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狠厉
“王大人,在下可以走了吗?”
红袍男子看样子是个狠角色,挨了陈子龙打骂,场面上丝毫不落下风。
“李氏粮店的掌柜是吧。记住本官一句话,要是你有作奸犯科,罪大恶极,不要怪本官的刀利!杀你,如杀一鸡犬尔!”
王泰脸色阴沉,字字如重千钧,红袍男子眼中浮起一层惧色,再也没敢说话,低头匆匆离去。
红袍男子离开,其它座位上的乡宦豪强纷纷起身离开,灰溜溜走了个干干净净。
王泰转过头来,看着曹知县,眼神冰冷。
“偷点粮食就砍头,你依的是哪家的律法?”
曹知县看着王泰,嘴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百姓们脸色通红,看着这位年轻的父母官,眼神炽热,目光中充满希望。
“你作为一县父母官,百姓嗷嗷待哺,你不想办法安抚,反而要大施酷刑,真是猪狗不如!”
王泰理也不理面红耳赤的曹县令,在桌子后坐下,大声道:“杨震、李定国,把犯人绳子松开,重伤的犯人马上送医看病!”
杨震转过头去,大声喊道:“让人都把绳子解了,把伤者送去医馆看病,快去!”
公人们如梦初醒,赶紧上前,纷纷解开了犯人身上的绳子。
犯人们一起上前,跪倒一片,伏地大声哭喊道:“谢大人不杀之恩!”
“乡亲们,以后不要再干这偷盗之事了,有事情找本官就行,大家有什么困难,咱们一起解决!”
王泰虚托了一下,大声道:“各位乡亲,你们受的苦本官都知道,你们做的事本官也理解,功过相抵,大家无罪释放,都回家去吧!”
犯人们生死边缘转了一圈,个个都是磕头碰脑,大喊道:“多谢王大人!”
曹知县冷静下来,冷哼一声,大声道:“王大人,如此姑息养奸,来日必会造成祸患。王大人如此做法,本官自会向巡抚衙门和朝廷上奏,求一个公道!”
“曹贼,你还有机会吗?”
王泰脸色阴沉,怒火攻心,声音尖利了起来。
“王……大人,你……难道敢……杀……了本官?”
曹知县脸色发白,哆哆嗦嗦的地说了出来。
“你这狗贼,百姓迫不得已,偷点粮食,都能被你定为死罪,你是什么父母官,依的是那条律法?做了错事,丝毫没有悔过,巧言令色,有你这样的昏官,天下岂能不乱!”
王泰怒声呵斥,脸色难看,正义凛然。
“本官身为五省总理,手握尚方宝剑,要杀你这样一个七品小吏,有何不敢?死到临头,你还敢振振有词,本官岂能容你?”
曹县令面红耳赤,想要说话,下面的百姓一起怒吼了起来。
“狗官,你还在这里狐假虎威,去死吧!”
“王大人为国为民,比你好一万倍,你这狗官,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无数的土块砸了过来,王泰赶紧避开,曹知县灰头土脸,仓皇就逃。
李定国使了个眼色,杨震上前,一脚把曹知县踹倒在地,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大声喊了起来。
“乡亲们,有这种贪官污吏,乡亲们哪有好日子过?打死狗官,自有王大人为你们做主!”
杨震带头,人群中便服打扮的几个军士也赶了上去,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大声怒骂。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有人带头,周围群情激愤的百姓纷纷上去,跟着加入了围殴的人群,一会功夫,曹知县再也没有站起身来。
至始至终,周围的衙役们和军士们,人人自危,始终没敢扑上前来。
王泰,前河南巡抚、五省总理、皇帝女婿,好大的名声!
王泰看了看面色苍白,挣扎爬起来的
黑脸刽子手,冷声对衙役们道:“把这厮就地正法,有这等害群之马,百姓何以心安? 谁要是敢为他说话,本官绝不会轻饶!”
杨震上前,三两就把黑脸刽子手打翻在地,捆了起来。
围观的百姓大声喝彩,一起押着黑脸刽子手,兴高采烈。
“大人饶命啊!”
黑脸刽子手瑟瑟发抖,黑脸吓成了白脸,王泰等人不为所动。
“冷血畜生,天理难容!行刑!”
王泰怒喝一声,杨震急不可耐,狠狠一刀砍下,人头落地,鲜血淋漓。
“乡亲们,都回去吧。粮食的问题,本官会尽快解决!”
“王大人,活菩萨呀!”
“王大人,青天大老爷啊!”
百姓跪了一地,哭天喊地,跪倒一片。
陈子龙、李定国等人连连相劝,百姓这才抹泪而去。
“大人,看起来,还得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不然早晚得出乱子!”
李定国脸色难看,幽幽说了出来。
“大人,这被打死的家伙是汝阳县知县,附郭县民生尚且如此,汝宁府可见一斑了。”
陈子龙上来,抱拳行礼,面色阴沉。
“先去汝宁卫!”
王泰眼神冷厉。他倒要看看,现在的汝宁卫,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王泰上了马,众人一起簇拥着他,迤逦向城东而去。
王泰亲自驾到,鼓声密集,哨声尖利,整个汝宁卫立刻喧闹了起来,片刻功夫,校场中密密麻麻,聚集了数千军士。
虽然,许多人两手空空,并没有兵刃;虽然,队形还算整齐。
看在眼里,王泰眼露寒光,怒火攻心。
这万一李自成大军前来,汝宁卫岂不是要迎来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传令下去,绕场跑十圈!”
王泰看了一眼懒懒散散的阵容,冷冷下了军令。
他想要看看,这些屯田的军士,是不是同样也训练有素。
“你是那位,谁让你在这里发号施令? 赶紧滚下来!”
几个军官远远跑来,到了跟前,为首的将领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指着王泰几人,厉声呵斥。
大中午的,刚吃完饭,也不让人睡会午觉,还在这里发号施令。要知道,王泰卸任河南巡抚,河南卫军,已经名存实亡了。
陈子龙转过头来,看着将领,目光阴冷。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官居何职?”
将领还要呵斥,恰好王泰转过头来,将领大吃一惊,立刻单膝跪地,战战兢兢。
“小人汝……宁卫指挥……同知关宏伟,见过抚……台大人!”
其他两个将领也是一起跪下,抱拳行礼。
“小人见过大人!”
“关宏伟,还有你们几个,本官已经不是河南巡抚了。不过,本官还能管着你们!”
王泰看了一眼关宏伟,冷冷哼了一声。
这个关宏伟,身为专管屯田的指挥同知,高级将领,居然没有披甲,当真让他忍无可忍。
再看此人圆滚滚的身体,两三百米气喘吁吁,这是庸官,确定无疑了。
“关宏伟,从此刻开始,你不是汝宁卫的指挥同知了。”
王泰看了一眼后面披甲整齐、气定神闲的年轻将领,目光炯炯。
“你叫什么名字,来军中多久,军中是何职位?”
“回大人,小人王征南,去岁春参加河南卫军,任汝宁卫指挥佥事。去岁夏日,小人曾请缨前往关外,可惜未能成行。小人也一直耿耿于怀!”
“竟有此事?”
王泰眉头一皱,随即点了点头。
“汝宁卫随军北上,斩杀鞑子无数,更有鞑酋阿济格。你没有随军出征,想必是因为要驻守汝宁卫吧?”
王征南抱拳称是。王泰看他年轻硬朗,屯田不忘战事,居安思危,轻轻颔首。
人才就是人才,细节上总能看出来。
反而这个关宏伟,身居高位,百无一用,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爬上指挥同知这个高位?
一年不到,此人能担任指挥佥事,可见赵应贵,还是有些眼光。
“大人,赵应贵临行前,曾说此人勇猛果敢,可用。”
一旁的陈子龙上来,在王泰耳边轻声说道。
“王征南,为何军中许多将士没有披甲,甚者手中没有兵器?万一流寇来袭,岂不是任人宰割,无还手之力?”
王泰脸色铁青,大声怒喝了起来。
“大人,军中披甲、手执兵器者,都是今日值守的将士,都归小人调遣。其他的将士,不是小人的麾下,小人鞭长莫及,难以节制。”
“王征南,刺枪术会吗?”
“大人,幸不辱命?”
“火铳会使吗?”
“大人,使用娴熟!”
“其它火器都会使吗?会练兵吗?”
“大人,无一不精!”
“无一不精?”
王泰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个王征南,自信果断,他喜欢。
“王征南,这是怀庆卫的李定国李副总兵,人称“万人敌”,你和他比试一下刺枪术,敢不敢?”
“小人服从军令!”
王征南毫不犹豫,立刻抱拳领令。
王征南和李定国在场中站定,一人一把长枪,都是气定神闲,威风凛凛。
“开始!”
杨震大喊一声,二人“噼里啪啦”斗在一起,迅猛无比,王泰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个王征南,身形矫健,神力惊人,绝不是一般凡夫俗子!
二人斗了上百招,难解难分,凶险异常,幸亏枪没有枪头,否则早已经是血肉横飞。
终于,还是王征南不小心,被李定国一枪刺在胸口,摔倒在地。
“技不如人,惭愧!”
没能在众军面前取胜,王征南脸色通红,显然有些遗憾。
“王征南,你无需自责。”
王泰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李定国是沙场宿将,每一招都是杀人术。你不同,你是武者,招数娴熟,却总留有余地。等你上几回战场,你就是真正的杀手了!”
李定国连连点头,对王泰的评价,竖起了大拇指。
“大人,王兄弟是高手,你也是高手!”
王泰哈哈大笑,他看着王征南,突然提高了声音。
“王征南,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汝宁卫指挥使,本官会立刻上书朝廷。你想去关外,有的是机会!”
王征南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多谢大人栽培!”
王泰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一旁脸色煞白的关宏伟。
“关宏伟,你下降一级,担任汝宁卫指挥佥事,专司屯田。你先带将士们跑十圈,回头我有要事相商。”
关宏伟领命,暗暗叫苦,悻悻退下。
王泰看了几眼校场里跑动的长队,目光转向面色红润的王征南,缓缓开口。
“王征南,听说汝宁卫的许多屯田,被豪强官绅占了去,很多百姓吃不上饭,汝宁卫也没有赈民施粥,你知道这些事情吗?”
王征南心中一惊,抱拳行礼。
“大人,个中缘由,还请大人到营房,容小人细细道来。”
这个王大人,果然一心装着百姓,真是难得。
第7章 官商勾结
营房中,翻看着账册,王泰的脸色难看,眉头紧皱,显然怒气未消。
大概翻了一下,王泰一阵头大,把账册递给了一旁的陈子龙。
“王征南,百姓吃不上饭,汝宁卫为何没有赈灾施粥?难道说,营中的粮食不够吗?”
王泰的话,让一旁的关宏伟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细汗。
“回大人,营中倒是有50多万石的存粮,可是关大人说是犒赏和抚恤要用,所以一直未动。”
王征南抱拳行礼,郑重其事。
王泰冷冷一笑,看向了关宏伟。
“关将军,据你的统计,被侵占的田地,共有多少亩?”
陈子龙当过地方父母官,司理、推官,对公文帐籍十分熟悉,他快速浏览了一下账册,很快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关宏伟脸色难看,还没有开口,王泰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心里也是恼怒异常。
赵应贵携汝宁卫离开不过四五个月,便已经是物是人非。可见这些人对汝宁卫乃至河南卫军是何等震撼和厌恶。
也可以看到,这些人是多么嚣张!
背后要是没有官府的人撑腰,官绅勾结,打死他都不相信。
关宏伟看了一眼王泰,小心翼翼。
“回大人,被侵吞的田亩,6235顷。大多数都是去年秋收以后才占的。”
“河南卫军还没有死绝,本官年前还是河南巡抚,是谁给他们的狗胆,敢如此侵占卫所屯田?”
王泰面色铁青,奋然怒喝了出来。
说起来他自己也有责任,河南卫军大部调走,他要编练新军,所以没有时间查阅地方。
关宏伟哆哆嗦嗦,不敢回答。
王征南上前,抱拳行礼。
“大人,小人年前曾经查过账册,有30多万石粮食的出入。小人也问过关将军,关将军说借给了地方官府和商家,想来至今没有收回。”
王征南的话,让关宏伟的脸色变的煞白,开始发起抖来。
“关将军,这么说来,去年秋收的粮食,没有被地方侵吞。”
陈子龙拍了拍账册,冷冷一笑。
“这账面上,有30多万石粮食下落不明。关将军,你好大的胆子啊!”
关宏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王泰“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喊了起来。
“关宏伟,30多万石粮食,你想隐瞒,看你的脖子硬不硬吧?”
关宏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起头来。
“大人,饶命啊!”
“快说,粮食究竟去了哪里?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如此胆大妄为?”
王泰怒火中烧。30万石粮食,至少也是30多万的银子。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如此胆大妄为,是谁给他的狗胆?
关宏伟战战兢兢,一字一句,全给交代了出来。
“关宏伟,你好大的狗胆!左右,给我绑起来!”
王泰高声喝骂,怒不可遏。
军士们上前,很快把关宏伟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啊!小人起初也不想,都是那些地方乡宦,他们威逼利诱,小人也是不得已啊!”
关宏伟连连磕头,面如土色,眼泪鼻涕一大把。
“不得已,我看你是狗胆包天!兄弟们在关外浴血奋战,舍生忘死,你在后方纸醉金迷,以权谋私。你这无耻之徒,也配是我河南卫军将士?”
王泰狠狠一巴掌,打掉了关宏伟的头盔,关宏伟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关宏伟,你说跟你买粮食的,有“李氏粮店”的掌柜李聚德。你和他是怎么勾搭上的?
陈子龙厉声问道。按照关宏伟交代,这个“李氏粮店”一家,就购买了十几万石的粮食,而且是低价购入,可谓是大赚了一把。
“回大人,是汝宁知府李辅臣、汝阳知县曹东华从中牵线,小人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汝阳知县曹东华,应该就是刚刚被群殴致死的那位了。而那位被陈子龙掌掴的商人,应该就是“李氏粮店”的掌柜李聚德了。
官商勾结,好一张大网啊!
“这个李聚德和李辅臣,有什么关系吗?”
“回大人,这二人同出一门,是汝宁府的大族,是数值辈的关系。还有那个汝阳知县曹东华,也是河南四大恶曹家的人!此外,李辅臣以汝宁府知府的名义借了10万石粮食,其实也是在市面上高价售卖,自己大赚一笔!”
关宏伟竹筒倒豆子,吐了个干干净净。
“军中有多少将士参与此事?”
陈子龙在一旁摊开纸笔,仔细记录了起来。
关宏伟一一道来,王泰脸色难看,沉默不语。
“杨震,带领精骑,按照供词前去抓人,一个也不要漏过!该抄家的抄家,反抗者杀无赦。还有那个汝宁府知府,也给我请来!”
王泰看了看王征南,语气森森。
“王征南,营中作奸犯科的蛀虫,就由你去捉拿,不可放过一人。”
杨震和王征南领命而去,王泰叹息一声,心头压抑至极。
“30万石粮食,只有10万两银子! 关宏伟这些家伙,可谓是胆大包天啊! ”
李定国摇了摇头,不可思议地叹道:“这些人趁着大军北上,无暇顾及,浑水摸鱼,大发其财。百姓饿的吃不饱饭,偷点粮食就砍头,这是什么世道啊!”
“这些贪官污吏,官商勾结,欺上瞒下,百姓水深火热,真是该杀!这些卫所的蛀虫,胆大包天!30万石粮食,够10万百姓吃上几个月了!”
陈子龙也是大声怒道,满脸通红。
不抑制兼并,不根除贪腐,百姓何以安居乐业?
“说来说去,还不是皇帝自己闹的。朝令夕改,平衡之术,地方人心惶惶,动荡不安。听到大人不再担任河南巡抚,而改任五省总理,人心思变,妖魔鬼怪,就全都跳了出来。”
张煌言终于开口,面色凝重。
“李定国,你也别待在这儿了,带精骑一部,汇合怀庆卫,马上和张煌言去南阳府,预防李自成北上!”
王泰气急败坏,也有些急不可耐。
李自成攻破南阳城,南阳卫没有战斗,退去了鲁阳关,丢进了南阳卫的脸面。
如果他所料不错,粮草辎重,兵器铠甲,恐怕也是都留给了李自成吧。
一场松锦大战,撕掉了河南卫军的遮羞布,练兵补兵,已经是河南卫军的燃眉之急。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河南卫军处于劣势,李自成势大,还得小心为之。
李定国和张煌言领命而去,王泰不由得心力交瘁,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吏治**,这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沮丧。
官员毫无廉耻和责任感,懒政、怠政、运用手中权力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尸位素餐,视百姓如草芥,社会风气萎靡,而血气缺失。
打败了黄太吉们又能怎样,天灾**,民不聊生,流寇还不是一层一层,一轮一轮,无休无止。
迷迷糊糊,王泰睡了过去。
王征南进来,想要叫醒王泰,陈子龙轻轻摇了摇头。
事无巨细、日理万机、左右掣肘、日夜操劳,旁人难以体会。
夜色降临,雪花飘起,教场上火把熊熊,照的犹如白昼一般。持枪
执刀的虎狼之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肃穆异常。
汝宁卫,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军容。
教场高台之上,王泰肃然而立,身旁一群亲军环绕。而在高台之下,密密麻麻,上百人五花大绑,被按着跪在地上。
而在校场周围,层层叠叠,全是百姓,他们都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人,该招的都招了,几个死硬的还在死扛!”
陈子龙上前,低声说道。
“大人,李聚德、王文斌等人的宅子、粮店、商铺都已经控制,兄弟们接管了城门,粮食已经运过来了不少。”
“大人,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王太,你这狗贼,赶紧放了我!”
哭喊声、怒骂声不断,高台上的王泰面色铁青,不发一言。
“王泰,赶紧放了我!”
地上跪着的人群前排,“李氏粮店”的掌柜李聚德大声呐喊,拼命挣扎。
“王泰,放了本官,放了李掌柜!你如此胆大妄为,本官要到皇帝面前去告你!本官要参你一本!”
李聚德旁边,他的堂叔父李辅臣、汝宁府知府,同样跪在地上,大声呐喊。
人群中的骂声传来,王泰眼神示意了一下,杨震下去,带着两个军士,匆匆走入了捆绑的人群之中,拽出两个人来,就在捆绑的人群之前按倒。
“汝宁府商人王文斌、周平安,侵占汝宁卫军中屯田,与卫中军官勾结,廉价倒卖军粮、囤积居奇,军规当斩,立即执行!”
陈子龙读完军令,两个刽子手上前,不由分说,手里的长刀狠狠砍下。
骂声、求饶声戛然而止,鲜血喷溅,两个斗大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汝宁府商人李聚德,侵占汝宁卫军中屯田,与卫中军官勾结,廉价倒卖军粮、囤积居奇,数量巨大,军规当斩,立即执行!”
陈子龙慷慨激昂的宣读声,让李聚德一时睁大了眼睛,随即发疯似地喊叫了起来。
“王泰,你公报私仇,狼心狗肺,老子做鬼也放不过你!”
“你这种冷血无情、寡廉鲜耻的恶徒,多留在世上一天,对百姓就是多一分祸害!行刑!”
王泰高声喝斥,大声怒骂。
刽子手再也不敢耽搁,雪亮的长刀挥下,李辅臣赶紧闭上了眼睛。
“王……泰,你到底要……做什么?老夫是朝廷命官,你可不能胡来!”
李辅臣脸色灰败,哆哆嗦嗦说了出来。
这个屠夫,他可是什么样的事都能干的出来。
“本官五省总理,天子督师,手握尚方宝剑,杀了你,还不跟踩死一只臭虫一样!”
王泰冷冷哼了一声,下了高台,站在了李辅臣面前。
“李辅臣,你和卫所军官勾结,以借粮为名,囤积居奇,个人获利近10万两纹银。百姓嗷嗷待哺,民不聊生,你却不闻不问,本官杀了你,替天行道,有何不敢?”
王泰眼神冰冷,李辅臣胆战心惊,目光扫到地上的几颗血肉模糊的脑袋,再也忍耐不住,一股热流,湿了裤裆。
“王大人,下官知错,下官愿意奉还卫所的10万石粮食,并立刻放粮施粥,赈济百姓!”
“告诉你的家人,给他们三天时间,凑够10万石粮食过来。否则,本官的刀可不等人!”
王泰冷冷说道,转向了周围群情激昂的百姓。
“乡亲们,汝宁卫放粮施粥,就从现在开始!”
“大人!”
无数的百姓,呼啦啦一片,跪满了雪地。
王振东微微点了点头。民心可用,募兵练兵,就从汝宁府开始吧。
第8章 从头越
汝宁卫,又一次招募新兵了。
这样的事情不新鲜,事实上,汝宁卫断断续续,一直都在征兵,直到去年松锦大战前,才彻底停了下来。
这一次,广而告之,告示满天飞。而且,谁都知道,王泰王大人坐镇汝宁卫,募兵的热闹劲,可比以往更甚。
“鞑子其势汹汹,流寇糜烂地方,山河动荡,百姓受苦,黎民遭殃,凡有爱国之心之青年,均可前往汝宁卫营地前往应征。需年龄在岁以上,25以下,身体健康、无听力、视力、聋哑等身体残缺名额五千人……”
城门口外的两侧贴告示处,观看的百姓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有人大声读着,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里面的人读完,外面的人像炸了锅一样,吵吵嚷嚷,声震云霄。
“听说汝宁卫北上杀鞑子,死了一半人!那可是一个惨啊!”
议论的人群中,有白发老者摇头说道,原来是汝宁府有名的说书人郭四。
“鞑子多狠!不过,听说汝宁卫杀了鞑子五六千人,还割了鞑子大王弟弟的脑袋,可是不得了!”
另外一个衣衫破烂的中年汉子说道,黑脸上都是兴奋。
“不过,这从军可是凶险,弄不好就会掉脑袋,还是要考虑考虑。”
郭四年龄大了,吃的百家饭,可不希望大伙都去参军。否则,谁来听书。
“郭先生,你可不能乱说。人家河南卫军,阵亡将士的抚恤,每人100两银子,家里每月还有粮米。那些重伤的,都有50两银子的犒赏,大多数人还在军中或地方上任职。那些个活着回来的,每人可是有白花花的30两银子的犒赏。还不要说,每个将士出征前,10两银子的安家费。”
人群中,立即有个年轻汉子怼起郭四来。
“郭先生,你在茶楼酒馆,一年下来,能挣个10两银子,已经是乐翻天了吧!人家河南卫军的普通士卒,都比你挣的多!”
郭四脸上发红,摇头苦笑,说书时的伶牙俐齿,此刻却一点派不上用场。
人家说的都是真的,他拿什么去反驳。
“田二牛说的没错!人家就是战死了,可是躺在忠烈祠里,一年四季香火供奉。不像咱们,一口薄皮棺材,已经是老天开眼了。大多数人,还不是一张破席一卷,一辈子完了!”
又一个年轻汉子,跟着大声呐喊了起来。
人们连连点头,七嘴八舌,有人大声说了起来。
“王大人是好人!前几天处置了曹知县和李聚德那些狗贼,就连那个昏聩无能的李知府,也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顿。王大人在汝宁府赈灾施粥,他老人家亲自在汝宁卫征兵,大伙都帮着给十里八乡讲一下,让王大人早日募集军士,赶走那些流寇!”
有白发老者大声喊道,引起旁人的一阵附和。
“就是,就是!王大人是青天大老爷,我这就回去,告诉一下街坊四邻!”
“我马上去汝宁卫从军,能见一面王大人,也是心满意足了!”
“我也去,说不定将来还能混个将军当当!”
有人大声说着,引起旁人善意的一片哄笑。
围观的众人散去,又一群百姓围了上来。
汝宁卫大营外,一口口大锅热气腾腾,南来北往、衣衫褴褛的百姓,人人都可以享用。大家排起了队,井然有序。
比施粥处更热闹的,是营门另外一侧,“募兵处”三个大字的旗子随风飞舞,一溜长桌人头攒动,募兵练兵,正是从此处开始。
而那些正在校场上训
练的老兵,营门外警戒的标枪一样的将士,更是吸引了不少从军者的眼球。
陈子龙从熙熙攘攘的募兵处进来,在营中徐行,越看越心惊,河南卫军练兵之法,让他心头震撼,难以名状。
“士兵神圣,不可侵犯!”
光是大营门口的这八个字,已经尽得练兵精髓、军士之心。
“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校场上,一队铁甲贯身的军士一边喊着口号,一边整齐地跑动着,他们脸色黝黑,快速移动的队形,就像一个移动的长方块,吸引了陈子龙的目光。
这些军士是原来汝宁卫的老兵,有半年到一年左右的军龄。随着赵应贵远走山西,这训练、心气就全没了。
“听我口令,前进,后退,跃进,突刺!”
另外一块场地上,军官们的怒吼声此起彼伏,方阵中同样身披重甲的军士们,狠狠刺出手里的长枪,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杀”的一声,气势迫人,寒光闪闪的枪头,让人惧意顿生。
这也是汝宁卫军中的老兵,他们挥舞着长枪,一刺一收,就如一人一般,动作稳准狠,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军纪森严。
“舍生忘死,训练有素,勇猛精进,虽周之虎贲,亦远远不如!”
陈子龙发出一声感叹,把目光转向那些尘土飞扬中训练的骑兵、寒风中静立不动的步卒,目光不能移开。
一个骑兵从马上摔了下来,蠕动惨叫,几个身穿白衣的医官和护士匆匆过来,医官检查了一下,简单处理,随即骑兵被担架抬走,医官、护士一路跟随。
陈子龙轻轻点了点头,爱兵如子,体恤爱护士兵,虽然军纪森严,却充满温情,王泰练兵,可谓是独步天下。
怪不得河南卫军能够和清军硬扛,这些家伙都不怕死,血拼算得了什么。
陈子龙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就应该混入顾绛军中,亲临沙场,即便是马革裹尸,也是死得其所。
校场边,观看训练的百姓络绎不绝。这也是河南卫军训练的一大特色,他们从来都不避开百姓训练。陈子龙明白,训练技巧固然重要,但关键是服从和纪律,这才是河南卫军的根本。
那些无法借鉴的“军人优先”、“士兵神圣、不可侵犯”,可是学不到的。
百姓们都知道,流寇作乱,隔壁的南阳府已经被他们祸害,原因还不是因为朝廷调走了南阳卫。现在汝宁卫募兵,不就是杜绝流寇杀过来吗。
百姓们观看训练,不时发出喝彩声,一些年轻女子兴致勃勃打量校场,训练的士卒人人奋勇争先,趁教官不注意时,眼睛偷偷瞥一眼,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都听好了,训练时,要记住三字准则,快、准、狠,明白了吗?”
“来,听我口令,刺!”
韩未波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指挥着士兵们训练。眼光扫及,走了过去,猛然一棍,打在了一个新兵的肩背上。
新兵一边练着拼刺术,一边偷偷打量着远方栅栏外的女性观客们,有几个女子年轻秀美,含羞带笑,让他心里躁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手上的长枪歪了也不知道。
看到韩未波走了过去,其他的新兵都是不敢吭声,有的更是幸灾乐祸,忍住不笑,看着韩未波的短棍,砸在新兵的身上。
“谁……”
新兵猛然感到背上一痛,差点叫了起来。他转过身来,怒目圆睁,看到教官怒睁着一双眼睛,正在冷冷看着自己。
“教……官!”
新兵的怒气
,立刻消失,他低下头去,立刻端好了长枪。
韩未波可是杀过流寇,砍过鞑子,一身的伤疤,一身的本身,新兵谁都不敢炸刺。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这里是军营,是练本事的地方,想要离开的,营门就在那里!”
“看好了前方,刺!”
新兵们都是收起心思,一边大声叫着,一边一枪枪刺了出去。
高台上,看着训练场上热火朝天的景象,王征南很是感慨。
熟悉的一切,又都回来了。
“大人,已经募集新兵三千多人,再加上原来汝宁卫的老兵,已经有六千之数。咱们还要继续吗?”
王征南有些期待,生怕王泰说出一个“不”字。
“再延续半个月,能征多少就是多少!”
王泰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
“信阳卫那边,募兵的情况如何?”
汝宁府两大卫所,汝宁卫和信阳卫,以往都是赵应贵一人执掌,就如开封府有宣武卫和陈州卫一样,但都归董有为调度。
不过,信阳卫战兵极少,大多数也没有参加过关外大战,实战经验匮乏。而之所以信阳卫同样募兵,也是因为汝宁卫和信阳卫两地距离两三百里,交通不便所致。
“大人,杨震将军去了信阳卫,想必募兵差不了多少。信阳民风彪悍、百姓淳朴,再加上山丘纵横,募兵应该不难。算算时间,也应该回来禀报了。”
王征南看着募兵、练兵井井有条的情形,感慨地说了起来。
“大人,有这些老兵,募兵练兵,都是易如反掌。”
“王将军,营中募兵、练兵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这些将士,可是要上战场的,马虎不得!”
王泰脸色凝重,仔细叮嘱。
汝宁府募兵如此迅速,看来,文世辅的睢阳卫,也不用来了。
“小人必不负大人所托!”
王征南郑重其事,告辞下去。
陈子龙上来,眼神中有一丝担忧。
“大人,你麾下亲军只有两千,汝宁卫老兵不过一千,其余都是屯田的卫士,和普通百姓一样。就凭现在这些新兵,加三千老兵,恐怕不是李闯十几万大军的对手。”
王泰点了点头。宣武卫和河南卫两支硕果仅存的战兵,也只有一万人,还要驻守洛阳和开封。他两手空空,无兵可用,只能继续募兵了。
“话虽如此,也是无奈之举,只能以时间换空间了。”
王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先生,你知道,我不愿意调各路官军前来,因为李自成部飘忽不定,来去如风,跟着他追,不但疲于奔命,毫无用处,反而糜烂地方,百姓受苦。”
“大人的意思是……”
陈子龙懵懵懂懂,还不懂王泰的意思。
“李自成占了南阳,南阳卫不战而逃,李自成并没有平城而走,所过残破,显然,李自成想改变,不再做流寇,而是想要一块固定的地盘。”
陈子龙恍然大悟,不自觉点了点头。
“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李自成想要改弦易辙,本官就遂了他的愿,双方握手言和,百姓不再受苦。”
王泰看着陈子龙,目光意味深长。
“我想让先生去南阳府一趟,做一回说客,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陈子龙心知肚明,不过也是胆战心惊。他肃拜一礼,郑重其事。
“大人放心,小人必不负大人所托!”
第9章 易辙
崇祯十五年二月,河南,南阳府,南阳城。
自一月间以来,小冰河时代,陆续不断的几场大雪,将城头城外的一切,都掩埋于茫茫的积百雪之下,可随着天气晴朗,战争只有,那些原有的罪恶一一现形。
城头烟熏火燎的痕迹犹在,箭射刀砍、火炮、火铳射击的弹痕清晰可见;城墙下层层叠叠的尸体终于被掩埋,但田垄间、官道两旁的尸体依然是横七竖八。成群结队的野狗在游荡,没有了人烟的断壁残垣,成了它们自由自在的天堂。
南城外浅浅白雪的旷野上,一个个木桩上,被捆的官军达数百人之多。他们无一例外,右手被齐腕砍断,有些已经死去,有些伤口腐烂,呻吟惨叫,惨状不忍直视。
而在这些官军的周围,还有一些官员,以及城中的豪强乡宦,他们浑身血迹斑斑,披头散发,显然早已经丧命。
崇祯十五年正月,李自成部大军大举进攻南阳城,南阳城被破,明总兵猛如虎、副总兵刘光祚、参议艾毓初、南阳知县姚运熙俱战死,唐藩唐王朱聿镆**而亡。
李自成部损失数万,恼羞成怒之下,对俘虏的官军施以酷刑,一律砍去右手掌。
崇祯十五年年初的这场兵灾,南阳城内的民居这几乎没受什么影响,只有唐王府一带,由于唐王朱聿镆**,烧毁了半条街,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影响。
更重要的是,自从流寇破城以后,他们并没有拆掉城墙,毁去房屋,裹挟百姓出走,而是踏踏实实留了下来。南阳府衙成了他们办公的地方,而城中各大豪强官绅的宅院,则成了他们将士私人的宅邸。
没收豪强官绅的“庄田”,分给穷苦百姓耕种。招抚流民,给牛种,赈贫困,畜孽生,务农桑;同时又募民垦田,收其籽粒以饷军。
以往由于流动作战,不可能执行的理念,进入南阳,倒是得到了施展。
“元帅,目前我军占据南阳府大部,南阳府两座大城也为我军所有。我军应采用三大善政,均田免粮、平买平卖、割富济贫,招兵买马,以壮声色!”
南阳府衙署,如今的倡义大元帅行辕,李自成高高在上,一个青衣打扮的四旬儒士,正在侃侃而谈。
“下官有四事可安民心:
其一、业主认耕,将豪强官绅兼并之地收缴回来,再分给百姓,让其尽快耕种,恢复生产;
其二、我军帮助百姓耕种,分配耕牛、种子、农具给百姓,保证春耕,不误农事;
其三、采取“输银助饷”之法,以豪强官绅们之富有,定其助饷数额。此法不但打击了地方豪强的嚣张气焰,又赈济了穷苦百姓,还可确保我军庞大的粮饷供给;
其四、开仓济民,拯救苍生。南阳府衙和南阳卫仓储,存粮数十万石,可吸引陕西、河南、湖广、四川的流民前来,招兵买马,壮大我军。”
四旬儒士顾君恩,湖广钟祥人,屡试不第,足智多谋,现在也是李自成军中的幕僚。
“先生所言,甚合我意!”
李自成点点头,眉头一皱。
“只是,南阳一地,不过数十万人丁,要支撑我如此多将士之开销,实在是捉襟见肘。况且……”
李自成的犹豫看在眼中,顾君恩略微一思考,立刻明白了几分。
“将军是担心王泰在侧掣肘,虎视眈眈?”
“先生,正是!去年洛阳城一战,我十几万大军毁于一旦,还失去了刘宗敏和郝摇旗两位兄弟。关外大战之后,河南各卫出走,王泰虽然声势大不如前,但他
还是五省总理,在河南也是有些势力。我是担心,要是硬打下来,恐怕会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李自成的担心,顾君恩微微一笑。
“王泰要是兵强马壮,他早已经打过来了,不会采取守势!将军居安思危,让在下佩服!”
顾君恩的话,让李自成稍稍安定了一些。
去年洛阳一战,河南卫军众军精锐,才能与众军一搏,如今河南卫军实力大受影响,义军又恢复了体量,怪不得王泰不敢过来。
“顾先生,你就说这王泰,真是福大命大!咱们破了南阳城,那个鱼肉百姓的狗唐王**,王泰居然安然无恙,真是岂有此理!”
一旁的李过愤愤然插话进来,把话题转移到了王泰的身上。
“王泰刚在关外立了大功,现在又是皇家的驸马,皇帝没有降罪于他,理所当然。”
顾君恩轻轻摇了摇头,莞尔一笑。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王泰和公主成婚,他就是孤家寡人,混吃等死。以后将军想要见他,恐怕也难了。”
“先生,这是你今天说的,让我最高兴的事了!”
果然,李过哈哈笑了起来,李自成的脸上,眉头也是微微缓开。
如果能够调走王泰,对于义军说来,机会可就大了。
潼关南原一战,义军失去了田见秀、袁宗第两位军中将领,还失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高夫人,义军只剩百余骑,遁入了群山。
好不容易东山再起,洛阳一战,又被打回原形,还失去了军中悍将刘宗敏,谋士纷纷逃亡。
这个王泰,现在已经是义军的心腹之患,也是他李自成的梦魇。
“先生,话虽如此,但是王泰目前还在河南,他每日里招兵买马,编列新军,想起来,总让人觉的忧心。”
李自成终于把自己的担心给说了出来。
“将军,听说李信此人,曾经是你的旧部,现在已经是开封府同知。你看,可不可以拉拢一下,让他理应外合,破了开封府?”
顾君恩思虑片刻,终于开口。
“李信?”
李自成眼神迷茫,他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李信此人,负气固执,他既然能跟从王泰出关,恐怕是不太容易策反。如果要强行从事,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置大军于险地。”
“这些个叛徒,没有一个好东西!李信、牛金星父子、宋献策,有朝一日,我要全杀了他们!”
提到了李信,李过脸色通红,立刻发作了出来。
“闯王,依我说,该杀!一个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禽兽不如,就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你呀,就是平日里心太软了一些!”
贺一龙(“革里眼”)冷冷说道,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当年李自成潜入深山、张献忠诈降,贺一龙和贺锦,马回回等人进入英、霍山区,形成“革左五营”。他部下万余将士,桀骜不驯,李自成也很是忌惮。
“杀了又能怎样?解决不了麻烦。还是忍一忍,不要四处树敌。”
一直没有说话的马回回,也终于开口。
老回回,原名马守应,马回回只是他的绰号,陕西绥德人,边军出身。初隶属于闯王高迎祥,其部上万,为崇祯八年河南荥阳大会的十三家首领之一,转战于陕、晋、豫、鲁、川、鄂、皖、湘等地,势力极盛。后与贺一龙(“革里眼”)、贺锦、刘希尧、蔺养成合军,称“革左五营”,张献忠曾两度隶
其部下。
不过,“革左五营”的根据地,一直在湖广、河南的英霍山区,也就是后世的大别山。此次,双方合军,势力极大,李自成敢攻打南阳府,也有其合兵后兵强马壮的缘故。
马回回为人隐忍,也比较顾大局,李自成对他,也是礼敬有加。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况且,当时局势已经是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不必强求别人!”
李自成看了一眼顾君恩,出口阻止了贺一龙和侄子。
在这些新加入的贤士、将领面前,无论如何,还是要大度一些。
贺一龙牛眼一瞪,重重一顿酒杯,想要发作,马回回却端起了酒杯。
“革里眼兄弟,咱们两个喝一杯!”
贺一龙悻悻地举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却终于没有说话。
李自成冷冷看了一眼贺一龙,目光转向了顾君恩。
“先生,以你看来,咱们下一步,却该如何?”
众人的目光也都一起,放在了顾君恩身上。
“众位兄弟,北地天灾**,义军所致,必能一呼百应,所向披靡。所谓衣锦还乡,如果有可能,可取陕西为盘踞之地,然后占领山西,一路北上,直逼京师。”
顾君恩说完,看了一眼众人,又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这唯一的变数,就在王泰身上。关中是王泰的老巢,有王国平坐镇,武大定、郑嘉栋、贺人龙等三路总兵,不易对付。即便绕过陕西,直接从山西入京,中原的王泰,始终是个麻烦。”
顾君恩的声音不大,大堂上的众人却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人人都是眉头紧皱,低头沉思。
“要我说,还不如回英、霍山区,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咱们!”
片刻,贺一龙又爆发了出来。
“十几万兄弟,躲在山里,绝不是长久之计!”
李自成徐徐开口,目光又转向了顾君恩。
“先生,还有别的打算吗?”
“将军,各位,另外一种策略就是南下湖广、顺江而下,直取南京。江南富裕,民风萎靡,传檄可定。到那时,北地的这一烂摊子,就交给皇帝和王泰吧。”
顾君恩的话,再一次让大堂上陷入沉寂。
江南的富庶,众人皆知。可是,衣锦夜行,对于这些恋家而又彪悍的义军将领来说,若不能飞黄腾达,衣锦还乡,江南的花花世界,又与他们何干?
果然,李自成面色难看,苦笑一声。
“先生,军中将士都是北地汉子,让他们去南方,恐怕还没有过江,军心已经散了。”
“顾先生,江南虽然富庶繁华,可你想过没有,人人吃得饱、穿得暖,谁跟着咱们造反?”
马回回一句话,让大堂中的将领纷纷点头。
江南的读书人,可比北方多的多。他们杀富济贫,江南那么多豪强官绅,他们杀得过来吗?
“将军,还有一种策略,就是进入蜀地。四川天府之国,地势险固,朝廷的兵力也不多,我军割据一方,伺机而动,随时可以北上!”
顾君恩的一席话,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起来。
李自成也是点了点头。虽然攻占陕西,挥军北上,攻占京师听起来更有诱惑力,但如今看起来,进兵四川,割据一方,或许是义军最好的选择。
和王泰部拼个两败俱伤,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义军的实力,也没有到如此强大的地步。
第10章 说客
南阳府城南城外,曾经一片低矮的房屋,因为正月的战火成了焦黑的残垣断壁。从城门口的大道、一直到早已经填平的护城河,头戴毡帽,披甲执刀的精壮汉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戾气满身的精骑在道上来回巡逻,如临大敌。
如此警戒也不难理解,南阳府、河南府西南部,尽是闯军的势力范围,但东、南、北三面都有官军环绕,战事随时爆发,由不得双方都是剑拔弩张。
陈子龙在一行河南卫军骑士的簇拥下,骑在马上向前,看着周围四野的景象,百姓已经开始在田间劳作,也是暗暗稳下心来。
百姓没有被肆意杀戮,这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没有平城、裹挟,看来李自成这些人,也开始了改变。
他肩负王泰的重托而来,却不知道为何,心里沉甸甸,直到没有看到一片废墟,尸横遍野,这才有些明白了王泰的苦心。
攻城拔寨,你来我往,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
不过,王泰此举让他依然惴惴不安。这到底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养寇自重?
袁崇焕当年因为与后金私自谈和、款市,挂的也是督师头衔,最终被凌迟处死。王泰如此作为,难道是要重蹈袁崇焕的覆辙吗?
他这不是在玩火吗?自己为什么要陪他疯?
以屠杀异种为荣,以杀戮同族为耻。
王泰这一句话,倒是甚合他意。
“姚大人,你一路走好呀!”
护城河边,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在磕头,烧着纸钱,看样子是在祭祀某人。
“李兄弟,这是……”
陈子龙悄悄拿出一块银子,催马上前,塞入了带路骑士的手里。
“这是南阳知县姚什么的,是个文官,破城时战死,是个汉子!这些人祭拜他,看起来是个清官!”
带路的骑士十七八岁,龙精虎猛,一口陕西口音,也不知道何时,走上了这刀头添血的道路。
他接过银子,在手里抛了两下,冷笑一声。
“看来你们王大人,还是个清官。贿赂才是这么小块银子,真抠门!”
“多谢!”
陈子龙点了点头,目光扫到那些木桩上,低声呻吟的断手官军身上,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这些可怜人,看样子,他们长时间水米未进,大多数人已经咽气,余者苟延残喘,也许下一刻就会丧命。
他们,又何其悲哉!
“滚开!滚开!”
几个闯军上去,踢飞了百姓面前的香烛祭品,不耐烦地驱散了祭祀的百姓。祭祀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远远地走开。
陈子龙心里有些安慰。看来,大明朝还是有些好官的。
“朝廷吗,还是有些好官的,可惜太少了!”
仿佛是猜到了陈子龙心里的想法,李兄弟指着一个木桩上已经气绝的官员,数落了起来。
“看到没有,这个狗官是南阳府的同知,大军破城,从他宅子里搜出来的银子就有二十多万两,古玩字画一大堆,妻妾儿女几十口。你说,这样的狗官,能是好官吗?”
陈子龙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官以财进、政以贿成,大明朝吏治**,怪不得王泰要变法革新,因此而触怒了崇祯。
陈子龙注视当中,一队身穿鸳鸯胖袄的官军被闯军从城里押出,被驱赶到了木桩“受刑者”的北面,一个挖好的大坑周围。
闯军头领声嘶力竭地宣读完处决的文书,憎恶地摆了摆手。
就在陈子龙惊异的注视当中,一队闯军走入了跪着的人群,刀砍枪刺,很快,怒骂声、求饶声、哭
喊声戛然而止,除了遍地的鲜血和尸体。
闯军的笑骂声中,遇难者的尸体被抬起,一个个扔入了前方的大坑中,一会功夫,大坑被尸体填了大半,紧跟着,尘土飞扬,闯军士卒开始填起大坑来。
陈子龙不忍直视,和垂头丧气的护卫们一起,跟在“李兄弟”身后,向城门而去。
他虽然心如刀割,心急如焚,但没有能力救下任何人。
到了城门口,听到是河南卫军的使者,守门的将士或面露惊诧,或愤愤而骂,但都不敢抗命。看样子,这位“李兄弟”,似乎面子够大。
拒马被移开,闯军将士让出道来,眼看着陈子龙一行人,迤逦进了城门。
街面上一片寂静,临街家家户户的商铺或民房倒是打开,但人迹稀少,除了头裹红巾或戴着毡帽的农民军,百姓的踪迹难觅。
地上不时可以看到血迹,街道两边满满的招牌以及飞扬的“酒”旗,无不预示着,这里曾经的热闹和喧嚣。
忽然,哭喊声、求饶声打破了寂静,一队披头散发的百姓或五花大绑,或戴着枷锁,被闯军押了过来,长长一串,最少也有七八十人之多。
“求求你们,饶了孩子们吧!”
“你们这些天杀的狗贼、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啊!”
哭喊声震天,被押着的不乏老人和孩子,他们踉踉跄跄,或神情麻木,或惊慌失措,或破口大骂,神态各异,但看样子,都是难逃一劫。
“狗日的找死!”
几个闯军勃然大怒,当即从人群中拽出两人来,在两人的怒骂中,刀砍枪刺,很快血肉模糊,不成样子。
满街的鲜血,血肉模糊的抽搐的尸体,哭喊求饶的人群,陈子龙脸色难看,低下头去。
为什么要这样血腥的杀戮?
那些老人和孩子,他们又能怎样害人? 他们又怎能作恶?
“这些都是城中为富不仁的豪强官绅,没有一个好东西!该杀!”
或许是注意到了陈子龙脸上的不忍,李兄弟一脸的不屑一顾。
“百姓吃不饱饭,饿死冻死,这些家伙个个锦衣玉食,为富不仁,罪大恶极,不杀他们,难平民愤!”
陈子龙惊诧地看着李兄弟那张年轻的脸,上面还有一些稚气,但也充满了戾气。
“李兄弟,既然你也是为了穷人,那为何还要打仗,不如像王泰王大人一样,让百姓好好种地,好好经商,安居乐业? 河南百废待兴,打过来打过去,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
感觉到这李兄弟还是有些仁义,陈子龙不由得劝了起来。
“王泰找个人不错!但他这样的好官,只有一个!河南那么多皇亲国戚,凭什么不种田不使力,还大鱼大肉?还有那些贪官污吏、豪强乡宦,宁可粮食烂掉,也不施给百姓?”
李兄弟虽然年轻,一套一套,让陈子龙一时语塞。
流寇这样大肆杀戮,满街捉豪强官绅,拘系枷锁,相望于道,固然穷凶极恶者不少,但也有不少良善,至于大多数人都是随波逐流,这样简单粗暴,连王泰也是望尘莫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有建设,只有破坏,纵然他们能够建立政权,真的能够帮助天下的百姓吗?
“李兄弟,那个唐王,最后咋样?”
看到李兄弟狐疑的眼神扫过来,陈子龙赶紧解释。
“主要是王泰王大人,他有失藩重罪,没法向皇帝交待,所以让我问问。”
“这家伙有点骨气。身子烧成了焦炭,闯王可怜他,让他王府里的两个老奴,在南城外的乱坟岗埋了。他那两
个兄弟命大,都逃了。你们王大人,可以松口气了。”
陈子龙点点头,谢了李兄弟,抬头看去,南阳府衙署,已经就在眼前。
“元帅,王泰的使者在外求见!”
“王泰的使者?”
大堂中的所有人,包括李自成,都是一愣。
“李来享,你确定,是王泰的使者吗?”
马回回马守应,诧异地问了出来。
“来享,这是大事,可不能开玩笑!”
李过也是面色凝重,叮嘱着自己的养子。
“闯王,爹想,各位将军,确实是王泰的使者!”
李兄弟李来享,上前递上了王泰的信件。
李自成很快看完,递给了周围的将领们传阅。
“将军,王泰派使者来,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安好心!”
李过首先开口。吃王泰的亏太多,他对王泰,莫名地有些心虚。
“王泰的使者,杀了得了。要么扣押下来,让王泰拿钱粮来赎!”
悍将贺锦兴冲冲说了出来。
李自成看了一眼顾君恩,试探性地问道。
“先生,你的意思……”
“闯王,王泰派使者前来,要么劝降招安,要么撕破脸皮宣战。不管怎样,让来人进来,这样才能知道对方的企图。”
王泰派人前来,顾君恩也是有些惊诧。
不过,王泰是一方大员,他万万不会无的放矢。顺便,也好探一下王泰的究竟。
李自成轻轻点了点头。王泰派人前来,他也有些迫不及待。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似乎和自己有种宿命上的纠缠。
走进大堂,看到正坐上那个头戴毡帽、身穿箭衣,威风凛凛的三旬汉子,陈子龙心头一惊。
这位,怕就是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了。
再看堂中,所有繁琐之物荡然无存,只剩桌椅,简单异常,但怎么看,都有些矫枉过正。
“在下陈介,王泰王大人的使者,见过闯王!”
陈子龙肃拜一礼,面色平静,不卑不亢。
陈介是他的初名,很少有人知道。李自成虽然不是一般人物,但他若是用现在的名字,反而可能引发诸多的不便。
毕竟,他是江南名士,认识的人不少,名声在外。他现在也是军中之人,是来做使者的,不是制造麻烦。
“先生,请座。”
李自成面带微笑,看着陈子龙,谦恭有礼。
“闯王大名,如雷贯耳。当日在下在江南读书,已经听到闯王声动天下。闯王越挫越强,如今又是兵强马壮,在下佩服之至。”
陈子龙的恭维话听在耳中,李自成轻声一笑,摇了摇头。
“先生谬赞。当日潼关南原一战,在下只不过余百余骑,前途未卜,将士们不得不杀妻子求生。去岁洛阳城一战,十几万大军,一夜之间只剩两千骑。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这都是王泰王大人所赐啊!”
李自成面色平静,眼神炯炯。
“若论练兵用兵,王泰王大人,那才是当世第一。若非如此,怎么会在关外大破建奴,割了胡酋的项上人头?”
李自成的案头上,赫然摆着几份《中原日报》。
“看来,闯王和王大人陕西乡党,是英雄相惜了。”
陈子龙的话,让李自成微微一笑。
“先生,王泰王大人一向可好?”
“回闯王,王大人已经到了汝宁府。他让在下向闯王问好。”
陈子龙落座,拱手行礼,看不出内心的波澜。
第11章 养寇自重
“在下能吃能睡,多谢王大人挂念。”
李自成微微一惊,和旁边的顾君恩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马回回等人不由自主,各自对望了一眼。
王泰已经到了汝宁府,不过两三百里,大兵压境,看来是要兵戈相见了。
“先生,在下顾君恩,是闯王的幕僚。王大人派先生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还请先生告之。”
顾君恩开口,拱手行礼,风度翩翩。
他是湖广贫家子弟,又屡试不第,显然不认识陈子龙这些江南的富贵名士。
“顾先生,在下前来,不过是奉王大人的军令,有事和闯王相商。”
陈子龙正要继续,堂中众人已经是气势汹汹,各自发作了出来。
“赶紧滚吧!就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才逼的我们兄弟走上不归路的!”
贺一龙首先发飙,凶神恶煞。
“就是,看你白白净净的,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吃饱穿暖,大概不知道穷人的难处吧!赶紧滚吧,免开尊口,省得老子骂娘!”
“革左五营”的主将之一贺锦,此刻也是怒目而视,直接下了逐客令。
“闯王,和王泰有什么可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来战就是!”
李过面色通红,这位李自成的侄子,也是他的左膀右臂,说话毫不留情,看样子丝毫没有谈和的打算。
李自成和马回回则是一声不吭,看着堂中的陈子龙。
“朝廷一再招安,各位到底如何取舍,无需在下多言。”
陈子龙朝着正堂上的李自成,肃拜一礼。
“闯王,大人说过,你是一代枭雄,性格坚韧,百挠不屈。他让在下转告闯王,还是那句话,如果闯王愿意招安,他愿意在天下人面前,和闯王结为兄弟,共享富贵。”
陈子龙朝堂中其他将领一一拱手,声音洪亮,话语直击人心。
“大人说了,人生苦短,刀头添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兄弟们愿意归顺朝廷,大人以万两白银相送,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大人说了,他是诚心诚意,天地可鉴,若有二心,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陈子龙郑重其事,堂中将领,无论是何心思,都是一时陷入了沉思。
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自崇祯初年造反,多少次九死一生,身上的伤痕,比汗毛还多。那些已经死去的头领,张献忠、罗汝才、刘宗敏、袁宗第、田见秀……
多少次南征北战,绝境逢生,觅得一线生机,但谁都知道,好运气不会永远伴随,下一次,可没有那么好的机会。
万两白银,加上自身所获,足可以富贵一生,一世逍遥。这样子刀头添血,战场厮杀,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富贵逍遥吗?
堂中众将心思各异,寂然无声,不堤防马回回冷冷一句话,惊醒了各人。
“王泰或许是一番好意,但朝廷这么多人,要咱们兄弟死的,可是大有人在。到时候没有了兵马,还不是任人宰割?”
陈子龙惊诧地看着马回回,那布满风霜的脸上,藏着怎样的冷酷和故事?
“先生,满朝皆是奸臣,你让兄弟们如何自处?即便是王泰,不也是被夺了河南巡抚一职吗?当朝驸马,过不了今年,王泰就会大权旁落,混吃等死。弟兄们能指望他吗?”
李自成的声音不失时机地响起,眼神中一丝戏谑。
“王泰以为他是谁,是当今的崇祯天子吗?即便是当今天子,老子也不在乎!”
李过大声喊道,被李自成的眼神喝止,悻悻坐了下去。
这个王泰,真以为自己可以乾坤独断,实
在是太自大了些。
堂中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陈子龙心里一沉。
果然如王泰所料,这些家伙造反造上了瘾,好好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了。
要是能够招安他们,车厢峡他们早已经归顺了。
陈子龙冷冷一笑,也是抛出一句话来。
“闯王,各位兄弟,你们嘲讽王大人,但可知道,这整个大明朝堂,除了王大人,有谁对各位如此推心置腹,用心良苦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个是兵,一个是贼,又那里来的推心置腹?”
李过也是毫不犹豫,和陈子龙针锋相对。
“闯王,在下想请教一下,接下来,闯王准备何去何从啊?”
“先生,敢问一下,王大人给闯王和众位弟兄,又指的是哪一条路啊?”
李自成并没有搭话,他旁边的顾君恩,徐徐说了出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们可没时间和你在这里浪费口舌!”
又是李过,不耐烦地出口。
“李过,退回去,不得无礼!”
李自成脸色一板,眉头一皱,看向了陈子龙,满脸笑容。
“先生,王大人有何良苦用心?还请你详细细告知。”
李自成开口,大堂中的喧嚣,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过之处,平城毁镇,裹挟一空,尽为残破。闯王,王大人让我劝闯王一句,民生多艰,百姓水深火热,还望闯王能高抬贵手,不要如此作为。”
陈子龙不卑不亢,躬身一拜。
这些王泰的原话,指名他一定要带到。
“先生,闯王要干什么事,怎么做,不需要王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他也没有资格来教我们兄弟!”
君辱臣死,顾君恩立刻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和陈子龙针锋相对起来。
“闯王心系百姓,志在天下,旗麾所指,望风披靡,百姓箪食壶浆,纷至沓来,铲除贪官污吏,解兼并、分田地、舒缓民生,还百姓一个清平天下,和王泰相比,孰高孰低,不言自明。”
顾君恩一番豪言壮语,慷慨激昂,堂中许多人,都是喝起采来。
“听见了吧,赶紧回去吧,恕不远送!”
“人在做,天在看,省省吧!”
“要战就战,不要在这啰嗦了!赶紧回去吧!”
堂中众人气焰高涨,似乎已经以正义之师自诩了。
众人的喧嚣看在眼中,陈子龙又是微微一笑。
“既然闯军如此得民心,那在下倒是想问一下,闯王和王大人,谁救的百姓更多?”
堂中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又消声无迹。
“先生,你到底为何而来?是来羞辱我等等的吗?”
李自成也不动怒,他看着陈子龙,语气平静。
“闯王,在下只是想说,王大人不是贪官污吏,他也是一心为了百姓。闯王和各位兄弟对他,不必有如此大的敌意。英雄相惜,不是如此吗?”
陈子龙耐心解释,他并不想触怒对方,这样对双方的谈话没有任何好处。
“先生,除了刚才你说的话,王泰王大人,还有其他话所说吗?”
李自成眼中的一丝寒意消失不见,他看着陈子龙,坐直了身子。
“王大人还是那句话,如果闯王愿意归顺朝廷,他许众兄弟富贵一世,永不相负!”
陈子龙也不再犹豫,单刀直入。
“如果闯王不愿意,西域、朝鲜、日本,甚至是占城、吕宋、真蜡,王大人一定会礼送大军出镜,并沿途提供粮草,绝无虚假!”
“西域、朝鲜、日本、占城、吕宋、真蜡,这全是化外之地啊!”
片刻,顾君恩才说了出来,满脸的冷笑
“三山五岳,大好河山,凭什么姓朱的来管?皇亲国戚、豪强乡宦、贪官污吏,凭什么不是他们被发配海外?王泰王大人,想的可真是周到啊!”
“以闯王的实力,去这些地方,堂堂正正,一国之尊,总比在这一隅之地好上许多。”
陈子龙冷冷回敬了回去,朝着李自成,语气诚恳。
“闯王,与其在中原两败俱伤,不如去他邦,贵为一国之君,子孙万世,福泽绵延。闯王,实力决定一切,闯王慎思!”
李自成冷笑一声,瞧着堂中的陈子龙问道。
“先生,你觉得, 我会答应你们吗?我的兄弟们会答应吧吗?””
“闯王,在下以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旦闯军和河南卫军大大出手,必然是两败俱伤。闯王所图者,不过是有一处歇脚之地,又何必如此执着于中原之地?”
陈子龙还不死心,继续劝说。
“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请回吧。”
马回回站了起来,毫不客气。
“请回吧,告诉王泰,来战就是。”
李过也是面色难看,下了逐客令。
“闯王,请你退去左右相关人等,在下有要事相商。”
陈子龙毫不在意众人的冷嘲热讽,肃拜一礼。
李自成眼中流露出惊诧,他看了看左右,摆了摆手,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大堂中只剩下了顾君恩、李过、马回回几人。
“先生,有话直说!”
陈子龙离去,大堂中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先生,依你看,王泰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自成的目光,转向了低头沉思的顾君恩。
马回回和李过的目光一起,也都投在了顾君恩的身上。
“将军,各位,如果在下所料不错,这叫养寇自重。”
顾君恩一句话,让堂中的几人,心里都是一颤。
“关外一场大战,河南卫军虽然名扬天下,但也是损失惨重,再加上河南各军调往山西、山东、四川、湖广各地,河南卫军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这怕就是王泰为何愿和我军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缘故。这是其一。”
顾君恩的话,让李自成精神一振。
“先生,继续说下去!”
“其二,王泰处境堪忧,不得已为之。河南卫军骁勇善战,朝廷甚为忌惮,这才将河南四卫调往各省,又去了王泰的河南巡抚之职。王泰虽为五省总理,其实手中并无多少兵马,他也怕一旦丢城失地,朝廷那里没法交代。这是其二。”
顾君恩看向众人,微微一笑。
“河南卫军还有数万之众,不过河南藩地众多,洛阳、开封、汝阳、怀庆府、彰德府,官军分散,难以集中兵力,但也不宜攻城。我军和王泰部各有难处,一旦强攻,怕是两败俱伤。”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王泰势力虽然不如以前,但火器凶猛、将士训练有素,不易对付。
“先生的意思是……”
“趁此机会,挺进四川,所过采取怀柔之策,不宜大肆杀戮,那些藩王、大臣尽量不动,卧薪尝胆,伺机而动!”
“好一个卧薪尝胆、伺机而动!”
李自成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冷笑一声。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回封书信给王泰,我答应他的条件,不兴杀戮,相安无事。他不是要养寇自重吗,咱们就不负他所望,进了蜀地再说!”
第12章 鹊桥会
三月初三,天气清爽,春风十里,黄河南岸,宣武卫营城以北,城外大校场,一场别开生面的“军民互助会”正在进行。
碧绿的草坪,吹面不寒杨柳风,鸟儿在树枝上歌唱,泥土的芬芳……
校场中间的草坪上,摆起了一溜铺着桌布的长桌,上面有规律地摆满了酒水、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切好的水果、精致的糕点、干果等,盘碟碗筷,刀叉齐全。
不伦不类,中西结合,却是河南卫军的特色。
校场入口处,“军民互助会”的巨大横幅引人注目,警戒的卫士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吸引了不少女子羡慕的目光。
草坪上,石凳上,欢声笑语,香风阵阵,身穿军装的河南卫军将士,精心打扮的年轻女子,他们轻声交谈,笑意盈盈,都在寻找自己中意的那一方。
军民互助会,说白了,就是一场大型的相亲现场,男方统一的河南卫军将士,以中低层军官为主;女方则是各个阶层,三教九流,小家碧玉,大户闺秀,寡妇之流,来者云集,络绎不绝。
作为河南卫军女兵之一的高秀秀,曾经由山东流浪至此从军的高大妹,一身军装,手拿一张报纸,也是徜徉其中,寻找那个怎么也忘不了的男子。
高大的身材,破旧的毡帽,乌黑闪亮的双眼……
高秀秀在人群中寻找,却是失望至极,她并没有找到那个男子的身影。反倒是她自己,吸引了不少年轻军官的注意。
“董将军,你是军中将领,前程似锦。而我只不过一个寡妇,上有双老,下面还有一个女儿。你我不适合。”
草坪上一处角落,一颗绿树下,一个身材苗条、楚楚动人的少妇,正在躲避董士元咄咄逼人、侵略性十足的眼神。
“方大嫂,自一进入这里,我一眼就看上了你。你如果相信我,我和你一起给老人送终,抚养孩子长大。”
董士元伸出手臂,阻挡住了寡妇想要离开的道路,犹如霸道总裁对傻白甜。
“董将军,你让我再想想!”
方寡妇心慌意乱,嘴上还在逞强。
“我没有时间,三天后,我就会回登州,到时候你不来,我就让人直接去你家接人!”
董士元毫不气馁,看起来对自己很有自信。
“董将军,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非要找我这孤儿寡母,你这是何必?”
“方大嫂,去年这个时候,王大人说了,让我们一年之内解决个人问题。这是军令,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是看上你了,你逃也逃不掉,甩也甩不掉!”
董士元的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甜。
“王大人还下这样的军令?他自己不也是独身一人吗?”
听到是王泰的军令,方寡妇的小白脸又红了起来。她被人怂恿到这里来,本来想找个普通的军士,能照顾一家老小就行,谁知道却被董士元看上。
董士元年轻英俊,既是单身,又会撩人,看样子对她是真的,她心里也是砰砰直跳。
“王大人有公主,还有红颜知己。不过,我可只有你一个!”
董士元被方寡妇的风情万种所吸引,再说了,一个20岁的女子,又不是徐娘半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方寡妇娶到手。
“你好,在下韩未波,河南卫军军官,山东临清州人,20岁,家中只有一个老娘。”
一个身材笔挺的年轻军官走了过来,眉毛黑粗,国字脸,双目炯炯有神,直奔恍然若失、独身一人的高秀秀。
高秀秀瞥了一眼军官,心头不由得一慌,赶紧低下头来。
军官高大威猛,帅气自信,让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戴着破毡帽的梦中人来。
二人相比,眼前的军官更加年轻,相貌更是大不一样。那个人白净秀气,眼前人却是黑一些,也更硬朗。
“高秀秀,17岁,也是山东临清州人,父母双全,有一个弟弟、妹妹,现在河南卫军医护营担任护士。”
“那咱们是老乡了!”
韩未波哈哈一笑,和高秀秀互相敬礼、握手,这也是河南卫军的军中礼仪。
关外的大战,让他的心结得以打开,人也变的爽朗了起来。
“高护士,你可要想清楚了,咱们这些人都是军人,也许那一天一场大战之后,就会血染沙场,埋骨荒野。你可要想好了!”
韩未波的爽朗,让高秀秀也是轻声笑了起来。
“关外的那场大战,韩将军参加了吗?”
“什么韩将军,叫我老韩就是!”
韩未波眉毛一扬,神色也变的慷慨。
“关外高桥一战,我军和鞑子万骑冲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一幕幕惨状,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记忆犹新啊!”
韩未波滔滔不绝讲了下去,一会眉飞色舞,一会情绪低沉,把高秀秀也吸引了进去。
韩未波一边和高秀秀说话,一边在草坪上散步,眼光不自觉地瞟了一眼过来的一队年轻男女,不由得一阵惊喜。
“老韩!”
“徐未朝!”
两个人紧紧拥抱,感慨万千,各自在对方背上猛拍了几下,这才依依不舍分开。
二人虽是同在河南卫军中,但作为讲武堂出来的军官,却在不同的地方任职。
高秀秀也是感动。战友之间的情分,可不是一般人能相比。
“这位是……”
韩未波看着徐未朝身后害羞的女子,觉得有些熟悉,却是想不起来。
“老韩,这是我家娘子,我是陪她过来散散心的,也撑撑场面。”
韩未波恍然大悟,哈哈一笑。
“恭喜,恭喜你二人终于修成正果了!”
林雯雯脸色绯红,上来见了一礼,也和后面的高秀秀打了个招呼。
“老韩,你现在在哪里?好久不见!”
“我这几个月随大人在汝宁卫编练新军,忙的够呛。徐兄弟,你在哪里任职?”
“我在信阳卫,同样是编练新军。说起来,咱们两个人都在汝宁府,差了200来里,几个月,硬是没见上一面!”
二人嘻嘻哈哈说了几句,韩未波这才想起了高秀秀,赶紧向徐未朝二人介绍。
“幸会,幸会!”
徐未朝明白了几分,悄悄向韩未波眨了眨眼睛,似乎说对方的眼光不错。
“大人来了!”
忽然,有人喊了起来,韩未波等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向草坪入口的方向看去。
王泰在一群部下的陪同之下,满脸笑容,频频挥手。他身旁的将领或者官员,有家眷的都携带着精心打扮的家眷,男男女女一大群,簇拥着王泰,走了进来
所有的将士都是纷纷行礼,看到男女们熙熙攘攘、谈笑风生的场面,王泰也是心头欢喜,挥手示意,让他们继续。
看起来,这次的“军民互助会”办的相当成功,应该能解决不少人的单身问题。
高秀秀目光扫向王泰身后,正好看到阎应元陪着一个女子,两人牵着一个小孩,一家人容光焕发,喜笑颜开。
高秀秀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军中有规定,破坏军婚,可是要坐牢,害人害己,这样的事情她可不敢做,也做不出来。
“高护士,咱们去那边走走!”
韩未波扫了一眼
阎应元几人,恰到好处地提出了邀请。
高秀秀点头,韩未波和徐未朝二人告别,陪着高秀秀走开。
“阎应元,办的不错,本官多谢你了!”
李自成部在南阳府、河南府西南部、郧阳府一带发展,自力更生,厉兵秣马,双方对峙,但并没有大规模的冲突。
不过,报纸上则是刊登消息,大小战不断,官军和李自成各有死伤,王泰忙里偷闲,也来了“军民互助会”,主要还是会一会旧部,查问一下各部情况,尤其是水师的情况。
看到董士元护着一个搂着小女孩的少妇徐徐而行,王泰不由得一愣。
原来这董士元,还是一个人妻控。
不过,这女子温柔秀美,年纪合适,倒和董士元是一对佳人。
“大人,主意和钱财都是军中所出,下官只是奉命行事。不过,从刚才的情形看,“军民互助会”的效果不错,将士们的收获不小。大人,你这个点子真是高啊!”
阎应元拱手说道,恭恭敬敬。
他现在是祥符县的父母官,宣武卫在他的地盘,他自然要尽力表现一下。
“阎应元,你在祥符县,是不是掣肘太多啊?”
“大人,皇亲国戚、豪强乡宦,个个都是大有来头,想要做事,难上加难啊!”
阎应元的愁闷看在眼中,王泰轻轻点了点头。
想要做事,就要打破大明祖制,得罪官僚阶层,以阎应元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县,自然是难以有所作为。
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太天真了。
陈明遇是商丘知县,豪强乡宦云集,情况怎么样,他不问也知道,看看阎应元,一目了然。
“先忍忍吧!事情肯定会有所转机的!”
王泰看了看周围,不由得有些惊诧。
“所有的将领,都来齐了吗?”
这次“军民互助会”之前,他已经通知过刘朝晖、董士元以及赵应贵这些老光棍,让他们想方设法前来,解决个人问题。不过看样子,有些人好像并没有来。
这不单单是解决个人问题,还有各部的情况。他现在是五省总理,于公于私,这些将领都会应该前来。
“大人,你到了!”
董士元和刘朝晖等人过来,一起向王泰见礼。
“董士元,李定国、赵应贵到了吗?”
“大人,李定国在鲁阳关练兵,让张仁义兄弟一伙人前来。至于赵应贵,他前几日的书信,还说要和我一起喝酒。但现在,还是没有他的踪迹。”
“大人不用焦急,也许赵应贵很快就到。”
王泰点了点头,看向二人,微微一笑。
“你们两个,进展的如何?”
“回大人,小人离开前,一定把对方拿下!”
董士元首先表态,信心满满。
“大人,小人在重庆府,有一相好的姑娘,对方是大家闺秀,我二人相处的不错,就差谈婚论嫁,到时还请大人为小人主婚!”
刘朝晖脸色发红,有些不好意思。
“好!好!好!等你们澄清,我不但为你们主婚,而且送你们大大的一份彩礼!”
王泰哈哈大笑,他的一番话,让周围的几位将领都是喜笑颜开。
“多谢大人!”
谁都知道,王泰并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会如此。
“刘朝晖,李自成要是进入四川,守住重庆府城即可,不要硬扛。李自成兵强马壮,已经不是往昔了。”
王泰交待完,看着董士元,目光锐利。
“董士元,你的水师练的怎么样了?”
第13章 水师
从开封府乘坐河南水师的战船,不出一日便到了出海口,经过云梯关时,看到两岸破破烂烂的军营,杂草丛生的炮台,无精打采的士卒,王泰不由得百感交集。
怪不得左良玉、祖大寿这些人敢听调不听宣、藐视朝廷,大明王朝凋敝的海防可见一斑。
“大人,上船吧!”
波光粼粼的海岸边,十几艘巨大的海船让人眼前一亮,光洁的甲板,训练有素的水师将士,一门门寒光幽幽的火炮,让王泰轻轻点了点头。
万事开头难,新的开始,便是无尽的希望。
“大人,小人初到登州的时候,战船只有五六艘,破破烂烂,一艘船只有两三门火炮能用,其余的锈迹斑斑,只是摆设。水师的士兵,半年都没领到军饷,都被以前的军官给贪墨了。”
董士元一边陪着王泰登船,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奋斗史。
“登州、莱州,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王泰目光扫及,所有的将士都是单膝跪地,一起行礼。
“见过大人!”
“兄弟们,都起来吧!”
看到水师将士个个都是龙精虎猛,训练有素,王泰也是欣慰。
船头船尾的几门火炮,让王泰又不由得一乐。开花蛋用于海战,一定是攻无不克。
“大人,如今水师已经有 3000 多人,大小战船上百艘。大部分将士,都是张元平的济南乡兵,以及沿海的水手和船工。山东民风彪悍,水师战力不错,和海盗打了几仗,山东沿海已经被扫平,大人可以放心!”
董士元信心满满,王泰微微一笑。
他并不想打击部下的雄心,但得让他知道目前海上的现实。
“福建的郑芝龙,手下有大小船只 3000 多艘,水师 2 万多人,所有往来海上的船只缴银 3000 两,悬挂郑芝龙的令旗,才可通航,即便是泰西的船只,也不例外。”
董士元吃了一惊。三千多艘对自己这一百来艘,果然不是一个等量级。
“不过,郑芝龙不过一匹夫,不足为患。泰西的荷兰,被称为“海上马车夫”,你听说过吗?”
王泰眼神落魄,大明,正处于大航海时代的尾巴,能不能奋起,就看如今的大明新一代了。
朝廷,显然没有什么指望。
“荷兰,海上马车夫,小人有些耳闻,洛佩斯曾经说过,说是一个泰西的弹丸小国,还没有河南大,但会造船,水师更加厉害。洛佩斯说荷兰人还占着大明的东番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董士元仔细回忆,看来从洛佩斯身上,淘到了不少东西。
“那当然是真的。你想,东番岛就在福建沿海,就在郑芝龙的眼皮子底下,荷兰人占了东番岛,郑芝龙也不敢吭声。你说说,荷兰人的海军,厉不厉害?”
王泰说着的时候,战船已经启动,向着北方的海域而去。
15~16 世纪时,荷兰的造船业居世界首位。仅在首都阿姆斯特丹就有上百家造船厂,全国可以同时开工建造几百艘船。荷兰的造船技术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船的造价比英国低 1/3 到 1/2,畅销欧洲各国。
与此同时,荷兰的商船吨位占当时欧洲总吨位的 3/4,拥有 1.5 万艘商船,几乎垄断了海上贸易。挪威的木材、丹麦的鱼类、波兰的粮食、俄国的毛皮、东南亚的香料、印度的棉纺织品、中国的丝绸和瓷器等等,大都由荷兰商船转运,经荷兰商人转手销售。当时的阿姆斯特丹是国际贸
易的中心,港内经常有 2000 艘以上的商船停泊。
最鼎盛时期,荷兰的海军舰只几乎是英法两国海军的两倍。它们在世界各大洋游弋,保护本国商船,并从事海外殖民掠夺。
在亚洲,1595 年荷兰人首次绕过好望角,到达印度、爪哇。不久,荷兰舰队便在爪哇和马六甲海峡两次打败葡萄牙舰队,并且不断追捕、抢劫中国商船,垄断了东方贸易。1602 年,荷兰成立东印度公司,专门控制这一地区的贸易,还一度侵占大明的澎湖和东番(台湾)。
在美洲,荷兰于 1621 年成立西印度公司,把持西北非洲与美洲之间的贸易,并在北美侵占了一块殖民地,建立了以新阿姆斯特丹(纽约)为中心的新荷兰。
在非洲,荷兰在东西方交通的咽喉,南非的好望角,修筑要塞、营建殖民地,在那里开辟种植园,保证过往船只的淡水、粮食的供应。
由此可见,“海上马车夫”这个绰号名副其实,17 世纪的荷兰在商业、海洋和殖民掠夺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世界的翘楚。
不过,欧洲各国海军飞速发展,军备竞赛如火如荼,争抢海上霸权和贸易,荷兰这个“海上马车夫”想要走的更远,恐怕不太容易。
“中国,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这样的“海上马车夫”?”
不由自主,王泰发出一声叹息,他的话语中没有使用“大明”两个字,显然也是对当今朝廷的失望。
“在大人的领导下,大明一定能成为世界瞩目的“海上马车夫”!”
洛佩斯从甲板的一侧走了过来,单膝跪地,一个标准的大明军礼。
“洛佩斯,辛苦了!”
“大人,你在河南有这么多的买卖,火器、铁器、玻璃、瓷器、肥皂、番薯等等,只是在大明国内买卖,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再说了,河南军的开销那么大,你就不想扩大生产,赚更多的银子?”
洛佩斯站了起来,用拙劣的河南话说道,一双蓝眼睛里面,有一丝狡黠。
王泰微微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河南所产玻璃、瓷器、肥皂、铁器,都是大明的特产,与南方的丝绸一样,销往大江南北。
只要海外有销路,他不介意再多建几十、上百家工厂,赚取更多的钱财,把全球的好东西,都转到中国来。
这些葡萄牙人,不但是海上的王者,同时也是贸易的行家。
“洛佩斯,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扩大生产,销路如何?”
“大人,福建的郑芝龙,常年运载大量生丝、丝绸、铁器、瓷器等物到日本,很受欢迎。其航线由福建晋江安平港直抵日本长崎,每年多艘商船,占开往日本的大明商船两成还多。同时,郑芝龙与朝鲜、吕宋,暹罗、占城、交趾、三佛齐、咬留巴等国的贸易,年入上千万两白银。大人,你难道就忍心看着这样一块大肥肉,被郑芝龙一个人私吞吗?”
王泰点了点头。贸易上的事情,这些葡萄牙人非常熟悉,如果有他们帮忙,倒是事半功倍。
控制重要贸易航线,建立贸易中转站及港口,继而垄断商路,建立殖民地。夺取殖民地后,推行种植制度,将世界经济纳入大明贸易体系。
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
作为一个十足的民族主义者,王泰也有这样的一个梦想。
“洛佩斯,只是这样一来,可能就要和郑芝龙撕破脸面了。”
郑芝龙不但是巨贾,也是强大的海军集团领袖。通贩
洋货的内客外商,都用郑氏旗号,无儆无虞,商贾有二十倍之利。郑芝龙尽以海利交通朝中要贵,也因此而大显于朝。
“大人,你说的没错。郑芝龙利用泉州安平镇的航海和经商基地,打破官府海禁,繁荣海市,船队船坚炮利,航行于大明沿海、东番、濠镜和日本、吕宋等东南各海之间,充分利用自己的海军和财力,几乎垄断了大明与海外诸国的贸易。”
洛佩斯接着侃侃而谈,胸有成竹。
“郑芝龙的军令,凡是海船不挂郑氏令旗,不能往来贸易。每艘船三千两银子,每年就是上千万两白银,郑芝龙富可敌国。他自己建的安平镇,海船可以直通住的宅院!”
看到王泰眉头一皱,洛佩斯赶紧停下了自己的喋喋不休,重新满面笑容。
“大人,登州卫不但要扩大战船的数量,继续招兵买马,还要买更多的海上商船,在胶州建立海港,作为贸易的港口。”
胶州,后世的的青岛,宋朝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为贸易的主要海港,自然条件良好,作为贸易的港口,倒是再也合适不过。
王泰点了点头,洛佩斯说的没错,想要开拓商路,甚至拓展殖民地,就得有大量的商船,有一支强大的海军。
“日本和朝鲜还好说,向南去的航道,始终控制在郑芝龙的手里。”
“大人要打通海路,和郑芝龙始终要正面交锋,也避不开。打人还是集聚力量,好好琢磨一下吧。”
提起郑芝龙,洛佩斯也是无可奈何。
谁都知道,现在的登州水师,根本不是郑芝龙的对手。
“如果一旦开战,海上虽然不是郑芝龙的对手,但是可以从陆上海上双管齐下。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咱们的重中之重,一是扩大海军,二是打通海上贸易。”
通海裕国,这么简单的道理,王泰自然明白。
后市的全球贸易,大型轮船承载着集装箱,巡游于各大洋之上,也是全球贸易的象征。
而海洋对于国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通过一个个港口,建立殖民地,控制交通要塞,从而达到殖民海外,转移人口,倾销产品。
而胶州这样的重要港口,王泰当然不会错过。
“大人,发现两艘商船,上面挂的是琉球的旗子,一路向北,说是去日本的萨摩藩。”
董士元上前禀报,王泰不由得一愣。
琉球国,因为满清政府的无能,最后不是被日本吞并,并入了日本的冲绳岛吗?
“船上运的什么?”
“大人,船上运的是硫磺,足足两大船的硫磺。”
董士元话音刚落,一旁的洛佩斯又兴致勃勃接上。
“大人,20多年前,日本的萨摩藩率兵侵占琉球,逼迫琉球向日本朝贡。琉球王国形成“两属”状态,一边向大明朝朝贡,又向日本朝贡。实际上已经被日本的萨摩藩控制,成为萨摩藩的附庸。”
“这一群倭寇!”
王泰怒气冲冲,脸色铁青,立刻爆粗。
“董士元,洛佩斯,再从清河船厂买一批战船,加紧训练,尽快给我灭了狗日的萨摩藩,吞了琉球群岛!”
“谨遵大人军令!”
听到有仗可打,董士元和洛佩斯都是大喜过望,一起领令。
谁都没有想到,还没有歼灭关外的建奴,王泰已经瞄上了琉球群岛和萨摩藩。
二人也是不明白,为何一提起日本萨摩藩,大人就如此失态,直接爆粗?
第14章 阴霾
太原,大明九边重镇之首,城墙周长二十四里,高三丈五尺,共开八门,崇墉雉堞,壮丽甲天下。
三月之初,太原忽然飘起雪来,寒风凛冽,仿佛如寒冬一般。
“大哥,再饮一杯。”
郑二举起酒杯,满脸笑容。
“最后一杯!明日一早还要去河南,大人的军令,可不能违抗。”
赵应贵也喝的满脸通红,但还保持着清醒。
“好,听大哥的,最后一杯!”
郑二一仰头,一饮而尽。
“郑二,听大哥的,到了河南,给你也找一个好人家的女子,管管你!”
赵应贵看着郑二,目光中一片狐疑。
自到了山西,他一直忙于编练新军,个人收敛了许多,有时去放纵一下,但基本上循规蹈矩,老老实实。
反而是这个郑二,经常夜不归营,据人私下里讲,郑二沉溺赌博,眠花宿柳,亏空巨大。
“听兄弟们说,你在外面欠了不少赌债,可是真的?”
“大哥,你又听人胡说八道。我只不过小赌怡情,左右不过十来两银子的出入,怎么会有赌债?大哥你就放心吧,咱们再喝一杯!”
郑二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不安,又举起了酒杯。
“不喝了,明天还有事。都下去歇着吧!”
“大哥,不喝了,不喝了!”
郑二看了看房门口,在赵应贵的耳边轻声细语。
“大哥,明天一早走,好好放松一下。我把“醉月楼”的头牌请过来了,你看一下。”
“你小子……”
赵应贵话还没有说完,郑二拍了拍手,一个女子风摆柳枝走了进来。
女子十七八岁,身高腿长,凹凸有致,肌肤胜雪,秀美异常。
赵应贵的话,卡在了嗓子里面。他睁大了眼睛,喉咙不自觉鼓动了一下。
这个女人艳光四射,比起他往日的宠爱何秀秀来,还要年轻美上几分。
“大哥,兄弟我先告辞了。”
郑二和女子眼光一对,悄悄退了出去。
“大人,小女子敬你一杯。”
女子过来,眼波流转,给赵应贵倒了一杯。
“小女子,你真跟画上的仙女一般!”
赵应贵眼睛露出贪婪之色,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当然,他一双粗大的禄山之爪,上下游动,也不闲着。
“大人,**一刻值千金,就不要辜负良辰美景了。”
女子脱去外面的轻裘,里面的轻纱下曲线毕露,让赵应贵血脉喷张。
“小娘子,在下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赵应贵控制不住,站起身来,上前抱起女子,直接进入了后堂。
一番征伐之后,模模糊糊睡去的赵应贵,被门外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开门!快给老子开门!”
“快开门!”
赵应贵勃然大怒,在自己的府邸,谁如此大胆?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什么,信不信老子……”
赵应贵还没有发火完,外面的人已经破门而入。
"别动!"
"他尼昂的别动!"
"别动!"
赵应贵还没有反应过来,十几支寒光闪闪的枪头,已经对准了他。
“你们是谁?都给老子滚出去!知道老子是谁吗?”
赵应贵的暴怒看在眼里,持枪的官军丝毫不为所动,一个中年武将走上前来,冷冷看了一眼赵应贵。
"我管你是谁,我等是奉命行事。你掳掠、淫辱晋王妃,罪在不赦,我等要将你捉拿归案!"
中年武将厉声喝斥,
完全视赵应贵为无物。
“你狗日的乱喷什么?什么掳掠、淫辱晋王妃?老子是山西总兵赵应贵,这是老子的宅子!”
赵应贵向外咆哮了起来。
“郑二,你他尼昂的死到那里去了?”
他已经感觉出来,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
郑二进来,低着头,目光不敢看向赵应贵,嘴里却嘟嘟囔囔。
“大人,你干的事,和小人无关。你可不能冤枉小的啊!”
赵应贵如遭雷击,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郑二,又看了一旁被窝里哭哭啼啼的女子,心里冰到了极点!
连郑二都被买通,对方这是挖好了坑,让他跳啊!
“赵大人,证据确凿,你还死不认罪!你旁边的就是晋王妃,你还装什么糊涂?”
中年武将黑脸上正气凛然,也是冷若冰霜。
“把赵应贵抓起来,交给巡抚衙门处置!”
“等我穿好衣服!”
赵应贵冷静了下来,镇定地穿好衣服,任由对方把他绑上。
他微微一笑,注视着中年武将,语气平静。
“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背后的主谋,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动作如此迅速,能量如此之大,竟然能买通郑二,更让晋王甘为奔走。
他一时迷失了自我,终于没有逃过对方的精心布局。
"你们胡说什么,你掳掠晋王妃,真是斗胆包天!"
中年武将面色不改,依然是冷峻异常。
“把他带走,押到巡抚衙门,交由抚台大人发落!”
"小子,你记着,我怕你玩不起!"
赵应贵大踏步而行,看也不看郑二。
中年武将面色一变,却很快恢复了正常。
“等你能活着从大牢出来再说吧!”
“我还是那句话,能玩尽管玩,就怕你玩不起!”
赵应贵走入院中,一路前行,血迹斑斑,卫士们的尸体横七竖八,不由得怒上心头,笑了起来。
“你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要付出代价!”
晋王府,殿宇雄阔,建筑华丽,是大明诸藩王府中规模最大的王府。其富丽堂皇,犹如一座小紫禁城。
此刻,已是子时,正殿中依然是灯火通明,炭火熊熊,椅子上的两人年纪相仿,都是三十多岁,锦衣网巾的儒雅男子面色白皙,眼圈泛黑,一看就是酒色过度,正是晋王朱审烜。
朱审烜是晋裕王朱求桂之子,崇祯三年八月被封为晋世子,崇祯八年袭封为晋王。晋王一系,随大明建国,已经在山西地面上存在了两百多年。
另外一个圆脸胖子,皮肤微黑,三山帽、浅红衣外披裘领,富贵异常,此人叫范三拔,乃是山西首富范永斗的儿子。
范永斗,祖籍山西介休。早在明朝初年,范氏家族就在边镇张家口经商,历经七代,传至范永斗,成为张家口一带对满蒙贸易的汉族巨商,时人称其“贾于边城,以信义著”。
居于东北的女真族建立后金,由于和大明王朝的敌对关系,他们所需要的铁器、粮食等军事、生活物质,只能通过张家口的边市获得,而贩卖铁器、粮食等给黄太吉们的,就是以范永斗为首的八家山西商人。
贾于边城,以信义著。
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何其讽刺,何其悲催!
明亡之奸臣,汉衰之奸人,可谓入骨三分。
听到下人的禀报,晋王和范三拔二人都是哈哈大笑。
“赵应贵这个穷腿子,既然连晋王的妃子都敢动! 人赃并获,看他还不被诛杀九族!”
范三拔饮茶而笑,轻轻摇了摇头。
他范家和王泰,如今已经是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了。
尤其是范家运往关外的三万石粮草,居然被王泰劫掠,还杀了范家下人,此仇不报,难消心头之恨。
王泰兵强马壮,赵应贵任陕西总兵,招兵买马,编练新军,嚣张跋扈,自然要除之而后快了。
这些王泰的党羽,迟早要一一铲除。
“范掌柜,你让我年前买那个女子为妃,原来是事出有因。你筹划了这么久,真是用心良苦啊!”
晋王色眯眯一笑,随即冷哼了一声。
“只不过,便宜了赵应贵那个狗贼!”
“那女子是我范家所养,一门供需,皆是我范家所出。她自然是要听令而行了。不过,这都是家父一手策划,在下只是做事而已。”
范三拔看了看晋王,微微一笑。
“晋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从江南物色了几个女子,都是才貌双全的雏儿,到时候送到晋王府上,大王绝不会失望!”
“那在下就多谢范掌柜的了!”
晋王拱手行礼,二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范掌柜,赵应贵手下有上万大军,咱们还得小心从事,让巡抚衙门节制,以免酿出祸事,殃及池鱼。”
像是想起了什么,晋王眼睛一转,皱起了眉头。
“大王,你说的不错,这个在下也早已经想到了。”
范三拔点点头,笑着回道:
“赵应贵打入大牢,由郑二掌管全军。军中大多数都是新兵,闹不出什么乱子!”
郑二嗜赌如命,负债累累,两万两白银,就让郑二卖主求荣,为范氏奔走。有了这个赵应贵的左膀右臂做内应,赵应贵中计,意料之中。
“那就好!那就好!如今这武将跋扈,王泰贵为五省总理,手下数万虎狼之士,咱们还是应该小心些!”
晋王连连点头,脸上笑容可掬。
王泰手下,都是亡命之徒,万一给逼反了,数万虎狼之师,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大王,王泰是当朝驸马,又在济南、松锦大破清军,简在帝心,赵应贵又斩杀武英郡王阿济格,立下泼天大功。赵应贵的事情,要快刀斩乱麻。明天一早,你就写折子,尽快到达京师,摆上皇帝的案头。最好事情还没有调查之前,皇帝已经勃然大怒,砍了赵应贵的人头!”
看似是建议,实则毫无商量。晋王有求必应,像是范三拔的属下。
“范掌柜,你说的是!明天一早,本王就写折子,快马加鞭,送往京师!赵应贵想脱身,绝没有可能!”
二人低声细语,句句都是王泰赵应贵。
“杀了赵应贵,斩断了王泰的一条胳膊,也断了他在山西的念想。这山西,是咱们的地面,没他王泰赵应贵们玩的机会。”
范三拔心中,微微有些遗憾。要是能把王泰拽入彀中,那就万事大吉了。
“范掌柜,要不,等赵应贵进了牢房,安排一些人进去,就在牢房里解决他!不留任何后患!”
晋王还想一了百了,直接解决了赵应贵,永绝后患。
“大王,先不要着急,赵应贵已经是死罪难逃。况且,那个书呆子蔡懋德,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还是静观其变吧。不过,赵应贵到了大牢,有的是他好受的!”
范三拔拱手一笑,站了起来。
“大王,家父还在等我的消息,我就先走一步。至于那些个美人,你就静候佳音吧!”
“范掌柜,多谢了!顺便帮我向范老爷子问好!”
晋王笑容满面,送范三拔离开。
范三拔出了王府,看着晋王府的大门,冷笑了一声。
掳掠、淫辱晋王妃,有晋王府在后哭求,赵应贵这一次,怕是要难逃一劫了。
第15章 骄兵悍将
军门被抓,卫士被杀!
已经荣升副将的田志,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应贵掳掠、淫辱晋王妃,这怎么可能?
急急忙忙来到总兵衙门大堂,堂中已经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将官,个个都是怒容满面,怒火中烧。
“狗日的,凭什么抓了赵老大? 他们是不是想死啊?”
“赵大人掳掠晋王妃,狗日的也想得出来!”
“召集兄弟们,破了晋王府,杀进巡抚衙门,救出赵老大!”
“一起去!干他狗日的!”
看到田志进来,一众将官纷纷围了上来,群情激奋。
“田大哥,赵老大被抓了,你准备怎么办?”
赵应贵在军中仁爱士兵,宽厚待人,深得军中将士喜爱。因此上他一出事,所有的人都是义愤填膺,想要为他讨回公道。
田志看了一眼堂中,惊诧地发现,竟然没有副将郑二的身影。
郑二可是赵应贵的老兄弟,从陕西一直到河南,再到山西,形影不离。赵应贵出了事,郑二不应该没有反应。
“赵老大掳掠晋王妃,你们说,他做得出来这种事吗?”
田志看着众人,缓缓说了出来。
“不信!赵老大从不碰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什么狗屁晋王妃了!”
“就是,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多说无益,先把赵老大弄出来再说!”
田志看了看愤愤不平的众人,皱了皱眉头。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得把赵应贵弄出来再说。万一上下其手,赵应贵怕就没命了。
“都不要乱,这件事情,得让王大人知道!”
一向稳重的游击将军赵志正,忧心忡忡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赵志正的话,让堂中的军官们都是安静了下来。
“王大人对赵老大,像自家兄弟一样!他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发兵相救的!”
“可是,王大人在千里之外。怎样才能让他老人家尽快知道?”
“是啊,要是王大人在就好了!”
赵志正发出一声叹息。
“王大人在开封府,还等着咱们前去,应该还没有离开!”
有军官大声说了出来,让众人精神一振,心头升起一股希望。
王泰是五省总理,赵应贵落难的事情一旦知道,必会营救。
“老赵,不用叹息,王大人要是在,一定会先救人,再理其他事!”
田志心急如焚,断然下了决定。
“派人去向王大人禀报,同时咱们去巡抚衙门要人!事不宜迟,咱们快去就是!”
众人出了总兵衙门,走到半路,郑二这才急急忙忙追了上来。
他昨晚睡的晚,没有想到这些骄兵悍将敢去巡抚衙门要人。要不是心腹来报,这会还在睡梦中。
看到这么多的将士浩浩荡荡,手里还拿着兵器,连震天雷都有,郑二的额头上,层层的密汗。
这要是闹大了,他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郑副将!”
看到骑马匆匆赶来的郑二,众将士面上都是一喜。
有这个军中主将在,众将士心里也要安稳许多。
“你们这是要去那里?”
郑二下了马,慢条斯理,明知故问。
其实他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家伙去,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郑副将,听说赵大人被抓进了巡抚大牢,兄弟们要去巡抚衙门,把赵大人救出来!”
郑二的镇定,让田志不由得一愣。
“凭什么抓人,真是狗胆包天!”
“砸了他的巡抚衙门!赵
老大出生入死,他们就是这样对赵老大的!”
“这些狗官奸商,没一个好人!”
田志话音刚落,一阵阵的怒吼声跟着响起。
郑二暗暗心惊。要是任由这些家伙闹下去,搞不定会弄成哗变,那样事情可就闹大了。
“都给老子滚回去!”
郑二脸色一变,大声怒吼了起来。
赵应贵不在,他就是军中的最高长官,想当然地以为,可以镇住这些老部下。
“郑副将,请你让开,即便你不去,也不要挡兄弟们的路。巡抚衙门,兄弟们是确定了!”
田志微微一愣,却并没有屈从郑二的淫威。
这个郑二,作战虽然英勇,但是为人实在差劲,既贪又狠,欺上瞒下,军中除了赵应贵,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就是!赵老大,我们是救定了!”
“郑副将,你到底去不去?不去赶紧闪开!”
“郑二,你还是赵老大的兄弟吗?”
将士们义愤填膺,气势汹汹,根本不把郑二放在眼里。
郑二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原以为这些平日里对自己恭恭敬敬的部下会俯首听命,谁知道话说出来,一点都不管用。
“兄弟们,你们听我一句!”
郑二眼珠一转,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赵老大被抓,我是他的老兄弟,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着急!可是,兄弟们想想,大家要去这样一闹,赵老大的罪责只会加深,很有可能会被朝廷重罚!”
郑二的话,让所有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何去何从。
“郑副将,赵大人落到了他们手中,还有活命吗?”
片刻,赵志正终于说出一句话来,打破了沉默。
“各位兄弟,赵大人究竟有没有犯罪,官府还在查寻。我也相信赵大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一切还要看官府的证据。兄弟们稍安勿躁,事情很快就有定论。到那个时候,咱们这见机行事!”
郑二的话,让许多将士都是点了点头。
有些人甚至在想,万一赵应贵真的胆大包天,惹下了祸事,他们岂不是跟着瞎起哄、成了帮凶?
田志暗暗心惊,郑二的话,听起来光明正大,实际上对赵应贵是不管不顾。
“郑副将,照你这么说,赵大人的死活,我们就不管了?”
田志还没有说话,已经有将士发作了起来。
“赵老大对我的兄弟恩重如山,他被关入大牢,我是非救他不可!”
又有将士愤愤发作了出来。
战场上的厮杀汉,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田志也是看着郑二,想知道他嘴里又能说些什么。
“不管怎么样,先把赵大人救出来再说!”
“赵老大是被陷害的,再不想办法,恐怕就要被害死在牢里!”
“咱们兄弟出生入死,朝廷就是这样对咱们的!真让人寒心啊!”
“兄弟们,听我一句!”
众怒难犯,郑二脸色难看,大声吼了起来。
“兄弟们,官府也许正在调查此事,如果大人是无辜的,兄弟们这样一闹,岂不是陷大人于不义?”
郑二如此一说,很多将士反而暴跳如雷,粗口频出。
“郑二,大人肯定是无辜的,你在说什么屁话?”
“摆明了是有人存心冤枉赵老大,你说哪门子鬼话?”
“废话少说,不去就滚开,别挡路!”
众人将士再也不理睬郑二,挤开他继续向前,引起大街上百姓一片惊奇的目光。
“这些官军怎么了?看这样子,是要去巡抚衙门呀!”
“这是原来的河南卫军,从不骚扰老百姓,都是些好兵!”
百姓指指点点,许多人跟在将士们身后,想去看个究竟,使得将士们的队伍逐渐变长,蔚为壮观。
巡抚衙门,看到滚滚而来的军民洪流,山西巡抚蔡懋德,不由得白了脸皮。
“各位将士,你们是所为何来啊?”
“蔡大人,你是个清宫,我们也不难为你。我家赵大人忠君爱国,为何被巡抚衙门关押,还请你给个说法。”
田志阻止了一群跃跃欲试的左右,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这个山西巡抚,为官清廉,爱惜百姓,就是有点书生意气,不过官声不错,他也不想难为此人。
“各位将军,赵大人所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在,罪不可赦。本官已经报请刑部和大理寺,兵部也会派人复核。是非曲直,朝廷自有公论。各位将军,请回吧。”
“证据确凿,罪不可赦,放屁!”
“果然是内外勾结,蔡懋德,你这个狗官!”
“杀进去,救出大人!”
众将士怒不可遏,挺枪执刀,就要冲进巡抚衙门大堂,赵志正和田志伸出双臂,拦住了后面汹涌的人潮。
“蔡大人,我等兄弟,想要见赵大人一面!”
赵志正脸色通红,大声呐喊。
“大明自有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赵应贵触犯国法,自有……”
“自有你大爷!”
田志一声怒喝,打断了蔡懋德的话,带领众将士冲进了巡抚衙门。
牢房之中,身穿囚衣、手脚戴有镣铐、披头散发的赵应贵,看到进来的将士,大吃了一惊。
“所有人,都给老子退出去!”
知道了众人是来救自己,感动之余,赵应贵面色一板,大声咆哮了起来。
这些家伙,冲击巡抚衙门,真的是胆大包天!
“大人,官府说你是证据确凿,罪不可赦。你再不走,等朝廷的人一到,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田志上前,抢过狱卒手中的钥匙,就要打开牢门。
“住手!你要是打开牢门,我就撞死在这里!”
赵应贵大喝一声,吓的田志等人一个哆嗦。
“你们都听好了!全都退出巡抚衙门,不能伤害一人,不能引起骚乱,否则军法伺候!”
赵应贵大声咆哮,看到一众部下懵懵懂懂,怒声喝骂了起来。
“还不快去!”
众将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退去还是该留下。
“一群蠢货,你以为他们是对付我吧,他们是对付大人的!”
赵应贵招招手,示意众人走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
“告诉大人,稍安勿躁。都是郑二这小子搞的鬼!只要大人知道了此事,一定会设法救我!”
田志等人都是点了点头,田志眼珠一转,立刻有了主意。
“赵志正,你带一队将士今天守护牢房,明天互换,确保大人万无……”
“全部撤走!”
赵应贵眼睛一瞪,冷冷一笑。
“给他们个够胆!难道真以为,我们河南卫军是泥捏的吗?还不快去!”
田志等人鱼贯退出了巡抚衙门,蔡懋德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才放下心来。
“这些个骄兵悍将,太跋扈了!大人,要不要参他们一本?”
虚惊一场,一旁的巡抚衙门官员,有人愤愤说了出来。
“赵应贵是国之虎贲,斩杀了建奴的伪王,他掳掠晋王妃,你们信吗?”
官员中,又有人摇头叹息。
“惹怒了王泰,弄不好就是血流成河。有些人,自以为是,就怕自讨苦吃!”
官员们的话,让蔡懋德心惊肉跳。
真要是惹怒了王泰,天下可是要大乱了!
第16章 对策
山东、济南府、济南城、张宅。
天已经黑了下来,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一桌四人,桌上酒菜齐全,满满当当。
王泰,张元平,董士元,文世辅,四人聚在一起,面色各异。
山西的部下前来禀报,几个人都是大吃一惊,水师巡阅带来的兴奋荡然无存。
“郑二啊,郑二!”
回想起往事,王泰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恍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当年跟随赵应贵、董士元一起投身他的“丐帮”弟子数百人,一场场战斗下来,剩下的,已经没有多少了。
这个郑二,他已经是出人头地,贵为副将之列,饷银、犒赏,他也不应该缺银子,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出卖自己的结拜大哥,这个郑二,一定是遇上了大事,被对方利用。
铮铮铁骨的汉子,没有倒在敌人的刀枪炮火之下,一旦被酒色这些糖衣炮弹蚀化,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大人,郑二知道的太多,他要是和贼人沆瀣一气,咱们的处境,可就不妙了!不要说救赵老大,就是咱们都自身难保!”
董士元满脸焦急,不安地站了起来,在屋里踱起步来。
抢赌坊、抢陕西乡宦、破西安城、抢秦王府、劫杀白三刀等等,所有的大事,郑二基本上都参加,一旦郑二“投敌”,将“罪行”合盘托出,王泰罪魁祸首,自己和赵应贵也是在劫难逃。
“稍安勿躁,你急什么,以后怎么干大事?”
张元平不满地看了一眼董士元,转过头去,也是愁上眉头。
“王泰,事态严重,你可得有所准备啊!”
心腹之人“叛敌”,所得来的恶果,不言而喻。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王泰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在椅子上坐下。
“大人,事态严重,赵老大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你得拿个主意!”
董士元急不可耐。郑二这个王八蛋,可是害苦了所有人。
“什么事态严重,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栽赃陷害而已。”
一声冷笑之后,王泰目光炯炯。
“郑二只不过是人家手里的傀儡而已,背后的人是谁,耐人深思啊!”
他刚兴致勃勃从“战舰”上下来,一到济南城,却被赵应贵的事情搅了兴致。
他大概猜的出,是谁在背后做局,对付赵应贵,很有可能是要报复自己。
这还搅进来一个晋王,这是要上下其手,整死赵应贵,杀鸡骇猴,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啊!
他们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把控一切吗?
“大人,你说,郑二会把以前的事抖出来吗?”
董士元还是有些心神不定。
“王泰,既然你也知道有人居心叵测,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张元平看王泰镇定自若,也是暗自佩服他的养气功夫。
泰然处之,果然是好名好字。
“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搞事?我也要让他们明白,玩火的代价。”
“话虽这样说,但朝廷那边,你总得有个说法吧。”
张元平心惊肉跳。一旦朝廷和王泰闹翻,造成的后果难以想象。
董士元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眼神狰狞。
“大人,要不立即发兵,救出赵应贵,灭了山西那些杂碎!”
“此事万万不可!”
董士元话音刚落,张元平立刻皱起眉头,大声喝止。
“先不说出兵等于公开造反,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不就是希望事情越闹越大?不要忘记了,北边有建奴,南边有流寇,各地盗贼猖獗,
事态若是愈演愈烈,最后吃苦的还是天下的百姓!”
“坦之所言极是!大人,眼下正在编练新军,百废待兴。还应积聚实力,不可贸然与朝廷为敌。一旦失去了大义,大人可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也会付之东流。”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文世辅,终于开口。
大明帝国内忧外患,好不容易击退了建奴,又和李自成等人相安无事,河南也迎来了难得的一片平静时期。这个时候,就应该加紧编练新军,恢复生产。
谁知道,这个时候,偏偏出了赵英贵这样一件事情!
“王泰,要不要派人去山西,解决了郑二?”
董士元小心翼翼,说出一句话来。
四个人之中,也只有他敢这样称呼王泰,也只有他,还不是王泰的部下。
曾经的“咸阳四公子”,二人已经身死,只有王泰扶摇直上,五省总理、皇家驸马,真真正正的封疆大吏、皇亲国戚。
即便是他张元平的山东总兵,也是王泰左右奔走,上下其手,不然他还只能呆在济南这块地方,还只是个无品的团练总兵。
“解决了郑二也没用,赵应贵是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说皇帝是相信藩王,还是相信一个郑二的一面之词啊?”
文世辅断然说道,没有任何犹豫。
他虽然不是王太的直属部下,但归其节制,更不用说,荣华富贵,皆是来自王泰。
“这么说,就是不管赵老大的死活了?”
董士元脸色通红,愤愤然说了出来。
“董士元,你在胡说些什么?赵应贵有事,郑二有可能会供出大人。大人难道不心急吗?”
张元平眉头一皱,不满地看了一眼董士元。
“董士元,你不要担心,有大人在,不会扔下赵应贵不管。再说了,郑二不会出卖大人,他也没有这个胆量。”
文世辅看着董士元,也是皱起了眉头。
所谓关心则乱,这个董士元,一遇大事,就变得有些进退失据。
“大人,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只是想早点救出赵老大而已。”
董士元立刻红了脸,赶紧解释了起来。
“解释什么?赵应贵是我的兄弟,谁敢动他,就是与我王泰为敌!”
王泰摆了摆手,董士元连连点头,赶紧坐了下来。
王泰一句话,他心里顿时安稳了**分。
王太是五省总理、皇家女婿,他说话,皇帝也要斟酌几分。
“有田志、赵志正在,赵应贵不会出什么岔子。”
王泰眼神炯炯,似有所思。
“现在的关键是,得让郑二回来。只要正面回来,一切事情迎刃而解。”
他看了看在座的众人,冷冷一笑。
“皇帝和朝臣又不是傻子,赵应贵会不会干这荒唐事,他们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大人,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有人要害赵应贵,牢房可是个好地方。”
张元平看了一眼董士元,说出了他的担心。
“给他们一个狗胆!”
王泰眼神冰冷,脸色也变的铁青。
“谁要是敢动赵应贵,我一定让整个太原血流成河!我已经说过了,他们是在玩火,我也一定会让他们知道,玩火的代价!”
“大人,那你打算怎么办?”
董士元面色通红,又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王泰就是王泰,忠肝义胆,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兄弟。
“文兄,你这就帮我写一份奏折,我要呈交圣上。你要交代清楚两点,一点是赵应贵被人栽赃陷害,听闻晋王府和晋商卷入其中。另外一点就
是相信朝廷会一定会秉公处理,还赵应贵一个公道,还前方血战的将士一个公道。”
王泰的话,让文世辅吃了一惊。
“处之,这样写的话,会不会太咄咄逼人了一些?”
听王泰的意思,完全没有请罪的口吻,反而是怪罪奸人当道。奏折要是递了上去,且不说君王,就是那些言官大臣,也会对王泰口诛笔伐。
“如果不咄咄逼人,赵应贵的命就没有了。”
王泰冷笑一声,面无惧色。
“证据确凿、罪不可赦。要是咱们软一点,任由那些文官们胡来,不但赵应贵性命难保,就是咱们,也会被皇帝训斥。杀鸡骇猴,他们打错了算盘!”
“王泰,这样一来,你可就得罪了天子,得罪了满朝文武啊!”
张元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这样一来,王泰在皇帝心中,可就落下了跋扈,难以节制的印象,对王泰可是大大不利。
“为了救人,不得已为之!”
王泰也是无奈,他要是一示弱,后果不堪设想,正好遂了那些居心叵测者的心愿。
“大人,我替赵老大,给你磕头了!”
董士元眼眶一热,双膝跪下,给王泰连连磕起头来。
“起来!我最讨厌双膝跪地!”
王泰厉声喝道,董士元赶紧站了起来。
“赵应贵是我的兄弟,如果他真犯了法,糟蹋了良家妇女,我没有二话。但谁想冤枉他,搞死他,得先过我这一关!”
众人重新坐下,文世辅还是心有余悸。
“大人,郑二那边……”
“我亲自写一封信,让山西的兄弟带回去。希望郑二能够识大体,急流勇退吧。”
王泰轻轻转动手中杯子,眼神幽幽。
郑二应该只是不得已出卖了赵应贵,至于其它的事情,相信他没有外泄。否则,他就没有必要出卖赵应贵了。
至于什么对策,根本没有对策,只不过实力使然而已。
山西,太原城,城南,华灯初上,一处偏僻的宅院之中。
“……出卖赵应贵,应是不得已为之。从今以后,以往恩怨一笔勾销,送上一万两银子,自动消失,后会无期……”
油灯下,郑二看完书信,恍然若失,眼中不由得流下泪来。
“大人、我对不起你啊!大哥,我对不起你啊!”
为了几万两银子,出卖了自己的大哥,毁了自己的前程,追悔莫及,却已经无能为力。
毫不犹豫,郑二擦去了眼泪,就在灯底下,写起信来。
“请将此信转呈大人,就说我对不住他。赵老大之事,个中缘由,信中一清二楚……”
郑二将书信交给田志等人,郑重叮嘱。
田志等人离去,等到后半夜,寂静无声,郑二把银票贴身放好,熄灭灯火,悄悄出了后门。
走到一处街角,郑二忽然迈下了脚步,本能地,他感到不妙。
黑暗中红光点点,郑二心惊肉跳,来不及躲避,火绳枪的脆声响起,郑二被打翻在地,身上多了十几个血窟窿。
一群黑影出现,为在了倒地的郑二身旁。
“你……们……”
郑二抽搐着,嘴里的鲜血涌出,挤出两个字来。
“想让你做证,却是个胆小鬼!只有杀了你,把帐算在王泰的头上!”
说话的黑衣人在郑二身上摸索,看到河南银行的银票,冷笑一声,又塞了回去。
“派人去禀报巡抚衙门,在暗处看着,别让人动他的身子!”
终于,短暂的黑暗和宁静之后,一片火光和喧哗,没有过多久,又恢复了黑暗。
第17章 众矢之的
崇祯十四年三月十日,京师,紫禁城。
乾清宫大殿之上,大明皇帝崇祯坐于御案之后,眉头紧皱,坐直的身子,无不显示着内心的盛怒。
好不容易击退了建奴,中原的留扣也没有再攻城掠地,谁知道又出了赵应贵掳掠、淫辱晋王妃这一档子事,让本就焦头烂额的他,不由得愠怒交加。
什么时候,这些人才能消停些?
还有这个赵应贵,居功自傲,也实在太狂妄了些。
“陛下,山西总兵赵应贵一案惊动朝野,晋王上书,请陛下给他一个公道。此案证据确凿,有人证物证,有相关人等证词,请陛下定夺。”
兵部尚书陈新甲上前,首先开口。
崇祯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他倒是想看看,朝堂上群臣的反应如何。
赵应贵,勇冠三军,河南卫军的悍将,任山西总兵仅半年的王泰部猛将,怎会如此胆大妄为,色胆包天?
崇祯的心里,愤怒与失望俱在。
“陛下,山西总兵赵应贵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掳掠王妃,肆意凌辱,证据确凿,请陛下将赵应贵押解进京,依律斩首,夷其三族,以正国法!”
兵部给事中光时亨首先走了出来,慷慨激昂,义正言辞。
赵应贵是山西总兵,也是兵部官员,作为朝廷举足轻重的谏官,兵部下属官员失责,他自然要首先开炮。
光时亨的话语,崇祯只是冷笑一声,随即把目光转向了户科给事中杨枝起。
“陛下,此案证据确凿,若是人证物证俱在,赵应贵是否有罪,或许能一清二楚……”
崇祯面色一缓,杨枝起的话不无道理,作为重要人证之一的山西副将郑二遇刺身亡,这案子证据不全,似乎可大可小。
“刑部这边,有什么新的证据吗?”
崇祯的目光,转向了刑部官员的身上。
“陛下,山西巡抚蔡懋德呈本,在郑二的尸身上,发现了一张河南银行出的银票,面值为一万两。”
刑部侍郎徐石磷走了出来,郑重其事,呈上银行本票。
崇祯看了一眼本票,摇摇头,冷笑了一声。
“一万两,好大的手笔!”
“陛下,河南银行的本票,肯定是五省总理王泰所给。王泰曾是河南巡抚,银行和造币厂,都是他经手所建。王泰指使部下贿赂郑二,或因没有谈妥,痛下杀手。赵应贵是王泰的左膀右臂,此事王泰脱不了关系。臣请追查王泰之责!”
光时亨以为皇帝对王泰不满,顺水人情,立刻送出。
“陛下,王泰在河南公心私用,办工厂、兴商业、与民争利,民怨沸腾,如今赵应贵玷污晋王妃,大伤我皇家颜面,究其原因,还不是王泰在背后为其撑腰。臣请废王泰五省总理,改调中枢,其职由肱骨大臣接任,由朝廷派出监军,以免河南卫军成为王泰私军!”
吏部侍郎吴昌时也是慷慨陈词,从赵应贵的案子上,扯到了王泰身上。
“吴侍郎,今日是谈赵应贵的案子,你就不要扯远了。”
户部尚书李待问看了看崇祯铁青的脸色,赶紧出口,阻止了吴昌时的夸夸其谈。
如此攻击皇家女婿,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谁都知道,王泰看不起所谓的江南名士,从黄宗周到杨廷麟,都和他有过节。吴昌时此举,分明是公报私仇。
“陛下,朝野沸沸扬扬,说是河南百姓,只知有王泰而不知有我大明天子,只知河南卫军而不知有朝廷官军。如今建奴势弱,流寇难成气候,不如借此良机,免去王泰五省总理之职,夺其兵权,由重臣接任。陛下明
鉴。”
阁臣陈演站了出来,其和吴昌时之奏,如出一辙。
李待问摇了摇头,退了回去,不再坚持。
几位大臣纷纷攻击王泰和其部下,王泰已是众矢之的,崇祯脸色难看至极。
一个赵应贵案,偏偏扯到了王泰身上,而且个个振振有词,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们是心存社稷,其他人都是乱臣贼子一般。
“陈卿,赵应贵是你兵部辖将,你对此案,是何看法?”
崇祯的目光,扫到了兵部尚书陈新甲身上。
“陛下,从山西提刑司递上来的公文,赵应贵似乎是罪责确凿。但关键证人郑二被刺杀,显然此案另有玄机。赵应贵在关外阵斩奴酋阿济格,功莫大焉。此案还需细查,以定赵应贵之罪。”
陈新甲说完,肃拜了一礼。
虽然连他自己也觉得,赵应贵不会干出这些荒唐事,但证据确凿,又有晋王和山西巡抚衙门的文书,赵应贵恐怕难逃一劫。
王承恩站在一旁,看到崇祯眉头紧锁,不由得惴惴不安。
大明积弊太多,对士大夫太缓,不抑兼并,官以财进,政以贿成,以至于文官寡廉鲜耻,敛财成风,武将贪鄙跋扈,难以节制。
这些人如此攻击王泰,完全不顾皇家颜面,肯定是得了某人的好处,不然他们不至于如此不顾节操,拼命弹劾王泰。
王泰正在中原和李自成部周旋,难道非要把王泰逼反,他们才心甘?
“这是王泰的奏折,他为赵应贵申辩,希望朝廷还赵应贵一个公道,查出背后居心叵测之人。你们都看看吧。”
崇祯摆摆手,有宦官上前,接过奏折,示传了下去。
光时亨在一旁立刻跳了出来,肃拜一礼,怒气冲冲。
“陛下,王泰跋扈傲慢,视我满朝文武如无物。赵应贵案铁板钉钉,他不思悔改,反而为赵应贵喊冤,查什么居心叵测之人。以臣看来,他自己最是居心叵测,以兵强马壮来要挟朝廷。他真以为,自己是宋太祖吗?”
“陛下,王泰虽然不是河南巡抚,但河南卫军是他一手所创,他又是五省总理,在河南军中的影响极大。臣以为,河南卫军将士拿着朝廷的饷银,却只听令于王泰。臣请去王泰五省总理,改由他人接任!”
阁臣魏藻徳站了出来,慷慨陈词。
崇祯心头犹豫,本来以为群臣不过是中伤王泰,无理取闹,这样听下来,果然有几分道理。
赵应贵罪证如山,王泰上奏折如此理直气壮,其跋扈,超出了崇祯的想象。
王泰,不过一臣子尔,何以如此胆大妄为、毫不畏惧?
他又凭的什么?莫不是他的……兵强马壮?
崇祯患得患失,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内阁首辅周廷儒。
周廷儒硬着头皮,走了出来,肃拜一礼。
“陛下,臣有话要说!”
崇祯点了点头,靠回了身子。
“周阁部有言,只管说来!”
“陛下,王大人练兵有方,天纵奇才,但年少轻狂,太过聪明,若是任由其做大,反而是害了他。宋太祖得前朝恩宠,但权势太大,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夺了孤儿寡母的江山,其部下骄兵悍将,顺水推舟而已,非宋太祖不忠也。”
崇祯不自觉点了点头,额头冒汗。
“卿家所言,有几分道理。不过王泰正在与流寇大战,阵前换帅,似乎不妥。此事,还是等剿灭了流寇再议。”
看到崇祯犹犹豫豫,陈演和魏藻徳对望了一眼,陈演立即上前,跟着进言。
若不趁热打铁,只怕皇帝回去,又要朝令夕改了。
“陛下,北有洪督师,足以抗衡建奴。中原流寇式微,已是困兽犹斗。此时让王泰王大人回归中枢,正是良机。臣举荐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范志完为五省总理,接任王泰,请陛下圣裁!”
光时亨也是上前肃拜道:“陛下,请撤去王泰五省总理之职,以安朝臣之心。”
其他几位大臣对望了一眼,也是一并上前。
“请陛下定夺。”
崇祯正在犹豫不决,刑部侍郎徐石磷轻轻咳嗽了一声。
“陛下,今日所议,是赵应贵的案子,是不是先了了此案再说?”
明明是刑部的案子,这些个言官阁臣一个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顾左右而言其它,真当他刑部为无物?
他可没有时间在这听他们胡扯,他还急着回去看自己刚刚出生的长孙。
“徐卿所言极是!还是先议赵应贵的案子再说。”
崇祯如梦初醒,点了点头。
“山西巡抚蔡懋德呈文,言道此案虽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但掳掠晋王妃的赵应贵部卫士,都为官军所杀,重要人证山西副将郑二又被杀身亡,此案仍有疑点。”
崇祯看了看大殿上的群臣,面色重新恢复了冷峻。
他甚至有些恼怒,自己竟然被朝臣牵着鼻子走,实在是太伤帝王自尊。
不过,王泰如日中天,中原战事一了,就把他调回中枢,以免武将跋扈,甚至是藩镇之祸。
“刑部、兵部、大理寺各派要员前往山西,彻查此案。若有人从中作祟,依律惩处,绝不姑息!”
“陛下!”
崇祯话音刚落,光时亨又是喊了起来。
“赵应贵犯下如此重案,罪责难逃。王泰跋扈,拥兵自重。陛下宜早做定夺,不可寒了天下臣民之心!”
崇祯脸色铁青,手中的折子扔在了案几之上。
“朕已经说了,刑部、兵部、大理寺各派要员前往山西,彻查此案。还不退下!”
“陛下,臣一片忠心,都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光时亨毫不畏惧,肃拜一礼,据理力争。
“陛下,赵应贵案铁证如山,应诛杀次贼,以安天下。至于王泰,手握重兵,其势已成,再不收回兵权,恐有藩镇之祸!陛下不可因其是皇家之人,就网开一面。须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你这厮,跟黄道周一样,生的一张利口,拖出去,杖责二十!”
崇祯暴跳如雷,站起身来,大声咆哮了起来。
“陛下,忠言逆耳,臣是为了大明江山!”
光时亨被武士拖了出去,声音犹自远远传来。
大殿之上,一时寂静无声,人人都是。
此案铁证如山,山西巡抚蔡懋德的奏折,晋王的文书,晋王妃被从总兵衙门救出带走……
崇祯皇帝这么做,看样子是要放赵应贵一马?
武将跋扈,还是驸马之身,帝王之心,谁又能猜透?
不过这个光时亨,确实是胆大包天,丝毫不给皇帝面子,廷杖二十,咎由自取。
“陛下,那王泰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裁。”
陈演还是不死心,上前肃拜,小心翼翼。
崇祯脸色一沉,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王泰证据确凿吗?”
即便是王泰有罪,那也得是他乾坤独断,又岂能被这些朝臣左右。
崇祯悻悻退朝,陈演和魏藻徳对望一眼,各自分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知不觉中,皇帝对王泰,已经有了猜忌,只是皇帝自己,还茫然不知。
第18章 偷闲
天空一碧如洗,几朵白云缓缓在空中移动,阳光温暖,河水徐徐而去,波光粼粼,两岸聚柳成荫,不时掠过的清风,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是运河山阳段,运河两岸,放眼望去,一望无垠,全是绿色的一片,昔日的良田杂草丛生,和麦苗一般高低,庄稼长势堪忧,眼看着又是丰收无望。
看着两岸衣衫褴褛,在田间地头辛勤耕作的百姓,王泰面色难看,低低一声叹息。
究竟是什么,让大明王朝到了如此地步?
他是从临清州动身,在宿迁有河南水师的战船接送。本来从宿迁可以直到开封,他却一时兴起,忙里偷闲,带领几艘水师战船南下,想要看看,这几百里外的扬州,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扬州正在运河之上,水师战船南下,两三日即可到达,费不了多少时间。
赵应贵的案子,他让部下在太原暗中布局,确保赵应贵的安全。
此案牵涉甚广,朝野都在观望。他就不相信,此刻,有人敢对赵应贵下手。
崇祯不是傻子,赵应贵会不会干出这样的荒唐事?他应该心知肚明。
至于南边,襄阳有顾绛,汝宁府有王征南和杨震,南阳北有李定国和张煌言,有这些猛男独挡各面,他又何必事必躬亲,事无巨细?
李自成,养寇自重,最多也只能维持一年半载,最终还得兵戎相见。
一年的时间编练新军,旁人或许远远不能,但对于王泰来说,足够了!
看到王泰满脸的愁容,忧心忡忡,一旁的文世辅轻轻摇了摇头。
“生不满百岁,长忧九十九。大人,这天下的穷苦人多了,你也救不过来,看开些吧。”
凭他一个人的一腔热血,又怎能救得了天下穷苦之人?
除非,他可以乾坤独断,贵为天下之主。
“文兄,你还是称我处之好些。”
王泰苦笑一声,愁眉依然没有展开。
“当日你告诫我做事先做官,却又如何?我虽贵为五省总理,却救不了这么多的穷苦人,心里面真是难受。”
“处之,你已做到一省巡抚,封疆大吏,救活百姓百万,已经是前无古人。虽然你为五省总理,可也只能调动部分军马,而无治政之权。有些事情,非你能所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王泰无奈地点了点头,悻悻脱口而出。
“如果我是大明天子,就让文兄你来做这南直隶总督,一定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不经吏治,大明积弊重重,积重难返。不兴百业,不经历一番阵痛,何以民富国强?”
文世辅心头巨震。看来王泰对大明吏治弊端,深恶痛绝。而他对朝廷的所作所为,溢于言表,失望之极。
“处之,你为国为民,为兄钦佩之至。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要革除兼并,澄清吏治,革新军事,势必要得罪官僚特权阶层,会引起全天下读书人以及权贵们的反对。恐怕是困难重重吧!”
文世辅心头沉重,却也泛起一丝希望。
如果真让他来当着封疆大吏,一省父母官,他倒是有这雄心壮志,来鼓捣一番。
“谁怕谁?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王泰冷冷哼了一声,眼神中有了几丝冰冷。
“不是他们灭亡,就是全天下的穷苦百姓嗷嗷待哺,受苦受难。到底是天下百姓的性命、大汉民族的前途重要,还是那些权贵士大夫的私利更重要,不用我多说了吧?”
想起历史上文化夭折,数千万汉人被屠杀,文明断绝,王泰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既然他生活在这个时代,
他就会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让汉人的文明继续。
“处之,话不多说,为兄以你马首是瞻。”
文世辅郑重说道,面色凝重。
“文兄,咱们且行且珍惜,一起努力吧!”
王泰拍了拍文世辅的手臂,也是心头沉重。
日当午后,远处巍峨的城墙出现,扬州城已经在望,却也有好几十里。
不过,在这运河两岸,却有不少逃窜的百姓,他们脸色惊慌,行色匆匆,或是成群结队,或独自一人,或拖家携口,正在运河两岸的大道小径,田间地头,奋力向前跋涉。
“船只靠岸,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泰有些惊异。大白天的,这么多人向北逃去,难道说,是发生了战争?
大道小路,乱糟糟一团,不时地有人堂而皇之地抢劫和欺男霸女,有一队几十人的乱兵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奸.淫妇女的恶性。匆匆行走的各色人等,包括官府人员,以及其一些官兵,却是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和谴责。
“留一半人,另一半人上岸,作奸犯科,糟蹋妇女者,杀无赦!”
王泰面色铁青,立刻下了军令。
战船纷纷靠岸,水师将士在岸边集结,很快向前而去。
官道旁的一处深凹处、被压平的杂草丛中,田豹心满意足地从一个女子的赤身上爬了起来,他悠哉悠哉地穿上了裤子,坐在了一旁的地上休息。另外一个官兵又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丝毫不顾及被糟蹋女子的哭泣和哀求。
突然,一阵阵火铳的响声传来,随即脚步声也乱了起来,官道上、田垄间、小路上,哭喊声和尖叫声混在一起,四处都乱了起来。
远处,一队骑兵龙精虎猛,耀武扬威,催马而来,气势汹汹。
“百姓无需惊慌,我们是河南水师的骑兵,只杀为非作歹的逃兵和盗匪,绝不扰民!”
逃窜的人群都停了下来,前面的官军无路可逃,纷纷扔掉了兵器,跪在地上求饶。骑兵们越过了人群,奔出数里,逃散的一些溃兵被纷纷射杀,骑士们沿着运河,从南北东三方,堵住了一众溃兵的去向。
“不好,他你昂的!”
田豹和几个溃军想要逃离,却发现已经被骑兵们团团围了起来。紧接着,一队队的火铳兵赶了过来,形成一个包围圈,把溃兵们围了起来。
王泰拍马赶了上来,将士们纷纷闪开,让出一条道来。
看见那含羞啜泣,掩着衣服的可怜女子,再打量了几个衣衫不整的逃兵,王泰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是你们几个干的?”
不自觉地,王泰抓起了马上的长枪。
“将军,这是没有的事情,我们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情!”
“几位姐妹,是他们干的吧?”
王泰的目光,转向了一旁哭泣的女子。
女子看了一眼田豹等人,止住了哭泣,轻轻点了点头。
“你不要乱来,我家大人是田宏遇田大人,他可是当今的国丈!你要是……”
“噗”的一声,田豹话还没有说完,咽喉已经被王泰一枪刺穿,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泰,伸出手指,想要抓住枪杆,却没有力气。
王泰抽出长枪,鲜血喷薄而出,田豹慢慢软了下去,至死眼睛也没有闭上,也不知道杀他的人是谁?
其他逃兵吓得不轻,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受辱的女子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都是大声尖叫了起来。
“一群畜牲,一个不留!”
王泰纵马走开,对后面的将士们留下一句。
“一群畜牲,一个不留!”
骑士们纵马让开,火铳兵上前,“啪啪”的声音响起,逃兵们身上都是血洞,倒在了血泊之中。
“多谢大人!”
喝彩声中,百姓跪了一地。
“乡亲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怎么如此惊慌?”
文世辅上来,向一旁的百姓们问道。
“将军,邵伯镇的官军讨饷不成,毁了军营,烧杀抢掠,小人们不得已跑了出来,又被这些官军祸害。”
一个年轻汉子上前,大着胆子说道。
“这汉子,你能带我们一起前去吧?”
“有什么不敢的,我跟你们去!”
文世辅看了看队伍,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水师只有300多人,二三十个骑兵而已。
众人上了船,文世辅站在王泰身旁,恨恨地说道:
“大人,官军如狼似虎,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些官军,毫无战斗力不说,祸害百姓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归根结底,还是吏治**,因循守旧,道德沦丧。这样下去,局面只会更糟!”
王泰的脸色阴沉,像是要渗出水来。
贪官污吏横行,官军如狼似虎,百姓那里又有活路?
相比之下,湖广、四川、河南几省好些,但距离吏治清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战船到了邵伯镇,兵乱却已经被平息。河面上停满了战船,原来是扬州府的官军出动,解决了这次叛乱。
青烟袅袅,断壁残垣,数百名披头散发的官军被押了出来,就在运河边上行刑,一时间人头滚滚,鲜血淋漓。
“治标不治本,这样又有屁用!”
王泰冷冷一句,包含着无尽的叹息。
“停船!靠岸!”
看到五六艘战船迤逦而来,有将领在岸边大声喊道,脸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他周围的官军纷纷举起了火铳,张弓搭箭,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为何要停船?我们要去扬州!”
文世辅上前,大声喊了起来。
“我管你去哪里?国丈的船要经过,赶紧让出道来!”
或许是河南水师很少到扬州的地面上来,这些官军根本不知道河南水师的存在,个个剑拔弩张,气势汹汹。
“狗日的这嚣张!轰死他们!”
扬州官军飞扬跋扈,王泰身旁的一众将领都是怒气勃发,当即有人就要暴起。
“我们是河南水师,你们是哪一部官军?”
文世辅还要继续,王泰阻止了他,也阻止了一众怒发冲冠的部下。
“靠岸吧,我也想看看,这位国丈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果他所记没错,刚才那些被处置的官军,好像就是什么国丈的部下。
这样看来,这个国丈也不是什么好鸟。
国丈,也不知道是不是周皇后的岳父周奎?如果真的是,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称呼对方?
不过,据他所知,这位周姓国丈性甚吝啬,历史上崇祯十七年(1644年),崇祯悬令助饷,特遣司礼追加周奎为嘉定侯,多方动员之后,周奎很不情愿地捐出二千两银子。
李自成进京,北京陷落,周奎及全家都被李自成的大顺政府捉拿,在妻子、媳妇被迫自缢、长子被打死、自己和次子、侄子被严刑拷打几乎丧命之后,不得不交出70万两银子的巨款。
这是后话,要真是这位国丈爷,他还得解释一下,为何杀了对方的部下。
差了两辈,还得叫爷,这世道可真够讽刺的!
第19章 红颜
运河上,几艘高头锦船划波而来,船上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更有女子抚琴助乐。船舷边,甲板上,到处都是顶盔披甲的武士,气势迫人。
岸边的官军将领们笑容满面,频频向船上的众人挥手。舱房座中,一位五旬左右的锦衣老者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船只继续向前。
几个官军模样的汉子在岸边大声疾呼,一艘大船缓缓靠岸,把几个汉子接上船去。
大船向前,与河南水师的战船就要擦身经过,忽然大船上有人指着河南水师的战船,大声呐喊了起来。
有下人进去禀报,舱房里的锦衣老者听完,面色愠怒,他站了起来,来到甲板上,向着河南水师的战船看去。
王泰不由得心里一沉。该来的总会来,看样子,对方已经知道,河南水师杀了他们的部下。
几艘大船在岸边停了下来,跟着有人牵着马匹上岸,然后翻身上马,直奔扬州官军。
那人到了官军面前,手指着河南水师的战船,喋喋不休,那些官军的将领,都是惊讶地向着河南水师的战船看去。
领头的军官络腮胡,看起来凶猛异常,他大声呐喊,指挥若定,官军们步、骑、水路,三路齐发,向着河南水师围了过来。
“大人,看样子是奔着咱们来的。”
文世辅面色凝重。他自己的安危倒没什么,万一王泰被伤着了,玩笑可就开大了。
“稍安勿躁,看他们能耍出什么名堂?”
对方来势汹汹,王泰丝毫也不在意,他倒要看看,对方能玩出什么花样?
“所有人,下船!快!”
领头的将领三十多岁,他骑在马上,马鞭斜指,大声喊了起来。
王泰冷眼观看,远处大船上的老者,始终没有站起身来,也没有下船。
“你是谁,抱上名来?”
文世辅站在甲板上,面色平静,看着岸边的将领。
“本将是都督同知、扬州总兵官金声桓。你是何人?赶紧滚下船来,否则休怪本将无情!”
络腮胡武将脾气不好,看文世辅文质彬彬,衣饰也不华丽,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更加有恃无恐。
“不要满口喷粪,你找我等,是有什么要事吗?”
文世辅也不动怒,冷冷一声,怼了回去。
金声桓?
船舱中的王泰,不由得愣了一下。
南明史上,这个金声桓,还是有些名声
金声桓初属左良玉,后从左梦庚归降清廷,攻占江西,授江西总兵,驻守南昌,攻拔吉安及赣州,逼杀杨廷麟,发动赣州大屠杀,以功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顺治年,以不得封侯,又为巡抚所排挤,遂举江西反清,投顺南明永历政权。次年,清军围攻南昌,城破,投水自尽。
说起来,这人有点血性,但更多地,只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然也不会逼杀杨廷麟,发动赣州大屠杀。
想不到自己派人刺杀了左良玉,他手下的这些骄兵悍将,依然是混的不错。
想起来也是,这些人各有兵马不少,是地方文官拉拢的对象。加上此人作战勇猛、识兵,扬州总兵官一职,也并不出人意外。
就是不知道,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王泰这边还在暗暗思量,那边金声桓已经大声怒喝了起来。
“河南水师跑到扬州的地面上来,大肆杀戮田国丈的护卫,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金声桓的怒喝看在眼里,文世辅冷冷一笑。
“田国丈的护卫?光天化日之下烧杀抢掠,糟蹋良家妇女,是谁给他们的狗胆,如此肆意妄为?你又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大放厥词?我看你这扬州总兵官,是当到狗肚子里去了!”
文世辅说完,大喝了一声。
“所有将士,准备作战!”
船舷边,一个个洞口打开,一门门火炮露了出来。
金声桓大吃一惊,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
金声桓恼羞成怒,惊怒交加。一个小小的河南水师,竟敢在他的地面上如此嚣张,他要是退缩,以后还怎么带兵?
“所有人,准备!”
金声桓毫不畏惧,大声呐喊,就要喝令将士,对河南水师进行攻击。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疾飞而至,正中金声桓胸口,把他从马上撞了下去。左右都是大惊,赶紧上前,把金声桓扶了起来。
金声桓推开左右,站了起来,脸色发白。对方并没有发力,否则他这会早去见阎王了
“兄弟们,给我灭了这些狗……”
“金声桓,你放肆!”
王泰面色铁青,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厉声打断了金声桓的话语。
“金声桓,你不过左良玉的一员部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是谁给你的狗胆?要是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本官的火炮将你轰成肉泥?”
感觉到王泰气场十足,不怒自威,不是等闲之辈,金声桓的气势,陡然降低了不少
“你是何人?好大的官威,报上名来?”
金声桓还没有开口,华服老者终于现身。他在一群锦衣卫士的陪同之下,沿着河堤走了过来。
脸皮白皙,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从他的架子,以及金声桓刚才的提及,王泰已经知道了眼前老者的身份。
田宏遇,崇祯帝宠妃田氏之父,锦衣卫指挥。
“薰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
相见初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花。”
崇祯朝的官员,曾是翰林院编修,东宫讲读官的吴梅村曾写《圆圆曲》,将陈圆圆、田宏遇、吴三桂之事详细描述。只不过当时满清已经问鼎中原,吴梅村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连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的实情,也不敢真真实实写出来。
王泰的目光,不由自主扫向了几艘大船。
难道说,大名鼎鼎的陈圆圆,此刻就在船上?
“你是何人?好大的架子,赶紧报上名来!”
王泰若有所思,田宏遇以为王泰不理不睬,怒火上升,又问了出来。
“你又是何人?指使部下行凶,赶紧报上名来!”
文世辅还不知道田宏遇的身份,又冷冷回去。
“本官锦衣卫指挥,当朝崇祯天子岳丈田宏遇。你是何人,残杀天子校尉,罪不容诛!”
田宏遇说完,指着船上的河南卫将士,怒气冲冲。
“赶紧放下手上的兵器,出来投降!否则大军攻杀,玉石俱焚!”
当朝国丈!
文世辅暗自吃了一惊,看向王泰,却发现他面不改色,嘴角还挂着一丝戏谑。
“赶紧滚下船来,束手就擒!”
金声桓反应过来,跟着狐假虎威,大声怒吼了起来。
“田国丈!”
王泰拱手一礼,随即放下,微微一笑他,不再说话。
知道不是差两辈的周奎,王泰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已经消失不见。
“田国丈、金将军,这是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五省总理王泰,当朝驸马。你们说,还要不要他滚下来?”
文世辅中气十足,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在河面和河堤上飘荡。
“当朝驸马、五省总理王泰?”
田宏遇和金声桓都是大吃了一惊,田宏遇上前几步,看清楚了一些,连忙疾步一路向前,直奔船只,一边拱手,嘴里大声说着。
“王大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见谅,见谅!”
王泰和文世辅对望了一眼,将士们搭起舷板,王泰也是满脸微笑,抱拳走了下
去。
“田国丈,在下屡到京城,却未能与国丈见上一面,真是可惜呀!”
二人在岸边相遇,相互抱臂,热情洋溢,仿佛多年的老友,似乎刚才的不快,没有发生一样。
“大人,小人眼拙,多有冒犯,还望大人……”
金声桓上来,脸色尴尬,话未说完,已经被王泰打断。
“都是战场上厮杀的汉子,又是陕西同乡,不打不相识,这样说,就太见外了!”
王泰抱拳行礼,金声桓一阵惊诧,受宠若惊,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原以为得罪了王泰,对方会给他点脸色,那知道王泰这样随和,给足了他面子。
一场争斗消于无形,旁边的军士都是放下心来。尤其是金声桓一派,人人如释重负。
“王大人,到我的船上一叙。”
田宏遇看了看金声桓,微微一笑。
“金军门,要不你也上船,咱们再把酒言欢?”
王泰上了田宏遇的大船,金声桓以军中有事为由,辞谢而去。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王泰或许可以和他一起喝酒,毕竟二人出自军中,有许多共同语言,但田宏遇却万万不适合。
权贵们的宴席,可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总兵官就可以安然就坐的。
“国丈,一路北上,就让河南水师送你到山东地界吧。”
“王大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田宏遇哈哈大笑。时局动荡,盗匪猖獗,有这些虎狼之士,何乐而不为?
虽然被王泰杀了几十个部下,但这都是小事。关键是,这些事情只要不传入皇帝耳中,就万事大吉了。
“王大人,在下乐游吴阊,闻歌妓陈沅、顾寿名震一时,在下使人购得,二人都是靓丽绝世,色艺双优。何不让她们乐舞,以增行色?”
酒菜摆上,两个男人,话再多也是索然无趣,歌舞助兴,田宏遇深谙此道。
果然如此,王泰点了点头。田宏遇拍拍手,两个女子从外走了进来,风华正茂,摇曳生姿。
王泰目光在其中一个鬓发乌黑,面色光洁,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身上停留,暗暗点了点头。
此女怕就是,吴中名优,“秦淮八艳”之一,“冲冠一怒为红颜”,历史上有名的美人陈圆圆了。
想起历史上此女进京,最后为吴三桂所得,白菜让猪啃,王泰心中不由得一阵冷哼。
吴三桂,再想得到大名鼎鼎的陈美人,做梦去吧!
陈圆圆进来,也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王泰。这么年轻的封疆大吏,炙手可热,沙场竟雄,这才是慷慨激昂的好男儿。
只不过,她一个歌妓,风中柳絮,又何以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轻歌曼舞,酒酣耳热,王泰看着陈圆圆动人的身姿,色心不改,猥琐地一笑,在田宏遇耳边轻声耳语。
“国丈,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国丈周全!”
田宏遇看了看陈圆圆和顾寿二人,心中明白了几分。
女儿病重,或许不久于人世,帝王恩宠日窘,这是不争的事实。结识王泰这样的朝中新贵,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更不用说,王泰富贵逼人,钱财上面,他也绝不会亏待自己。
退一步讲,崇祯日理万机,不好女色,即便把陈圆圆送进宫中,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奢望,反而会让周皇后一系嫉恨,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大人直言就是,只要在下能办到的,义不容辞!”
田宏遇笑容满面,立刻有了决定。
王泰哈哈大笑,又一次有了损人利己的快感。
陈圆圆看到王泰和田宏遇窃窃私语,眼神炽热,不时看向自己,心里面也是砰砰直跳。
莫非,这个男人对自己……
第20章 挣扎
崇祯十五年四月,关外,沈阳,崇政殿。
大殿之上,王公大臣,满、蒙、汉各旗将官,济济一堂。高座之上的大清皇帝黄太吉,面如金纸,身形单薄,已经走入了生命的尽头。
身前荣辱,王图霸业,尽归于一抔黄土。
人不免一死,但病入膏肓的黄太吉,还放不下手中的权力,还想亲眼看到大清入主中原。
对于年底就要知天命的黄太吉来说,松锦大战一无所获,清军精锐损失惨重,最爱海兰珠香消玉殒,让他这半年以来,一直都是心痛如割,悔恨交加。
心情压抑之下,这也导致黄太吉的病情加重,长期卧病不起,形容枯槁。
无数次他暗中后悔不已,恨自己挥大军松锦决战的轻率鲁莽,以至于元气大伤,国本动摇。
如果多尔衮、多铎这些人趁机兴风作浪,优柔寡断的豪格,还有年幼的福林,怎会是多尔衮们的对手?
两红旗的代善,镶蓝旗的济尔哈朗,他们或许可以依靠,但谁又能知道?
“驱除鞑虏,恢复华夏”,真的是罪该万死!
就由这汉人的报纸上所说,华夷之辨,春秋大义,以后最多只能偏于一隅。想要问鼎天下,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黄太吉脸色憔悴,却是心头清楚,看着下面满满一殿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尤其是多尔衮、代善等人老神在在,心里面不由得凉了半截。
国危思良臣,到了如此紧要的关头,下面的这一群人,犹自各怀心思,明争暗斗,真不知道,大清的未来又在何方?
反正他黄太吉,恐怕是看不到了。
对于雄心勃勃的黄太吉来说,一直以来,他想做的就是,带领满洲部众,与大明王朝分庭抗礼。谁知道天公不作美,让他病入膏肓,难酬壮志。
这是百万汉人的亡魂在索债吗?
“杜度在干什么,他怎么没有来上朝?”
看了一眼殿中众臣,没有看见杜度的身影,黄太吉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皇上,安平贝勒今早刚去了。”
郑亲王济尔哈朗上前禀报,神色黯然。
“杜度,你竟然先朕去了!”
黄太吉摇了摇头,眼神凄然。
“豪格,退朝以后,你代朕前去祭祀。封杜度次子穆尔祜为镇国公,所有的罪责,免了吧。”
豪格赶紧领命,一旁的多尔衮则是嘴角微微上扬。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黄太吉,活不了几天了。
“练兵的情形,到底怎么样?”
黄太吉的目光看向了下面的济尔哈朗。
松锦大战,汉军旗死伤最为惨重,只剩下了五六千人。蒙古骑虽然没有汉军旗那么惨烈,但也和满洲八旗一样,损失了 2 万之众。
在家再加上各蒙古藩部的伤亡,一月之间,八万之众,灰飞烟灭。
蒙古各旗还好说,可以从容补充,反正威逼利诱就可以。满洲八旗也可以将就,毕竟他们生下来就是战士,舞枪弄棒,家常便饭。
只有汉军旗,使用大量火器必,须经过长久以往的训练,方可与明军抗衡。
而黄太吉问的,也是汉军旗的练兵情况。
“皇上,汉军旗已经募了一万多新兵,目前正在操练,估计再有个半年多,就能派上用场。”
“半年多?”
黄太吉心里冰冷,自己恐怕是等不到了。
“明国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洪承畴和祖大寿镇
守辽西,吴三桂成了宁远总兵,共约七万人马。李辅明担任宣府总兵,明国在山东编练水师,看样子要对日本动兵。”
济尔哈朗继续禀报,看来看来大明王朝内部的情形,他们是一清二楚。
“对日本动兵?”
黄太吉不由得一愣,看了看众将臣。
“朕记得日本现在是德川家控制,聚集在江户一带。江户距离山东,可是有万里之遥。明国,他们有这样的本事吗?”
汉臣张存仁赶紧上前一步,肃拜道:
“明国是打算对日本最西部的萨摩藩动手,萨摩藩几年前曾经琉球国动武,俘虏其国王。萨摩藩距离山东沿海,不过一千多里,看来明国是打算给萨摩藩点教训,在自己的藩属琉球国前挣点面子。”
殿中群臣一阵哄笑,黄太吉轻轻点了点头。
登州的明军水师,不过十几艘破船而已,聊胜于无。他们要打日本,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你们谁知道,山东的明军水师将领,现在是何人? 还有,明军的水师,战船、战兵各有多少?”
睿郡王多尔衮忽然开口,目光却扫向了孔有德。
“皇上,睿郡王,山东总兵是张元平,副总兵是董士元,曾是王泰麾下睢阳卫指挥使,勇冠三军,松锦之战,就是他破了高桥大营。山东水师战船大概有 100 多艘,战兵三千人。”
孔有德上前,硬着头皮回到。
他原是大明山东将领,本来就在山东沿海登州、莱州一带兴风作浪。不过,这些明军水师的军情,却都是靠商人和渔民所得。
“看样子,以后攻打明国,山东水师要注意了。”
黄太吉有些诧异。只知道王泰部下长于野战,没想到还精于水师。
不过,清军入塞,一般都是绕过山海关,由蒙古边线长城各个隘口破关,水师都是可有可无,他也不放在心上。
“山东水师攻打日本萨摩藩,肯定不是大明朝廷的主意,一定是王泰部下将领私自作为。如果真是这样,不妨在大明国内散布消息。没有朝廷军令,私自出兵,这可是大罪。”
黄太吉的话,引起汉、蒙臣子的一片阿谀逢迎之语。
“皇上英明!”
“明人最喜欢窝里斗,皇上真是妙计!”
“传下军令,谁要是斩杀了董士元,黄金万两,封侯加爵。”
黄太吉脸色微缓,忽然岔开了话题。
“那个驸马王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听到“王泰”两个字,大殿上,立刻安静了下来。
松锦之战,大清勇士死伤惨重,其中一半的折损,都是来自于河南卫军,来自于王泰。
一大批王公大臣,八旗勇士殒身疆场不说,武英郡王阿济格还被割了头颅。
还有两万多满洲勇士,被割了头颅,堆起了“京观”。
自努尔哈赤“七大恨”抗明以来,自大清建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挫败,也从未有过如此大的耻辱。
王泰被册封为了驸马,消息很快就传入了黄太吉们的耳目之中。而满洲发生的事情,崇祯帝和他的朝臣们却惘然未知。
天下的汉奸,何其多矣!大明之弊,何其深矣!
“皇上,王泰卸任河南巡抚,现为五省总理,督师河南、湖广、陕西、山西、四川五地,看起来兵强马壮,实际上外强中干。他的部下也被调往四川、山东、山西各地。如今中原的流寇正在兴风作浪,在三省交界和王泰部对峙。大概情形就是这样。”
济尔哈朗说
完,退回一旁。
“王泰董士元部山东水师蠢蠢欲动,欲要攻打日本萨摩藩。山西赵应贵部也是祸事连连,山西总兵赵应贵掳掠、奸.淫晋王妃,已经被抓入大牢,他的部下山西副总兵郑二被杀身死,朝堂上乱成一团,崇祯正在犹豫该不该杀赵应贵。王泰现在手中无兵,整日里在河南编练新军,想必也是坐卧不安吧!”
另一位大臣范文程满脸笑容,上前奏道。
黄太吉重病缠身,该说些好消息,让他再撑下去。
“还有这些破事?”
黄太吉脸色红润,微微摇头,轻声笑了起来。
“崇祯,本事倒有,也够勤政,就是太急躁,太多疑了。他这些臣子,可真够无耻的。他这个皇帝,当的也真够可怜的。”
他面前的济尔哈朗看的仔细,心惊肉跳。
这难道就是汉人所说的回光返照?
他想上前劝止,黄太吉却兴致勃勃,只好暂时作罢。
“皇上,大明流寇猖獗,天灾**,正是我大清的好机会啊!天佑皇上!天佑大清!”
汉臣石廷柱立刻站了出来,肃拜而贺。
“皇上,正好趁此机会编练新军,训练火器,此消彼长,我大清必能夺取天下,入主中原!”
汉臣张存仁慷慨陈词,肃穆庄重,引起黄太吉的点头赞赏。
“天佑皇上,天佑大清!”
“为皇上贺!为大清贺!”
汉臣张存仁、宁完我、范文程等人一起肃拜,山呼万岁。
只要大明国内不稳,大明王朝顾此失彼,焦头烂额,就是大清的机会。
“大清国国运昌盛,皇上英明神武,万寿无疆!”
多尔衮也是上前肃拜,心里却在冷笑。
万寿无疆,能活过这两天再说吧。
在大殿上多执政一会,身子就更弱一分,再多说一会,享受权力最后的余晖吧。
“大清国国运昌盛,皇上万寿无疆!”
豫郡王多铎也站了出来,附和多尔衮。
“希望如此吧!”
黄太吉无精打采地摆摆手。
万寿无疆,能活六七十岁都是奢望。
“皇上,关外明军据城而守,祖大寿依然困守锦州。只要我军西进,再度围困锦州,必能一鼓而下,夺取松山、杏山、塔山等地。等洪承畴大军来救,围点打援,一举将其歼灭。”
汉臣张存仁痴心不改,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又提出要攻打锦州。
“皇上,张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大明国内战乱不断,天灾**,此次攻打锦州等地,必能一举攻克。松锦大战,明军死伤惨重,国内也无援军可来,正是占据关外的大好时机,请皇上定夺。”
济尔哈朗上前,也是信心满满。
王泰的河南卫军回了中原,损失惨重不说,还被调往了各地。大同镇死伤殆尽,虽然有李辅明带兵调任,但早已不复往日之勇。
山海关一线,大明虽然有官军七万之多,但分散于山海关、宁远、锦州、塔山、杏山等地,各个击破,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还是先厉兵秣马,静待其变吧。等到中原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才是我大清的机会!”
黄太吉说完,脸色难看至极,一阵晕眩,胸中恶心之极,按耐不住,吐出一大口血来。
“皇上!”
“皇上保重身子啊!”
黄太吉想强撑,却不由自主,接连吐出几口鲜血,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