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君与臣
繁华从古说通州,粉堞周遭碧水头。
明时的通州,西接京师,是千里大运河的漕运重镇,江南的漕运船只,常常停泊于此,连绵数十里,彩鹢簇流,牙樯插天,船与船之间相互连接,可谓是“江之陆地”,是天下财富的汇集之地。
大运河边,河水滚滚,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天地一片温暖。
王泰站在甲板之上,长衫网巾,负手而立,衣衫飘飘。
在他的身后、左右,岸上,战船上,千军万马,铁骑无数,刀枪如林,火炮无数,威猛至极。
他在这里,是等待南迁的崇祯一行的。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接受朝廷的圣旨,选择了接受了“北王”一职,选择了镇守京师。
大义上,他不想落人口实,更不想自相残杀,让天下人笑话,让人坐收渔翁之利。
历史上,崇祯也想南迁,只是信错了吴三桂,错信了京营守军的实力,以至于进退失据,走投无路,吊死煤山。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接受京畿,图添负担,但他又没有选择,不得不这样。
也许,这是最好的选择。
而他身后的陈子龙、顾炎武、董士元、王国平等人,则是表情不一,神色各异。
对于顾炎武、陈子龙等所谓的文官来说,能和崇祯平安相处,不用“弑君谋反”,这是最好的结局。
尽管,他们对崇祯,已经不报什么“大明中兴”的希望。
而对于董士元、王国平这些武将来说,则是心有不甘。天下就在跟前,咫尺之遥,伸手可取,王泰却又一次退缩了。
进了京城,荣登大宝,号令天下,这皇帝的宝座,就可是堂堂正正了。
君臣之义,翁婿之谊,天下人喋喋不休......
王泰,到底在犹豫什么?
都自比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了,为什么就不能再狠最后一步,君临天下?
“大人,机不可失,后患无穷,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董士元还不甘心,上来轻声说道。
“考虑什么?你是要我弑君篡位吗?”
王泰微微摇了摇头,傲气陡现。
这些个骄兵悍将,人人都是居心叵测。
真要取而代之,又何必在天下人都在看的节骨眼上。
“大人,这些小事,让小人去做就是,大人不闻不问就是。”
董士元看了一眼周围的将领幕僚,压低了声音。
“大人,到时候一顿排铳,一串震天雷,天不知地不知,何必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又来这一套,暗杀,你们是恐怖……”
王泰脸色一沉,满脸怒容。
“你们都记住了,想当皇帝,我自己会去做,不需要你们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谁要是再私自任意妄为,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董士元脸色通红,连连点头退后,身后的王国平、王征南等人噤若寒蝉,低头不敢吭气。
“王国平,江南那边,都安排好了?”
王泰的目光,转向了默不作声的王国平。
“大人放心,不会有什么麻烦!”
王国平赶紧开口,满脸赔笑。
王泰点了点头。崇祯南迁,只能是南京,大明的陪都。王国平自己闹的乱子,只能由他自己摆平了。
不过,南京那些骄兵悍将,到时候可不要闹出什么麻烦来。
王泰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外面官道上杨震打马而来,上前禀报。
“大人,皇帝的船只来了。”
王泰精神一振,收回了思绪,和身旁众人一起抬起头来,向着京师的方向看去。
无数锦舟由西向东划水而来,船只沉重,装满了南迁的器物,船头船尾锦衣卫戒备森严,阵仗鲜亮、龙旗飘扬,中间一艘大船之上,黄锦大伞之下,崇祯身穿龙衣,站定身子,正在向着远处张望。
远处河南卫军的战船之上,铁甲之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龙精虎猛,彪悍至极。
运河岸边,
一个个步卒大阵刀砍斧凿,寒光铁衣,刀枪如林,寂静无声。
骑兵战马无数,骑士如墙而列,长刀耀目,身形矫健,剽悍勇猛,满面风霜。
虎狼之师顶盔披甲,纹丝不动,远远看去,杀气腾腾,令人惧意丛生。
崇祯脸色难看,他身旁的一众大臣,如陈演、魏藻德等人,人人都是脸色煞白,心底寒意逼人。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河南卫军龙精虎猛,精锐如斯,他要是黄袍加身,谁能阻挡?
这些人,王泰被封为“北王”,坐镇京师,他们一个不剩,朝堂更无异议,全部随大明天子南迁。
“驸马都尉王泰上前面圣!”
王承恩的声音响起,王泰踏上了对方的船头,在王承恩等人的引导下,进了船舱。
“臣王泰,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王泰上前,跪拜一礼,恭恭敬敬。
虽然处在船舱,但是岸上、船上的将士都能看到。
这个时候,他还得照顾崇祯的面子。
“王泰,你眼里,还有朕这个天子吗?”
本想还拿拿架子,看着王泰跪下,恭恭敬敬,崇祯的所有念头,又抛之脑后。
“陛下在臣心目中,永远是天子!”
王泰郑重其事,面色平静。
“陛下,几年不见,你可是苍老多了。”
“有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朕能省心吗?”
崇祯怒斥了王泰一句,挽回了一些皇帝的面子。
“陛下,息怒,保重身体啊!”
“保重身体?王泰,你来告诉朕,你为何要做下如此悖逆之事?”
崇祯脸色铁青,眼神闪烁不定。
王泰就在跟前,他可以让卫士上前,格杀王泰,大不了鱼死网破,也落个千古美名。
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这样做。
“陛下,微臣想要的和陛下不一样。”
王泰看着面容苍老的崇祯,幽幽叹了口气。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无辜。大明朝土崩瓦解,汉人脊梁被打断,遭遇屠杀千万,崇祯作为一朝的君王,和吴三桂、孔有德这些大汉奸一样,都要负不可推卸的责任。
“哦,你倒是说说,你想要的,和朕有何不同?”
崇祯冷冷一笑。你王泰想要的,不就是朕的大明江山吗?
“陛下要的是大明朝廷,臣要的是天下百姓。这便是臣和陛下的不同。”
王泰沉声说道,感情发自肺腑。
“我不要我大明百姓,被人像猪狗一样的屠杀,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我更不要我汉人剃发易服,沦为奴才,文明中断,文化阉割。”
王泰的话听在耳中,崇祯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随即冷笑了起来。
“王泰,你是不是太耸人听闻了些?”
“耸人听闻?”
王泰轻轻摇了摇头,心底叹息一声。
若是你崇祯泉下有知,该知道甲申之后,汉民族堕落,到了何种地步!
大明朝亡于满清,究其原因,根子还在于政事疏漏,与士人过宽,与庶民过严,低层百姓不堪苛政而导致。
“陛下自登基以来,下罪己诏数次,可曾减免百姓赋税一丝一毫?吏治**、豪强暴虐、宗室骄横、土地兼并几大顽症,自陛下励精图治以来,可曾解决分毫?”
王泰看着眼前脸色难看的崇祯,语速加快了几分。
“鞑子屡次入塞,流寇屡败屡战,百姓水深火热,生不如死,陛下明明知道顽疾所在,却碍于大明祖制,抱残守缺,陛下心中只有大明祖制,只有大明朝廷,可曾有天下嗷嗷待哺的大明百姓?”
崇祯面色铁青,脸上想要渗出水来,一旁的王承恩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呵斥起来。
“王泰,大胆,陛下对你恩重如山,又和你有翁婿之礼,你怎么敢和陛下这样讲话?还不快向陛下赔罪!”
王泰看了一眼王承恩,肃拜一礼。
“陛下,臣都是肺腑之言,若是让陛下不适,臣向陛下赔罪!”
周皇后看了看崇祯,对着王泰,沉声道:
“王泰,你的一片苦心,陛下知道了。你不如重回朝廷,和陛下一起,革新变法,让大明中兴,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你觉得如何?”
“陛下到了南方,励精图治,臣必会竭尽全力支持。”
王泰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又是肃拜一礼。
“皇后,公主就要临盆生产,你们就要当外婆外公了。有空去河南看看她吧!”
周皇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看来,这个王泰,是难以回归朝廷了。
崇祯脸色阴晴不定,一时无言。
大明祖制,他能抛弃吗?
吏治**、土地兼并、豪强宗室,他还有机会力挽狂澜吗?
关键是这个王泰,看似忠心耿耿,实则已经是兵强马壮,功高盖主,难以节制了。
“王泰,其实朕也明白,你能这样低声下气,已经是给足了朕面子。你手下这些骄兵悍将,人人都盼着你登上宝座,君临天下。”
过了片刻,崇祯才开口,意兴阑珊。
“陛下......”
王泰也是语塞。
“王泰,朝廷南迁,京城这一烂摊子,就交给你了。”
“陛下,你也不要舍不得,我此刻帅兵北上,是迫不得已,是冲着你我的翁婿之情,是冲着大明朝廷乃汉人王朝。你要是不愿意,我立刻退兵,绝无虚言。”
王泰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
“你……”
崇祯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泰,一时语塞。
他想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但江山社稷,山河为重,心情压抑,他说不出话来。
“陛下,又是李自成,又是多尔衮,整个北地天灾**,糜烂不堪,这是个烫手的红薯,没有十来年的时间,北地能恢复吗?”
王泰一声叹息,似乎自言自语。
“陛下,不要再想什么了,就让你我君臣同心协力,给北地的百姓一个交待,也别让天下的百姓恨咱们吧!”
崇祯恍然若失,心中悲怆。
王泰自愿尽做臣子的本分,再好不过。
可他也知道,这一切,只怕是镜中花水中月,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有王泰的这些虎狼之师在,无论是建奴,还是流寇,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北地,还有一丝希望。
“王泰,你真的要选这样的路走?”
崇祯开口,心里还有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南下,不也是自己选了这样的道路吗。
“陛下,北地大战一触即发,等这一场场大战过后,若是有机会,咱们再一醉方休吧。”
王泰肃拜一礼,出了船舱。
船只迤逦南去,崇祯朝后看去,京师巍峨的城墙慢慢消失,一艘战船的甲板上,王泰正在朝着他挥手,脸上的真诚,亦如当年初见。
难道说,于公于私,他王泰真的是一片赤子之心?
京师几座城门缓缓打开,河南卫军肃穆齐整,从各个城门源源不断进了京城。
河南卫军迤逦进城,城门口观看的军民欢呼雀跃,个个脸色通红。爱民如子的驸马王泰进京,百姓们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人群中,那些别有用心、或居心叵测者人人脸色煞白,惴惴不安。王泰入京,想要浑水摸鱼,煽风点火,恐怕是难了。
“王大人,万岁!”
“王大人,菩萨保佑啊!”
“驸马大人,为民做主啊!”
许多百姓跪在脏地上、垃圾袋里、泥水当中,频频磕头,丝毫不顾及脏臭。
无数精骑环绕之下,王泰打马向前,从德胜门进入。高大的城墙、万千的民众,让他心头豪情满怀,心头沉甸甸。
吾国与吾民,自当强大与自信,闪耀于东方,生生不息。
第36章 劝降
居庸关得名,始自秦代,相传秦始皇修筑长城时,将囚犯、士卒和强征来的民夫徙居于此,取"徙居庸徒"之意。汉代沿称居庸关,三国时代名西关,北齐时改纳款关,唐代有居庸关、蓟门关、军都关等名称。
居庸关形势险要,东连卢龙、碣石,西属太行山、常山,实天下之险。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它有南北两个关口,南名"南口",北称"居庸关"。
明洪武元年,大将军徐达、副将常遇春创建居庸关,明景泰初年及其后又屡经缮治。城垣东达翠屏山脊,西驶金柜山巅,周长八里余,南北月城及城楼、敌楼等配套设施齐备。关城内外还有衙署、庙宇、儒学等各种相关建筑设施。
居庸关距离京师不过百里,骑兵一日可到,是京师北地的重要屏障。若北方游牧部落突破居庸关 ,向南就是一马平川的的燕蓟平原,直达京师,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河南勤王,王泰挥军北上的檄文发来,紧接着又是王泰被封为“北王”,大明朝廷南迁,一连串的消息传来,居庸关协守的唐通目瞪口呆,一时间有些失魂落魄。
“悔不当初啊!”
对于镇守居庸关,曾是大明朝廷定西伯的唐通来说,后悔莫及,苦闷难当。
“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声长叹之余,唐通心情压抑至极。月前自己还有八千之众,现在却只剩下一千多标营,还归于李自成部下平南伯刘忠的节制。
定西伯归平南伯节制,尤其是大顺军对他们这些朝廷投降的官军,根本没有什么好感,打骂欺侮那是常事,可人在屋檐下,他们也不得不忍着。
一想起河南卫军的精锐,想起对方让人毛骨悚然的火器,唐通的一颗心,就“噗通”狂跳个不停。
李自成虽然兵强马壮,但和河南卫军比起来,实力似乎并没有优势,而且,比较双方的以往战绩,大顺军似乎难求一胜。要是王泰发力猛攻,大顺军又能维持几日?
从京师到居庸关,不过百里,一日即到。要是王泰挥军前来,此刻已经兵临关下了。
现在,他倒有些庆幸,幸亏他没有和吴三桂一样,选择投降清军。以王泰对建奴的咬牙切齿,他若是投了多尔衮,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吴三桂那个蠢货,自以为精于计算,长袖善舞,这次怕要秋后算账。
王泰生于内地,为何对鞑子恨的如此刻骨铭心?
“都是这个该死的杜之预!”
唐通嘴里狠狠骂出一句。
崇祯勤王,他以蓟镇总兵入京,崇祯帝亲自召见,称卿而不名,赐莽服、玉带。李自成大军攻克大同,唐通封定西伯,崇祯帝赐银币,慰问再三,赏四千两白银犒军,命与监军太监杜之秩守居庸关,以据李自成。
李自成大军到达,唐通领军出关战李军,但杜之秩却开居庸关向李投降,导致唐通腹背受敌,不得不降。
不得不降!难道让他唐通壮烈殉国,尸骨无存?
但凡坚守一个月,也能赢得生前身后名,何必像现在一样窘迫。
门“咯吱”一声,唐通的爱子唐翰辅走了进来。
“爹,京师的消息,朝廷已经南迁,王泰进了京城,不过没进紫禁城。”
“哦!”
唐通有些惊讶,他接过儿子递上的奏报,看了一会,恍然若失。
这么看来,王泰还不打算自立了。
此人,总是让人意外。
“爹,如今却该如何?”
唐瀚辅看着父亲,低声问道。
“什么该如何?”
唐通惊异地抬起头来,看到儿子脸上
的表情,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人心思变,更何况局势复杂,扑朔迷离。
“刚投了李自成,难道再去……”
唐通摇了摇头,满眼的苦涩。
“爹,这叫拨乱反正,宜早不宜晚!”
唐瀚辅挨着父亲坐下,声音低沉。
“李自成目光短浅,难以成事。反而是河南卫军,兵强马壮,坚船利炮,百姓乐于归附。孩儿观王泰此人,对夷狄心狠手辣,对我汉人却是心慈手软。家父并无大错,投李自成也是迫不得已。再加上父亲和王泰还是同乡,只要投诚,王泰绝不会亏待父亲!”
唐瀚辅的话,让唐通一下子轻松了起来,脸色变的红润。
沉默片刻,唐通才开口说道。
“爹已经是半截入土,不祈求什么,只要我唐家富贵平安,便无所求了。”
他看着唐瀚辅,眉头微微一皱。
“就是不知道军中的将士什么打算?他们要是不愿意归降王泰,这事就难办了。”
“父亲,你多虑了!”
看到父亲已经意动,唐瀚辅微微一笑。
“孩儿这些日子在军中,流寇看不起军中兄弟,克扣军饷,饮食上多有怠慢,双方多有冲突,兄弟们都是憋着一肚子气。何况,标营还在咱们手中,爹大可放心。”
唐通点了点头。看来王泰北上,军中将士也是人心浮动。
只是,要是只反出了居庸关,这个投名状,恐怕不太隆重……
要是能拿下居庸关,京师北面的大门归于王泰,那么将来的荣华富贵,应该不成问题。
唐通正在苦思,副将进来禀报,鬼鬼祟祟。
“大人,抓住几个可疑人物,说是大人故交,求见大人。”
故人?
唐通心头一惊,轻轻摆了摆手。
“把人带进来。”
几个可疑人物被押了进来,看着其中一人的面容,唐通不由得吃了一惊,立刻站了起来。
“快快松绑!”
可疑人物纷纷被解开,当先一名30岁左右的儒生和唐通相对一笑,纷纷抱拳行礼。
“张兄弟,一向可好?”
“唐将军,一向可好?”
张煌言行完礼,和唐通分别坐下,其他几个人都站在他的后面。
唐通摆了摆手,几个手下都退了出去,房中只留下副将和他父子二人。
“张兄弟,当日松锦之战,兄弟横刀立马,浴血奋战,哥哥我记忆犹新。几年不见,兄弟是越来越英勇不凡了。”
唐通心情舒畅。张煌言曾是王泰亲军副将,深得王泰信任,他此刻前来,其目的不言而喻。
看起来,自己已经逃过一劫了。
“唐将军久镇北地,和建奴连番血战,出生入死,兄弟我也是佩服之至,北王殿下也是如此。”
张煌言此次北上,不再统领军中将士,而是以军中幕僚的身份。
毕竟,现在从讲武堂出来的军官,已经足够撑得起军中的指挥调度了。
他只是没有想到,王泰竟然结束了朝廷的旨意,担任北王,镇守京师。
“张兄弟,敢问北王殿下一向可好?”
话已经说开,唐通也就不再掩饰。
此刻,他急切地想知道王泰的意思。
“多谢唐将军挂念,大人一向健硕。”
张煌言看着唐通,微微一笑。
“却不知唐将军作何打算?难道说,将军真要同流合污,受那李闯的节制?”
“张兄弟,兄弟我投靠李闯,也
是迫不得已。既然北王殿下如此看重,兄弟我必不会让北王殿下失望!”
唐通站了起来,心知肚明,肃拜一礼。
“唐将军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坐下说话。”
张煌言也是松了口气。
王泰估计的没错,看来这个唐通,是要反水了。
“张兄弟,兄弟我斗胆问一下,北王殿下兵强马壮,此次挥军北上,已经到了京师,怎么会……”
唐通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怀疑。
换做旁人,肯定是取而代之,君临天下了。
“此事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北王殿下若是要取天下,相信旁人也抵挡不了。”
“是是是,北王麾下都是虎狼之师,军纪森严,悍不畏死,四夷慑服,威达海外。兄弟我对北王,钦佩之至,也以他这个同乡为荣!”
唐通满脸笑容,连连点头。
张煌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放在了桌上。
“兄弟我此番前来,北王殿下托兄弟带亲笔书信一封给唐将军,请唐将军过目。”
亲笔书信!
唐通心头狂跳,唐瀚辅赶紧拿过书信,递给了父亲。
唐通颤抖着手,打开书信,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共享富贵,永不相负……”
唐瀚辅瞥了一眼,几个字映入眼帘,赶紧收回目光。
唐通看完书信,长出了一口气。
“唐将军,不知你的意思是……”
张煌言站起来,行了一礼,郑重其事。
“张兄弟,兄弟我想夺了这居庸关,作为给北王殿下的见面礼。”
唐通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唐将军一片忠勇,兄弟我佩服。”
张煌言心头一惊,犹豫片刻,也是低声细语。
“唐将军内举,兄弟我率骑兵三千在外接应,咱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居庸关!”
“好好好!”
唐通连连点头,喜笑颜开。
有了河南卫军做策应,即便是三百人,也是让他放心许多,何况是三千。
“张兄弟,能否提供些震天雷?一两百颗即可。”
唐通讪讪一笑,在张煌言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河南卫军的震天雷,杀敌利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要是有震天雷,成功的几率大大增加。
“唐将军放心,明晚必定送到!”
张煌言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一言为定!”
二人轻轻击掌,相对一笑。
二人低声密议了片刻,张煌言这才告辞离去。
唐通坐在堂中,皱眉沉思片刻,忽然开口。
“刘忠这几日在关上吗?”
“爹,刘忠和他的那些部将,天天在关堂饮酒作乐,舒服的很!”
“将军,正好刘忠他们都在,一锅都烩了,大军不攻自破,拿了居庸关给王大人!”
唐瀚辅和副将都是面色通红,在一旁说道。
驻守居庸关的,还有其他投降的官军和匪盗,只要杀了匪首,群龙无首,居庸关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将军,也不能饶了杜之预这阉贼。要不是他,咱们怎么会走投无路,闹出这些麻烦?”
副将恶狠狠说道,满脸不甘。
“放心吧,一个都跑不掉!”
唐通站了起来,眼神坚定。
“李自成眼光狭窄,成不了事。明晚举事,杀了刘忠狗贼,献了居庸关,荣华富贵,在此一举!”
第37章 狂怒
居庸关关堂,已经被大顺军占据,驻军的衙门,也设在这里。
已经到了子时,关堂院内,依然是一片光亮,头裹红巾的大顺军士卒数人一堆,正在烤火取暖,饮酒热身。
“干什么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嘛?”
居庸关堂口,看到有人过来,警戒的大顺军士卒,立刻上前发问。
“兄弟,我是唐通唐将军的儿子,想见一下定南伯刘将军,有礼相送。”
唐瀚辅抱着一个花瓶,满脸赔笑,点头哈腰。
“滚滚滚,什么狗屁唐将军,不认识!快抱着你的东西滚!”
头裹红巾的顺军士卒扛着钢刀,满脸不耐烦,毫不客气。
这些个俘虏兵,就知道送礼贿赂,巧言令色,没有一个好东西。
“是是是!”
唐瀚辅陪着笑,后退了两步,他旁边的几个军士已经拔刀在手,恶狠狠扑了上去。
后退不及,顺军士卒惨叫一声,胸口鲜血飙射,栽倒在地。
骤变突起 另外一个警戒的顺军士卒慌忙举起枪来,已经被一刀砍中面门,闷哼倒地。
“兄弟们,杀进去!”
唐瀚辅拔出刀来,大喊一声,指挥着四周集结的部下,向里面杀去。
关堂衙门里的大顺军士卒,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对方杀入了院中,有些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还不……”
一个身穿官服的官员从大堂里跑了出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赶上来的唐瀚辅一刀砍翻。
“来人,杀了这群反贼!”
奔涌而来的大顺军士卒挥刀执枪,边跑边大声喊叫,直奔唐瀚辅等人。一些顺军士卒张弓搭箭,羽箭齐发,尽管唐瀚辅等人披甲,也有盾牌遮掩,还是有不少人被射翻在地。
“震天雷!”
唐瀚辅身上也中了几箭,不过因为有盔甲在身,没有造成伤害。眼看对方人数不少,唐瀚辅大声呐喊了起来。
唐瀚辅怒吼声中,几十颗冒烟的震天雷纷纷被扔了出来,震天的爆炸声连绵不绝,向前奔来的大顺军士卒,给笼罩在了浓烟里面。
“杀过去!”
从一片血肉和人体器官上踩过,唐瀚辅差点滑倒。他忍住恶心,身先士卒,拉响一颗震天雷,向着后堂扔了进去。
震天雷狂轰滥炸,大顺军士卒组织起来的攻势,被一一瓦解,大顺军士卒纷纷逃散。唐瀚辅等人,很快便杀入了后堂。
“发生了什么?”
李自成的手下大将、定南伯刘忠,正和一群部下吃喝的大快朵颐,却被外面的爆炸声惊醒。
有些顺军将领想起来出去指挥,却喝的脸色通红,走路都晃晃悠悠。
居庸关如此雄关,大军镇守,让他们以为固若金汤,麻痹之下,失去了应有的警戒心。
“将军,唐通那狗贼,他造反了!”
士卒跑了进来,满脸是血,慌慌张张。
“跟我出去,杀死这些狗日的!”
刘忠站了起来,还没走两步,几个冒烟的铁疙瘩扔了进来,在地上“呲呲”作响。
“震天雷!”
刘忠脸上的汗水都惊了出来,他还来不及躲避,屋中便被一片浓烟所湮没。
“定西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通正在堂中等候,监军太监杜之预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我也不
知道,是不是走水了?”
唐通不置可否,其实心里也是紧张。
他只有一千多标兵,这居庸关,可是有六七千士卒把守。
“那怎么办,赶紧跑吧!”
杜之预满脸慌张,就要向堂外跑去。
“将军!”
亲兵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满脸的惊喜。
“将军,少将军那边,得手了!”
亲兵低声禀报,唐通脸色通红,不停点头。
“点烟!”
唐通急不可耐,立即下了军令。
“将军,发生了何事,你这是何意?”
杜之预停住了脚步,懵懵懂懂。
“杜公公,我已经投了北王殿下。拿下居庸关作投名状,你觉得怎样?”
唐通回到椅子上坐下,满脸笑容。
“好好好!北王殿下英明神武,投他当然好了!”
杜之预回到椅子上坐下,也是喜笑颜开。
“杜公公,要投靠北王殿下,还差一样东西,看你能不能借下官一用?”
唐通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脸色变的阴冷,眼神微微示意了一下。
“是什么,我可没有银子啊!”
杜之预脸色一变,坐直了身子。
他心里正在盘算,身后的卫士上前,恶狠狠一刀砍下,立刻就是鲜血满地。
居庸关南口的关门被打开,无数的河南卫军涌了进来。关中厮杀声不断,爆炸声此起彼伏,直到快天亮时,才平静了下来。河南卫军占据了居庸关,通往京师的北大门,也被关上。
大同重镇,巡抚衙门,大顺军皇帝李自成下榻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大清皇帝致书于西据大顺国皇帝李公自成:朕与大顺国主,山河远隔,但闻战胜之功取之名,亦悉知称号,书中称呼不及,辛毋以此介意也。兹者致书,欲与大顺皇帝协谋同力,并取中原,倘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不知皇帝意如何耳?惟速驰书使,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顺治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衙门大堂,首位,身穿黄衣的大顺皇帝李自成,正在仔细看着手上的书信。
李自成看罢,把书信递于一旁的幕僚杨天怀。
“杨先生,你看一下,此信是真是假,用意何在?”
李自成心中,此刻也有些飘飘然。
满洲皇帝也知道他是大顺朝的皇帝,毕恭毕敬,看来这些塞外蛮夷,还知道些礼数。
杨天怀拿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轻轻点了点头。
“皇上,此信乃满洲睿亲王多尔衮所写,信封上、下都写有“谨封”二字,并盖有满洲皇帝的印玺。信内落款年月处同样盖有满洲皇帝印玺,是两国皇帝间的国书,应是真信无疑。”
李自成轻轻点了点头,面上似乎不动声色。
“各位卿家,满洲皇帝要和我大顺军联手,灭了王泰,共分天下。各位卿家有何看法,不妨直言。”
李自成说完,目光看向了下面的一众将领和大臣。
他之所以没有进军京城,就是不想攻城战损失惨重,腹背受敌,再和河南卫军来一次惨烈的野战,以至于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谁知道崇祯竟然封王泰为北王,让王泰入主京师。这样一来,大顺军岂不是鸡飞蛋打?
谁叫人家是翁婿!
原来想着,能敲崇祯一下竹杠,让他封自己为西北王,再骗些银子,现在真是鸡
飞蛋打了。
这个该死的王泰!
大同镇由大将张天琳驻防,他看了看众人,首先开口。
“皇上,王泰是心腹大患。以我看来,可以和满清联合,共同对付王泰。”
历史上,明末清初时期,国民的道德底线已经是极其低下,看看吴三桂、洪承畴、孔有德这些此起彼伏的汉奸们,就可以一窥大概。
“皇上,张将军说的没错,可以和满清联合,先灭了王泰,回头再收拾满清,这主意不错!”
大将泽候党守素也是赞同。
靠大顺军一军之力,似乎难以全身而退,毕竟,双方曾经的战绩摆在那里。
“皇上,听说满清鞑子人面兽心,小心些,别着了鞑子的道!”
磁候刘.芳亮小心谨慎,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李自成看了一眼堂中的将领,微微皱了皱眉头。
“田二,白将军,牛将军,你们的意思?”
田二就是宁陵子田虎,牛将军是临胸男牛成虎,白将军自然是桃园伯白广恩了。
“皇上下旨就是,末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田二抱拳行礼,慷慨激昂。
白广恩和牛成虎面面相觑,一起行礼。
“全凭皇上乾坤独断!”
李自成微微有些不快。这些个降将,个个瞻前顾后,也不知道在顾忌些什么。
不过,这些人常年和鞑子作战,双方深仇大恨,他们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军心可用。
“皇上,建奴兵强马壮,要是能和他们联手,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鞑子畏威不怀德,奸诈多端,还是要小心些。”
看到李自成的目光转了过来,马科赶紧回道。
“鞑子兵强马壮,难道我大顺军是吃素的!”
田二眼睛一瞪,对白广恩二人的扭扭捏捏大为不满。
“全凭皇上调遣,王泰、鞑子又有何惧!”
悍将绵侯白旺也是慷慨激昂,战意十足。
李自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到打硬仗,还是这些老部下让他放心。
不过,历次交手,从无胜绩,尽管如今兵强马壮,王泰的实力,还是让他有些不安。
李自成皱眉思考,堂中众人一时寂然。
这个时候,也只有李自成乾坤独断了。
毫侯高一功眉头紧皱走了进来,在李自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李自成脸色铁青,“啪”地一下,拍了一下桌子。
“唐通这个狗贼!该杀!该死!”
堂中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一起站了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唐通这狗贼,我待他不薄,只是和平南伯起了争执,这狗贼就杀了平南伯,占了居庸关,肯定是投靠王泰了!”
李自成怒声喝骂,脸色通红。只是他情急之下,忘了称呼。
堂中众人一时哗然,有人高声怒骂,有人摇头叹息,有人沉默不语,神色各异。
李自成看众人惴惴不安,一时有些后悔。
养气功夫上,他自问还是差了一些。
“皇上,满清那边,如何决断?”
杨天怀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书满清皇帝,我大顺军愿意和其联手,克日进兵,共同灭了王泰此贼,平分天下!”
狂怒之下,李自成立刻做了决定。
“令大军由紫荆关进关,直逼京师,和王泰一决高下!”
第38章 舰队
冷风徐徐,海鸟在空中高飞,夕阳斜照,霞光满天,也铺满了海面。一望无垠的大海之上,上百艘蒸汽机战船大小不一,它们吐着滚滚的黑烟,一路向北。
巨大的战船之上,日月旌旗飞舞,领航的战舰为“河南”号和“山东”号,三桅战船200艘,占了快半数。除了其它的200多艘中小型战船,另外还有300百多艘运兵的战船,运兵船上,无数的河南卫军将士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甲板上,军士们荷枪实弹,警惕地注视着海面。
“河南”号战舰的甲板上,张元平望着浮光跃金的海面出神。
“公子,按照时辰推算,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到觉华岛了。”
张元平的家仆张虎上来,在张元平耳边轻声说道。
“叫兄弟们做好准备。”
张元平轻轻点了点头,下达了军令。
一个时辰,不过百里的路程,很可能碰到清军巡查的战船。
他倒不是担心战斗,而是想出其不意,一举占领觉华岛,抢滩登陆,截断山海关清军的退路。
这是王泰事先布置,之所以让他率领舰队,而不是董士元,也是为了迷惑清军,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吴三桂投清,觉华岛的明军水师也跟着归降,虽然不过二三十条船只,区区数百人,战船也破破烂烂,但始终在海面上是个威胁。
此次出征,战船400多艘,运兵船数量300艘,另外还有百艘的辎重商船,全是火炮和其它火器,总共800多艘船只,步卒三万,水师两万,总共五万大军。
这,还只是王泰麾下水师的一小部分。
看来,王泰对海面封冻之前攻下山海关和宁远城,势在必得。
什么时候,河南卫军有了如此雄厚的水师实力?
五省总.理、驸马爷、北王、手握千军万马,即便是王泰不想当皇帝,恐怕他手下这些骄兵悍将也会让他黄袍加身。这些人的荣华富贵、个人前程,和王泰息息相关,一旦王泰有事,他们自然最紧张。
王泰不想当皇帝,最不甘心的,当然是他手下这些桀骜不驯的将领军官了。
四川的刘朝晖把四川巡抚傅宗龙和蜀王等“礼送出境”,不过一番痛斥。南京城的奴变,王国平如此兴风作浪,胆大妄为,王泰轻描淡写,还带他北上勤王。
如此看来,刘朝晖、王国平这些家伙,早已经蠢蠢欲动了。
反而是自己,作为当初的咸阳四公子之一,和王国平,甚至和董士元这些人相比,自己和王泰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有些疏远。
看来,得做些事情了。
也许这次带兵北上,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也不知道,朝廷南迁,崇祯皇帝一行,能不能顺利到达江南?
“公子,已经安排好了。”
张虎上来,轻声细语。
看张元平若有所思的样子,张虎轻声说道:
“公子,只要攻下了宁远城和山海关,公子就不用担心没有功劳了!”
张元平看了一眼张虎,轻声一笑。
“夺了宁远城,占了山海关,下一步就是沈阳了。”
至于将要攻占的觉华岛,他倒没有放在心上。
数万大军,数百艘战船,几千门火炮,还怕区区一个小岛。
不过,时移世易,他现在,也起了得失之心。
位居海岸十来里的觉华岛,位置冲要,具有重
要的战略地位。觉华岛悬于辽西走廊海湾中,距岸里,离宁远城里,居东西海陆中逵,扼辽西水陆两津。
觉华岛早在唐代,已为著名渡口,其北边海港,称为靺鞨口,已为岛上要港,出入海岛咽喉。明朝军用粮料,储之海岛,觉华岛成为明军的一个囤积粮料的基地。前明督师孙承宗既经营宁远城之筑城与戍守,又经营觉华岛之囤粮与舟师,为明军辽西海上囤积粮料的重要基地。
吴三桂降清,宁远失陷,御守重在山海关,觉华岛慢慢冷清了下来,虽依然驻兵,但已经不储存粮草,做屯粮城用。
入夜的觉华岛,除了船上高悬着的桅灯发出微弱的光芒,一片黑暗。港口的船舱内,几乎都是灯火通明,船上的清军水师将士,饮酒作乐,赌博度日。
水上不同于陆上,生活单调、枯燥,除了喝酒、赌博、玩女人,似乎没有别的事可干。
“狗日的真会享乐!”
送完酒菜出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船舱里男女不堪入耳的声语,孙书良狠狠骂了一声,端着盘子离开。
他沿着石阶向炮台上走去,感觉到好像海面上有些异样,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向着海面上看去。
海风轻轻吹来,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黑夜中一片寂静,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不知为何,孙书良的心里,总觉得像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感觉,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孙书良下意识跑上了炮台,眼睛紧盯着海面,目不转睛。
桅灯照耀下,海浪声不断,海面上,似乎有无数巨大的黑影如山般扑面而来。
“快来人!快来人啊!”
孙书良睁大了眼睛,手上的盘子再也拿不稳,跟着惊恐地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看的清楚,无数的船只从岛两侧经过,都没有经停留。
看这些战船的方向,竟然是直奔宁远城。
紧接着,一些桅灯通明的战船靠近了觉华岛,停了下来,船侧的炮窗打开,无数黑黝黝的炮管伸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岸上。
借着对方战船上的灯光,孙书良看的清楚,对方的火炮炮口幽幽,就像噬人猛兽的血盆大嘴。
孙书良心惊肉跳,来不及呐喊,对面的数十艘战船先后开火,战船上升起了巨大的红色火焰,夜空光亮无比,照亮了觉华岛。
“我的尼昂……”
孙书良脸色煞白,摔倒在地,快速爬到角落,一动不动。
炮台上下土石弹射、木屑纷飞,到处都是惨叫声和苦喊声。
惊天动地的火炮声响起,水师游击李治廷被吓了一跳,他一巴掌推开身上的女人,手忙脚乱穿上衣服,连甲都没披,就冲了出去。
觉华岛港口里停泊的二十多艘战船,许多在熊熊燃烧,所有战船上的清军狼奔豕突,无人还击,只有溃逃。而在燃烧的战船周围海水里,全是拼命喊叫,向着岸边游去的清军水兵。
向前方周围看去,无数的战船喷吐着火焰,更有无数战船向着觉华岛而来,看来是要登岛。
烈火焚心,目瞪口呆的李治廷惊骇之余,大声怒喝了起来。
“快上炮台,阻击明军!”
火焰滚滚,战船已经完了,只能上岸御敌了。
要是丢了觉华岛,他这个正白旗的包衣奴才,又怎么向自己的满洲主子交代?
李治廷刚奔出几步,几颗冒烟的震天雷落在了甲板上,其中一颗,刚好落在了李治廷的脚下。
“我的……”
李治廷脸色煞白,来不及躲闪,便被笼罩在了一片浓烟之中。
孙书良躲在炮台的角落,他看的清楚,几颗炮弹落在港口的战船上,引起一片木屑纷飞和腥风血雨,水师游击李治廷所在的战船浓烟滚滚,惨叫声撕心裂肺,他看到那个女人跑了出来,而李治廷却毫无踪迹。
那个大**,应该已经死掉了吧。
孙书良心里,莫名地一阵酸爽,暂时忘记了炮击的恐怖。
炮弹在觉华岛上下不断爆炸,港口挤成的一堆的战船浓烟滚滚,火焰升腾,乱作一团的清军惊慌失措,四处奔逃,没有一人抵抗。
“通通”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原来不知是那一艘战船上的火药被引爆,引起一阵阵剧烈的爆炸,火光冲天,整个觉华岛周围都被照亮。
这个时候,孙书良才害怕起来。看火器的犀利程度,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山东水师了。
也只有王泰麾下的山东水师,才有这样的实力。
若是让山东水师夺了觉华岛,他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对待鞑子,王泰从来都是心狠手辣,高桥两万清军尸体堆成的“京观”,便是佐证。
眼看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明军冲上了炮台,手里的刺刀寒光闪闪,孙书良赶紧跪在地上,大声喊了起来。
“投降,我是汉人,只是个做饭的,不是鞑子!”
被绑了起来,孙书良反而轻松了起来。
自己这一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炮声隆隆,觉华岛各炮台上硝烟弥漫,死伤累累,岛上驻守的清军心惊胆战之余,纷纷朝着岛内跑去。随着无数的明军纷纷登岛,很快,岛上被明军攻占。
而在宁远城南的海岸边,无数的船只纷纷靠岸,成千上万的明军纷纷登岸,无数的辎重兵器被搬了上去。
明军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挠,显然,宁远城中的清军,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土鸡瓦犬,不自量力!”
处于巨舰“河南”号甲板上的张元平,注视着宁远城岸边的战况,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欣喜之情。
区区一个觉华岛,当然提不起他的兴趣。他要的是山海关和宁远城,当然还要痛击建奴,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公子,山海关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张虎小心翼翼地问道。尽管部下有五万兵马,但上岸登陆作战的,只有三万人。万一王泰那边没有赶到山海关,不能内外夹击,岂不是要孤军作战。
山海关和宁远城,可是驻扎了五六万清兵,又是据城而守,占了相当大的优势。
“河南卫军之精锐,你刚才也看到了。天下还有谁能阻挡他们吗?”
张元平摇摇头。建奴不是河南卫军的对手,李自成的大顺军自然也不是。
“这样就好!”
张虎轻轻吐了口气,跟着眉头一皱。
“公子,你说王公子兵强马壮,举世无双,他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啊?”
“你问我,我问那个?”
张元平看了一眼张虎,眉头紧皱。
“等打下了山海关,你自己问他!”
张虎讪讪一笑,看了一眼岸边。
脚踏上海岸边坚实的土地,张元平不由得看了一眼西面的天际。
“令水师连夜进发山海关,东西夹击,尽快攻下山海关!”
顺利登陆,现在就看山海关那边的消息了。
第39章 山海关
山海关,北依燕山,东临渤海,是一座防御体系完整的城关,重要的军事要塞。山海关是长城东部重要的关隘之一,与西段的嘉峪关遥相呼应,互为首尾,有“天下第一关”之美誉。
自从宁远总兵吴三桂引清军攻入山海关,这山海关便成了清军进攻大明的桥头堡,所谓的关宁铁骑,所谓的大明最后的精锐,也被打散,分补于八旗各汉军旗中。
自清军占领山海关,虽然没有围困大明京师,但清军南下劫掠,却是方便了许多。而曾经纵横驰骋的关宁铁骑,跟着新的满洲主子,烧杀抢掠,失去战力的同时,也失去了荣辱和本心。
本想和明廷谈和,狐假虎威,借刀杀人,谁知机关算尽,鸡飞蛋打,和谈失败不说,还没有占得一城一地。
更为麻烦的是,河南卫军挥军北上,气势汹汹,兵强马壮,明摆着是冲着山海关来的。
冷风嗖嗖,天空尽是阴霾,巍峨的山海关城墙上,持枪执刀的清军正在缩着脖子警戒。
“娘的,咱们在这守城,那些满洲大爷却躺着睡觉!”
“要是明军打过来,可就不得了了!”
“打过来又咋样,死的还不是咱们!”
“死?打不了就逃,傻拼个屁,能拼过吗?”
“说的是!他尼昂的,一家老小都在宁远!”
两个守城的清军抱怨起来,话语里酸味十足。
曾经威风凛凛的关宁铁骑,沦为打手和看门狗,实在是让人唏嘘。
“你有一家老小,老子没有!哪一天老子不顺心了,去投了明军!”
“不用你去投,人家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两人正在抱怨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行人已经站在了背后。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狗屁?”
汉军旗都统祖泽润小心翼翼看着面色铁青的豫亲王多铎,面向两个发牢骚的汉军,面色立刻变的阴沉。
“都统,王爷!”
看到是多铎、祖泽润一行将领,两个汉军脸色煞白,都是惴惴不安。
“拖下去,斩了!”
多铎面色铁青,冷冷下了指令。
大敌当前,这些家伙口不择言,蛊惑军心,要是让军中其他将士听到了,还不是军心大乱?
“豫亲王、都统,饶命啊!”
两个汉军嘴上求饶,步步后退,手里却抓紧了刀枪。
鞑子嗜杀,对汉军砍杀尤其手下不留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击。
“你们要干什么,还不放下兵器跪降?”
祖泽润怒声喝斥。这些关宁军的骄兵悍将,桀骜不驯,在冷酷无情的多铎面前,无异于激怒对方,自取灭亡。
“杀了他们!”
果然,多铎愠怒之下,立刻下了军令。
两个汉军撒腿就跑,多铎和祖泽润身旁的亲兵纷纷舍命追赶,城墙上值守的汉军都是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不断地有不明所以的汉军加入,很快,汉军纠集起了一大堆,他们不再奔跑,反而手持刀枪,和多铎祖泽润的亲军们对峙起来。
“杨副将,你们要干什么?还不赶紧退下?”
多铎和祖泽润赶了上来,又是祖泽润上前戳指怒斥。
“都统,不过发几句牢骚,有必要要人命吗?”
对峙的汉军人群中,为首的军官年轻气盛,还不服气,想要为同乡同袍找条出路。
“信口雌黄,蛊惑军心,格杀勿论!”
祖泽润暴跳如雷,戳指怒目对着眼
前的汉军。
“你们难道想要造反吗?”
“都统,兄弟们只是发发牢骚,说说而已 你应该知道,兄弟们跟着吴将军身经百战,什么时候怕过死。都统,王爷,还请你饶了他们两个吧!”
杨副将有些心虚,开始打苦情牌。
“王爷,你看……”
祖泽润满脸赔笑,点头哈腰。
“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多铎面色狰狞,目光冷厉,看向了汉军队伍后面。
“吴将军,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骄兵悍将啊?”
汉军旗不自觉地向后看去,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吴三桂带着一众左右,缓缓走了上来。
“杨副将,你们想干什么?还不把刀都放下?”
吴三桂看向了和多铎对峙的军官,眉头一皱。
“是,军门!”
杨副将首先把刀插回刀鞘,紧跟着其他汉军纷纷收回刀枪,站到了吴三桂的身旁。
众军的目光,对准了前面的多铎等人。有了自家军门做主,众军的胆气,都是盛了几分。
“杨坤,你好大的胆子!”
吴三桂怒声喝斥,眼神不经意地示意了一下,他一侧的吴三辅忽然拔出短刀,从后面一刀刺入了杨副将的脖颈处。
紧跟着吴三桂的几个亲兵纷纷涌上,刀砍枪刺,十几个汉军瞬间被刺砍的血肉模糊,倒在地上,不成人样。
杨副将艰难地转过头来,他看着吴三桂,目光中都是诧异。吴三辅眼神冷厉,轻轻一推,杨副将轰然倒在了城墙上。
无论是城墙上值守的汉军,还是多铎和祖泽润的亲兵,都是惊骇地看着这一切。
勇冠三军、爱兵如子的吴三桂吴军门,竟然对自己的部下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蛊惑军心,违抗军令者,格杀勿论!”
吴三桂看着城墙上一众惊惶不安的汉军旗将士,目光冷厉。
转过头来,吴三桂对着多铎,郑重行了一礼,声音轻柔。
“豫亲王,违抗军令者已经处置,请豫亲王息怒。”
多铎轻轻点了点头,面色缓和了许多。
“吴将军,做的好,讨扰了!”
祖泽润和吴三桂一对表兄弟目光一对,各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吴将军,明军很快就会前来攻城,山海关的防务,就靠你了!”
多铎目光温和,脸上甚至有了一些笑意。
山海关一半都是汉军旗的部下,其中吴三桂部就有万人。到时候河南卫军来袭,还得靠这些汉军当炮灰。
“豫亲王放心就是!明军来了,让他们好好领略一下我大清军的厉害!”
吴三桂抱拳,郑重说道。
头剃了,辫子也留了,已经做了汉奸,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即便是要起贰心,他的家人都在清军的控制之下,容不得他甚重考虑。
千古艰难唯一死,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
“拜托了!”
多铎抱拳行礼,和祖泽润就要离开。
“豫亲王,明军大队人马来了!”
几骑从西绝尘而来,到了城墙下大声呐喊,城墙上的多铎、祖泽润,包括吴三桂等人都是一惊。
明军,终于来了!
“吹号角!”
多铎面色凝重,立刻下了军令。
几次大规模的野战,清军都没有占到便宜,这一次凭借山海关的高墙壁垒,一定要给王泰一次痛击。
苍凉的号角声连绵不断,响彻了整个山海关,城墙上下,各个稍城,都是忙了起来。
众人向西看去,茫茫的原野中,无数的清军游骑脸色惊惶,他们拼命打马,狼奔豕突,舍命地向山海关奔腾而来。
多铎面色阴沉,吴三桂等人都是脸色凝重,他们纷纷举起了千里镜,向着远处的地平线看去。
苍茫天际线上,烟尘滚滚,无数的明军纵马而来,他们在原野上纵横驰骋,志得意满。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片旗帜的海洋,旗帜下,无边无际的人头马头。
“果然是河南卫军!”
旌旗飞舞之下,“王”字和“明”字清晰入目,无论是多铎,还是吴三桂、祖泽润等人,一个个都是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握紧了拳头。
原野上,明军游骑意气风发,他们不断打出手铳、扔出震天雷,那些来不及逃离的清军游骑,纷纷被打翻、炸翻在地,惨叫声和火器声此起彼伏。
多铎等人看的怒气勃发,眼睛血红,满清勇士被明军如此肆无忌惮地屠杀,是可忍孰不可忍。
曾几何时,大清铁骑纵横天下,满万不可敌,南下烧杀抢掠,屠戮明军如猪狗,大明百姓在他们眼中,和牲畜并称“人畜”,懦弱至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仅仅几年功夫,在这山海关前,明军反倒开始屠杀起满清勇士来。
那些惊慌逃窜的清军游骑,他们还有脸和胆气吗?他们还配称为满清勇士吗?
鼓声密集,无边无际的明军步骑突进,铁甲贯身,刀枪雪亮,火炮无数,犹如移动的钢铁森林,目光所及,全是人和钢铁的海洋,无边无垠,铺满了整个原野。
“这……恐怕得有五六万人啊!”
祖泽润的脸色变的煞白,不自觉牙齿打起战来。
这可是虎狼之师的河南卫军,他们军纪森严,火器犀利,尤其是作战时悍不畏死,就连凶残嗜杀的满州勇士,也要逊色三分。
想起松锦大战时,耸立在高桥边的清军“京观”,祖泽润不由得心跳加速。那诡异的屠戮场,让他现在还是噩梦连连。
更重要的是,对于他们这些汉奸,王泰似乎从不手软。
祖泽润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一旁的表弟吴三桂。二人的目光一对,各自分开。
河南的报纸上大肆宣扬,连篇累牍,痛加训斥,把吴三桂和洪承畴定为大汉奸,卖身求荣,背叛大明,禽兽不如。
也不知道,这位勇冠三军、长袖善舞、禽兽不如的大汉奸表弟,会不会再次阵前倒戈?
关墙上,多铎面色阴沉,明军杀气腾腾,兵强马壮,显然是有备而来。
也不知道,李自成这个蠢货,到底收到了合作的书信没有?
“报,王爷,明军占了觉华岛,堵住了东西来往的驿道!”
东门打开,从东而来的斥候过来禀报,满脸的惊惶,满头的汗水。
“豫亲王,大事不妙,明军的水师到了老龙头东边,明军火炮凶猛,看样子是要登岸!”
又有清军哨探从南城墙上打马而来,到了跟前滚鞍下马,禀报声中,尽是惶恐。
众人目瞪口呆,多铎心头一惊,稍作考虑之后,立即下了军令。
“祖泽润,你去老龙头,务必击退明军,守住宁海城,不让他们上岸!吴将军,你守住北翼城,我居关城从中调度!”
吴三桂和祖泽润领命而去,多铎稳了稳心神,目光不自觉地看着了宁远城。
也不知道,宁远城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第40章 超出时代
山海关南侧的稍城为宁海城,是为加强海防而建的城堡,城墙为长城主墙,并有双边墙围护,其南深入海中的长城,即为老龙头长城,位于山海关关城南八里。长城横跨崇山峻岭,蜿蜒如一条巨龙入渤海,故长城之首称“老龙头”。
作为山海关长城的“脑袋”,由入海石城、靖卤台、王受台、南海口关、澄海楼等部分组成。入海石城是老龙头长城深入海中的部分,其北接靖卤台,构成了封锁海面的制高点。
山海关城墙直通大海,从陆地自然无法通过,即便有战船强行登陆,也无法躲过老龙头长城上火炮的射击。再加上崇祯时战船技术、火器落后,也使得海战为人们所忽略。
而这一次,明军战船涉海而来,不知不觉,悄无声息,不断堵住了山海关清军的后路,而且还围住了老龙头,看样子要抢滩登陆,一举攻破山海关。
“开炮!”
看到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明军战船,祖泽润脸色煞白,大声下了军令。
老龙头长城上的火炮,包括宁海城上的小炮,都是掉过头来,不管射程够不够,都是朝着海上的明军战船开炮。
长城上,尤其是面对着大海的部分,不可能设置重炮,清军也没有想到会设置重炮。那些小炮,最多不过五斤、七斤,铸炮钢铁和引药的落后,以及炮手素质的良莠不齐,也使得双方的火炮技术,差距巨大。
由于明军船舷和甲板加了钢板的缘故,再加上战船巨大,又由蒸汽机推动,迅速灵活,和明军相比,清军宁海城和老龙头长城上的二三十门火炮,对对方战船的伤害,微乎其微。
清军水师名存实亡,还在依靠着装载着六七门火炮的小战船招摇撞骗,而山东水师南上北下,一场场抢滩登陆的海战打下来,双方实战上的巨大差异,在交战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清军的炮弹呼啸而来,大多数落入海中,即便是那些打中对方甲板和船舷的炮弹,也纷纷被弹入海中,能伤到三人五人,已经是幸运到了极点。
“蓬蓬蓬!”
清军开炮的同时,明军战船上在几次试炮以后,所有的火炮对着老龙头长城,也一起开火。
惊天动地的炮声当中,炮弹呼啸不断,凭空织成一片弹雨,遮盖天空,硝烟弥漫,所有的海军战船,以及长城上的清军阵地,都被一片烟雾笼罩。
尤其是直对着老龙头龙首的几十艘战船,它们上面的数百门火炮齐发,伴随着渗人的炮弹呼啸声,炮弹纷纷落到长城的城墙之上,炮弹剧烈爆炸,城墙上浓烟滚滚,土石铁片纷飞,整个老龙头,都被浓浓的烟雾所包围。
炮弹呼啸而至,在城墙上纷纷爆炸,肆意收割着清军的性命,就连那巍峨的城墙上的各处垛口,也被炸的坍塌一片,浅坑残垣,整个城墙上破烂不堪,一片血污和狼藉。
城墙上的清军被炮火压制,零星打火铳、射出羽箭,给对方造成了危害微乎其微。趁着清军被火炮压制,无数的明军开始乘坐小船登陆,密密麻麻,蚂蚁一般,占据了整个海岸。
“吹角,所有人上城墙!”
山海关关墙一段,多铎脸色凝重,怒声咆哮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暇顾及老龙头的战况。击败和击退正面的明军大阵,才是当务之急。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无数的清军涌上了城墙,城头上人来人往,一时间人
满为患,清军严阵以待,人人脸色凝重。
明军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关西的高.岗。明军阵列前来,士卒脚步一致,一条条直线分明,阵列斧砍刀削,头盔马头攒动,震人心魄。
城墙上寂静无声,许多清军都是脸色发白,许多人满头大汗,许多人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就连那些身经百战的满洲勇士,也都是脸色发白。
山海关城墙上守御的清军,大多数都是身经百战,对方是不是强军,一目了然。
看这明军排兵布阵,不用问,这便是闻名天下的河南卫军了。
这一仗,不知得死多少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河南卫军!”
多铎目光幽幽,他举起千里镜来,向着西面的原野望去,目光在明军中军大纛之下的一群将领身上搜寻。
“王泰!”
看到精骑环绕下,那个身着红色披风,浑身铁甲,高头大马上的年轻汉子,多铎瞳孔收缩。
就是这狗贼,让盛京城周围坟冢累累,在高桥地面上竖起了“京观”,让满清皇族死伤累累,即便是他的亲哥哥武英郡王阿济格,也被割了脑袋。
“传令下去,准备应战!”
多铎放下千里镜,面色凝重,下达了作战的军令。
仿佛是为了鼓舞士气,他大声喊道:
“传令下去,斩杀一个明军,赏银两!谁要是杀了王泰,黄金万两,封王封侯!”
王泰亲自出马,海陆两面作战,这是要一鼓作气,拿下山海关。至于鹿死谁手,先尝尝城上的红衣大炮再说。
“这么多的火炮!”
城墙上,有清军颤声大喊了起来。
多铎心里一惊,只见明军大阵已经停下,无数的单轨炮车不知多少,被明军推了出来,直奔南翼城。
看这种炮车轻巧简洁,三人拖拽自如,便知明军火炮的野战能力,已经大大超越了清军笨拙的四轮炮车。
而那些打开的炮弹木箱里面,许多炮弹硕大无比,显然不是实心铁球,思之让人心惊。
三里的距离,距离护城河老远,明军就开始布置阵地。这么远的距离,他们能打到吗?
而在炮车之后,无数的明军士卒荷枪实弹,清一色的自发火铳,刺刀雪亮,气势汹汹。钢木制作的云梯精巧轻便,似乎正在拼接而成,准备攻城。
而那些士卒腰间圆滚滚的挎包,似乎就是震天雷。这些凶残嗜杀的明军,连震天雷都成了普通士卒的标配。
“狡猾的明军!”
多铎面色铁青。看样子,明军是要从南翼城打开缺口,转而攻占整个山海关长城。
山海关上的火炮,都是固定在墙垛之间的空隙,不易移动。即便是西罗城,能使用上的火炮也不过十来门。这样一来,明军成百上千的火炮,对付南翼城和西罗城南墙的几十门火炮。
这不是开玩笑吗?
“开炮!”
多铎迫不及待,大声怒喝,南翼城及两侧的城墙上,几十门火炮一起开火,炮声隆隆,直奔明军火炮阵地。
明军炮手们纷纷躲在了炮车之后,一些炮弹偏离了位置,一些砸在明军的火炮阵地上,砸歪了几辆火炮,几个炮手不幸被砸中,立刻就是血肉横飞,惨叫声撕心裂肺。
多铎面
色缓和了些。他下令继续开炮,争取更快杀伤对方。
明军火炮阵地上,明军炮车纷纷被拖拽避开了清军的火炮射击路径。
“蓬蓬蓬!”
一轮试炮之后,明军火炮阵地上立刻硝烟弥漫,火炮齐鸣,烟雾缭绕,无数的炮弹譬如狂风暴雨,砸向山海关城墙。
炮火连天,遮天蔽日,山海关南城墙外的原野上,尽是被一片浓烟所笼罩。
无数炮弹砸向城墙,剧烈的爆炸此起彼伏,城墙上被砸的到处都是凹陷,而落在城墙上的炮弹,则是引起一片土石飞溅,腥风血雨。
在潮水般的炮火掩护下,无数的河南卫军将士,手持盾牌,拿着云梯,向着山海关的的南城墙奔去。
火炮声隆隆,城墙被砸的处处凹陷,垛口被砸的破烂不堪。清军冒着炮火拼命射击,火铳和羽箭齐发,向前奔跑的明军,许多人倒在了奔跑途中。到了百步范围,明军开始列阵,火铳齐发,城墙垛口上的清军被对方猛烈的火炮和火铳压制,打的死伤无数,尸体和伤者堆满了城墙。
火铳和火炮掩护,无数的明军奔到了山海关的城墙下,他们纷纷拉响了震天雷,向着城墙上扔了上去,城墙上爆炸声不断。紧跟着,河南卫军的云梯搭在了城墙上,无数的河南卫军士卒,向着城墙上攀爬而去。
震天雷扔上了城墙,狂轰滥炸,爆炸时惊天动地,城墙上烟柱腾腾,破裂的铁片肆意飞舞,宛如死神的镰刀,无情收割生命。
爆炸声此起彼伏,无数的烟柱腾起,清军死伤累累,无力反击,明军趁机爬上了城头,密密麻麻,犹如蚂蚁一般。
明军爬上了城头,火炮停止了轰击城头,双方舍命厮杀,明军的火炮趁机前行,对准了南翼城内,一片狂轰滥炸。
几个明军掷弹兵上前,集束震天雷塞在了城门下,导火索被点燃,明军掷弹兵纷纷躲开。
“轰!”
爆炸声惊天动地,浓烟滚滚,巨大的城门轰然倒塌,大门支离破碎,南翼城向明军敞开了怀抱。
老龙头长城,明军战船上火炮齐发,就连澄海楼也被打的支离破碎,明军纷纷爬上了城头,他们在城墙上火铳齐发,震天雷狂轰滥炸,清军损失惨重,纷纷向后退去。
“不准后退!”
眼看就要溃散,祖泽润心急如焚,他挥刀砍翻两名仓皇后退的清军,却止不住溃散的人群,清军向后逃去,留下一路的鲜血和尸体。
“快逃,明军要断后路了!”
不知是谁大声喊了起来,清军更显慌乱,他们丢盔弃甲,横冲直撞,很快越过了祖泽润等人,沿着城墙,向着关城方向逃散。
火铳齐发,祖泽润身前的亲军被一片片打翻,很快,祖泽润身前亲兵寥寥无几,余者护着他飞奔逃窜,加入了溃散的清军。
“通通!”
震天雷的爆炸声如惊雷般连绵不断,响彻天际,奔逃中的祖泽润被一片硝烟所笼罩,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幸存的亲兵心惊肉跳,他躲在垛口边四处张望,看见祖泽润倒在血泊之中,肠破肚流,满身殷红,眼神里都是惊恐,浑身抽搐,奄奄一息。
明军潮水一般涌入了南翼城中,他们很快占领了城墙,火炮也被架上了城墙。南翼城中火炮声大作,烟尘滚滚,硝烟弥漫,惨烈的厮杀声到处都是。
第41章 火器时代
山海关南翼的城墙上,清军在河南卫军凶猛的火器打击之下,死伤累累,城墙上堆满了尸体,许多清军忍受不了对方凶猛的火器,慌不择路,纷纷从城墙上跳了下去,摔死摔伤者比比皆是。
无数的火炮顺着马道被拖拽上了城墙上,河南卫军的炮手们调平了炮口,对准了关城的城墙和关城内,开始了射击。
南翼城距关城只有二里,何况还有城墙延伸出去,河南卫军的火炮足足可以打出三里有余,一时间东罗城和山海关关城,尽是被河南卫军的炮火所掩盖。
“蓬蓬蓬!”
火炮布满了南翼城的北城墙,以及南翼城南的长城城墙,硝烟弥漫,炮声隆隆,山海关关城和东罗城被火炮打的处处断壁残垣,无数的清军被打下了城墙,清军不得不在城墙上用尸体、檑木滚石等筑起堡垒,躲避明军的炮击。
炮弹肆意飞舞,纷纷落入山海关关墙之内,所到之处土石纷飞,人仰马翻,烟尘滚滚,恍如末日。
多铎站在城门楼高处,看着血肉横飞的战场,汗流浃背。
南翼城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那些驻守的清军,怎么能抵挡住明军火器的狂轰滥炸?
“明狗的炮弹,不花银子吗?”
多铎身旁的满洲巴图鲁鳌拜,脸色铁青,狠狠骂了出来。
“这么多火炮,这仗还怎么打呀!”
固山贝子屯齐看着多铎,小心翼翼。
“豫亲王,光挨打,不能还手,这仗不能这样打啊!”
议政大臣,巴牙喇纛章京苏克萨哈也是面色苍白。
河南卫军骁勇善战,火器犀利,今日一见,让几人心里都是寒了几分。
上千门火炮,如此狂轰滥炸,谁能受得了?
“豫亲王,不能这样挨打,得端了明狗的火炮阵地,不然山海关就守不住了!”
鳌拜再也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豫亲王,要不咱们撤往宁远城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
一旁的张存仁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已经挨了多铎一马鞭。
“你他尼昂的想死!宁远城已经被明军抄了后路,不击退面前的明狗,就是死路一条”
多铎大怒道:“谁再说后退,老子立即砍了他的狗头!”
众将都是闭嘴。山海关虽然易守难攻,可在对方的火器面前,不堪一击。再加上山海关虽然有三万大军,但如此长的城墙,如此多的罗城稍城,人一撒上去,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爷,明狗火炮集中在南城,奴才愿意带兵出去冲杀,破了明狗的大阵,顺便端了他们的火炮阵地!”
鳌拜上来请战。再不反击,恐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鳌拜,你和苏克萨哈去,带领骑兵,破了明军的大阵。”
多铎心中惊骇,却是迫不得已。只能挨打,终究要打出去,搏求一线生机 。
西罗城大门缓缓打开,无数清军精骑迤逦奔出,瞬间布满了整个西罗城前方。清军骑士义无反顾,手持刀枪,人人都是凝神以待。
山海关的清军们,要奋起一击了。
“大人,鞑子要冲阵了!”
看到无数的清军精骑出了西罗门,明军中军大阵之中,董士元上前,轻声禀报。
“这才有点意思。”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冷笑一声。
“都说鞑子长于野战,今天
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野战之王。”
大名鼎鼎的清军铁蹄,竟然窝在雄关之内,妄想据城而守,被打的不行,这才出动
明军大阵中,看着脸色煞白,犹自苦战向前的清军骑士,王泰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如今已经是火器时代,打仗的方式早已经今非昔比。还想靠着骑射纵横天下,实则是愚不可及。
王泰的目光从一众将领脸上扫过,很快有了决断。
“王国平指挥炮军,王征南带领骑兵,董士元指挥火铳大阵。你们谁拿到了多铎和吴三桂的脑袋,万两白银,围剿沈阳,当为主将!”
军令如山,各将肃然,一起听令。
万两白银不说,能作为剿灭沈阳的主帅,可是要青史留名,由不得他们不激动。。
“兄弟们,开炮!”
河南卫军中军大阵,王国平脸色通红,手中的旗帜重重挥下。
时隔数年,他又一次重回战场了。
先是 200 多门佛朗机开炮, 接着是 200 门将军炮,最后是 100 门短膛铜炮,500 门火炮接二连三开火,连绵不断,整个明军的火炮阵地被一股股的白烟笼罩,一阵风吹过,烟雾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距离如此之近,火炮的杀伤力更为显著,铁球霰弹,再加上开花弹,战场上烟柱滚滚,犹如一朵朵巨大的黑蘑菇,爆炸声此起彼伏,人仰马翻,清军骑士像割韭菜一样,一片片栽倒在地,人马血肉模糊,遍地都是猩红。
阵地上,人马尸体,堆积成一座座的小山,无数的伤者痛苦嚎叫,伤马在血泊之中悲鸣,尸体层层叠叠,整整一个巨大的屠戮场。
前面的清军骑士死伤累累,后面的清军依旧是舍生忘死,不顾生死,层层突进。
谁都知道,今天这一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进了七八十步的距离,清军骑士张弓搭箭,他们雪亮的马刀在手,虎视眈眈,准备随时冲杀。
明军大阵之中,数百精壮的汉子奔了出来,他们纷纷拉响了手中的震天雷,向着奔腾而来的清军骑士扔了出去。
“通!通!”
数百颗震天雷爆炸,惊天动地,震天雷炸裂的铁片在清军骑阵中飞舞,所到之处非死即伤。明军大阵中,掷弹兵甩出三轮震天雷,退了回去。
明军大阵前,硝烟弥漫,烟雾缭绕,清军骑士的攻势立即被斩断。
火炮声隆隆,炮弹漫天飞舞,划着弧线,雨点般落入清军骑阵,清军的骑兵人仰马翻,没有退路的他们奋不顾身,想要端掉明军的火炮阵地,却连对方的步卒大阵也冲不过去。
山海关城墙上,多铎心痛如割,心里面要流出血来。眼看着大清国的勇士像鸡鸭一样的屠杀,成了明军的炮底游魂。
这不是打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肆无忌惮的屠杀!
眼看着清军骑士纷纷靠近了明军大阵,但是对方的火铳大阵一起开火,排铳齐发,如秋风扫落叶,无数的清军骑士被打下马来,战马悲鸣,将士惨叫,血肉横飞,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积,到处都是残肢断腿。
再这样狂轰滥炸,鳌拜的数千八旗勇士,还能剩下几人?
“冲阵,杀明狗!”
周围骑士人人心惊,鳌拜惊怒交加,大声喊了起来,催马向前。
后路被堵,吉凶未卜,有进无退,只有接近明军大阵,破了明军步卒大阵,端掉对方的火炮
阵地,才有希望解脱今日危机。
不过,打到现在,鳌拜也知道,希望渺茫。
河南卫军,可不是浪得虚名,也不是泥捏的,任人宰割。
“锋矢阵型,迎战!”
王征南带领着部下骑兵,向奔腾而来的清军骑士们冲去。
这些清军,已经死伤累累,剩下不过一两千骑,还想攻破明军中军大阵,当真是天真的可以。
他们意识里还以为,河南卫军还是以前的大明官军,一触即溃。
双方催马而进,滚滚而至,狠狠撞在一起,一个照面,便是血肉横飞,人仰马翻,无数的人栽下马去,怒骂声和喊杀声响彻了原野。
简单粗暴,横冲直撞,瞬间就是你死我活,连退缩的机会都没有。双方舍命拼杀,只想把对方斩杀。
王征南率领骑士疯狂前冲,他们仗着钢甲护具,火器犀利,一路横冲直撞,沿途人仰马翻,清军骑兵难以对抗。
眼看前面清军骑阵人数众多,王征南大喊一声,明军骑士纷纷拉响震天雷,向着清军骑阵纷纷扔出。
鳌拜正在向前拼杀,忽见天空中无数冒烟的震天雷凌空而至,不由得面如死灰。
他下意识用长刀去拨,几颗震天雷在空中凌空炸裂。
弹片凌空飞舞,把躲闪不及的鳌拜和他周围的清军骑士,纷纷射于马下。
“鳌拜,快躲开!”
苏克萨哈大叫一声,马蹄下一颗震天雷爆炸,把他也笼罩了烟雾中。
鳌拜、苏克萨哈,满清年轻的两个后起之秀,一起命丧黄泉,再也没有起来。
一番对冲之后,回顾双方刚才交战之地,刀枪残旗,尸体和伤者,尸体无言,伤者在血泊中悲鸣、哀嚎,满地的人体器官,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人体的内脏和器官更是被战马随意践踏。
眼看着满洲勇士血染沙场,所剩无几,鳌拜和苏克萨哈不见踪影,城墙上的多铎眼神痛苦,痛不欲生。
固若金汤的山海关,在明军残暴的火器肆虐下,还能守住吗?
还固守山海关,到底有没有必要?
“蓬!蓬!蓬!”
火炮声惊天动地,电闪雷鸣,炮弹呼啸,凌空飞舞,在两军阵地之间的上空,织成一片弹流,密密麻麻,连绵不断,直奔山海关关城。
十几颗炮弹迎面而至,纷纷落在了城头上,一众清军正在狐疑不定时,几颗炮弹忽然爆炸,弹片飞舞,杀人无数,城头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就连地面也被砸出一个浅坑。
炮弹落点越来越近,多铎强自镇定,指挥着手下将士躲藏,伺机反击。
“王爷,危险!”
仿佛是发现了多铎的位置所在,无数颗炮弹向着山海关关城的城门楼砸来,急如流星,狂风暴雨,卫士们脸色煞白,心惊肉跳,赶紧把多铎扑倒,把他的身子团团围住。
炮弹纷纷爆炸,多铎身前的清军,瞬间死伤一片,城门楼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砖石,死尸横七竖八,伤者惨叫呻吟。
又是一轮炮击,“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关墙的城门楼被几十颗铁球击中,瞬间就塌了下来,多铎等人从一片血肉中仓皇逃出,捡得一条性命,再也不敢停留,匆匆下了关墙。
“传令下去,全军向宁远撤军!”
多铎面色如土,抢先上马,终于下了退兵的军令。
第42章 似曾相识
宁远卫与宁远中右所之间,从长岭山西,经曹庄驿到小团山堡,由北到南,直达海边,三道大壕,壕深八尺,宽丈余,隔绝山海关和宁远城之间大道。
壕边埋有木桩,木桩中间用绳子连起来,绳上再挂上铃铛,再在绳子上拴上当地搜刮的黄犬,完全如当年松锦大战时黄太吉断明军后路一样。
似曾相识,不过,这一次却是明军隔绝东西,欲一鼓作气攻下山海关,赶尽杀绝。
而且,所不同的是,每条壕沟都没有完全挖断,一条条四五米宽的“桥路”,似乎是有意为之,为了明军将来进攻所需。
“装填弹药!”
“举枪!”
“瞄准!”
左右两翼,三千河南卫军火铳兵排成三排,他们一起举起手里的火铳,铳管黑压压一片,对准了前方壕沟另一侧的宁远城清军。
壕沟东侧,清军尸体层层叠叠,堆的如同小山一样,他们已经做了数次尝试,丢下了两三千尸体,却连第一道壕沟都没有迈过。
“射击!”
眼看着无数的清军向前而来,张虎脸色通红,大声呐喊,旗官手中的红旗,猛然挥下。
“射击!”
军官们纷纷呐喊,火铳兵们排铳齐发,一时间硝烟弥漫,整个明军大阵上方烟雾缭绕,尽是刺鼻的硝烟味。
一排火铳射完,第二排的火铳兵随即递上装填好弹药的自发火铳,他们同时接过第一排火铳兵已经打过的火铳,递给身后第三排的火铳兵,同时接过他们手里装填完毕的火铳。
第三排的火铳兵开始装填弹药,不徐不疾,完全如平常训练时一样。
第一排的火铳兵接过火铳,开始了第二轮的排铳齐发,他们不断从第二排的火铳兵手中接过装填好弹药的火铳,不断射击,几乎没有停歇。
自发火铳比火绳枪射击密集,准确率高,速度更快,清军不断被打翻在地,即便是身着重甲也无济于事。因为对方有更凶猛、更让人心惊的火炮和震天雷,让他们血肉横飞,防不胜防。
“开炮!”
眼看着清军躲在盾车之后,弯腰缩身,向前蜂拥而来,张豹大声呐喊,下了开火的命令。
上百门火炮一起开火,火炮声连绵不断,惊天动地,白色的烟墙滚滚而起,炮声震耳欲聋,无数的炮弹凌空飞舞,越过或击中盾车,一片腥风血雨,遍地都是碎肉和人体器官。
激烈的血战下来,清军的火炮在野战中劣势尽显,无论是射程,还是数量、威力,都远远不如对方,大半天的交战下来,清军的火炮基本被摧毁殆尽。
十几颗巨大的炮弹呼啸而来,落在小心翼翼向前的清军人群,剧烈爆炸,烟柱滚滚,尘土飞扬,近百清军被浓烟所包围,痛苦的嚎叫声让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一些炮弹落在盾车周围,剧烈爆炸,盾车后面的清军被炸的死伤累累,一些盾车被打翻,又有一些盾车被砸的四分五裂,木刺斜飞,射伤数名清军。
“掷弹!”
眼看着一些清军靠近了壕沟,张元平大声喊了起来。
军士们纷纷拉响了震天雷,他们一起发力,飞奔几步,手中的震天雷,纷纷向壕沟对面扔了出去。
“轰轰轰!”
无数柱黑烟腾起,清军人群中,爆炸声连
绵不断,清军一片片栽倒在地,天空中血肉横飞,地面上到处都是焦黑的土坑。
清军不断向前,不断跌倒,地面上到处都是焦黑和殷红,血污无处不在,尸体与人体器官并存,直如人间地狱,全是污浊的狼藉。
宁远城西城墙上,洪承畴看着远处血肉横飞的惨烈厮杀,面无人色,恍然若失。
明军把挖三道壕沟的战术在此地应用,很是滑稽。黄太吉用此战术对付自己,今天,明军又拿此战术同样对付自己。
这是可悲的巧合,还是天意弄人?
血雨腥风的厮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声,而他,偏偏只是个观客,而且,还是以汉奸卖国贼的身份。
从早上到午后,大半天时间,清军的损失,可谓是触目惊心!
不过,山海关不能不救,即便知道对方是“围点打援”,清军也没有办法,不得不发兵救助。
谁都知道,山海关中有当今满清睿亲王多尔衮最喜欢的弟弟豫亲王多铎把守。一旦多铎出了岔子,谁也逃脱不了。
不但他洪承畴如此,宁远城中的守将正蓝旗固山额真巴哈纳,以及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也是如此。无论明军如何骁勇善战,火器如何犀利,他们还是要义无反顾,争取打通前往山海关的大道,拯救山海关。
尤其是洪承畴、石廷柱这些汉奸,他们深知,要想活命,就得跟着新主子卖命,一条道走到黑,这样一来,才能让世人忘却他们奴颜婢膝、卖主求荣的罪恶。
因为,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
没有鸣金收兵,清军冒着巨大的伤亡,硬着头皮向前。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冲锋,到底有没有必要。
火炮、火铳连绵不绝,清军死伤无数,他们的鲜血汇成了涓涓细流,许多地方一脚踏下,殷红浸湿脚踝。
“蓬蓬蓬!”
无数铁球凌空飞舞,落入密集的清军人群,铁球在地面上弹射,跳跃迅猛,横冲直撞,摧枯拉朽,砸出一条条血肉胡同,溃散的清军人群中,一片腥风血雨,鬼哭狼嚎。
白骨森森,肠破肚流,幸免于难的的清军魂飞魄散,拼命逃窜,更是加剧了恐慌。
火炮不断响起,炮声震天,清军死伤无数,清军已经丧失了勇气,他们丢盔弃甲,不管不顾,只是拼命逃窜。
终于,在对方火炮、火铳、震天雷的狂轰滥炸、排铳齐发下,清军血流成河,死伤累累,他们再也受不了对死亡的恐惧,他们纷纷调过头来,拼命向后逃窜。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快回去!”
潮水一般的溃军涌来,后面督战的清军将领们大惊失色,他们大声怒骂,甚至刀砍枪刺,想要阻止溃军汹涌的人潮,但溃军无边无际,督战的清军或被溃军砍杀,会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向后溃散而去。
清军大阵中,正蓝旗固山额真巴哈纳见形势紧急,立即大声怒喝了起来。
“不要让他们冲散了大阵!”
汹涌的溃军而来,正蓝旗的满洲铁骑奔腾而出,他们横冲直撞,刀砍枪刺,所到之处,一片腥风血雨。溃军心惊胆战,不敢向清军大阵冲去,纷纷向两旁跑开。
“临阵脱逃者,死!”
巴哈纳砍倒一名仓皇逃窜的溃兵,脸色铁青,大声怒喝了起来。
要是不能打通通往山海关的通道,山海关凶多吉少,明军大军东进,恐怕宁远城也保不住。
“都统,明军的大军追上来了!”
镶红旗都统石廷柱面色阴沉,大声喊道,让巴哈纳心头一惊。
他抬起头来,果然,无数的明军越过了壕沟,列阵而来,势不可挡。
“火铳兵,准备应战!”
巴哈纳面色阴沉,大声呐喊了起来。
石廷柱指挥着数千清军火铳兵和弓箭手,鼓起勇气,列阵向前。
这些汉军里面,很多都是吴三桂部下的关宁铁骑,火铳兵、弓箭手居多,至于那些精锐的骑兵,则是被纷纷打散,编入了满洲和蒙古八旗,由满洲将领直接统领。
“准备!”
眼看着清军的火器大军前来,张虎脸色难看,指挥着部下前进。
对方没有火炮,他也想让对方知道,河南卫军的火铳兵,不需要火炮,也能纵横天下。
这些汉奸,如果能掉过枪口,共同对付清军,再好不过。不过,这都是想当然,异想天开。
如今之计,也只能痛下杀手,让这些家伙知道,他们的父母究竟是不是汉人?
“射击!”
双方越来越近,很快已进百步,张虎大声呐喊了起来。
双方的火铳兵徐徐而进,他们都是火铳齐发,河南卫军的徐进途中,虽然不时有人倒下,但很快位置被人补上,他们保持火铳大阵的严整,无坚不摧,越打越熟练,丝毫不惧前方滚滚而来的清军火铳兵、弓箭手和骑兵。
至于清军,在对方凶猛的火铳连击之下,无数火铳兵被打翻,对方铠甲精良,火铳威力大,发射速度极快,甫一交手,就已经确定了战争的胜负。
双方火铳齐发,硝烟弥漫,火铳声大作,双方前进的路上,死伤累累,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明军大阵中,不断有人倒下,队列却始终保持完整,他们缓缓向前,不顾伤亡,只是打响手里的火铳,犹如沉默的机器一般。
一阵冷风吹过,明军依然装填弹药,火铳齐发,清军手忙脚乱,不得不重装弹药,而他们手中,能打响的火铳不足四成。
这样惨烈的对射,拿生命对赌,论悍不畏死,汉军可远远不及河南卫军,尤其是在护甲和武器的先进性上,清军先天不足。
“射击!”
明军火铳齐发,清军一片片栽倒,仓皇之中,不知不觉向后退去。
火铳齐发,烟雾缭绕,一排排的清军被打翻在地,他们的队伍不再齐整,开始变成乱糟糟一团,阵线也是歪歪扭扭,在对方持续不断的杀伤之下,清军终于溃散了。
清军溃退,潮水一般向后。明军火铳火炮齐发,无数溃军被打倒在退去的路上,无数溃军被挤倒踩翻,他们溃退的途中,乱糟糟一片,场面难以把控。
“鸣金收兵!”
巴哈纳面色煞白,调转马头,在一众清军精骑的簇拥之下,拼命向宁远城逃去。
对方不用火炮,清军都不是对手。山海关恐怕守不住了。
也许,下一个就是宁远城。
在巴哈纳等人的身后,则是成千上万的清军溃兵,他们被明军驱赶着,如同惊弓之鸟,漫山遍野,无边无际,向着东面溃逃而去。
第43章 复仇
山海关以东,通往宁远的大道。
漫山遍野,无边无际,全是慌不择路逃窜的清军,他们脸色惊慌,溃不成军,乱成一团,犹如惊弓之鸟,疯狂乱窜。
尤其是那些清军步卒,在对方凶猛的火器打击和骑兵冲击之下,死伤累累,却几乎没有人敢回头反抗。
敢负隅顽抗的困兽犹斗者,被对方更为凶残的杀戮所消灭,而那些所谓的“满万不可敌”的满洲勇士,更是受到了明军的优先“照顾”。
清军各旗混杂,左冲右突,慌不择路,乱糟糟一团,有些逃往高地,有些逃向山上,有些反而逃向河南卫军密集的地方。
后有无穷无尽的追兵,南边是浩瀚无垠的大海,溃军如潮水一般,疯狂涌向东北方向,许多清军慌乱之下,逃向北面茫茫的群山,还有一些清军想要结阵顽抗,却被汹涌的溃军裹挟,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毫不留情,铁与血的碰撞,火铳声,震天雷爆炸声,马蹄声、刀枪入体声,惨叫声,求饶声……
张存仁与多铎等人被冲散,加入溃军的洪流,溃军无头苍蝇般左冲右突,阻挡住了张存仁和亲兵们的去路,张存仁和亲兵纷纷左砍右劈,杀出一条血路,艰难向前。
“禽兽不如的鞑子!”
王国平大怒,指着溃军从中的张存仁等人,大声怒喝了起来。
“给老子开炮,把这些杂种轰下来!”
这些家伙,为求一条狗命,肆意屠杀同袍,端的是禽兽不如。
“蓬蓬蓬!”
火炮声不断,打的张存仁身旁的亲兵们屁滚尿流,人仰马翻。张存仁孤身一人,努力打马向前,眼看就要脱离溃兵的洪流,虎口逃生。
张存仁,汉军镶蓝旗梅勒额真,原来的明朝降将,历史上曾致信招降吴三桂,屡破南明各军,曾任闽浙总督、兵部尚书、直隶三省总督,镇压榆园军起义,为满清问鼎中原立下赫赫战功的反明急先锋,在这个时空,不曾想自己像丧家之犬一样走投无路。
张存仁劈翻道上一个躲闪不及的清兵,又纵马撞飞一人,正要打马上坡,纵入无人的小道,路旁逃窜的一个清军溃兵忽然狠狠一刀,劈的张存仁战马鲜血淋漓,一声悲鸣,猛然蹦起,把六神无主的张存仁给抛下马来。
张存仁披头散发,头晕脑胀,狼狈不堪。他刚刚爬了起来,清军溃兵迎头赶上,发力又是一刀,把张存仁砍的血流满面。
“你这……狗贼,你怎么敢这……样对待你……的上官?”
张存仁脸色煞白,“沧啷”一声拔出刀来。
“你他尼昂的算个狗屁上官!”
“狗杂种,你还我兄弟的命来!”
几个溃兵聚在了一起,个个脸色狰狞,他们持枪执刀,把张存仁团团围了起来。
“赶紧送我离开!回到盛京,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
眼看形势不妙,张存仁脸色一变,赔上了几分笑脸。
“你他尼昂的糊弄鬼,鞑子快要完了!”
一个溃兵冷笑着说道,他看着张存仁,虎视眈眈,就要上前动手。
“跟他废什么话!砍了他的脑袋,兄弟们好有个前程!”
另外一个溃兵不耐烦地说道,随即就是一枪,直刺张存仁的胸部。另外两个溃兵也是执枪就
刺,一左一右,迅猛无比。
张存仁堪堪挡了几招,手忙脚乱,一个不慎,面门遭了一下,立刻就是血流满面。
“啊!”
张存仁惊叫的瞬间,身上连续遭了几下,倒地不起。几个溃兵上前,刀砍枪刺,很快,张存仁就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狗杂种!”
一个溃兵上前,发力挥刀,把张存仁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兄弟们,咱们去投明。有这狗贼的首级,怎么也能换点银子!”
几个溃兵转身离去,留下张存仁无头的尸体,扔在荒凉的废道上,无人问津。
山海关城墙上,王泰看的真切,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什么狗屁满万不可敌,不过东北一隅嗜杀的禽兽而已,想要和被唤起民族意识的真正军人对抗,无异于自取灭亡。
野蛮战胜文明,世界史上的几次空前浩劫,如五胡乱华,如蒙元满清入主中原,汉人被杀的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文明阉割。
这样的惨剧,在他王泰的时代,绝不会出现。
原野上,从山海关延伸出去徐,到处都是尸体和残肢断体,人体器官无处不在,满地散落的兵器残旗,兵器铠甲、散落的车辆,到处都是血污,整个原野上一片狼藉。
王泰微微叹了口气,这便是战争,已经让他有些厌烦。
“大人,抓到几名探子,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到的书信!”
杨震和军士,押着几个垂头丧气的汉人细作上来。
王泰惊讶地看了一眼几个细作,展开书信,看了几眼,不由得脸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
“李自成,好一个连虏平寇,平分一下!”
王泰气急反笑,不由得放声大笑了起来
现实面前,人人口蜜腹剑,身体却是成熟。
李自成为了对付他,竟然同意了和建奴联手,一起对付河南卫军。
可惜李自成的书信还没有送达,明军已经占领了山海关,探子也落到了河南卫军的手里。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一个清军俘虏头皮光秃秃,金钱鼠尾,五花大绑被上了城墙。
王泰微微有些惊讶,他看了一眼俘虏,眼露不解之色。
俘虏虽然是阶下之囚,但却神态倨傲,高昂着头,好像一只永不言败的公鸡。
“杨震,此人是谁?”
“大人,此贼名叫石廷柱,听说是什么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官大的很。所以特地压过来,让大人处置!”
石廷柱?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这似乎是一个大汉奸,和张存仁一样,也是攻明的急先锋。
“王泰,你这天杀的狗贼!”
石廷柱破口大骂,丝毫不畏惧对方。
王泰脸色难看。这些汉奸,心中只有自己,而无国家民族,吃大明的饭,砸大明的锅,在多尔衮、多铎这些面前奴颜婢膝,在同袍面前如狼似虎。
这样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汉奸,留他在世上,真是老天瞎了眼!
“推出去,杀了他!以后遇到此等败类,五马分尸,处以极刑!”
王泰脸色铁青,挥了挥手,脸上一片憎恶之情。
杨震心头一惊,赶紧带着军士,把石廷柱压了下去。
“王大人,饶命啊!”
石廷柱很快变了脸色,大声求饶,被卫士几记老拳,打的满口是血,说不出话来,被军士押了下去。
王泰摇了摇头,心头沉重至极。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吴三桂、石廷柱、张存仁、洪承畴这样的汉奸层出不穷,大明焉能不败?
这些人,投靠异族不说,跟在异贼后面为虎作伥,肆意屠杀本族同种同性,这样人面兽心的禽兽,留在世上,是对人类的犯罪!
王泰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忽然大声喊了起来。
“吴三桂在那里?多铎在那里?”
“大人,吴三桂和多铎被部下簇拥着,杀出一条血路,向东去了。王国平和董士元带人在后追赶!”
杨震赶紧开口回答。
王泰轻轻摇了摇头,心中很是失望。
一个千古第一大汉奸吴三桂,一个手上沾满了汉人鲜血的满清刽子手,没有将他们绳之以法,他实则是意难平,不甘心。
“向宁远城那边发信号,告诉他们,从山海关逃出去的清军,务必要赶尽杀绝!”
王泰冷冷下了军令。
看不到吴三桂或者多铎的尸体,即便是夺了山海关,他也实在没有胜利的喜悦。
不将这些卖国贼、刽子手绳之以法,他如何向天下百姓交待,如何向千千万万的地下亡灵交待?
山海关向宁远城东向的官道上,多铎面色阴沉,众亲兵簇拥着他,人人惊慌,打马而逃。
他身后一群骑士也是如此,他们跟着吴三桂,个个默不作声,只顾埋头赶路。
后面隐隐传来的火炮声,哭喊声,厮杀声,一众逃兵不敢回头观看,只顾逃命。
什么关宁铁骑,什么“满万不可敌”,此刻,他们都是败军之将,默不作声,毫无战意,只求逃得性命。
谁也没有想到,明军的火器如此凶猛,火炮数量如此众多,固若金汤的天下第一雄关,也扛不住明军火炮的肆意轰炸。
刚才惨烈的厮杀,仿佛还在眼前。什么时候,明军已经是如此精锐,让清军没有了还手余地。
火器犀利,悍不畏死,军纪森严,杀伤力之大,多铎、吴三桂等人都是面如土色,虽然默不作声,却都是毛骨悚然。
看了一眼身后的几千残兵败将,多铎心中苦涩,眉头紧皱。
身后明军的火炮声不断,震天雷爆炸声此起彼伏,火铳齐发,溃退的大清溃军,一定正在经受对方的屠杀,就像他们曾经屠杀明军,易如反掌,志得意满。
吃了的,就得还回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王泰这些汉人,只不过是回来寻仇了而已。
就身后这些残兵败将,也不知能不能突破宁远明军的重重包围?
军中的那些骄兵悍将,鳌拜、苏克萨哈、张存仁、石廷柱,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死在了汉人的复仇之下。
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
难道说,这是历史的必然,这是满洲八旗的宿命?
难道说,今天就是他多铎的末日?
第44章 人心皆私
杏林堡,明宣德三年(1428 年),改为广宁前屯卫,中后千户所。杏林堡位于山海关以东,宁远以西,南邻大海,北枕燕山余脉,属于辽西走廊一处军事险地。
明清在辽西拉锯久战,历经沧桑,杏林堡早已经是断壁残垣,一片废墟,更兼冷风嗖嗖,彻骨生寒,更增添了几分萧瑟。
一处断壁残垣间,篝火熊熊,除了树枝燃烧发出的脆响声,火堆旁的一众清军,人人都是无语。
燃烧最旺的一堆火堆旁,身披甲胄的多铎依靠在断墙上,青惨惨的脑门下,面色平静,他闭目凝思,不时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又有什么意思?一旦明军来了,还不是闻风而逃。
就在昨日,他还有千军万马,坐拥雄关,窥视中原,蠢蠢欲动。没想到仅仅一日,灰飞烟灭,剩下这千余残兵败将,惶惶不可终日。
明军,什么时候已经如此凶猛?大清军,完全没有了抵抗力。
明军的火炮震天雷,难道不要钱吗?
明军从宁远以西登岸,显然已经断了山海关清军的后路。东去宁远,岂不是自投罗网?
宁远城,就派了一个石廷柱,带了千余将士前来救援,还不是羊入虎口?
难道说,他要北渡茫茫燕山,进入渺无人烟的蒙古朵颜部落?
多铎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北面黑压压一片的燕山山脉。
山上可不是山下,渺无人烟,气候多变,寒冷异常,要想跨出大山,没有十几天二十多天的功夫,恐怕很难。身边的这些满洲勇士,也不知道,到时能剩下几人?
“叔父,吃点东西吧。”
满清承泽郡王硕塞上来,拿着一个烤好的野味。
“张存仁、石廷柱,有消息了吗?”
多铎接过野味,撕下一条兔腿,慢慢吃了起来。
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叔父,有人看见,石廷柱被明军擒获,估计凶多吉少。至于张存仁,他是被溃军杀死,连脑袋都被砍了。”
硕塞轻声说道,小心翼翼。
多铎轻轻点了点头,满嘴的苦涩。
张存仁二人,恐怕已经遭了毒手了。
“宁远城那边,巴哈纳有没有……”
多铎神情黯然,欲言又止。
一个前来增援的石廷柱,已经是身首异处,即便是派更多人过来,不过是杯水车薪,还能是十万八万?
明军前后堵截,摆明了是要将山海关的清军一网打尽,即便是援军来了,还不是瓮中之鳖。
“叔父,宁远城西边,明军挖了三道壕沟,从燕山直到海边。宁远守兵损失惨重,攻不过来,又退了回去。”
硕塞寥寥数语,多铎面色悲戚,幽幽一声低叹。
“想不到我大清国的勇士,也有今天!”
硕塞一时无言,他看了看远处的吴三桂等人,眉头微微一皱。
“硕塞,你想干什么?”
硕塞的反应看在眼里,多铎面色一紧,立刻发问。
“叔父,侄儿的意思,让吴三桂他们趁夜先去宁远,吸引明军注意,叔父趁机率部突围……”
硕塞的话听在耳中,多铎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吴三桂也有千人,都是他的家丁亲兵,虎狼之士,让他们作为先锋突围,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叔父,事不宜迟,早做打算。”
看多铎已经意动,硕塞在一旁低声劝道。
“你先下去,让我再好好想想。”
多铎摆摆手,硕塞躬身退了下去。
多铎看向远处火堆旁边的吴三桂,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事情危急,也只有冒险一击。
况且,如今的吴三桂,损兵折将,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
废堡另外一角,众家丁围在吴三桂兄弟周围,人人无声。吴三桂面色阴沉,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堆出神。
明军兵锋正盛,摧枯拉朽,他在山海关,虽然没有和明军交战,但目睹了整个交战过程,明军火器之快准狠,火器之多、之猛,尤其是明军作战无惧生死,争先恐后,让他毛骨悚然。
无论是清军,还是李自成,都是难以与之抗衡。
北王,以王泰之能,统领天下,恐怕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看来,能让他有所忌惮的,恐怕也只有崇祯了。
为求活命,他把宁远城和山海关作为投名状,给了清军,真是后悔莫及。
要是知道这些家伙成不了事,他就不用献山海关,也不至于如今被河南的报纸上口诛笔伐,奉为大汉奸了。
他怎么会这样糊涂?
“你们几个,过去找点水去。主子们要喝水!”
硕塞过来,猛然脸色一板,对着吴三桂一行人说道。
吴三桂身旁众将一时愕然。
这些人不是副将就是参将,全都是吴门勋贵子弟,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今天被硕塞猛然一使唤,都是一呆。
“你他尼昂的算什么东西? 要喝水自己弄去,老子没功夫陪你!”
吴三辅怒火攻心,破口大骂了起来。
若是往日,他可能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如今是败军之将,生死未卜,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还被硕塞下人一样使唤,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他尼昂的再说一遍,老子弄死你!”
硕塞勃然大怒,指着吴三辅,戳指怒骂。
努尔哈赤的孙子、黄太吉的儿子,被一个小小的汉奸副将当场发飙,丢人丢到家了。
“你倒是来啊,不弄死老子,你是我孙子!”
吴三辅毫不示弱,“腾”地站了起来。
“都少说两句,都是自己人!”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我去找水!”
几个吴三桂的心腹将领纷纷站了起来,开始劝起双方来。
“你是什么东西,要你弄水!”
硕塞“啪”地一记耳光,打的劝架的吴国贵捂脸而退。
“你们一群什么东西,关宁铁骑,不过我满洲勇士马前的鹰犬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人呢!”
吴三桂刚想站起,硕塞的话让他脸色一沉,跟着坐回原位置。
多铎也就罢了,一军主将,满洲皇室,野猪皮的儿子,战功无数。
硕塞,年轻气盛,毛都没有长齐,也敢如此放肆?
双方的军士纷纷问过来劝架,乱糟糟一团。
“你他尼昂的打谁?”
吴国贵是吴三桂的堂兄弟,和吴三辅一向要好,眼看吴国强挨了打,怒火中烧,上前就是一拳,打的硕塞一个趔趄。
众人都是一惊,硕塞恼羞成怒,推开众人,“伧啷”一声拔出刀来,气势汹汹。
“孙子,老子剁了你个杂种!”
“孙子,老子怕你个狗杂种!”
吴三辅毫不犹豫,立刻拔出刀来。
“吴三辅,你要干什么?”
人群外,多铎脸色铁青,大声怒喝了起来。
“豫亲王,你怎么不问你侄子要做什么?”
吴三辅骑虎难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遮遮掩掩
,躲躲藏藏。
多铎一时语塞,他看了一眼靠着破墙闭目养神的吴三桂,提高了声音。
“吴这样看将军,你手下这些骄兵悍将要造反,你就这样看着?”
众人都是一惊,一起转过头去,看向沉默不语的吴三桂。
“豫亲王,不过下面的兄弟们开开玩笑。拔拔刀,放放狠话,常有的事!”
吴三桂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走了过来。
“三弟,国贵,都把刀收了,退回去。”
吴三桂发了话,吴三辅和吴国贵都是插刀入鞘,悻悻退了回去。
“豫亲王,你要喝水,我带兄弟们弄去。天黑了 ,你先歇息,水弄来了,我亲自给你送去!”
吴三桂笑意盈盈,向着周围的心腹们,猛然脸色一变。
“都给我听好了。虽然咱们战败,但还远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豫亲王的军令,都要恪守,谁要是敢造次,休怪我手下无情!”
吴氏子弟和心腹一起行礼称诺,面色肃然。
多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吴三桂,面面俱到,谦恭有礼,让他很是满意。
“吴将军,谢谢你了!”
多铎轻轻点了点头,向吴三桂投去赞赏的目光。
“叔父,就这样算了?”
硕塞急不可耐,还有些不甘心。
“承泽郡王,消消气,我给你陪罪了。”
吴三桂笑容满面,肃拜行礼。
硕塞看了一眼吴三桂背后的吴三辅、吴国贵等人,冷冷哼了一下。
多铎等人离去,吴三桂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立刻变的阴冷。
“狗日的东西! 真以为自己是大爷!”
吴三桂憎恶地冷笑一声。
不过败军之将,除了杀人女人,似乎屁用没有。
“二哥!事态紧急,明军随时会追来,下一步怎么做,你得拿个主意。”
吴三辅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你们几个去找水,顺便告诉兄弟们,今晚见机行事!”
吴三桂嘱咐完,对着吴三辅和吴国贵,轻声一句。
“兄弟们,如今之计,只有杀了多铎,拿他的人头做投名状,希望能逃过一劫。”
吴三桂目中精光一闪而过,原来心中早已经有了对策。
吴三辅和吴国贵都是兴奋不已,连连点头。
向东、向西逃窜的道路,都已被明军堵死,明军紧追不舍,随时会迫近,向北是崇山峻岭,向南是茫茫大海,杀了多铎,看来是最好的选择选择。
“豫亲王,水送过来了,你尝尝!”
吴三桂满脸赔笑,身后的吴三辅和吴国贵都是满脸赔笑。
“吴将军,你有心了。”
多铎满意地看着几人,接过水囊,假意思索了几句。
“吴将军,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多铎的话语听在耳中,吴三桂暗暗冷笑,面上却是慷慨激昂。
“王爷放心,下官一定鞠躬尽瘁,为王爷冲锋陷阵!”
吴三桂凑上前去,手中一个锦帕包裹的小包。
“王爷,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以后还望王爷多多照顾!”
“哪里哪里,分内之事!”
多铎一时间心头温暖,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东西。
吴三桂脸色骤变,猛然从小包下抽出一把短刀,刺入了多铎的心窝。
第45章 困惑
命运无法掌控,充满了未知和无奈,总是在不经意间,开上一个玩笑。
就像现在这样,看着帐中跪了满满一地的关宁降将,尤其为首者还是那个历史上的古今第一大汉奸时,王泰目瞪口呆,愕然了半晌。
尤其是,旁边的地上,还放着装着满清豫亲王多铎和承泽郡王硕塞脑袋的盒子。
这个投名状,可谓是巨大。
他能因为吴三桂们的投名状,饶了他们吗?
历史上,正是吴三桂们前仆后继,双手沾满了千千万万汉人的鲜血,让中华文明中断,留下那些毛被捋顺的犬儒,叫嚣什么“吃糠拉稀”的所谓盛世,让中华文明坠入了茫茫三百年的黑暗。
被剃了“金钱鼠尾”,被屠的血气全无,张煌言的悲愤、夏完淳的脊梁、数千万汉人百姓的冤魂和白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能原谅这些寡廉鲜耻、无父无母、数典忘祖的汉奸们吗?
说心里话,他希望吴三桂们顽抗到底,让他可以快意恩仇,从精神和**上,完完全全地击垮对方。
他要让汉奸们生不如死,遗臭万年,而不是岁月静好,逍遥一生。
如果他对吴三桂网开一面,岂不是意味着他同样可以饶了洪承畴、范文程之流?
如果是这样,他过不了自己的良心一关。
那些历史上惨死的数千万的汉人百姓,他们的冤魂,又有谁来替他们报仇雪恨?
王泰也知道,这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时空。没有了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没有了李自成进京,没有了甲申之变,一切都变化了许多。
而吴三桂,也没有了翻云覆雨的机会,对付吴三桂,还能像历史上一样吗?
“大人,小人走投无路,不得已干下了伤天害理之事,大人海量,饶小人一条性命,小人日后定当唯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吴三桂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姿态放的很低。
败军之将,走投无路来投,吴三桂舍弃了世家子弟的骄傲,谦卑至极。
“吴三桂,你带清军破了山海关,你来自投罗网,不怕我杀了你这个大汉奸吗?”
吴三桂吃了一惊,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前面桌子后的王泰。
环顾四周,尽是虎狼之士,人人都是面色冷酷,杀气腾腾。
“王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倚强凌弱,不是英雄好汉!”
吴三辅站了起来,满脸义愤。
吴三桂大惊失色,赶紧把吴三辅拿住,赔笑说道:
“大人,愚弟心直口快,得罪了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英雄好汉?”
王泰冷笑一声,随即脸色一板。
“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者为英雄;民族危难时,挺身而出者为英雄;张国家之威,舒华夏之气,为国为民者为英雄。”
王泰站了起来,怒火中烧,直斥吴三辅。
“你又算什么英雄,汉奸而已。贪生怕死,卖国求荣,甘为异族驱驰,屠戮我汉人百姓,你算什么东西?”
吴三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还不赶紧跪下,向王大人求饶!”
吴三桂低声怒喝,吴三辅额头冒汗,刚要跪下,却被王泰厉声呵止。
“不要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一跪,本官承受不起!”
吴三辅不自觉,又站直了身子。
“吴将军,起来吧,不必客气!”
王泰冷冷一笑,回到位子上坐了下来。
“还有你们,全都记住了,谁要是再敢投靠异族,欺压残害本族百姓,休怪本官心狠手辣!”
吴三桂和一众降将,人人脸色阴沉了几分。
这个王泰,果然是个莽直之人!
“吴将军,你能迷途知返,难能可贵。敢问一下,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吗?”
王泰看着吴三桂,语气温和了几分。
说实在话,他真想把吴三桂等人就地正法,大卸十八块,可是他也知道,时移世易,吴三桂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千古第一汉奸了。
吴三桂脸色通红,他看着王泰,眼神闪烁,进,心中惊异不定。
他杀了多铎等人,军中将士多有死伤,本来就是来投靠王泰。王泰此刻问法,似乎是要把自己扫地出门的意思。
天下,已经是王泰的天下,自己自然是要投靠王泰,难道还要他说的再明白一些吗?
吴三桂迟疑道:“大人,小人愿意在河南卫军中担任一营将领,唯大人马首是瞻!”
“吴将军,你此前已经是一军主帅,只是一营将领,不会心甘情愿吧。”
王泰看着这位历史上大明的掘墓人,万千汉人百姓被屠杀的罪魁祸首,目光幽幽。
堂堂的宁远总兵,关宁铁骑的掌舵人,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野心与才能不相匹配,被满洲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成就了那个所谓“千古一帝”的一世英名,每一次决定都是极端自私,家破人亡。
这样的一个愚夫,竟然也有如此多的部下追随,老天是瞎了眼吗?
上天,何其不公,何其悲哉!何其谬哉!
狗屁的老天!狗屁的民心!
左右,不过是道德沦丧,士风萎靡,只是苦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普通百姓。
吴三桂脸色发红,还以为自己朝秦暮楚,王泰对自己不放心,抱拳再跪。
“大人,小人愿带部下将士,唯大人马首是瞻,驱除鞑虏,恢复关外!”
驱除鞑虏,恢复关外!
王泰暗暗摇头,凭他河南卫军的实力,又何须借助吴三桂等人的外力。
“吴三桂,你还是去吧!”
王泰看着吴三桂,目光炯炯。
“吴三桂,本官生平,最恨汉奸,不过,你杀了多铎,本官放你一条生路。你要记住,若是你以后做出任何祸国殃民的事情,休怪本官不念旧情。”
吴三桂额头汗水涔涔,片刻,他才抬起头来,颤声道:
“谢大人! 小人谨记大人教诲!”
尽管心中羞恼至极,吴三桂还是选择了隐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对方兵强马壮,杀自己犹如踩死一只臭虫一般。
“都起来吧。”
捕捉到了吴三桂眼里的怨恨,王泰叹息一声,心头压抑。
“你们要庆幸,你们杀了多铎,这个屠杀我千千万万汉人的刽子手。本官兑现军中诺言,杀多铎者,赏银万两。此外,我军攻下宁远城以后,你的府宅田产都会归还于你。你和你的兄弟们,好自为之吧!”
王泰站了起来,径直走入了幕后。
吴三桂等人站了起来,面面相觑,如释重负,众人都不知道王泰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三桂纳闷之余,心头忐忑不安。
松锦之战,他曾和王泰并肩杀敌,知道王泰不是睚眦必报的心胸狭窄之人,他怎么会对自己如此不满,甚至是憎恶。
以后想要东山再起,恐怕难
了!
大帐中的杨震等人,也是懵懵懂懂。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王泰对吴三桂这些人,如此的耿耿于怀?
吴三桂虽然投了清军,但他并没有大肆杀戮,现在又杀了多铎这个满清的胡酋,似乎更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大人,你是担心吴三桂诡谲多变,难以节制?”
董士元进来,看王泰眉头紧皱,轻声问道。
“大人,吴三桂这些人称王称霸惯了,难以节制,小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大官又不放心,不如杀了算了!”
王国平狠声开口,满脸的狰狞。
王泰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区区一个吴三桂,我还不放在心上。我是过不了自己的良心啊!”
众人都是迷迷糊糊,不明白王泰的意思。
王泰当然也不会告诉众人,吴三桂是历史上的大汉奸,让中华民族坠入无边深渊。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反而会拿他当疯子一样。
王泰不说,众人自然不问。普天之下,河南卫军无所畏惧,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吴三桂。
“王国平,把多铎的首级传阅三军,让将士们知道,敢虐杀、轻侮我汉人者,多铎便是下场!”
王泰重重吐了口浊气。
多铎,努尔哈赤第十五子,阿济格、多尔衮的同母弟,满洲镶白旗旗主,扬州十日的罪魁祸首。
乾隆眼中的“开国诸王战功之最”,在王泰眼里,不过一屠夫、屠杀汉人的刽子手而已。
“栉风沐雨,以百战定天下”,犬儒们的节操,实实在在,碎了一地。
历史上的满洲几大亲王贝勒,如阿巴特、阿济格、多铎、博洛、尼堪、满达海等人,都丧生在河南卫军的手下,或是与河南卫军有关,这也让王泰莫名地振奋。
“大人,什么时候兵发沈阳?我可是做梦想着,要拿下多尔衮那厮的狗头!”
王国平兴冲冲地问道,看来在陕西的几年,确实把他给憋坏了。
“就是,依我说,破了宁远城以后,一路向东,夺了锦州,在元日之前,破了沈阳,灭了鞑子皇帝!”
杨震也是兴致勃勃。自从王国平到了军中,这二人就成了一对,形影不离。
王泰微微一笑,军心可用当然不错,不过没有水师的配合,他并不打算冒险。
海面数日内就会冰封,水师不得不退回山东。冬天的目标,就是辽西走廊。至于盛京决战,就在来年初。
“董士元坐镇山海关,负责后勤补给。王国平,宁远城到锦州城,就交给你和张元平了。”
王泰目光转向王国平,眉头一皱。
“你和张元平,在元日之前,一定要拿下宁远城和锦州城!我要看到洪承畴和济尔哈朗的脑袋,不要俘虏!”
济尔哈朗坐镇锦州,而洪承畴就在宁远城中。王国平和张元平六七万大军,若是不能恢复到锦州一带,简直就是失败。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拿下辽西走廊,向大人献捷!”
王国平满脸兴奋,拍胸脯立了军令状。
“记得,战争的目的,在于最大程度地杀伤对方,占几座破城,屁都没用!”
王泰语重心长,做了最后的注释。
估算时间,李自成应该已经兵发河北,他还得回去坐镇京师,来对付这头恶狼。
一想起李自成竟然要和建奴联手,灭了自己,平分天下,王泰不自觉胸中一股怒气上升,心中困惑至极。
什么时候,汉民族各人的道德沦丧,到了如此地步?
第46章 新气象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朝代的灭亡,不过是另外一个朝代的兴起,寻常之事,不值一提,即便是南迁的旧皇未死,新的主人还未登基。
那些随崇祯南迁的官员,即便是如何的不舍,还是丢下了他们心爱的坛坛罐罐,跟随大明皇室南下。
以王泰对士大夫豪强的狠厉,如果留下,除非解甲归田,否则很有可能被王泰打翻在地,狠狠踩上一脚。跟随崇祯南下,即便是偏暗一隅,还不是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丢掉的坛坛罐罐,又可以弄回来。
阜成门外城墙根,正是午后,墙根坐躺满了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乞丐,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初冬的暖阳照在身上,惬意无比,正是取暖假眯的大好时光。王大力靠在城墙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大力,怎么,刚吃一会就饿了?”
旁边的徐二哈哈笑了起来,眼睛看着对面乞丐人进人出的宅院。
“徐二,你不知道,我这人出名的饭量大,中午那两碗饭,根本吃不饱。”
王大力摇了摇头,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裹紧了满是破洞的脏棉衣。
“大力,依我说,你就应该去河南,种上几十亩地,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怎么也比你现在强!”
“徐二,你说的轻巧,这一路上匪盗多如牛毛,弄不好人没到,小命先没了!”
王大力看着徐二,疑惑道:
“你比我年纪小,年轻力壮的,你怎么不去河南?前一阵子朝廷南迁,那些个达官贵人都跑了,那么多船去南边,你怎么不搭船走?”
徐二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不是听说王大人要来吗。”
“我也是!王大人来了,最起码有口饭吃!”
王大力转过头来,兴致勃勃。
“听说王大人从河南调了个知县过来,担任顺天府的府尹。王大人坐镇京师,看来,这京师不会再乱下去了!”
顺天府府尹,堂堂从三品大员,除了管理京师重地之行政,还辖制昌平、密云、宛平、怀柔等县,并可直接向皇帝奏事,位高权重,妥妥的封疆大吏。
政由己出,吏任自派,这长江以北,已经北王王泰的天下了。
“大力,你倒是消息灵通!”
徐二微微一笑。提示他知道,调过来的官员,是原来的河南祥符知县阎应元,有名的清官。
“不是我消息灵通,这报纸上天天说,官府的告示贴的到处都是。看来这天下,要变了。”
王大力嘿嘿一笑,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王大人去打流寇了,见不到他老人家的尊容!”
“王大人还不到30岁,还年轻呢!不过你放心,流寇绝不是王大人的对手!”
徐二对王泰的河南卫军,倒是信心十足。
“那当然,鞑子都打不过王大人,更不用说那些流寇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徐二指着街斜对面的宅院,疑惑不解。
“大力,那院子里是什么人,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
也难怪徐二迷惑。这宅子看着是大户人家,但进进出出的很多都是叫花子,断手断脚的大有人在,着实让他不解。
“徐二,不要乱指!”
王大力大吃一惊,赶紧按下了徐二的手腕,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那是“山西帮”的老窝,人多势众,坑蒙拐骗,千万别招惹!”
“山西帮?”
徐二还有些懵懵懂懂。
京师鱼龙混杂,尤其是从前几年的瘟疫开始,再到朝廷南迁,京师治安混乱,街面鱼龙混杂,大小案件层出不穷,地痞流氓到处都是。
这个山西帮,大概就是这些地痞流氓组成的了。
“山西帮你都不知道,看来你在京城呆的不长!”
王大力凑近了徐二些,轻声细语。
“山西帮都是狠角色,不少人都有命案在身,惹不得!那些乞丐断手断脚,都是被人打断砍断的,好出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心,容易要到钱。”
王大力又看了一眼周围,神神秘秘。
“两年前,德胜门的张员外,他的漂亮女儿在大街上无缘无故失踪,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徐二点了点头,低声道:
“这件事我知道,当时顺天府出动衙役满城寻找,张员外还悬赏白银五千两,最后也没有找到。”
他看着对面的宅院,心里明白了几分。
“大力,你是说……”
“小声点,你找死!”
王大力心惊胆战,他看了一眼四周的乞丐,见没有人留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宅院门口边那个瞎眼的哑巴没有,那就是张员外的女儿。”
王大力眼神示意了一下,眼神里有一丝怜悯。
“眼瞎了,哑巴了,腿残了,除了还是个人,什么都不是了。”
徐二大吃一惊,目光看着宅院门口一侧靠着墙角,蓬头垢面、一动不动的乞丐,仔细观看。
女乞丐躺在墙根,一动不动,披头散发,根本看不出模样。有个乞丐模样的汉子出来,在她面前的破碗里倒了半碗稀粥,嘴里骂骂咧咧,转身走开,进了宅院。
女乞丐摸索着摸到破碗,喝粥的同时,面部露了出来,瞎眼和脸上的伤疤令人触目惊心。
徐二毛骨悚然同时,不由得眼眶一红。
“他们为什么要对张员外的女儿这样?”
过了片刻,徐二才低声说道。
“张员外,他不会善罢甘休吗?你不会是瞎说的吧?”
“查了半年,没有什么音讯,张员外搬家去了南方,这件案子就不了了之。”
王大力脾气好,也不生气,继续侃侃而谈。
当然,声音压的很低。
“我也是山西人,我一个老乡就在帮山西帮做事,是他喝醉了酒,不小心说出来的。这些乞丐是在街上的僻静处把张员外的女儿掳走的。乞丐们对她轮番糟蹋和虐待。害怕她逃跑,乞丐就将她弄哑弄瞎,这样,就能牢牢控制住她了。造孽啊!”
“手段残忍,禽兽不如!”
徐二摇了摇头,冷笑一声。
“看来,这京城的水很.深啊!”
“现在就盼着王大人赶紧打败流寇,整治一下街面上,百姓才有好日子过。”
王大力心底不错,小声嘟囔了出来。
“放心吧,百姓很快就有好日子过了。”
徐二眼神幽幽,似乎对王泰执政下的未来很有信心。
“不但百姓有好日子过,张元外女儿的冤屈,官府也一定会为她申冤。”
王大力奇怪地看着徐二,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知道,官府会为张员外的女儿申冤?至于百姓是不是有好日子过,还得走着瞧!”
“走着瞧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徐二目光炯炯有神,精神焕发,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站了起来,大步向“山西帮”所处的宅院走去。
“徐二,你要干什么?”
王大力站了起来,正想把徐二拽住,忽然,尖利的哨声响起,从各个街道奔来无数荷枪实弹的将士,他们龙精虎猛,刺刀雪亮,很快到了“山西帮”的所处的宅院前,与大步赶来的徐二汇合。
宅院门口经过的行人纷纷被隔开,几个刚刚出来的乞丐纷纷被将士们制服。徐二和领头的军官说了几句,军官摆了摆手,其余的
将士纷纷散开,把“山西帮”的宅院包围了起来,一队将士直接冲了进去。
宅院里传来不太激烈的火铳声,王大力目瞪口呆的同时,几个军士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过来,王大力看的清楚,心头一惊。
这不是避难到南方的张员外吗?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不是父女相认吗?
这个徐二,原来是官府的人,怪不得总感觉和其他乞丐不一样。
城墙根的所有乞丐和行人,都和王大力一样,都是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张元外到了女乞丐面前,蹲下身来,父女说了几句,抱头痛哭。
火铳声很快停止,一连串的人被军士押了出来,有衣不蔽体的乞丐,也有穿着整齐的男女,形形色色,大概有六七十人之多。
紧跟着,在军官的指挥之下,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被拖了出来。
王大力看的清楚,其中一具尸体,正是山西帮老大的,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绝。
“大家都听好了!”
王大力惊讶的同时,徐二站了出来,大声呐喊了起来。
“顺天府告诸位乡亲父老,凡是有作奸犯科、横行不法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山西帮致伤致残数人,杀害数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其匪首李虎、张大对抗官军,穷凶极恶,已被当场正法。山西帮其他犯人,也会按律查处!”
围观的人群,无论是乞丐,还是普通百姓,许多人都是脸色通红,爆发出了热烈的喝彩声。
王大力也和其他人一样,心情舒畅。
就像徐二说的一样,张员外女儿的冤案,立刻得到了追查,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另外一件事,就是关于城中的乞丐。”
徐二站在宅院门口的石狮子上面,大声喊了起来,声音洪亮,吸引了大街上所有人的注意。
“官府的法律,大街之上,不准再有乞丐。“凡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贫穷无亲依靠,不能自存自理,所在官司会进行收养,专人专事,让大家都有饭吃!”
明朝时期,国家设立了养济院制度,初为孤老院,后孤老院改为养济院,专为救济鳏寡孤独。随着朝政日坏,财政窘迫,养济院名存实亡。
想不到王泰初到京师,就要改善民生,“王青天”之名,实至名归。
“徐二……大人,那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该怎么处置?”
王大力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王大哥,你这个问题提的好!”
徐二哈哈一笑,他看着周围人期待的眼神,中气十足。
“京城所有年轻力壮的乞丐,人人有其田,每人分田一百亩。官府给你们入籍,给土地让你们耕种,自食其力。谁要是不想劳作,继续做乞丐,一旦发现,土地收归官府,个人会被捕入狱,劳改期满,不再重分土地。”
王泰坐镇京师,将那些南迁官员的土地收为官府所有,正好分配给无地之人,包括这些乞丐。分土地给他们,显然是强制性的,一旦抛弃土地,自甘堕落,惩罚也是极其严厉。
“大人,那这个冬天,我们该怎么办啊?官府还会一直施粥吗?”
人群中,有乞丐又大声问了出来。
“问的好,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徐二大声喊道,耐心异常。
“顺天府衙门就要拆旧建新,清理街道,改善市容市貌,官府会动员大家,把京师整理的漂漂亮亮的,大家也住着舒服!”
徐二满面笑容,在百姓和乞丐们的喝彩声中离去。
王大力夹在欢呼雀跃的人群中,也是心潮起伏。
又是治安,又是民生,新朝新气象,他的心中,也是希望满满,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第47章 炮骑之战
冬日的清晨,朝阳高照,东方的天际暖阳高照,红彤彤一片,霞光万道,洒满了整个寂静的原野,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儿,飞跃于天空和大地。
城东为万仞山,城西有犀牛山,城北为拒马河,城南是黄土岭,被称为“畿南第一雄关”。紫荆关四门,以南北二门为交通要道。城门、城墙均以大块料石垒砌。城门门额石匾下, “紫荆关”三个题字赫然在目。
拒马河源于太行山大峡谷中,自西向东,流经幽燕平原,直入渤海。
拒马河以北,幽燕平原一马平川,平日荒无人烟的大地,此刻尽被无尽的营包和兵马所占据。
看着对面河南卫军的大阵,目光所及,尽是一片寂静的钢铁森林,火炮幽幽,刺刀雪亮,军士铁衣寒光闪闪,肃穆无声,大顺军的主将白旺吞了一口唾液,缓缓抽出刀来。
“兄弟们,准备!”
本来约定清军,克日围攻京师,谁知河南卫军却先下手为强,攻下了山海关,转过头来,准备从紫荆关入晋。
大顺军占领河西走廊,战马得到了巨大的补充,军中五营,光是骑兵就有两万余众。河南卫军兵临城下,正好可以检查一下大顺军的成色。
显然,对面的河南卫军不是乌合之众,白旺面色凝重,也收起了轻敌之心。
白旺军令下达,闯军大阵之中马头攒动,一片拔刀之声。大顺军的骑士们手持马刀,缓缓催着胯下的战马,等待大战的来临。
这些年轻的战士,是闯军的新一代战士,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没有和河南卫军交手过,此刻面对阵容肃整的对方,反而激起了他们的熊熊斗志。
人人都说河南卫军兵临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日就看看,到底谁才是强者。
“杀官军!”
怒喝声响起,白旺马刀斜指,打马缓缓向前。
大顺军骑兵一起打马,万骑突进,地面微微颤抖,他们或快活慢,渐渐拉开距离,横面慢慢变宽,纵面渐渐拉长。这些骑兵更年轻,也更聪明,他们也知道火器的威力,选择了拉大彼此之间的距离,减少火器的杀伤力,从而一举冲溃对方。
距离河南卫军的大阵大概三里有余,大顺军的骑兵们开始缓缓加速,数万铁骑铺天盖地,一时间两军大阵之间烟尘滚滚,地面开始剧烈抖动,天地间尽是攒动的马头。
万骑奔腾的场面惊心动魄,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让人心脏狂跳,雪亮的马刀在阳光下闪耀,大顺军骑士狰狞的面孔似乎已经能够看见。
阵地之中,几颗枯树之上,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让鸟儿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或是飞远,很快全部消失不见。
河南卫军大阵中,依然是一片寂静。
“蓬蓬蓬!”
河南卫军阵地上,惊天动地的火炮声响起,一柱柱浓烟腾空升起,无数的炮弹飞入空中,密密麻麻,犹如如冰雹一般,劈头盖脸,朝着奔腾而来的大顺军骑兵们砸了过来。
同时,也朝着大顺军的火炮阵地砸了过去。
炮弹呼啸,纷纷落入奔腾的战马之间,到处都是滚滚的浓烟,奔腾的战马一片片栽倒在尘雾中
,马上的骑兵被重重摔倒在地上,随即被后方奔腾向前的铁蹄踏过,血肉模糊,瞬间成了肉泥。
一个个实心铁球砸入烟雾缭绕的骑阵之中,砸出一条条血肉胡同,无数战马腿骨折断,悲鸣倒地,撞翻周围的战马,到处都是人仰马翻,惊叫声和惨叫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刺鼻的硝烟弥味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越来越浓,火炮声不断,死神的镰刀左右挥动,到处都是腥风血雨,处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死伤累累,奔腾向前的大顺军骑兵却像发疯了一样,有进无退,身边的同袍不断落马,反而让他们眼眶发红,斗志更旺,完全是一副亢奋状态。
大顺军大阵之中,白广恩和马科,这两个大明朝廷的降将,互相对望一眼,各自转过头去。
这那里是打仗,这分明就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这些大顺军的将士,他们以为冲破了对方的炮火就可以掌握主动,却不知接下来会是更加猛烈的打击。
“杀官军!”
白旺挥舞着马刀,身子紧贴在马背上,双腿猛夹马腹,疾奔向前。
只有击溃了河南卫军,大顺军才能称霸天下,这些大顺军清军路上的绊脚石,必须一一除去。
白旺正在打马向前,忽然一阵阵沉闷的啸声响起,他抬头看去,只见无数的黑点自空中飞了过来,向着自己头顶的方向飞来。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奔腾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战马倒地,白旺被战马抛了出去,他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灰头土脸,昏昏沉沉,摇摇晃晃。
而他的全身上下,几处地方鲜血淋漓,其中腹部一处血肉模糊,血如泉涌,甚是吓人。
“将军!”
亲兵们心惊胆战,他们纷纷下马,用战马把白旺围住,推着他上马。
“杀官军!”
白旺很是悍勇,他带领着部下继续向前,眼看对面的明军近在咫尺,很快就可以贴身厮杀。
“轰轰!”
火炮声再度响起,尘土飞扬中,白旺和身旁的亲兵被一片烟雾所包围,等到硝烟散去,晃晃悠悠爬起来的,只有白旺一人。
还没有等白旺直起腰来,后面奔腾的战马纷纷而至,将白旺撞翻,很快,他的身体被卷入了滚滚的马蹄之下。
“蓬!蓬!蓬!”
又是一轮炮击声响起,这一次却是霰弹,500多门佛朗机炮持续不断,火炮声震天,明军的火炮阵地,尽是被弥漫的烟雾笼罩。
霰弹如疾风暴雨,每一轮齐射,河南卫军阵前两里的一个横截面全被覆盖。
铁丸撕裂空气,扑面而至,奔腾的大顺军骑士们,一片片栽倒在地。人仰马翻,人马身上鲜血飙射,前面的骑士落马,后面的骑士纵马而来,来不及躲避,被绊翻一片,烟尘中的惊叫声不断。
付出约两三成的伤亡之后,无数的大顺军骑士穿过烟尘,犹如从地狱奔出的恶魔,他们手舞马刀,疯狂咆哮,滚滚而来。
“掷弹兵!”
王征南大声咆哮,额头细汗密密麻麻,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这样大规模的接战,每一次他都是紧张不已,头皮发麻。
千名掷弹兵站了出来,他们在刀盾手的遮护之下,手里的震天雷纷纷拉响,雨点般抛向了大顺军的骑阵。
震天雷狂轰滥炸,爆炸声此起彼伏,河南卫军大阵前五六十米的地域,再次被浓烟所掩盖,大顺军的骑兵攻势为之一滞。
掷弹兵连扔了五次,又是一轮轮的血肉横飞,大顺军损失了两三千骑兵,明军的掷弹兵退下,火铳兵又走了出来,上前几步。
“火铳兵!”
大顺军骑兵不管不顾,舍命向前,杨震摇头叹息一声,跟着大声喊了起来。
“瞄准!”
所有的火铳兵一起举起黑压压的铳管,对准了前方。
火铳虽然没有火炮那样吓人,但射击更密集,射击更准确,基本上没有死角,杀伤力自然大大增加。
“射击!”
杨震一声令下,明军纷纷扣动扳机,火铳齐发。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顺军骑士羽箭、火绳枪齐发,遮天蔽日,和明军针锋相对,不依不饶。
“蓬!蓬!蓬!”
火炮声又跟着响了起来,对大顺军的骑阵进行新一轮的炮击。
大顺军骑兵一片片栽倒,惨叫声惊天动地,到处都是烟尘中栽倒的人马,到处都是人马的尸体和鲜血。
一些大顺军骑士终于冲出了明军的炮火,战马奔腾向前,明军却无人躲避,反而挺起雪亮的刺刀向前。一匹匹战马撞上了雪亮的刺刀丛林,明军一个个被撞飞出去,战马悲鸣倒地,血肉横飞,马上的大顺军骑士纷纷被抛了出去,摔倒在地,明军纷纷赶上,刺的大顺军骑兵全身血窟窿,很快就阴阳相隔,丢了性命。
紫荆关关墙上,李自成和他身旁的其他将领,个个面色阴沉,有人不停擦汗,显然内心惊骇至极。
“我大顺军的勇士,被狗贼这样屠戮!”
高一功心如刀割,恶狠狠说道。
“河南卫军,实则是我大顺军心腹大患!”
刘.芳.亮拿着千里镜观阵,双手微微颤抖,额头汗水直流,心惊肉跳。
这样血拼下去,即便是胜了,骁勇善战的大顺军骑兵,又能剩下几人?
再看战场上,明军的火铳兵举着火铳,徐徐而进,他们从容射击,杀鸡宰羊,闲庭信步,就像平时训练一样。
反观大顺军骑兵,死伤无数之下,人数越来越少,已经有人战意全无,向后退去。
“皇上,明军火器犀利,再打下去,死伤更多。不如鸣金收兵吧!”
大顺军骑兵死伤累累,刘.芳.亮忍不住劝了起来。
士气全无,此时不退兵,弄不好会全军覆没。
李自成面色铁青,韬光养晦,竟然还不是王泰的对手,着实让他沮丧。
“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李自成冷冷下了军令,掉头就走,其余将士紧紧跟上。
鸣金收兵声传来,大顺军将士潮水般退去,任凭河南卫军的炮火在身后轰鸣。
第48章 英雄
火炮声震耳欲聋,火铳声连绵不绝,大顺军的骑士们首先承受不住,年轻一代的闯军们,即便是最骁勇、最善战的勇士,也是纷纷掉过马头,胆战心惊,在枪炮声中拼命向后逃去。
他们仓皇失措,脸上都是惊惶之色,对方的火器太过凶猛,让他们再也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一旦没有了战意,匆忙逃离,就成了无心恋战的溃兵,他们溃散而逃,慌不择路,摔倒、被挤倒、绊倒者无数,他们被慌乱的人脚马蹄踩过,很快就成了一滩滩的肉泥。
“射击!”
河南卫军的军官们大声呐喊,指挥着火铳兵们向前,溃兵无穷无尽,他们根本不需要瞄准,只是徐徐而进,打响手里的火铳。
排铳齐发,连绵不断,河南卫军前进的道路上,人马尸体横七竖八,无处不在,到处都是鲜血,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让人作呕。
“蓬!蓬!蓬!”
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又跟着响起,无数炮弹飞入惊慌失措的逃兵人群,引起一片腥风血雨的同时,更是加剧了溃兵的混乱,漫山遍野的溃兵狼奔豕突,不时被炸翻打翻,无数逃兵嚎叫着仆倒在血泊之中。
人马尸体层层叠叠,使得河南卫军的追击速度也慢了下来。无数的大顺军骑兵下了干涸的几乎见底的河床,向着拒马河南岸逃去,直奔紫荆关南门。
溃军由北向南,追击的路上都是尸体和鲜血,溃兵奔腾的洪流无边无际,他们没有任何建制,杂乱无章,任人宰割。
“河南卫军火器犀利,军纪森严,士卒悍不畏死,今日一见,果然是……”
紫荆关关墙上,大顺军大将高一功看着眼前的一切,像丢了魂一样。
骑兵打不过步卒,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可是却实实在在,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
这样河南卫军的虎狼之士,犹如没有生命的岩石一般,不惧生死,对方要是没有死念,没有足够的炮灰,怎能战胜这些真正的战士?
“王泰!”
关墙上的李自成面色发红,嘴里发出沉重的叹息,看着溃乱的骑兵向紫荆关而来,恍然若失。
河南卫军骁勇善战,兵临天下,这已经是他们的时代了。
大顺,该为自己寻条后路了。
再看追赶的河南卫军,他们的骑兵已经出动,烟尘飞舞,滚滚而来,他们身形矫健,龙精虎猛,许多骑士打着手铳,马刀挥动,鲜血淋漓,有时还扔出震天雷,为虎作伥。
反观大顺军的溃军,他们在河南卫军的各种火器打击之下,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们丢盔弃甲,只顾逃窜,无人敢回头一战。
李自成心痛如割之余,恍然若失。
这还是他手下的那些猛士吗?
他们曾经杀人如麻、杀戮大明官军犹如猪狗,怎么会在河南卫军的火器打击之下,如此溃不成军?
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
“皇上,看样子,官军要攻城了!”
高一功低声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明军的将士们正在清理尸体,以便炮车能够顺利通过,而前方的官军工兵正在修路搭桥,看样子是要炮车顺利通过,直奔紫荆关。
白广恩心头一惊。河南卫军连固若金
汤的山海关都能攻破,何况紫荆关。
“皇上,官军火器犀利,不如退往太原吧。”
大家刘.芳亮也是起了畏惧之心。
最精锐的骑兵都被对方击败,只有据城而守了。
“刘.芳亮,你带桃园伯白广恩、还有临胸男牛成虎,一起守紫荆关。”
自从登基称帝,李自成的身子骨,也跟着娇贵了起来。
李自成带着高一功,匆匆下了关墙,城头上变成了刘.芳亮主持军务。
紫荆关外,惊惶不已的溃兵们走投无路,不断有人被砍杀,他们丢盔弃甲,只顾逃窜,一片片的被射杀、很快变成了一具具冰凉的尸体。
“降了,别再杀了!”
“投降了!”
许多溃兵实在忍受不了被虐杀的恐惧,他们纷纷扔掉了手里的刀枪,跪了一地,嘴里面大声求饶。
河南卫军不管不顾,骑兵奋力向前,炮车滚滚,步卒刺刀雪亮,一行人停下警戒,更多的人则是则是继续向前。
关外的追击依旧在进行,河南卫军的许多火炮停了下来,在关墙外集结成阵,对准了关墙上。
“蓬!蓬!蓬!”
炮弹狂风骤雨,撕裂空气,凌空飞舞,直奔紫荆关南天门。
“趴下!”
刘.芳亮心惊肉跳,赶紧抱头,下意识缩下了身子。
几颗炮弹呼啸而来,不偏不倚,落在了城头上,一些大顺军士卒来不及躲避,炮弹剧烈爆炸,破碎的铁片肆意飞舞,大顺军将士死伤一片,城墙上烟雾弥漫,到处都是尸体和伤者,鲜血淋漓,满地的残肢断体。
刚刚走下关墙的李自成和高一功回头看去,关墙上他们刚才站立之地,烟尘滚滚,一片鬼哭狼嚎,李自成脸上肌肉抽动,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火炮声不断响起,炮弹呼啸,犹如无尽的雨点,纷纷砸向紫荆关关墙,而在炮火的掩护之下,掷弹兵和手持云梯的河南卫军军士奋勇向前。
震天雷狂轰滥炸,关墙上烟雾缭绕,无数的云梯搭上关墙,一切都如山海关被攻破一样,集中火力,攻其一处,以点破面。
眼看着关墙被砸的凹陷多处,垛墙破烂不堪,而关墙上的大顺军将士死伤累累,白广恩和牛成虎对望了一眼,很快分开。
“将军,撤吧,再不撤,恐怕来不及了!”
白广恩走到正在指挥作战的刘.芳亮身边,低声劝道。
他余光扫及,牛成虎沿着城墙走了过来,边走边看,小心翼翼。
“皇上还没有离开,我怎么能临阵脱逃!”
刘.芳亮看了一眼白广恩,眼睛里面的鄙夷不屑显而易见。
“白将军,请回到你的位置上的去,指挥兄弟们呵呵方法,对抗官军!”
刘.芳亮怒声呵斥,关墙上将士们损失惨重,这家伙还在这里胡言乱语,真是岂有此理。
“将军,白兄弟说的没错!官军要占了紫荆关,没有一两个时辰,绝无可能。将军,现在保护皇上退回太原城,在太原城布防,这才是正道。”
白广恩不屈不挠,继续苦劝,牛成虎也插话了进来。
“白广恩、牛成虎,你们是要违抗军令吗?”
刘.芳亮怒火中烧,大声吼了起来。
“刘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官军火器凶猛,兄弟们不能白白做炮灰。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广恩面色平静,侃侃而谈,声音却高了八度。
周围关墙上的守兵,都是惊讶的看着这一切。
“白广恩,你这个杂种,老子杀了你!”
刘.芳亮怒火中烧,提刀就要砍杀白广恩。
违抗军令,他完全可以杀了白广恩。
“刘将军,不要冲动,稍安勿躁。”
牛成虎快速向前,双手搭在了刘.芳亮的刀把上,让他拔不出刀来。
“牛将军,你要干什么?”
刘.芳亮惊怒交加,脸色通红,瞪大了眼睛,看着牛成虎。
“我要干什么,当然是要你这狗贼的人头!”
牛成虎冷冷一笑,忽然抱住了刘.芳亮的身子让他动弹不得,同时,嘴里大喊了一声。
“白将军,动手!”
关墙外,河南卫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白广恩不再犹豫,拔出腰间短剑,疾步向前,狠狠一下,刺入了刘.芳亮的咽喉。
白广恩拔出短剑,又连续刺了几下,刘.芳亮眼睛瞪的大大的,脖子上血如泉涌,牛成虎松开手,刘.芳亮的身子软软倒在地上,眼睛依然睁的老大。
“你想死,可不要拉上老子!”
牛成虎狠狠踩上一脚,拔刀上前,割下了刘.芳亮的人头。
刘.芳亮的亲兵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要上前拼命,抢回刘.芳亮的首级,却被牛成虎和白广恩的部下手持利刃,从中间隔开。
“想逃命,赶紧走!”
白广恩大声呐喊了起来,牛成虎把刘.芳亮的首级用长枪挑起,另一把长枪上挂着白布,冲着关墙外,拼命摇着,白广恩和牛成虎纷纷大声呐喊了起来。
“我们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刘.芳亮已死,不想死的赶紧离开!”
关墙上的大顺军守兵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有人迅速离开,更多的人却选择留了下来。
“开门,迎接大军入关!”
关墙的大门缓缓打开,无数的河南卫军将士进了紫荆关,关墙上下,大顺军的降兵跪了满满一地。
万千铁骑簇拥之下,王泰打马徐进,缓缓进了关墙,他频频向众军挥手,态度温和,所到之处,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雀跃,阳光照在王泰身上,熠熠生辉,数万河南卫军将士人人面红耳赤,犹如见到圣明一般,许多人跪地,大声呐喊,异口同声,声嘶力竭。
“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喊声声震云霄,响彻关内关外关上关下,所有的降军人人汗流浃背,跪地不起。许多人跪伏于地,脸贴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出。
河南卫军如此威猛,王泰迟早会登基大宝,君临天下。
跪在地上的白广恩和牛成虎都是浑身发抖,唯恐自己被处以极刑。李自成和其相比,早已经是天上地下。
这也许才是天命所归、天下人需要的真英雄、真豪杰!
而这,也是他们愿意反正的原因,绝不仅仅是为了活命!
第49章 南行
运河上,扬州段,细雨绵绵,凄寒入骨。
一艘大船之内,崇祯独自面对着桌上的杯盏出神,船外哗哗的流水声置若罔闻。
难道说,大明王朝到了他崇祯手里,气数尽了?
朝廷南迁,王泰北地称王,大明王朝在北地的人心丧失殆尽,再想回来,
恐怕是难了。
“陛下自登基以来,下罪己诏数次,可曾减免百姓赋税一丝一毫?吏治**、豪强暴虐、宗室骄横、土地兼并,陛下可曾解决分毫?”
王泰的话语犹自在耳边回响,崇祯脸色难看,心头压抑至极。
“抱残守缺,心中只有大明祖制,只有大明朝廷,没有大明百姓?朕真的如此无能吗?”
崇祯喃喃自语,幽幽叹息一声。
大明朝廷,积弊重重,积重难返,内忧外患之下焦头烂额,顾此失彼,颜面尽失。王泰攘外安内,兵威降临,外夷噤声,天下慑服,伊然以圣主自居。
崇祯心底不由得一阵悲哀。
大明天下,百姓只记得王泰,只知道河南卫军,谁还记得大明朝廷,谁还记得他崇祯皇帝?
通州渡口,他曾一度起了念头,要将王泰格杀当场,哪怕是身死名灭,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
天下勤王之师无一而至,来的却是乱臣贼子,他的女婿王泰。山海关建奴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吞噬撕咬。李自成已经破了居庸关,就要兵临京师城下,破城只在旦夕之间。
北地糜烂,瘟疫天灾,再加上建奴和大顺军,选择南迁,迫不得已,留给王泰的,只是一个有待收拾的烂摊子。
即便是一个烂摊子,即便是一片废墟,崇祯心里还是心痛如割。
祖宗基业,岂能尺寸于人,何况江左半壁江山!
“陛下,怎么还不歇息?”
周皇后进来,手上的托盘里,一杯热茶。
“你也不是没有歇息。”
崇祯抬起头来,对着周皇后微微一笑。
“太子他们几个,都睡了吗?”
崇祯的话题,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几个儿女身上。
脱离了日常纷杂的朝事,崇祯精神反而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几丝红润。
“太子正在船舱里看书,其他几个玩累了,正在吃东西。只有昭仁公主,吵着闹着要找姐姐,好不容易才哄睡着,我这才能过来。”
昭仁公主是夫妻俩的小女儿,今年只有8岁,她口中的姐姐,就是崇祯夫妻二人的爱女朱媺娖。朝廷南迁,经过清河,崇祯夫妇和女儿见过一面。
“看样子,娖儿明年春天,就会诞生麟儿了。你和我,怕是要当外公外婆了。”
想起在清河段与女儿相遇,女儿已经显怀,周皇后不由得感慨万千。
果然,提到女儿,崇祯的脸色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王泰这小子虽然一无是处,对娖儿还是不错。他要是对娖儿不好,我就是拼了老命,也放不过他!”
“你要对你外孙的父亲不利,你外孙可不会答应。”
周皇后嫣然一笑,夫妻二人视这个女儿为掌上明珠,女儿嫁的不错,夫妻二人自然开怀。
“娖儿我是放心,但太子,性格还是太柔弱了些。如今这大争之世,他这样的性子,如何担得起天下重任?哎……”
崇祯的叹息听在耳中,周皇后看了一眼崇祯,附和着说道。
“太子年纪已经不小了,等到了江南安顿下来,也该给他选太子妃了。”
太子朱慈烺,
崇祯二年生,已经18岁,年方弱冠,要不是国事纷繁,也许太子早已经娶妻生子了。
“是,不知不觉,儿女们都长大了!”
崇祯又发出一声叹息。
周皇后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陛下,你说王泰会立娖儿的孩子为世子吗?”
世子!
崇祯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周皇后。
“皇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
周皇后看着崇祯,咬咬牙,终于脱口而出。
“我想咱们的儿女福寿双全,一辈子平平安安,不再遭受杀戮和痛苦。有些时候,咱们得认清现实,该妥协的时候就得妥协。”
周皇后的话语听在耳中,崇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神痛苦。
“你是要让朕……退位让贤吗?”
崇祯艰难吐出一句话来,心头重如千钧,压抑至极。
“陛下手中无兵无将,即便是到了南京励精图治,卧薪尝胆,靠着这些文武班底,没有王泰这样的肱骨大臣,大明朝廷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话已经说开,周皇后也没有了顾忌。
“陛下如果激怒了王泰,不但娖儿会受到牵连,她将来的孩子也会遭到冷落。更重要的是,一旦撕破了脸皮,王泰挥兵南下,太子,还有咱们这些儿女,又该何去何从?”
周皇后的良苦用心,却换来崇祯的一声冷叱。
“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朝廷南迁,也是迫不得已。至于太子他们,既然生在朱家,就得担起这副重担,否则何以有面目面对大明的列祖列宗?”
“太子的肩膀太过柔弱,他担不起这副重担!”
周皇后也是皱起了眉头,不知不觉声音大了起来。
“我不想和王泰对着干,这样会牵连咱们的孩子。陛下不妨想一下,陛下都对付不了王泰,太子又如何对付?”
周皇后一句话,怼的崇祯哑口无言。
“一旦战火波及,到时候就是人头滚滚。让太子和王泰硬扛,恐怕不是上策!”
“退位让贤,这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这岂不是把大明的江山交给了居心叵测之人,岂不是让大臣们寒心?朕到了九泉之下,又如何像大明的列祖列宗交代”
崇祯的执着,让周皇后微微摇了摇头。
形势逼人,要是在死抱着不放,那可就是两败俱伤。
“陛下,北边军情来报,河南卫军破了山海关,正在围攻宁远城!吴三桂杀了满洲的豫亲王多铎,投了北王王泰!”
大学士陈演进来,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诧。
“什么?”
崇祯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跟着轻轻点了点头坐下,拿起塘报看了起来。
“先是阿济格,再有阿巴特,如今又是多铎,看来,鞑子是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崇祯放下了塘报,轻轻叹息一声。
“王泰统兵之能,天下无双。可惜了……”
一连两声叹息,崇祯的失落看在眼中,陈演还是忍不住,继续禀报。
“陛下,第二份塘报,河南卫军占了居庸关、紫荆关,大坡流寇李闯。河南卫军北路直逼大同,南路进军太原,锐不可当!”
崇祯苦笑一声,没有言语,仿佛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中一样。
“陈卿,还有什么事,一并奏上吧。”
周皇后看了一眼失落的崇祯,轻声开口。
“陛下,北王王泰将京城各士大夫之地
统统收归官府,然后分给京师各地的乞丐和无恒业者,以至于京师人心浮动,惴惴不安。”
陈演察言观色,他看着崇祯,小心翼翼继续说了下去。
“陈卿家,你被侵占的田亩有多少啊?”
崇祯的脸上,似笑非笑。
“陛下,臣被侵占的田亩,不过300余顷。田国丈和周国丈,他们被官府夺去的田亩,都有上千顷。”
田国丈是崇祯的爱妃田贵妃的父亲,田贵妃已于崇祯十五年病死,崇祯爱屋及乌,对田国丈田弘遇很是照顾。
至于周国丈周奎,则是当朝周皇后的父亲,被封为嘉定伯,富贵逼人。
这两位国丈都是皇亲国戚,陈演说出他们被夺去的田亩,崇祯的脸色,果然阴沉了下来。
“陛下,王大人此举太过跋扈,与强盗无异。请陛下下旨,让王泰退还田地给各官吏之家,以正视听!”
陈演的慷慨陈词看在眼中,沉吟片刻之后,崇祯苦笑一声。
“陈卿,你说朕有那么大的本事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陛下一纸……”
陈演还要继续,周皇后忽然打断了他。
“陈卿家,陛下一路舟马劳顿,有什么事,回头再奏吧!”
看崇祯脸色难看,陈演赶紧住口,告退下去。
船舱里一阵沉默,此时,王承恩的声音在窗外适时响起。
“陛下,船到了高邮段,前方就是扬州。现在靠岸,该用膳了。”
“高邮?”
崇祯心烦意乱,忽然眉头一皱。
“高邮的地方官吏,没有送来给养吗?”
船舱外一阵沉默,崇祯冷哼了一声,立刻说道:
“王承恩,你让太子换上便服,和朕下船走走。”
崇祯站了起来,向着船舱外走去。
“太子的婚事,等到了江南再说。若是海内承平,太子已经监理国事了。”
崇祯的叹息,让周皇后也是微微摇了摇头。
太子,过于文弱,将来如何,实在让人揪心。
父子二人沿岸而行,几个便装卫士跟随,既然走了一段,前面树木葱茏处,露出一片房舍,朗朗的读书声传来,让细雨中的众人都是竖起了耳朵。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老年人常多忧虑,少年人常好行乐。老年人常厌事,少年人常喜事。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阳;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
少年中国说!
崇祯脸色凝重,微微皱起了眉头。
少年中国说,报纸上曾经连篇累牍,刊登这篇文章。他也知道,这是王泰的手笔。想不到此篇文章竟然登堂入室,在学堂当中公然传授。
太子朱慈烺听的津津有味,跟着学生们的朗读声,也是摇头晃脑诵了起来
看来,他也常看报纸,也喜欢这篇文章。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崇祯看着入神诵读的朱慈烺,眉头紧锁。
儿子柔弱的肩膀,能担的起大明中兴的重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