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反?
晴天霹雳!
五省总理、当朝驸马王泰,反了!
河南,除了周王及世子身死,藩王宗室、豪强官绅纷纷逃离,河南已是王泰大军治下。
四川,四川巡抚衙门官员,蜀王一脉被礼送出境,王泰任命了新的四川巡抚,督治蜀地。
湖广官场整肃,人头滚滚,巡抚衙门断了藩王宗室的俸禄,湖广巡抚宋一鹤上疏,只能虚与委蛇,以防王泰兴兵作乱。
谁知道,宋一鹤所说是真是假,湖广归了王泰,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州水师隶属于王泰麾下,淮水以北,黄河下游,淮安府、宿迁尽归其麾下,王泰为何不截断漕运,瘫痪京师,江山北望?
如今,王泰麾下公然做乱,屠了山西介休范宅,不用问,也是王泰指使。
王泰,他究竟意欲何为?
报纸上连篇累牍,数月不辍,河南之变传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举世皆惊……
“陛下,求你为我等做主啊!”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家父死的冤啊!”
大殿之上,藩王宗室、官员豪强,跪地流涕,伏阙而哭。御众上的崇祯面色铁青,手里握着一张报纸,不发一言。
满殿的蛀虫、鼹鼠,除了拼命吞噬大明王朝的血肉,何曾有一丝裨益。
用报纸上的话说,只有破坏,没有建设。
吏治**、宗室毒瘤、豪强暴虐、土地兼并,好一个王泰,杀人诛心,报纸上大肆宣扬,针砭时弊,辛辣刁钻,他倒是痛快了,朝廷的颜面何在?他崇祯的颜面何存?
清君侧、靖国难,光说不练,他王泰,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我朝困局之首位,乃是吏治**,道义颓废。所谓官以财进,政以贿成……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巧立名目,敲骨吸髓……”
崇祯目光扫过满殿大臣,想起周廷儒、吴昌时贪鄙之流,鼻子里冷哼一声。
满朝文武,忠于国事者,又有几人?天下官吏,清正廉明者,又有几人?
“……请饷必馈,克扣军饷,疏于训练,冗官太多,科举误国……”
平时袖手谈心性,事急一死报君王。
这些个庸臣,个个该杀!
“科举之害,等同焚书,而败坏人才,甚于咸阳之坑儒。这实在有些夸张!”
“权贵者田连阡陌,贫无立锥之地。权贵者少于国家赋税,而无地之百姓又无银可缴,朝廷财赋集于权贵者之手,朝廷税赋皆出穷苦百姓之手,贫者愈贫,富者则更富,而国家库银告罄,天下岂不乱乎?”
天下岂能不乱乎!
下面跪着的这些个藩王、豪强、官员,谁不是良田千顷,而他们所交的赋税,又有几何?
“天下百姓供京师粮 400 万石,但供皇室宗亲禄米却需 850 万石。景王、潞王庄田多达 4 万顷,福王 2 万顷,桂王、惠王、瑞王各 3 万顷。成都附近州县土地七成在蜀王名下……河南全省土地,近一半归宗室所有。山西地方财赋收入为年 152 万石,而宗室俸禄为 312 万石。河南财赋收入为年万石,而宗室俸禄需 192 万石……”
崇祯轻轻放下报纸,脸色难看,心头压抑至极。
国家的元气,都被这些家伙给耗尽了!
他们还有脸在这哭!
他们也配姓朱!
崇祯心头忽然一惊。自己怎么跟着报纸上的思维走了。
祖制不可违!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私自募兵出兵,政令皆出于总理衙门,国中之国,欺君罔上,乱臣贼子,大逆不道。
从古到今,那有臣子私自任命、废黜一省大员?那有臣子无圣旨私自出兵?
如此专横跋扈,这还得了!
更不用说,其所作所为,除兼并、除贪腐,就是要砸了他们的饭碗,甚至是要了他们的脑袋。
于公于私,他们都要奋起反抗,为了生存而战。
无论是清流,还是浊流,无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无论是宗室还是豪强,众人弹劾的目标,一起对准了王泰。
“你就是范三拔,你一族尽为叛军所杀?”
崇祯微微一皱眉头。一介商贾,竟然可以上达天听,能量之大,让人深思。
报纸上所说的,范、王、黄等山西七大家贩卖铁器、粮食于关外,难道真不是空穴来风?
“陛下,臣一族尽为叛军所杀,祖宅被毁,积蓄被叛军一扫而光。此事定是那王泰所为,求陛下明查,为小民做主啊!”
范三拔磕头碰脑,痛哭流涕。
上百万两银子被掠,家族骨干几被一网打尽,祖宅一片废墟,不是那王泰,还能是谁!
“范三拔,是否为王泰所为,目前仍无公论。朝廷自会详查此事,给你一个说法。”
崇祯温言说完,忽然岔开了话题。
“范三拔,从张家口去关外,都有那些繁华之处啊?”
“有满套儿,青城,利……”
范三拔反应过来,磕头就拜。
“陛下,小民也是听下人说的,具体情形如何,小民并不清楚。还请陛下为小民做主啊!”
“朕会派有司详查,先下去吧。”
崇祯摆摆手,太监上前,把范三拔带了下去。
“蜀王,你的事朕知道了,先在京城安顿下来,等事情有了眉目,你再回封地。”
崇祯说完,对着楚王和襄王,耐心劝慰。
“湖广巡抚衙门停了你们的奉饷,夺了你们的田地,你们先回去,朕会派有司详查,看看事情怎么解决。”
几个藩王相对看了一眼,一起告退。
崇祯看着藩王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起要求进京面圣,肯定是串通好了的。一个个锦衣玉食,肥头大耳,日子比他这个皇帝,似乎过得舒适多了。
“傅宗龙,高名衡,你们这个巡抚,当的也太老实了吧。”
“陛下,臣有罪!”
“陛下,臣知罪!”
傅宗龙和高名衡这对难兄难弟,一起磕头肃拜。
“高名衡、傅宗龙罢为庶民,革去一切功名,永不录用!”
高名衡和傅宗龙汗流浃背,暗自庆幸,一起退下。
皇帝此举,似乎不合常理,不知是何道理?
王泰没杀他们,皇帝一旦动手,岂不是有借刀杀人之意?
让皇帝承认自己愚蠢,比要他的命还难!
“陛下,王泰图谋不轨,私立朝堂,形同割据。请陛下下旨,立即调兵进剿王泰叛逆,以正视听,以安天下!”
兵部尚书陈新甲立刻站了出来,义正言辞。
“陛下,河南日报、中原日报等报纸妖言惑众,请陛下下旨,查封此等妖邪之物!”
“陛下,请派兵围剿咸阳王泰祖宅,斩草除根,绝了王泰次贼的后路!”
大殿之上,一个个仁人志士慷慨陈词,众说纷纭,要求崇祯剿除王泰声,其势汹汹。
“各位卿家,剿除王泰,哪一位卿家愿意率部前往,为国分忧?”
崇祯冷冷的一句话,让大殿上的一干人声鼎沸,顿时化外一片死寂。
剿除王泰,谁有这样的本事?谁有这样的胆量?
看到崇祯的目光扫了过来,新
晋为首辅的魏藻徳心头一哆嗦,赶紧上前奏对。
“陛下,王泰兵强马壮,麾下虎狼之师数十万,只宜招安,不可用强,否则山河动荡,国无宁日!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对王泰只宜招安,不宜动兵!”
辅臣陈演也站了出来,附和魏藻徳的建议。
“笑话,王泰又没有反叛,又何谈招安?”
大理寺卿凌义渠站了出来,肃拜一礼。
“陛下,王泰受国之隆恩,又与陛下翁婿之谊,谅其不至于与陛下为敌,与朝廷为敌。臣观其报纸上所陈,无非是要革弊政,施新法。臣愿去河南,和其详谈,劝其幡然悔悟,回归朝廷!”
崇祯脸色缓和,微微点了点头。
这才是良臣,忠肝义胆,能替君王分忧。况且,凌义渠为官清廉,嫉恶如仇,操行也值得托福。
“幡然悔悟,可笑至极!”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走了出来,慷慨激昂,崇祯眉头不由得一皱。
“昔日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他可曾愿意,形势使然矣。如今王泰兵强马壮,即便他顾及和陛下的君臣之义,他的那些骄兵悍将,他们愿意吗?四川副总兵刘朝晖公然将巡抚衙门官僚捆绑出境,山西总兵赵应贵在吕宋总理南洋之事,山东副总兵董士元率水师屡次兴兵海外,河南副总兵李定国经营朝鲜,他们可曾顾及朝廷的颜面?劝其回归朝廷,无异于痴人说梦!”
光时亨一番高谈阔论,让大殿上一时寂然。刚刚有了一丝希望的崇祯,脸色又沉了下去。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亘古不变的真理,一旦大权在握,号令天下,谁人不会动心?
“光大人,你的意思是兴兵讨伐呢?”
凌义渠看着光时亨,眉头一皱。
“除了兴兵讨伐,别无他计!”
光时亨神情自若,看来对王泰这个乱臣贼子,不抱任何的希望。
“光大人,既然如此,兵在何处?谁人统兵?你倒是给一个奏对!”
凌义渠继续追问,不屈不饶。
“凌大人,你这话可笑之极,我怎么知道兵在何处,谁人统兵?国家大事,自有兵部和阁臣为陛下分忧,不需要我来决策!”
光时亨眼睛一瞪,不屑一顾。
“光大人,既然你一问三不知,就请你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
凌义渠板起脸来,针锋相对。
“讨伐王泰,即便举全国之兵,也不一定能攻下河南。况且,兵事一起,血流成河,天崩地裂,若是关外的建奴趁机入关,内忧外患,我大明朝还有活路吗?”
凌义渠指着面红耳赤的光时亨,怒声喝斥。
“置朝廷于险地,置天子于危难不顾,信口雌黄,煽风点火,你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你……一派胡言!”
光时亨恼羞成怒,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吭吭!”
崇祯轻轻咳嗽了一声,下面的争吵声立刻小了下来。
“凌义渠,你就去河南一趟,劝一下王泰,让他好好想想,不要误了君臣大义。”
崇祯沉思片刻,继续开口。
“让孙传庭和高起潜进京,和你一同前往,顺便也慰问一下公主。国家多事之秋,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
崇祯退朝,满殿大臣恭送,人人都是不安。
一旦那个匹夫回朝,不知还要引起多大的风波?
最好还是不要回来了吧。
反正江山谁做都一样,还需要他们这些大臣来维持朝局运转。
唯独王泰不能回来。他一旦回来,他们这些吏治**、土地兼并的集大成者,还有活路吗?
第6章 改变
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天地辽阔,水波荡漾,一艘商船划水而来,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开封码头停岸,旅人们纷纷上岸。
“这是河南吗?”
刚刚下船的孙传庭、高起潜和凌义渠几人,都是睁大了眼睛。
不是说河南连年奇灾吗,怎么河南反而成了繁华之所?
这水陆交会之所,渡口上如此热闹,河面上铺满了船只,人声鼎沸,川流不息,但两岸竟然看不到一个难民!
三人并没有亮明身份,而是便服前往,一来稳妥,不大张旗鼓,弄的朝野皆知。二来也想看一看,王泰治下的河南,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窥豹一斑,可知其然。自比强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王泰,到底心里怎么想,也许从其执政下的河南,能看个大概。
渡口旁的垃圾箱、渡口远处整齐的一排公厕,孙传庭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这不就是王泰那个匹夫的几大善政吗!
不知道那些免费的学堂,是不是也充斥河南?
宽大的水泥台阶,水泥大堤固若金汤,河堤两侧绿树成林,目光落到渡口上“军人优先”、“士兵神圣、不可侵犯”、“军民鱼水情”几个木牌,孙传庭和凌义渠都是心中惊骇,若有所思。
武夫的地位如此抬高,不用问,河南已经是军人的天堂了。
军民鱼水情,岂不是王泰尽得河南百姓的民心?
“里面装的什么,打开看看!”
或许注意到孙传庭等人大包小包,随从个个龙精虎猛,渡口上的军官过来,就要进行盘查。
“军爷,里面都是小人的家用之物,就不用查了吧。”
随从满脸赔笑,悄悄一锭银子,塞到了军官的手里。
“你在干什么?”
军官勃然变色,一把打落了银子。
“贿赂军人,罪加一等。看你是外乡人,初犯不予计较。赶快打开包裹,否则请你到衙门走一趟!”
“大胆!”
高起潜气的发抖,想要继续发火,却被孙传庭阻止。
“打开包裹,让官军盘查!”
包裹被打开,里面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丝绸珠宝琳琅满目。
“你们带这么多贵重之物,是来做生意的吗?”
军官摆摆手,随从们悻悻收拾好了包裹。
“是的,将军,我们从京城来,想买些玻璃,再弄些瓷器。”
孙传庭笑呵呵说道。
“原来是这样。”
军官点了点头,温声道:
“河南严禁携带火器,刀枪却是不限。你们东西多,可以租渡口上的四轮马车。如果嫌累,可以让挑夫挑上去。你们放心,挑夫和车夫都在衙门登记备案,安全上没有问题。”
军官敬了个军礼,转身离开。
“还有不收银子的官吏!”
凌义渠脸色通红,脸上肌肉抽动。
“四轮马车,我倒想看看。”
高起潜摇了摇头。这个王泰,总有惊人之举。
“一二一,一二一……”
口号声传来,一队队军士顶盔披甲,荷枪实弹,向着渡口上跑步而去。他们队列齐整,队伍看不到头,不知多少。
渡口上的百姓都是让开道路,纷纷站到路旁。其实道路二十余米宽,足够宽敞,百姓
们如此,完全是不想影响队伍行走。
孙传庭和凌义渠也是一样,和百姓们站到一旁。
军士们从孙传庭等人旁边经过,纵然是跑步,纵然是下坡,即便是披甲,依然是队伍齐整,丝毫不乱,萧杀中自带一股寒气。
关键是,这些军士经过时,渡口井井有条,没有任何的鸡飞狗跳,各行各业素然观之,并无任何扰民之象。
孙传庭脸色难看至极。这些凛凛生威,让人望而生畏的虎狼之士,火器齐全,即便是朝廷的京营精锐,也是远远不如。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王泰如此军容,天下谁与争锋?要想劝其回归朝廷,恐怕……
孙传庭摇了摇头。想起天子的临别赠言,不由得黯然失色。
“这王……泰,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高起潜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
当初的咸阳匹夫,如今势成割据,兵马甲于天下。他若造反,这大明可就要翻天了。
众人心思各异,抬头望去,惊讶的是队伍里面,还有很多蓝眼睛红头发的泰西人,更有许多无数的百姓大包小包,拖家带口跟在后面。
凌义渠脸色铁青,不自觉愤愤一声。
“好大的官威!”
“就会狐假虎威,欺负老百姓而已!”
凌义渠的随从脸色苍白,也是附和着自家主人,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们在胡咧咧什么?”
旁边一个粗衣年轻汉子眼睛一瞪,立刻发作了出来。
“这是王大人的麾下,从不祸害百姓。不知道就不要瞎说!”
随从眼睛一瞪,想要反击,旁边的孙传庭一个眼色,马上闭嘴。
“小哥,我们是外地人,不知道此地的民情,还望见谅。”
孙传庭和颜悦色,向年轻汉子抱拳行礼。
“敢问小哥,这些官军去哪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渡口边,军士们一队队上船,向百姓挥手致意,百姓们热烈回应,欢呼声不断,气氛融洽至极。
凌义渠暗暗心惊。军民鱼水情,军人如此亲民,怪不得百姓如此爱戴了。
“外地人,也应该知道王大人的名声!”
年轻汉子也朝着战船频频挥手,笑容满面。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孙传庭几人,大约觉得他是位长者,和蔼客气,这才继续回道:
“老先生,你是外地人,有所不知,这些官军是去南洋马六甲的,有五千人。”
孙传庭和凌义渠对望一眼,都是放下心来。
看来大军出动,确实不是与朝廷作对,这便是好的兆头。
“小哥,官军到马六甲,到底为了何事?”
孙传庭跟着开口问道。
“马六甲是西洋到南洋的咽喉,官军占了马六甲,泰西的荷兰人不服气,想要把马六甲夺回去,王大人这才增的兵!”
孙传庭和凌义渠恍然大悟,都是点了点头。
二人都是学富五车,郑和下西洋,正是在马六甲停留驻扎,没想到如今王泰,已经占领了那里。
“小哥,官军队伍里面,怎么有这么多泰西人?”
孙传庭好奇地问了起来。
“这是泰西的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势不两立,他们有一些是军官,也有一些是士兵。葡萄牙人和我中华交好,许多葡萄牙人都在学堂里面教书,很多
都是有大学问的!”
谈起河南的事情,年轻汉子眉飞色舞。
“那这些百姓,他们是移民南洋的吗?”
孙传庭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当然,南洋庄稼一年两熟,还有一些东西一年三熟。我要不是因为家里还有一个老娘照顾,我也早到南洋去了!”
年轻汉子指着长长的百姓队伍,兴高采烈。
“你不要以为这里面都是穷人,有钱的多的是!到了南洋,弄个几百亩、上千亩地,一年四季不愁吃穿,怎么也比河南强!”
孙传庭和凌义渠等人向百姓队伍里面看去,果然有不少人肤色白皙,锦衣华服,前呼后拥,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二人都是狐疑。不是说河南的豪强、乡宦都被王泰杀光、赶光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有钱人?
“自弃于王化,见利忘义,不可理喻!”
嘴里这样说着,凌义渠的语气,却缓和了下来。
要是能吃饱穿暖,谁愿意撇家舍业,碾转于万里之外?
“小哥,移民到南洋的,大概有多少百姓?”
孙传庭问了起来,立刻后悔。一个村夫,又知道些什么。
“老先生,报纸上说,光是马六甲、婆罗洲和吕宋岛三处,就已经有上百万的百姓了!”
年轻汉子指了指渡口上的报亭。
“老先生可以去买一份报纸,移民的那一版块,移民的数字,授田多少,垦田数量,全部都有!”
“上百万!”
高起潜目瞪口呆,其他二人也是睁大了眼睛。
“光是南洋就已经是上百万,还有朝鲜、琉球、台湾,加起来,恐怕已经有两百万了!”
年轻汉子离开,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摇头无语。
买了报纸回来,翻到移民那一块,果然应有尽有,十分详尽。
“柔佛国和荷兰人进攻马六甲,被我大明王师击溃,斩敌三千五百余人,其中柔佛国两千五百人,荷兰人一千……”
孙传庭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大明王师,真的还是大明的王师吗?
“吕宋马尼拉土著作乱,屠杀我华商三十六人,烧毁店铺十三间,被我大明官军尽剿……”
凌义渠读着停了下来,狐疑道:
“这里怎么没有土人的伤亡数字?”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得罪了王泰的部下,肯定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这还用写吗?”
孙传庭冷冷一笑。
凌义渠恍然大悟,这个王泰,扬大明国威,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就是太狠了点!
“孙大人,你看看这个!”
高起潜拿着报纸,递给了孙传庭。
原来水火不容的二人,如今也成了同道中人。
“朝鲜西京作乱,大明朝朝鲜总理李定国率部平叛,击溃叛军两万人,恢复西京……”
孙传庭读完,凌义渠迫不及待脱口而出。
“肯定又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了!”
孙传庭和高起潜相对一眼,都是无语。
这个王泰,部下都是骄兵悍将,他们都还愿意回归朝廷吗?
“大人,好像有什么大人物到了。”
随从的话语,让孙传庭三人都是一惊,一起向渡口上看去。
第7章 震惊
一艘商船刚刚靠岸,上面下来几个金发碧眼的泰西人,有男有女,还有几个白衬衫、红色军服的泰西士兵陪同,一起上了渡口。
渡口上,早有穿着大明官服的官员在等候,有汉人也有泰西人,还有女性官员,双方寒暄起来,热情异常。
很快,双方向着河堤上走去,看样子要在那里登上马车离开。
一行人乌泱泱一片,数十位荷枪实弹的军士保驾护航,看样子,果然是大人物。
“这是那国的泰西人,是佛朗机人吗?”
凌义渠惊讶地问了起来。
“这是来自印度果阿的葡萄牙亲王,就是你说的弗朗机人。”
孙传庭指着报纸上一处,轻声说了出来。
凌义渠拿起报纸看了一下,恍然大悟。
“葡萄牙亲王阿尔维斯,这名字可够拗口的!”
“这些佛朗机人,来到天朝,不去京师拜见天子,反而来到河南,真是岂有此理!”
高起潜脸色难看,阴沉起一张脸来。
“这些蛮夷,不知中华礼仪,畏威不怀德,真是岂有此理!”
孙传庭也是恼怒。
“咱们跟上,我倒是要看一看,王泰怎么接见这些佛朗机蛮夷!”
其实他赶上去,即便是硬闯,也见不到这些葡萄牙人。即便是见到了,别人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实话。
“孙大人,稍安勿躁,还是看看再说。”
凌义渠扯了扯孙传庭的衣袖。
对于来自印度果阿的葡萄牙亲王阿拉维斯,此刻坐在马车上,看着周围的一切,暗暗心惊。
四轮马车,宽阔平整的水泥路任其驰骋,干净的公厕,绿树成荫,便利的灌溉设施,繁华热闹的市集,完善方便的驿道交通,百姓怡然自乐,一派盛世景象。
怪不得他的葡萄牙同胞极力称赞,政通人和的河南,果真如马可波罗UU小说绘制的一样,繁华昌盛。
他一路由印度果阿而来,途经马六甲、马尼拉、澳门(濠镜)、台湾、由长江口入大明境内,一路北上,直到河南开封。
一路前来,他目睹了大明的船坚炮利、兵强马壮,不由得暗暗心惊。这也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那就是与大明结盟。
与大明结盟,葡萄牙人百利而无一害。
无论是发展海外的贸易,还是对付西英法荷等大国的围剿,投靠大明,都是一步稳赚不赔的投资。
“鲁昭神父,这是学校的读书声吗?”
路过宣武卫营城外的一座村庄,朗朗的读书声传来,阿尔维斯惊讶地问道。
“是的,亲王阁下。在河南,有很多家这样的学堂,凡是6~13岁的孩子,必须上学,一律免费。”
并驾齐驱的另外一辆马车上,鲁昭恭恭敬敬的回到。
“全部免费?”
阿尔维斯吃了一惊。
“河南上学的孩子,大概有多少人?”
“亲王阁下,大概有五六十万人。”
“五六十万!”
阿尔维斯目瞪口呆,整个葡萄牙加起来,也不过100万人。
庞大的大明帝国,果然不是弹丸之地的葡萄牙可以相比。
“神父,这个王大人,手下有多少军队?”
阿尔维斯看了看周围,小声问了出来。
“南洋大概有2万,刚刚咱们上岸的时候又增兵五千,朝鲜有2万,台湾有五千,这些都是固定的驻兵,再加上他们的水师三万多人,光是海外,最少也有8万多人。加上河南四川,应该有十四五万人。”
鲁昭看着阿尔维斯,狐疑地问道。
“亲王阁下,你问这些做什么?”
传教士和政客,考虑的自然不在一个方向。
“十四五万人!”
阿尔维斯发了一会呆,这才如梦初醒,额头冒汗。
“没什么,没什么。”
十四五万的军队,这可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令人生畏的真正军人。荷兰人称霸海洋,最多也不过2万人。
阿尔维斯沉默了一会,继续问了出来。
“神父,你说这位王大人,会是大明的未来皇帝吗?
夜幕降临,宣武卫营城,河南学堂大礼堂,灯红酒绿,宾朋满座,热闹非凡,招待葡萄牙国来使,便是在此举行。
和上次招待西班牙专家一样,中西合璧,香茶、咖啡、筷子、刀叉,各色果盘,琳琅满目的糕点,更有中华佳肴,香气逼人。
陪同人员有耶稣会中国教区会长阳玛诺,西北分会会长鲁昭,北京分会会长汤若望,华南区会长艾儒略,华北区会长傅泛际等人。河南学堂的所有葡萄牙教师,尽数到齐。
至于中方的陪同人员,自然以王泰为首,他的四位夫人,除了田敏有孕在身,没有前来,其他三位夫人朱媺娖、朱妙婉、陈圆圆悉数到场。
此为还有陈子龙、张煌言、李信寥寥几人。
“诸位,咱们一起举杯,欢迎我们尊敬的葡萄牙客人!”
王泰首先举杯,众人一起碰杯。
“多谢总理大人的盛情款待!”
阿尔维斯抿了一口,坐了下来。心中暗暗惊诧这位位高权重的五省总理如此年轻。
而他的三位夫人,一位公主,一位郡主,还有一位歌妓,个个都是年轻貌美,让人垂涎三尺。
众人吃喝,王泰在朱媺娖和朱妙婉的耳朵旁各自轻声一句,二人都是红了脸蛋。
“还不是你不行!”
朱媺娖含羞不语,朱妙婉轻嗔反驳。
“那我今晚努力!”
一句话,朱妙婉脸色更红,不再吭声。
陈圆圆看了一眼王泰,王泰使了个眼色,她一阵心跳,赶紧移开了目光。
这个夫君,可是够……骚!
惊讶归惊讶,政客本是为利益而来,阿尔维斯忘不了这一点。
“王大人,如果在下提到的任何建议让你不高兴,请你不要在意,直接说出来。”
阿尔维斯开口,宴席上的所有人,都是停止了吃喝。
“亲王阁下请说。”
王泰微微一笑,端起了茶杯。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有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不变的利益。
“王大人,马尼拉和马六甲,都是我葡萄牙国的领地,先后被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夺去。既然大明王师夺回这两地,能否将其归还我葡萄牙,由我葡萄牙人经营?”
阿尔维斯满脸陪笑,小心翼翼说了出来。
阿尔维斯的话,让所有的葡萄牙传教士,个个都是脸色发白。
即便王泰发了善心,把马尼拉和马六甲还给葡萄牙,葡萄牙人能守得住吗?
不要忘记了,荷兰人正在调兵遣将,新晋崛起的英格兰在一旁虎视眈眈。
“亲王阁下,你是在说笑话吗?”
陈子龙放下酒杯,冷冷怼了回去。
“说到马尼拉,西班牙人杀我华人五万之多,怎么不见你葡萄牙国为我大明子民报仇雪恨?其次的马尼拉和马六甲本就是无主之地,谁有实力,便是谁的天下。难道说自古以来,这就是贵国的领地吗?”
“亲王阁下,
王大人当你们是朋友,请你们不要得寸进尺,伤害了两国百姓的情谊。”
朱妙婉微微一笑,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是绵里藏针。
阿尔维斯满脸通红,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王泰微微一笑,放下了酒杯。
“亲王阁下,归还马尼拉和马六甲给贵国,没有可能。即便给了你们,很快也会被荷兰人、英格兰人夺去。你就直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的,我会竭尽所能。”
领土上的事情谈都不要谈,至于想免点税,弄些小钱,他也不在乎。
一带一路吗。
“王大人,归还马尼拉和马六甲,真的没有可能吗?”
“亲王阁下,你也看到了,我大明刚刚向马六甲增兵五千,就是为了对付柔佛国和荷兰人的进攻。仗打起来,不知要牺牲多少战士,要是将士们听到,要把马六甲和马尼拉赠予贵国,你说他们还愿意打仗吗?”
王泰的话语,让一众传教士都点了点头,尽管众人都希望大明能将马六甲和马尼拉还给葡萄牙,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守住这两处东方的繁华、紧要之处。
“大人,要是这样的话,我恐怕很难向国王交代。”
果然,阿尔卑斯的话软了下来。
“亲王阁下,葡萄牙刚刚从西班牙的统治下独立,若昂四世国王的日子也不好过。葡萄牙要的只是海上贸易的利益,等马六甲之战打完后,解决了荷兰人,攻陷荷兰人在印度的堡垒,东西方的贸易航道,就畅通无阻了。”
王泰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掌。
“十年,十年的时间,葡萄牙从东方贸易的船只,只要是经过马六甲海峡的,完全免税。你觉得如何?”
陈子龙暗暗心惊。为了留住这些葡萄牙传教士,王泰也是下了血本。
在座的葡萄牙传教士,以及阿尔维斯的随从人员,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葡萄牙在东方的利益,已经被荷兰人几乎吞噬殆尽。国历刚刚经历独立,正需要大量资金来稳定国内形势。
既能打垮荷兰人的封锁,又能获得海外贸易上的利润,果然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这位年轻的将军,可谓是十分慷慨了。
“大人,这你也知道!”
阿尔维斯目瞪口呆。
葡萄牙独立,国王若昂四世意识到葡萄牙自身力量弱小,为了寻求外国的支持,共同对抗西班牙,并收复海外失地,国王向英国、法国、荷兰、瑞士、丹麦和罗马派出了外交使节,表示葡萄牙愿意加入以法国为首的波旁家族集团,与西班牙为首的哈布斯堡家族集团作战。
但结果如何呢?
对于这些大国来说,葡萄牙作为敌国比盟国更有利可图,因为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那些葡萄牙人手里的商业港口和战略要塞攻打下来。葡萄牙从哈布斯堡家族集团脱离了出来(从西班牙独立),但却没有被另一个集团的任意一个国家接纳。
能和大明帝国达成战略联盟,是他想都没敢想过的事情。
“大人,要是英格兰人来搅局怎么办?”
阿尔维斯怦然心动,这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
“照样打垮!”
想起了历史上的那个日不落帝国,王泰的目光变的冷厉。
“亲王阁下,请你致信若昂国王,一旦葡萄牙的本土受到威胁,大明愿以派军前往,助葡萄牙国一臂之力!”
陈子龙又是一阵心惊。
王泰未雨绸缪,难道他的目光,已经瞄准了遥远的泰西?
第8章 眼光
开封府城,南北直街,宋时的御街。
“王泰乱臣贼子,滚出开封,滚出河南!”
几个白衣飘飘,风度翩翩的儒士,一边沿街而行,一边发着传单。他们慷慨激昂,伊然是忧国忧民的志士,倒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这到底还是我大明的天下!”
“天下还是有忠于朝廷的仁人志士!”
凌义渠和孙传庭微微颔首,河南还不是铁板一块,不是他王泰的私人府邸。
孙传庭接过一份传单,上面罗列王泰的诸般罪状,拥兵自重、私自出兵、血腥杀戮、掠夺私人田产等等一系列罪状。
孙传庭冷冷一笑。当年只是个团练总兵,他就敢抢了秦王府,还有什么他不敢的。
“王泰,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罪名?”
高起潜脸色灰白,王泰的罪状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他又如何向君王交待?
“滚!你们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狗贼!”
“滚出去,凭什么污蔑王大人!”
“王大人是活菩萨,你们这些狗东西!”
漫天的鸡蛋、蔬菜、甚至是碗碟砸来,儒士们满身污秽,披头散发,狼狈而逃。
孙传庭几人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
“愚夫愚妇,何其谬哉!”
“不知朝廷之恩典,只知蝇头小利,悲哉!”
几人纷纷摇头,为开封民众之愚昧痛心疾首。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嘹亮的歌声传来,让孙传庭等人都是一惊,他们一起向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许多年轻人举着高高的横幅,队列齐整,嘴里唱着歌,向前而来。
“大明是属于国民的,不是属于贪官污吏,也不是属于皇帝!大明万岁,国民万岁!”
青春飞扬的年轻人,统一的大明衣冠,网巾汉服,精神异常,制服上胸口部分印有“河南学堂”四个大字,看来是“河南学堂”的学生。
孙传庭几人看的仔细,都是目瞪口呆。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不但有女子,唱歌演讲的口音,也是来自大江南北。
尤其是他们,除了散发传单的学子,其他的人脚步声一致,上百人的队伍行走,队列比大明官军还齐整。他们慷慨激昂,激情澎湃,让人震撼。
学子们沿街而来,街上的百姓欢呼雀跃,像是遇到了亲人一般。
孙传庭几人迷迷瞪瞪,都被学子们塞了一张传单,孙传庭打开一看,恍然若失。
“反贪污**、反收受贿赂、反藏税匿税、反奢侈浪费……”
凌义渠和孙传庭对望了一眼,暗暗心惊。
反对吏治**,河南已经走在了路上。而大明,遥遥无期。
尤其是凌义渠脸色难看,身为大理寺卿,经办的案件不知多少。天下还有不贪的官员,鬼才信!
“老哥,这些读书人去那里啊?”
孙传庭向一旁的小贩问道。
“他们要去中原国家公园演讲!”
“中原国家公园?”
孙传庭懵懵懂懂。
“一看你就是外乡人!中原国家公园,就是原来的周王府,百姓免费参观!”
孙传庭心头如遭雷击,三教九流堂而皇之招摇于周王府,藩王府宅成了贩夫走卒的乐园,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河南属于国民!这些贱民,就是那些学生口中的国民吗?
昔日威
严庄重、贱民望而畏之的周王府,如今挂起了“中原国家公园”的招牌。门前熙熙攘攘,小贩叫卖声不断,百姓往来如梭,人人面带笑容,悠闲自在。
门口的公示栏里,详细介绍了公园里的各处景观情况,看到落款处的“大明崇祯十八年四月”,以及“大明五省总理衙门宣”等字,众人都是点了点头。
看来这莽夫王泰,心里还是有春秋大义的。
孙传庭等人自南门进入,门内林荫大道旁,一块巨石矗立,上面“建奴与狗不得入内”。
孙传庭几人都是莞尔。不用问,这是王泰的手笔了。
此君对建奴之恨,可谓是到了骨子里面。
公园内道路齐整,当初烧毁的宫殿已经被拆除或修复,亭台楼阁,参差错落,湖水荡漾,锦舟片片,各处花草斗艳,即便是秋日萧杀时节,依然是繁花似锦,尽显迷人胜景。
一处临水的楼阁中,几个年轻男女正在望湖而饮,几人觥筹交错,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几人周围,树荫掩映处,身着便服的彪悍猛士腰间鼓鼓,虎视眈眈,警惕地看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李信,郑森,去了南洋之地,任重道远,可要保重啊!”
王泰端起酒杯,李信和郑森一起站起。
南洋只有一个赵应贵,势单力薄,让李信去管理民政,郑森带领海军开拓,可以壮大南洋的力量。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鞠躬尽瘁,不负大人厚望!”
李信端着酒杯,郑重其事。
“大人放心,婆罗洲和马六甲的防卫,就交给小人了!”
郑森脸色通红,同样是躬身一礼。
“好!祝你们马到功成,干了!”
王泰举杯,三人一饮而尽。
“郑森,你年轻有为,我送你一字,不知你愿意否?”
想起历史上的往事,王泰心头一动。
“请大人赐字!”
郑森心中一喜,抱拳行礼。
“我大明水师要征服四海,走向世界,唯有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流血牺牲。我赠你成功二字,希望你带领水师将士,攻无不克,马到成功!”
王泰说完,看着郑森,目光殷切。
“郑森,你是我中华的英雄,为中华开拓疆土,是你我的责任。你明白吗?”
“大人,成功明白!”
郑森郑重一礼。王泰的殷殷期望,让他也是心头沉重。
从今以后,他就是郑成功了。
王泰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欣慰。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历史上郑成功的遗憾和壮志未酬,在他王泰的时代,绝不会出现。
“大人,成功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成功小心翼翼,看着王泰的脸色。
“河南卫军中,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我都是为了国事,不要见外。”
王泰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大人,家父拥兵自重,游离于朝廷法度之外,大人一旦和家父冲突,不必顾及成功的面子。”
郑成功慷慨陈词,并不忌讳。
若是旁人如此,王泰或许会思虑其中的真假,毕竟血浓于水。但是从郑成功嘴里说出来,王泰却是丝毫不怀疑其的真诚。
大是大非面前,公大于私,公私分明,郑成功的赤子之心,从历史上郑芝龙降清,郑成功孤军奋战已经证明。
“成功,只要令尊不与我大军
为敌,遵从朝廷号令,我不会为难于他。即便是不得已两军对垒,我也会设法留郑氏一门,不伤害一人。”
朝廷的号令,自然就是五省总理衙门的号令。以全郑氏,自然也是顾及郑成功的面子。
“成功多谢大人!”
郑成功大喜过望,深施一礼。
王泰对他青眼有加,年纪轻轻就委以重任,他除了赴汤蹈火,无以为报了。
历史上的事迹在脑海回荡,王泰沉吟一下,继续开口。
“郑成功,听说令弟田川次郎尚在日本,是与不是?”
“大人,日本德川幕府以次郎为人质,不肯放其归我中华,与我兄弟相见,母子团聚,成功深恨之!”
郑成功脸色通红,愤愤而言。
王泰点了点头,郑成功所呈现出来的愤慨,也和历史上郑成功抗清有关。
历史上,甲申之变,满清入关,崇祯帝自缢,明朝灭亡,南明建立,弘光帝为了拉拢郑芝龙,任命郑成功之父郑芝龙为福建总兵,封南安伯,负责福建防务和抗清事宜。弘光朝败亡,郑芝龙拥唐王朱聿键为帝,进封南安侯,总揽南明军务,权顷朝野,炙手可热。
郑芝龙向德川幕府请求,要把妻子田川松步、次子田川次郎迎回福建,遭到闭关锁国的德川幕府拒绝。最终,田川松步离开,田川次郎留守日本平户藩。
郑芝龙降清被杀,田川松步被俘自尽,时在日本的田川次郎向德川幕府恳求,希望能赴明帮助兄长郑成功,灭清以报家仇,但遭到德川幕府的拒绝。
郑成功抗清,所需巨大,劝告其弟留在日本,筹措抗清所需。田川次郎在日本经营贸易,向郑成功输送人力物力。郑成功能收复台湾,田川次郎功不可没。
南明永历十二年(1662 年),郑成功收复台湾次年暴病而死。31 年后,田川次郎病逝日本,其子孙继续从事贸易。
值得一提的是,田川次郎一脉,只有他自己改姓了田川,从田川次郎的儿子开始,又全部改回了郑姓,且姓名均与中华名字无异。此后的三百年之中,郑芝龙在日本的这后裔传承,也一直都为郑姓。
想到了这一切,王泰看着愤愤然的郑成功,轻声细语。
“成功,或许不久之后,中华就要对日本动兵。若是令弟可以里应外合,将日本置于我中华治下,平户藩永为郑氏藩地,母子团聚,兄弟携手,岂不美哉?”
郑成功抬起头来,脸色通红,肃拜一礼。
“大人,小人定当效犬马之劳,令日本归于我中华王化治下!”
好一个性烈如火的国姓爷!
“成功,和婆罗洲一样,将日本纳于我中华治下,不是为了我个人的野心。人生太短,白驹过隙,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华的未来,为了中华百姓的未来。你,明白吗?”
王泰平声静气,郑成功头上冒汗,热血沸腾,肃拜一礼。
“大人为国为民,一片苦心,小人定当鞠躬尽瘁,以报大人!”
李信也是血脉喷张,脸上红了半边。
“大人为国为民,雄才大略,在下愿肝脑涂地,以报大人!”
“两位兄弟,咱们一起努力,以报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吧!”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都是哈哈大笑。
王泰和二人细谈,眼光不经意扫过楼阁旁的小径,目光扫在几人脸上,不由得一怔。
他们怎么一起到河南来了?
第9章 心目中的大明
几个人隔着灌木丛十来步相望,李定国和李信告退,王泰摆摆手,阻止了周围跃跃欲试的便衣军士。
“大人,高公公,你们怎么到河南来了?”
王泰上前几步,上了小径,到了孙传庭、高起潜面前,深施一礼。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些人所为何来。
说起来,这些人都是他的恩主,对他也是情深义重,够好了。
“王泰,王大人,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孙传庭看着眼前成熟稳重,愈发深沉的王泰,感慨万千,幽幽问了出来。
难道说,昔日小小的咸阳匹夫,也起了执天下牛耳的豪情,真要做那胜于秦皇汉武的风流人物?
“王泰,快随我进京,向陛下负荆请罪吧!”
高起潜脸色发红,脸上肌肉抽动,显然十分激动。
凌义渠不动声色,观察着王泰。
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含蓄亲民,似乎没有任何架子。眼神清澈,显然是位赤诚君子。
诗以明志,能做出“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人,胸怀又能差到哪里去。
只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所谋者大,要的是大明的万里河山。
王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大人,高公公,多年不见,王泰甚是想念。请坐下来,喝杯水酒吧。”
几人来到阁中坐下,孙传庭、高起潜、凌义渠坐下,其他几个护卫则是远远地站着,谁也不能靠近。
“王大人,这位是大理寺卿凌义渠凌大人,陛下的使者。”
孙传庭介绍,凌义渠和王泰站起身来,相对一揖。
“王大人,山西会审,刑场上劫走赵应贵,屠了介休范家,应该都是王大人的手笔吧。”
凌义渠开口,目光炯炯,注视着王泰。
高起潜吃了一惊,连忙看向了王泰。
孙传庭嘴角上杨。抢个赵应贵,屠一个介休范家,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这天下,还有他王泰不敢做的事吗?
“凌大人,清正廉明,目光如炬,王泰佩服。请坐。”
王泰微微一笑,请凌义渠坐下。
“赵应贵被山西范家和晋王府合谋陷害,天下人皆知是弥天怨案,朝廷仍执意为之,要将赵应贵明正典刑,当堂问斩。”
王泰缓缓言之,脸色平静,像在讲故事一般。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我不能让我的兄弟流血又流泪,我更不能让卖国求荣者拍手称快。屠了范家,已经是让他们多活了几年。他们的手上,沾满了我汉人的斑斑血泪,夷其九族也不为过。”
凌义渠点了点头,接着王泰开口。
“范永斗之子范三拔进京告御状,却被下了大狱,一番严刑拷打,终于招认其族贩卖铁器、粮食等物于关外,赵应贵的案子也得以昭雪。我等离京之前,范三拔已经被凌迟处死。”
凌义渠看着王泰,正色道:
“借用你报纸上的言语,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如今朝廷给赵应贵犯案,处置范氏及其他山右商贾。朝廷仁至义尽,王大人是否也该消消火气,和陛下促膝长谈,君臣相知啊?”
“王泰,建奴肆虐,宁远、山海关一线岌岌可危。旱灾蝗灾,瘟疫地动,朝廷焦头烂额,百姓苦不堪言。你和陛下有翁婿之谊,朝廷待你不薄,陛下待你不薄,求你回归中枢,为朝廷效力吧!”
高起潜苦口婆心,双目垂泪。
“王泰,你一片赤诚,为国为
民,老夫看在眼里。其个人委屈,伤心也罢,比起忠孝节义,大明的江山社稷,也该放弃前嫌,襄佐君王,中兴我朝。”
孙传庭脸色凝重,像是在郑重叮嘱。
宦海浮沉,数年的紫阳知县,已经磨去了他诸多的傲气和锐气。
“中兴大明?”
王泰轻轻摇了摇头,冷冷一笑。
“各位,我朝积弊重重,吏治**、豪强暴虐、土地兼并,宗室掣肘,诸般毒瘤,磨牙饮血,我大明即便是丈余巨人,也禁不住如此敲骨吸髓。”
“我曾向陛下泣血苦谏,愿做商鞅,革新变法,即便是五马分尸,在所不惜。只愿大明除残去秽,身强体壮,国祚永存,雄于世界。”
王泰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结局如何,各位不猜也知道了。”
凌义渠一时语塞,想说什么,却卡在了喉咙里面。
孙传庭沉思不语,高起潜脸色缓和了些,继续开口。
“王泰,即便是你有万般无奈,也应谨言慎行,何必屡屡自行其是,置朝廷于尴尬之地,置君臣不睦。天子将公主下嫁于你,任你为封疆大吏,你已经是富贵至极,这又是何苦?”
这又是何苦?
王泰又是一阵摇头苦笑。
他如此宵衣旰食,战战兢兢,还不是为了这大明朝,还不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
若真是如历史上一样,满清入关,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剃发易服,文化阉割,他岂不是成了历史的千古罪人?
他重生的意义何在?
数千万汉人的冤魂,岂不是要向他索命?
数百年的国耻,岂不是要按部就班?
“王大人,你在河南兴修水利、屯田垦荒,修兵葺甲,如今又兴兵海外,还不是为了大明万国来朝,宾服天下。 ”
凌义渠热血上涌,说话也是真心实意,并不拐弯抹角。
“北地糜烂,建奴猖獗,朝廷内忧外患,天子寝食难安,满朝文武,能忠于国事者,寥寥无几,如老夫者虽能守节,然才智平庸,难以为君分忧。王大人,你身为大明臣子,文韬武略,大明无人能敌,你就忍心看朝政日颓,百姓难安吗?”
“就是,就是!王泰你好好想想,想要革新变法,你也得进入中枢,和君王齐心协力,以图大明中兴吧。”
高起潜迫不及待,追随着凌义渠说了出来。
众人苦口婆心,王泰轻轻摇了摇头。
“革新变法?陛下或许会令王泰主持变法,但满朝文武,天下的宗室、权贵、豪强,他们会吗?”
大明病入膏肓,除非推倒重来,这些既得利益者,已经是王朝重建的绊脚石,必须除去。
河南政由己出,自己拥兵自重,目无朝廷,不听朝廷调遣,形同割据,又屠杀豪强,驱赶宗室,这些权贵阶层,又岂会如崇祯意,迎自己回中枢,革法变新?
“王泰,这样说来,你是不肯回归朝廷,要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了?”
孙传庭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饮完杯中酒,杯子重重放在石几之上。
“你不要忘记了,当日潼关卫,你到河南赴任,你答应过老夫什么?”
孙传庭的话,让几人都是一惊。
王泰心头一震,往事如烟,涌上心头。
“大人提携之恩,王泰没齿难忘。王泰所做之事,无一不是为国为民。大人且看,王泰一身布衣,比几位大人亦远远不如。王泰在宣武卫营城办公,只不过三层水泥便房,并无大兴宫殿,劳民伤财。王泰身居高位,耳无丝竹之声,目无轻歌曼舞,口无山珍海味,殚精竭虑,不到三旬,两鬓的
白发倒是多了不少。”
王泰看着孙传庭,微微一笑。
“大人,我可曾说过要自立为王,反抗朝廷?”
“可你所举,已经是违反了朝廷律法,所做与谋逆无异!王泰,你醒醒吧!”
孙传庭微微一怔,随即开口。
“大人,话说回来,又归到了大明革新变法的事情上面。”
王泰微微一笑,脸上归于正色。
“大人,高公公,凌大人,王泰在这里向各位发誓,此生绝不加害我大明皇室,亦会尊大明朝廷为正朔。至于王泰所为,是乱臣贼子,还是仁人志士,自有后人评说。”
阁中寂静无声,几人都是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孙传庭和凌义渠对了一眼。
“王大人,此事再也没有商谈的余地吗?”
“不加害大明皇室一人,尊大明朝廷为正朔,这是我王泰所能做的最大让步。至于兵戈相向,汉人自相残杀,最好不要发生。我大明的百姓,受苦受难,不能再折腾了。”
王泰郑重说道,脸上的神情十分庄重。
“王泰,你好自为之。”
凌义渠脸色难看,王泰如此,他真不知该如何向君王交待。
“王泰,你若是敢加害大明皇室一人,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孙传庭。终于恢复了他傲气的一面。
“王泰,首辅周廷儒、蓟辽督师范志完被杀,边军屡败,关宁岌岌可危,辽西危如累卵,你兵强马壮,经略朝鲜、琉球诸岛、南洋海外,难道你就不能为君王分忧,讨伐建奴吗?”
高起潜是关宁督军太监,始终惦记辽西的战局。
若是王泰造反,建奴趁机入关,这大明天下,岂不是真要玩完了。
“公公,战争打的是后勤,河南连年奇灾,百姓困苦,民生凋敝,何以养军?建奴十余万大军,天时地利,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王泰哈哈一笑,瞬间豪情满怀。
“你看人家,朝鲜的木材、琉球的硫磺,台湾诸岛的蔗糖,南洋的大米。水师蒸蒸日上,将士南征北战,俱为善战之师。三年之内,我自会挥兵北上,水陆并举,灭了建奴的朝食!”
河南卫军如今十余万大军,兵强马壮,征讨海外。待到南洋稳定,自会解决了建奴之患。
只是不知,到时又要牺牲多少战士?
“三年以内?”
孙传庭几人面面相觑。袁崇焕五年灭辽,黄太吉反而兵强马壮,兵临北京城下。
“王泰,一言为定!”
高起潜迫不及待,哆哆嗦嗦,说了出来。
“王泰,既然你也有灭奴之志,何不回归朝廷?本官和高公公,自会向陛下举荐你为蓟辽督师,总领天下兵马。你回去后,再和公主仔细斟酌一下。”
王泰灭奴之语,让凌义渠对其好感增加,又出口相劝。
“凌大人,一旦回归朝廷,我还能大展拳脚,革除弊政,富民强国吗?”
王泰目光炯炯,看向了凌义渠。
“王泰,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高起潜脸色苍白,幽幽问了出来。
“各位,我王泰想要的,不止是恢复关外。我要的是万国来朝,宾服四夷,凡日光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我要让这天下人都知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不是一句空话!”
王泰目光所及,湖光山色,阳光灿烂,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这不正预示了大明的将来吗?
第10章 卷土重来
崇祯十九年三月,陕西,秦州。
秦州地处神州西部、秦岭西段、渭水中游,地处关中平原西、丝绸之路重地。秦州历史文化悠久,是中华民族和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三皇之首”伏羲氏的诞生地,伏羲文化的发祥地,有“羲皇故里”之称。
秦州往北是黄土高原,往南是四川盆地,西边是青藏高原,东是被称为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平原。秦州介于关中、陇西之间,为西部重镇。
清晨时分,秦州,这座西部的重镇,忽然被一片喊杀声笼罩,紧跟着喊杀声、惊叫声、哭喊声,迅速弥漫了整个秦州城。
“快逃啊!流贼进城了!”
不到一个时辰,这句话就传遍了整个秦州城,以至于城中所有的百姓人人心惊胆颤,户户门窗禁闭。
日头高起,吹面不寒杨柳风,城门口、城墙上,成千上万的虎狼之士脸色通红,他们举着手里犹自滴血的兵器,狂呼乱叫,大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城墙下尸体横七竖八,城头上血迹斑斑。城中污血满地,断壁残垣,青烟袅袅。虎狼之师在城中掳掠铐拿豪强官绅,气势汹汹,城中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自三年前成都城外一败涂地之后,他们又一次东山再起。这一次,他们从孱弱不堪的明军手里,夺下了秦州,这座西部的军事重镇。
不管时光如何流转,不管局势如何凶险,他们总能绝处逢生,卷土重来。
如今的义军,人数又是十几万,兵强马壮,汉蕃将士各有,战力强悍已经可以和朝廷的边军一决高下了。
“闯王万岁!”
“闯王万岁!”
李自成骑着一匹青色高头大马,毡帽箭衣,红色披风,一身亮甲,在一众新营老营精骑的簇拥之下,威风凛凛,自秦州城的南门进入。
李自成战马所到之处,城里城外,裹着各色头巾的义军将士个个声嘶力竭,他们振臂高喊,脸色通红,如癫似狂。
继三年前四川成都大败,卧薪尝胆、厉兵秣马、忍辱负重之后,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兄弟们,辛苦了!”
李自成满脸微笑,频频向合城将士挥手致意。
大丈夫驰骋天下,岂能让他人掌握自己的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掌握万民生死,岂能久屈人下,这才是真正的枭雄。
“拜见闯王!”
衙门大堂上坐定,一众将领单膝跪下,一起肃拜。
“众兄弟请起!”
李自成双手虚托,心中有些伤感。
堂中的一众老兄弟,只剩下他和老回回寥寥几人了。
“闯王,下一步,我军该何去何从啊?”
新入义军的田二,笑嘻嘻地问道。
四川的文世辅大杀豪强官绅,分田地,解兼并,垦荒屯田,百姓附之。那里没有他们的土壤,只有回到老巢陕西,兴风作浪了。
“马回回,你的意思?”
李自成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马守应。
事到临头,还是这位老兄弟,更能分忧。
“闯王,各位兄弟,秦州西北是陕西行都司所在,陕西的边军集结于此。我军攻下秦州,丁启睿必会令边军进剿。我军须避实击虚,不可力敌。这才是上
策。”
马回回的话,并没有得到堂中将领的附和。
“陕西边军历年征战,早已经是元气大伤。各军镇之间勾心斗角,一盘散沙,想要击溃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躲来躲去,兄弟们的心气先没了!”
新入义军的秦州巨匪张三,立刻发作了出来。
“闯王,张三哥说的是!”
另一个悍匪余世杰读过书,当过衙门小吏,很是有几分见识。
“闯王,崇祯十二年,建奴入塞,洪承畴和孙传庭率秦军北上勤王,大部精锐如曹变蛟部、左光先部、马科部、白广恩部,都是留在了关外。当年的松锦之战、还有崇祯十六年的河北之战,屡次大战下来,秦军所剩无几,逃回来一个马科部,早已经是惊弓之鸟。若是能歼灭贺人龙部,或是郑嘉栋部,陕西,就不足为惧了。”
“余世杰,还是你说的通透!”
田二重重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水酒,大手一挥。
“四川到陕西的通道,数万官军把守,闯王还不是带着兄弟们,贿赂一下那些官军,就大摇大摆进了陕西!官军已经烂了,就贺人龙、高杰那些个怂货,那能对付得了咱们!”
田二的话,让李自成微微一笑。
成都一战,李自成大军溃退,躲入汉蕃杂居之地,供养困难。郑嘉栋、贺人龙两军镇守川陕险地,李自成带部乔装打扮,分批进入陕西,官军只顾盘剥过往百姓,形同虚设。
可以说,李自成部能够回到陕西,官军功不可没。
“闯王,只要能击溃贺人龙或郑嘉栋一部,这陕西,还不是任由兄弟们来去!”
张三信心十足,长期在秦州打游击,官军实力如何,他自然是了如指掌。
李自成轻轻点了点头。他和马回回对望了一眼,马回回没有再言语。
后生可畏,沙场冲杀,就交给这些年轻一代吧。
“马回回,立刻散出游骑和探子,侦查四方,一有官军的动向,立刻回禀。”
马回回得令,下去安排。李自成举起了酒碗,满脸的笑容。
“各位兄弟,请!”
“闯王,请!”
众人举起酒碗,纷纷牛饮。
李自成放下酒碗,暗暗摇头。
这些个新入伙者,猛则猛矣,这行为举止上,懒懒散散,实在是差了许多。
想起当年麾下众将骁勇,谋士如云,如今一个小吏余世杰也能登堂入室,李自成不觉生出一丝伤感来。
大堂上的其他人,可没有李自成这样的伤感,他们一个个意气风发,觥筹交错,志得意满。
“大明这天下四分五裂,关外的建奴,河南的王泰,西北的咱们。热闹的狠啊!”
“想起来都可笑,王泰他一个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凭他也想招降闯王,真是可笑至极!”
“就是,他以为他是谁,大明皇帝?他的老丈人,被他丢到阴沟里去了?”
众人哈哈大笑,不过有人还是羡慕嫉妒恨交加,摇头晃脑。
“不过说起来,这个王泰还是有些本事,朝鲜、什么台湾,还有那南洋,说占了就占了。川陕的人抢着去南洋,就连那些蕃人也是拖家带口,抢着向南洋跑!”
有人羡慕,就有人妒忌。
“厉害个屁!我要是什么狗屁五省总理,皇帝是我老丈人,我比他王泰都厉害!不过狐假虎威,仗着他有钱有势,要不然谁听他的。我呸!”
果然,不服气者大有人在,立刻有人附和了起来。
“照我说,王泰也就是狗屎运,要不是他皇帝老丈人,他那里有银子招兵买马,买枪买炮。早都跟那曹文诏一样,死翘翘了!”
“你们说,王泰占了四川和河南,他是要起兵谋反吗?”
“河南和四川连成一片就能称王称霸?他真以为天下人和他一样是傻子吗?”
众人哈哈大笑,卖弄着口舌上的快感。
“王泰这狗贼,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怎么也成了反贼?”
五省总理的女婿反皇帝丈人,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大堂上的李自成,眉头紧皱。
闯军和王泰,双方仇深似海,不死不休。可以说,王泰的手上,沾满了闯军将士的鲜血。他自己多少次功败垂成,功亏一篑,都是拜王泰所赐。
还想招安他们,我呸!
现在看来,王泰招安他们,无非是想造反,拿闯军当炮灰。幸亏当初没有答应王泰,否则真是死不瞑目了!
“兄弟们,破了秦州城,再占了兰州,这河西之地,就是咱们兄弟的了!”
李自成举起酒碗,站了起来。
“兄弟们,为了咱们的宏图大业,干!”
“谢闯王!”
“多谢闯王!”
众将都是举起酒碗,向李自成行礼。
“闯王,官军都是窝囊废,只有兄弟们齐心协力,舍生忘死,官军一定会溃散! 河西水草丰美,是产马的良地。到时候咱们如西夏王朝一样,割据一方,建国立万,青史留名,也不枉在人间走了一遭!”
余世杰的话语豪迈慷慨,众将都是脸色通红,连连叫好。
李自成也是暗暗赞赏,轻轻点了点头。
官军糜烂、一盘散沙,闯军人多势众,悍不畏死,打掉了贺人龙、郑嘉栋两部,义军又可以纵横天下了。
光武帝刘秀一介草民,明太祖朱元璋一个和尚都能当皇帝,他李自成礼贤下士、弓马娴熟,他又为何不能?
李自成脸上阴晴不定,胸中热血沸腾,又恢复了斗志。
他打开了桌上的报纸,看了片刻,目光在一处停留。
“原大明河南开封府同知李信调任南洋婆罗洲巡抚一职,福建游记将军郑芝龙之子郑成功调任马六甲驻军总兵一职……”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
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街上闯军将士的歌声传来,李自成不由得恍然若失。
这首歌的创作者,他曾经的麾下谋士李信,如今已经是南洋婆罗洲的巡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人生的命运,何其谬哉!
第11章 西北乱
兰州,因城南有皋兰山,故名兰州,自古就是“联络四域、襟带万里”的交通枢纽和军事要塞,以“金城汤池”之意命名金城,素有“黄河明珠”的美誉。兰州得益于丝绸之路,成为重要的交通要道、商埠重镇。
城头城外火炮齐鸣,硝烟弥漫,烟雾缭绕,火光耀眼。城头双方的大战,每一瞬间都是你死我活,阴阳相隔。城头明军日月战旗高高飘扬,城外闯军密密麻麻,漫山遍野,蜂拥攻城,不分昼夜。
城墙上凹陷处处,城下尸体堆积如山,血污处处,血流成河。
闯军继攻陷秦州城后,又移师兰州,城外各关隘、烽燧、墩台等纷纷而下。闯军从四面攻城,无休无止。
城外荒郊,处处断壁残垣,青烟袅袅,就连许多的树木,也被烧成炭黑。耕种的田地间,麦苗被踩的东倒西歪,来年的收成,恐怕十不一二。昔日草木丰盛、沃野遍眼的兰州地,一片土色,尽是凋敝。
依然是作为炮灰的饥民首当其冲,在守城明军的疯狂打击下,他们死伤累累,但没有收到退兵的军令,依然是胆战心惊,死战不退。
流寇大营占据了兰州城西、南、北三方,各个军堡、墩台、关隘上,流寇的精锐蜂聚,他们虎视眈眈,犹如占据了荒堡的怪兽,凶猛嗜血,狰狞可怕。
而在攻城饥民的后方,无数手握刀枪的饥民虚阵以待,他们之中,不乏老弱,衣衫破烂、面黄肌瘦者蓬头垢面,他们看着远处的杀戮,眼神茫然,只有当流寇中的军官们过来时,才点头哈腰,或满脸赔笑,有如奴仆。
手中拿着刀枪,人数成千上万,宁可被肆意羞辱,被逼着去攻城当炮灰,也不敢掉过头和驱赶者搏杀,不敢反抗,他们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想法,旁人无法得知。
有明一朝,发展到了崇祯朝,已经是民风萎靡,病态丛生。汉人的血性和勇气,似乎已经荡然无存。
在饥民大阵的后面,才是流寇的步卒和马军,精骑和老营,则是聚集在他们的中军大纛之下。
城下、城外,伤者无数,他们在血泊中蠕动、惨叫,却是无人理睬。一波一波的饥民抬着云梯向前,无边无际,许多人有去无回,却依然嗷嗷叫着,只管进攻。
在攻城饥民的后方,许多精壮的悍匪手持刀枪,张弓搭箭,虎视眈眈,一旦有饥兵临阵脱逃,便会立刻将其格杀,毫不留情。
城外炮声轰隆,白烟升腾,炮弹在空中飞舞,砸在城墙上城头上,砖石飞溅,城墙凹陷,守军非死即伤。
“噼啪”声连绵不断,城头白烟升腾,排铳齐发,爆响声不绝,饥民纷纷被打翻在地,浑身是血,满地都是。
滚石擂木,羽箭铅丸,金汁震天雷,城头守军据城而守、负隅顽抗,饥民死伤无数,城头守军也是死伤颇多。
“马兄弟,你说官军会来增援吗?”
闯军大阵,金城关上,看着前方的攻城惨战,李自成不动声色,手中的茶杯精致,茶香扑鼻。
不用问,这又是劫掠所得了。
“闯王放心。这个贺疯子最爱当官,又骄傲自大。就凭这城中有肃王一系,他就一定会前来。”
马回回闻了一下扑鼻的茶香,有些陶醉。
自此四川突围,他已经好久没有喝到这样的好茶了。
这个天杀的王泰,可惜了他革左五营的兄弟。
“可惜李过也不在了。”
李自成幽幽一声叹息,似乎觉察到了马回回情绪低落。
“张三这些家伙,打仗也太没有章法了,白白损失了不少兄弟。”
李自成岔开了话题。
“张三虽然狂傲了些,人还算忠义。他们
是冲着闯王来的,闯王还是耐心些。”
马回回心头一惊。李自成喜怒不形于色,他既然这样说,肯定对张三已经是大为不满了。
义军,可经不起内耗了。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李自成看了看城头上的激战,眉头一皱。
“真希望能把贺疯子引来。”
马回回也是点了点头。围城打援,义军再也熟悉不过。
“传令下去,鸣金收兵吧。”
眼看天色不早,李自成下了军令。
鸣金收兵声传来,攻城的饥民们潮水一般退去,就连地上的伤者都不顾。
城头上的守军如释重负,军官们则是脸色阴沉,难有胜利的喜悦。流贼无边无际,他们这样连续攻城,又能坚持多久?
而且,给他们的感觉,流贼似乎未尽全力,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听闻流寇退去,兰州知州急匆匆登上了城头,看着外面流寇的营包密密麻麻,不由得愣了半晌。
“求援的探子派出去了吗?”
“大人,已经派出去了!”
“援军怎么还没有来到?”
王知州的脸上满是焦急。
城中还有肃王府,一旦城破,那就是失藩之罪,罪在不赦,谁也逃脱不了罪责。
“大人,我怎么觉得流寇没有用尽全力,他们似乎是在围点打援。”
守城将领的话,让王知州一惊,心头凉了半截。
要真是如此,那么来援的官军,恐怕也要难逃一劫了。
又一天的攻城战如火如荼,正在鏖战的流寇纷纷退去,城头上的官军欢声雷动,城下的张三等人脸色铁青。
“这他尼昂的打的什么仗?耍猴吗?”
张三身上血迹斑斑,气冲冲发作了出来。
攻城却不让倾力攻打,这他尼昂的什么道理?
“张三兄弟,稍安勿躁,闯王自有他的道理。”
余世杰劝着张三。
官军中有义军的探子,义军中也有官军的的细作,军情紧急,也只有小心从事。
“兄弟们投他,是冲着他的名气。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田二也是冷冷说了出来。
“闯王纵横西北十几年,打的仗多,经验肯定比咱们丰富。你们两个,等候上面的军令吧。”
余世杰摇了摇头。这两个莽夫,也太操之过急了些。
“打了十几年仗,还不是屡战屡败!”
张三悻悻吐了出来。
“闻名不如见面啊!”
田二似笑非笑,冷嘲热讽。
“张将军,田将军、余将军,官军的援军马上就到,闯王让你们依计而行。”
高一功过来传令,几人对看,都是惊喜。
“果然是闯王,名不虚传!”
张三哈哈大笑,“腾”地站了起来。
田二脸色尴尬,和张三一起,走出了大帐。
旌旗飞舞,烟尘滚滚,无数官军从东北而来,他们队伍严整,骑阵滚滚,大旗上的“郑”字和“贺”字赫然在目。
流寇们纷纷避开,官军龙精虎猛,披荆斩棘一样,滚滚向前。
郑嘉栋和贺人龙,两位总兵竟然一起前来增援了。
“援军来了,是贺人龙和郑嘉栋两位军门的麾下!”
城墙上,兰州守军个个喜笑颜开。
两位总兵的精锐来援,兰州城,有救了。
猛然,有守城将领脸色大变,指着城外流寇的大阵,结结巴巴喊了起来。
“火炮!”
紧跟着,鼓声大作,喊声地动山摇,又有人颤声喊了起来。
“流寇……伏兵!”
众军都是一惊,只见城外无数的火炮掀去了炮衣,无数的流寇骑兵从天际间钻了出来。流寇伏军在原野上潮水般涌来,铁骑如许,火炮幽幽,一片人马的汪洋。
“放箭!”
“火铳,准备!”
增援而来的官军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不慌不忙,立刻安排了下去 。
“噼里啪啦”,官军火铳齐发,硝烟弥漫,枪炮齐鸣,无数流贼中弹,惨叫着栽于马下。
羽箭如蝗,遮天蔽日,流寇许多人只着皮甲,或未曾着甲,立刻便是哀鸿遍野,哀嚎声一片。
铁骑纵横,弹箭如狂风暴雨,一波接一波,源源不绝。但随着流寇的反击,羽箭如蝗,火铳齐发,官军伤亡开始增加,行进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官军行进的道路上,尽是鲜血和尸体,很快,鲜血和尸体被手持刀枪的流寇填补,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和官军犬牙交错,舍命厮杀。
“传令下去,先不要用火炮,给他们些甜头!”
金城关上,李自成看着人山人海的厮杀,冷冷下了军令。
一旁的高一功暗暗心惊。这样下去,不知要多死多少将士。
早晨杀到午后,一场场血腥的冲杀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流寇生力军的加入,随着流寇骑兵的反复冲击,明军的伤亡增加,锐气慢慢被消磨,战兵也在加大速度减少。
无边无际的流寇里三层外三层,火炮不断轰击,官军伤亡增加之下,更是陷入了苦战。
“蓬!蓬!蓬!”
火炮齐鸣,摧枯拉朽,左冲右突的官军骑兵人仰马翻,尘土飞扬,惨叫声一片。每当官军快要冲开缺口,流寇的火炮声总是不失时机地响起。
“这些狗日的畜生!”
火炮狂轰滥炸,左右精骑死伤无数,更有许多流寇骑兵被席卷其中。郑嘉栋盛怒之下,大声怒喝了出来。
“军门,赶紧冲出去吧!”
“军门,再不走来不及了!”
左右将领纷纷喊了起来。
这个时候,不要说救援兰州城,能逃出去,已经是万幸了。
郑嘉栋正在犹豫,周围将领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军门,贺人龙逃了!”
郑嘉栋心头一惊,抬头看去,贺人龙的中军大纛已经倒下,贺人龙部正在向北面逃去。
“这个狗日的!”
郑嘉栋心惊肉跳。两军互为犄角,贺人龙这一逃,他的部下可就陷入重重包围了。
“传令下去,向东面突围!”
郑嘉栋下了军令,固原部向东厮杀而去。
“传令下去,先灭了郑嘉栋部再说!”
李自成冷冷下了军令。
“闯王,不追贺人龙吗?”
马回回不由自主问了出来。
“贺人龙已经是丧家之犬,不值一提了。”
李自成军令下达,闯军蜂拥而上,郑嘉栋部陷入了闯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兰州城头上,眼看着城外两部朝廷官军灰飞烟灭,所有的守军都是面无人色。
兰州城,恐怕要难逃一劫了。
崇祯十九年三月底,李自成围点打援,攻陷兰州城,固原总兵郑嘉栋战死,甘肃总兵贺人龙兵败而逃。李自成破兰州城,杀肃王,杀知州,占据陇右,西北纷乱,天下震惊。
第12章 天下乱
初夏十分,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对于御座上的大明天子崇祯来说,孙传庭几人从河南带回来的消息,让他觉得失望的同时,更是羞辱万分。
不加害大明皇室一人,尊大明朝廷为正朔!
他王泰凭什么如此嚣张?他不过是大明的臣子,一个小小的无权的五省总理而已。
这还是大明的天下!
好一个乱臣贼子!
李自成连破秦州、兰州等地,威震陇右。大明两大总兵一人兵败身死,另一个仓皇逃窜,陕西边军元气大伤,塞外蒙古虎视眈眈。
天下形势依然糜烂,天灾不断,盗匪猖獗,吏治**,豪强纵横,百姓水深火热。
“王泰啊王泰,你真是狼子野心。朕真是瞎了眼啊!”
崇祯嘴里轻轻念叨着,眉头紧皱。
“朕将女儿下嫁于你,直如汉室和亲,已是屈辱万分。你还是如此跋扈,听调不听宣,公然对抗朝廷,真当朕可欺吗?”
西北李自成大乱,塞外蒙古虎视眈眈;江南富庶,形同割据,税赋少的可怜;北地糜烂,天灾**,百姓嗷嗷待哺;关外仅余宁远一城,宁远孤城形同虚设。
焦头烂额之下,倔强的大明天子,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向下看去,满殿衣冠禽兽,人人脸色平静,只是不知这平静的外表下面,是怎样的一番心思。为国分忧者,又有几人?
满殿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有救国之良策,竟不如那王泰一人之力,真可谓百无一用,无一可用之人。
吏治**、豪强暴虐、宗室骄横、土地兼并!
这吏治**,可是排在了第一位。
道义颓废,官以财进,政以贿成,招权纳贿,谄媚成风,互为倾轧,中饱私囊,欺上瞒下,巧立名目,敲骨吸髓…………
报纸上所说,可谓是一针见血。
崇祯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
满朝文武,人人皆杀!
孙传庭、凌义渠、高起潜三人站在殿中,余光看向御座之上的崇祯皇帝,都是惴惴不安。
“陛下,臣等有罪,请陛下责罚!”
凌义渠站了起来,向宝座上的崇祯肃拜一礼,脸色凝重。
“凌义渠,你何罪之有?”
崇祯柔声而言,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陛下,臣未能劝服五省总理王泰回归朝廷,臣有罪!”
凌义渠此言,倒是掏心掏肺,至诚一片。
“陛下,臣有罪!”
“陛下,老奴有罪!”
孙传庭和高起潜一起行礼,肃拜而出。
“凌义渠,王泰居心叵测,其心当诛,你只是传话之人,与你无关。”
崇祯温声细语,凌义渠不由得一愣。
皇帝直接说王泰居心叵测,这不是相对于和王泰决裂了吗?
“高起潜,你这狗奴才,你举荐王泰,识人不明,引狼入室,你可知罪吗?”
崇祯眼光扫到高起潜身上,目光冷厉。
“陛下,老奴知罪!”
高起潜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咚咚”有声。
“高起潜识人不明,罪莫大焉,发配戍边延边。”
“谢陛下隆恩!”
崇祯挥了挥手,左右上前,将披头散发的高起潜拖了下去。
大殿之中,人人都是惊恐。皇帝连自己的宠臣都不放过,君威难测,这可不是个好的迹象。
凌义渠脸色煞白,他环顾了一下大殿,所有大臣,包括阁臣们,个个都是目光低垂,并无人上前
奏对。
看来,圣意已决。骄傲倔强、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天子,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陕西的战事,你们阁臣有结果了吗?”
崇祯看了一眼孙传庭,目光转向了几位阁臣。
“陛下,阁部已经有了决议。”
内阁首辅魏藻徳和阁臣陈演几人出来,都是肃拜一礼。
“宣吧。”
崇祯脸色平静,语速不徐不疾。
“陛下,李闯肆虐陕西,连破数城,占据陇右。陕西三边总督丁启睿调度诸军,然徒劳无功,官军败绩。丁启睿督师不利,可夺其督师之职,降职使用,将功补过。”
魏藻徳读完,崇祯轻声一笑,不置可否。
魏藻徳和陈演几个辅臣对望一眼,都是惴惴不安。
贺人龙部和郑嘉栋部功败垂成,郑嘉栋战死,但此时三边总督丁启睿尚在凉州边城,他们此举降职处置,中规中矩,已经是偏严了。
要说罪责,似乎陕西巡抚衙门更要担责一些。
不过,兰州重镇失守,肃王一门被杀,失藩之罪,就看皇帝如何取舍了。
况且,皇帝已经和他们通个气,要起用孙传庭,让其担任陕西三边总督一职。既然丁启睿已经挪了地方,就没有必要一棒子打死了吧。
“丁启睿身为陕西三边总督,任由流寇肆虐,毫无应敌之策,调度无方,部下将士死伤无数。”
崇祯停了一下,继续开口:
“将丁启睿革职查问,收缴其尚方宝剑、督师印绶。”
崇祯说完,王承恩赶紧示意了一下,一旁的侍者心知肚明,马上站了出来。
“陕西紫阳知县孙传庭接旨!”
“臣接旨!”
孙传庭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
“诏曰,封孙传庭为兵部右侍郎,接替原督师丁启睿,总督陕西三边军务!”
“谢陛下!臣领旨谢恩!”
孙传庭脸色通红,伏地磕头。
一时间,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刚刚站起身来、捧着冠服的孙传庭。
兵祸重起的陕西,的确需要孙传庭这样的能臣稳定地方。
“王泰拥兵自重,倒行逆施,其心可诛,昭告天下,除去王泰五省总理一职,择日兴王师讨伐,以告天下!”
兵部尚书陈新甲读完,又有宦官大声宣读勤王诏书,慷慨激昂,人人心惊。
“朕奉皇祖宝命,嗣奉上下神祇,五省总理王泰大逆不道,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调度。近年河南形同割据,意在北上犯阙,敕大肱骨之臣率师控遏,务在扫除,尔四方都司、布政司、按察使及诸府卫文武之臣,闻国有急,各思奋其忠勇,率慕义之士、壮勇之人,赴阙勤王,以平寇难,以成大功,以扶持宗社。呜呼!朕不德而致寇,固不足言,然我臣子其肯弃朕而不顾乎?各尽乃心,以平其难,则封赏之典,论功而行,朕无所吝。故兹诏谕,其体至怀!”
“陛下圣明!”
满朝文武一起行礼,人人都是心惊,人人都是出了口气。
朝廷和王泰那个逆贼,终于割裂,昭示天下了。
那个匹夫,不会登堂入室,搞什么革新变法了。
孙传庭忐忑不安,进了西暖阁。
“臣见过陛下!”
孙传庭肃拜一礼,崇祯摆了摆手,他在屏风前看了片刻,这才转过头来。
“孙传庭,以你看来,那王泰,可有解决之策?”
孙传庭从屏风上收回目光,他已经看的清楚,屏风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
看来这宫中各处,屏风倒最是能吐露帝王的心声
“陛下,王泰其势已成,须得缓缓图之。为今之计,是剿杀流寇,稳住陕西之局,以防塞外蒙古入侵,也能堵住王泰部北上的要道。”
孙传庭冷静下来,侃侃而谈。
“蒙古只是掳掠,王泰却是其心可诛。他要的,是大明的万里河山。”
崇祯转过头来,轻轻摇了摇头。
“孙传庭,你要多少兵马,多长时间稳住陕西?”
“陛下,臣需精兵两万,饷银百万,两年之内平定陕西。”
孙传庭沉吟片刻,轻声说了出来。
“贺人龙和郑嘉栋,尤其是贺人龙,他不是驻兵宁强吗,怎么李自成大摇大摆进了陇右?”
崇祯看着孙传庭,目光如炬,冷厉异常。
“贺人龙军纪涣散,当年就不听节制,以至于杨嗣昌郁郁而终。这次又临阵脱逃,损兵折将不说,致使郑嘉栋部全军覆没,郑嘉栋身死。你倒是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他?”
孙传庭大惊失色,额头冒汗。
“陛下明察秋毫,请陛下释疑解惑。”
“贺人龙,当年或许骁勇善战,但现在,贪生怕死,一文不值。”
崇祯看向了孙传庭,低声细语。
“贺人龙跋扈,难以节制。你到了陕西以后,厉兵秣马,立刻处死贺人龙。不管他是不是“通贼”,他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孙传庭连连点头,汗流浃背。
相比较过去,皇帝对跋扈的武将,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和王泰有关?
处理完朝事,心事重重的崇祯来到坤宁宫,正在焦急万分的周皇后一看到他,立刻过来。
“陛下,你和王泰公然决裂,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些?”
提起王泰,崇祯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阴沉。
“听调不听宣,驱逐藩王宗室、朝廷官员出境,私自用兵、政由己出,势成割据,你让朕何以自处?若是如此,朝廷的威严何在?朕的颜面何在?”
周皇后一时语塞,“嘤嘤”哭泣了起来。
“可怜了我家娖儿,夹在朝廷和王泰之间,她又何以自处?”
“女生外向,谁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向着那个匹夫。”
想起女儿,崇祯脸色难看,心头压抑。
“王泰和娖儿,朕已经是失策。堂堂一国公主,和歌姬、商贾之女共伺一夫,皇家的颜面何在?娖儿不知廉耻,反而对王泰死心塌地,朕真是失望至极!大明祖制,王泰不得掌兵,朕允他为五省总理,镇守中原,已经是……”
崇祯没有说下去,周皇后深知其意,也是惘然。
“只是和王泰为敌,似乎太过草率了些。王泰手握重兵,麾下都是虎狼之士,天下何人能敌?”
王泰天纵奇才,文韬武略,太过聪明,若是和夫君相比,似乎更适合为天下之主。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周皇后赶紧收回了心思。
“何人能敌?大不了,朕的江山给他!不过,他想要我大明国祚,先从朕的尸身上踩过去再说!”
崇祯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陛下……”
周皇后欲言又止,眼中流下泪来。
“陛下,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你就不能忍忍?我的娖儿!”
崇祯十九年夏初,大明朝廷昭告天下,原天子驸马、大明五省总理王泰跋扈自重,居心叵测,行为乖张,大逆不道,朝廷与其割裂,定为逆贼,择日王师讨伐。
第13章 盛京议
崇祯十九年七月,沈阳,满清的盛京,皇城,崇政殿。
满蒙汉八旗满洲、王公大臣,济济一堂,人人都是兴奋不已。
此时的满清政权,已经和黄太吉时的朝局,大不相同。
在明国降臣洪承畴的建议下,以多尔衮为首的满清辅臣们,接受了大明朝的规章制度,在其以满洲皇族为首的中央机构中,以六部为其最为重要的权力机关,六部尚书皆由满人担任,但诸王、贝勒亲理部事的旧制,却已经被废除,六部实行满汉分任制度。
除原有的都察院之外,六科十三道也保留了下来,以鼓励官员犯颜直谏。其权力机构虽承明制,但也保留了满州特有的部落制度,还引进了议政王大臣会议、理藩院等机构,其内院的权力比起明朝内阁要小得多,并压抑原明降臣在内院的权力。
不过,在以洪承畴、张存仁、石崇柱为首的汉官建议下,满清显然更加倚重汉官范文程、洪承畴、冯铨等人,设大学士,行使大明内阁职责,承袭了大明“票拟”制度,由内阁对内外大小臣工的题奏本章草拟出批复意见,供皇帝审阅定夺。
不过,多尔衮掌握权力,便开始诛除异己。首当其冲,便是黄太吉的长子肃亲王豪格。多尔衮以豪格天津卫损兵折将,入塞毫无建树,语侵其身,为固山额真何洛会等所讦。讦告肃亲王豪格怨望悖妄罪,多尔衮以豪格“图谋不轨”,削去他的王爵,废豪格为庶人,其党俄莫克图等皆论死。大臣扬善等以谄附坐死。豪格囚禁于牢狱,郁郁而终。多尔衮遂纳豪格福晋为妃。
除了争权夺利,满清弊政连连,除剃发易服、抢掠汉人为奴隶、逋逃(逃人法)以及屠城,引起诸多不满。
凡满清统辖之地,满清颁布“剃发易服”令,明令所有汉人尽废明朝衣冠,依从满族剃发垂辫、着马蹄箭袖的服饰习俗,违抗者处死。反抗者层出不穷,死伤无数。
满清王公旗人富户并不从事农业生产,他们在自己的田地上设立农庄,因为缺少劳力,便实行逼民“投充”的政策,招收农民供其役使。许多汉人不愿离开故土,或经济破产,纷纷投充到八旗名下,充当奴仆。汉人处境非常悲惨,又引发大批逃亡问题。
为此,满清又制定了严禁奴仆逃亡的法律,规定:抓获逃人,鞭一百,归还原主;隐匿者正法,家产没收;左邻右舍,各鞭一百,流放边远。满清肆意株连、刑罚过重,其所谓的“满汉一家”,粉饰掩盖,可笑至极。
如今,满清大臣们聚于一堂,显然是为时下的形势而奋然。
自天津卫大败以来,再也没有这样鼓舞人心的消息了。
“各位亲王、同僚,流寇李自成部又在陕西兴兵,陇右大乱,总兵郑嘉栋战死,总兵贺人龙被新任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所杀,如今整个陕西,除了陕西行都司的牛成虎、马科,关中的武大定、也就是孙传庭的女婿,再也没有其他的兵力了。”
汉臣张存仁首先开口,分析起了大明陕西的形势。
睿亲王多尔衮轻轻点了点头。大明以为除去了范永斗,就可以杜绝边贸之患,却不知大明见利忘义者层出不穷。
“牛成虎勇猛有余,智谋不足,马科败军之将,不足为虑,武大定倒是有几分本事,孙传庭更是足智多谋,长于奇袭。”
洪承畴开口,曾担任陕西三边总督的他,又和孙传庭共过事,对陕西的军情人事,都是十分熟悉,给出的意见也是恰到好处。
“李自成能一举击溃
贺人龙和郑嘉栋两部,其部实力非同小可。若是在下估计不错,孙传庭此次陕西之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这么说来,陕西是要乱了!”
镶蓝旗主济尔哈朗眼睛一亮,随即又疑惑不解。
“王泰的爪牙王国平,他不是在陕西吗?孙传庭到了陕西,又和他如何相处?”
相比较多尔衮的咄咄逼人,济尔哈朗绵里藏针,做事滴水不漏,考虑也是极为周全。
“消息传来,孙传庭和王国平和平相处,没有刀兵之祸。不过,孙传庭此人负气要强,性格极为倔强,双方的冲突,恐怕就在旦夕之间。”
张存仁又接着说道。对明国将领、大臣的性感特点,显然专门收集过情报,做过精确的分析。
“这就好!”
多尔衮脸色平静,喜怒不形于色。
“崇祯和王泰彻底决裂,王泰就失去了大义。没有了崇祯的支持,王泰做事就要不方便的多。同样,崇祯没有了王泰,哼哼。”
“还不是老虎没了爪牙,屁用都没有!”
镶白旗旗主多铎立刻兴奋了起来。
“我大清勇士屡次入塞,那些个大明的官军都是不堪一击。即便是曹变蛟、吴三桂,也都是躲起来做缩头乌龟。这样子一来,咱们就直接出兵,夺了北京城,灭了大明朝!”
一片哄笑声响起,洪承畴脸色不变,微笑不语。
“千万不要大意!”
多尔衮轻轻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了起来。
“北京城一国之都,固若金汤,易守难攻,硬功显然不是上策。况且,一旦灭了北京城,就和王泰正面为敌,给了他这个乱臣贼子翻身洗白的机会。”
“睿亲王,你的意思是……”
户部承政英额尔岱,老成持重,立刻明白了几分。
“向明朝求和,结为兄弟之邦。和明朝一起,灭了王泰。”
多尔衮不徐不疾,说了出来。
向内忧外患、深陷沼泽的大明国求和,不答应就挥师入关,兵临城下,大明一定会考虑。借助崇祯朝廷的“大义”,讨伐“乱臣贼子”王泰,这才是上上之策。
“那不如攻略朝鲜,杀了那个李定国,向明朝皇帝示好,和谈也有诚意。”
汉臣石崇柱迫不及待开口。
殿内仍沉默一片,众臣都是无语,多尔衮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洪承畴和范文程。
大学士范文程立刻开口,面色凝重。
“臣请攻取山海关,打通辽西和北京城的通道。”
洪承畴笑而不语,殿内所有人都看向范文程,多铎哈哈大笑了起来。
“范学士,你是在开玩笑吗?又要向明国求和,又去打通山海关。崇祯性子那么刚烈,你是不是没有睡醒,在说胡话啊?”
多铎冷嘲热讽,众臣一片哄笑。
这个范文程,多铎抢了他如花似玉的小妾,他也不吭一声,当真是怂的可以。
“你懂个屁!”
多尔衮轻轻一声,大殿上的笑声戛然而止。多铎面色通红,却不敢吭声。
整个满清国,也只有多尔衮敢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训斥自己位高权重、桀骜不驯的胞弟。
多尔衮看着垂头不语的洪承畴,眼珠一转。
“洪先生,范学士的意思,想来你也明白。就讲给这些没有头脑的莽夫吧。”
洪承畴肃拜一礼,上前回禀。
自降清后,黄太吉令他命隶镶黄旗的包衣牛录中,表面上对他恩礼有加,实际上并未放松对他的防范,使其在家,不得任意出入。清军未入关以前,洪承畴除咨询外,也没有任以官职。
历史上,直到清军入关,定鼎北京,黄太吉的儿子顺治亲政以后,才以洪承畴仕明时的原职衔任命他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 成为清朝首位汉人宰相。
而在这个时候,他依然不过一牛录官职,位卑甚是,多尔衮称呼他一声“先生”,已经是极为客气了。
“睿亲王,各位大人,豫亲王所言亦是,攻略朝鲜,能解我大清腹背之患。但要和谈,则是和战场上的拼杀分不开。换句话说,战场上表现的越勇猛,谈判桌上就更容易进行。当年松锦之战,若不是大清军最后功败垂成,大明的皇帝已经求和了。”
洪承畴继续道:“范学士所言极是。幸亏王泰和大明朝廷决裂,我大清才有可乘之机。各位想想,我大清占据辽东苦寒之地,和大明比起来,不过弹丸小国。若是大明皇帝和王泰联手,向我大清用兵,后果不堪设想。”
大殿上一时寂然无声,不但是多尔衮,就连多铎这些大局观上差一些的大臣,人人也是脸色凝重。
大明若不是天灾不断,内忧外患,他们又那里有机可乘?
若是王泰和大明朝廷联手,河南十几万虎狼之师,对大清国将是极大的威胁。
甚至,大清国有灭顶之灾!
稍顷,济尔哈朗才眉头紧皱,说了出来。
“睿亲王,范学士和洪先生老成持国,边打边和,这才是上上之策。”
多尔衮的目光转了过来,两红旗旗主代善亦是表示支持。
多尔衮轻轻点了点头。王泰和大明朝廷决裂,又有李自成从中掣肘,大清只要审时度势,见缝插针即可。
“要打,还不能打的太狠,这尺度上的把握,可是不太容易。”
多尔衮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山海关和宁远城危如累卵,一旦打开了山海关,兵临北京城下,就怕崇祯出尔反尔,来一场翁婿和好,咱们可就白白辛苦一场了。”
“睿亲王放心,崇祯绝不会招王泰进京。”
洪承畴微微一笑,儒雅风流,风度翩翩。
“崇祯性格倔强,最爱面子,当年孙传庭不过逆其旨意,便险些被打入大牢。他既然已经昭告天下和王泰决裂,绝不会再招王泰入朝。何况朝中那些官员,他们也不会欢迎王泰回归中枢的。”
多尔衮赞赏地点了点头。
关内消息传来,王泰在民间积怨甚重,上至皇亲国戚、藩王宗室,下到豪强官绅,地方乡宦,人人恨王泰入骨。
若不是王泰兵强马壮,早已经身死名灭了。
“先打下宁远城,山海关如果能攻下,进可攻退可守,最好不过。”
多尔衮看了看殿中众人,目光转向了洪承畴。
“就烦洪先生和祖大寿一起,先给宁远总兵吴三桂写封劝降书。你们汉人的礼节,先礼后兵,等攻下了宁远城,再向明国求和。”
洪承畴肃拜听命。在谋略和大局观上,多尔衮显然高人一等。
也不知道,宁远总兵吴三桂,会做出何种选择?
只不过这天下,又要风起云涌了。
第14章 家事
宣武卫营城内的五省总理衙门虽然只有三层小楼,除了门前的广场旗杆矗立,一座军城,除了往来的武夫和军属,似乎并没有什么景观。
但总理衙门总归是军政要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衙门后院的园林树木葱茏,竹木挺直,杨柳依依,更有怪石嶙峋,水波荡漾,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是衙门的绝佳去处。
虽说王泰平易近人,后园平日也为衙门所有官吏开放,但最近一两年来,官吏们去的很少,几近绝迹。
谁都知道,后园住着总理大人的几位夫人,除了有公主、郡主之外,田夫人已有身孕,不宜打扰。因此,衙门中不成文的规矩,没事尽量不要到后园中去,即便是要去,也得先向总领河南政务、形同王泰心腹的幕僚陈子龙打招呼。
秋雨绵绵,落于平静的湖面之上,引起一圈圈或大或小的涟漪,水草摇弋,一些鱼儿穿梭于湖面上下。岸边的芦苇已经枯萎,只有冬青被雨水刷的碧绿,一阵秋风吹来,满面雨雾,悄怆幽邃。
一处亭台之中,王泰临湖而望,面对满是残荷水草的湖面出神。
也只有这幽静的场所,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不至于冲冠一怒,血流漂杵。
汉民族被这些权贵糟蹋的疲惫至极,低层汉人水深火热,嗷嗷待哺,而道德沦丧、寡廉鲜耻者操持朝政,一旦他们希望的河南和大明朝廷兵戈相向,天下百姓,又何以为安?
乱臣贼子、大逆不道,究竟谁才是倒行逆施,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警戒的卫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人人身披蓑衣,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即便这是总理衙门,卫士们也不敢放松警戒。一人关乎天下,想要王泰性命的藩王宗室、豪强官绅,可不是一个两个。
亭中护卫的杨震看着王泰临湖的萧瑟背影,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满朝尽是纸醉金迷、寡廉鲜耻的鼹鼠,何不挥师北上,做了这天下之主?
近来他读史记,才觉得“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这一句话,正中下怀,道尽了大人的胸中之志。
秦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汉武承六世之业,海内殷富,又有高人之资,故能总揽英雄,驾御豪杰,内兴礼乐,外开边境,制度宪章,焕然可述。
无论是秦皇,或是汉武,皆是站在先人的肩膀上,开疆扩土,虽则文韬武略、雄才大略,后世罕及,但在文采上,却和大人相差甚远。
劳心劳力,想要挽救天下苍生,却成了乱臣贼子,这是怎样的世道?
秋雨霏霏之中,王泰暗自出神,心中犹豫。
究竟是和崇祯分道扬镳、挥师北上,还是维持不变、形同割据,又或是灭了建奴,移居海外?
坤兴公主朱媺娖,他左右为难的枕边人,又会怎样选择?
后园中,琵琶之音响起,让王泰一惊。
琴声平和,天地辽阔,王泰凭栏,仔细聆听……
这曲子他再也熟悉不过,平沙落雁,千古名曲。
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
王泰不由得心中一惊,这难道是……
“杨震,是公主来了吗?”
“公子,似乎是从东跨院传来。”
杨震仔细听了一下,狐疑道:
“回公子,东跨院住的是陈夫人,莫非是她在弹琴奏曲?”
王泰恍然大悟,看来是陈圆圆奏曲,宽慰他不要烦忧。
朝廷昭告天下,他是乱臣贼子,天下仁人志士,人人都可得而诛之。连带着,他的内室坤兴公主朱媺娖也被踢出大明宗室,在宗室除名。
朝廷告诸天下,河南一直保持沉默。不是不敢与大明朝廷决裂,而是不愿。
王泰不愿意鹬蚌相争,关外的满清和西北的李自成得利。如此一来,天下可就大乱了。
王泰正在冥想,忽然琴声一变,琴笛共奏,曲子出来,王泰不由得心头茫然。
“…………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
襟晚照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
居然是《沧海一声笑》!
这曲子他只传过丁香和思思姑娘,没想到今日竟然听到这女声吟唱,豪情壮志中又有女性的婉柔,正是陈圆圆。
凄凄细雨中,一行人打伞从小径上而来,卫士们都是弯腰行礼,王泰仔细一看,心头一阵惊喜。
“表妹、丁香妹子、你们都来了!”
看到王泰欣喜,后面的陈圆圆也是绽开了笑容。
近日来,随着朝廷宣告王泰是乱臣贼子,公主朱媺娖日日哭泣,后园的气氛压抑,王泰的笑声,已经中断了很久。
她和丁香一曲《沧海笑》,也是为犹豫不决的王泰解忧。
“见过表哥!”
吴萍萍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小孩,向王泰行礼。
“公子!”
丁香满面含羞,身后一个雄壮的年轻男子,略显局促,脸上赔笑。
“表妹,这是我的两个小侄子吧。好好好!”
王泰兴奋不已,连连点头。
“小文,小远,快叫表叔!”
已为人妇的吴萍萍,身材圆润了许多,平添了少妇的丰腴。
“表叔!”
“好好好!小文、小远,乖!”
两个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喊道,让王泰哈哈大笑。
“丁香妹子,这一位是……”
和吴萍萍寒暄完,王泰目光看向了丁香和他身后的男子。
“公子,这是我大哥!”
丁香脸上一红,赶紧解释了起来。
她和王泰聚少离多,学堂里课程多,她放不下。看王泰的意思,还以为她有人了。
他也不想想,除了他王泰,她还能看上别人吗?
身子、心都给他了,他还这样!
“小人丁雄,见过大人!”
丁雄赶紧上前,躬身行礼。
“不用拘束,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王泰满脸笑容,亲切地拍了拍丁雄的肩膀。
丁雄面色通红,连连称诺,丁香则是喜笑颜开,眼波流转,脸都红了起来。
看来这位梦中人,并不是始乱终弃。
“表哥,孩子他爹说了,孙传庭任三边总督,郑崇俭是陕西巡抚,二人怕是来者不善。他先送我们过来,随后会带军中将士到河南。”
吴萍萍看着自己这位叱咤风云的表哥,眼中都是不安。
以河南一地对抗朝廷,表哥这是在玩火,还是胸有成竹?
王泰轻轻点了点头。
朝廷决裂的旨意昭告天下,他就告诉过王国平要顺时而动,但不要和孙传庭发生冲突,也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孙传庭国之大将,能征善战,看来王国平已经有所察觉,准备退出陕西。
王泰面向众人,兴高采烈。
“杨震,传令下去,让后厨准备两桌酒席,我要陪我的亲朋好友,好好的庆祝一下!”
杨震兴奋而去,王泰一手一个,抱起了两个小家伙,递给了丁香一个。
“你怎么还没有怀上?今晚我好好努力一下!”
丁香的脸,一下子红了半边。
看到陈圆圆似笑非笑,王泰又是低声一句。
“今晚咱们三个人一起,我要梅开三度,让你们都怀上!”
陈圆圆娇羞不已,面红耳赤。
王泰哈哈大笑,大步向前。
吴萍萍看着目瞪口呆的丁雄,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表哥,一旦得意忘形,二杆子的一面,便是显露无疑。
“妹子,他对你说了啥,还要不要你?”
丁雄在妹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哥,公子最爱热闹,你还是赶紧去客栈,把嫂嫂和孩子带过来吧。”
丁雄先是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
王泰不是说了吗,都是一家人。看来,他是不会抛弃妹妹了。
“还是不要,住在外面方便。”
丁雄虽然莽撞,但知道人情冷暖。
“住在外面,反而避嫌,你要加把劲,给王家早点生个一男半女,这样哥哥
后半生就无忧无虑了。”
丁香轻轻点了点头。还是哥哥知道进退。
她看了一眼王泰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半年一次房事,有时甚至一年多一次,有时身子还不方便。这一次,一定要加把劲,给王家传宗接代。
当晚,衙门后堂大摆筵席,热闹非凡,不但吴萍萍、丁香等人悉数到场,朱妙婉、陈圆圆也是赴宴参加。
众人各诉衷肠,觥筹交错,只有丁雄和田英,两位大舅哥有些拘束。
“郡主,咱们两个日夜奋战,怎么你还没有……”
吃吃喝喝之间,王泰对朱妙婉低声说道,满脸的淫笑,轻轻指了指吴萍萍的一对小孩。
“你还说,你每次回来,人家都是身子不适,你还要应付这个那个。你那个田爱妃,不是就怀上了吗?”
朱妙婉眼波流转,里面的柔媚能杀死人。
“郡主,今晚我预约了一下,咱们四个人床头大战,你可要义不容辞啊!”
“四个人!”
朱妙婉脸色通红,在王泰手背上狠狠拧了一下。
“幸亏你没当皇帝,不然你还不是三宫六院,夜夜笙歌,百人床头大战!”
“百人大战!”
王泰目瞪口呆,脱口而出。
“那我得有一副还肾!不然,光是四人行,我就得累死!”
朱妙婉耳朵都红了半边,像要滴出血一样。
肾是什么,经过王泰的释疑解惑,她一清二楚。
“郡主,吃这个,这个补肾。”
王泰喜笑颜开,夹了一筷子菜上来。
朱妙婉夹起菜,忽然眉头紧皱,捂着嘴,快速站起,向着侧室跑去。
陈圆圆站了起来,阻止了站起来的王泰,自己跟着去了侧室。
王泰摇了摇头,招呼众人继续。
朱妙婉金枝玉叶,身子娇弱,三天两头生病,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杨震,你去把营城最好的郎中请过来,给郡主瞧瞧。顺便也给田夫人看看,她可是快生了。”
过了很久,陈圆圆才出来。她把王泰拉到一旁,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郎中来了没有?”
王泰一阵惊喜,大声喊了起来。
“恭喜大人,恭喜郡主,郡主有喜了!”
青衣翩翩,仙风道骨的四旬郎中满面笑容,向床上的朱妙婉和床边的王泰道喜。
王泰哈哈大笑,郎中微微一笑。
“大人,郡主腹中和田夫人不一样,郡主是男孩,田夫人是女孩。儿女双全,大人为国为民,这是上天的恩赐啊!”
“郎中,我怀的是男孩?”
朱妙婉急不可耐,从床上起来,一旁的秋雨赶紧扶住。
“郡主放心就是,郡主怀的确是男孩。郡主身子弱,要适当走动,安心养胎。”
朱妙婉连连点头,容光焕发,全无刚才的病态。
“秋雨,拿100银元,给先生诊金!”
“郎中,想要些赏钱而已,话不可乱说。”
王泰微微一笑,秋雨和朱妙婉都是狐疑地看着王泰。
“秋雨,听郡主的,付诊金!”
又没有后世的仪器,岂能看出是男是女,只不过哗众取宠而已。
王泰的目光转向了杨震,杨震赶紧上前解释。
“大人,这位傅先生名满山西,去年移居河南,精通医经脉理,擅长妇科及内外诸科,人称“医圣”……”
杨震满头大汗,也是暗暗后悔。
这位郎中诊出郡主有身孕就是,妄言什么男孩女孩,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我傅青主经诊,绝无虚言!不信大人可以等胎儿出生,再付诊金!”
郎中傅青主正色说道,眉宇间傲气十足。
“哼哼……”
王泰先是不置可否的一笑,随即睁大了眼睛。
“你再说一遍,阁下何方神圣?”
“在下山西太原傅山,字青主,于杂症妇幼之学,自有专注!”
傅山不徐不疾,正色而言。
看他的气势,仿佛这100银元,他是受之无愧。
第15章 骄傲
秋风秋雨秋煞人,何况是风雨飘摇、天下人言可畏之时。
朝廷大义凛然,天下人议论纷纷,上达天听、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豪强官绅,下至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僻野村夫,人人都是关心起了大明朝廷的未来。
也许,人人担忧的,是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前途。
因为河南的决策,已经牵扯到上千万百姓,甚至是数千万百姓的生计和生活,而一旦和朝廷开战,可是事关天下百姓的生计和前程。
衙门后堂,王泰坐在椅子上,陈子龙和顾炎武在侧,另一张椅子上,则是郎中傅山。
为什么田夫人怀的是女孩,郡主怀的就是男孩?
面对傅山、傅青主,这位历史上博艺多才、负气节义的著名人物,其在太原地区乃至三晋大地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享有盛誉,颇受百姓爱戴,在整个山西乃至于大明境内声名遐迩,彪炳于后的志士仁人。
衙门大堂上,王泰幽幽问出一句话来。
傅山、傅青主,这位被梁启超称为“清初六大师”之一,与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齐名,著有《傅青主女科》、《傅青主男科》等传世之作,时有“医圣”之名,乃不折不扣的国手大家。
但在无神论、信仰科学的王泰看来,无论医术如何精湛,碍于时代的局限性,能在怀孕初期便能分辨男女,这不是扯淡吗?
“大人,你真的要和朝廷割裂吗?”
傅山避而不答,又扯到了河南的处境问题上。
朝廷可是广而告之,在报纸上昭告天下,王泰乱臣贼子,天下人都在等待河南的回复,傅山也是一样。
一旁的陈子龙和张煌言,也是看着王泰,听他的解释。
“先生,在下曾上禀君王,愿为革新变法,根除大明弊政流血牺牲,除吏治**、去宗室顽疾,解豪强暴虐之患,富国强兵。结局如何,不言自明。”
王泰苦笑一声,面对这位历史上的忠义志士,毫不掩饰。
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掩饰的。
“朝廷派来使者,劝我回归朝廷,我明言永尊大明为正朔,不伤害王室任何一人。然则君王难忍藩镇之忧,与河南公然决裂,王泰亦措手不及。王泰对大明有情有义,不然在下只要隔断漕运,京师便会彻底瘫痪。”
北地糜烂,京师所需皆仰于江南,一旦漕运隔断,京师无粮饷可供,朝堂震动,大明朝廷的天下,又岂能久之?
“大人何不回归朝廷?”
傅山点点头,继续问道。
陈子龙和顾炎武对看一眼,都是暗自赞赏。
王泰对这位仙风道骨的傅山,尽管名满山西,尽管其是清流袁继咸的得意门生,但归根结底,傅山不过是一介廪生,王泰对傅山如此掏心掏肺,礼贤下士,可见其爱才,绝非道貌岸然。
“王泰回归朝廷,兵权尽失,且不说王泰自身安危,大明积重难返,其灭亡或许数年之间,流寇鼠目寸光,建奴贼心不死,一旦入关,便是文明中断,百姓水深火热,死伤何止百万!”
王泰冷笑一声,陡然间心硬如铁。
“我不能为了大明王朝的所谓正朔,束手就擒,误了天下千千万万的汉人,也误了我华夏数千年的文化和文明!”
那些历史上悲惨的景象和时刻,无数百姓被屠杀,汉人的发髻成了金钱鼠尾,脊梁被打断,膝盖骨被抽,文明被阉割,国民成了奴民。
“王大人,你真不是为了天下之主?”
傅山盯着王泰,目光炯炯。
都认为自己高于秦皇汉武了,还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天下之主,至高无上的权力、骄奢淫逸的生活、三千佳丽的后宫,处理一下政务、批阅批阅奏章,任意妄为,骄奢淫逸。真是可笑至极!”
王泰冷冷一笑,傅山脸上一红。
“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
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枝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司马迁之语,真是一派胡言!”
天子之职莫大于礼,在王泰看来,这纯粹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一个上之使下,对于此时疾患重重的大明,完全是扯淡。
“以大人看来,何为天子之职?”
傅山没有纠缠王泰是否想自立皇帝,反而跟着他的节奏,问了下去。
“天子之职,在于爱民,在于富民,有了品格健全的国民,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就像今日的大明,即便是天灾不断,但若是吏治清明,又岂是如今之景象?世风日下、民风萎靡,士大夫、豪强官绅功不可没。以至于低层百姓嗷嗷待哺、水深火热,难免对朝廷失望,尚武之风缺失。国不爱民,民又岂会爱国?”
王泰看了一眼周围几人,摇了摇头。
“我在河南兢兢业业,不过使百姓吃饱饭而已,百姓便感恩戴德,募兵、练兵踊跃,战场上出生入死,无一次有临阵脱逃之举。百姓淳朴,只需有口饭吃,朝廷和地方官府不能如此,便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陈子龙脸上一红,他曾是地方父母官,对王泰的话,自然是感同身受。
顾炎武肃拜一礼,郑重其事。
“大人为国为民,舍尽家财,毁家纾难,在下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王大人,你虽然一片公心,但你始终是大明臣子。你难道真不想那皇帝之位,君临天下?”
傅山终于回到原点。
“我不想与大明为敌,除非万不得已,也不会向朝廷动兵。一旦动兵,受苦受难的还是天下的百姓,身居高位者还不是锦衣玉食、悠然自得。再说了,天下之主,孤家寡人,我王泰还真不在乎!”
孤家寡人,没有人与之权力对等,没有朋友,没有亲情,没有自由,无人可以倾诉,看看当今天子,就知道这个天下之主,当的有多辛苦了!
“大人真不在乎?李自成、建奴可是真在乎!”
傅山眼睛里,露出一丝戏谑。
“在乎又怎样?不在乎又如何?德不配位,只能是万民遭殃,职位越大,责任越大,国就是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先贤已经讲的够清楚了。”
王泰冷冷说道,眼神幽幽。
他倒不是中伤和攻击崇祯,但大明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真的一点责任没有吗?
就像历史上他不肯迁都江南,也没有让儿子任何一个人去江南监国,历史众说纷纭,但他作为君王,难道不能乾坤独断吗?
一个王朝好不好,问问黄河上、运河上的那些流民就知道了。什么时候流民没有了,这才是王朝的正道。
“李自成只是造反造惯了,在乎的是纵横驰骋、掌握他人命运的快感。建奴在乎的是大明的花花世界、金银财宝,对百姓犹如猪狗。”
李自成还好,一旦建奴问鼎中原,那就是汉民族的噩梦了。
先不要说什么剃发易服,文明阉割,光是那些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广州大屠杀、济南之屠等等,已经是骇人听闻,一部震惊世界的血泪史了。
“王大人,革新变法,动的就是那些士大夫、豪强官绅的根本,他们又岂能让你如愿?你勇气可嘉,但却太想当然了些。”
傅山也是摇摇头。
他长久在民间行医,民生凋敝,百姓苦矣,大明是个什么样子,他自然比谁都清楚。
“大明本就积重难返,还不革新变法,因循守旧,只能是死路一条。一个烂掉了的房子,还要那些个破瓦朽木有何用?那些个蛀虫鼹鼠,只有破坏,没有建设,还真以为他们是救世济民的良药吗?”
这个时候的王泰,对大明王朝,已经开始失去了信心。
官以财进,政以贿成,文官爱才,武官怕死,吏治**、土地兼并、豪强宗室,如此局面,不根除如何改变?
“大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傅山看着眼前的王泰,暗自摇头。
这位五省总理还是
有些优柔寡断,不过这种妇人之仁,对天下百姓,的确是大善。
“要的是什么?我要的是我汉人的骄傲,我汉民族的骄傲!我要的不是他们形如乞丐,要的不是他们卑微如蝼蚁,要的不是他们面黄肌瘦、忍饥挨饿,更不要他们被建奴视做“人畜”,任意凌辱和屠戮!”
汉人的骄傲!汉民族的骄傲!
陈子龙和顾炎武,包括傅山,都是面色通红,肃然起敬。
汉人还有骄傲吗?
汉民族还有骄傲吗?
王泰心潮起伏,眼泪差点脱口而出。
为了生活奴颜婢膝、卑躬屈膝,面黄肌瘦、浑身脏兮兮,眼神空洞、神情麻木,这样的人,还有值得骄傲的地方吗?
自信、健康、热爱生命、有知识、有追求的国民,这才有做国人的骄傲。
兵临天下、四海宾服,文明沐浴太阳能照到的地方,这便是汉民族的骄傲!
而能让百姓活成这样,在生死线上挣扎,能让流民生不如死,水深火热,每一个执政官都应该感到脸红。
“大人,你要么是大奸大恶,花言巧语、居心叵测,要么是千古先贤,为国为民、呕心沥血、虽九死而未悔。反正,在下是被你说服了。”
傅山摇了摇头,郑重其事。
汉人和汉民族的骄傲,他有很是期待自己有看到的那一天。
“大人心胸之开阔,在下望尘莫及!”
顾炎武肃拜一礼,心悦诚服。
“大人,为了大明百姓,还是慎重,一旦和朝廷开启兵端,那便是生灵涂炭了。”
陈子龙忧心忡忡。
虽然他为王泰做事,也目睹王泰治下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要和朝廷公然割裂,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高皇帝对我中国有大功,当今天子亦无恶行,皇帝又将公主下嫁于我,我和天子有婿翁之谊,非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和朝廷开战。”
王泰目光转向了傅山。
“先生,你还没有说,为何田夫人怀的是女孩,郡主怀的就是男孩?”
王泰也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
“大人,陈先生和顾先生,他们心知肚明,不妨听听他们怎么说。”
傅山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了陈子龙和顾炎武二人。
陈子龙和顾炎武对看一眼,都是一笑,各自分开。
朱妙婉怀孕,王泰有了后人,消息一旦传出,对于麾下将士,无疑是吃了颗定心丸。王泰若是没有后人,众人的心都得悬着。
河南卫军骁勇善战、甲于天下,随着将来的走势,河南卫军必会攻城掠地,攻无不克,天下必会为河南卫军所攻取。王泰有后,这标志着河南卫军可以像以前一样,开疆扩土,不会因为王泰自身有变故而戛然而止。
“大人,田夫人出身商贾,地位卑贱,笼络人心,威望不够。郡主皇亲国戚、金枝玉叶、身份娇贵。大人要救国救民,须得以郡主之尊,公主之贵。”
陈子龙面带微笑,轻声说道。
“大人,如今公主尚未有身,而郡主有喜,大人处境堪忧,此时此刻,郡主怀的,就必须是男孩!”
顾炎武的观点,也是出奇地和陈子龙一致。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
“那就在报纸上把这消息发出去的,也让天下的百姓知道,我王泰有后了。”
王泰看着窗外的秋雨,面色凝重。
“朝廷判我为乱臣贼子,昭告天下,我也会告诸万民,我王泰对大明忠心耿耿,对大明百姓苦心积虑。我要告诉天下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宗室、士大夫、豪强、贪官污吏的天下。”
他倒是要看看,朝廷的旨意和他的广而告之,这天下百姓,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心思和反应。
报纸掌握在自己手上,不再是士大夫们掌握舆论的喉舌,天下人,才是真正的天下百姓。
第16章 国之大贼
宁远城,关宁锦防线的中坚,易守难攻,重兵据守,有觉华岛作为海上接应,是以为山海关东面的屏障。
自松锦大战、锦州沦陷,以及洪承畴勤王兵败降清,关宁锦防线已经名存实亡,山海关外只有宁远孤城一座。几年来清军打打停停,辽西走廊土地贫瘠、民生凋敝,他们也没有什么兴趣。
至于南下掳掠,只需绕过山海关,大明的长城防线形同虚设,到处都是可以逾越的关口,不需要强攻山海关。
如今的关宁锦防线,除了山海关总兵曹变蛟部,以及宁远总兵吴三桂部,再无其他守将。宁远孤城,已经是岌岌可危。
数九寒冬,寒风凛冽,宁远城东城门楼上,宁远总兵吴三桂及一众部将身披甲胄,都在看着城外,人人面色凝重。
自天启年间以来,关外战火不断,清军烧杀抢掠,百姓十不存一,宁远城外,断壁残垣、新坟旧冢,放眼一片慌凉。
烽台、军堡,一一被清军攻陷,十余万清军,将宁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一次,清军看来是要来真的了。
朝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宁远已经是一片孤城。又有什么必要让自己死守?死守的意义又何在?
数月惨烈的大战下来,宁远守兵死伤数千,看样子他们并未全力攻城,否则的话,即便宁远城没有被攻下,将士也要死伤数倍。
城墙下尸体层层叠叠,城墙上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污黑,刀痕箭迹,印证了一场场大战的痕迹。
城外清兵的营垒连绵不断,铁蹄纵横,绕城的壕沟挖了三条,没有一条马能跳过,壕沟用木桩相连,绳上挂着铃铛,并有无数黄犬蹲守。
看来,清军是用上了围困锦州的老方子,意图要困死城中的宁远守军。即便宁远城的粮草可以维持三月,但形势已经改变。如今清军占据了整个辽西走廊,他们可以无休止地围下去,这也让宁远城中的明军守兵们惴惴不安。
清军在城西布置了重兵,后所,前屯所,中前所,不过十来天,三座山海关与宁远间的卫城全部失陷,山海关来的援兵一次次被击退、击溃。
再加上各处军堡、烽台都被清军攻陷,宁远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一座就要弹尽粮绝的孤城。
难道说,宁远守兵真要在这城中被困死?
城墙上的一众将领,脸色难看,心思各异。
接替范志完担任蓟辽总督的王永吉,望着城外萧杀连绵的清军大营,脸色煞白,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他都有些后悔,他一堂堂兵部侍郎、蓟辽总督,不呆在山海关,跑到这宁远城来作甚?
这不是找死吗?
吴三桂看着城外清军大营,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哥,军中的粮草,只够三天了。”
吴三桂的弟弟吴三辅,在吴三桂耳边轻声说道。
“军门,还是再派使者,向山海关求援吧。”
一旁的监纪同知童遣行,身子微微发抖,脸色难看至极。
吴三辅冷冷一笑。清军里三层外三层,游骑即便能出去求援,援军即便能过来,也不过是清军围城打援的靶子而已。
吴三桂看了一眼一旁脸色煞白的蓟辽总督王永吉,面带笑容,轻声问道:
“大人,你看,你是不是先回去,这守城的事情,就交给下官吧。”
“吴将军,你说这宁远城,能守得住吗?”
看他脸色煞白、身形哆哆嗦嗦,吴三桂眼中不由得一阵鄙视。
这些无用的文官,除了赋诗空谈,还有什么本事?
不过,此人手下标营,五六千的善战之士,而且是朝廷大员,他也要敬畏三分。
“大人放心就是!宁远城三万大军,一定会守住城池。”
吴三桂慷慨陈词,信誓旦旦。
“先回去吧。”
王永吉不置可否,转身就向城下走去。
吴三桂看着城外的清军大营,目光幽幽,心头压抑。
难道说,他吴三桂,就要丧生在这关外?
难道说,他的荣华富贵、娇妻美妾、宅院良田,都要化为乌有?
他年纪轻轻、大好前
程,要灰飞烟灭?
吴三桂回了衙门,来到书房,很快,几个心腹之人进来,众人分头坐下。
“长伯,你是个什么打算?”
清瘦儒雅的方光琛,吴三桂的谋士,首先开了口。
方光琛,字献廷,其父方一藻曾是辽东巡抚,其经略辽东期间,长袖善舞的吴三桂拜于方一藻门下,并与其子方光琛“缔盟为忘形交”。方一藻前几年去世后,方光琛遂入吴三桂幕府,参与决策。
“献廷兄,我也是心中犹豫,不知如何决断。”
吴三桂看了一眼自己这位自比管仲、诸葛亮的贤兄,目光中有一丝期盼。
“献廷兄,我们兄弟都听你的!”
方光琛的目光移了过来,吴三辅赶紧说道。
吴三桂兄弟三人,大哥吴三凤和父亲吴襄,及吴氏一族在京城,吴三桂和弟弟吴三辅却是镇守宁远城。
“两位贤弟,近来关内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知道吗?”
方光琛面带微笑,不徐不疾,似乎胸有成竹。
“献廷兄,宁远城危在旦夕,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吴三辅迫不及待说了出来。
吴三桂用眼神制止了弟弟,轻轻点了点头。
“献廷兄说的,可是朝廷与王泰决裂一事?”
方光琛点了点头,随即压低了声音。
“天下乱局,纷争不休,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为五鼎烹。就看长伯你如何取舍了。”
吴三桂心头一颤,脱口而出。
“献廷兄,你说的明白些。”
既然王泰都能割据,公然对抗大明朝廷,他吴三桂又为何不能?一个小小的宁远总兵,又岂是他吴三桂所能满足。
“鞑子想和朝廷谈和,所以才对宁远城势在必得。长伯要守住宁远城,不但毫无意义,而且也死的毫无价值,不如……”
方光琛轻声道来,吴三桂脸色巨变,目光闪烁。
降了建奴,保存实力,然后入关,攻城拔寨,才有可能成就大业。
“献廷兄,这万万使不得!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一旁的吴三辅心惊之余,也是睁大了眼睛。
舅父祖大寿、祖大乐,故旧张存仁、洪承畴等皆是写来书信劝他降于建奴。他们兄弟一直犹豫向,乃是因为有许多不便之处而已。
“长伯,与其死在这里,不如放手一搏。大明已经烂透了,无药可救。你是想成为冢中枯骨,还是一方枭雄,你自己决断。左右不过是和建奴合作而已,大家各取所需。”
方光琛神情狰狞,杀人诛心。
“自古艰难为一死,历史自有后人评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吴三桂眼睛一亮,目光也变的冷厉起来。
宁可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即便是国之大贼,也要荣华富贵!
识时务者为俊杰,拘泥于礼教,愚忠于崇祯,除了死无全尸,那有前途可言!
“话虽如此,但却是有诸多不便,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吴三桂轻轻摇了摇头,言语迟疑。
“家人都在京师,山海关还有曹变蛟和邱民仰。”
方光琛轻声笑道,镇定自若。
“与清军密议之后,立刻遣人去京师,让吴氏一族躲避。至于山海关,只需和清军演一场戏,里应外合,山海关指日可下。”
吴三桂脸色通红,他犹豫片刻,狐疑不决。
“我关宁军与建奴数年大战,双方都是死伤无数。即便我欲求和,建奴会答应吗?”
“战场上各为其主,又不是杀父夺妻,何来不死不休。”
方光琛哈哈笑了起来。看来,这位手握重兵的年轻总兵,已经动心了。
“沙场决战,死伤各在天数。况且如今投于清军,可保关宁铁骑无虞,长伯只要手握重兵,清军还不是要忌惮三分。令舅祖大寿,表兄弟祖泽润,旧僚张存仁,还不是和清军常年厮杀,令舅祖大寿更是降而复叛,还不是黄太吉、多尔衮的座上宾。大丈夫藏器于身,顺时而动,才能成就大业。长伯慎之!
吴三桂心中砰砰
直跳,这乱世,不正是浑水摸鱼,各显神通的大好时机吗?
“可是那王泰……”
陡然想起王泰,吴三桂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泰恨鞑子入骨,一旦自己和鞑子合作,必然会和王泰势成水火。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要和王泰正面交锋了。
“王泰不过一乱臣贼子,况且观其言行,似乎要避居于海外。王泰得罪了大明几乎所有的读书人,文臣武将、宗室豪强,他即便是想呆在大明,能长久吗?”
方光琛侃侃而谈,似乎他真是洞悉王泰内心的诸葛孔明一般。
“何况,兵临城下,九死一生,有得选择吗?”
方光琛徐徐道来,吴三桂眼神闪烁不定,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献廷兄,容我想想,好好想一想。”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起来除了投降,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
宁远总兵衙门,临时的蓟辽总督行辕。
“要是这样下去,宁远城就是一座死城!”
衙门大堂,蓟辽总督王永吉坐在椅子上,对着大堂之上的一众将领,满脸的沮丧。
突围无望,看样子只能力战殉国了。
“事到如今,还议什么,左右一死而已。”
果然,有将领懒洋洋说了出来。
“鞑子势大,摆明了就是要困死咱们,大家还是想想自己的后路吧。”
又有文官脸色煞白,哆哆嗦嗦说了出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读书人洞悉利害,自然要明哲保身了。
事关生死存亡,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顾忌。
“大人,清军势大,不可力敌,不如诈降,借北兵对付王泰……”
有人开头,监纪同知童遣行不徐不疾,开门揖盗,便说了出来。
几个月来,关于如何逃离宁远城,争执不休,如今已经要粮草断绝,那是个遮遮掩掩的客套话,生死关头,顾不上了。
“姓童的,你在胡放些什么狗屁!鞑子人面兽心,向他们摇尾乞怜,我做不到!”
副将曹国豪脸色通红,“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如今清军围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内外隔绝,与其无谓的抗争,不如委曲求全,和建奴合作,即可保存实力,又可为国除贼,何乐而不为?”
宁远军副将杨坤义正言辞说了出来。
“都少说两军!”
蓟辽总督王永吉皱了皱眉头,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吭声的吴三桂。
“吴将门,你是个什么意思?”
“大人,事已至此,莫若诈降北兵,进关共同诛杀王泰国贼,事成则重酬清军。清军不过想要些金银粮食,到时两军好离好散,此为两全之策。”
吴三桂默不作声,他一旁的方光琛肃拜而言。
“方先生说的没错!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暂时降了建奴,对付王泰反贼,保存实力,此为上上之策。”
宁远卫游击将军郭云龙立刻附和起方光琛来。
“郭云龙,你满嘴喷粪,你这是认贼作父,引狼入室!你和方光琛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副将曹国豪站了起来,高声怒骂。
吴三桂脸色一变,“铛”地一下放下茶盏,方光琛身后的吴三辅猛然向上,手中短刀在曹国豪背上连捅几下。
“你们……”
曹国豪想转过头来,却被吴三辅轻轻推倒,栽在了血泊之中。
“我意已决,降了清军,共除国贼。还有谁不服?”
吴三桂眼神冷厉,从堂中众人的面庞上扫过。
“我等以吴军门马首是瞻!”
“我等追随吴军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宁远军副将杨坤,以及宁远卫游击将军郭云龙立刻站了起来,肃拜行礼。
“一切都听吴军门的军令!”
吴三桂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蓟辽总督王永吉赶紧拱手一揖。
“好,非常好!”
吴三桂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掌。
“各位,咱们共同进退,生死相依,永不相负!”
第17章 雄关
山海关,古称榆关,又名临闾关。山海关之名,源自明初设置的山海卫。明洪武十四年(1381),大将军徐达发燕山等屯兵万余人修筑永平、界岭等三十二关,山海关便是其中之一。
山海关位于燕北平原与辽河平原的辽河西走廊西端,北倚燕山余脉,东南临渤海湾,山海之间相距里。边墙纵贯南北,关城紧扼隘口,东有欢喜岭,为一道天然屏障,西有石河,为一条自然壕堑,将燕山和渤海之间的狭窄陆地布置成一个巨大的军事防御建筑群体。
山海关军防体系为“主体两翼,左辅右弼”,以边墙为主线,山海关关城为中心,在从老龙头到九门口的防线上,设有处关隘、7 座卫城、37 座敌台、14 座烽火台、14 座墩台,还在山海关以东,设有卫、所、堡城等。
居中的山海关关城呈四方形,城高米,墙厚米,周长约 9 里,土筑外包城砖。城池与边墙相连,以城为关,城外还有护城河环绕。关城共设 4 座门。东门城楼名曰“镇东楼”,屋檐正中悬挂“天下第一关”巨幅匾额。西门城楼名“迎恩楼”,南门城楼名“望洋楼”,北门城楼名“威远楼”。
清晨时分,山海关东罗城的东门被打开,跟着关城的东门也被打开,无数的宁远溃军进了山海关。
“总督大人!”
总兵衙门前,看到蓟辽总督王永吉出现,山海关总兵曹变蛟和辽东巡抚邱民仰一起行礼。
“罢了,罢了,败军之帅,羞愧难当!”
王永吉脸色煞白,目光闪烁,似乎惊魂未定。
“大人先去歇息吧!”
邱民仰看了一眼王永吉,有些狐疑。
这个蓟辽总督,似乎六神无主,心不在焉。
“你们忙,让本官安静一下!”
王永吉在军士的簇拥下匆匆进了后堂。
曹变蛟和邱民仰对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宁远城被清军攻陷,就连宁远总兵吴三桂也是战死,吴三桂之弟吴三辅保着蓟辽总督王永吉拼死突围,三万关宁铁骑,就突出了这四五千人。
不过这个蓟辽总督王永吉,似乎胆子被吓破了。
忽然,厮杀声震天,似乎从关城东门处传来。曹变蛟和邱民仰都是一愣。
看到关城东城门打开,吴三辅立刻点燃了手中的三眼铳,同时大吼了起来。
“动手!”
“通!通!”
三眼铳的巨响声响起,对面的副将猝不及防,被打的飞了出去,重重栽于马下。吴三辅跟着挥起三眼铳,策马向前,抡起三眼铳,砸翻了目瞪口呆的一个明军。
事起突然,出乎意料,吴三辅周围的将士一起动手,所有的溃军一起发难,城门口的数百名明军,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纷纷砍翻、刺翻在地。
马蹄声阵阵,无数关宁铁骑沿着马道,径直奔上了城墙上,一路沿着城墙纵马向前、横冲直撞,沿途明军惊慌失措,纷纷被他们砍翻、撞飞,瞬间他们沿着城墙,已经奔出了里许。
另一部关宁铁骑则是沿关城街道而行,一路疯狂砍杀,城中一片混乱。守城的明军除少数人负隅顽抗外,大多数选择了四散奔逃,还有一部分明军情急之下,直接选择了投降。
他们绝大多数人,至今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投降者不杀!”
吴三辅砍翻一个明军,眼看关墙和东罗门城墙已经被部下控制,大声呐喊了起来。
“放响箭!”
响箭腾空,山海关城东的威远城欢喜岭东,无数的精骑突然从天际线上冒了出来,黑压压一片,无边无际,尽是攒动的战马和头盔。
居于关城外东侧二里的稍城,名为威远城,建于欢喜岭上,还是宁远总兵吴三桂当时所建。
清军从欢喜岭而来,不用问,威远城已经被溃军控制了。
二里的路程,转瞬即至,城内的明军刚刚反应过来,清军已经兵临城下。
“把溃军赶出城去!”
曹变蛟带领将士一路拼杀,半路便遭遇了上千溃军,一番激烈的拼杀展
开。
“关宁铁骑!”
曹变蛟吃了一惊。看到叛军簇拥的吴三辅,不由得惊怒交加。
“吴三辅,你为何要造反?”
曹变蛟的怒喊声传来,吴三辅冷冷一笑,大声回了回去。
“曹军门,我等已投了清军。你赶紧离开,不然就走不了了!”
吴三桂决议投清,他和王永吉商议后,即遣宁远军副将杨坤、游击将军郭云龙携带书信去清军大营,请求投降,并接受编制独立。
杨坤、郭云龙到了清军大营,呈交降书,愿以山海关作为投名状,求得自成一旅。等事成后,山海关及关外尽归清军。多尔衮阅信以为有诈,当即扣留了副将杨坤为人质,派王公大臣拜然随同郭云龙进城探清虚实。
“长伯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亲王,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山河之永也。”
多尔衮的话语在吴三辅耳边回响。他和吴三桂的家人都在清军大营,就连吴三桂也是如此。他要是“诈降”不下山海关,富贵无望不说,性命堪忧。
“乱臣贼子,无耻之徒!兄弟们,夺回城门!”
曹变蛟怒火攻心,带领着部下一路向前,拼命砍杀。
这些个乱臣贼子,寡廉鲜耻的软骨头,为了苟活性命,个人的荣华富贵,脸和祖先都不要了。
吴三桂只怕已经降清,要不然,他的弟弟不可能公然造反。
羽箭如蝗,火铳声不断,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双方不断有人栽倒,很快就血流满地,染红了街面,尸体层层叠叠,填塞了街道。
“将军,快走吧,鞑子已经入关城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亲兵大声呐喊了起来。
关城四门外筑有大小不一、平面呈方形或半圆形的瓮城。关城东南、西北、西南隅设 3 座水门与城外护城河相通。关城东西修建有罗城,南北修建有翼城,外围修建有稍城,前呼后应,左辅右弼,构成犄角,共同拱卫关城。
现在清军已经进了关城,与之东连的东罗城,肯定也已经落入清军之手,再加上东罗城以东的威远城毫无动静,恐怕也已经沦陷了。
“我不走,要死也死在这里!”
曹变蛟脸色通红,只管拼命砍杀。
威远城是吴三桂所筑,在关城以东两里的欢喜岭上,镇守的也都是辽兵,投敌再也简单不过。
东罗城虽然已经沦陷,但地方狭窄,容不下千军万马,把叛军赶出关城,山海关还有一丝夺回的可能。
山海关,长城东部的第一个关口,长城拱卫大明王朝京师的第一道关隘,一旦失去,建奴几日便可长驱直入,兵临北京城下。
他又如何向朝廷交待?如何向皇帝交待?
“杀!”
数千叛军进城,而且都是关宁铁骑和清军中的虎狼之师,他们骁勇善战,以至于城外的清军和叛军源源不断涌入城中,明军步步后退,已经在清军凌厉的攻击之下,力不从心。
“夺回城门!否则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曹变蛟和标兵们舍命冲杀,对面的叛军纷纷被砍于马下,对面的叛军面色狰狞,嘴里叽里呱啦,原来是满洲鞑兵。
“狗日的,果然是投贼了!”
“炸死这些狗杂种!”
不同于其他明军,曹变蛟军中,可是有不少震天雷,那是参加天津卫时,王泰为其军中所供给。尽管是老式的点火式震天雷,但也是杀伤力十足。
无数冒烟的铁疙瘩扔了出来,密密麻麻,如雨点般,落入了汹涌而来的清军入群之中。
“通!通!”
一瞬间,惊天动地的雷声在大街上响起,连绵不断,硝烟弥漫中,烟雾吞噬了整条街道。
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血肉横飞,到处都是鲜血和残肢断体。
“射,夺不了山海关,全都得死!”
吴三辅心急如焚,指挥着部下,拼命射击。
大军进城,都堵在了城门周围,要是给来一轮震天雷,还不给崩溃了。
城墙上下,铳声大作,羽箭遮天蔽日,曹变蛟军中,将士纷纷倒下,向前的攻势立时受滞。
双方舍命拼杀,城门上传来的喊声,却让曹变蛟的心头一惊。
“兄弟们,别打了!我是吴三桂,只要兄弟们放下兵器,兄弟们不但可以保全性命,还可以荣华富贵!”
曹变蛟和众将一起,向着远处的关墙上看去,果然是吴三桂站在上面,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别打了,放下兵器,吴军门保兄弟们一家老小无忧!”
越来越多的清军援军涌上了城墙,火铳、弓箭黑压压一片,墙上的火炮也掉过头来,对准了曹变蛟部。
“当啷”一声,不知是谁的刀掉在了地上,紧跟着,刀枪落地声不断,许多的明军走出了队伍。
关宁锦防线,大多数的将士都是辽人,也都以吴、祖两家马首是瞻,历经多次拼杀,洪承畴投清,秦兵并没有多少。
“这些没有骨气的辽人!”
曹变蛟的副将气的脸色通红,想要让部下将士冲杀,却被曹变蛟拦住。
“走!”
事不可为,曹变蛟掉过马头,转身就走。
祸起萧墙,敌众我寡,留下来只是死路一条。
吴三桂倒没有穷追猛打,曹变蛟区区千余人马,已经不值得他再大动干戈。
得了山海关,已经是绝大的投名状。
“迎接大军入城!”
吴三桂刚发下号令,无数的清军精骑纷纷涌入了山海关,不等吴三桂兄弟引导,张存仁、石崇柱等汉官已经带领满清各旗精锐,迅速占领了城墙和各城。
吴三桂兄弟面面相觑。看来清军是早有准备,对他吴三桂,还不信任。
“吴将军,当着三军,我愿与吴将军结为兄弟,告于天下,不知吴将军意下如何?”
多尔衮登上了山海关的关墙,顾盼自如,和吴三桂谈笑风生。
有了关宁军的加入,清军战力强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吴三桂、祖大寿接连来投,以后攻略中原,只怕要轻松许多。
“本王会奏于圣上,封吴将军为平南王,愿将先帝之女固伦淑慧长公主嫁于吴将军,永结盟好,不离不弃,共享荣华富贵!”
多尔衮侃侃而谈,一旁的洪承畴、祖大寿等都是面带微笑,神态卑微。
告于天下!
吴三桂微微一怔。这不是告诉天下人,他吴三桂是投靠蛮夷的乱臣贼子、卖国求荣吗?
比起来王泰乱臣贼子的骂名,他可是引狼入室,带领蛮夷异族入关,他可真要被天下人辱骂了。
多尔衮眉头一皱,吴三桂赶紧抱拳领命。
“多谢睿亲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已经做了。
多尔衮哈哈大笑,对一旁的济尔哈朗大声说道,志得意满。
“遣使向明国求和!”
多尔衮看着山海关以东的峰峦河流,意气风发。
这中原的花花世界,以后就可以随意进出,甚至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吴三桂回到住处,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他这才发现,关宁军已经被打散,编入了汉军旗中。
“长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择机而动,切不可妄自菲薄!”
方光琛上前劝慰,心中也是忐忑。
“献廷兄,多尔衮老谋深算,不好对付。只怕你我以后就是乱臣贼子,要遗臭万年了!”
吴三桂目光迷离,神情黯然。
“君子藏器于身,顺时而动。这军中有三万关宁子弟,我就不信,多尔衮敢胡来!到时候时机成熟,再反他尼昂的!”
“如今身败名裂,就是想要抽身,也来不及了!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吴三桂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
二人目光相对,都是摇了摇头。
如今无法,只能是蛰伏待机,伺机而动了。
崇祯十九年东,蓟辽总督王永吉、宁远总兵吴三桂投清,诈开山海关,杀辽东巡抚邱民仰,山海关总兵曹变蛟战败,退入关内。
至此,山海关以东尽归满清所有。满清遣使向大明朝廷求和,一时天下皆惊。
第18章 十年
丁亥年,四月,春暖花开,淮安府,清江浦,清江督造船厂。
运河、黄河南北交汇,水流平缓,向东便是苍茫大海,富庶鱼米之乡,地势得天独厚。
不过,今日是个大日子,五省总理衙门下的“探险”船队出发远征的日子。
岸边,巨大的祭坛之上,供着三牲等祭品,主祭官员的大明山东水师、山东副总兵董士元神态肃穆,大声读着祭文,慷慨激昂。王泰和一众麾下将领,人人肃穆。
董士元读完,王泰带领众人,上前一起焚香致祭,叩拜天神、江神、土神和船神。众人面色虔诚,心潮起伏。
三牲礼,华夏传统的下水仪式,祈求诸神保佑。王泰虽然来自后世,信仰科学,不信牛鬼蛇神,但对天地之敬畏,对中华传统文化之尊崇,对于祭祀之礼,他从来都不反对。
我们追求的,是星辰大海!
凡日光所照,江海所至,皆为汉土。但若没有坚船利炮,又如何漂洋过海,开疆拓土?
“开船!”
祭祀结束,董士元大声喊了起来。
一艘艘战船慢慢划入水中,劈波斩浪,缓缓向东,直奔浩瀚的大海。
鞭炮声噼里啪啦,岸边观看的百姓兴高采烈,小孩子又蹦又跳,拍手呐喊叫好。
“大船冒烟了!”
“火船开船了!”
不错,驶入水中的船只尽管也备有船桨,但不用人划,只有高高的烟筒,听说只要烧烧煤,只要船上的炉子里有水,船就会自动航行。
蒸汽机,在王泰入主河南数年,五年不懈努力后,蒸汽机终于研制成功了。
往复式蒸汽机、锅炉、安全阀、铜活塞环密封,王泰只是提供了想法和极简的草图,兵工厂经过四五年的努力,才研制成功。
当然,这都有赖于大明精湛的炼钢技术,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蒸汽机广泛应用,这也使得其成功应用于船舶上以后,王泰兴起了修建火车,并将蒸汽机广泛应用于其它行业。
“大人,小人等一定找到美州大陆!”
船队的指挥,王泰曾经的家丁,河南水师的指挥使张仁义,满脸的严肃,信誓旦旦。
“张仁义,恩里克,船队就交给你们了。记住,最重要的是信念!”
王泰郑重叮嘱,看着张仁义、恩里克等人一个个登上了船只。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这一次,这些水师的将士,将要去探索和占领遥远的澳洲大陆和美州大陆。而在他们出发后,一批批的船只会接连派出,作为后援部队。
澳洲大陆、北美大陆,王泰是要定了!
据葡萄牙人讲,澳洲大陆只有少数土著,殖民者寥寥无几。英国人在北美已经有了好几个殖民地,那个历史上的什么“五月花”号,应该就是这个时候的了吧。
英国人不过区区数百人、上千人,其他西方国家更少,大明一次派几千人,源源不断,还怕占据不了美洲大陆?
马六甲一战,荷兰水师大败而归,柔佛军也是死伤惨重,这似乎不出王泰的意外。
荷兰全世界也不过两万多军队,分布于欧洲、南美、印度、东南亚数个地方和港口,对于马六甲和吕宋、婆罗洲等地就有数万军队的大明水师来说,移民数百万,实力上的巨大差异,取胜显而易见。
不过,在董士元就要攻打荷兰人在瓜哇的巴达维亚时,他却接到了王泰的军令,让他和荷兰人谈和,回师大明。
而王泰之所以这么做,也和大明国内的形势相干。
内忧外患,李自成风生水起,继攻占陇右,又挥军西上,占领了河西走廊,其得到甘凉养马之地,实力大增,与孙传庭以扶风为界,大战一触即发。
以王泰看来,李自成今非昔比,而诛杀了贺人龙的孙传庭部,由于秦兵精锐在历次大战中丧失殆尽,大多都是新兵,恐怕不是李自成的对手。
而那个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千古第一汉奸吴三桂,生死关头,果然是屈膝投贼,开门揖盗,山海关为满清所据。
多尔衮们得了山海关,进可攻,退可守,对中原的威胁大大增加。不管满清有什么打算,都到了决战的
时候。
山海关,不过一座城墙而已,陆路不行,海路亦可。
况且,陆路也不见得不行。
北京的消息传来,满清要和大明朝廷谈和,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历史上崇祯曾欲和满清谈和,功败垂成,不知道现实中,又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虽然是春日,却要未雨绸缪,清军控制了山海关,随时会南下,河南也等不起。
如果孙传庭对付不了李自成,河南卫军就得腹背受敌,两线作战,到时候的压力,非同一般。
尤其是王泰现在还背着乱臣贼子的骂名,谁知道到时候北上西进,会不会有大明的官军与之作对。
不过,事关民族存亡,他可不会袖手旁观。
“大人,蒸汽机成功应用,实在是军国利器!”
董士元满脸笑容,有了蒸汽机,大明水师的战力,可就上了一个大台阶。
“蒸汽机可以用在马车上,矿山上,各个工厂,将来的大明,不可限量!”
陈子龙跟在王泰身边,耳濡目染,对蒸汽机的应用,也是浮想联翩。
王泰点了点头,心头振奋。
工业革命开始的标志为发明的珍妮纺纱机,而工业革命的标志是瓦特改良的蒸汽机。一系列技术革命引起了从手工劳动向动力机器生产转变的重大飞跃。随后工业革命传播到整个欧洲大陆,19世纪传播到北美地区,后来传播到世界各国。
哨声尖锐,铃声响起,军士列阵,战船纷纷驶出了渡口,整个渡口都忙了起来。
王泰不由得一愣。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有外敌入侵吗?
清河船厂现在是河南卫军控制,由最近的徐州水师派兵驻守,虽然船厂的官员不愿意,却也是无可奈何。王泰从来不缺他们饷银,他们也乐得清静。
“大人,来的是扬州水师,带头的官员叫史可法,说是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密政务官。他说让河南卫军退出清河船厂,否则他就要带兵破了船厂!”
军士上前禀报,王泰不由得一愣。
史可法?
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
明清易代之际,激于义而死焉者多如牛毛,把史可法捧为巨星,无非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孰不知官高任重,身系社稷安危,史可法在军国重务上决策几乎全部错误,对于南明弘光朝廷的土崩瓦解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作为政治家,史可法在策立新君上犯了致命的错误,导致武将窃取“定策”之功,大权旁落;作为军事家,他以堂堂督师阁部的身份经营江北近一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却一筹莫展,毫无作为。直到清军主力南下,他所节制的将领绝大多数倒戈投降,变成清朝征服南明的劲旅,史可法驭将无能由此可见。即以扬州十日而言,史可法也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某些史籍说其坚守扬州达十天之久,给清军重大杀伤,纯属一派胡言。实际上,清军攻城,不到一天扬州即告失守。史可法作为南明江淮重兵的统帅,其见识和才具平庸至极。比起江阴县区区典史阎应元、陈明遇率领城中百姓奋勇抗清八十三天,相去何止千丈。
如今,这个庸臣,又来履行他的忠孝节义来了。
难道他是来响应朝廷的旨意,前来勤王、诛杀叛贼王泰的?
还是来砸场子的?
历史上,连虏平寇,史可法与马士英主张联合清朝力量来消灭中原地区的李自成和张献忠部,不顾民族大义,顿兵不进,坐看国土沦丧,实乃大明灭亡的千古罪人。
不知道清军屡次入塞,被他们荼毒、杀戮的千千万万的汉人亡灵,知道史可法这些士大夫连虏平寇对付汉人,会不会从坟里跳出来痛骂这些蠢货。
可惜,这些无辜的亡灵,他们连坟都没有。
“史可法,那里来的鸟人! 给老子打回去!”
董士元怒不可遏。
“大人,还是要小心一些。”
陈子龙额头冒汗,赶紧出言规劝。
“出去看看。”
王泰不置可否,拔腿就走。董士元、陈子龙等人紧紧跟上。
“清河船厂是大明朝廷的船厂,不是他王泰的。赶快退出船厂,
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运河上布满了战船,临岸靠近船厂的一艘战船上,一个短小精悍的黑脸官员气势汹汹,正在指着岸边的淮安府同知南子才,大声训斥。
“大人,小人位卑权轻,无可奈何,还请大人明察。”
南子才满脸赔笑,唯唯诺诺,拼命解释,不敢高声大言。
“谬言!大不了一死了之,也落个忠君爱国。你这不清不楚,算什么?你是大明臣子,还是王泰的部下?”
史可法慷慨激昂,训斥着南子才,毫不留情。
“大人,此人正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此人清明廉信,与下均劳苦。军行,士不饱不先食,未授衣不先御,以故得士死力,乃是江南的名士。”
陈子龙小心翼翼,上前解释。
王泰轻轻点了点头,冷冷一笑。
这些个大明的臣子,要么是大地主、大富豪,要么就是这些不通实物的一根筋。国家,就是被他们给玩死了!
就像那个黄道周,一张利口,落了个个人清誉,国家休养生息的大计却被他毁于一旦。江山社稷,又岂有他的个人名声重要!
沽名钓誉之下,留给国家的只是一个烂摊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满朝都是不省心,真是难为了崇祯。
“船厂交给他们,连饷银都发不出来,还有脸在这叫嚣!朝廷说大人是乱臣贼子,召天下兵马勤王,他倒是第一个来了。他难道不知道,大人要真是乱臣贼子,断了运河,大明朝廷,早就没了!”
董士元怒火中烧,大声怒喝了出来。
“杨震,你去,让他们赶紧离开。你问问金声桓,他是真的要和我河南卫军作对吗?”
王泰说完,轻轻摆了摆手,杨震登上战船离开。
“请你们马上离开,不要在这里生事,否则枪炮无眼!”
杨震大声喊道,目光炯炯。
“金声桓,王大人请你速速离去。他让我问你,你真的要和河南卫军为敌吗?”
杨震中气十足,史可法身旁的金声桓,立刻变了颜色。
“大人,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金声桓暗暗叫苦,赶紧劝起史可法来。
“金军门,你是扬州总兵,理应精忠报国,怎能怕了乱臣贼子!”
史可法眼睛一瞪,面向了杨震。
“你这狗贼,竟敢恐吓国家重臣。赶快让王泰来见我,否则后悔莫及!”
“闭上你的狗嘴!就凭你,也想见我家大人!”
杨震白了一眼史可法,冷冷一笑。
“赶紧滚,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好一张利嘴!”
史可法脸色通红,气的浑身发抖。
自己堂堂朝廷大员,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武夫如此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左右,给本官开炮,轰死这狗贼!”
“史大人,万万不可!”
金声桓心惊肉跳,赶紧拦住了史可法。
“史大人,对方一艘战船有四五十门火炮,咱们只有几门。你再看看对方的战船,数量比咱们多,还都是铁甲船。咱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金声桓使了个眼色,扬州水师的将士们心知肚明,赶紧划起桨橹,不顾史可法的怒声叫喊,向东划去。
金声桓、史可法等人的战船离开,董士元冷冷哼了一声,陈子龙则是暗暗吐了口气。
这个史可法,他来凑什么热闹,当真是愚笨的可以!
“陈子龙,董士元,编练新军,训练水师,刻不容缓。”
陈子龙和董士元一起听令,都是心头沉重,心潮起伏。
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今年结束吗?
王泰看着滚滚而去的运河,目光幽幽。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距离他来到大明,刚好第十个年头。就让这世间的不平,在这一年有个了结吧。
第19章 和议
崇祯二十年,丁亥年,四月,京师,紫禁城。
江南春暖花开,百花争艳,但京城依然是寒风呼啸,飞沙裹尘,即便是大半天,浓密的沙尘铺天盖地,遮天蔽日,城内长时间看不见东西,晦暗不明,白天像夜晚一样。
与糟糕的天气一样,北京城内人心惶惶。自年初开始,便有大量的人群南逃,数月不辍,以至于京师十室半空,官府懈怠,治安奇差,偷盗抢劫层出不穷。
吴三桂引领建奴攻陷山海关,天下震惊,通往关内的大道一片坦途,被建奴荼毒数次的京师及北直隶百姓,除了南逃,似乎并无选择。
百姓如惊弓之鸟,对于大明朝廷的文武百官来说,更是人心惶惶,但尚不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而对于大明天子崇祯而言,勤劳国事、心力交瘁之下,终于病倒了。
雪上加霜的是,李自成攻占陇右,随后又占领了河西走廊,兵强马壮,其和朝廷大军之间,必是一场恶战。
河南已形同公然反叛,陕西战事再起,再加上山海关突告失守,朝中人心惶惶,许多人暗自嘀咕。
难道说,大明国的气数到了?
不止满朝文武百官如此嘀咕,即便是病卧在床的大明天子崇祯,也是暗自垂泪,心头惶然。
天下四分五裂,处处天灾**,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亡国之兆吗?
“吴三桂,好一个忠孝节义的吴三桂啊!”
身处乾清宫东暖阁卧榻之上,崇祯摇摇头,发出一声苦笑。
祖大寿、吴三桂,关外托付给这些豪门世家,当真是国家不幸。
大明臣子都是这般,贪生怕死,卖国求荣,这大明朝廷,还有救吗?
“朕承天御宇以来,二十年于兹矣!日在冰兢,思臻上理。东人方张,流寇又作,调兵措佝,实非得已之事。乃年年征战,加派日多,本欲安民,未免重累,朕之罪也。
贪官污吏乘机巧取,加耗鞭朴,日为尔苦,朕深居九重,不能体察,朕之罪也。
将懦兵骄,莫敢用命,焚灼淫掠,视尔如仇,朕任用非人,养毒致溃,朕之罪也。”
崇祯在病榻上叹息痛恨,引咎自责,旁边的一众大臣都是慌了手脚,纷纷上前劝慰。
“陛下,你得保重龙体啊!”
“陛下,保重啊!”
阁臣魏藻徳、谢陛、陈演,蒋德璟,兵部尚书陈新甲,礼科都给事中叶高标,兵科都给事中张绥彦,寺马都尉冉兴让等人,脸色各异,神色黯然。
主辱臣死,天子操劳,国事如此,他们这些人,新区也好不到哪儿去。
“朕御极二十年,国家多事,复遇饥荒,人皆相食,深可悯侧。近且流寇攻陷陇右,寇犯河西,肃王被害。夫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百姓与藩王不保,皆朕不德所致,真当愧死。”
崇祯侃侃而言,到动情处,一时声泪俱下。
“陛下,都是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陛下,臣无能,请陛下降罪责罚!”
一众臣子纷纷引罪,跪了一地。
“陛下,此系气数,陛下不必自责!”
寺马都尉冉兴让跪伏于地,也是泪流满面。
“天灾不断,此气数所致,与陛下何干啊!”
阁臣蒋德璟连连磕头,垂泪不止。
“非是气数,乃是**啊!”
崇祯喃喃自语,忽然正色道:
“传朕旨意,调各路兵马倡义勤王,各项钱粮剿饷皆免,如再有私征滥派,定将严惩!一切不便于民之事尽行革去,以与天下更始。希望李自成等人伺隙反正,一概赦免其罪。天下事平之后,用贤治国,改革从前之败辙,与尔等维新。”
阁臣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只顾磕头。
陈新甲心惊肉跳,朝廷到了如此地步,难道还要和建奴决一死战吗?
大明朝廷,如今可就只剩下孙传庭这一副家当了。
崇祯看了一眼面色各异的众人,暗自叹了口气。
革新变法,谈何容易,若是能推行下去,自己何苦和王泰翻脸,朝廷又怎会有今日之局面。
建奴夺了山海关,虎视眈
眈,如今这局面,已经是凶险万分。
去年召各地兵马讨伐王泰,居然悄无声息。如今赦免天下,召各部进京勤王,若是毫无建树,难道真的要与建奴议和吗?
“陈卿和众阁臣留下,其余诸卿,都退下吧。”
崇祯摆了摆手,一大群臣子退了下去,暖阁只余下陈新甲、魏藻徳等寥寥几人。
崇祯坐了起来,靠好身子,沉思片刻,忽然开口。
“河南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崇祯的内心深处,还是挂念着自己那位叛臣女婿。
“回陛下,王泰调了南洋的水师回来,山东海岸人满为患。但王泰并没有隔断漕运,北上的漕船还是源源不断。如今怕的是建奴随时南下,断了漕运。”
魏藻徳赶紧上前禀报。
“调了南洋水师回来!”
崇祯心头一惊,脸上一寒。
“他是要挥军北上,弑君篡位吗?”
魏藻徳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陛下,西安府的西安府守备王国平部撤出了陕西,退往河南,看来是不愿意和官军发生冲突。”
陈新甲上前,肃拜行礼。
崇祯面色微缓,轻轻点了点头。
要是王国平来个釜底抽薪,孙传庭就是腹背受敌,得同时对付李自成和王国平两部了。
王泰还是有自知之明,并没有助纣为虐。
不过,南洋水师这个时候回来,到底是意欲何为?
“建奴的和议,阁部有了章程没有?”
崇祯拿起一旁的和议文书,看了起来。
这是春节前,多尔衮派人送来的和议文书,气势汹汹,盛气凌人。
“大清国皇帝致书明国皇帝,向来排兵,盖因尔国无故害我二祖,乃尔国反肆凭陵,夺我土地。我皇考太祖皇帝昭告天地,亲征尔国。其后每欲致书修好,而尔国不从,事遂滋蔓,以至于今。……我军每入尔境,辄克城陷阵,然予仍愿和好者,特为亿兆生灵计耳。若两国诚心和好,自兹以后,宿怨尽释,尊卑之别何必较哉!古云:情通则明,情蔽则暗。若尔国使来,予令面见,予国使往,尔亦令面见,则情不至壅蔽,而和事可久,至吉凶大事,当遣使交相庆吊。每岁贵国馈黄金十万两,白金二百万两,我国馈人参千斤、沼皮千张;以山海关以西为贵国界,以东为我国界,关墙适中之地两国于此互市。倘愿成和好,速遣使责和书及誓书来,予亦责书以往,否则再勿遣使致书也。”
崇祯看着和议文书,脸上肌肉抽动,手指哆嗦。
难道说,大明必须和建奴,签署城下之盟吗?
“魏卿,你们阁部,是个什么决议?”
崇祯的目光,转向了内阁首辅魏藻徳等一众大臣。
大明战事连连,九边精锐丧失殆尽,而流寇之祸正张,崇祯之意,欲以金银缓清军,专力平寇,阁臣蒋德璟和兵部尚书陈新甲都是赞成和议。
魏藻徳等阁臣一言不发,崇祯脸色难看,怒火攻心。
“众卿欲安享其成,成则分功,败不及祸。当真是老成持国,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崇祯冷笑连连,咳嗽不断。
“陛下乾坤独断,臣等唯陛下圣命是从!”
“臣等以陛下马首是瞻!”
魏藻徳几人脸色煞白,又是跪下,磕头碰脑。
他们自然是赞成和议,但一旦朝中非议,皇帝不得已秋后算账,他们这些说话的臣子,又岂能独善其身?
万一是抄家灭族,岂不是太冤了些?
“都起来吧。陈卿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崇祯摆了摆手,看着下面的一群臣子,心灰意冷。
无人肯为君分忧,为国分忧,百无一用,满朝文臣,皆可杀之。
“陛下保重龙体,臣等告退!”
魏藻徳等人汗流浃背,爬了起来,纷纷退出了暖阁。
几位阁臣出了宫门,人人都是吐了口气,面色也都红润了起来,和刚才暖阁时的愁眉苦脸,截然不同。
最重要的是,几人没有就和议发表任何意见,不用担惊受怕。即便是皇帝要和谈,也不需要他们任何一人前来背
锅。
“魏大人,你说,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陈演看了看周围,向首辅魏藻徳低声问道。
魏藻徳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这还有什么可猜的。内忧外患,上意主和,天日昭昭。”
阁臣谢陛满脸轻松,不屑地说道。
刚才不发一言,这会却可以畅所欲言。
“其实皇帝和议,朝中早已经是沸沸扬扬。言官屡屡上疏,捕风捉影,你们以为,这是空穴来风吗?
谢陛的话,让魏藻徳点了点头,眉头一皱。
各位,“和议之事,还是不要妄言,需守口如瓶,以免让言官们发难,让陛下忧心。”
几人都是点头称是,谢陛也是满口答应。
阁臣蒋德璟看向谢陛,心里七上八下。
谢陛这个大嘴巴,唯恐天下不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替朝廷守住这个秘密。
堂堂阁臣,国家重员,无人敢替君王分忧,传播流言蜚语,倒是争先恐后。大明朝廷,可谓是危矣。
“各位,你们说,王泰这厮,既不隔断漕运,这个时候又召了水师回来。他到底是要作甚啊?”
魏藻徳话锋一转,看向了其余几人。
暖阁之内,只剩下了崇祯和陈新甲君臣二人。王承恩出去,亲自守住了阁门。
“陈卿,你说,王泰这厮,既不隔断漕运,又召了水师回来。他到底是意欲何为啊?”
暖阁中,崇祯目光幽幽,问出一句和魏藻徳几乎一样的问题来。
倔强倨傲气愤过后,总要屈从于现实。
一国之君,利益当先,危难之际,还是要顾及任何方对朝廷的任何善意,即便是来自叛臣王泰。
“陛下对王泰有恩,又有翁婿之情,王泰怕是顾及旧情,不忍和朝廷刀兵相见。”
陈新甲斟酌一下,说了出来。
“那与建奴的和议……”
崇祯微微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陛下,我使者见憨,奴索金三十万、银二百万,许金一万、银一百万,建奴不肯,要金十万、银二百万,不从,即发兵京师。”
兵部尚书陈新甲上前禀告,小心翼翼。
“陈卿,国家危难,内忧外患,朕授你秘密与建奴和议,可款则款,不妨便宜行事。”
崇祯压低了声音,陈新甲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此次和议乃绝密,不可让外廷知晓。诸臣阻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故深秘之。”
崇祯脸色一板,郑重其事。
如能与建奴和谈,先集中精力对付李自成,内外交困之下,不失为一时权宜之计。秘密进行,也是怕那些个一根筋的大臣们死抱住《春秋》大义不放,以祖制伦理来干扰和议。
君王郑重叮嘱,陈新甲连日操劳,这一日下朝,刚刚回到府中,兵部立刻派人送来了和议使者马绍愉和多尔衮和谈的书信。
“……索金五万、银一百万。愿为国讨贼,挥兵南下……”
陈新甲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下,对君王也算有个交待了。
“大人,用饭了!”
下人的声音响起,陈新甲把文书放在桌上,走了出去。
一觉醒来,陈新甲来到书房,想要带文书进宫面圣,却发现文书已经不见。
“陈福,桌上的文书何在?”
陈新甲额头冒汗,大声喊了起来。
“大人,桌上的塘报,小人昨夜已经交给塘报官传抄于六部各衙门了!”
下人上来禀报,陈新甲目瞪口呆,瘫坐在了椅子上。
绝密的和谈文书当塘报发出,等于昭告天下,朝廷与建奴和谈了。
这一下,麻烦可大了。
崇祯二十年春,兵部尚书陈新甲私自与建奴和议,被朝廷下令捉拿下狱。陈新甲在狱中向崇祯上书请求宽恕,皇帝毫无通融余地,以“人臣无境外之交,不告君父而专擅便宜,辱国启悔,不能持廉,才不堪用,屡误国事”之罪,身首东市。大明天子崇祯发“罪己诏”,大赦天下,号召各地军马入京勤王,以卫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