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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沉的命运     大明匹夫txt下载     大明匹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章 江南

    自大明建国,明太祖朱元璋曾颁布免奴为良的法令,并对官绅畜奴严加限制。朝廷明文规定,公侯家可以拥有奴婢人,一品官员可以拥有奴婢人,三品可以拥有奴婢 8 人。万历时期规定,平民之家不允许蓄养奴婢,违反者不仅要受到惩罚,而且奴婢会恢复人身自由。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法文,在吏治**,以及豪强官绅的玩弄下,不过是废纸一张。

    大明畜奴之风盛行,尤其是在江南,鱼米之乡,富裕之地,豪强官绅通过购买和接受投靠等手段,拥有奴婢数量成百上千。苏吴仕宦之家,奴仆有至一二千人者。

    奴仆地位十分低下,沦为奴仆的农民,子姓世代为奴,非主人允许,不得脱奴籍。他们隶属于主人,没有人身自由,主人可以任意打驾、凌辱、出卖甚至杀死奴脾。在律法上,奴仆属于贱籍,不能和平常人通婚,主仆尊卑关系严格,不能逃匿,亦不能控告主家,更不能殴骂、伤害主人,否则就会被从重治罪。

    奴仆的子女称为人奴产子或家生奴婢,家主有役使和转让的权利。许多豪强官绅严格禁止奴仆读书识字,以使奴仆愚昧无知、易于役使。奴仆缺衣少食、劳役繁重,还要忍受豪强官绅的种种欺凌。

    自河南的报纸传入江南,江南的奴变,由于豪强官绅们的欺凌,就变的一发不可收拾。河南开启民智、普及义务教育的消息传到南方,江南各地的奴仆运动风起云涌,奴仆们要求脱籍,改变奴主关系,豪强官绅血腥镇压,双方关系极度紧张。

    可惜奴仆群龙无首,反抗多是个人行为,小打小闹,很难和与官府勾结的豪强抗衡。

    南京城作为大明古都,神京之一,士大夫云集,豪强官绅比比皆是,多者蓄奴数千,少的也有数十,光是一座南京城,奴仆之数数十万,自然是江南奴变最严重的地方之一了。

    秦淮河,大功坊,夜色下的街面漆黑一片,偶尔传来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异常刺耳。

    不过,若是仔细观看,就会发现,几个隐秘角落处,各有黑影隐藏,似乎是警戒人员。

    临街的一间商铺里,院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黑影们肃穆无声,腰杆笔直,似乎是军伍之人。

    屋内却是灯火通明,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者济济一堂,人人脸色凝重。

    “李家商铺”,这里是“削鼻班”部众的聚集地。

    “削鼻班”,南京城中奴仆们自发组织的社团,因江南许多地方“谓奴曰鼻”。奴仆们的班名“削鼻”,意思就是要削除奴仆的贱籍,恢复自由身。

    “等什么,不如直接砸了徐府算了!”

    坐在左手一张椅子的年轻汉子高大威猛,似乎等的不耐烦,打破了沉闷。

    “王国强,你耐心一点,还是等李掌柜来了再说。”

    黄鼎文,另外一张椅子的白脸年轻汉子,耐心劝慰。

    看这情形,屋内之人,似乎是以王国强和黄鼎文

    “感情被打死的不是你大哥!”

    王国强愤愤一句。

    “王国强,你这话什么意思?”

    黄鼎文站了起来,眼睛也瞪了起来。

    “难道你大哥不是我兄弟吗?我叔父难道不是被害死的?”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旁边的张师儒等人,赶紧上前劝慰。

    “都是自家兄弟,谁没被欺负过,谁没有伤心事。都坐下,不要自己人闹起来了!”

    黄鼎文和王国强相对一眼,各自坐下。

    “怎么河南就那么好?孩子上学不花银子,老百姓人人有地,当个兵都那么神气!”

    四旬左右的张义峰儒雅销售,幽幽叹了口气。

    “听说夫子庙的包二兄弟去了马尼拉,现在有几百亩地,手下有几十个土著干活,高高兴兴,真是快活。”

    又有人叹了出来。

    “人家河南的报纸上都说了,人不分贵贱,生来平等,怎么我们这些人,还要为奴为婢啊?”

    张师儒幽幽一声,旁边的王国强立刻发作了出来。

    “砸了那些豪强的府宅,杀了他们,烧了奴籍,不就行了!”

    “可还有官府那边呀!”

    孙二眼神迷惘,喝了一口冷茶。

    “南京城的风俗,尊卑有序,极重主仆。男子入富家为奴,要立卖身文契,一辈子都不敢直腰挺胸。子孙后代,脱不了贱籍。要是没有官府的爪牙支持,那些富户怎么会这么嚣张?”

    孙二的话语,让屋里的人都是安静了下来。

    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官相卫,一旦被官府列为黑名单,除了逃亡,别无他法。

    “大不了一死!要是让我再去给徐府那些狗日的低三下四,我宁可死了!”

    黄鼎文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我早说过了,只要有家伙,我一定会要了徐府那些狗贼的人头!”

    王国强脸色铁青,目光阴狠。

    “要死一起死,算我一个!”

    “我的兄弟们听我的,也算我一个!”

    其他的汉子个个热血沸腾,众人的手,叠在了一起。

    “李掌柜,你来了!”

    “李大哥!”

    看到李无疾进来,房间里所有人都是散开,一起行礼。

    莫名地,大家都觉得有了主心骨,心头不慌。

    这几年,大家受李大哥的恩惠不少,许多祸事,都是李大哥帮着摆平,众人对他,自然是心服口服。

    “大家都坐吧。”

    李无疾摆摆手,等众人都坐下,这才开口。

    刚才众人在房中的举止,他在窗外看了个明明白白。

    “王大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官府推三阻四,不肯受理,徐府什么来头,大家都明白。”

    徐府,也就是魏国公府,被明太祖朱元璋誉为“万里长城”的徐达的府邸。徐达用他的征战四方,劳苦功高,以及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保佑了他子孙两百余年的福荫。

    然则到了魏国公徐文爵这一辈,恶行昭著,欺行霸市,已经是天怒人怨。王国强的兄长在徐府为奴,不过打碎杯子,便被乱棍打死。

    至于黄鼎文的叔父,气愤豪强周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想要对付周家,谁知事情泄露,参与的其中三人被游街示众,关入大牢。

    至于黄鼎文的叔父,则是被官府砍头。

    “李大哥,大家都服你,你可要我们做主啊!”

    王国强脸色通红,心头悲愤至极。

    “李掌柜,兄弟们跟你加入“削鼻班”,也是你义气豪爽,做事公道。你可得为兄弟们做主啊!”

    黄鼎文也是红了脸大声说道。

    “李掌柜,你带头,咱们反了他尼昂的!”

    “李大哥,官府不作为,咱们替天行道,跟他们拼了!”

    “杀了那些个豪强官绅,不行到南洋去,到朝鲜去,王大人的地方,穷人吃得开,不受欺负!”

    屋里的汉子们,尽管年龄各异,但都是衣衫破烂、身为奴仆的穷人。众人义愤填膺,看来也是被逼无奈,不想再忍气吞声。

    “兄弟们,大家放心,我一定会为众位兄弟出这口气!”

    李无疾看着屋里的众人,郑重点了点头。

    李无疾,原河南卫军南阳卫麾下潜伏人员,崇祯十二年先在湖广襄阳潜伏,大破流寇张献忠部,后到湖广武昌,安排刺杀左良玉。崇祯十五年跨江来到江南,以商贾身份继续潜伏,伺机而动。

    潜伏五年,除了将河南的产品销于江南,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老本行给忘了。

    北地天灾**,糜烂一片,但江南除了吏治**,豪强官绅暴虐,盗匪猖獗,但大规模的兵祸,却几乎没有。

    兵祸没有,河南对朝廷的态度模棱两可,江南的李无疾等情报人员只能在日常中消磨,浑浑噩噩度日。

    若不是朝廷昭告天下与河南决裂,若不是江南的南京兵部史可法部蠢蠢欲动,若不是江南的低层奴变风起云涌,李无疾也不敢轻举妄动。

    君子藏器于身,择时而动。王泰态度暧昧,不愿与大明朝廷公开为敌,他手下的李无疾们,却早已经急不可待。

    一个小小的河南,早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李无疾摆了摆手,两个汉子押着一个嘴被塞住、五花大绑的人进来,黄鼎文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顺哥,

    怎么回事?”

    “黄顺,就是他向周府告密,你的叔父才会被官府和周府害死!”

    李无疾说完,摆摆手,黄顺嘴里的破布被取出,人也被推翻在地。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黄顺磕头碰脑,黄鼎文上前,腰中的短刀在手,狠狠刺入。

    “到下面去向我的叔父赔罪吧!”

    黄鼎文拔出刀来,黄顺的尸体慢慢瘫倒在地上。

    “坐下吧。”

    李无疾拍了拍黄鼎文的肩膀,摆摆手,两个汉子上前,把黄顺的尸体抬了下去。

    “兄弟们,黄顺的事情,只是告诉大家,做事要谨慎,考虑周全,否则就会白白送死!”

    李无疾说完,看了看众人。

    “各位兄弟,我已经联络了城中的许多穷兄弟,到时候大伙一起举事。”

    李无疾旁边的贾峰上前,鼓励着众人。

    “弟兄们放心,家伙已经准备好了,回头会发下去。兄弟们,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到时候潜伏人员和奴仆们一起动手,一定要把南京城弄个天翻地覆。

    “李兄弟、贾兄弟,为了我的子孙不再世世代代为奴,我愿意!”

    孙二首先说了出来。

    “我也准备好了,就等李兄弟吩咐!”

    黄鼎文立刻出口。

    “李大哥,我也准备好了!”

    王国强也跟着发声。

    “李大哥,我准备好了!”

    “我也准备好了!”

    屋里的汉子一个个慷慨激昂,人人脸色通红。

    “好!”

    李无疾轻轻拍了一下手掌。

    “各位兄弟,为了我们的家人不为奴,为了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不为奴,我们要拿起手中的刀枪,和他们拼了!”

    “拼了!”

    “拼了!”

    屋中人都是面色红润,兴奋不已。

    “大家回去后,联系各自部众,三天后举事,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此事绝密,不可泄露!”

    众人纷纷退下,屋里只剩下了李无疾几人。

    “大人,真的要搞这么大?”

    一旁的贾峰上来,脸色凝重。

    南京六部的权力虽远不如北京六部,但也有一定职权。南京所在的南直隶辖十五府三直隶州,却不设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三司,三司的职权便由南京六部负责,其中又以南京户部、南京兵部的权力最重。

    南京户部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此四地所交税粮几乎占了明帝国的一半。南京户部同时负责漕运、朝廷盐引勘合及全国黄册的收藏和管理。南京户部侍郎因此经常兼任总理粮储。

    至于南京兵部,则是负责南直隶的守备,南京的个卫,都隶属南京兵部尚书指挥。

    史可法作为南京兵部尚书,又对王泰耿耿于怀,自然是李无疾的肉中刺、眼中钉了。

    “史可法想要对大人不利,大人不和他计较,我们这些属下,自然要替他分忧了。”

    借着奴乱,冲击魏国公府,攻陷南京兵部和南京户部,借着南京大乱,群龙无首,迎王泰入主南京,则黄河以南,尽归河南卫军麾下。

    到那个时候,王泰即便想息事宁人,恐怕也是无可奈何了。

    “其实这天下人,都盼着大人荣登大宝。大人,就是太重情重义了。”

    贾峰摇了摇头,心里对王泰自立为帝,很是期盼。

    李无疾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贾峰,目光幽幽。

    “兄弟们安排好了吗?东西都进城了?”

    “大人放心,人都是从顾大人那里借的,都是军中的勇士。火器都是随货物进城,那些个守城的窝囊废,见了银子,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贾峰轻声说道,眉飞色舞,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

    “万事俱备!这一次,就看你我兄弟的了!”

    李无疾悠悠的一声长叹。

    这一次,一定要让江南震动,天下皆惊!

第21章 时 势

    崇祯二十年七月,初夏,陕西,凤翔府西,大散关以东。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楚霸王项羽攻占咸阳,谋士劝他定都关中,成就王霸之业,项羽急于东归,分封诸侯,撤兵南归,身死名灭。

    但对于刚刚年满四旬的闯王李自成来说,苦尽甘来,不管是不是锦衣夜行,就要重归故里了。

    不过,闯军虽然卷土重来,战将千员,谋士如云,兵强马壮,但李自成想要衣锦还乡,还得击破关中的孙传庭部。

    闯军攻陷甘肃、宁夏、汉中,大批明朝官员归降,其中包括宁夏道监军陈之龙,宁夏总兵牛成虎;汉中总兵高汝利;关西道监军周伯达,继任固原总兵马科。

    陈之龙和周伯达两位文官,分别被认为宁夏节度史和甘肃节度史,闯军大将辛思忠镇守西宁,刘忠镇守甘州,刘汝奎镇守兰州。

    从以前的流窜、平城、裹挟,李自成已经改变了策略,开始建立自己的根据地了。

    至于牛成虎、马科等归降的明朝将领,则是追随李自成一起,准备攻克凤翔府,进军关中平原,一举占领陕西。

    凤翔府作为秦人龙兴之地,唐代的“五京”之一,是关中和西安城西北的门户,也是拱卫关中的屏障。丢了凤翔,关中一马平川,西安无险可守。

    李自成占据河西走廊,陇山、六盘山以西,黄河以东,兼并兰州、秦州之地,进犯关中平原,攻克凤翔府,已是必然。

    双方之所以是夏忙后开战,也是不成文的规矩,无论胜负如何,总以粮食为主,无论是从官府还是民间掳掠。

    鼓声密集,闯军如潮水般向前,官军战车在前,战车之后,火铳兵和弓箭手一排排站齐,黑压压的铳口向上,羽箭插在地上,蓄势待发。

    前面的闯军推着战车,后面的闯军挥舞着兵器,多人披甲,狂呼乱叫,漫山遍野,越来越近,明军严阵以待。虽说军令如山,但许多官军额脸之上,汗水直流,手指哆嗦,显然紧张至极。

    自洪承畴带秦军北上勤王,一场场大战下来,老兵所剩无几,只有这些仓促练成的新兵了。

    孙枝秀顶盔披甲,坐在马上,他看着前方的闯军大阵,脸色阴沉。

    这是他的侧翼阵地,也是孙传庭大军的右翼,中军是白广恩,而左翼则是原来的山海关总兵曹变蛟。自丢失山海关之后,其就被贬到了孙传庭麾下,担任副将一职。

    李自成占领河西走廊,骑兵势力大增,远远望去,战马无数,满山遍野,少说也有数万马军。而且其阵中明式甲胄齐全,火炮幽幽,显然攻略陕甘之地后,其防御力量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懂得用战车遮护,火炮跟进,火器无数,多人披甲,这些都是明军的配置和战术,现在流寇也学会了。

    降官降将,这些没有气节的狗贼!

    幸亏他从王国平那里借到了大量的火器,否则这一仗还没有打,就已经输了。

    眼看闯军进了两百步,旗官手中令旗忽然挥下,明军右翼大阵中火炮声大作,硝烟弥漫,蒸腾向上,布满了整个火炮阵地。

    “蓬!蓬!蓬!”

    战车破裂,奔涌而来的闯军大阵中血雾飙升,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许多闯军被打翻在地,痛苦嚎叫。许多战车被打得支离破碎,木屑横飞。

    一颗实心铁球呼啸而至,击碎一名闯军悍卒的腿骨,跟着飞出,正中一名闯军的前胸,那人口喷鲜血,直接被砸飞了出去,撞翻了后面的数人,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炮弹如雨点一般落到对方的人潮,人仰马翻,死伤连连,闯军却不惧伤亡,如发了疯一般向前狂攻。

    “火铳兵,准备!”

    明军火铳大阵中,军官们的声音响起。

    前阵的三排三千名铳兵,各自上前

    散开。

    “装填弹药!”

    军官们的声音又不断响起。

    “瞄准!”

    随着军官们的又一声怒吼,火铳兵将手中火铳举平,黑压压的铳口,一起对准了前方汹涌的浪潮。

    “开火!”

    军官们一声令下,火铳兵大阵立刻硝烟弥漫,白雾升腾,随着排铳齐发,绵绵不休,奔腾的人浪,开始停滞不前,浪头开始内卷,慢慢向后。

    原野之上,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到处都是蠕动惨叫的伤员,尸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满眼都是猩红。

    “放箭!”

    官军大阵中,上千弓箭手羽箭如蝗,遮天蔽日,羽箭呼啸,射入闯军人群,栽倒无数,地面上很快长起了一片羽箭丛林。

    火铳声不断,羽箭无休无止,闯军一片片栽倒,一排排嚎叫着向前,仿佛视死如归。

    “长枪兵!刺刀!”

    孙枝秀面色铁青,大声喊了起来。

    右翼大战连连,官军占据优势,中军的白广恩部、左翼的曹变蛟部,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凤翔府城墙上,眼看着流寇大阵中一辆辆的炮车推了上来,不知多少,孙传庭举着千里镜的手微微发抖。

    什么时候,流寇也有了这么多的火炮!

    看这些炮车,尽是明军的样式,许多炮手还穿着明军的甲胄,孙传庭不由得脸色苍白,心头压抑至极。

    和流寇拼伤亡,他有这个本钱吗?

    边军自顾不暇,大明可就剩他这一副家当了!

    新任兵部尚书冯元飚的话语,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自回到陕西,他就扩军备战,造新战车,配备火器,装载粮食衣物,战则驱之以拒马,止则环之以自卫。他驱使工匠不分昼夜赶制万辆新车,耗费人力物力,陕西豪强官绅视他如敌,千方百计想把他赶出陕西,倒孙舆论喧嚣至上。

    兵部尚书衔,总督秦、蜀、晋、豫、楚、江、皖七省军务,总制三边,特佩七省督师之印,赐以尚方剑,全权指挥陕西战事,白广恩、高杰也被调拨给自己,任正副总兵,统领车营。

    即便如此,也不过区区两万兵马,能力挽狂澜吗?

    炮火连天,双方人仰马翻,死伤无数,孙传庭视若罔闻,仿佛眼前的鏖战、战场的惨烈与他无干。

    炮弹呼啸,如疾风骤雨,撕裂空气,落到的地方血肉满地,肠破肚流,死伤无数。

    双方中军阵地,炮声震天,各自都是烟雾缭绕,飞铁熔铅,四面如织,空中作响,如鹜鸟之凌劲,大弹小球凌空飞舞,落在阵地之上,弹跳奔腾,所到之处,血肉模糊,死伤累累。

    “流寇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火炮?”

    眼前血肉横飞的惨烈厮杀,中军的白广恩脸色煞白,身子微微发抖。

    流寇与官军数次大战,一向都是官兵火器占优,强大的火力压着流贼打。现在官军的火器不占优势,流贼人多势众,怎能打赢?

    “马科、牛成虎,这些个狗贼!”

    看到马科和牛成虎在流寇大阵中气定神闲,指挥调度,白广恩气的浑身发抖。

    “爹,兄弟们这样伤亡,这……”

    旁边白广恩的儿子白良弼,眼神闪烁。

    这里面可是有不少白家的家丁,万一死完了,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孙传庭这个疯子,这是要兄弟们送死啊!”

    白广恩眼神狰狞,嘴唇哆嗦。

    “军门,曹变蛟出战呢!”

    副总兵高杰的话语,让白广恩心头一惊。父子二人和高杰一起,抬头向左翼看去。

    惨烈的血肉模糊的战场,曹变蛟麾下的将领们,眼神闪烁,面色各异。

    从陕西到关外,从关外

    到北直隶,再到山海关,再从山海关到陕西,又回到了陕西、流寇发家、起事的地方。

    流寇上万精骑滚滚而来,漫山遍野,人多势众,无边无际,直奔明军的左翼。

    而且,很显然,他们只是出动了部分骑兵。

    “怎么,怕了吗?”

    曹变蚊苦笑了一声,周围的将领自嘲一笑,却无人吭声。

    跟着洪承畴南征北战,一场场恶战下来,残余的这千余部下,已经是秦军仅有的精锐了。

    如今,闯军兵强马壮,孙传庭却要曹变蛟带领麾下这些残兵败将,和闯军来一番骑兵对冲,这不是找死吗?

    这一场大战下来,不知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全军覆没?

    幸亏,还有手铳和震天雷给他勇气。

    而这些火器,正是当初天津卫之战,王泰补给给他,鞑子入塞、吴三桂进山海关用了一些,还有残留。王国平撤离陕西前,又给他补充了一些。

    如果王国平部在这就好了。

    也不知道,王国平为什么要撤出陕西?

    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

    孙传庭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以陕西秦军的两万兵马,对抗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这有胜算吗?

    即便是能灭了李自成,难道还要和河南卫军不死不休?

    不要忘记了,占据了山海关的建奴正在虎视眈眈。这头猛兽,随时会致命一击。

    “戴罪之身,才南到北,一败再败,脸都没有了!”

    曹变蚊一阵头疼,他向着远处的凤翔府城墙上看了一眼,抽出刀来,打马向前。

    “兄弟们,跟我一起,杀流寇!”

    孙传庭御兵极严,没有退兵的军令,谁也不敢违抗军令。

    “杀流寇!”

    三千秦军骑兵嗷嗷叫着,铠甲已旧,容颜未老,众军毫无畏惧,打马奔腾而出,直向滚滚而来的流寇。

    双方马队瞬间碰上,一时间人仰马翻,双方羽箭驰飞,刀砍枪刺,血肉横飞。

    满地都是红色,随处都是闯军明军攒动的头盔马首,到处都是人血马肉,残肢断体和人体器官落地,很快便肮脏不堪。

    一个秦军手铳打翻对面一个悍匪,还没来得及换好马刀,便被呼啸的羽箭射穿脖颈,倒在了马下。

    粗长的骑矛把迎面而来的流寇刺于矛头,撞翻了后面的两个流寇骑士,却被对方的长刀狠狠一下,尸首盔分离,粗大的脑袋掉在地上,被跟上来的战马铁蹄踢飞,不知落向何处,途留一弧血箭在空中洒落。

    “投弹!”

    怒吼声响起,秦军骑士们纷纷点燃了手中的震天雷,向着密集的流寇骑阵砸了过去。

    人仰马翻、硝烟弥漫,到处都是鲜血,遍地都是尸体。

    双方骑阵脱离,激烈的冲阵过后,双方刚才冲杀之地,尸体密密麻麻,伤者在血泊之中蠕动惨叫,到处都是人马器官。

    双方重新集结成阵,喘息未定,又开始了下一次的冲杀。

    闯军中军阵中,李自成立于高处,眼前血肉横飞的惨烈场面,无休无止的马嘶人喊,他面色平静,无动于衷。不过从他握的发白的手指关节,似乎可以觉察他内心的紧张。

    他看向远方城墙上的孙传庭,微微一笑。

    和闯军拼消耗,大名鼎鼎、曾让他差点丧身潼关南原的孙传庭,用兵也不过如此。

    时也势也,今日势头在自己这边,孙传庭眼睛无可奈何了。

    羽箭遮天蔽日,火铳声连绵不断,炮声隆隆,无休无止,一个巨大的屠戮场,正在让闯军和明军双方,不由自主,自动陷入其中。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双方大阵之中,鸣金收兵声响起,双方如潮水一般退去,徒留一地的狼藉。

第22章 今非昔比

    丙戊年,七月中旬,公元 1667 年,崇祯二十年。

    正是午后时分,夏日炎炎,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浪滚滚,草木有气无力,只有蝉鸣此起彼伏,聒噪烦人。

    山坡两旁,尽是连绵数十里的果林,果实累累,绿叶成荫。再有一个多月,果子就可以完全成熟,福泽关中苍生。

    自崇祯十年王泰在咸阳垦殖,直到王泰麾下王国平撤离关中,十年时间垦殖,关中灌溉便利,水利发达,良田遍布,沃野处处,已为西北部产粮大省。

    当然,这其中,陕西两任巡抚孙传庭和丁启睿功不可没。

    关中富裕,这也是李自成要攻占陕西关中的一大主因,相对贫瘠许多的陇右和河西走廊,容不下闯军的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饷粮供给。

    炮声震天,厮杀声响起,原来是官军假败,诱使流寇追击,到果林处的凹地山坡伏击。

    火炮声火铳声不断,不断有流寇被打翻,到处都是流寇的尸体。

    官军无数,挺枪执刀,狂呼乱叫从果林杀出,更有精骑纵马奔驰,横冲直撞,流寇猝不及防,舍命逃窜,溃不成军。

    未成熟的青果落了一地,许多树枝被砍断,火炮打断,结合着惨烈的厮杀,满地的狼藉。

    流寇死伤无数,纷纷调转方向,向后逃去。

    “不要捡!快起来追杀!”

    白广恩气急败坏,抽刀砍翻了几名忙着在地上捡夺金银珠宝的官军,却还是阻挡不了乱糟糟一片哄抢的人潮。

    几人的惨烈厮杀下来,双方都是死伤累累。闯军损失了万人,但李自成人多势众,毫不在乎。官军死伤五六千,但已经伤筋动骨。

    孙传庭欲以奇兵致胜,设伏兵以待。闯军追敌中伏,陷于苦战,损数千余人。李自成大将张疯子战死,刘芳亮下令撤退,沿途丢弃金银珠宝,引诱敌军。秦军互相争夺,阵势大乱,无人追赶逃窜的闯军。

    “这还是秦军吗?”

    副总兵高杰心急如焚。官军只顾着抢夺金银细软,他们难道不知道,前面还有数十万的流寇大军吗?

    不趁机驱赶流寇溃军,驱使他们冲垮流寇大阵,等李自成大军反扑,岂不是功败垂成?

    李自成!

    高杰与李自成同邑,同起为盗,原为李自成部将,绰号翻山鹞。当年李自成的妻子邢氏负责管理闯军辎重物资,高杰到邢氏的营帐中交符验合,邢氏看高杰相貌英俊,就同他私通,二人担心被李自成发觉,就归附秦军,在“贺疯子”贺人龙的部下供职。

    夺人妻子,高杰为了保命,不得不与李自成为敌,冲锋陷阵,无所畏惧。

    “就怕李自成打过来呀!”

    “这可如何是好啊?”

    白广恩和高杰对望一眼,各自转过头去。

    “闯王,我军在刘家坡中伏了!”

    闯军大营,正在等待大军凯旋的李自成,听到前军的回报,眉头紧皱。

    孙传庭用兵喜欢用奇,千军被伏,损兵折将,这样看来,秦军是下了本钱。

    “张疯子呢?”

    张疯子就是张三,闯军的新锐将领,一贯以勇猛善战著称。

    “张将军被官军伏击,已经阵亡了!”

    “死了就死了,还阵亡了!你个驴日的!”

    田二上来,一脚踢倒了禀报的军士。

    “我军伤亡无数,不知多少!”

    军士爬起来,哆哆嗦嗦禀报。

    高一功和大将党守素对望一眼,各自面色发白。

    要是自己二人调领全军,恐怕也是尸骨无存了。

    “刘将军,刘将军怎么样了?”

    李自成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急迫。

    “大家伙各自逃命,刘将军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军士脸色煞白,哆哆嗦嗦。

    众人都是摇头,中俘还能全身而退,实在是太难了。

    前方尘土飞扬,一队骑兵打马而来,到了跟前,马上将领滚鞍下马,抱拳行礼。

    “闯王,我们中了官军的埋伏,几乎回不来了!”

    说话的将领,正是前军的主将刘芳亮。

    李自成哈哈大笑,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

    “刘兄弟,你是怎么回来的?”

    “回闯王,官军伏击我们,张三兄弟立功心切,中炮身亡了。没有办法,我让兄弟们把身上的金银细软扔了一路,官军都忙着去抢东西,兄弟们这才逃了回来。”

    刘芳亮暗自庆幸。数十万两银子,终于换得了近万闯军将士的逃生。

    “是这样。”

    李自成看了看远处的凤翔城,盯着上面的“孙”字大旗片刻,忽然开口。

    马守应看了一眼李自成,眉头一皱。

    “闯王,莫非你有了主意?”

    闯军之中,马守应虽然足智多谋,作战顽强,但在大局观上,他自认不如李自成。

    “闯王,张疯子死了,兄弟们士气低落,还是先退兵,回头再战吧。”

    闯军后军大将白旺,忍不住上前相劝。

    这么热的天,站在太阳下都能被晒晕,更不用说作战了。营中的娇妻美妾,可都在等着他垂怜。

    李自成看着白旺,脸色阴沉,目光闪烁,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安府的探子回来没有?”

    李自成忽然开口。

    “回闯王,探子回报,西安府只有川兵三千人、地方官军两千人把守。”

    高一功赶紧禀报,却不知道,李自成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傅宗龙和蜀王等被刘朝晖驱逐出境,驻守剑门边塞的三千川兵随四川巡抚傅宗龙入陕,暂居陕西西安府,填补王泰麾下王国平部出走的空缺。

    “高一功、马守应,马上整顿兵马,令各军随我,老营和精骑一起冲阵,一举击溃孙传庭部,夺了西安府!”

    李自成冷然喝道,斩钉截铁。

    “闯王,这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马回回大吃一惊。直奔设伏的官军,这不是往火炮口上撞吗?

    “闯王,官军火炮多,千军万马,弟兄们又刚败下来。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失?”

    刘芳亮看了一眼自己无精打采的麾下,惴惴不安。

    “闯王,官军势大,咱们还是……”

    白旺还没有说完,脸上已经挨了李自成一马鞭。

    “闯王,你……”

    白旺捂住了火辣辣的脸庞,满眼的惊诧。

    “白旺,你整天泡在女人堆里,还能打仗吗?”

    李自成马鞭指着白旺,眼神冷厉。

    “赶快把你那几个女人弄走,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闯王,回去我就杀了她们!”

    白旺眼神惊恐,连连点头。

    他看得出来,李自成已经动了杀意。

    “闯王,息怒,兄弟们都听你的号令!”

    刘芳亮赶紧开口,做起了和事佬。

    “刘芳亮,你中了埋伏,能够全身而退,难道你没觉察点什么吗?”

    李自成对着刘芳亮,轻轻一笑。

    “闯王,你的意思是……”

    刘芳亮懵懵懂懂。

    “秦军已经不是秦军了。要是还是以前的秦军,你能活着回来吗?”

    李自成马鞭东指,脸色发红,意气风发。

    “击溃了孙传庭,灭了曹变蛟、高杰这些狗贼,西安城唾手可得,陕西就是你我兄弟的天下了!”

    “灭了孙传庭!”

    白旺第一个大声吼了起来。

    “闯王,我愿意做先锋!”

    “闯王,我也愿做先锋!我就不信,我闯军数万骑兵,十几万步卒,还对付不了他孙传庭两万人马!”

    刘芳亮也是大声呐喊,上前请令。

    “请闯王下令吧!”

    “一切都听闯王的军令!”

    闯营各将,人人奋勇争先。

    “好,兄弟们,灭了孙传庭,进了西安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众兄弟一起奋战吧!”

    李自成拔刀呐喊,鼓舞军心。

    “奋战!”

    “灭了孙传庭!”

    众将欢欣鼓舞,个个下去纠集兵马。

    李自成率先打马向前,高一功带领老营精骑随即赶上,千骑滚滚,尘土飞扬,大地都为之颤抖。

    “闯王,这凤翔城,难道不攻了吗?”

    高一功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

    “一座空城而已!”

    李自成打马向前,气定神闲。

    “孙传庭,早已经今非昔比了。”

    数万精骑来袭,漫山遍野,无边无际,前几日还略占上风的对决,很快就变成了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无数的溃兵,漫山遍野,潮水般溃散。

    一方孤注一掷、精锐骑兵,一方猝不及防、步卒居多,数万精骑冲击之下,秦军尸横遍野,溃散而逃。

    闯军精骑横冲直撞,纵横突进,他们手中雪亮的马刀纷飞,砍翻秦军无数,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腥风血雨。

    早已是夕阳黄花的秦军新军,没有经历过多少血与铁的锤炼,碰上大规模的骑兵建制,只能是一触即溃,落荒而逃。

    一处秦军大阵之内,曹变蛟大声怒吼,带领着部下舍命拼杀。

    无数的闯军骑士策马奔腾,尘土飞扬之中,马嘶人叫,一个个秦军骑士被砍翻在地,无数的秦军步卒被射翻砍翻。震天雷的爆炸声不断响起,闯军骑士一排排倒下,又一片片潮水般奔上,双方奋力厮杀,战况惨烈异常。

    随着闯军的火器加入,曹变蛟部死伤累累,外围大阵一圈圈变薄,恶战下疲惫不堪的秦军骑士,已经是无力回天。

    “曹变蛟,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李自成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秦军骑士负隅顽抗,无一人投降,微微叹了口气。

    勇冠三军、忠孝节义的曹变蛟!闯军数十万大军,竟然找不出一个曹变蛟来。

    “传令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勿使曹变蛟走脱!”

    李自成军令下达,流寇纷纷涌向曹变蛟部,血腥杀戮之下,曹变蛟身边,已经所剩无几。

    “曹变蛟,投降吧,闯王饶你不死!”

    马守应指挥着部下进攻,志得意满。

    “笑话,我曹家满门忠烈,岂能事贼?”

    曹变蛟高声怒骂,手中羽箭射出,马回回仓皇躲过,脸上一道血痕。

    “杀了他,杀了他!”

    马回回脸色铁青,大声怒喝了起来。

    流贼潮水般向前杀来,曹变蛟左右,一批批的倒下,却无一人后退。

    从陕西征战出发,十余万转了一圈,又回到陕西,葬身这片土地,圆梦了。

    “闯王,白广恩逃了!”

    刘芳亮上来禀报,满身的血汗。

    “这狗日的,果然是窝囊废!”

    李自成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到乱军从中孙传庭的中军大纛,李自成冷冷一笑。

    “传令下去,凡是抓到孙传庭者,赏银万两,官升三级! ”

    原野上,秦军溃兵如蝗虫一般四散奔逃,追击的闯军肆意屠杀,得意洋洋,到处都是求饶声和怒骂声,战场混乱不堪。

    秦军中军大纛之下,孙传庭面如死灰,双目茫然。短短几天,新建起来的秦军新军,就这样溃败了!

    他看的清楚,中军白广恩部所剩无几,白广恩逃了;流寇舍命厮杀,曹变蛟部丧失殆尽,曹变蛟本人也是力战之下,再没有再站起来;孙枝秀部残兵败将,而他的女婿武大定统领的标兵,也是人人自危。

    良久,孙传庭才一声叹息。

    “大人,再不走,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孙枝秀上来,无精打采,神情落寞。

    “这一败,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孙传庭失魂落魄,他拔出刀来,义无反顾,向着层层的流寇大阵中杀去。

    丙戊年七月,孙传庭部在陕西凤翔府被闯军击溃,孙传庭战死、曹变蛟战死、孙枝秀战死。李自成乘胜追击,于丙戊年八月初攻克西安府,进而控制了整个陕西。

第23章 连虏平寇

    南京城,应天府府治所在地,是明建国之都,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南京成为留都。南京城规模庞大,外城逾里,依照《周礼》,根据“三垣、二十八宿”的星象,结合南京虎踞龙盘、依山傍水的地势而成。

    南京城人口众多,到崇祯时,南京城人口已达 200 万,是大明朝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也是当时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也一直是大明的富裕之地,江南的军政中心。

    南京地理条件优越,北倚长江,运输便利,南有秦淮河绕城而过,是水运集散地。自古就有“龙蟠虎踞”的美誉,钟山龙蟠于东,石头城虎踞于西,南京城位于秦淮河与长江的交汇处,人口稠密,商业繁荣。皇城区在城东侧,北枕钟山支脉富贵山,南临秦淮河。

    王公大臣们的宅第,则是集中在东南权贵区,魏国公府在大功坊、常遇春宅在常府街、郑和宅在马府街等。酒楼则分布在商市汇集的城西南一带。

    崇祯朝北地天灾**,糜烂不堪,江南虽然物华天宝,富裕安宁,但烈火烹油之下,也早已经危机四伏。

    南京城,大功坊,高宅,正堂。

    “马大人,你也来了,稀客,稀客!”

    须发皆白的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上前见礼,笑意盈盈。

    “多日不见,高大人是越来越清健了。”

    马大人笑呵呵回答,拱手行礼。

    “听闻马大人近作《大千世界》图,画置景远山近水,山下矶渚,坡壑横陈,呈现江天辽阔之景。近景为疏林、水榭散落江渚之间,风情别具。老夫何时能得一观?”

    高弘图喜笑颜开,兴致勃勃。

    “高大人,马大人和在下联袂而来,是为国事,而不是谈诗论画的!”

    兵部尚书史可法脸色通红,怒气勃发。

    “史大人,你这性子,总是太急。”

    高弘图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两位,请坐。”

    几人分宾主坐下,史可法迫不及待开口。

    “高大人,王泰狼子野心,我意已决,会和马大人一起,带兵北上勤王!”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目空一切,好狂妄的一个匹夫!真以为他是这天下之主吗?

    他的眼里,还有春秋正盛的当今天子吗?

    “史大人,南京加上马大人的部下,也不过两三万乌合之众。你真的以为,他们能起多大作用?”

    高弘图缓缓道来,不徐不疾,目光看向了马大人。

    “马大人,你说呢?”

    他已经六十多岁,远不如年轻了近二十岁的史可法“年轻气盛”。

    二人口中的马大人马士英,乃是庐凤总督、南京兵部侍郎,也是封疆大吏,手下有些兵马。

    马士英不但是名士,诗文、书画也有传世。

    高弘图的轻言细语,看在史可法眼里,让他怒火中烧,不等马士英开口,立刻发作了出来。

    “君王召天下兵马勤王,难道我等视若无睹,坐看君父于危难之际吗?”

    王泰在中原任意妄为,李自成西北如火如荼,建奴攻陷山海关,天下动荡,京师危在旦夕,作为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胸中火热的激情,瓢泼大雨也难以平息。

    “高大人,史大人忧国忧民,一片公心,高大人不要在意。”

    马士英接过了话头,郑重其事。

    “王泰乱臣贼子,其势已成,若不剿除,流毒无穷啊!”

    “马大人、史大人,稍安勿躁。大军自可以北上,但需要从长计议,不可仓促从事。”

    高弘图微微一笑,劝着自己的这两位同僚。

    江南可用的兵马,唯马士英部下的凤阳总兵黄得功部,以及南京兵部下的扬州总兵金声桓部。黄得功曾在王泰麾下效力,对其推崇备至,金声桓对王泰则是避之如虎。

    史可法带兵北上,没有私心还好,若是真要对付王泰,岂不是天下大乱?

    要知道,朝廷和王泰决裂,河南可是一直没有公开造反。以史可法嫉恶如仇的性子,和王泰干上一仗,闹不好会全军覆没。

    “满万不可敌”的建奴都打不过王泰,史可法又从那里来的信心?

    出乎他的意料,史可法并没有暴起,反而沉默了起来。

    过了片刻,史可法和马士英对望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高大人,朝廷欲与建奴议和,然则功败垂成。若是我等派人和建奴议和,联虏平贼,替君王分忧,你以为如何?”

    “史大人,谁是……虏,谁……又是贼?”

    高弘图心惊肉跳,嘴唇哆哆嗦嗦。

    “虏为建奴,贼自然是贼心不死的乱臣贼子王泰了!”

    史可法鄙夷地看了一眼高弘图,断然而语。

    “史大人,乞师突厥,召兵契丹,自昔为患。及今不备,万一建奴饮马长、淮,侈功邀赏,将来亦何辞于虏?”

    高弘图哆哆嗦嗦,不自觉脱口而出。

    建奴屡次入塞,烧杀抢掠,天怒人怨,史可法和马士英竟然想联虏平寇,可谓是异想天开。

    “建奴只不过是癣疥之疾,只是索些银两。王泰才是心腹大患,他要的是我大明的江山。借建奴的势力灭了王泰,最差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到那时候,再灭了建奴,还君父一个朗朗乾坤!”

    史可法面色通红,侃侃道来,字字诛心。

    马士英继史可法开口,苦口婆心。

    “高大人,今日天下之形势视之晋、宋更为艰难,肩背腹心,李自成、王泰、建奴,朝廷三面受敌。若是有路可走,我等何至走此险棋?”

    作为留都及明太祖朱元璋灵寝所在,南京依然是江南的中心。南京经济发达,钱粮充足,作为江南钱粮物资北上的物资集散地和中转站,湖广、江西的钱粮汇聚于此,再由漕运北上。

    南京兵部虽然权重,但钱粮上,仍然需要南京户部的支持。

    北上勤王,或是联虏平寇,都得得到高弘图这个户部尚书的支持,不然何以筹备粮草辎重,饷银供给。

    “史大人,刘御史是什么意思?”

    高弘图幽幽问了出来。

    刘御史是刘宗周,江南名士,左都御史,以“诚敬”为主,“慎独”学说名噪一时。

    崇祯朝战事不利,崇祯帝万般无奈之下,打算重用洋教士汤若望制造火器,希望利用西洋的先进技术,解决内忧外患问题。

    若是崇祯此举能顺利进行,也许中国可以从此由冷兵器时代进入火器时代,并由兵器制造业引发一场工业革命,甚至中国近三百年的历史都会由此改编。

    但是,刘宗周坚决反对重用汤若望,更坚决反对制造火器,以“臣闻用兵之道,太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下此非所论矣。今日不待人而恃器,国威所以愈顿也。火器终无益于成败之数。”

    刘宗周把汤若望看成异端之人,请崇祯放还汤若望本国,以永绝异端之根。崇祯盛怒之下,把刘宗周革职削籍,不久又启用,在南京担任左都御史一职。

    刘宗周江南名士,清流之首,他的主张,自然是要顾及的。

    史可法脸色柔和了些,柔声道:

    “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或檄燕中父老,或起塞上夷王,苟仿包胥之义,虽逆贼未始无良心。这是刘御史的原话,高大人可知其意。”

    高弘图默然不语,过了良

    久,这才叹息一声。

    “既然二位大人要联虏平寇,何不向皇帝上疏?只要皇帝同意,高某必鞠躬尽瘁,为朝廷筹备粮草。”

    即便是刘宗周同意联虏平寇,高弘图也是谨慎小心,始终以朝廷旨意为由,不肯轻易决定。

    若是王泰恼羞成怒,江山北望,天下可就大乱了。

    史可法和马士英面面相觑,半天史可法才悻悻开口。

    “高大人,既然如此,我等就向北京上奏折,与此同时在报纸上声讨王泰罪行。高大人觉得如何?”

    高弘图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王泰目无君王,形同割据,正好出来谴责,以正视听。”

    只要不兵戈相向,凡事都有的商量。

    高弘图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马士英,微微一笑。

    “马大人,阮大铖不是良善之辈,口蜜腹剑,不可与之深交。”

    阮大铖曾经列籍东林,为名士高攀龙弟子。与同乡左光斗同列列东林骨干,后因官位出缺,与东林党人发生内讧,魏忠贤则是让阮大铖得偿心愿。阮大铖东林出身,又是反东林楷模,为东林党人不齿。

    崇祯二年,魏党事败,阮大铖名列逆案被罢官,避居安庆、南京,招纳游侠,谈兵说剑,结成文社。复社领袖张溥为其师周延儒复相而奔走活动时阮大铖慷慨解囊相助,但因东林反对,终未得仕。不过他举荐以自代的马士英由此登上高位。

    “马某得阮集之知遇之恩,岂能因不如意弃之?倒是江南名士,二十年矣,屡屡与阮集之为敌,置之死地而后快,心眼也未必太小了些。”

    马士英冷冷而言,高弘图的脸红了半边。

    “高大人,告辞!”

    “高大人,留步!”

    马士英和史可法出来,与高弘图在高府门前告别,高弘图频频挥手,目送二位同僚。

    马士英和史可法各自上轿,还没走几步,几名衣衫褴褛的汉子迎面而来,他们的手里,一个个圆柱形的铁疙瘩正在“呲呲”冒着青烟。

    “他们要干什么?”

    高府门口的高弘图和下人,不由得都是一愣。

    这些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汉子,他们难道是前来乞讨的叫花子吗?

    还没有等高弘图反应过来,汉子们手中冒烟的铁疙瘩纷纷扔了出去,落在了史可法和马士英二人的轿子周围。

    “震天雷!”

    高弘图心头一惊,额头的冷汗,不知不觉冒了出来。

    “震天雷,啊……”

    高府门口的卫士大声呐喊,几个冒烟的震天雷,紧跟着扔在了高弘图的面前。

    “通通”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惨叫声不断,浓烟烟滚滚,轿子被炸的四分五裂,高弘图被下人扑倒,晕了过去。

    不等硝烟散去,几个汉子纷纷飞奔向前,纷纷揭开轿帘,向着轿子里,左右手铳齐发。

    高府门前,一地的狼藉,一个高大的汉子飞步上了高府门前的台阶,他踢开高弘图身上的下人尸体,对着昏迷不醒的高弘图打了两枪,插回手铳,又对着高府里奔来的乱糟糟的卫士们扔出几颗震天雷,镇定自若。

    “道不同不相为谋,高大人,对不住了。”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高大汉子冷冷一笑,他打了个口哨,一行人快速离开,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留下一地的尸体和伤者,破轿断木,碎石焦土,触目惊心。

    行刺者逃离良久,围观的百姓才大着胆子上前,面对着血肉模糊的作案现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南京城中之人,谁也没有想到,三位封疆大吏被刺,才是南京城祸乱的开端。

第24章 子嗣

    丙午年夏,河南开封府,宣武卫营城,五省总理衙门。

    五喜临门!

    “恭喜大人!恭喜夫人!”

    “恭喜郡主!”

    “恭喜公主!”

    衙门大堂,大摆筵席,一片热闹的氛围,各个官员将领都是满脸笑容,向王泰和诸夫人恭贺。除了远在南洋的李信和赵应贵,连李定国和刘朝晖、文世辅都从朝鲜和四川赶了回来。

    “谢谢诸位!谢谢诸位了!”

    王泰满面笑容,举起了酒杯。

    “来,大家同饮此杯!”

    什么女子不登堂,该高调时就高调,何况是其乐融融时刻。

    继田夫人田敏头胎诞下一麟儿,郡主朱妙婉又刚刚生下一女,紧接着公主朱媺娖又怀上一胎。

    如果算上几个月前陈圆圆陈夫人和丁香丁夫人先后有了孕身,总理衙门是五福临门了。

    大堂上,除了郡主朱妙婉刚刚生产,身子虚弱,其他的四位夫人悉数到场,接受众人的祝贺。

    “好好好,我的乖女儿!”

    王泰抱着自己不足一周的女儿,哈哈大笑,惹的孩子“哇哇”大哭了起来。

    一旁的秋雨赶紧接过了孩子,轻声哄了起来,随后抱着孩子进了后堂。

    “好儿子,乖啊!”

    王泰抱起了刚刚满月的大儿子,满面笑容,志得意满。

    来到大明十年,接触的女子早已经有了鱼水之欢,谁知道一直未能有后。谁知道九年以后,否极泰来,他的妻子们接二连三有了身孕,让他如释重负之时,也是暗暗摇头。

    生孩子,也要九年、十年磨一剑吗?

    田敏坐了一会,满面红光,便抱着儿子离开,进了后堂。剩下其他三人接受祝贺。

    虽然王泰的夫人们没有列位次,但在在座官员和将领的心里,公主朱媺娖虽然明媒正娶,金枝玉叶,但也不能是正妻。郡主朱妙婉虽然同样身出名门,皇亲国戚,但和公主朱媺娖一样,不能是正妻。

    归根结底,朱媺娖和朱妙婉都是姓朱,一个公主一个郡主,王泰迟早要君临天下,荣登大宝,难道还要让大明皇室重掌天下吗?

    至于其他三位夫人,田敏田夫人生下王泰的长子,虽然出身商贾,但母凭子贵,似乎也能登堂入室。

    所以,今日的道贺,看似是向五位夫人,实则是向生下男丁的田夫人道喜。

    “大人,这家里以后,可就热闹了!”

    王国平哈哈大笑。如今的他,已经是湖广总兵,跨越长江两岸,整日里忙的不可开交。

    “大人,恭喜啊!五福临门,真是大吉之兆啊!”

    顾炎武也是满脸笑容。原湖广巡抚宋一鹤挂印告离,他接手了湖广的军政大权。

    而经傅山这个神医圣手,他的妻子也是怀上了身孕,这也让他开怀。

    王泰哈哈大笑,摆了摆手,让众人坐下。

    “同喜!同喜!大家尽兴就是!”

    片刻,几位夫人各自退去,大堂中觥筹交错,更是热闹。

    “大人,此刻叫小人们回来,不会只是喝喝喜酒吧。”

    看了看周围,李定国轻声问道。

    王泰一向都是国事优先,不会因为有了子嗣,就把部下千里迢迢召回河南。

    “大人,是不是要对建奴动兵了?”

    刘朝晖兴致勃勃,满意的期待。

    王泰看了看众人,微微点了点头。

    “建奴夺了山海关,到京师只需两日,整个北直隶和黄河以北,已经在其掌控之中。”

    王泰缓缓而言,目光炯炯。

    “我要一鼓作气,朝鲜由李定国、北直隶由刘朝晖、海上则是董士元统领,三路直进,灭了建奴的朝食!”

    众人的目光,全都亮了起来。

    “大人,那我……”

    王国平急了起来。

    这些年,他在陕西无所事事,可是憋坏了。

    “你镇守湖广,和陈子龙、文世辅巩固后方。这件事情,就不要争了。”

    “谨遵大人军令。”

    王国平无奈,轻轻点了点头。

    王泰微微有些惊讶。王国平这个好战分子,竟然能沉住气。看来岁月静好,人都会改变。

    杨震进来,在王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王泰不由得一愣。

    “大人,怎么了?”

    王国平下意识脱口而出。

    “杨震,你给大伙说说吧。”

    王泰神情落寞,眼里说不出的茫然。

    “李自成攻占西安府,孙传庭、曹变蛟、孙枝秀战死,白广恩投了李自成。陕西已经是李自成的天下了。”

    杨震的话,让屋里的人,都是安静了下来。

    片刻,王国平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王泰,轻声开口。

    “杨震,孙大人的家眷,还有孙副将的家眷……”

    “武大定投了李自成,孙夫人和孙母投井自尽,两位孙公子来了河南,就在宣武卫营城。至于孙副将的家人,暂时没有消息。”

    杨震低声道来,王泰幽幽叹了口气。

    和历史上的几乎一样,孙传庭战死,孙氏母女投井而死,孙传庭的两个儿子,侥幸得以生还。

    王泰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崇祯十年,大雪纷飞的巡抚衙门后园,那次的不期而遇。

    “天下动荡,人心思变。马科、白广恩、牛成虎、还有武大定,一个个都投了李自成。我大明,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辈何其多也!”

    顾炎武幽幽一声叹息。

    “比起白广恩、武大定他们,吴三桂和王永吉,这些家伙才是道德沦丧、禽兽不如!若是挥军北上,我定砍了吴三桂的狗头!”

    刘朝晖恨恨骂了出来。

    “妥善安排孙大人的两位公子,不要冷落了他们。”

    陈子龙看了看王泰,安排了下去。

    李自成占领了陕西,不知道王泰挥军北上的计划,是不是会改变。

    “杨震,京城那里,有没有消息?”

    王泰的目光,转向了杨震。

    “兵部尚书陈新甲私下和建奴议和,被朝廷处以极刑。建奴在京畿各处烧杀抢掠,却没有围困京城,想来是要逼迫朝廷,签城下之盟吧。”

    杨震轻声说道,退到一旁。

    “朝廷说大人是乱臣贼子,大人又何必在乎北地?”

    王国平忽然开口,字字诛心。

    “依我看来,当今天子倨傲倔强,太过爱惜羽毛,应该不会和建奴议和。即便是议和,也不会让建奴南下,烧杀抢掠。不管议和不议和,大人都是乱臣贼子。大人还是居安思危,为自己想一想吧。”

    王国平的话,引起堂中众人的一片附和,有些话,简直是说到了众人的心里。

    既然北地天灾**,糜烂不堪,又何必在乎?等建奴和朝廷打个两败俱伤,再北上收拾残局,岂不是一举两得。

    陈子龙的目光,和顾炎武对看,各自分开。

    以目前的局势,黄河、秦岭以北,除了山东,似乎都可以撤出。

    “大人,李自成部势力越来越大,不可不早做打算啊!”

    陈子龙看向了王泰,低声说了出来。

    王泰回到后园,心事重重,对着园中盛开的荷花发呆。

    一阵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杨柳随风而摆,千丝万缕,荷叶碧绿,满园皆是。

    此时的王泰,心乱如麻,却是难以平息。

    琴声骤起,铁骑突出,惊天动地,到最后琴声低沉,令人涕泪交加,王泰不由得栗然心惊。

    “夫人,原来是你!”

    来到琴声出处,果然是陈圆圆奏完曲子,正在和丁香二人烹茶。

    “夫君身负万民重任,万万不可妇人之仁,优柔寡断。一旦走错,可就是千万黎民百姓的血泪。”

    陈圆圆腹部微微凸起,脸上笑容满面。

    丁香也是脸色发红,身材圆润。

    这二人几乎同时怀孕,大概到了来年春天,就要临盆生产了。

    “夫人说的是,王泰记在心里。”

    王泰一揖

    ,郑重其事。

    “大人,喝了茶,赶紧看一下两个孩子。两位夫人睡得早,可不要误了时辰。”

    丁香喜气洋洋,脸上一层母性的光辉。

    看到王泰进来,朱妙婉想要起床,却被王泰阻止。

    “夫君,生了个女孩,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朱妙婉靠在床上,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失落。

    “胡说,我最喜欢女孩了!”

    王泰看着朱妙婉身旁的女儿,小心地摸着孩子的脸蛋。

    “你说的是真话?”

    “千真万确!”

    王泰笑意盈盈。

    “等咱们的女儿长大了,一定和你一样,明艳动人,漂亮……温柔!”

    “我可不温柔!”

    朱妙婉脸色一板,神情轻松了起来。

    她看得出来,王泰是非常喜欢自己的这个女儿。

    “女儿好啊!女儿疼爹!女儿不用争什么,富贵平安,再找一个如意郎君,这不是很好吗?”

    王泰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出来。

    “夫君,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儿子!”

    朱妙婉眼珠一转,断然说了出来。

    “这又是为何?”

    王泰微微一愣。

    “我就是想看看,我们的儿子,会不会像他爹一样,纵横天下,才华横溢,是个真真正正的大英雄!”

    朱妙婉的话,似乎是由衷而发。

    她看着王泰,脸色通红。

    “夫君,你再忍几天,等我身子好了,你天天过来!”

    来到田敏屋里的时候,王泰以为她已经睡了,进去才发现,田敏似乎在等他。

    在王泰的一众闺中人里面,田敏算是比较特殊一个。

    她不够温柔,不会琴棋书画,也不是名门闺秀,不过一商贾之女。

    但就是这样,她却很得王泰的喜欢,除了她比较中性的高冷长相,还有她直来直去,不懂转弯,不够圆滑。

    “夫君,你来了!”

    田敏抱着孩子在房中散步,看到王泰进来,轻声开口。

    王泰上前,看了看孩子,眼睛一睁一闭,看样子快要睡着。

    下人接过孩子,王泰坐下,田敏看着王泰,犹豫了一下开口。

    “夫君,你准备怎么安置东儿啊!”

    王泰的长子,起名王振东。至于女儿,则起名王欣雨。

    “夫人,你不要想多了。将来如何,还靠他自己努力。”

    生不满百岁,常忧九十九。可怜了田敏,自己还不到二十岁,已经担心起了儿子的前程。

    “公主、郡主,我不想儿子受人欺负。我想我的儿子,快快乐乐的长大。”

    田敏嘴里嘟囔着,似乎是有感而发。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等他将来上了学堂,周游四海,明白了人生的真谛,没有人能欺负他!”

    王泰的话,让田敏心头一阵失望。

    说来说去,全是大道理,没有关于儿子的半句承诺。

    “夫君,你占了那么多地方,分一块封地给东儿,不行吗?”

    田敏眼珠一转,过来坐在了王泰腿上,抱住了他的脖子。

    “关于东儿,咱们晚上好好聊聊!”

    王泰抱起了田敏,就向榻边走去。

    而他的宝贝儿子,已经睡着。

    “夫君,还有人!”

    田敏满面通红,轻轻打了一下王泰。

    “都下去吧,照顾好小公子,等一会送过来。”

    王泰轻声说道,下人都是红了脸,抱着孩子退下。

    “夫君,你还没有说,东儿的……”

    田敏的话语,融化在了一片喘息声中,耳边传来王泰的轻声细语。

    “那个美州大陆,跟大明差不多大。东儿要真是个大才……”

    桌上的蜡烛被吹灭,令人耳红心跳的的呻吟声,都融化在了习习的夏风里面。

第25章 野心

    丙午年夏,八月初,南京城、大功坊、李家商铺,后堂。

    李无疾和一个二十岁月的年轻汉子对面而坐,二人的神情,都是凝重。

    即便是炎炎夏日,后堂依然是门窗紧闭,外面依然有精壮之士不惧炎热,虎视眈眈警戒。

    这位年轻汉子,正是王泰的内室之一丁香的兄长丁雄。好勇斗狠,讲武堂练了几个月,被安排在了王国平麾下,建功立业。

    “丁兄弟,王大人怎么说?”

    李无疾口中的王大人,可不是王泰,而是如今镇守湖广的王国平。

    李无疾也是暗暗惊讶。一个南京的内乱,连王泰的内弟也搅了进来。

    “王大人说了,让你使劲折腾,南京城越乱越好,最后他出兵,占了南京。”

    丁雄身子前倾,声音低沉。

    “大人忙于建奴和李自成之事,没有精力顾及江南。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大人也无可奈何……”

    李无疾轻轻点了点头,吐了口气。

    有王泰的忠仆王国平背书,他便可以放心大干一场了。

    “李兄弟,史可法的事情,干的好,南京已经乱成一团。随后的人员和武器补给,正在路上。到时候大人做了天下之主,王大人坐镇江南,兄弟们建功立业,也都能出人头地。”

    丁雄的话,让李无疾怦然心动。

    大丈夫在世,建功立业,不负此生。搞不好还会青史留名,何乐而不为。

    “丁兄弟,明天一早,贾峰他们攻占应天府衙门,到时候发了信号,全城共举,一定会让南京城陷入瘫痪。”

    李无疾轻声开口,面色平静。

    “到时候兄弟们控制了南京内城,高举义旗……”

    “王大人再发兵南下,以平叛之名,里应外合,占了江南。”

    丁雄接着李无疾的话说道,二人满头大汗,相对一笑。

    对于丁雄来说,自己的妹妹有了身孕,他也要好好表现一番,为妹妹和未来的外甥做些臂助。

    军中将士,人人不希望王泰和大明皇室扯上关系,公主和郡主二人的子嗣,恐怕难以继承“大统”。他将来的外甥,自然要分一杯羹了。

    当然,这是他的私心,自然不会告诉别人。

    这也是为什么王国平默许和资助江南暴动,他上下奔走,上蹿下跳的原因。

    “丁兄弟,还请告诉王大人,平叛是平叛,尽量不要伤了城中的这些弟兄。”

    李无疾小心翼翼,万一王国平卸磨杀驴,黄鼎文这些汉子,岂不是成了牺牲品?

    “李兄弟,你多虑了。”

    丁雄哈哈一笑,镇定自若。

    上了一趟讲武堂,和以前暴躁不羁的长安无赖,判若两人。

    “王大人兵进南京城,争的是穷苦百姓的人心,要对付的是豪强官绅、士大夫之流。你说说,他会出此下策,自毁长城吗?”

    丁雄的话,让李无疾脸上一红。

    “丁兄弟,是在下多虑了!”

    李无疾郑重其事,抱拳行礼。

    “都是自家兄弟,都是为王大人,为大人做事,不分彼此。”

    丁雄站了起来,抱拳行礼。

    “李兄弟,明日打响,我会出南京,在外围接应。祝你马到成功,咱们到时候南京城再见!”

    “南京城中再见!”

    李无疾站起身来,肃拜行礼,慷慨激昂。

    丁雄离开,贾峰几人进来,李无疾轻轻摆了摆手,众人各自坐下。

    “李大人,已经决定了?”

    贾峰神色兴奋,跃跃欲试。

    “湖广的王国平王大人,会在南京乱起来之后,兵发南京。”

    李无疾沉吟片刻,面色变的凝重。

    “各位兄弟,史可法和高弘图被除,南京城群龙无

    首。明天一早,贾峰占了应天府衙门,得手发信号后,我和徐二兄弟兵分两路,各自攻占周府和魏国公府,成事后在钟鼓楼汇合,占了京营!”

    他看着众人,耐心解释。

    “周府和魏国公府都是南京城首屈一指的豪族,各有奴仆数千人。先打掉他们,烧了奴籍,这数千奴仆就会跟着咱们,心无旁骛。至于京营,咱们不用出手,自有军中的弟兄对付。”

    众人都是兴奋不已,贾峰更是脸色通红。

    “李大人放心,应天府衙门,包在我身上了!”

    一些衙役、官吏,他还真不放在心上。

    “记住,不可肆意杀戮,不得扰民,否则军法从事!”

    李无疾面色一板,做了最后的告诫。

    “轰!”

    烈焰腾空而起,爆炸声惊天动地,京营大门四分五裂,南京城的清晨和安静,被接连响起的厮杀声所掩盖。

    大门洞开,成排成队的战士涌了进去。

    “快,先占了武备库房,再占衙门大堂!”

    徐大成大声呐喊,指挥着军士们向周围散去。

    迎面而来一群官兵,乱糟糟一片,最少也有上百人,许多人还没有穿好军服。他们无一例外,惶恐不安,看着眼前的“入侵者”。

    “你们在干什么?不知道这是朝廷的……”

    “砰!”

    徐大成扬手一记手铳,话还没有说完的军官应声而倒,肩膀处一个血洞,鲜血“汩汩”而出。

    “谁也别动,不然他就是下场!”

    徐大成大声怒吼了起来。

    “疼死我了,别杀我啊!”

    受伤倒地的军官鬼哭狼嚎,呻吟痛叫了起来。

    后面的官军个个脸色煞白,纷纷呆在了原地,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快把手里的兵器放下,不然不要怪我大开杀戒!”

    徐大成大声喊完,挥挥手,后面的军士上来,伸手摸出了两颗震天雷来。

    “全部扔掉兵器!快!”

    军士们纷纷大声怒喝了起来。

    “娘呀!快逃啊!”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率先掉头拔腿就跑,紧跟着官军纷纷向后逃去,手里的兵器扔的满教场都是。

    徐大成和军士们都是目瞪口呆,一时都忘记了追赶。

    这些个怂货,他们也配是大明的官军?

    两个官员被抓了过来,一人破口大骂,原来是京营的监军,看他官服破旧,似乎是位清官。

    另外一位则是白白胖胖,不断求饶,哭哭喊喊,却是京营的副将。

    “把他捆起来,嘴堵上!”

    徐大成指着大骂的官员,皱了皱眉头。

    骂声戛然而止,徐大成的目光,转向了满脸富态的副将。

    “京营有多少人?”

    “回……好汉,五……千!”

    “说实话,到底有多少?”

    “一千……不到!”

    “一千不到!”

    徐大成大吃一惊,旁边的将士和他一样,都是睁大了眼睛。

    堂堂南京城的兵备京营,竟然只有一千将士把守。

    “好汉,确实只有一千不到。南京城那么多城门,还有城墙,怎么也有两三千兵马。京营里面,自然只有几百人了!”

    副将满脸赔笑,点头哈腰。

    徐大成摇了摇头,几乎不敢相信。

    不到小半个时辰,南京的京营,就被他的三百将士占领了。

    “走,先去占了仪凤门!”

    徐大成立刻下了军令。

    城里自然有李无疾他们处理,他们现在,先去占领长江口的几座城门,驱除城墙上 的官军,以便将来迎大军进城。

    这样看来,用不了片刻,就得向王国平禀报南京的"战况"了。

    京营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应天府衙门等重要府衙,也是被一片隆隆的爆炸声和喊杀声所充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起彼伏的的爆炸声,让应天府衙门后堂,几日来坐卧不安的应天府知府姜日广,惊出了一身冷汗。

    联想起南京城兵部尚书史可法和户部尚书高弘图接连被刺的事情,姜日广胆战心惊,颤颤巍巍,来到了衙门大堂。

    天灾**,内忧外患,这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姜日广和史可法、高弘图并称“江南三贤”,都是东林党人的清流领袖。史可法和高弘图接连被刺,难道说,这是轮到自己了?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满脸恐慌的衙役们跑了进来,满头的汗水。

    “慌什么?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姜日广板起了脸来,故作镇定。

    “大人,大事不好了,杀起来了!”

    杀……起来了!

    姜日广面色苍白,汗水猛然冒了出来,很快便汗流浃背。

    江南奴变气势汹汹,风起云涌,官府和权贵们虽然极力打压,但似乎已经呈现燎原之势,难以扑灭。

    要恨就恨河南的那些报纸,整天说什么人人平等,搞得那些奴仆们愤愤不平,官府则是坐卧不安。

    要是人人平等,又怎会有尊卑贵贱、门当户对,又那里来的三六九等。

    “该死的报纸!”

    姜日广嘴里,狠狠的骂了一声。

    “大人,城中的那些贱民,他们有刀有枪,满街都是,全反了!”

    衙役们不时看着身后,声音急促。

    “大人,赶紧走,不然就来不急了!”

    要不是这位知府大人还有些清名,他们早就跑了。

    “你们先走,我就不信,他们能拿老夫怎样?”

    这个时候,姜日广反而安静了下来。

    “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自前院响起,跟着“通通”的爆炸声不绝。

    “快去看看,前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日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

    “大人,对不住了,你保重!”

    衙役们面面相觑,争先恐后,逃离了衙门大堂,无人听从姜日广的号令。

    姜日广颓然地坐了下来。

    事到临头,这些油滑的胥吏,一个也靠不住。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尽管心里面打鼓,姜日广还是闭起眼睛,嘴里默默念了起来。

    “只剩这老头一个了!”

    贾峰带人进来,堂上只剩下正襟危坐,一脸慷慨、闭目不言的姜日广。

    “乱臣贼子,还不给本官滚出大堂!难道不知道律法森严吗?”

    姜日广睁开了眼睛,义正言辞。

    “大人,此人是应天府知府姜日广,还有些清誉。”

    一旁有人上前,在贾峰耳边轻声说道。

    “绑了!关起来!不要伤害他!”

    贾峰看了看大堂上的姜日广,轻轻摇的摇头。

    除掉了位高权重的兵部尚书史可法和户部尚书高弘图,这些个没有实权的文官,不是罪大恶极,他不会轻易下手。

    姜日广轻轻叹了口气,心情反而轻松了下来。

    吏治**,南京奴仆们暴起,没有血淋淋的杀戮,自己能够留一条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这又不是异族侵凌,那些个“舍生取义”,最好还是不要发生。

    “马上发信号,告诉李大人,这边已经得手了!”

    贾峰大声喊道,目光炯炯。

    这南京城,不久就会是河南卫军的天下了。

    这也是他作为一个情报人员的野心!

第26章 如此官军

    丙午年夏,八月初,清晨,阳光灿烂,南京城、大功坊、李家商铺,后堂。

    李无疾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低头不语 。看似平静的他,眼神里不被觉察的烦躁,偶尔闪现。

    一旁的椅子上,奴变的首领之一黄鼎文,则是不耐烦地在大堂里来回走动,时而走到大堂门口,向外张望。此刻的他披了胸甲,手中锃亮的长刀配上他高大的身躯,虽然没有头盔,但也威猛异常。

    而另外一张椅子上,则是一个闭目养神的三旬披甲汉子,他坐姿上身笔直,额头一道寸许的疤痕,一看就是行伍之人。

    相对于李无疾和黄鼎文的惴惴不安,他则是镇定自若,毫无紧张的迹象。

    贾峰和徐大成分攻应天府衙门和南京京营的同时,这里还是在等待,等待贾峰、徐大成等人得手后发来的信号。

    这一次南京奴变,奴变是主角,徐大成和贾峰的行动,都是锦上添花的开胃菜而已。

    “李大哥,贾兄弟他们,不会有事吧?”

    黄鼎文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向着李无疾问道。

    “黄兄弟,稍安勿躁,这句话,你这一会已经问了三次了。”

    李无疾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安慰着对方。

    “贾兄弟从过军,自小练武,他带的几个兄弟,都是好手,不会有事的。”

    即便占不了应天府衙门,也无大碍,控制了南京城就行,只是要麻烦一些。

    有湖广军中借来的三百精兵强将,再加上潜伏的百余人员,对付南京城的这些虾兵蟹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南京城潜伏数年,对这些官军什么货色,李无疾一清二楚,也比黄鼎文这些土生土长的南京本地人强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黄鼎文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贾峰这些人的身手,尤其是他们考虑周全,滴水不漏,让他也是安心。

    从他们一次性解决了南京城的那几个大官,就可以看出,贾峰等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对于黄鼎文来说,他相信李无疾,也相信李无疾不会害他们。

    这些年,李无疾帮他们的已经够多,好几次都是散尽家财,对他们是仁至义尽。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奴变也是为了他们自己,他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了。

    “黄兄弟,王兄弟和张兄弟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吗?”

    李无疾摆摆手,示意忐忑不安的黄鼎文坐下。

    贾峰刺杀史可法和高弘图得手,标志着行动一起,暴动就会在全南京城展开,无法停止。京营、应天府衙门,都要被一一占领。

    现在,就怕这些穷苦百姓人心不齐,临阵退缩,那样的话,他们就只能和湖广派来的将士孤军奋战了。

    “李大哥,放心吧。只要贾峰兄弟一动手,城东和东南一起动手,绝不会误事!”

    黄鼎文大手一挥,信心满满。

    他此时还不知道,城中有徐大成这一批精兵协助。

    李无疾犹豫了一下,轻声道:

    “京营那边,我们商铺自己的伙计动手,大伙可以放心,官军绝不会过来!”

    黄鼎文重重点了点头,满脸笑容,连声说道:

    “那

    就好,那就好!”

    南京京营可是有数千官军,既然李无疾能摆平,最好不过。这样一来,暴动极有可能成功,也会少死许多弟兄。

    顿了顿,黄鼎文的眉头微微一皱,轻声开口。

    “李大哥,动手以后,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们这些穷苦人,倒不怕造反,反正生不如死。但到了举事的时候,又不免为日后的处境担忧。

    毕竟,这是造反,要杀头的!而这里面牵扯的,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数百户、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黄兄弟,你倒想的长远。”

    李无疾轻声笑了起来。

    “黄兄弟,放心就是。要是咱们能控制南京城,咱们就占了南京城,衙门里的粮食,足够兄弟们吃。若是不能,咱们就北上,我来安排船只,大家伙都到湖广或者河南,那是王泰王大人的地盘,没人会为难咱们。”

    李无疾安慰起了黄鼎文。

    不屈服于压迫,能够起来反抗的,已经是不错。而能坚持下去,不惧生死的,都是好汉子。

    参加暴动的以“削鼻班”和“里仁会”的班会部众为主,但担任领导和骨干的,则是军中的 300 勇士,他们都是由湖广而来,是“湖广巡抚”顾炎武的麾下。

    原湖广巡抚宋一鹤,也许是忍受不了内心“乱臣贼子”的煎熬,选择了挂印离去,而接替他的,则是原来的湖广副总兵顾炎武,之所以带了引号,是因为顾炎武虽然执湖广军政大权,但并没有对外公开宣布。

    而这,也和清军攻克山海关,李自成在西北攻城略地有关。

    顾炎武执掌湖广军政大权,重心倾于政务,而军事上则是由从陕西归来的王国平接替。

    王国平何许人也,王泰的忠仆,他在湖广雷厉风行,打土豪劣绅,除土地兼并,所做的一切,比顾炎武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是李无疾敢借兵的原因。王泰或许顾忌太多,他的这些部下,可是胆大包天,一个河南,或许再加上四川和湖广,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野心。

    不管暴动成功或是失败,南京城闹的越乱越好,最好官府机构全部瘫痪,漕运中断,王泰再趁机入主江南。而北方的大明朝廷,也许会粮钱断绝,土崩瓦解。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至于将来如何善后,那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了。

    总之,王泰不能决定的,或不方便出面的,他们替他扫除障碍。就像史可法和马士英这些人一样,在王国平和李无疾眼中,就是王泰问鼎天下的拦路虎,必须清除。

    李无疾的劝慰,让黄鼎文稍稍放下心来。

    他们只要解除自身的枷锁,废除自身的奴籍,伸张正义,至于谁来接管南京城,他还没有想过。

    突然,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连绵不断。李无疾和闭目养神的军官徐二,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不用问,贾峰和徐大成那边,已经动手了。

    “李大哥,动手吧!”

    黄鼎文面色通红,迫不及待喊了出来。

    “再等等,等信号!”

    李无疾毕竟是军人,进过讲武堂,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

    耀眼的火光在空中呈现,五颜六色,东西两边,各有三朵。

    “好!贾峰已经得手了!”

    “徐大成也得手了!”

    李无疾和徐二对望一眼,都是脸色发红。

    李无疾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黄鼎文,微微沉吟了片刻。

    “黄兄弟,徐二兄弟久经沙场,又比你年长,做事情时,多和他商量。”

    黄鼎文心知肚明,点了点头。

    “李大哥放心,大局为重,我听徐大哥的。”

    这徐二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身上的杀气,连天不怕地不怕的黄鼎文,也要退让三分。

    徐二抱拳,斩钉截铁。

    “李兄弟,请你分派调度!”

    “好!”

    李无疾点点头,抓起一旁的长枪,和急不可耐的黄鼎文一起,走出了大堂,徐二在后面紧紧跟随。

    院子里面,已经站满了手持刀枪的披甲汉子,有些人的挎包里鼓鼓囊囊,都是圆滚滚的震天雷。

    不过,明显可以看出,站在右侧的二十多名年轻汉子,队列齐整,腰杆笔直,人人披挂整齐,肃穆无声,和一庞人多势众、乱糟糟一团的杂牌军相比,差距显而易见。

    “兄弟们,贾峰兄弟已经得手。大家记住了,一路跟着我去周府,一路跟着黄兄弟,先解决了徐府,成事以后,咱们在钟鼓楼街口汇合。记住,不可滥杀无辜,不可糟蹋妇女,违令者军法从事!”

    李无疾叮嘱完,对黄鼎文点了点头,二人各自带领一队人马,出了商铺的大门。

    众人气势汹汹,持枪执刀,人多势众,所到之处,街上的百姓纷纷躲避。

    莫不是,南京头又起了什么乱子?

    清凉门,河南卫军一顿排铳,守门的官军逃了个干干净净,继占领了仪凤门外,湖广军很快就占据了清凉门城门。

    “大人,咱们能守得住这南京城吗?”

    “大人,李无疾他们,能占了南京城吗?”

    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奔涌的大江,几个部下过来,人人都是小心翼翼。

    南京城,国朝陪都,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穿城四十里,沿城一转足有一百二十多里。

    这么大的一个南京城,三百军士,能守住这漫长的城墙和如此多的城门吗?

    还有,李无疾带领的这些普通百姓,没有军事训练过,其中不乏道德败坏之徒,说白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军纪约束,南京城能不乱吗?

    “守不住就走人,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徐大成拍了拍城墙,冷笑一声,让部下人人热血沸腾。

    “你们以为咱们是来守城的吗?咱们是来添乱的!用不了多久,这南京城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大人,南京水师的战船来了!”

    部下指着秦淮河上,惊叫了起来。

    众人转过头去,果然,秦淮河面上,几艘战船划了过来,看其规模,不过一二百人,几门小炮而已。

    “那也叫水师,不过是渔夫而已!”

    徐大成轻蔑地摇了摇头。

    见惯了自家水师的威风凛凛,这些小舢板,也配叫战船?

    “向武昌禀报,就说南京已经乱起来了!”

    京营如此,就更不用说这些所谓的南京水师了。

    如此官军,他还真不放在心上。

第27章 纨绔子弟

    位于南京城大功坊的魏国公府,是明初开国功臣魏国公徐达的府宅,历经扩建,魏国公的爵位世袭到徐文爵手里,已是第十一代。

    魏国公府世代提督南京的京营,肩负镇守南京和江南的重任,而徐文爵这个南京京营提督,自然是南京权贵的翘楚,连各部尚书都要礼让三分。

    天色渐晚,魏国公紧闭的府宅前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成百上千的穷苦百姓聚集在门前,气势汹汹,周围经过的路人,无不是停下驻足旁观。

    “这些个纨绔子弟,不知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祸事?”

    “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有他魏国公府不敢干的事情吗?”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有一天,老天爷会为民除害的!”

    “皇亲国戚,老天爷只会护着这些恶人!”

    路人们驻足旁观,议论纷纷,对这些皇亲国戚,显然没有什么好感。

    大明待士人太优,对百姓太苦,何况这些享有豁免特权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奴仆肆意虐杀,欺男霸女任意妄为,贪婪成性,暴虐无道,谁又能奈我何?

    河南报纸传入江南,民间百姓亦可随意翻阅,不知不觉,反抗之风渐起,人权平等深入人心。

    就和今日的情形一样,百姓持刀舞枪,就是要寻个说法,找个公平。

    徐文爵,这位世袭的十一代的魏国公,正在大殿上酒酣耳热,欣赏着轻歌曼舞,猛然被进来的下人禀报惊醒。

    “候爷,府外暴民聚集,有黄鼎文那些狗奴才。暴民成千上百,有刀有枪,看样子随时会冲进来!”

    “黄鼎文!一个卑贱的狗奴才而已!”

    徐文爵心头一惊,随机板起了脸来。

    “慌个屁! 派人去江宁府衙门,让他们马上派公人过来抓捕暴民。拿我的官凭去京营,调兵前来镇压!”

    这些个卑贱的奴仆,杀了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叔父就想闹事,真是打错了算盘。

    下人惊慌失措,连连点头,正要离开,却被徐文爵叫住。

    “站住,通知一下二爷,让他带家丁们去看看,别给暴民闹事的机会!”

    徐文爵的语气里,相当的不满。

    二爷是徐文爵的弟弟徐青君,风流潇洒,轻裘宝马、鲜婢美妾,奢华无度。徐青君斥巨资建了豪华的院园,里面有奇花异石,亭台楼阁。每到夏天的时候,徐青君就要在院子里大宴江南名士,请来秦淮名妓陪酒,诗词唱和,精美水果、珍馐美味,冶游通宵达旦,骄奢淫逸。

    历史上,清军南下,南京沦陷,他兄长魏国公徐文爵同江南名士钱谦益开门迎降,徐府惨遭籍没,徐青君只能与佣、丐为伍,最后找了一份差事,代人受仗,替人挨板子。

    盖世英雄的徐达,若是知道他的子孙如此不肖,恐怕得气的从坟里跳出来,痛骂这些纨绔膏粱。

    下人匆匆忙忙下去,徐文爵眉头紧皱,挥了挥手,好心情荡然无存。

    舞女们纷纷退下,徐文爵站了起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弟兄们,打进徐府,打死这些狗贼!”

    黄鼎文看了看徐府高大的围墙和紧闭的府门,正在犹豫,后面上来两个汉子,手里抱着两个方方正正的绸包。

    “黄兄弟,你让一让

    。”

    黄鼎文下意识让开,两个汉子把绸包放在徐府大门中间,拿出火折子,大声呐喊了起来。

    “兄弟们,都退后,免得伤了大家!”

    “退后,快退后!”

    黄鼎文和徐二指挥着一众“暴民”和部下,快速退后。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徐府的院墙上,几十个手持刀枪、一直观望的卫士们脸色发白,有人手忙脚乱拉开弓箭射击,想要阻止两个汉子行凶,却未能奏效,也已经来不及。

    “呲呲”的燃烧声响起,火花四溅,两个汉子迅速脱离了大门,藏在了石狮子后面。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地动山摇,砖石木屑纷飞,徐府厚重的大门被炸的四分五裂,笼罩在一片黑烟之中。

    “弟兄们,跟我冲进去!”

    黄鼎文目瞪口呆之后,挥舞着手里的长刀,率领狂呼乱叫的众人,一起冲了进去。

    徐府内,数百持枪执刀的披甲家丁迎面赶来,眼看就要和黄鼎文碰上。

    “给我上,一人两银子,杀退这些暴民!”

    徐青君面色惨白,颤声呐喊了起来。

    正在饮酒赋诗的他,猛然被这些糟心事打扰,惊惧交加。

    “兄弟们,宰了这些狗奴才!”

    家丁头目大声呐喊,握紧了长刀,一马当先。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家丁们大都披甲,自然是不惧这些乌合之众的奴仆们。

    十几个冒烟的震天雷甩了出来,划着弧线,落入了恶狠狠而来的家丁人群。

    家丁头目一阵迷糊。这些个炮仗,也能伤人?

    开的什么玩笑!

    “通!通!”

    震天雷在家丁人群中接二连三炸响,一时间,整个徐府前院硝烟弥漫,弹片肆意飞舞,家丁们倒下一片,无数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凄厉的惨叫声随即响起。

    再看那个家丁头目,双腿被炸断,小腿骨处血肉模糊,露出来的白骨森森,在血泊里发出震天的惨叫,让人栗然心惊。

    只是一轮震天雷,黄鼎文面前的徐府家丁们,就已经是鸡飞狗跳,乱了阵脚。对于这些平日里借着徐府狐假虎威,只知道欺负老百姓的地痞流氓来说,他们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一些家丁还没有反应过来,闷着头向前冲去。

    黄鼎文手舞长刀,快步向前,迎面而来的一个徐府家丁,被他一刀砍在胸口,血如泉涌,立刻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黄鼎文哈哈一笑,顾盼自雄,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个徐府家丁上前,恶狠狠一刀,当头劈下。

    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旁边两把长枪闪电般刺出,家丁的长刀在空中顿住,咽喉和面门各糟了一下。一个持枪的汉子上前,抽出了长枪,家丁咽喉处血箭喷射,他缓缓倒下,双目圆睁。

    “黄兄弟,小心!”

    十几个披甲的年轻汉子各自手持一杆长枪一刺一收,奔上前来的徐府家丁手忙脚乱,一个个被刺翻在地。即使有些悍勇者,也在短短瞬间,就被数根雪亮的枪头刺倒,发出震天的惨叫声。

    黄鼎文和后面的“暴民”,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那些平日里披甲、威风凛凛的家丁们,在这些

    汉子的长枪飞舞中,几乎无一合之敌。

    李无疾手下,还有这些无坚不摧的猛士?

    “这都是杀神啊!”

    黄鼎文不知不觉发出一声感叹。

    “兄弟们,杀徐文爵!”

    黄鼎文大声呐喊,挥舞着长刀,带领着信心倍增的奴仆们,纷纷冲了上去。

    眼前的惨烈厮杀,满地血泊里惨叫蠕动的家丁们,横七竖八的尸体,徐青君面色煞白,双腿发抖,歪歪扭扭向后逃去。

    一颗震天雷扔了过来,在徐青君跟前着地“通”地一声炸开,徐青君身旁的两名家丁炸翻在地,徐青君只觉得一阵剧痛,身子便被浓浓的烟雾吞没。

    残留的家丁胆战心惊,大声呐喊,各自仓皇而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黄鼎文带领着部下,四下散开,追击徐府的残兵败将。

    徐文爵仓皇向后院逃去,却在湖边,被黄鼎文等人赶上,团团围在了中间。

    “你们围攻本官府邸,大逆不道,再不退去,我就要禀奏朝廷,让你们抄家灭族!”

    徐文爵一边向湖边后退,一边恐吓着奴仆们。

    “赶紧退去,侯爷我既往不咎,每人再给50两银子。要不然,官军一到,玉石俱焚!”

    恩威并施,徐文爵的话,立刻起了作用。

    人群中起了骚动,有人眼神闪烁,低下了头,有人犹豫不决。

    毕竟是杀官灭族的大事,奴仆们上有老下有小,一旦官府严查,岂不是人头滚滚,抄家灭族?

    “已经是满门抄斩了,还怕个求!”

    黄鼎文扑了上去,狠狠就是一刀。

    “你这个狗贼,还我叔父的命来!”

    徐文爵惨叫一声,胸前血如泉涌,瘫坐在了地上。

    “狗贼,还我家老二的命来!”

    黄鼎文一动手,立刻有悲愤不已的奴仆跟了上来,又是一刀。

    “还有我媳妇的命一条!”

    “还有老子的一条胳膊!”

    众人纷纷跟去,刀砍枪刺,徐文爵很快变成了一堆的肉泥。

    徐府大门洞开,百姓潮水一般涌了进来,乱糟糟的打砸抢开始。

    “黄兄弟,派人夺了徐府的银粮,分给大家。妇女老幼守家,其他男子跟我一起!”

    手持长枪的徐二,虽然姓徐,却是河南卫军中的一个哨总。

    “徐大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排下去,黄鼎文接着问道。

    “去银库,和李掌柜在哪里汇合。”

    徐二断然说道,下了军令。

    南京城的军营,自有军中将士,夺了银库,才是根本。

    目光转向一片狼藉的魏国公府,徐二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作为军人,对于大明的战神、魏国公徐达,徐二心头还是有那么一些敬仰。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些纨绔子弟,如此光景,纯粹是咎由自取,大势所趋。

第28章 乱

    乱起来了,确实乱起来了!

    全城大乱,疯狂的报复和打砸抢,首先从东城开始。继魏国公府被占,昔日的豪族张府、周府,也是被战火涂炭。

    “烧了它!”

    “烧了它!”

    秦淮河,夫子庙,保国公张国弼的府宅,殿门紧闭,三番五次攻不进去,还死了几十号奴仆,盛怒之下,几十桶搜刮来的火药和桐油被送了过来。

    火药加桐油,顺着大殿周围被浇遍,大殿被点燃,瞬间便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殿门被打开,火人们鬼哭狼嚎冲了出来,惹起外面纵火者的哈哈大笑。

    不但魏国公府和周府被攻陷,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永昌侯徐宏爵,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驸马齐赞元,大臣王铎等王公大臣的府宅也一一被攻陷。

    “杀光富人!”

    “杀光权贵!”

    “抢他尼昂的!”

    满街都是手持刀枪的各色人等,主力已经由奴仆们,变成了三教九流的大杂烩,无数的闲汉、地痞流氓加入其中,他们气势汹汹,横冲直撞,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而李无疾等人,因为有人带头,有所节制,则要理智许多。

    “我也是人,你怎么抢我女儿,肆意凌辱?”

    “我兄长不过打碎你一个杯子,凭什么打死他?”

    “还我弟弟的命来!”

    周府前院,以王国强为首的一众奴仆持枪执刀,气势汹汹,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而在他们围成的圆圈中心,周府的主人周鹏和他的妻妾儿女,以及几个恶奴,个个面色煞白,瘫倒在地,浑身发抖。

    朱门四分五裂,从大门口到院子各处,花草丛中、假山之间、水池之内,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横七竖八,死状各异。

    显然,这里刚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看到这些人身上的锦衣华服,人人白白胖胖,平日里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再想起自己这些奴仆面黄肌瘦,忍饥挨饿,经常性被肆意凌辱,王国强等人的心头,更加愤怒。

    “周老贼,你自己锦衣玉食,妻妾成群,银子多的房子都装不下,我们这些人累死累活,吃顿饱饭都容易!一个小小的杯盏,你就要把人打死,看上哪个女人就抢哪个,夜夜当新郎。你他尼昂的当自己是皇帝啊!”

    王国强首当其冲,面色通红,怒骂了出来。

    “动不动就棒打脚踢,一点小过错就罚跪半天,寒冬腊月跪在雪地里,有多少人成了瘸子。你他尼昂的禽兽不如啊!”

    张师儒跟着开口,怒火攻心。

    这些个所谓的主家,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你戳我,你倒是戳我呀!你也知道疼,你戳我的时候怎么下死手啊!”

    一个衣衫破烂的奴妇拿着一支铁签,扎的身着绫罗绸缎的周家小妾连连惨叫,血珠串串,却不敢还手,只是拼命躲闪。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况性命攸关,那里还敢反抗。

    王国强等人群情激奋,气势汹汹,瘫跪在地的周府主人们,昔日的颐指气使、盛气凌人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副惨白的脸色,磕头碰脑。

    “饶命啊!”

    “饶了我们啊!”

    周府一众人的求饶,有些奴仆犹豫不决,毕竟都是良善之辈。但人多势众,良莠不齐,人声鼎沸、鼓噪之下,人人红了眼睛,人人狰狞。

    “杀了狗日的!”

    “杀了他们!”

    人群耸动,王国强当头狠狠一刀,周鹏惨叫一声,胸口鲜血狂喷,身体抽搐不止。

    众人刀枪并举,惨叫声不断,院中很快便多了许多尸首,包括几个十来岁的周家儿孙,人人都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血腥味弥漫,有人放声大哭,有人脸色苍白,也有人忍耐不住,呕吐不止。

    人群中,李无疾看着这一切,冷眼

    旁观,毫无怜悯。

    吏治**、豪强暴虐、宗室骄横、官商勾结……

    千万百姓被建奴和流寇虐杀、荼毒,这些权贵,都是罪魁祸首。

    正如王泰所说的,国家苦难、百姓水深火热,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藩王宗室、王公大臣、豪强官绅,人人都是山河破碎、百姓苦难的推手,推波助澜,死有余辜。

    乱世用重典,肯定有余辜,但这会也顾不上了。

    “李大哥,这还漏掉了一个!”

    张师儒和另外几个汉子过来,押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文士,众人一松手,那文士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王兄弟,这人是谁?”

    李无疾一头雾水。

    “李大哥,这是周府的管家,也是周鹏的狗头军师。周老贼的许多坏事,都是他谋划的!”

    张师儒面色通红,怒气冲冲。

    “不是什么好鸟,一刀宰了得了!”

    有汉子忍耐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一旦放出了心中的魔鬼,便会变得毫无顾忌。

    “饶命啊!饶命啊!”

    管家脸色灰败,连连磕头。

    “管家?”

    李无疾轻轻点了点头,忽然开口,厉声呵斥。

    “那你知道,那些奴籍放在哪里了?”

    李无疾的话,让满院子的奴仆都是安静的下来。

    他们这样造反,不就是想废了自己的奴籍。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

    管家连声说道,满脸惊恐。

    “如果,你帮大伙把奴籍找出来,饶你一条性命!否则,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李无疾的手,指向了院中血肉模糊的一堆尸体。

    首恶已诛,没有必要再大肆杀戮。什么是正事,他心知肚明。

    “李大哥,真的不杀他?”

    王国强有些不解,也有些愤愤不平。

    “兄弟,这都是些小角色,不值一提。”

    李无疾摇了摇头,轻声道。

    “找出奴籍,当着大家伙的面,一把火烧了,你说,大伙会是个什么反应?”

    王国强和张师儒对望一眼,都是抱拳行礼。

    “还是李大哥想的周全!”

    “打打杀杀,始终不是解决的办法。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家人受人欺凌,让他们能舒舒服服的生活,孩子有学上,人有地种,有生意可做,安居乐业。这才是咱们要考虑的大事!”

    李无疾的话,说到了王国强和张师儒的心里。两个人本来还担心暴动以后将来怎样,这会儿都是放下心来。

    看来,李无疾已经有了准备。

    “李大哥放心,兄弟们都听你的!”

    “李大哥,我们都听你的!”

    王国强和张师儒心服口服,热血沸腾。

    “等奴籍招了以后,组织一下大家,胆小的在家里照顾老小,胆大的和咱们一起,把衙门占了,把那些官军赶走。”

    李无疾看着眼前的王国强等人,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

    “如果大家伙担心的话,咱们推选几位,去请河南的王泰王大人入主南京。王大人爱民如子,人称“活菩萨”,你们觉得怎么样?”

    为了安定军心,他绝对还是向众人透露一些。毕竟,这些人只是穷苦百姓,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军人。

    李无疾的话,让下面的人一下子炸了锅。

    “要是能请到王大人来南京,当然好了!”

    “王大人是好官,快去请他!”

    王国强和张师儒对望一眼,都是点了点头。

    王泰的大名谁人不知,报纸就是王泰办的,人人生来平等,也是他提出来的。况且,王泰爱民如子,对豪强官绅毫不手软,正中他们的下怀。

    “咱们自己干不行吗?”

    人群中,显然也

    有不同的声音。

    “就是,咱们自己占了南京,凭什么让外人来捡便宜?”

    又有人附和着说了出来。

    李无疾抬头一看,原来是“里仁会”的首领曹霸,和漕帮的刘五。

    “兄弟们,朝廷势大,咱们不是对手。想要保住性命,恐怕真得借助王大人的力量。”

    王国强不满地看了一眼曹霸和刘五二人。

    这两个人,畏畏缩缩,直到史可法和高弘图等朝廷大员被杀,群势汹汹,这才姗姗来迟,真是让人失望。

    “李大哥,能联系到王大人吗?”

    王国强满眼期待,还是有些担心。

    “我这些玻璃、瓷器,都是从河南买的,也是从王大人的手下人那里买的。联系到王大人,没有问题!”

    李无疾大声呐喊,众人都是欢声一片。

    毕竟,他们是造官府的反,如果有王泰这个爱民如子的大反贼和他们一起,他们别提多心安了。

    作为众人领袖的王国强和张师儒,更是喜笑颜开,眉宇间的愁容荡然无存。

    “奴籍抬上来了!”

    不知谁大喊一声,一筐筐的账册文书,全部给拿了上来。

    众人迫切的目光当中,李无疾上前翻看了一下,除了奴籍,还有不少卖儿卖女卖田卖屋的借据。

    这些豪强官绅,果然够心狠!

    “兄弟们,咱们一起,烧了这些奴籍和借据。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贱民了!”

    李无疾大声喊了起来,惹起周围人热烈的回应。

    “烧了它!”

    “烧了它!”

    奴仆们的山呼海啸声中,装满帐册、奴籍文书、借据的竹筐都被纷纷点燃,熊熊的火光当中,王国强等人脸上红彤彤,目光里面,充满了希望。

    李无疾看了一眼眼神闪烁的曹霸和刘二,目光幽幽。

    有些人,只要是拦路虎,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出去。

    为了自己,也为了河南卫军,更是为了将来的天下百姓。

    “李兄弟,周家的钱粮都搜出来了,你看,怎么个打算?”

    奴仆们的欢呼声中,一个个装满金银细软的箱子被抬了出来,在院中堆积,有人上前就抢,被李无疾的部下阻止,双方口舌不断,粗话连连。

    李无疾看了一眼周围的王国强、曹霸和刘二,人人都是忐忑不安。

    “这还有什么商量的,分了就是!”

    曹霸迫不及待,脱口而出。

    “李大哥说了算。我们漕帮来的人少,多少都无所谓。”

    漕帮的刘二,倒是不争不抢,看来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

    李无疾暗暗摇头。一群乌合之众,事还没有成,已经要“坐地分赃”了。

    “王兄弟,曹兄弟,刘兄弟,我李某人带大家伙起事,不是为了这些金银财宝,而是为了废除各人身上的奴籍,让大家抬起头来做人。”

    李无疾站在了一个装满银子的大箱子上,大声向院中的奴仆们说道。

    “大家不争不抢,凡是以前周家的奴婢,还有前来的其它兄弟,人人各得米粮一份,由女眷和长者带回各家。周府的青壮和我们一起,去占了官府各衙门。以后,咱们就不受人欺负了!”

    王国强也是站上了另外一个箱子,挥舞着手里的长刀,面色通红,慷慨激昂。

    “兄弟们,已经是造反了。大家伙一起,把那些豪强官绅全赶出去!官吏全杀了,咱们自己当家做主!”

    “一起去!”

    “杀贪官污吏!”

    “杀豪强官绅!”

    奴仆们纷纷挥舞着兵器和拳头,群情激奋。

    李无疾轻轻松了口气。

    这南京城,总算是乱起来了。

    下一步,就占了户部的银库,然后整编“削鼻班”和“里仁会”,暂时维持城中秩序。

    至于将来,还需要大军进城,恢复秩序。

第29章 乱平

    朝阳升起,霞光染红了东方的天际,原来的南京京营,如今被李无疾等人占据的造反大营,沐浴在了一片温暖当中。

    清晨,用过饭,乱糟糟一团的众人,便被聚集到了空荡荡的教场上,瞬间被塞了个满满当当,人满为患。

    南京城十余万奴籍,到这里来的男丁不过少数,但也有四五千人。

    毕竟,这关系到千家万户将来的生计和命运。

    “兄弟们,静一下,听我说两句!”

    李无疾和徐大成站在高台上,大声呐喊,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高台下,很快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是抬起头来,看着高台上的李无疾等人。

    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此言果然不虚。

    “兄弟们,兄弟我走南闯北,和河南的王泰王大人有些交情。我已经联系上了王大人,他体恤兄弟们替天行道,特地派了徐将军带 300 将士前来,帮助大家,对付官军的进犯。”

    台下众人一片惊讶,随即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李大哥,王大人就派这百十号人来,能起作用吗?”

    “一喊就到,不会是假的吧?”

    又有人狐疑地喊了出来。

    “300 人确实不够,不过他们对付朝廷的官军,是绰绰有余了。”

    李无疾大声笑道,镇定自若。

    “徐将军只是路过的河南水师,他已经派人禀报王大人,几日后,王大人还会派更多的将士前来。大家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

    人群安静片刻,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李大哥,我们信你!”

    “李大哥,你是个好人,我们信你!”

    “李大哥,大家信你,你就说怎么办吧?”

    有人开头,下面马上有人纷纷附和了起来。

    “好!”

    李无疾摆摆手,等众人安静了些,才继续说道:

    “既然各位兄弟信我,我就要对兄弟们负责到底。在王大人的大军到达之前,咱们还得自己守城,自己保护自己。”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本来这造反就是九死一生,有人组织,自己保护自己,当然要出人出力。

    “兄弟们,愿意从军的,经过考核,以后就是河南卫军的将士,无论是谁,军中一视同仁,新兵每月军饷一两,成了老兵,月薪一两半。”

    李无疾看着兴趣盎然的众人,郑重其事。

    “河南卫军,可不是那么好当,军纪森严,训练严苛。受不了苦的,千万不要逞强。其余的男丁编成民壮,协助守城,训练虽然没有那么严苛,但一样要守军令,最起码的军规,不得扰民,秋毫无犯,否则就是军法从事。”

    只要约束好了这些人,城中就安静了大半。这些人里面,大多数都是良善之辈,那些个想要作奸犯科者,慢慢收拾就行。

    关键是,要立下规矩,最好不要引起暴乱。

    众人窃窃私语,七嘴八舌,很快,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听李大哥的!”

    “我要从军!”

    “算我一个!”

    人声鼎沸,欢呼雀跃,李无疾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下面,请兄弟们自愿报名,排好队,由徐将军编练队伍!”

    李无疾走到一旁,目光从热闹的征兵队伍处移了回来。

    “贾峰,派人马上张贴安民告示。南京城,不能再乱下去了。”

    张贴安民告示,城中逐渐恢复秩序,总不能火烧连营七百里,留给自己人一个一片废墟的南京城。

    贾峰安排下去,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户部银库,还没有攻下来吗?”

    李无疾看着贾峰,脸色变的严肃。

    “大人,镇守户部银库的,是南京京营副将

    李成栋,此人原是闯贼李自成部下,极能领兵,户部银库墙高壁厚,上面还有火炮。兄弟们围了一夜,死了 300 多人,军中将士死伤十几个,徐二兄弟也受了伤,也没攻进去。”

    贾峰说完,低着头,不敢抬头。

    李无疾面色凝重,抬起头来,看向原处的徐大成。刚好徐大成的目光转了过来,二人目光一对。

    徐大成过来,听了李无疾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我留下 100 军士在京营,其他的去银库。”

    徐大成冷冷一笑。他就不信,还有河南卫军攻克不了的地方。

    胆敢伤害军中同袍,他绝不会轻饶。

    李成栋,南京京营副将,少时跟随李自成部下高杰为盗,号“李诃子”,后随高杰一起归附明朝,累官总兵,驻守徐州。

    徐州水师叛乱,李成栋节制不力,被调到南京京营担任副将,镇守户部银库。

    如果王泰在此,必然知道此君罪大恶极,所犯罪恶,罄竹难书。

    历史上,甲申之变,清军入关,大明弘光元年(1645),满清豫亲王多铎和兵部尚书张存仁征江南,李成栋率所部剃发投降满清,并跟随清军攻打浙江、福建、广东等地,参加多铎和张存仁制造的扬州十日,并亲自制造了嘉定三屠,残杀汉人百姓十余万人。

    后,此君又擒杀南明绍武帝朱聿鐭,杀害反清势力“岭南三忠”的陈子壮、张家玉二人。大明永历二年(1647),被满清授广东提督,加左都督衔。永历三年(1648)正月,李成栋与满清两广总督佟养甲不合,聚众反清归明,封惠国公。

    大明永历四年(1649),李成栋出兵江西省,兵败坠水而死。

    如今,李成栋不明形势,以为只是暴民兴风作浪,又击杀了进攻银库的数百奴兵,这些,可都是李无疾组织起来的真真正正的普通百姓。

    不过,李成栋虽然骁勇,但也被围在了银库重地。

    也许,李成栋本就没有想着突围离开,而是固守待援,等待暴乱平息,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暴民造反,不过一群泥腿子而已,能成个屁事!

    安民告示贴下,南京城内百姓小心地打开房门,张望街头,随即马上又关上门,从门缝里面向外看去。

    原来,有数百“暴民”气势汹汹,持枪执刀,正在推着几辆炮车过来,看样子,是奔户部银库的方向。

    不知道这些家伙,又要怎样的一番惊天动地?

    “蓬!蓬!蓬!”

    火炮声隆隆,南京户部银库重地,烟雾缭绕,到处都是尸体,血迹斑斑。徐大成带人过来,和黄鼎文、贾峰汇合,几门火炮齐鸣,直奔银库的高墙。

    实心铁球凌空飞舞,砸在银库高墙之上,砖石纷飞,墙壁轰然倒塌,墙上的银库守卫死伤无数,余下的屁滚尿流,纷纷向后逃去。

    火炮被推近,对着银库大堂继续轰击,直到大堂一片断壁残垣,军士们才绕过大堂的废墟,继续攻击躲在银库里的残余守兵。

    “降了,降了,别打了!”

    军士们排铳齐发,里面的守军被打的抬不起头,纷纷叫喊着要投降。

    “一个不留!”

    徐大成面色阴冷,断然下了军令。

    300多条人命,还有十几个军中同袍,岂能都白死了。

    火铳掩护,十几个掷弹兵上前,震天雷一阵狂轰滥炸,连续砸了三轮,军士们才冲了进去。

    一阵并不激烈的战斗,死伤了两三名军士,徐大成大步跨了进去。

    银库库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和成堆成堆散落在地的银子,破碎的木架和残肢断体到处都是。

    一个披甲的军官倒在一处角落,一条腿被炸断,腹部血肉模糊,血流满地,奄奄一息。

    “大人,问过银库的守兵,这就是南京京营副将李

    成栋!”

    军士上来禀报。

    “尸体扔出去喂狗!”

    徐大成面色阴沉,目光冷厉。

    对百姓如狼似虎,对上官奴颜婢膝,对敌畏之如虎,打不过马上投降,欺软怕硬,这些狗贼,也算军人!

    从徐大成带兵前来,没有半个时辰,就占了银库衙门。

    围观的黄鼎文等人,都是目瞪口呆。

    这些家伙,才是真正的军人!有他们在,南京城必然固若金汤。

    徐大成带人离开,李无疾和黄鼎文带人占领了银库,开始清理银库。

    毕竟,庶政的根本就是银钱。

    有这么多银子,他们的日子可好过多了!

    “冲进去!抢了狗官的银子!”

    徐大成等人没离开多久,一群气势汹汹、手持刀枪的地痞流氓,其中还有许多乱军,他们撞开了户部银库的大门,让里面的李无疾等人都是一愣。

    看来,南京城大乱,各路人马都是起了心思。

    “快滚出去,否则格杀勿论!”

    曹霸皱着眉头,大声怒喝了起来。

    “砰”的一声,曹霸胸前中弹,眼神中一片不可思议,栽倒在地。

    原来是流氓地痞中某位浪荡子,想要给李无疾等人下马威,占了银库,直接给了曹霸一下。

    十几个冒烟的铁疙瘩扔了出来,落入流氓地痞的人群中,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便被一片浓烟所笼罩。

    “开火!”

    徐二左臂挂着绷带,一声令下,三十支火铳一起开火,加上震天雷兴风作浪,很快,银库大院只剩下满满的一地血肉和尸体,余众仓皇逃窜,一个不剩。

    李无疾看着紧紧关上的府库大门,眉头紧皱。

    这一波过去,肯定还有下一波,银库重地,可得重点把守。

    大街上,看着气势汹汹、当街行凶的各路暴乱队伍,巡逻的王国强等人,都是皱起了眉头。

    这些家伙,到底是敌是友?

    一顿排铳警告,暴动者纷纷逃去,不知又窜向了何方。

    即便是贴了安民告示,整个南京城,不时响起喊杀声和爆炸声,城墙上,城门处,城内各处衙门,大街小巷,地痞流氓、溃军不断兴风作浪。

    街上一片萧条,百姓人心惶惶,每一个人躲在家中,门窗紧闭,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抵御之物,生怕祸端上身。

    东城和东南城权贵最多,也最乱,这片权贵集中的城区匪盗猖獗,兴风作浪。城中的地痞无赖等人,纷纷趁机浑水摸鱼,杀人放火,搞的城中乌烟瘴气,人心惶惶。李无疾等人忙于攻占把守各衙门,对城中的乱象,也是有心无力。

    满街都是手持刀枪的奴仆,其中地痞流氓、好事挑事者不乏其人,他们跟着奴仆们攻占各大府宅,烧杀抢掠,煽风点火,城中一片腥风血雨。

    冲天的烈焰,滚滚的黑烟在南京城上空翻腾,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厮杀声才停了下来。

    夜色降临,城内终于安静了一些,持枪执刀的奴兵们开始接管了全城,李无疾众望所归,是暴动的首领,奴兵被军士们带领,开始在城中维持秩序,接管各个城门,遇到浑水摸鱼者,便是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即便如此,毕竟人手有限,奴兵素质良莠不齐,漕帮、盐帮、各大小势力,各路人马纷纷进城,明争暗斗,各种案件层出不穷,众人焦头烂额,也是无奈。

    随着湖广的援兵源源不断,数千人乔装打扮进入城中,南京城才被河南卫军实际控制。

    正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河南卫军开始恢复城中秩序,打击各种作奸犯科、为非作歹者。

    南京城,很快恢复了安静局面,甚至比以往更加井然有序。

第30章 东南

    一场秋雨一场寒,落叶遍地,秋风萧瑟,小冰河时期的福建泉州府晋江,虽处南地,却也是秋意绵绵,清冷瘆人。

    相比于阴冷的天气,这东南沿海的泉州城里,此刻却是人心浮动,甚至是心头火热。

    山河破碎,前后失据,群雄角逐,大明王朝,已经处于支离破碎的边缘。

    崇祯四年,郑芝龙于福建沿海金门海战中击溃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从此海氛颇息,通贩洋货,皆用郑氏旗号,无儆无虞,郑芝龙尽以海利交通朝贵,寖以大显,八闽以郑氏为长城。

    至此,郑芝龙的通商范围广及东洋、南洋各地:大泥、浡尼、占城、吕宋、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巴达维亚、马六甲、柬埔寨、暹罗等等。部下汉人、日本 人、朝鲜人、南岛等各色人种高达万人,拥有船只超过三千艘,成为中国海与南海的霸权。

    崇祯三年春,郑芝龙在福建晋江安海镇建置豪华府地,历时 3 年余告峻。郑府占地超百亩,楼阁亭榭,小桥曲径,奇花异草,规模宏耸,直通五港口岸,奢华异常。

    对于一贯奉行“实用主义”、“利益至上”的郑芝龙来说,其海盗出身,什么国家、民族、忠孝仁义,在他眼里,统统狗屁不是。当年他投降明朝,诏授海防游击,任“五虎游击将军”,只是想利用其官方身份垄断海外贸易,牟取巨额利润,并非忠于明朝。

    这几年来,外界发生的一切,让郑芝龙应暇不及。吴三桂降清、献出山海关,李自成卷土重来、大闹天宫,更为离奇的是,王泰和朝廷决裂,自立门户。

    南京大乱的消息传来,更是让他吃惊。北京已经是深陷泥潭,南京又跟着大乱,王泰在河南拦腰斩断,内忧外患,这大明朝看来是完了。

    “崇祯虽然在位,朝廷依旧号令天下,但以王泰的势力,朝廷又岂能抵挡?现在让我等北上勤王,这不是送死吗?”

    坐在郑府大堂主位的郑芝龙,眼神幽幽。

    河南名下水师的实力,他可是亲眼目睹。

    在郑芝龙面前的桌上,则是摆着一封福建巡抚张肯堂的来信。从郑芝龙的话语中得知,大概是要郑芝龙北上勤王。

    “大哥,当初要是在东番岛截杀了山东水师,就是咱们郑家就一家独大,也就没有王泰现在的气势了!”

    郑芝龙的四弟郑芝豹悻悻说道,岔开了话题。

    王泰的山东水师,将士数万人不说,坚船利炮,而且用的是蒸汽机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郑芝龙不愿意和朝廷发生冲突,从而导致王泰手下的山东水师兵强马壮,一发不可收拾。

    这也导致郑家的贸易量急剧减少,尤其是日本,朝鲜两地的贸易,减的更多。

    “老四,别说气话。大哥做的对。幸亏当初没有对付王泰,要不然,郑家今天的处境就惨了。现在,还是要选一下,郑家何去何从,不能再混淆不清。要是晚了,可是对郑家不利。”

    郑芝龙的三弟郑鸿魁,则是赞成郑芝龙的做法。

    郑鸿魁是崇祯十三年的武进士,曾任朝廷的锦衣卫指挥使,原名郑芝凤,中了武进士才改为郑鸿魁。

    随着王泰势力的日益增长,郑芝龙想剿灭山东水师的念头一天天消退,希望已是渺茫,到了如今,郑家更是惶恐不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谁也不知道,王泰下一步,会不会对付郑家。

    幸好郑家还有个郑成功在王泰麾下效力,要不然,双方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三哥说的没错。幸好大郎在王泰麾下效力,中间还有缓和的余地。得罪了王泰,对我们郑家,没有什么好处。”

    郑家老五郑芝鹏,也在附和着三哥郑鸿魁。

    郑家五兄弟,龙虎风豹鹏,老二郑芝虎英勇善战,但不幸在与海盗的冲突中丧生,剩下其他兄弟

    四人,每人都是一大家子,自然要慎重考虑。

    “老三、老五说的没错。朝廷已经烂了,咱们要做出个抉择,是继续割据东南沿海,还是向王泰表示善意。”

    郑芝龙点点头,对老三郑鸿魁的提议受肯。

    他看了一眼堂中众人,眼神炯炯。

    “我的意思,是向王泰示好,一旦他举旗造反,咱们郑家,唯他马首是瞻。”

    对于他来说,郑家看似家大业大,威风凛凛,实则危机四伏,内部忧患重重。

    先不说外部王泰的虎视眈眈,即便是家族内部,也是勾心斗角,门派四立,有拥朝廷的保明派,也有对河南向往的反叛者,更有割据自立的独立派。

    郑芝龙衡量局势,迅速得出结论,投靠王泰,但他也深知,要想得到更多,付出的同样要更多。

    “大哥,现在王泰还没有公然举旗,现在向他卑躬屈膝,会不会太早了些?”

    郑芝豹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自立为王,可比寄人篱下来的强。

    “要是等王泰公然反叛,就来不及了。”

    郑芝龙摇了摇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今南京大乱,北地风云际会,向王振东示好,正是时候。

    “如今天下大乱,江南无主,王泰水师一家独大,步卒精锐,更是天下无双,江南不日必归王泰。难道咱们兄弟真要北上勤王,和王泰开战?”

    郑鸿魁看了看兄长,脸色凝重。

    “何去何从,大哥还要从长计议。”

    “这有什么可以商量的,直接杀了张肯堂,灭了他的标营,一了百了!”

    老四郑芝豹,迫不及待说了出来。

    堂中众人都是一惊,顿了片刻,郑鸿魁才摇了摇头。

    “老四,张肯堂官声不错,杀不得,不然会在王泰那里落下芥蒂。还有,黄道周如今是张肯堂的幕僚,他也在福建。如果我所料不错,北上勤王,肯定是黄道周的意思。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不要留下后患。”

    仓皇行事,大肆杀戮,总归不是上策。还是要温和些,以免遭人口舌。

    郑芝龙皱眉不语,郑鸿魁接着开口。

    “何况,陈子龙是黄道周的学生,他如今是王泰的左膀右臂。杀了黄道周,陈子龙那里……”

    “三哥,你说的轻巧,若是没有投名状,王泰如何接受咱们兄弟?不除掉张肯堂,怎么控制福建?咱们兄弟的利益,如何保障?况且,我也听说了黄道周和王泰,这两个人是死对头,杀了黄道周,正好解决了王泰的麻烦!”

    利益!

    郑芝豹的话,让郑芝龙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除掉了福建的残明势力,举福建全省投王泰,到时候还不是封疆大吏,怎么也比现在区区一个海防游击来的痛快。

    他们这些人,眼中只有利益,良禽择木而栖,那是基本。

    “王泰妇人之仁,不肯起兵造反,有些事情,咱们就替他做了。至于张肯堂,黄道周,不过书生而已,不值一提。”

    郑芝龙终于开口,眼神狰狞。

    “到时候请张肯堂他们前来,商议北上勤王,那是不听话的,全都杀了。张肯堂和黄道周,驱逐出福建即可!”

    刀砍枪刺,惨叫声不断,当大堂上的喊杀声逝去,一切都归于平静。

    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淋漓,一地的杯盏、酒菜狼藉。

    “大哥,都解决了!”

    郑芝豹从大堂里出来,走到院中沉默不语的郑芝龙面前,话语中,还有一丝兴奋。

    “这些狗贼,还以为又能从我们郑家得到好处,一股脑一勺烩,倒是省事!”

    郑芝龙的五弟郑芝鹏,脸上还有鲜血,神态却是轻松。

    他们身后的郑家子侄和勇士,身上都是鲜血,人人来

    不及整理,也没有人在乎。

    郑芝龙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大堂,目光从那些尸体上一个个看过。

    上到福建总兵,下到千户、游击,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那里,无一生还。

    诛杀了这些武将,整个福建官军群龙无首,这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郑芝龙,你这乱臣贼子,你到底要怎样?”

    黄道周和张肯堂一行人在郑鸿魁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看到大堂上的惨状,痛心疾首,破口大骂了起来。

    崇祯十三年,崇祯以“伪学欺世”之罪重治黄道周,贬斥回乡,永不录用。

    如今,朝廷形势危急,崇祯发诏书,召天下兵马进京勤王,黄道周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郑芝龙阻止了四弟郑芝豹和郑家子弟的怒目向前,轻蔑地看了黄道周一眼,冷笑了一声。

    “石斋先生,报纸上都说了,你学识渊博,国朝第一,应该教书育人,孜孜不倦。至于这些打打杀杀的粗事,你就不要掺和了。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靠嘴说说就能解决的。”

    黄道周面色通红,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河南报纸上对他的这些评价,只配当一名教书先生,让他可谓是颜面尽失。

    “郑芝龙,你到底要做甚?”

    福建巡抚张肯堂脸色苍白,语气却是平静。

    福建本就将少兵寡,郑家本是最大的指望。如今勤王归于泡影,希望福建不要再乱了。

    “隋炀帝滥用民力,百姓水深火热,但至少还挖了大运河、打了高句丽,当今天子只打了后金,照样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郑芝龙打算投了河南王泰,让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有何不可?”

    郑芝龙冷冷看了一眼张肯堂和黄道周,目光中不无讥讽。

    “二位大人,下官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为了郑氏一族,而是为了全福建的百姓,全天下的百姓!。”

    郑芝龙志得意满,他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张肯堂和黄道周,扫过他们瑟瑟发抖的随从,立即有几个官员磕头就跪,痛哭流涕。

    “郑将军,放过下官吧!”

    “郑大人!放过下官吧,下官上有老、下有小,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几个官员磕头碰脑,张肯堂摇头叹息,黄道周立刻怒斥了起来。

    “食君禄,忠君事,怎能如此卑躬屈膝,毫无廉耻!都给我起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黄道周的痛斥,立即遭到了一名跪地官员的反击。

    “黄道周,你放的什么狗屁?我老母常年卧病在床,几个儿女尚在幼年,我要是死了,谁去照顾他们?王泰爱民如子,比当今天子滥用民力可强多了。你要死自己死,不要拉着我!”

    官员的一番反击,让黄道周面色发红,再次语塞。

    “他们几个,都放了!”

    郑芝龙莞尔一笑,摆了摆手。

    一群无用的书生而已,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几个文官连连拜谢,仓皇离开。

    “郑芝龙,狼子野心,不得好死!”

    破口大骂的黄道周和沉默不语的张肯堂,被郑家的军士押了下去。

    “三弟,麻烦你跑河南一趟,向王泰表示善意,顺便把张肯堂和黄道周礼送出境。五弟,你去一趟东……台湾,和王泰部下接触,一旦朝廷官军来袭,还需要他们的援助。”

    郑芝龙一一安排下去,心情也是安静了几分。

    有了福建这份投名状,郑家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第31章 天命所归

    崇祯九月十一日,陕西,西安城,清晨。

    虽说如今只是初秋,但已经是秋雨霏霏,寒意逼人,尤其是兵祸荼毒过的西安城,更见冷清。

    对于西安城内的百姓来说,自崇祯二年起,这兵祸就没有消停过。一个多月前,闯军攻打西安,城池又一次被涂炭,烟熏火燎、刀枪箭痕的痕迹犹在。

    而这一次,战争的痕迹还没有消失,李自成却要迫不及待地称帝了。

    李自成称帝的日子选在九月十一日,历史上正是西夏李元昊称帝的日子,之所以选在同一日,也毫不奇怪,李自成以李继迁为其建国太祖,建国号“大顺”。

    李继迁是西夏太祖,如今又被李自成尊为大顺国太祖,看来,其本人终于是回归其党项祖宗的怀抱了。

    西安城中,全城大扫除,满城的垃圾被运出城去,连城内的叫花子也和垃圾一样被“运”了出去,扔到了南山各处,三天走不回西安城。

    大街小巷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纤豪不染,还有官员来回巡察,一本正经。

    除了大街小巷,各家百姓的自家房屋,也在进行着大扫除,人人都是换上了新衣,犹如过春节一般。

    闯军的“三年免征”,使得关中百姓欢呼雀跃,对闯军爱戴不已。只有那些个豪强官绅躲在暗处瑟瑟发抖,但也不敢大意,费力打扫。

    秦王府,正殿大堂,宾客满座,关中豪强缙绅,齐集一堂。

    桌上酒菜却是平常,一盘青菜,一盘豆腐,一盘糯米糕,一盘凉菜,一盘馒头。

    满座豪强官绅面无人色,强作欢颜,人人惴惴不安。

    李自成攻占陕西,除了抚慰安民,“三年免征”赋税之策外,没收前明官员贪污所得,以充作闯军粮饷供给。

    根据闯军一贯的作风,这一次,他们这些豪强官绅,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堂内外,四周环立的这些闯军将士,持枪执刀,戾气满身,看向众人的目光,也是让人栗然心惊。

    坐中的郑子羽,此刻也是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他已经从咸阳知县致仕,作为关中名士出席,虽然迫不得已,却是理所当然。

    “马将军到!”

    军士的声音响起,堂中一众豪强乡宦,纷纷站了起来。

    马回回在一众将领的陪同下,威风凛凛,大踏步进了大堂,而他身后许多士卒,手里拿着各种饮酒装饰的金银器皿进了大堂,放在了大桌之上。

    一时间,数百件器皿,摆满了大桌,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各位,本将是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若有得罪,请诸位乡亲见谅!”

    马回回眼光冰冷,扫过堂中一众乡宦,漫不经心抱拳行礼。

    “请将军明言!”

    有乡宦开口说道,满脸赔笑。

    众人也都是连连点头,毕恭毕敬。

    “各位,那就多谢了!”

    马回回轻声一笑,指着桌上的金银器皿。

    “桌上的金银器皿分成三排,依次从前到后价钱分别为一万两,一万五千两,两万两银子。每人限买三个,以助军需。”

    众乡宦都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你这不是明抢吗?老夫没有那么多银子,难道要老夫卖儿卖女不成!”

    一个老乡宦满脸怒容,愤愤不平。

    马回回脸

    色一下板了起来,他目光阴冷,示意了一下。

    一个闯军士卒上前,恶狠狠就是一刀,立时将老乡宦砍翻在地,血流五步,惨叫声撕心裂肺。

    “去他家,钱粮细软,全部抄了!”

    马回回冷冷一句,转过头,又是笑容满面。

    “各位,请选吧!”

    周围闯军将士目露凶光,手中的刀枪寒光闪闪。众豪强官绅惶恐之至,纷纷上前,争先恐后各拿了器皿一只。

    郑子羽胆战心惊,上前上中下各级器皿各选了一只。这些酒杯、盅皿,贵的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便宜的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这些流贼,可真心黑。

    乡宦们选好,各自站好,人人赔笑哈腰。

    “多谢各位乡亲。另外,为了平抑物价,便利贸易,闯军废除崇祯年间官私所铸薄恶小钱,开炉铸造永昌通宝,大钱值白银一两,另铸当十、当五钱。”

    马回回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豪强们,又是满脸笑容。

    “各位,你们都是地方上的贤达,请各位先买一些值钱,为陕西百姓做个表率。大家不会反对吧。”

    “我买大钱五千、当十两万、当五四万!”

    马回回话音刚落,立时有豪强大声喊了出来。

    “我买大钱三千、当十、当五各三万!”

    “大钱五千、当十、当五各五万!”

    “我也是,大钱五千、当十、当五各两万!”

    乡宦们争先恐后,生怕惹恼了闯军将士。

    大钱已经出了,还在乎这些小钱?

    “好,为了方便各位乡亲,将士们会送制钱到各位家中,顺便拿回换取的银两。”

    马回回抱拳行礼,笑意盈盈。

    “各位,不要忘了,马上是我大顺皇帝登基之日,各位一定要记得前来观礼祝贺啊!”

    “一定,一定!”

    众乡宦纷纷点头称是,满脸的谄笑。

    郑子羽在账册上写下自己的购银,签字画押,不由得暗暗叫苦。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中,文武百官们伏地跪拜,山呼万岁,头戴冕冠、身披龙袍的李自成满脸凝重,坐于御座之上,接受百官的朝拜。

    改西安为长安,称西京;以秦王府为宫殿。追尊其曾祖以下为皇帝,母吕氏为太后,册封朱氏为皇后,陈氏为贵妃。

    皇后朱氏乃是秦王的宗室侄女,这样算起来,李自成和王泰二人,称得上是表亲了。

    颁布为李自成和他的父、祖避讳的规定:“其一切文书避海、玉、光、明、印、受、自、务、忠、成等十字,皆不许用。”

    “众卿平身!”

    李自成朗声说道,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激动。

    从今以后,这些跪伏的家伙,就是自己的臣子了。

    封功臣以五等爵。权将军、制将军封侯;果毅将军、威武将军封伯、子、男。

    汝侯马守应、泽侯党守素、薪侯谷英、磁侯刘芳亮、毫侯高一功、绵侯白旺、淮侯刘国昌;光山伯刘体纯、太平伯吴汝义、巫山伯马世耀、武阳伯李友、平南伯刘忠、桃源伯白广恩、确山伯王良智、京山伯陈营;子三十人,宁陵子田虎等;男五十五人,临胸男牛成虎等。

    尽管只有陕西一省,但此时的李自成心情欢畅,脸色通红,似乎他已经主宰了天

    下,可与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位君王并列。

    他的祖先李继迁,不也和他的疆土大小差不多。何况,他还占据的是关中富饶之地。

    含辛茹苦,奋斗多年,终于登临大宝,贵为天子!大丈夫行世,不过如此!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王泰这厮,可谓是道出了天下野心勃勃者的心里话。

    区区的一个陕西,他李自成,早已不放在眼里。

    先取陕西作基地,再略定三边,经山西攻取北京。这是他原来的谋士顾君恩为他制定的策略,虽然顾君恩已经不知何处,但李自成却将此策略熟记于心。

    下一步,就要挥兵北上,攻下北京城,和王泰划江而治了。

    或许,可令崇祯签城下之盟,分疆裂土,立自己为西北王,此计未尝不可。

    “万岁!”

    “拜见万岁!”

    李自成出了大殿,殿外的臣民纷纷跪下,恰好天气忽然变晴,阳光灿烂,照在李自成身上,熠熠生辉。

    李自成志得意满,这一刻,他觉得热血沸腾,自己真的是天命所归!

    登基典礼结束的第二天,李自成就迫不及待,下达了改制后的五营大军西进山西的军令。

    九月十三,李自成下诏,令大将李友、白鸠鹤等,率前军渡过黄河,占领山西西部各县,为大军东征做好准备。

    改制后的大军定为五营:中吉、左辐、右翼、前锋、后劲;前营为黑色、后营为黄色、左营白色、右营红色、中营青色。军职虽仍设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都尉、掌旅、部总、哨总等官。

    由于缴获了明军的大量战马、火器、铠甲,如今的大顺军兵强马壮,火器齐全,也令李自成信心满满,踌躇满志。

    和大明朝廷官军,尤其是王泰打了那么多次,闯军可是吃够了火器的苦头。现在,闯军,不,是大顺军也有了自己的火器营,火器齐全,足可以攻城略地了。

    而作为新朝,自然要更定官制,显示和前朝不同。如改内阁为天佑殿,设大学士平章军国事,以关中名士张天文为之。以原命知府李若星为军师。中央行政机构为六政府,增设尚书、侍郎,作为新朝首长;属员改郎中为中郎,主事为从事。翰林院为弘文馆,六科为谏议大夫,御史为直指使,尚宝寺为尚契司,太仆寺为验马寺,通政司为知政使。

    新瓶装旧酒,换了个名号而已,还是原来的官制,何苦为之?

    接下来,大顺又在西安开科取士。为了搜罗人才担任各级官员,由礼政府设科目试士,宁绍先充考官,用《定鼎长安赋》为题,提拔扶风举人张文熙为第一,其他中试者皆授以府、州、县官。

    另有改印日符、券、契、章凡四,在其故乡延安米脂建立行宫等,在一系列军政“革新”之后,李自成下令,禁乡民短后衣,明年粮每石征一两三钱,今冬每石折草六千斤,输长安。各县遣骡三百,征粟千石,大其斗,掳掠巨室助饷,以资大军。

    三年免征,充其量不过一场玩笑而已。

    崇祯二十年九月十一日,李自成在西安称帝 ,建立“大顺”国,以崇祯二十年为永昌元年,李自成下旨,令宏文馆学士李化鳞等草书檄文,声讨崇祯及大明朝廷之罪恶,号召天下百姓共反朱明,令山西京师诸郡县早日归附,李自成自己则是亲率大军东渡黄河,直逼大明京师。

第32章 北望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南京大乱、西北大乱、福建骚乱、各地风平浪静。

    河南,出兵北上迟迟未决,王泰一直保持沉默,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倡义提营首总将军为奉命征讨事:自古帝王兴废,兆于民心。嗟尔明朝,大数已终,严刑重敛,民不堪命。诞我圣主,体仁好生,义旗一举,海宇归心,入关西而席卷三秦。安官抚民,设将防边,大业已定。止有晋燕,久困汤火。不忍坐视,特遣本首于本月三十日,自长安领大兵五十万,分路进征为前锋;我主亲提兵百万于后。所过丝毫无犯。为先明文武官员等,刻时度势,献城纳印,早图爵禄;如执迷相拒,许尔绅民缚献,不惟倍赏,且保各处生灵,如官兵共抗,兵至城破,玉石不分,悔之何及?”

    檄文由陕西至山西,再至河北、河南、山东,甚至是关外、江南,一时天下皆知。

    王泰的面前,自然也有一份。

    李自成带兵北上,占领一片凋敝的北地,为了什么?是嫌自己活的太轻松吗?

    长城以外,已经是清军的地盘。长城以内,山东山西、京师腹地,清军任意驰骋,为所欲为。而清军之所以没有入关,显然对接手糜烂不堪的北地,心存顾虑。

    大雪纷飞,天地一片雪白,不知道此时的北京城,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南京已经是“叛军”所据,南迁之能是走海路,当然,运河也不是不行,只是如今是冬天,海河冰冻不通,只能走陆路。

    可以说,崇祯面临的局面,比历史上的甲申之春更加险恶,也不知道,崇祯皇帝会不会南迁?更不知道,如今的形势下,那些个抱着“春秋大义”不放的崇祯朝大臣们,会不会力主南迁?南迁到那里去?

    广东?云南?又或者是杭州?

    天子守国门,君主死社稷?

    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刚愎自用、倔强倨傲的崇祯天子,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大人,最新的战报!”

    陈子龙上来,把塘报放在了王泰面前的桌上。

    王泰拿起战报,看了片刻,轻声一句叹息。

    崇祯二十年 9 月日,李自成东征北京,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10 月日,仅仅天,李自成就攻克了山西首府太原,杀官军五千人出战尽殁,山西巡抚蔡懋德自缢死,晋王投降。

    10 月日,代州总兵周遇吉凭城固守,双方大战十日,周遇吉退守宁武关,悉力拒守,力战而死。11 月 3 日,李自成克宁武关,前后阵亡将士三万余人,伤亡惨重,李自成下令屠城。

    11 月 6 日晚,大同总兵姜瓖降李自成。

    11 月日,宣府副总兵王承胤杀总兵李辅明,率众降李自成。

    尽管已经猜到李自成会如历史上一样势如破竹,但亲耳听到,还是让王泰不由得有些唏嘘。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大人,这是北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

    杨震进来,递上一封信来。

    王泰打开书信看了一下,冷笑一声。

    “……闯军人马强众,议割西北一带分国王并犒赏军百万,退守河南……闯既受封,愿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剿辽藩。但不奉诏与觐耳。”

    王泰把书信递给陈子龙,陈子龙拿着书信轻声读下,也是摇头冷笑。

    “裂土而为藩王,索要饷银百万两,听调不听宣!还没有兵临城下就敢这样,李自成以为他是谁?”

    王泰则是暗暗心惊。以崇祯刚硬的性格,李自成这和谈的苛刻条件,是把崇祯往绝路上逼了。

    “鞑子那边,没什么动静吗?”

    王泰并没有看完信中的所有。

    “回大人,鞑子按兵不动,想来是要坐山观虎斗。鞑子的心腹大患是大人,对于李自成,恐怕是要拉拢了。”

    陈子龙抬起头,看着眉头紧皱的王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王国平私自出兵南京,王泰火冒三丈,不但让人把王国平从湖广押回,把顾炎武也骂了个狗血喷头,就连福建郑芝龙的使者,也给赶了出去。

    部下都是骄兵悍将,肆意妄为,王泰本来已经动员大军北上,出兵又给延迟。

    “大人,王国平还在外面跪着。”

    杨震进来,轻声在王泰耳边说道。

    看王泰面色阴沉,杨震想求情的话语,一时塞在了喉咙里面。

    在南京发动暴动,这么大的事情,先斩后奏,肆意妄为,的确是胆大包天。

    “让他进来吧。”

    王泰轻轻摆了摆手,杨震出去,一会带着满脸通红的王国平进来。

    “大人,都是小人胆大妄为,要责罚,就请你责罚小人吧,与旁人无关!”

    王国平进来跪下,磕头碰脑。

    “你倒是挺够义气!”

    王泰脸色难看,冷笑一声。

    “我要取南京,自己自会去取,何须你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又是爆炸,又是行刺,你是一军的将领,还是流氓地痞?”

    “大人,小人知错了,请大人责罚!”

    王国平一个劲磕头,一会额头上全是鲜血。

    “本想杀了你以正军法,世人又会说我,沽名钓誉,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也不在乎世人怎么说我,可是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饶了你,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王泰摆了摆手,眉头紧皱。

    “起来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湖广卫军统帅,你也别想了,大军克日北上,你就随大军,带罪立功吧。”

    王泰说完,杨震赶紧上前,把王国平扶了起来。

    杨秦摇了摇头。这个王国平,好心办坏事,他也不想想,王泰要取南京,易如反掌,需要他这样子装神弄鬼吗?

    这反而给了天下人口舌,认为王泰居心叵测。

    “陈先生,李自成发檄文讨伐当今天子,闯军已经兵发山西,一路势如破竹。依你看来,李自成到底意欲何为?”

    王泰摇摇头,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了一旁陈子龙。

    杨震和王国平这些家伙,忠心是忠心,就是脑子不够用。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天下人谁看不出来。

    不过,他也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

    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何况他是真的问心无愧。

    “李自成兵强马壮,想要割据一方。如能攻陷北京城,据北地而称雄,最好不过。如果不能,退回陕西,割据关中之地。”

    陈子龙的话,让王泰点了点头。

    北地糜烂,李自成这个时候北上,最多劫掠一番。他要控制整个北地,想从京城劫掠些银子,恐怕只有从那些贪官污吏身上想办法了。

    “大人,鞑子那边竟然沉得住气,显然是想坐山观虎斗,最后浑水摸鱼。”

    董士元眉头一皱。

    “大人,若是要北上用兵,就得趁早,再过一个多月,海上可就冰冻了。”

    河南卫已经下了动员令,但大军迟迟没有北上,也是因为李自成在西北闹得太大。

    如今李自成已经挥军北上,河南这边,却一直没有动作,也是让他奇怪。

    “鞑子想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没那么容易!”

    张煌言冷笑一声,向王泰肃拜一礼。

    “大人,李自成奔北京城而去,河南卫军于公于私,也得保君王、护京师。京城不止有大明朝廷,有大明天子,也有数十万的百姓。无论如何,大人都不能坐视京师四面受敌不理。”

    “大人,李自成北上,即便是占领了北京城,也没有什么好处。鞑子对北京城和关内虎视眈眈,两者必有一战。大人坐山观虎斗,等到李自成和鞑子两败俱伤,最后收拾残局,岂不更好?”

    杨秦的言语杀人诛心。

    既然北地天灾

    **,河南卫军又何必北上,蹚这趟浑水?只要经营好了黄河以南,天下还不是河南卫军的。

    “大人,此刻北上,不是明智之举。”

    顾炎武附和着杨秦,仿佛是有感而发。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某人的天下。朝廷滥用民力,以至于大明天下动荡,百姓水深火热。既然根子已经烂了,就推倒重来吧。”

    根子烂了,推倒重来。

    王泰微微一笑。说的轻松,那里还有一个大明朝廷,即便是崇祯不在,还有历史上那些大明宗室,想当皇帝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陈子龙,说说你的意思。”

    王泰的目光,移向了陈子龙。

    “大人,是否出兵北上,全在大人乾坤独断。”

    陈子龙不置可否,把皮球踢给了王泰自己。

    杨震看了一眼王泰,眼神犹犹豫豫。

    “大人,真的要北上吗?”

    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挥兵北上。就像杨秦的话一样,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简直不要太好。

    “我虽然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乱臣贼子,但皇帝怎么说也是我的老丈人,公主天天在我的耳边唠叨,我怎能不去?”

    王泰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挥兵北上,崇祯岂不是更觉得羞辱,岂不是更要钻牛角尖?

    不过,事到如今,如果不发兵,大义上难以说的过去,也只能如此了。

    “朝廷说我是乱臣贼子,我倒是要让天下人看看,这大明天下,只有我王泰北上勤王。也让天下的百姓看看,大明朝那些忠臣孝子的丑恶嘴脸。”

    王泰哈哈大笑,站了起来。

    “咱们就以勤王的名义,挥兵北上,董士元带领水师,张元平带山东兵马,王国平带湖广麾下将士,杨震带河南卫各军,发檄文,广而告之,和建奴、李自成来一场大战!”

    河南卫军不吭声,还真以为他王泰是病猫。

    “檄文?”

    众人都是一愣。

    难道说,河南要和李自成一样,也来昭告天下,要来个针锋相对?

    “杨震、王国平,把檄文拿过来,展示众人!”

    王泰兴致勃勃,大手一挥。

    杨震心知肚明,赶紧出去,和王国平一起,把一张檄文拿了进来。

    众人睁大了眼睛,过来观看,都不由得心头激荡。

    “粤维我祖轩辕,肇开疆土,奄有中夏,经历代圣哲贤豪之缔造,兹成文明古国。凡吾族今日所依止之河山,所背服之礼教,所享受之文物,何一非我先人心血颈血之所留遗,故睹城邑宫室,则思古人开土殖民之惠;睹干戈戎马,则思古人保种敌忆之勤;睹典章法制,则思古人贻谋教诫之殷。骏誉华声,世世相承,如一家然,父传之子,祖衍之孙,断不容他族干其职姓。”

    顾炎武精神一振,大声读了下去。

    “何物胡清,敢乱天纪,挽弓介马,竟履神皋。夫胡清者非他,黑水之旧部,女真之鞑种,犬羊成性,罔通人理。始则寇边抄虏,盗我财物,继则羡我育腆,耽我文绣,利我国土。有崇祯年造,鞑虏逞其凶残悍恶之性,屠杀我汉族何止百万,侵我中华,觑我神器,屠我百姓,奴我同胞。

    惟野蛮之不能统文明,戎狄之不能统华夏,少数之不能统多数。

    我黄帝神明之胄,百兆之众,岂能任由鞑虏虐杀凌辱!凡我大明百姓,誓必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故地,以雪凌辱之耻。今者特兴讨罪之师,率大明子弟,为天下先,冀雪前耻,用效先驱。”

    众人读完,都是脸色发红。

    感情这一篇檄文,是伐清的檄文了。

    李自成伐明,王泰伐清,这是针锋相对,还是故意为之?

    这样一来,就看河南卫军能不能承担起和流寇、建奴两线作战的重负了。

    河南卫军,真有这么强的实力吗?

第33章 议南迁

    两份檄文!

    身处乾清宫中的崇祯,近日来焦头烂额,对于外界的诸般噩耗,心有余力不足,甚至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

    江南奴变,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幕后主使,福建惊变,郑芝龙控制了福建,形同割据,李自成挥军东进,势不可挡。

    再加上王泰挥军北上,这天下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偏偏堂堂大明朝廷成了配角。

    南京被占,南迁无望;山海关建奴虎视眈眈,西北的李自成又挥兵直逼京师,河南的王泰也不甘寂寞,名为勤王,实不知意欲何为。

    文臣百无一用,武夫难以节制。文武百官,满殿无一人可用!

    南北隔绝,强敌环伺,难道说,大明朝廷到了他手里,气数已尽?

    冷风吹过,雪花飞舞,才是十一月底,已经是如此寒冷,也不知道,今年冬天该如何度过?

    各路兵马虎视眈眈,京城人心惶惶,每日向南逃亡的百姓不绝,其中不乏权贵之家,运河上南下的船只络绎不绝,北京城,十室八空,用空城也形容,都不为过。

    就连那些视官如命的官员之中,许多人都是辞去了要职,携带娇妻美妾,告病还乡。帝国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人人都在寻找后路。

    官吏惰于政事,以至于大街小巷,垃圾遍地,腥臭难闻,道路肮脏,再加上雨雪霏霏,满地的泥泞,大街小巷,人畜粪便遍地都是。

    肮脏发臭的街头巷尾,蓬头垢面的叫花子往来不绝,看他们的人数,似乎大于街上的本地居民。光天化日之下,打架斗殴、抢劫杀人,调戏妇女,各类案件层出不穷。

    官府懒政,決決大国首府,乌烟瘴气,一地狼藉,充满了末世景象。

    “王泰,你这乱臣贼子,活该千刀万剐!”

    崇祯嘴里,恨恨吐出一句。

    王泰,就是这个乱臣贼子,把自己逼到了如此境地。他现在还来勤王,一个卑鄙小人,当了婊子又立牌坊,他难道真不知道,世间还有羞耻二字?

    亏自己还把女儿嫁给了他!

    要是当初早点杀了此贼,何至于有今天的窘迫!

    大明朝廷,也不至于到现在这般地步。

    现在却该如何?

    自古艰难唯一死,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保住大明,否则,他又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大明列祖列宗?

    “陛下,山西有军情来报。”

    王承恩带着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悄无声息进来,轻声说道。

    “快说,到底怎么了?”

    恢复了几分斗志的崇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急迫。

    “陛下,是居庸关那边……”

    王承恩看着满脸期盼的崇祯,不忍心摧毁君王最后的美梦。

    “居庸关那边怎么了?快说!”

    崇祯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

    “陛下,唐通率军投了李闯,居庸关已经失守了。”

    王承恩的话,让崇祯脸色煞白,怔了片刻,瘫坐回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唐通带兵进京勤王,被封为定西伯,宦官杜之秩做他的监军,镇守居庸关。

    没有想到,李自成大军一到,唐通和杜之秩就降了大顺军。居庸关是京师的西门户,唐通投了李自成,京师门户大开,就无险可守了。

    也许用不了几天,李自成就要兵临城下了。

    “京城还有多少兵马?”

    过了半天,崇祯眼神落寞,幽幽问了出来。

    “陛下,京营还有五六万人马,但据

    襄城伯李国祯说,守城的将士鱼龙混杂,将领很多都是官宦子弟,士卒里许多都是地痞流氓, 战兵一万出头,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

    崇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都是绝望。

    “王承恩,贼军来势汹汹,就由你提督内外京城守备吧。”

    “陛下,老奴不行啊。陛下还是任用文武可用之臣,方为上策。”

    王承恩跪在地上,汗流浃背。

    让他去主持城防大事,他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文官贪鄙,武将怕死,文武官员人人可杀,这重担,你就挑起来吧。”

    崇祯轻轻摆了摆手,眼神迷惘。

    国家到了如此地步,吏治**、豪强暴虐、宗室骄横,那一个顽疾和这些寡廉鲜耻的官员们没有关系。

    王泰为什么能办到,自己这个一国之君,难道连王泰也不如?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难道说,自己真的不配当这个天子?

    “你们说,朕这个皇位,让给王泰怎么样?他有雄兵数十万,可以对付建奴和李闯。这天下,也就不会有三个天子的笑话了。”

    崇祯脸色灰败,眼神凄苦,不知不觉流出泪来。

    “陛下不可如此!”

    “陛下,你可用振作啊!”

    王承恩和骆养性跪伏在地,泪流满面,一起劝慰着崇祯。

    崇祯抽泣了片刻,摆了摆手,抹了抹眼泪,忽然问道:

    “京师的钱粮,还够用吗?”

    “陛下,江南虽然发生奴变,但宫中和京营所需米粮,还是源源不断运来,每月有万石之多。只是这银子,仅够宫中和朝廷开支所需。”

    王承恩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回道。

    王泰割据河南,江南奴变,米粮不断由南向北,并有河南水师战船护送,不用问,是得到王泰的默许了。

    江南无主,王泰此举,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本就是我大明的天下,王泰来做这个人情,借花献佛,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骆养性插了一句话,也是低声细语。

    “王泰此贼太过阴险,形同割据不说,还假模假样,要挥兵北上勤王,只怕北上勤王之后,这贼子就要登基称帝了。”

    骆养性的话,让崇祯心头一痛,犹如刀割一般,脸色又变的煞白。

    “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何面目见于地下!贼寇来临,朕愿督师亲决一战,身死沙场无恨,但死不暇目耳。”

    崇祯自言自语,涕泗横流,王承恩和骆养性吓的又一起跪地,伏地而泣,连连磕头。

    “陛下,未到山穷水尽之时,陛下要振作啊!”

    “陛下,此事还有回旋余地,陛下三思啊!”

    王承恩和骆养性一起跪下,泪流满面。

    这已经是君臣在殿中的第二次相对哭泣了。

    国家残破如此,君臣莫不人心惶惶。眼看贼寇就要兵临城下,君臣心中的惶恐,秋意萧索,寒气逼人。

    “陛下,左中允李明睿求见。”

    宫人的声音响起。

    “骆养性先下去,王承恩留下!”

    崇祯眼色一亮,瞬间坐直了身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左中允李明睿走了进来,崇祯早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微臣参见陛下!”

    李明睿上前,肃拜一礼。

    崇祯使了个眼色,王承恩心知肚明,挥挥手殿中的一种侍卫和宫人全部退

    下,他自己也是迈出了宫门,在大殿外守候。

    看到皇帝屏去左右,李明睿这才趋近御案,在崇祯的允许下,和他隔着御案坐下。

    “李明睿,李闯驱进京师,建奴在山海关虎视眈眈,朕心头烦闷不安,你可有良计?”

    崇祯不再犹豫,迫不及待。

    “自蒙陛下召见,臣从江西北上,一路人心惶惶,流寇气焰嚣张,气势汹汹,一路势如破竹。此诚危急存亡秋,陛下还在犹豫什么?惟有国都南迁,可缓眼前之急,徐图征剿之功。”

    李明瑞从江西被招入朝中,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况且,北地糜烂,实在也没有固守的必要。

    “此事重大,未可易言,亦未知天意若何?”

    也许是想起了上次和建奴议和,事情泄露,兵部尚书陈新甲被杀,崇祯此次,变得异常的谨慎。

    “惟命不于常,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天命微密,全在人事,人定胜天。陛下此举正合天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知几其神,况事势已至此极,钜可轻忽因循,一不速决,异日有噬脐之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陛下可内断之圣心,外度之时势,不可一刻迟延也!”

    李明睿顾盼左右,苦口婆心。

    朝中群臣,各有各的小心思,不管谁当了皇帝,还需要他们这些人来使朝政正常轮转。

    可崇祯待在这里,就真的成了亡国.之君。

    四顾无人,崇祯这才向李明睿吐露了他的心声:

    “朕有此志久矣,无人赞同,故推迟至今。卿意与朕甚合,但恐诸臣不从,如之奈何?此事重大,尔且密之,切不可轻浅,浅则要怪罪于你。”

    朝廷迁往南京,千里迢迢,非同儿戏,崇祯郑重其事,而后又问起中途接济等具体事宜。

    “陛下,臣有一计,可保陛下南迁无忧。”

    李明睿压低了声音,悄声细语。

    “陛下轻车简从,顺运河南下,封王泰为北王,令他镇守北京,剿灭李自成,恢复关外之地。文王柔顺,孔子微服,此之谓也。”

    李明睿的话,让崇祯不由得一愣。

    “王泰?”

    “王泰是皇家女婿,又没有公开和朝廷决裂,让他对付李闯和建奴,陛下师出有名。况且,王泰已经挥军北上,陛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一来显示陛下大度,二来陛下坐镇南京,坐山观虎斗,厉兵秣马,我大明尚有一线生机。”

    李明睿娓娓道来,字字诛心,崇祯脸色通红,额头汗水涔涔而下。

    李明睿见皇上已经心动,抓住时机,让崇祯当机立断。

    “微臣只是出谋划策,还需陛下乾坤独断。陛下但出门一步,龙腾虎跃,不旋踵而天下运之掌上。若苦坐北京,坚守危城,身死名灭,还会断了大明的江山,沦为千古罪人。”

    “南迁之事,朕即欲行之,中途谁可接济?途间用何等官领兵措饱?驻扎何地?”

    过了片刻,崇祯幽幽问了出来。

    “陛下无需多费脑筋,只需派出使者,快马加鞭,让王泰前来即可。”

    李明睿轻声说道:“为了大明江山,陛下忍辱负重,不可意气用事,此乃我大明江山唯一的机会。”

    崇祯重重点了点头,对着桌上的灯火,陷入了沉思。

    李明睿出宫时,已是二更时分,他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心头压抑之极。

    但愿崇祯的这次南迁之举,能够顺利成行,否则到时就是国破家亡,世间恐怕再也没有什么大明王朝了。

第34章 民心

    大明崇祯二十年月日,北直隶,大运河,天津卫段。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 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 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 不破黄龙誓不休。”

    运河之上,旌旗飞舞,战船无数,运河旁的官道之上,钢铁洪流滚滚向前,将士们唱着军歌,铁骑纵横,寒光照铁衣,一辆辆炮车上炮口幽幽,一片旗帜和人的海洋。

    毗邻运河的高家庄,因为地势高,上面挤满了衣衫破烂的百姓。

    “这是那里的官军?”

    水生看着占据了整个官道和河面的骑兵和战船,眼前的虎狼之师让他心惊胆战,似曾相识。

    “我的娘啊!这么多的官军,这是要打大仗了!”

    海潮看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前些年天津卫那次,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那船都着火了,怎么还开?”

    深居简出的高五,惊讶地叫了起来。

    “五叔,那叫火轮船,不用人划,河南的船都是这样。”

    水生说完,猛然惊叫了起来。

    “这是河南的战船,是王泰王大人的河南卫军!”

    他定睛看去,果然,旌旗飞舞之下,大大的“王”字和“明”字清晰在目。

    “王大人万岁啊!”

    “河南卫军万岁啊!”

    “这下可有鞑子受的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许多人脱离了人群,向着运河边的官道上跑去。

    高五摇了摇头。官道边都是百姓,去了反而什么都看不见。

    “这么多官军,王大人这是要和干什么啊?”

    剩余众人都是兴奋不已,过了片刻,海生看着漫山遍野、铺满河面的战船,才问了出来。

    “还能为什么?这是要和建奴开战了!”

    高五看着滚滚向前的河南卫军,眼神里都是期盼。

    村里一半人都死在了建奴的荼毒之下,他就盼着河南卫军能杀尽鞑子,还乡亲们一个太平世道。

    “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曾向藁街逢。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人群之中,算命占卜为生的高夫子,忍不住晃着一颗花白的脑袋,泪眼朦胧,大声读了出来。

    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中华每到危急时刻,总有英雄挺身而出,这一次,也不列外。

    “五叔,河南卫军能打败鞑子吗?”

    水生脸色发红,不自觉问了出来。

    “天津卫那次你忘了吗?鞑子被杀的血流成河,光是他们留下的马肉,乡亲们就吃了半年。”

    水生点了点头。几年前初冬的那次血战,历历在目。

    其实他自己对河南卫军也是充满信心,只不过要借别人的口,来激励一下自己。

    “五叔,我也下去看看!”

    水生迫不及待,跑了下去。

    运河旁的官道两边,百姓挤的水泄不通。北地糜烂,建奴入塞,烧杀抢掠,百姓水深火热,民生凋敝,以至于对生活悲观失望。

    如今,这一队队的猛士由南向北,龙精虎猛,络绎不绝,百姓人人张望,个个红了脸庞。

    河南卫军,赫赫威名,天下人皆知。

    如此多的河南卫军北上,绝不是没事干。这一次,希望河南卫军能够留下来,甚至王泰做了这天下之主。

    “王大人,留下来吧!”

    “王大人,救救我们呀!”

    “王大人,万

    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中,许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打了十几年仗,见惯了生离死别,经历了生不如死,百姓的心中,残留的对生活的一丝向往,又隐隐浮现。

    百姓们伏地痛哭,许多人跪在泥水之中,不惧秋意萧瑟,彻骨生寒。

    百姓们翘首以待,运河中间的一艘战船之上,王泰正在脸色铁青,训斥着王国平。

    “大肆杀戮,不择手段,你这样做,以后就有无数人会效仿。天下永无宁日!再说了,就南京城那些个货色,我还不放在眼里,你这样做,天下人怎么看我?怎么看河南卫军?”

    王泰怒声喝斥,王国平点头哈腰,一句也不敢驳斥。

    “大人,外面的百姓都在喊你!”

    杨震适时开口,插话进来。

    “大人,民心所向,你还是鼓舞一下人心,莫让百姓失望。”

    “这一路上,这样的场面还少吗?”

    王泰无奈,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一路上,大军北上,沿途送行跪拜的百姓不绝,有些小孩、年轻人随军一路北上,不离不弃,大军无可奈何,把他们编入辎重营,担任民兵。

    “大人为国为民,英雄盖世,天下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王国平满脸笑容,恭维着王泰。

    “谁能让运河两岸没有乞丐,谁就是大英雄!”

    王泰说完,踏步向外。

    陈子龙暗暗摇头。王泰的这片赤子之心,天下便无人能及。

    王国平暗暗松了口气,正在擦汗,却被王泰转头冷视。

    “王国平,你精力那么旺盛,还不上去看一下?”

    “公子,马上,马上!”

    王国平嬉皮笑脸,赶紧紧紧跟上。

    “公子,这个时候接手糜烂不堪的京城,又要两线作战,再加上嗷嗷待哺的北直隶百姓。大人,咱们的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陈子龙跟着王泰向前,低声说道。

    “陈子龙,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你要明白,你我活在这世上,就是来承担这些使命的!”

    王泰脚步慢了下来,满脸的郑重。

    “开启民智,民富国强,江山就是百姓,百姓就是社稷。还是那句话,谁能让这世上没有乞丐,谁能让百姓自信、富裕,谁就是我中华的大英雄!”

    “下官谨记大人教诲!”

    陈子龙心服口服,肃拜一礼。

    王泰登上了甲板,布衣网巾,笑容亲切,在数名铁甲猛士的簇拥下,走到了船边。

    “菩萨保佑王大人!”

    “救苦救难的王大人!”

    “王大人长命百岁啊!”

    无数的百姓冲向船边,有人已经下水,岸边、水里跪倒,无边无际。

    “乡亲们,都起来,听王大人说几句话!”

    杨震拿起大喇叭,向着运河两岸的百姓大声喊了起来。

    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运河两岸也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将士和百姓目光一起对准了船头。

    大家都想听听,这位爱民如子的王大人,会有怎样的一番话语。

    看着两岸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百姓,王泰不由得一阵心酸。

    “乡亲们,我们来晚了,对不起大家,让百姓们受苦了!”

    王泰脸色凝重,向着运河两岸,各自鞠了一躬。

    “王大人,好官啊!”

    “王大人万岁!”

    “王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啊!”

    岸边、官道边百姓们的呐喊声,让所有的将士都是哑然无声。王泰身后的顾炎武、陈子龙、杨秦等人,个个都是汗流浃背。

    至于杨震、王国平、王征南等人,人人都是热血沸腾,喜笑颜开。

    “乡亲们,再听我说一句话

    !”

    王泰压压手,等百姓们的呼喊声弱下来,这才继续大声说道。

    “乡亲们都放心,好日子一定会来的,我一定不会放弃大家! 不会让大家再受苦了,永远不会!”

    百姓们山呼海啸,声震云霄,场面极其震撼。

    河南卫军的十万将士斗志昂扬,群情激昂,个个不能自已。

    战船缓缓前行,王泰站在甲板上,笑容满面,频频向运河两岸的百姓们挥手。

    这一刻,他是真诚的,至少不是装腔作势。

    “王大人,这才是英雄!”

    “有了这些虎狼之师,再也不怕鞑子了!”

    “今年,怕是能好好过个春节呢!”

    水生等人聚在一起,人人都是激动不已,心绪不宁。

    王泰的船只离去,消失在水生等人的视线中,仍有百姓意犹未尽,迟迟不肯离去。

    迤逦向北的河南卫军将士向前而去,队列整齐,无边无际。

    鞑子屡次入塞,北直隶百姓水深火热,深受其害。河南卫军挥军北上,鞑子的好日子,到头了。

    战船上,王泰看着两岸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百姓,满脸笑容,频频挥手,等他转身进了船舱,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大人,你看这天下的百姓,这是人心所向啊!”

    王国平由衷地说道。

    “一个王朝的好坏,看看这运河两岸百姓的境况就知道了。”

    顾炎武幽幽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来,王泰忧国忧民,刚才两岸百姓的穷苦,他看在眼里,肯定不好受。

    “大人,有军情传来!”

    船过了武清,岸边有精骑快马加鞭,到了战船前方,纷纷下马。

    军情被送上战船,王泰打开,不由得一愣。

    “李自成占了居庸关、烧毁明十二陵,又退回了居庸关!”

    众人看完,都是面面相觑。

    “李自成这是作甚?京师到了跟前,他怎么又退缩了?”

    王国平愤愤然,心头失望至极。

    原本想着,到了京城,和李自成大战一番。现在看来,希望要化为泡影了。

    “知道要和我军遭遇,李自成自然是要三思后行了。”

    陈子龙摇了摇头。

    想不到堂堂的大明王朝国都,竟然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没有任何人想接手。

    西边居庸关是李自成,东边山海关是多尔衮,最多不过两日的行军路程,双方都是退避三舍,都在作壁上观。

    双方都以为京城固若金汤,难以攻打,实则不知道,京城早已经是纸老虎,一捅即破。

    “大人,朝廷的使者到了!”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外面军士的声音响起。

    船舱内,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朝廷派使者来,所为何事?

    凌义渠和李明睿站在甲板上,看着周围原野上、运河上军容肃穆、杀气腾腾的千军万马,都是心惊肉跳。

    都说王泰麾下将士军纪森严,轻生赴死,火器犀利,今日一见,果然让人大开眼界!

    “王泰接旨!”

    看到王泰出来,李明睿朗声说道,心底却七上八下,就怕王泰公然翻脸。

    “臣王泰率部下一干将士接旨!”

    王泰率先跪下,后面的陈子龙、王国平一众人等跟着跪下。

    “……王泰国之干臣……封为北王,镇守京师……朝廷克日南迁,沿途供给,皆由王泰……”

    北王?

    南迁?

    王泰心头巨震,模模糊糊接过了圣旨。

    崇祯,这是要和自己划江而治了?

    自己还没有脱离朝廷,自立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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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匹夫介绍:
优柔寡断、刚愎自用的天子?心思各异、不作不死的朝臣;嗷嗷待哺、水深火热的百姓!流寇还是义军,英雄或是雷锋?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敌不过功名富贵;国破君死,禁锢了春秋大义。奋起一击,只为让汉民族的疲惫有个歇脚处;家国情怀,只为了多救几个炎黄子孙、汉家黎庶。大明匹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匹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匹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