炮舰兵临汉城城下,过去三年以来,朝.鲜的变化日新月异,尤其对于朝.鲜的穷苦百姓而言,朝.鲜总.理衙门的各种仁政,反而是形同新生。
地处朝.鲜王宫昌德宫东面的朝.鲜总.理衙门,三层红砖水泥楼,高高飘扬的日月旗,迎风招展,门口荷枪实弹的卫兵肃然木立,纹丝不动,威风凛凛。大门上方“朝.鲜总.理衙门”几个大字龙飞凤舞,象征着衙门的权威。
朝.鲜总.理衙门总督朝.鲜一切政务,军政大权尽为朝.鲜总.理衙门所掌握,朝.鲜王室有名无实,地方官府尽为朝.鲜总.理衙门所派官员充任,朝.鲜籍官员反而成了辅助。
朝.鲜总.理衙门,对于如今的朝.鲜人而言,是大明王朝权威的代表。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尽管经历过满清入侵,但大明驱逐日本入侵,对朝.鲜有再造之恩,中华文化之渲染,天威庇护,早已令朝.鲜士民刻骨铭心。
一群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们,身背箩筐,里面还有官府赈灾的半袋大米,他们在朝.鲜总.理衙门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朝着高高飘扬的大明日月旗深深鞠躬。总.理衙门门口,荷枪实弹的卫士抬头挺胸,纹丝不动,代表着天朝上国的威严。
转过身来,老人们的目光转向另一边的朝.鲜皇宫昌德宫,深深一瞥,摇头叹息,纷纷转身离开。
时移世易,三年过去,他们已经承认了今天的朝.鲜总.理衙门的权力,而与此同时,朝.鲜皇权那种数百年来永恒的存在,已经随风而去、消失殆尽。
随着明军进入朝.鲜,本就对吏治**,权贵骄奢淫逸深恶痛绝的千千万万的朝.鲜民众,从死气沉沉、毫无希望中奋力挣脱了出来。
免费的教育,人人生来平等的中华文化,还有从军和考取学堂改变人生,解决土地兼并,繁荣百业,而这些,朝.鲜朝廷从来都不曾给过他们。
往日肮脏、坑坑洼洼的街道,如今已为平坦宽敞的水泥大道代替,四轮马车、公厕、垃圾箱、公示栏几大标配,巡街的衙役不时出没,街上熙熙攘攘,汉民族服饰和朝.鲜族服饰最为常见。
“当当!”
忽然,鸣锣开道,宽阔的水泥道上,军士押着几辆囚车,顺着大街迤逦而来,披头散发的囚犯只露出脑袋,奄奄一息,有气无力。
“朝.鲜皇室李景,司曹郑泰,怀恩君李任德阴谋篡乱,聚众谋反,杀官弑民,罪大恶极,明正典刑!”
马上身着官服的官员大声呐喊,用的是汉话,官服亦是大明款式。
“打死他们!”
“这些狗贼,想夺回总.理衙门分给咱们的田地,想咱们的儿孙做奴做婢,打死他们!”
“打死这些作威作福的狗贼!”
百姓们怒声痛斥,囚车做过之处,街道两旁,蔬菜、鸡蛋、甚至是面饼等物纷至沓来,招呼着囚车上的囚徒们,囚车上很快狼藉一片,囚徒身上肮脏不堪。
这些都是反抗朝.鲜总.理衙门的“起义”和“暴.乱”分子,大多数都是朝.鲜的权贵和宗室。他们中许多人,梦想驱逐大明军队,恢复形同虚设的朝.鲜朝廷,享受自己的特权,骄奢淫逸,人上之人。
无一例外,他们都被明军血腥镇压,囚车上的这些囚徒就是如此。而大明的朝.鲜总.理李定国对付反抗者,心狠手辣,绝不手下留情。
打土豪
、分田地、赈贫抚困,劝课农桑,屯田营田,推行义务教育,废除奴籍,兴修水利,修路搭桥,开埠开矿。
朝.鲜的煤炭钢铁、金银铜铁,源源不断地输入大明,就如琉球群岛的硫磺、台湾的蔗糖一样。而与此同时,南洋的大米也不断输入朝.鲜,以解决朝.鲜天灾**的粮食问题。
三年多过去,同文同宗的朝.鲜,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忽然,汉城南门崇礼门,一大队骑士纵马而出,竟有数百人之多。骑士们龙精虎猛,铁甲铮然,满面风霜,一看就是百战猛士。当先一人脸色黝黑,高大威猛,正是朝.鲜总.理李定国。
众骑缓缓向前,总.理衙门的旗帜徐徐飞扬,道上的百姓纷纷避开。
“大人,北王这一次来朝.鲜,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平安道的统领张世雄,一边打量着道上的行人,一边问道。
他是王泰的老部下,如今驻守西京平壤,上任三年以来,血手屠夫,人头滚滚,同时又兴修水利、赈民纾困,劝课农桑,算是李定国的左膀右臂。
河南卫军驻守朝.鲜,原来的朝.鲜八道变为六道。各道的将领以统领称之,加上水师,各道驻兵5000人。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要对建奴动兵了!”
李定国微微一笑,骑阵向前,尘土飞扬,看来这城外的大道,也要纳入修理的范围。
去年冬天本来就是要直捣黄龙,但太过仓促。这一次王泰前来,绝不是巡视朝.鲜那么简单。
“大人,咱们在朝.鲜,虽然是南征北战,但都是小打小闹,那里比得上和建奴用兵。北王这一次前来,肯定是要对建奴动兵,咱们可不能错过啊!”
李定国原来的部下马进忠,江原道统领,也是兴致勃勃。
他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平了建奴,灭了李自成,北王也该登基称帝了吧?”
周围的将领面面相觑,只顾打马向前,一时无人吭声。
军中将士虽然殷切,人人期望王泰黄袍加身,但那些文臣并没有公然表态,况且建奴未灭,王泰似乎没有登基称帝的意愿。
“大明朝廷南迁,可是大明皇室还在。北王太过仁慈,谁都知道,大明朝廷已经完了,北王早应该挟天子以令诸侯,反而放虎归山。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张世雄摇摇头,很不理解王泰的决定。
挟天子以令诸侯也行,怎么到头来弄了个放虎归山?岂不是让人大失所望!
一个北王,一个皇帝,难道王泰分不清这其中的轻重吗?
“你比北王还聪明,怎么你不去做皇帝?”
李定国恶狠狠瞪了张世雄一眼,让后者面红耳赤,低头不敢吭声。
“北王做事,从来都是未雨绸缪。北王杀了皇帝,篡位自立,天下人怎么看北王?你们不要忘了,北王是皇帝的女婿,他要是杀了自己的老丈人,岂不是禽兽不如,让天下人心寒?”
李定国眼神炯炯,纵马加速。
杀了崇祯容易,可能怎样做事吗?简直是愚不可及的一群莽夫!
“大人,北王这次到朝.鲜来,你再劝劝他,让他早日当皇帝算了。兄弟们都等不及了!”
张世雄还是不死心,劝起了李定国。
“这事我自然会说!”
李定国忽然脸色一变,勒住了马匹。
“朝.鲜皇室那边,没有什么事情吧?”
朝.鲜国王李倧病死,虽然是按照诸侯之礼五日下葬,李定国也亲自前去吊唁,但整个葬礼过程简单,场面冷清,更没有什么百姓十里长街。
“朝.鲜国王李倧已经下葬,朝.鲜方面,到时候会由大臣宋时烈和金尚宪等人到港口迎接。”
冯双礼看着周围,有些不屑一顾的意思。
在他心里,把这些什么狗屁朝.鲜皇室士大夫一锅烩得了,留下来作甚?
崇祯十年,清军就入侵朝.鲜,是为丙子胡乱。黄太吉兵临城下,朝.鲜国王李倧出城向黄太吉三跪九叩。宋时烈认为是奇耻大辱,于是隐居于忠清道黄涧冷泉里,不接受朝.鲜朝廷的任何任命。与此同时,逃避隐居的还有金尚宪、李惟泰、宋浚吉、金集等人,由于他们都隐居于忠清道(湖西)的山林之中,故被统称为“湖西山林”,也就是后来西人中的“山党”。
这些人代表朝.鲜方面到港口迎接,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他们是“慕华派”,不会当王泰面闹出什么幺蛾子。
“还不死心!”
李定国冷笑一声。派宋时烈、金尚宪、金集等人迎接,还不是想这些“慕华派”劝一下王泰,保存朝.鲜皇室,恢复朝.鲜的独立。
想当然而已,要不然,他们在朝.鲜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大人,听说那个凤林大君回来了,此事是真是假?”
冯双礼忍耐不住问了出来。
“是回来了,祭祀李棕的时候,我还碰到过。”
李定国点了点头,看着冯双礼,眉头一皱。
“你小子,可不要胡来啊!”
总.理衙门统治朝.鲜三年有余,作乱的朝.鲜皇室子弟不在少数,证据确凿者,总.理衙门和各道将领都是血腥镇压,毫不留情。
这个冯双礼,不是又起了杀心吧?
冯双礼还没有开口,一旁的马进忠已经大咧咧说了出来。
“大人,什么凤林大君、还有什么朝.鲜皇室,连窝端不就得了,省得麻烦!”
“要不要我跟北王讲一下,你来当这个朝.鲜总.理?”
李定国的脸色,一下子板了起来。
“大人,我只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马进忠尴尬一笑。
“你们都记住了,朝.鲜皇室,不要轻动,否则会坏了北王殿下的大事!”
李定国看着桀骜不驯的一众骄兵悍将,郑重异常。
“朝.鲜皇室已经是落日夕阳,民心尽失,这个时候杀了他们,反而是画蛇添足,对朝.鲜的长治久安,没有任何好作用。”
“大人,你说的是!不过那个凤林大君,还有那几个朝.鲜皇子,北王殿下到了,他们也不去港口迎接,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冯双礼气冲冲说了出来。
“天朝上国,不去是他们的损失,正好是借口。不过,北王殿下也不会在乎这些,他要的是朝.鲜。”
李定国说完,面色凝重,看向了一众将领。
“北王到了以后,肯定会马上出兵,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这些人平时打仗藏着掖着,这次出兵,可要露馅了。
第62章 君与臣
江南,南京城、玄武湖,春暖花开。
南京三月,春暖花开,玄武湖岸上杨柳依依,随风飘荡,湖上的几艘锦舟之上,宽袍方巾,气度雍容的士大夫们,志得意满坐在船头,诗酒趁年华,享受春日胜景。
玄武湖东枕紫金山,西靠南京内城墙,由于湖中群岛上建有黄册库,大明王朝两百多年间全部土地、户籍档案均藏于此,故为官府禁地。
不过,随着江南奴变发生,玄武湖上的楼阁藏册毁之殆尽,玄武湖开始面向民间游众,即便是崇祯朝廷南迁,百废待兴,也懒得再去重建。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美酒佳人,快哉快哉!”
白发苍苍的江南名士钱谦益举起茶杯,对着旁边的阁臣蒋徳璟,笑意盈盈。
以“清流”自居,却而为热衷于功名而屡次陷入政治漩涡,留下谄事阉党、降清失节的污名;他其实对忠君观念并不执着,却又在降清后从事反清活动,力图在传统道德观上重建自己的人生价值。这种进退维谷、反复无常的尴尬状态,给自己造成心理的苦涩,虽取得南明诸王及明遗民的谅解,但仍被后世清朝皇帝所憎厌。
一心向大明,只不过时局危难,钱谦益不过一介文人,只能潜衣缩食苟活于世,被世人认为反复无常的小人,实是一个可悲可叹。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虞山先生名闻海内,又有夫人,让人羡慕啊。”
蒋德璟笑吟吟举起茶杯,轻抿一口。
这位历史上的忠义志士,精明强干,抗清失败,吞金而死,崇祯朝廷南迁,意兴阑珊,开始逍遥人生了。
一旁的甲板上,衣香鬓影,佳丽们正在焚香煎茶,人比花娇,茶香袅袅,酒不醉人人自醉。
“先生春秋正盛,熟谙国事,朝廷南迁,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时,朝廷和当今圣上,正需要先生运筹帷幄,出谋划策。蒋兄,还望你在圣上面前替先生多多美言几句啊!”
一旁的国子监祭酒吴伟业也是举起茶杯,笑意盈盈。
这位历史上曾写下“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文坛大家,明亡后被迫应诏北上,先被授予秘书院侍讲,后升国子监祭酒。顺治十三年底,以奉嗣母之丧为由乞假南归,此后不复出仕。
改朝换代的激烈政治动荡,这位名士困惑、犹豫、畏缩,惠得患失直至失足失节, 却又以此后数十年的生命,作了真诚的自省与忏悔。
归根结底,华夷之辨与华夷一体,适应不了而已。
“美言几句?”
蒋德璟轻轻摇头,微微一笑,放下了茶杯。
“朝廷南迁,圣上对朝中大臣大为不满,直言朝中文臣人人可杀,可见圣上对我等的猜忌。朝中人人自危,先生如果不差银子,就不要自寻烦恼了。”
蒋德璟的话,让钱谦益和吴伟业都是一惊。蒋德璟,这位善于理财治兵,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干臣,怎么也如此意兴阑珊?
“虞山先生不要妄自菲薄。先生在朝经年,深得圣上信任,如今国事艰难,先生还需打起精神,为朝廷尽心尽力,保江南一方太平!”
吴伟业看了一眼蒋德璟,耐心劝慰。
不过,连他自己也知道,自从大明朝廷南迁,崇祯皇帝似乎失去了斗志,沉溺于醇酒美女,对朝政反而懈怠。
“朝廷南迁,王泰被封北王,开牙建府,政由己出。朝廷的旨意到不了长江以南,福建的郑芝龙又形同割据,不听朝廷号令。朝廷不像朝廷,君臣不像君臣。圣上怕是受不了这个打击,意志消沉,沉溺酒色。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啊!”
蒋德璟喝下一杯茶,满嘴的苦涩。
王泰如日中天,兵临天下,崇祯负气倔强,要他对王泰仰其鼻息,低声下气,他又岂能忍受?
煎熬之下,只能是借酒消愁,逃避现实了。
“王泰狼子野心,对我江南名士竟然肆意杀戮,实非明人所为,让人失望愤恨!”
吴伟业转动手中茶盏,恨恨说道。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等人,都被血腥刺杀,手段卑劣至极。
“此事,绝不是王泰所为!”
钱谦益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同意吴伟业的推论。
“王泰要是如此,就不会放过“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让朝廷南迁了。或者,他只要隔断漕运,京师不攻自破,又何必做这
些龌龊事?”
“可无论如何,王泰乱臣贼子,早晚有一天会登基称帝!大明王朝,落日夕阳,势不可为啊!”
蒋德璟幽幽叹了出来。
王泰兵临天下,如日中天,他不当皇帝,恐怕是痴心妄想了。
“原来的湖广巡抚宋一鹤,河南巡抚高名衡,两个人随王泰去了京师,一个是辽东巡抚,一个是朝.鲜巡抚。前朝故吏成了当朝新宠,思之让人唏嘘啊!”
吴伟业和陈子龙同为江南名士,交情莫逆,京师的动静,他大概知道一些。
“何止宋一鹤和高名衡,就连高起潜也被王泰收留供养。还有一些朝廷旧吏,纷纷被赋予要职。王泰此举,真是杀人诛心啊!”
士大夫之间互通有无,蒋德璟在京城的朋友也不少,况且有河南和京城的报纸相互印证,京城的风吹草动,他也是留意在心。
“谁说不是,就说朝廷南迁后的第一场科举,北地的士子所来无几不说,就连江南的许多俊才,也都去了河南和京师。这才叫杀人诛心。”
一直没有开口的户部尚书倪元璐,这时也开了口。
这位江南名士,和黄道周俱为大明名臣袁可立门生,性烈如火,最重伦理道德。
“朝廷南迁,各地形同割据,比之宋时高宗尚且不如,这大明王朝的前路,又在何方啊?”
蒋德璟恨恨说了出来。
他看了看讪讪而笑的钱谦益,赶紧拱手行礼。
“虞山先生,圣上那边,我自会去进言。不过,圣上如今信心皆失,疏于朝政,再入宦海,吉凶未卜啊!”
“虞山先生,若椰所言甚是。圣上如今性情大变,行为乖张,沉溺酒色,你想要入朝,恐怕不是最佳时机。”
吴伟业神色落魄,幽幽而叹。
蒋德璟和吴伟业都是如此,钱谦益不由得一怔,扬起了一颗花白的脑袋。
难道说,永不言败的崇祯帝,也是屈从于现实了?
南京城南,正阳门外,秦淮河上,水波荡漾,吹面不寒杨柳风,一艘锦舟之上,持枪执刀的黑衣劲装之士占据甲板。他们个个龙精虎猛,睁大了眼睛,虎视眈眈注视着河面和河岸两旁。
很显然,这是一艘官船。
船舱之中,大明崇祯皇帝便服而坐,几个年轻俏丽的女子陪侍左右,崇祯的亲信宦官王承恩,则是在舱中侍立,目光低垂,昏昏欲睡。
虽说是出来游玩,但崇祯脸色难看,只顾饮酒,不发一言。不过,相比在京师时整日呆在紫禁城,很难出大内一步,崇祯皇帝,似乎放飞了自我,也与民同乐了。
“陛下,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王承恩看着眼圈乌青,脸上颧骨突出的崇祯,轻声细语,小心翼翼。
自朝廷南迁到了江南,崇祯皇帝的脸色,就从来没有好过,人也越来越消瘦了。
难道说,江南的春色,也比京师的更让人沉迷?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就让朕随心所欲一回吧。”
崇祯自嘲一笑,端起酒杯,又是一仰头下肚。
王承恩暗暗心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老人家,可不是第一次了。
“这是到那里了?”
片刻,崇祯忽然问了出来。
“陛下,这里是夫子庙,府学和江南贡院就在此地。”
王承恩的话语,让崇祯微微点了点头。他目光所及,却是秦淮河畔另一侧男女们的欢声笑语,丝竹之声在河上飘荡。
崇祯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秦淮自古风流,贡院就在风月场的对面,读书人都成了大**,还读个屁书!”
崇祯低声怒骂,王承恩唯唯诺诺,不敢回声。
嘴里怒骂,崇祯的目光扫向秦淮河畔的朱楼绣窗、雕梁画栋,忽然一怔。
“朕是不是眼花了,那是太子吗?”
王承恩大吃一惊,顺着崇祯目光方向看去,一处勾心斗角的红楼之内,男男女女临窗而坐,欢声笑语,其中一人肤色白皙,年轻俊美,嘴角挂着笑容,似乎正是太子。
“陛下,臣年事已高,老眼昏花,看不太清楚。”
王承恩赶紧收回目光,装聋作哑。
北地苦寒,那里比得上秦淮春色,连大明朝廷的太子,也很快沉入了其中。
“陈演这厮,居然带太子来这里,真是岂有此理!”
崇祯脸
色铁青,酒杯狠狠在桌上一顿,酒水都洒了出来。
“陛下,太子虽然年少,但向来恭谨。况且,这秦淮河畔的青楼歌肆,大多是谈诗论词,附庸风雅之处。陛下大可不必忧心。”
王承恩低声劝慰,崇祯脸色难看,不动声色。
“王承恩,你说,大明的气数是不是尽了?”
崇祯脸色通红,显然喝了不少。
“陛下,何出此言?”
王承恩大吃了一惊,醉醺醺的崇祯,似乎已经失去了斗志。
“陛下不必理会报纸上的疯言乱语。陛下到了江南,正好可以修身养性,编练新军。等时机成熟,再挥师北上,收复失地。至于那王泰,想必也会顾念旧情,重归于大明治下。”
朝廷南迁,北地人心尽失,本以为到了江南,可以从头来过,谁知道这里的形势更是不容乐观。
就说这南京城的百姓,对大明朝廷也是不冷不热。朝廷恢复的各项税赋,城中商户竟然敢公开抗交,官府和百姓冲突连连,难以和平相处。
两淮的盐赋,本是朝廷的根本,占朝廷总税赋的三成。如今两淮的盐销往湖广、河南、北直隶等地,扬州作为淮盐集散之地,扬州官府却拒绝向朝廷缴纳税银,扬州知府张同敞,扬州总兵金声桓,都是齐心可诛。
至于福建的郑芝龙,不向朝廷交纳税银,反而割据一方,使得福建脱离于朝廷王化之外,大逆不道,罪不可赦。
报纸上不阴不阳,朝廷官员人心浮动,民间百姓人心思变,江南的局势,岌岌可危。
“虎踞龙盘,六朝古都,都抵不过人心啊!”
崇祯幽幽叹了一句,一杯苦酒下肚。
“王承恩,你知道朕为何不愿意回宫吗?”
“陛下,臣……不知!”
“你知道的,就是不说!”
崇祯摇了摇头,愤愤而言,掩饰不住的心酸。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南京城的宫殿,残垣断壁,大多都年久失修,那有大国气象,让朕难受啊!”
南京宫殿的破坏,始于永乐大帝朱棣夺位与迁都。靖难之变,皇城受损严重,奉天殿首当其冲,被大火烧毁。
永乐大帝国都南迁,重修北.京紫禁城,南京紫禁城无人问津,200 多年风吹雨打,虽有修葺与翻修的记载,但都是小打小闹,明中后国力衰微,更是无暇顾及。
明英宗正统十四年,天降雷雨,谨身殿、华盖殿因受雷击起火。明宪宗成化二十一年,南京狂风大作,大祀殿与皇城各门普遍受损。明世宗嘉靖元年,南京暴雨连连,江水泛滥,郊社陵寝、宫阙城垣受损严重。
奉天殿夷为平地,太庙焚毁,其他宫殿大多毁损不堪,崇祯只能在武英殿办公,在奉先殿祭告,同样是破旧不堪,充满了颓败的气息。
“陛下,还请卧薪尝胆,切不可灰心啊!”
王承恩跪了下来,崇祯旁边的几个年轻妃嫔一起起身行礼。
“卧薪尝胆,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从不言败的崇祯皇帝,此刻也是意志消沉,没有了往日的锐气。
“王泰说朕滥用民力,连隋炀帝也不如?你说说,朕真的不如隋炀帝吗?”
“陛下,王泰口不择言,负气之语,岂能当真?”
王承恩伏地不起,连连磕头。
“隋炀帝还挖了大运河,打了高句丽,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崇祯眼眶发红,怒声咆哮,他双手用力,身前的桌子被掀翻,杯盘菜肴飞了一地。
“陛下!”
王承恩胆战心惊,和跪了满满一船舱的妃嫔宫女们磕头碰脑,哭泣声跟着响起。
“就知道跪、哭,一群废物,没用的废物!”
崇祯咆哮着,晃晃悠悠出了船舱,发疯了一样,猛然登上船舷,直接跳入了秦淮河中。
“陛下!”
王承恩大惊失色,阻挡不及,赶紧爬了起来,大声喊叫了起来。
“快!救……人!”
卫士们纷纷跃入河中,在周围人惊讶的注视当中,很快把崇祯救了上来。
“回……宫!”
看着换了衣服,沉沉睡过去的崇祯,王承恩心头七上八下。
本就沉溺酒色,身体极差的崇祯,这一番折腾,不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63章 抵达
崇祯二十一年四月,江华湾,仁川港,细雨绵绵,风雨如晦,天空乌云密布。
汉城西部的江华湾海域,自古以来,都是汉城的门户。江华湾的得失,往往关系到汉城的安危以及朝.鲜半岛的存亡。
江华湾沿岸优良的港口很多,以仁川最为著名。仁川港口为明军驻守朝.鲜后所建,距离汉城仅仅不到60里,两地之间除了少许低山丘陵,地势平坦开阔,一马平川。
正值午后申时,仁川港口上依然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除了港口大道两侧警戒的军士,接待的官员,港口的百姓、商人,还有摇着日月旗的学生,众人不惧风雨,在港口大楼下以及路旁的雨棚下等候,都在期待着北王殿下的到达。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一众朝.鲜服饰的官员在大楼前等候,白发苍苍的金集看着天色,有感而发。
“就是不知道,朝.鲜皇室还能不能保住?”
另一位老态龙钟的金尚宪,白须随风而飘,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担心。
“两位老师,即便皇室能保住又怎样?我朝内忧外患,先是李适之乱,各种叛乱层出不穷;丁卯胡乱,丙子胡乱两次蹂躏,背华助清,以至于大明王师讨伐。如今我朝民心尽失,士民只知有总.理衙门而不知我朝.鲜皇室。以学生之见,只要我朝.鲜皇室能平安无事,就已经是万幸了!”
宋时烈摇摇头,显然对朝.鲜皇室不抱任何希望。
“凤林大君没有前来迎接,总.理衙门不会怪罪于他吧?”
金尚宪面色苍白,忐忑不安。
凤林大君是朝.鲜皇室嫡次子,也是他的学生,没有来迎接王泰。万一王泰发怒,岂不是要连累整个朝.鲜皇室。
“老师放心,不会!”
宋时烈的回答,斩钉截铁。
“王上刚刚安葬完毕,凤林大君要为王上守孝,北王不会怪罪于他!”
他看了看远处欢呼兴奋的人群,轻轻摇了摇头。
“总.理衙门新政,分田地,废苛捐杂税和贱籍,办义务教育,设讲武堂和同文学堂,朝.鲜士民,趋之若鹜,民心已经挽不回来了。”
几人摇头叹息,忽然,一旁的随从大声喊了起来。
“船来了!”
宋时烈等人都是精神一振,一起抬起头来,向着海面上看去。
十几艘巨大的海船劈波斩浪而来,黑烟阵阵,船上的日月旗高高飘扬,进入人们的视线。很快,港口上的人们都兴奋了起来,学生手中的日月旗都是挥动了起来。
“北王来了!”
大楼中的李定国等人,都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一起向着海船上看去。
忽然之间,风雨大作,港口上方乌云密布,细雨变成了滂沱大雨,从天而降,海面上和水泥地面上都是水花。
王泰身披油布雨衣,在一众官员和将领的陪同下,冒着风雨,缓缓登上了甲板,向着远处港口上的人群挥手。
后世韩.国北部的进出口贸易中心,韩.国的第三大城市和第二大贸易港口,韩.国对外交通的重要门户。而最为著名的,则是二战时的美军仁川登陆。
米国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操刀之下的仁川登陆作战,一场出色的奇袭作战,直接截断了北朝.鲜人.民军的补给路线,使得一度看到朝.鲜半岛统一曙光的北
朝.鲜军队在被“腰斩”之下,措手不及,全面崩盘。
仁川港,想不到在他所处的年代,仁川已经成港了。
只是这雨,似乎太大了些!
老天真不给他面子!
“殿下,要不要等雨小点上岸?”
高名衡轻声问道。
“那么多人在等,还是上岸吧。”
王泰摇了摇头,转过头看着高名衡,微微一笑。
“高大人,风雨如晦,你我同来朝.鲜,但愿你这位贤才,能让朝.鲜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
上岸在港口的办公大楼里等候,怎么也比在船上强。
“殿下,咱们一起登岸!”
高名衡肃拜一礼,郑重其事。
“拜见北王殿下!”
港口大楼前的水泥地面上,李定国和一众将领一起单膝拜倒,铁甲铮然,丝毫不惧满天的风雨。
“拜见北王殿下!”
港口所有执守的军士一起单膝跪地,纹丝不动,不惧风雨,
“各位兄弟,都起来吧。”
王泰穿着油布雨衣,脸上都是雨水,他上前一步,托起了李定国的胳膊。
“谢北王殿下!”
众人一起行礼,站了起来,虽是满脸雨水,但都是精神抖擞。
“殿下,还是到大楼里等候吧。”
李定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里暗骂着这糟糕的天气。
王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远处雨棚下正在等候的学生,微微皱眉。
“让那些年轻人过来,都到大楼里避雨,不要淋湿了。”
众人进了港口的办公大楼,大堂中立刻湿了一片。
“朝.鲜国大臣司宪府掌令宋时烈,左议政金尚宪,礼曹参判、大司宪金集等一种朝.鲜臣子,见过北王殿下!”
几位朝.鲜大臣一起上来行礼,个个都是毕恭毕敬。
果然是天朝人物,只是一身布衣网巾,浓眉阔目,不怒自威,便已让人汗流浃背。
“各位不用客气,久仰了!”
王泰看着眼前几位朝.鲜重臣,微微一笑。
朝.鲜已经是掌中之物,想处理这些人,跟踩死蚂蚁一样,就要看他们识不识相了。
说实话,幸亏这些大臣都是“慕华派”,没有闹什么“朝.鲜独立”,或“朝.鲜国家”之类的事情,否则他们也活不到今天,更不用说到港口来迎接了。
“多谢北王殿下!”
宋时烈几人一起站了起来。
“见过北王殿下!”
学生们进来,纷纷上前行礼。
“年轻人,谢谢你们来迎接本王,你们都是中华的未来,耽搁你们的学习了。”
王泰热情洋溢,平易近人,学生们个个面色通红,赶紧纷纷还礼。
“学子们,你们的学习和生活还满意吗?”
王泰亲切询问,学子们纷纷回答,热情洋溢。
“满意!”
“谢谢北王殿下关心!”
汉城同文学堂,三成汉家子弟,七成朝.鲜籍学子,一律汉语教学,课本也是汉语。其中历史课本上,朝.鲜的起源和中华属性,自然是浓墨重彩。
这些学生上学都是免费,贫困者还有贫
困补助,学习优异者还有奖学金,出来都是官员,生活无忧,前程远大,谁还记得朝.鲜皇室?
朝.鲜千千万万对权贵**暴虐怒火攻心,却无法改变自己和家庭命运的年轻人,反而在朝.鲜总.理衙门的新政下,从军、考取讲武堂和高级学堂,获得了新生。
“你们都要好好读书,如果想要继续深造的,可以申请去河南学堂和京师大学堂,那里的师资力量和图书典籍,都要比这里优越一些。不过,汉城和平壤等处,很快就要建起图书馆,教育司也会派一些教师过来。”
王泰笑容满面,侃侃而谈,旁边的高名衡和李定国等人,都是既惊且佩。
只需二三十年,谁还记得朝.鲜皇室!
“北王殿下,是不是要对建奴动兵了?”
有学生鼓起勇气,大胆问了出来,说的却是汉语。
“建奴烧杀抢掠,残害我中华子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天朝王师又岂能容忍!过不了多久,关外就会恢复,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到时候可以游历一番,见识一下白山黑水,中华旧地的风光。”
王泰神情自若,旁边的李定国等将领心潮澎拜。不出所料,大军要兵发关外了。
“北王殿下,我们讲武堂的学生,可以上阵杀敌吗?”
另外一个年轻学子提问,看他的汉语流利,不知是汉家子弟还是朝.鲜族。
“当然可以。不过你们自己要考虑清楚,一旦上了战场,风险很大,你们要好自为之。不过,军中自然会保护你们。”
学生们踊跃发言,王泰一一回答,旁边的李定国、高名衡和朝.鲜大臣们,反而被晾在了一边。
“同学们,你们不要着急。本王随后会和各位官员,去汉城学堂做客,你们要当好主人翁啊!”
王泰赶紧终止了谈话。这样下去,到天黑都结束不了。
“本王送你们一幅字,希望能作为你我的座右铭!”
王泰摆摆手,杨震拿了一幅牌匾上来,和学子们一起展示。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学子们热烈地鼓起掌来,收起了牌匾,站到一旁。
王泰能给他们这么长时间,他们也要适可而止。
“金集金先生,朝.鲜大儒,《慎独斋遗稿》,《疑礼问解续》,都是大作,本王佩服!”
王泰转过身来,对着白发苍苍的金集,轻声说了出来。
“金尚宪金先生,清西领袖,丙子胡乱期间,金老先生手裂和书,拒不跪清。令兄金尚容官至右议政,丙子胡乱时在江华岛殉节,本王钦佩之至。”
看向另一个老态龙钟的金尚宪,王泰也是笑容亲切,微微一躬。
“谢北王殿下谬赞!”
金集和金尚宪面色通红,都是肃拜一礼。
“宋时烈宋先生是金集先生的门人,早年曾为凤林大君李淏的师傅,丙子胡乱后拒绝出仕,隐居于山林之中。宋先生学宗朱子,提倡尊周义理,博学多识,在下早有耳闻。”
王泰的话,让宋时烈心头一热。
中华礼仪之邦,王泰文坛领袖,不像建奴,人面兽心,畏威不怀德,烧杀抢掠,跟个强盗一般。
“北王殿下,听闻你诗词冠绝天下,可否留一副墨宝,让在下临摹?”
宋时烈肃拜行礼,毕恭毕敬。
第64章 中华故地
王泰微微一怔,无奈摇了摇头。
十年磨一贱,一篇篇惊世骇俗的佳作下来,他已经是名声大噪的诗词大家,文坛领袖了。
目光扫向远处欢呼雀跃的学生和百姓,王泰微微沉吟,随即说了出来。
“有笔墨纸砚吗?”
宋时烈赶紧摆摆手,一旁的官员立刻抬了桌子上来,笔墨纸砚赫然在目。
王泰拿起笔来,蘸墨立刻就写,毫不犹豫。
宋时烈和金集等人面面相觑,都是暗暗心惊。
这个王泰,难道真的是七步成诗的天才?
或者,他只是旧词重题?
“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
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王泰写完,对一旁的高名衡示意了一下。
“高大人,请拿开写好的纸张!”
高名衡懵懵懂懂,拿开了写好的纸张。
王泰提笔继续,很快第二首诗挥就。
杨震赶紧拿开,宋时烈等人上前,只见上面却是另外一首。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王泰假意思索片刻,目光看向楼外的滂沱大雨,继续挥笔。
“大雨落仁川,
白浪滔天,
江华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
汉武挥鞭,
东临苍海忆先贤。
风雨如晦今又是,
换了人间。”
王泰放下狼毫,轻声一笑。
“三位先生,这是我的新词,每人一幅,要是你们不喜欢,我就只有送给这些学生们了!”
只是诗词剽窃,这么简单的事情,动动脑子而已,又不是真写,反正他脑子里多的是。
“殿下天纵奇才,纵然是曹子建、李太白也难以媲美。老夫佩服之至!”
金集瞠目结舌之余,拿起了一幅字,却是那首求贤诗。
“殿下之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下愧领了!”
金尚宪也是赞了一声。七步成三诗,也只有堂堂中华之地,才有这样的风流人物。
宋时烈拿起了《浪淘沙》,深揖一礼,心头震撼至极,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他自诩才高八斗,朝.鲜文坛泰斗,今日一见,望峰息心。七步成三诗,放在他身上,七百步一诗,恐怕也是力有不逮。
“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的朝.鲜第一任巡抚高名衡高大人。后面的冯子厚、刘古法等 135 名贤达,都是他的麾下官员。”
王泰笑呵呵,向三人介绍了起来。
朝.鲜第一任巡抚?
金集三人心头巨震,王泰却不管不顾,继续说了下去。
“中华和朝.鲜同文同宗,都尊中华礼制,朝.鲜实乃中华故地。如今朝.鲜归于中华,也是理所当然。”
王泰看着眼前的三位朝.鲜领袖,满脸笑容。
“诸位都是儒学巨匠,应知朝.鲜之地,中华之孤竹国也。周王封于箕子,汉分为三郡,晋氏亦统辽东。隋炀帝三伐高句丽,唐高宗屡次大战,终于平定高丽,置安东都护府于西京,督兵驻守。后中华内
乱,高丽王朝和李氏朝.鲜先后割据。”
楼外风雨大作,王泰徐徐道来,金集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是凉了半截。
果不其然,朝.鲜要回归中华了。
“更不用说,我大明几次救朝.鲜于水火,李倧背信弃义,居然跟随建奴,对我大明动兵,供给粮食,助纣为虐,当真以为我中华可欺吗?”
王泰的话让室内之人一时哑然,半晌,金集才开口。
“北王殿下,中华与朝.鲜乃是兄弟之邦,同文同种,建奴人面兽心,威逼利诱。朝.鲜弹丸之地,做下错事,时势使然尔。还望北王殿下保存朝.鲜皇室,让朝.鲜国祚绵延。”
金集苦口婆心说完,和宋时烈几人一起肃拜。
“金先生,宋先生,本王想问一下,你们是想要朝.鲜皇室,还是要朝.鲜百姓?”
王泰微微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忍耐了下来。
治理一新征之地,可不能仅仅是武力那么简单。
“北王殿下这是何意?”
宋时烈懵懵懂懂,问了出来。
“孟子曰,民为本,君为轻。朝.鲜皇室统治朝.鲜,皇室权贵骄奢淫逸、醉生梦死,朝.鲜百姓却是饥寒交迫、水深火热。我朝.鲜总.理衙门,乃是救民于水火,不是让他们继续过上苦日子的。”
王泰指着东面的方向,冷冷一笑。
“等灭了建奴,下一步就是日本,中华亦会解民倒悬,把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日本穷苦百姓解救出来,让日本也沐浴于我中华文化之下!”
金集、宋时烈等一众朝.鲜臣子都是默不作声。中华统治朝.鲜,已是既成事实。他们这些人,又还能做些什么?
李定国等军中将领,心中都是突突直跳。
原来王泰的心中,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还求北王殿下,对我朝.鲜皇室网开一面。”
宋时烈和金集等朝.鲜臣子,一起求情。
“你们啊,当真是可笑。”
王泰微微摇了摇头,让宋时烈一行人都是面红耳赤。
“我中华泱泱大国,包容万物,又岂会如你等所言,如此不自信,小肚鸡肠?朝.鲜皇室只要不阴谋作乱,绝不会有事。即便是他们想从军从政,也不会有人阻挠,更不会有人敢加害他们。”
“北王殿下胸襟广阔,臣等惭愧之至!”
金尚宪、金集、宋时烈等朝.鲜臣子一起行礼。
“不用谢,只要大家好好做事,为朝.鲜百姓谋福祉就是了。”
王泰指了指港口上的战船,此刻雨势已经大大减弱。
“昭显世子三年前潜入中华,面见崇祯天子,意欲联合建奴,和大明朝廷一起对付本王,被崇祯帝打入天牢。昭显世子久病缠身,病逝于京城。中华文化讲究叶落归根,本王把他的骸骨也带来了,妥善安葬吧。”
有高起潜和高名衡这些人在,还有他的岳母周皇后不时提醒,朝中的大小事务,王泰基本上都是了解。
宋时烈等人都是目瞪口呆。原来昭显世子确实已经被建奴释放,没想到他昏了头,竟然想要联合大明朝廷,对王泰用兵。
“昭显世子病患缠身,这个老夫早已经知道。没想到他……”
金尚宪摇头叹息,说不出话来。
他当时也关在沈阳,和朝.鲜皇室人质呆在一起,当然知道他们的身体情况。
三年前,
王泰还没有入主京师,昭显世子年轻,受建奴挑唆,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
“建奴居心叵测,想挑起大明朝廷和北王之争,建奴从中取利。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啊!”
宋时烈脸色微红,奋然发作了出来。
“宋先生,死者为大,还是安排一下,让昭显世子早些入土为安吧。”
王泰说完,环顾四周,眉头微微一皱。
“听闻凤林大君回了汉城,怎么,他不愿意见北王吗?”
凤林大君李淏,历史上的即朝.鲜孝宗,朝.鲜王朝第17任君主,李氏朝.鲜仁祖李倧的次子,丙子胡乱期间在江华岛被清军俘虏,与其兄昭显世子被押赴清朝为质。
历史上昭显世子李罓病故,仁祖李倧遂立李淏为王世子,李淏任内酝酿“北伐论”,准备反清,但都不了了之。
如今建奴困于关外,而明军占领朝.鲜,这位刚刚回国的凤林大君李淏,不知要做出怎样的选择?
“仁宗刚刚安葬,凤林大君悲伤过度,身子不适,不能前来迎接北王殿下,殿下见谅。”
金尚宪心惊肉跳,赶紧开口解释。
“凤林大君是孝子,这本王知道。只希望他能看清楚形势,不要被建奴利用,坏了王师讨伐建奴的大业!”
王泰郑重其事,宋时烈几人胆战心惊,赶紧纷纷发誓保证。
“北王殿下放心就是,绝不会横生枝节!”
“凤林大君谦谦君子,岂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高名衡等官员看王泰轻描淡写,朝.鲜臣子恭恭敬敬,都是松了口气。
朝.鲜,已经是中华的囊中之物了。
“殿下,雨停了。”
杨震过来,轻声细语。
“宋大人、金大人,高大人巡抚朝.鲜,还需各位多多支持。诸位一起努力,让朝.鲜省的百姓,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过上好日子吧!”
王泰抓着高名衡和宋时烈的胳膊,满面笑容,向着屋外走去。
凤林大君李淏等皇子未来迎接的事情,好像被他遗忘了。
“北王殿下!”
“北王殿下万岁!”
看到王泰等人出来,外面的士民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他们许多人浑身湿漉漉,却挥舞着日月旗,兴奋不已。
看到王泰脱下披风,披在一个年轻朝.鲜汉子的身上,看到朝.鲜汉子脸色通红,受宠若惊,周围的朝.鲜士民们满脸兴奋,连连磕头,宋时烈等人都是恍然若失。
朝.鲜士民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朝.鲜皇室,难道真的是落花流水,无人问津了?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身处于汉城同文学堂的大礼堂中,听到下面朝.鲜籍和汉籍子弟整齐的朗诵声,那一声声亲切的汉语,让坐在观摩席上的王泰,一时有些错觉。
自己此时,不会是身处河南学堂吧?
本来他还对朝.鲜的政局有些担心,来了一趟同文学堂,所有的忧虑都烟消云散。
后路已定,是时候沙场鏖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