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历史重演?
清军大举东进的军情传来,杏山堡里的李定国等人,也是立刻提起了精神。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鞑子果然东进了!”
李定国拍了一下桌子,兴奋地站起身来,开始在堂内踱起步来。
在杏山憋了快20天,大战终于要来临了。
“黄太吉都来了,看来这一次,是一场硬战啊!”
董士元面色发红,眼睛都亮了起来。
“怎么,老董,你害怕了吗?”
李定国的一句戏谑,让董士元的整个脸蛋都红了起来。
“我是有些怕,我怕这次拿不到黄太吉的脑袋,挣不了那10万两银子!”
董士元踌躇满志,李定国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实董士元也只比李定国大两三岁,只不过他先加入王泰的大军,从河南行军到关外,一路朝夕相处下来,两个人无话不说,关系也变得亲密许多。
李定国指着地图上的杏山和长岭山之间,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老董,不管能不能杀掉黄太吉,恐怕这一次,这一块会血流成河了!”
长岭山南,杏山以北,是通往松山的大道,长岭山距离杏山,不过七八里,清军如果安营扎寨,距离杏山也就不过四五里。看来,双方的大战,可谓是一触即发。
“兄弟,鞑子要挖壕,一定会从长岭山和杏山之间穿过,顺着大道,一直挖到海边。看来大人原来的布置,确实是恰到好处!”
虽然王泰早已经叮嘱过,众人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现在清军东进,董士元反倒放下心来。
在未雨绸缪上,王泰似乎都是有的放矢,包括干掉眼前这位李定国的义父张献忠。
李定国哪里知道董士元心里的想法,他仔细看了一会地图,眉头微微一皱。
“张仁义,长岭山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将军,自从到了长岭山,南阳卫就一直在构筑工事,挖壕装袋。刘将军已经传过话来,他早已经安排妥当,就等着鞑子来了!”
张仁义的回答,让李定国轻轻点了点头。南阳卫骁勇善战,刘朝晖更是沙场宿将,彪悍勇猛。有他们在,建奴想要隔绝粮道,轻易占领长岭山,恐怕不太容易。
“塔山那边,现在是什么样子?”
顾绛的彰德卫守在塔山,就是和杏山一起,共同狙击来犯的鞑子,确保粮道的畅通。
“将军,现在鞑子隔绝南北,想必塔山的粮草,也不敢运过来了。截止到昨天,塔山已经有一万多石粮食,现在应该只多不少。”
部下的回答,让李定国轻轻点了点头。
只要还有粮食,这场战争就可以无限期地打下去。
“木板都造好了吗?”
“将军,300块木板,宽半米,长两丈,容易携带,都已经准备妥当!”
“好!”
李定国满意地轻轻拍了拍桌子。木板的长度都是按照王泰的指定制作,跨越一丈二三的壕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就等长岭山那边打响了!”
董士元幽幽说道,大敌当前,他都有些跃跃欲试。
王泰批评他把仗打老了,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规矩。这一次,他是憋着一股气,一定要来证明自己。
“兄弟,关于和鞑子作战,我有一个想法,你看看怎么样?”
董士元站起身来,眼神里面,神采盎然。
杏山的黄太吉等人踌躇满志,松山的明军大营,此时却是一片哗然。
近几日的大战,清军固守阵地,明军疯狂反击,但却始终没能突破清军阵地,而随着后路被堵的消息传来
,众将官都是心惊。
后路被断,粮道不通,除了洪承畴和王泰,人人都是惊惧。
“洪大人,你不要告诉我等,王泰的大军还在宁远吧?”
马科脸色铁青,站起身来,抱拳行礼,语气却是不善。
“王大人,你告诉大家,你的大军,到底在何处?”
辽东巡抚邱民仰,此刻也是脸色难看,忧心忡忡。
王泰看了一眼洪承畴,抱拳行礼。洪承畴点了点头,轻轻压了压手。
“各位兄弟勿惊,本督也担心后路被断,因此和王大人商议,在塔山、杏山,还有长岭山、笔架山四处,布下河南卫军,以据建奴。”
洪承畴心惊之语,暗暗庆幸。
要不是王泰苦苦哀求,他最后心软,那么今天困在松山的,就是所有援锦大军了,而大军的后路,也就被断了。
“原来如此!”
邱民仰如释重负,用衣袖擦去了额头的汗水。
“这就好!这就好!”
监军张若麒和马绍愉相对一眼,都是松了口气。二人看向王泰的目光,也都友善了几分。
这个莽夫巡抚,虽然跋扈粗鲁,但这战略眼光,还是有几分。
“洪督、王大人,敢问一下,这四地驻兵多少?”
马科不依不饶,继续问了下去。
河南卫军虽然亲军凶猛,但那是亲军,是骑兵,河南卫其它各军战力如何,他们仍然心存疑虑。
其他将领们一起,都把目光转向了洪承畴和王泰。
“洪督、王大人,到底兵力如何?”
邱民仰也是紧张了起来。
张若麒和马绍愉等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张若麒直接开口,语气慌张。
“洪督,鞑子十余万大军,我军进退两难,不如回宁……”
“住嘴!”
“不得妄言!”
几乎是同时,王泰和洪承畴,一起怒声喝了起来。
王泰看了一眼洪承畴,肃拜一礼,让他说话。
这个张若麒,历史上名副其实的搅屎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还再胡言乱语,他不介意痛下杀手,私下里结果了他。
“张大人,我后路有三万大军,且占据长岭山、杏山要地。塔山有一万多石粮草,笔架山还有六千石,加起来足够大军六七日使用。”
洪承畴看了一眼张若麒,目光又温和了下来。
“我奉劝各位,心思用在和建奴作战上,而不是保存实力。此战若是不利,各位面对的是什么,自己思量吧!”
洪承畴说完,大堂中寂然无声,过了片刻,辽东巡抚邱民仰才打破了沉默。
“洪督,长岭山各地兵力如何分配,还请明示,以安军心。”
“各位上官,各位将军,河南卫军的兵力分散如下。”
看到洪承畴轻轻点了点头,王泰抱拳行礼,说了起来。
“长岭山一卫,杏山两卫,塔山一卫,笔架山一卫……”
马科正在思索,唐通已经脸色铁青,大声叫了起来。
“洪督、王大人,既然长岭山如此重要,为什么只放一卫? 5600人,鞑子可是有十几万!”
“就是,王大人,长岭山放5600人,鞑子可是数万!河南卫军,能抵挡得住吗?”
张若麒眼神恐慌,身子都有些发抖。
大同总兵王朴脸色煞白,眼睛紧盯着王泰,神情专注。
屋中众人,包括吴三桂、王廷臣等人,都是一起把目光,投在了王泰身上。
王泰看向洪承畴,发现他似乎也有
疑虑。看来,如何保护后路,洪承畴和历史上一样,从来都没有过清晰的认识。
“各位不要忘了,长岭山一卫河南军,可抗鞑子上万。还有和长岭山南北对峙的杏山,两地不过三五里,河南卫军驻军上万。再加上塔山彰德卫的牵制,不管鞑子有多少大军,也断不了大军的后路!”
王泰侃侃而谈,镇定自若。面对这些援军将领,他知道让这些人安心,才能众志成城,击溃黄太吉的清军。
“王……大人,长岭山比杏山更加险要,为何不在长岭山放两卫,反而在杏山放两卫?”
白广恩本想直呼其名,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来。
“长岭山虽然只有一卫,却是有大小300余门火炮,各类火器齐全,南阳卫也是我河南卫中的佼佼者,战功卓著。”
王泰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也让洪承畴和一众官将信心倍增,暗暗心惊。
“杏山放两卫,有五千骑兵,火器齐全,火炮400门,火铳兵4000。之所以如此布置,就是要和鞑子野战,看看谁才是王道!”
王泰的话掷地有声,白广恩恍然若失,连连点头。其他人面面相觑,只有洪承畴眼神欣慰,面带微笑。
“王大人,话虽如此,一个小小的笔架山,似乎没有必要放一卫大军吗?”
大同监军张斗颤声问道,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后路被断上。
“张大人,笔架山的粮草,足够大军三天之用。鞑子一定会要抢夺笔架山的粮草,达到完全断了我军粮草的目的。也许这一次,河南卫军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张斗看王泰不慌不忙,语气坚定,慌忙点了点头。
这个莽夫巡抚,既然能想到后路被断,其安排也必有深意。
“王大人,河南卫军,能守住长岭山吗?”
吴三桂郑重说道,目光中的一丝怀疑,被王泰捕捉。
“洪督放心,各位放心,鞑子想要断了我大军的退路,除非从我数万河南将士的尸体上踩过!不过,河南卫军舍生忘死,谁要是临阵脱逃,坏了国家大事,即便是洪督和朝廷不能处置,我王泰也绝不会放过!”
王泰冷哼一声,看向了堂中各人,目光冷厉,看到王朴,目光稍稍停留。
众人都是心惊,王朴更是脸色发白,眼神闪烁。
“各位,王泰所说,也是本督所想。”
洪承畴轻轻咳嗽一声,做了论调。
“河南卫军确保大军后路,其志可嘉。但与鞑子决战,还需各军齐心协力,才能大破建奴!”
“洪督,既然建奴想要断我后路,那么咱们就和建奴大战一番。只要能大规模地杀伤建奴,锦州之围自会迎刃而解。”
王泰站了起来,抱拳行礼,郑重异常。
“洪督,长岭山是松、杏通道,末将愿率宣府军前往增援,击溃建奴,还望洪督准允!”
洪承畴看了一眼王泰,轻轻点了点头。
长岭山和杏山两处驻军,都是王泰所部 ,由他前去增援,正好可以居中指挥调度,确保后路的畅通。
“王泰率宣府军增援长岭山,其它各镇将士全力攻打东西石门和乳.峰山,同时牵制黄土岭的建奴。”
洪承畴看了看王泰,目光转向了堂中各将官。
“各位兄弟,你们都知道,我军只有三日粮草,只有众志成城,才能击溃建奴,望诸君悉力而为,否则就是坐以待毙!你们都清楚了?”
众将慨然领令,王泰不由得心里一惊。
三日的粮草,果然和历史上一样。就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像历史上一样,一哄而散,功亏一篑?
第53章 笔架山
崇祯十四年八月二十一日,清晨,笔架山,援锦明军粮草存贮地。
笔架山介于塔山和杏山之间,距离杏山六十多里,距离塔山二十多里。笔架山是海中孤岛,方圆不到十里,岛上三峰,形如笔架,中高两侧低,距离陆地只有三里半,有路可与陆地相连,退潮时露出以相连陆地,而涨潮时路又被海水淹没。
洪承畴率大军东进,在笔架山储备粮食堆,每堆 1000 石,共 12,000 石,以备不时之需。洪承畴密告众军,笔架山驻兵两千,用以保护粮草。
至于真正的军队人数,也只有岛上的赵应贵等人自己知道了。
“大哥,在这破岛上呆了十多天,你说,王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郑二嘴里吃着“饼干”,旁边的桌上放了一碗热水,看样子已经喝掉了不少。
“是天!差一天就是天!”
赵应贵不满地提醒了一下自己的老部下,站起身来,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出神。
他们作为大军的“辎重队伍”,随最后一批大军出发,在岛上呆了快天,连个清军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就别提多郁闷了。
“大哥,有一句话憋在心里,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郑二看着赵应贵,眼神闪烁。
赵应贵惊讶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郑二,这位曾经的“丐帮”主要人物,眉头一皱。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什么时候,你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是是是!大哥,是这么回事,有人说,大嫂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有些来头……”
郑二的话,让赵应贵心里一“咯噔”,他盯着郑二,急促问道:
“快说,是什么来头?”
“大哥,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快说,不然我踹死你!”
“大哥,有人说,秀秀是扬州城南街的青楼女子,因为遭了官司,得罪了人,才来的汝宁府。”
郑二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曾经的“老大”,就怕他暴起。
赵应贵没有说话,也没有发火,他沉思片刻,这才继续开口。
“消息……准确吗?”
“大哥,是汝宁卫甲营的把总田志,他家是扬州的盐商,见过大嫂,说大嫂姓陈,他和他爹见过。他也是为大哥好,怕大哥上当受骗。”
郑二赶紧压低了声音,信誓旦旦。
“田志说了,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事。大哥,你还是早做决断。”
田志是扬州人,家里富裕,但遭了匪,因此才北上投军,这些赵应贵也知道。田志沉默寡言,沉稳果敢,不是造谣生事的大嘴巴,赵应贵倒是放心。
“早做什么决断?”
看到赵应贵的目光扫过来,郑二赶紧解释。
“大哥,我怎么觉得,王大人敲打你,可能就是因为大嫂和何三。”
赵应贵坐了下来,脸上有一丝尴尬。
“郑二,你说说,关何三什么事?”
“大哥,看来你是被蒙在鼓里。何三借着你的名号,向人家商户逼捐,说是为军中将士出征募集银两。他还私下里屯了不少粮食,运到淮北卖掉。另外听说,他雇流民种地,吃的都不管够,也没有工钱,多出来的粮食和银子,都归了自己!”
郑二一一道来,赵应贵脸色铁青,“啪”的一下拍桌怒起。
“何三这狗贼,谁给他的狗胆!百姓的粮食和工钱他也敢克扣!”
他转过身来,看着郑二
,怒气勃发。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大哥,你对何三那么看重,兄弟们谁敢告诉你。”
郑二低声回答,嘟嘟囔囔,小心翼翼。
“郑二,回去以后,你给我好好查查何三,他要是真的作奸犯科,老子绝不轻饶!”
赵应贵冷静了下来,又坐会椅子。
“大哥,按你说的办!”
郑二眉开眼笑,看着赵应贵,恭维了起来。
“其实这样也好。你看大哥你现在龙精虎猛,五六个壮汉也不是你的对手。要是还待在汝宁府,人就废了。大人是为你好,心里面拿大哥你当自己人,你可不能想歪了!”
“郑二,你说的对!大人对我天高地厚之恩,我不能因为一个娼……,而让他寒心。”
赵应贵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打算。
他乞丐出身,人情冷暖,心知肚明,也心硬如铁。除了王泰的知遇之恩,他的前程、荣华富贵都是来自王泰。
王泰对自己不满,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身边的秀秀和何三。不要说秀秀是个青楼女子,就是真是大家闺秀,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和秀秀一刀两断。
其实他心知肚明,王泰是真为他好,为了他的前程。他要是和正经女子相处,相信王泰也不会阻拦。
至于那个何三,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绝不会轻饶。
“大哥,你说的对!”
郑二连连点头,满脸堆笑。
“王大人对你器重,待你如兄弟,你可得小心谨慎。咱们兄弟只要跟紧了王大人,还怕没有前程,还怕没有荣华富贵?”
郑二的恭维看在眼中,赵应贵终于轻松了起来。他指着郑二,摇头笑道:
“郑二,你说的对!只要这次咱们立了大功,杀他个亲王郡王,大哥就有一万两银子的犒赏,兄弟们的肯定也少不了!就是个贝勒什么的,也有五千两银子!”
“大哥说的是!咱们要和三哥争一下,看谁得的赏银多!”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大哥,大人只带了亲军去了松山,不会有什么凶险吧?”
谈着谈着,又扯到了军事上。
“大人的亲军都是骑兵,个个都是军中的好汉,有他们保护大人,不会出岔子!再说了,还有十几万大军,又不是纸糊的!”
“是是是!大人是一省大员,又有一身的功夫,不会有事。”
郑二看着赵应贵,话题又扯到了军中的人事权力上来。
“大哥,你说河南十卫,除了三哥、刘朝晖、还有董有为,这些都是大人身边的老人。杨秦也就算了,好歹也是大人旧识。但你说那个顾绛,还有那个李定国,一个读书人,一个流寇余孽,他们凭什么能任指挥使? 大人是不是用错人了呀?”
“顾绛是读书人,但能舞刀弄枪,没那么简单。李定国号称“万人敌”,有万夫不当之勇,大人爱才,自然会重用。怎么可能用错!”
赵应贵断然否定了郑二的看法。对于李定国担任怀庆卫指挥一职,他也怀疑过,但这是王泰的安排,他只有服从。
一路北上,和顾绛、李定国朝夕相处,倒是让他佩服起王泰的眼光独到,这二人正是军中需要的人才。
郑二故事重提,又回到了战事上。
“大哥,你说,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半个多月,也没有鞑子的踪迹?也不知道三哥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老三在杏山,和松山近在咫
尺,恐怕已经打起来了。大人未雨绸缪,什么时候弄错过? ”
赵应贵对王泰的运筹,倒是信心十足。
“济南城那次就不用说了,就说襄阳城那次伏击张献忠,不也是一样。咱们从年前潜伏,到了过年后二月初四,才等到了张献忠。大人做事,从来没有错过!”
“大哥说的是!”
郑二也是连连点头。王泰预判事情,好像真没有失误过。
“大哥,你说咱们非吃这“饼干”,山上这么多粮食,咱们取一些吃不就行了?”
郑二嚼着饼干,又开始埋怨起来,
“才吃了第二天,而且是一天一顿,你就开始叫苦连天!”
赵应贵瞪了一眼郑二,郑重其事叮嘱道:
“这是大人的军令!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山上的军粮。你小子,可不能违抗军令,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大哥,我也就是嘴上发发牢骚。汝宁卫军令森严,我怎会给大哥丢脸!”
郑二郑重其事,连忙发誓。军令严苛,谁也不敢触犯。
“说的跟真的一样。不过,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听说你小子有个相好的,是个军户家的女子。你要是真看上了,大哥帮你张罗张罗。”
赵应贵轻声笑了起来,郑二已经二十三四,也该成家了。
“多谢大哥了,不过八字还没一撇。等回去后,再看看她父母的口风。”
谈起自己的婚事,郑二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小子,怎么还脸红了?看样子,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了。告诉大哥,是在麦草堆里,还是你那个硬板床上?”
“哪有的事,就抱过两回,嘴都没亲过!”
二人正在说话,敲门声响起,紧跟着哨探进来,跪地禀报,说是岸上乱糟糟的,似乎有大队人马过来。
“肯定是鞑子来了!”
郑二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出去看看!”
赵应贵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王泰算无遗策,这一次,恐怕也不例外。
众人来到寨墙上,赵应贵拿起千里镜,向着海岸上望去。
海边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看样子既有衣衫破烂的百姓,也有身着鸳鸯战袄的明军官兵,少说也有几百号人,他们脸上惊惶不安,有些顺着海岸线向东西两面逃去,跌跌撞撞,哭爹喊娘。
这个时候,海水还没有退潮,连接笔架山的道路还没有露出来,这些人只能在岸上无助地等待。仅有的两三艘小船,上面载满了官兵,正在晃晃悠悠地向笔架山划来。
聚集在岸边的百姓和官兵越来越多,看样子他们无处可去,都是在这等待,等着潮水退去,好逃上笔架山躲避。
忽然人群骚动了起来,惊叫声不断,岸边的人不再等待,四处奔逃,有些直接扑入海水,向着笔架山的方向游来。
沿着海岸线,到处都是惊恐逃窜的百姓和官兵,笔架山和岸边之间的海水里,密密麻麻全是向笔架山奋力游来的军民,犹如下了一锅的饺子,到处都是。
现在才是早晨,海水至少也有六七十米深,有些人游着游着就沉了下去,三里多的距离,即便能游到笔架山,也不知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岸边仍有百姓和官兵不断赶到,他们要我沿海岸拼命逃窜,要么跳入水底,向着笔架山游来。
“大哥,你快看北面,好像有鞑子的大军!”
郑二举着千里镜,手指着北面方向,大声喊了起来。
第54章 各有所图
赵应贵心中一惊,举起千里镜,向着郑二所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北面的方向,仍旧有不少的明军溃兵和百姓,仓皇逃窜而来,他们鬼哭狼嚎,惊慌失措,慌不择路,亡命向前。
而在他们后方的天际线上,无数清军凶神恶煞,疯狂追赶而来,他们步骑突进,旌旗飞舞,一看就是有建制的清军,看那些清军将领们甲胄精良,精骑无数,绝不是等闲之辈。
赵应贵目不转睛,聚精会神,拿着千里镜仔惜观看。
清军们刀砍枪刺,箭矢齐发,逃窜的官兵和百姓被一一射杀砍杀刺死,而那些逃跑的明军官兵,即便是回过头和清军拼杀,也因为溃不成军,很快淹没在对方的狂潮之中。
那些清军一边杀戮,一边在地上的尸体上搜掠财物,塞入自己怀中。他们纵情杀戮,不但是明军,包括手无寸铁的百姓,也被他们纷纷射翻,砍翻,刺翻,满眼都是杀戮,处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战马奔腾,步骑凶残,肆意杀戮,岸边尸体横七竖八,余者哭喊声不断,要么沿岸边奔逃,要么纷纷跳入海中,奋力争游,想要逃脱清军的虐杀。
无数清军骑兵在海岸边勒住战马,他们一部分沿岸边追杀逃亡的大明军民,一些在海岸边纷纷下马,张弓搭箭,对着海水中的人群不停猛射。
清军在岸上一边肆意射杀海水中的逃亡军民,一边嬉笑喝骂,逃亡者们一个个被射杀,海面上全是飘浮的尸体,海面被鲜血染红。
更有一些百姓不会游水,躲在岸边的水里,被清军恐吓着向海中游去,很快沉入水中,丢了性命。那些不愿离开海岸的,被清军连刺带劈,一片鬼哭狼嚎之后,整个岸边和浅水处殷红无比,逃亡者全成了清军的刀下游魂,尸体泡在血水中,有如阿鼻地狱。
由于天热,许多清军都是除去了头盔,一些辫发,一些是汉人发髻,但大多数都是金钱鼠尾。郑二等人参加过济南城战,让得出来,这些屠夫,显然是清军无疑。
郑二等人不忍直视,都是红了眼眶,许多人垂下头来,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叹息。
现在距离退潮还有快一个时辰,即便是他们想救人,就岛上那几个破破烂烂的船只,恐怕还没有到岸,就被对方射杀了。
众将愤愤不平,赵应贵却是拿着千里镜仔细观望清军,丝毫不为所动。
“大哥,看样子,鞑子大军已经到了杏山和塔山之间,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官军和百姓! ”
郑二在赵应贵身旁,低声说道。
辽西走廊,北靠长城,多的是烽燧戍堡,上面驻兵几十到几百,更有许多垦殖的百姓,除去杏山驿和塔山驿驻兵数千,大兴堡,大福堡,椵木冲堡守兵两三千,其它林林总总,密密麻麻,蚂蚁一样的小堡和烽燧,百姓守兵无数。
赵应贵没有吭声,拿着千里镜看了一会,终于放了下来。
“告诉兄弟们,丁、戊两营应敌,其它三营蛰伏,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赵应贵看了看高高飘扬的“明”字、“宁远卫”字大旗,眼色冰凉,面无表情。
“大哥,好像没有什么“大鱼”啊?”
郑二举起千里镜,看了一圈,也是有些沮丧。
要是能圈来个亲王郡王什么的,那就有一万两银子的犒赏。弄个贝勒旗主什么的,也有五千两。但是看岸上的这些个乱糟糟的样子,丝毫没有什么大人物。
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那些“亲王郡王贝勒三顺王”的显
赫人物出现,让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传令下去,让丁、戊两营的兄弟们该吃就吃,该喝酒喝,该上厕所就上厕所,准备迎战。对面可是鞑子,不是混吃等死的乌合之众!”
赵应贵也有些失望,那些个将领,好像只是清军的重甲兵,连头盔都是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皇亲国戚。
他传下军令,转身就要离开。
据险而守,以汝宁卫的实力,他自信可以对敌三四万。但战场厮杀,死伤在所难免,何况面对的是清军。
这些家伙,还有那些重甲兵,一看就是骁勇善战,可不是泥捏的!
“大哥,好像有人来了!”
郑二的一声大喊,让赵应贵立刻站住脚步,他大步回来,举起千里镜,向着海岸边望去。
各色旌旗飞扬,轻重甲兵无数,簇拥着几员清军将领,纷纷站在了海岸边,正在向笔架山上张望。
“大哥,好像是镶白旗,还有正蓝旗。看样子,前面几个都是大官!”
郑二看的仔细,向一旁目不转睛、一动不动的赵应贵禀报。
赵应贵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传下令去,让兄弟们抓紧时间进食休息,一会就是恶战!”
传令兵下去,赵应贵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将领,眼珠一转。
“郑二,你们几个,向山高处跑,要慌慌张张的,大喊大叫,再掉点头盔、兵器什么的,就更好了!”
看郑二几个懵懵懂懂的样子,赵应贵气不打一处来。
“装孙子,装孙子会吧,不然咋骗鞑子,咋让鞑子掉以轻心!”
郑二等人恍然大悟,都是哈哈大笑,然后纷纷向山高处跑去。
赵应贵莞尔一笑,转过头来,却是脸色凝重。
不用问,他也知道,接下来是一场恶战。
岸边,众骑环绕之下,阿济格、多罗武英郡王、努尔哈赤的十二子;博洛、固山贝子,努尔哈赤的孙子、饶余贝勒阿巴泰的第三子;图尔格、满洲镶白旗固山额真,黄太吉麾下八大臣之一。此刻,三人都是向着笔架山上张望。
“博洛,明军俘虏都招了吗?”
看了片刻,阿济格收回了目光,向着一旁的博洛问道。
“都招了!他们说了,笔架山守兵两千,储存粮食12堆,大概12,000石!”
“12,000石!那也不少了,够十万大军吃上五六天!”
阿济格和周围的清军将领先是一惊,跟着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传令下去,等潮水退了,登岛夺粮,断了明军的后路!”
阿济格不假思索,迫不及待下了军令。
他们从塔山和杏山之间的大道一路而来,所到之处明军非溃即逃,从溃军口中得知,明军的后备粮草在笔架山,众人便一路追击而来。
夺了这12,000石粮草,不但断了明军的后路,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12,000石粮草,可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武英郡王,你看!”
顺着部下所指看去,岛上的明军仓皇失措,有的连摔跟头,有的慌慌张张,大声喊叫,头盔兵器都不见,让人瞠目结舌。
“这些个窝囊废!”
阿济格信心十足,吩咐左右抓紧休息,就待潮水退去,攻打笔架山。
终于,一个时辰过去,还没有到干潮,清军纷纷
下了岸边,或是徒步,或是打马向前,顺着海水隐隐退去的大道,恶狠狠向笔架山扑来。
一时间,无数溅着水花的清军步骑,占据了整个宽约30多米的海道,志得意满,狂呼乱叫,好像笔架山已经是他们囊中之物一样。
“先不要用震天雷!要拖住鞑子!”
大战前,赵应贵下了军令。
只要把清军拖到两个时辰左右,他们即便想退去,恐怕潮水也不会答应。
三里多的海道,没有多长时间,清军前阵就纷纷登岛,骑兵下马,和步卒一起,面对正面三里多宽的山坡,开始顺着山道,向山腰的明军营盘扑来。
离的近了,郑二都能看到正在向上的清军脸上狰狞的表情。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传令下去。
“开炮!”
“蓬!蓬!”
几声轰响,几门佛郎机炮一起开火,数百颗弹丸呼啸而出,百步外的正面山道上,当先而来的清军栽倒一片,他们身上血箭飚射,几个人鲜血淋漓,倒在地上蠕动呻吟,有伤者发出震天的惨叫。
又有一些石块纷纷落下,砸死砸伤了另外一条侧面山道上进攻的十几个清军,引起一阵骚动。
“弓箭手!”
“火铳兵!”
看到清军仍然蝗虫一般向山上冲来,郑二面色凝重,大声呐喊了起来。
“瞄准!”
“射击!”
郑二大声喊道,军中有限的弓箭手,和三百火铳兵一起靠着寨墙,进行射击。
硝烟弥漫,向山上冲来的清军又翻倒一大片,前排的清军,一下子被砸成了肉饼,稀疏了许多。被射倒的清军或落下山去,或在地上嚎叫,痛苦至极。
“滚石!”
军官大声呐喊,又是一阵石头从寨墙上翻滚而下,清军被砸的筋折骨断,一些人落入海中,拼命挣扎,一些人被砸的筋折骨断,还有一些吗一些人震耳欲聋的排铳声,前方的流贼响起更多的惨叫,目前所见,他们人马又是空了一大片,后面马队依着惯性上来,则被前方的人马尸体绊倒阻碍,拥挤混乱成一团。
海潮已经完全退去,山前的清军越来越多,一时间密密麻麻,他们从前寨的各个山坡奋力向上,像蝗虫一样向上。
“放箭!”
“射击!”
后面有主子督战,无论是满洲步骑,还是蒙汉旗兵,他们弓矢齐发,火铳齐鸣,硝烟弥漫,向寨墙雨点般呼啸而来。汝宁卫将士虽然有寨墙依靠,也做好了准备,但也有许多人身上中箭,或死或伤,死者已矣,伤者不得不退出战场进行救治。
尤其是一些清军重箭手,箭杆粗长,箭头如凿,穿甲威力强,和清军的火铳兵一起,给寨墙上的汝宁卫,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笔架山形如笔架,分前、后、中三处山寨,中寨位于中间,地势最高。守前寨的是丁、戊两营,他们依靠火炮和火铳、弓箭手,和清军激烈拼杀,毫不退让。
鼓声密集,火炮声隆隆,火铳声不断,箭矢纷飞,双方各有死伤,都是坚持不退。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清军还是没有攻入前寨,双方还没有进入贴身肉搏。不过清军距离寨门,又是近了一些。
阿济格站在海岸边,看着眼前惨烈的战况,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博洛和图尔格等一众清军将领,个个盯着前面的交战,有人跃跃欲试,恨不得亲自上阵,去拼杀一场。
第55章 福兮 祸兮
不断有伤员被抬回来,血肉模糊,血迹斑斑,其中不乏八旗子弟,也由此可见战斗的激烈。
一个小小的笔架山,两千明军而已,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轻易夺取,谁知道竟然明军如此顽强。看来,明军困兽犹斗,是没有了退路,背水一战,果然是不好对付。
“博洛,你上去督战。一定要给我攻下笔架山,杀光了这些明狗!”
阿济格脸色难看,他转过头来,向博洛下了军令。
“武英郡王放心,保证不留一个活口!”
博洛冷笑了一声,领命而去,他点起正蓝旗的清军,众军纷纷下了岸边,步骑都有,风卷残云般向着笔架山而去。
前寨的激战看在眼里,赵应贵丝毫没有调中寨和后寨三营上来的意思。他只是盯着前面的战斗,不时目光看向岸边的阿济格等人,不动声色。
博洛率正蓝旗鞑众,密密麻麻,气势汹汹而来,赵应贵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去问问那几位兄弟,知不知道过来的鞑子大将是谁?”
军中几个作为向导的辽东军官过来,他们仔细看了一会,上前禀报。
“将军,此人是老奴努尔哈赤的孙子,饶余贝勒阿巴泰的儿子博洛,听说是个贝子。”
“博洛,贝子?是个什么玩意?”
“将军,鞑子的等级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贝子比贝勒低一级,也是皇亲国戚。”
听到比贝勒还低一级,赵应贵眼睛里的亮光,又黯淡了下去。
“传令下去,再坚持半个时辰,然后撤往中寨!”
赵应贵显然对博洛没有多少兴趣,他还想引诱更多的清军上钩,看能不能钓到大鱼。
两个向导对望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一个贝子还嫌官小,这个赵应贵,实在是个狂徒。
“大哥,鞑子善战,又不怕死,万一上来的鞑子多了,事情可就闹大了!”
郑二有些犹豫。赵应贵的胃口太大,就怕清军人多,最后玩砸了。
“是啊,将军!鞑子可不是纸糊的,还是小心为上!”
“将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谨慎些吧!”
两个向导额头冒汗,赶紧在一旁劝阻。
能杀个几百鞑子,那已经是天大的功劳。看来这位赵将军,还不满足啊!
“来的鞑子越多越好,就怕他们不来!现在是背水一战,谁想临阵脱逃,我不挡着。”
赵应贵看着郑二和一众军官,眼睛里的冷酷,让人不寒而栗,众将都是肃然。
“几千里路,辛辛苦苦到了辽东,要是寸功未立,你们还有脸回去?要是不能立大功,我宁愿把命留在这里!至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各将领慨然领令,各自走开准备。赵应贵走到寨墙前,亲自督战。
两个辽东向导苦笑一声,摇头走开。
河南卫军,不是疯子就是狂人,鞑子碰上他们,也是碰上了对手。
鼓声密集,号角声不断响起,清军不断增派人手,渐渐靠近了寨墙,清军羽箭驰飞,火铳齐发,打的寨墙上的汝宁军抬不起头来,很多清军终于趁机爬上石墙,惨烈的白刃战不可避免地展开。
短斧、铁骨朵、飞刀,夹杂着箭矢、铁丸,纷纷飞入寨墙上的汝宁卫军阵中,尽管有铠甲和头盔遮挡,还是有许多将士被杀死杀伤,寨墙上一下子稀疏了许多。
“刺!”
军官们的怒吼声响了起来,无数的长枪从墙头刺出,一刺一收
,一进一退,每一刺、收,带起的都是无数的鲜血飞溅。无数清军从寨墙跌落,许多尸体滚落,跌入海中。前寨前清军的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染红了寨墙和前寨前的山坡。
“刺枪术”乃是河南卫军独创,但见识过的清军却不多,也没有几个人注意这些。刺枪术一刺一收,长枪叠刺,稳、准、狠,寨墙又陡峭,清军难以利用盾车,也形成不了人数上的优势,在刺杀上,明显处于劣势。
“射击!”
啪啪啪啪,硝烟弥漫,排铳声不断,攻墙的清军被打的东倒西歪,血雾阵阵。清军举着盾牌,向前的速度龟缓。
不过,清军弓箭手众多,羽箭呼啸不绝,再加上汉军旗的火铳兵,也给守城的河南卫军,造成了不少的杀伤,不断有人倒下,被后面上来的长枪兵补上,伤员被很快拖了回去。
鼓点密集,杀声震天,清军想迅速攻占笔架山,切断明军粮草供应,但河南卫军战意正酣,不肯退却。双方你来我往,都是不知疲倦,舍命厮杀。
十几个重甲清兵抢进了寨墙,他们一手持长盾,一手长刀铁棒,竟然迫退了河南卫军,后面的清军一个个滑进了寨里,很快占据了一大块地方。
“刺!”
郑二怒火中烧,一马当先,亲自指挥。河南卫军结阵而来,长枪叠刺,犹如毒蛇一般,直奔清军们的面部、咽喉、腿部等要害或难以防护的部位。清军难以招架,很快被纷纷刺倒,后面的步步后退,不断被刺杀,长枪刺出,红缨被血染红,清军被刺杀刺伤,有些清军见枪尖闪烁,胆战心惊,无路可退,直接从寨墙上跳了下去,跌伤无数。
看到蚂蚁一样环山蔓延的清军,汝宁卫丁、戊营死伤累累,死战不退,赵应贵心痛如割,却面色不改。
这个时候,他作为一军主将,不可以感情用事,乱了军心。
不过,早知道清军如此凶猛善战,他就多调一个营上来了。
“大人,攻山的鞑子已经有三四千人,弟兄们死伤无数,丁营的曹旭,戊营的徐家福,都已经战死。恐怕,不得不撤兵了!”
郑二上来禀报,语气急促,满身血迹斑斑。
曹旭是丁营把总,徐家福是戊营的哨总,想不到仅仅一个前寨,竟然死伤了两营的主将和副将,损失可谓大矣。
诱敌深入,代价太大!
“命令火铳兵掩护,全部撤军!”
赵应贵看了一眼远处海岸上的清军大部,下了撤军的命令。
清军想要一举夺下笔架山,恐怕还要增兵,今天这一场血战,才刚刚开始。
你死我活,鲜血迸溅,双方都红了眼睛,人人面相狰狞,恶意厮杀。
鼓角争鸣,喊杀声震天,血战看在眼里,海岸边的阿济格等人,纷纷睁大了眼睛,脸色难看。
“知道这是那里的明狗吗?”
“看他们的旗子,似乎是宁远卫!”
“这些明狗,怎么这么不怕死?”
听到是宁远卫,阿济格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但仍然凝重。
宁远卫虽然彪悍,但双方大小战几十年,尤其是近些年来,宁远卫和清军作战,清军从来没有怕过。
清军蜂拥攻寨,双方已经进入短兵相接,明军死伤惨重,但清军就是攻不进去。
“一群废物!一群无用的废物!”
看到清军多次惨烈厮杀,多次功败垂成,满洲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一张大饼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满蒙汉各旗,还有正蓝旗的满洲大兵,谁
知一个多时辰过去,损失了上千部众,竟然连一个小小的笔架山都攻不进去。
什么时候,宁远卫的明军,也这么骁勇善战?大清国的勇士,怎么这么无能?
“伤亡如何?”
阿济格脾气暴躁,刚过了一会,忍不住又问了起来。
“郡王,交战一个半时辰,明军死战不退,我军伤亡不小,已有 ……800多人战死,700多人受伤……”
军官战战兢兢,阿济格脸色一沉,怒声咆哮了起来。
“前去告诉博洛,我再给他半个时辰,若是还拿不下笔架山,就交给我镶白旗吧!”
再过一个时辰,就会涨潮,要是在涨潮之前攻不下来,就要等到天黑了。
军官打马而去,还没有多久,一旁的清军将领忽然指着前方笔架山,大声喊了起来。
“郡王,明军逃了!”
阿济格精神一振,抬头向笔架山望去。
果然,乱糟糟的明军仓皇向后逃去,在他们身后,无数的清军已经攻入了笔架山前寨,狂呼乱叫,挥舞着兵器着向前追去。
阿济格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些个明狗,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到头来还不是熊包软蛋!”
周围的清军将领们,包括图尔格,个个都是笑容满面,笑声喝骂了起来。
“这些明狗,果然都是怂包!”
“和我大清勇士作对,简直是找死!”
众将笑骂不已,眼看着明军逃了个干干净净,清军已经攻占了前寨,阿济格的脸色,也完全舒展开来。
一骑从笔架山奔来,到了阿济格等人面前滚鞍下马,跪地禀报,丝毫不顾地上的泥泞。
“武英郡王,我军已经完全占领了前寨,夺得粮食三堆,残留的明军逃入了中寨!”
“三堆?”
阿济格不由得一愣。
都说笔架山上有12堆粮食,如今却只夺了三堆,看来其余的都在中山和后山。
“明军伤亡了多少?”
图尔格迫不及待,大声问了出来。
“回额真,明军死了500多人,伤者都已经逃离!”
图尔格和阿济格对望了一眼,都是点了点头。
明军死了500多人,伤者差不多和死者一样,这样看来,明军伤亡过半,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再加把劲,把所有的明军消灭,夺回12堆粮食,这才是大获全胜。
“勇士们,随我上山,夺取粮食!”
阿济格马鞭一挥,志得意满。
周围的清军将领兴奋不已,都是大声称诺。在他们看来,明军已经威胁不大,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们全部歼灭。
“慢着!”
图尔格年龄大,稳重谨慎,立刻打马出来。
“武英郡王,再过半个多时辰,恐怕就要涨潮,到时就得等两三个时辰才能下山。况且,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向皇上禀报一下更好。”
“图尔格,你就在岸上驻扎,防止明军来袭,同时告诉皇上,让他派人来增援!”
阿济格说完,不再和图尔格商量,左右将领点起人马,随阿济格一起下了海岸,向笔架山而去。
图尔格摇了摇头,吩咐了下去。他看着远处的笔架山,心中隐隐不安。
笔架山,真的这么容易被攻下吗?
还有,死伤如此惨重,明军为什么还不投降?
第56章 大屠杀
笔架山中寨,赵应贵脸色阴沉,仿佛要滴出水来。
阵亡467人,伤453人,一场前寨的恶战,据寨而守,竟然损失了930人,还包括一营的主将,一营的副将。
“将军,刚刚,又有32名兄弟重伤不治……”
郑二上来,低声禀报,往昔的嬉皮笑脸荡然无存。
“其他的兄弟呢?”
赵应贵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压抑至极。
“医官说,还有20多名兄弟生死未卜,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今晚了。其他的兄弟大都无碍,大部分兄弟伤好以后,还能继续上阵。”
郑二的话,让赵应贵脸色好看了点。
河南卫军甲胄精良,战场上受伤,除了少部分身中要害,其他基本上都是轻伤,回归战场的可能性大大优于同时代的其他明军。
两个辽东军官面面相觑,轻轻摇了摇头。
汝宁卫虽然伤亡900多人,但杀了至少上千清军,心里还不满意,实在是有些不知足。
“将军,下面的战事,就交给我们甲、乙、丙三营吧!”
甲、乙、丙三营的将领们,纷纷上前请战。
“将军,没有了曹把总,我们丁营还能战!”
“将军,让我们戊营上吧,我们要为战死的兄弟报仇!”
丁、戊两营的军官们更不示弱,经历了前面的恶战,他们现在是战意熊熊。
“郑二,现在鞑子是个什么情形?有多少人?”
赵应贵点了点头,看向了郑二。
“将军,鞑子正在前寨休整,看样子是想把咱们一举拿下。鞑子大概有三四千人,看样子,好像有条大鱼!”
郑二看着赵应贵,试探道:
“将军,要不咱们攻回去,好好教训一下鞑子!”
“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现在过去,咱们是仰攻,真以为鞑子是泥捏的?兄弟们的命不值钱吗?你这个时候猛攻,即便鞑子招架不住,他们也能退走,那你还打个屁!”
赵应贵一顿呵斥,把郑二骂的满脸通红,连连点头。
“大哥教训的是!大哥教训的是!”
“打仗多动动脑子,不要一根筋!”
赵应贵教训着郑二,也给其他的将领布置战术。
“一会鞑子攻山的时候,给我猛打,火炮,震天雷一起用。到时候潮水起来,看鞑子往那里逃?”
将领们面面相觑,郑二小心翼翼问道:
“将军,你是说,要全歼了前寨的鞑子?”
“要不你以为呢?”
赵应贵脸色难看,交待了下去。
“你们都准备好了,好好休息。一会鞑子攻山,不要想着击退他们,我要的是全歼,一个不留!”
众将一起慨然领令,人人都是振奋,各自下去准备。
赵应贵看了看前寨,比划了一下。
“郑二,你说这火炮,能打到前寨吧?”
“大哥,看这距离大概一里半,应该没有问题!”
“你让炮营把那几门短膛铜炮抬上来,等一会要有用处!”
赵应贵看着前寨密密麻麻的清军,眼神里的一丝阴冷,让郑二心头一惊。
看来,赵应贵这次是真发怒了。
汝宁卫在中寨厉兵秣马的时候,前寨的清军也是信心满满,战意十足
眼看着吃饱喝足,休整的差不多,阿济格站在前寨的一处高台,挥刀大声呐喊了起来。
“大清国的勇士们,夺下笔架山,杀明狗!”
“杀明狗!”
无数的清军将士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声呐喊,直震云霄。
号角声响起,鼓声密集,赵应贵向坡下看去,只见无数的清军手举盾牌,手持刀枪,嗷嗷叫着,向上攻来。
“鞑子长于野战,步骑结合,现在却要攻山,火炮骑兵都用不上,真是狂妄至极!”
赵应贵看向了远处的海道,海潮泛起,海道已经消失不见。
赵应贵冷哼一声,大声喊了起来。
“火炮,准备!”
“震天雷!准备!”
寨墙后的军士们,纷纷拿出了震天雷。炮手们则是手忙脚乱,忙着装填弹药。众军只等一声令下
,就要发起攻击。
清军密密麻麻向上,刀盾手在前,重甲兵随后,弓箭手们手持弓箭射击,火铳兵则是举着火铳,随之跟进。
一时间,巨大的坡道上,全是奋力向上的清军,犹如蚂蚁一样,到处都是。
“掷弹!”
眼看着清军已经进入了五十步的范围,赵应贵一声令下,军士们纷纷点燃了震天雷,雨点般扔了出去。
“轰! 轰!”
无数柱黑烟腾起,震天雷纷纷在清军人群中爆炸,清军死伤惨重,纷纷被炸翻在地,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伤者大声嚎叫,死者一片一片。向前的清军,一下子给炸蒙了。
又是数百颗震天雷从山坡落下,硝烟弥漫,弹片凌空飞舞,如死神的镰刀,肆意收割清军将士的性命。清军又是栽倒一片,即便是那些重甲兵,死伤者也是大有人在。
清军军令严苛,没有鸣金收兵,他们不敢后退,硬着头皮向上爬去。
山坡上到处都是焦黑的土石和小坑,尸体血肉模糊,残肢断体、人体器官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痛苦不堪的喊叫声,死尸累累,伤者在血泊之中呻吟蠕动,直如人间地狱。
“怎么会这样? 这些明狗,怎么还有这么厉害的火器?”
阿济格站在前寨的一处高地,看着眼前惨烈血腥,血肉横飞的惨烈情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只是短短片刻过去,清军至少损失了五六百人马!
明军的反抗,怎么会如此凶猛,比原来更厉害?
他一时都有些恍惚,不知道到底是应该继续进攻还是停止。
阿济格正在目瞪口呆,山坡上的明军,又开始了火炮打击。
“装填弹药!”
“举枪,瞄准!”
两千火铳兵排成三排,齐齐举起手里的火铳,装填弹药,跟着瞄准。
“射击!”
郑二一声令下,旗官手中的红旗重重落下,白色的烟墙跟着腾起。
第一排刚射完,第二排火铳兵立即递上装填好弹药的火铳,同时接过第一排火铳兵打过的火铳,递给第三排的火铳兵,同时接过他们手里装填完毕的火铳。
而第一排的火铳兵,开始了第二轮的射击,周而复始,没有停歇,连绵不断。
火铳比火炮射击更加密集,也更加准确,清军一片片被打翻在地,血肉模糊,硝烟弥漫,刺鼻的硝烟味和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几乎不能呼啸。
那些躲在射击死角的清军,良久不敢抬起头来。上面的明军不时扔下震天雷,让清军胆战心惊,再也不敢继续向上。
“明军的火器,怎么这么凶猛?”
“看样子,明军好像不止一千人,看样子有三四千!”
阿济格身旁的清军将领心惊之余,议论纷纷。
清军将领们的话,让阿济格心头也是一惊。
难道说,这是明军的阴谋诡计,就是为了引他上钩?
阿济格正在心惊胆战,突然,旁边的蒙古将领大声喊了起来。
“明军的火炮!”
阿济格抬起头来,向着中寨的半山腰看去,只见一些明军炮手正在装填弹药,看那火炮炮口的方向,正对着前寨。
“明军在干什么?这么远的距离,又是山上,火炮有用吗?”
实心铁球在平地上借助弹跳杀伤对方,霰弹则是因为距离太近,不过两三百步,而有缺陷。
现在,一里半的位置,明军发炮,这不是大炮打蚊子,太过浪费吗?
尽管如此,阿济格等人还是藏在了一处山坡后,以防万一。
“开炮!”
几门火炮一起开火,浓烈的烟雾腾起,炮声震耳欲聋,巨大的炮弹在空中飞舞,呼啸着纷纷落入了前寨。
一颗炮弹落地,刚好落在一群清军人群中,就在清军们心神不定时,炮弹忽然爆炸,弹片凌空飞舞,六七名清军被炸翻,带来一片腥风血雨,还有痛苦的惨叫。
另外两颗开花弹炸的土石纷飞,炸死打伤清军数人,即便是四五米外也不能躲避。
中寨的山坡上,火铳连绵不绝,清军死伤累累,鲜血汇成了小溪,向着低处流去,所经之处一片殷红。
阿济格看到,仓皇撤退的清军人群中,博洛忽然重重摔倒,一动不动。
卫士们把他抬了下来,阿济格才发现,博洛背后都是血窟窿,已经咽气。
“撤兵!”
阿济格大声呐喊,旁边的清军将领赶紧带人上去传达军令。
令旗挥下,鸣金收兵声传来,清军纷纷脱离了战场,向后退去。
“追击!”
明军从山上开始向下追击,震天雷在空中飞舞,弹丸织成雨网,退军的路上,一批又一批的清军被打翻,被炸翻,被刺死,留下了无数的尸体。
没有火器,骑兵无法施展,前寨的清军,包括将领们,人人都是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潮水已经淹没了海道,没有了退路,面对如潮而来的明军,他们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即便是他们无所畏惧,但形势比人强,想要和明军火器对决,似乎没有半点取胜的把握。
看这些明军的数量,不用问,这是一个圈套。
四五千的明军,如此犀利的火器,扮猪吃老虎,这是要把清军包饺子啊!
弓箭手们还在负隅顽抗,他们躲在山石等隐蔽处,拼命发箭,可以看到,不时有明军被他们射倒,但回复他们的,往往是对方更加凶猛的火器还击,尤其是震天雷,往往飞来十几个,弓箭手们就崩溃了。
没有火炮,死伤累累的弓箭手怎么对付对方数千的火器攻击。往往弓箭手还在奋勇抵抗,那些汉军火铳兵首先崩溃了。
他们的火绳枪发射慢不说,还不时受到海风的影响,再加上人数又少于对方,在对方火炮的狂轰滥炸下,排铳射击下,他们惊慌失措,开始疯狂逃窜。
“回来!你们这些杂种!”
满洲将领们大声喝骂,刀砍枪刺,但汉军旗众还是如惊惶的兔子一样,嘴里狂呼乱叫着,潮水般向后溃去。
近千的汉军旗首先崩溃,本就死伤惨重的清军大阵瞬间塌陷,这让许多还在坚持的清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蠢货!四面都是海水,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逃就是死路一条!”
清军将领们的怒吼,并不能让溃逃的汉军旗们停下,他们纷纷涌入了海岸边,许多人脱掉铠甲,直接跳入海中,向着岸边奋力游去。
“降了!降了!”
“饶命啊!”
那些无路可逃,不敢跳海逃生的汉军们跪地求饶,到处都是,却迎来对方毫不留情的射击和刺杀。即便是那些跳海逃生者,也被对方的排铳无情射杀,就像他们在岸边对付大明的百姓和官军一样。即便是有一些侥幸逃脱者,百不存一。
明军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前寨中央高地上,密密麻麻的镶白旗和正蓝旗清军聚集在中间,三四百满蒙骑兵在外围,准备最后的决战。
阿济格拔出刀来,看着身边惊恐不安的清军,大声咆哮了起来。
“大清的勇士们,准备迎战!”
赵应贵脸色阴冷,指挥着部下前进,眼神狰狞。
“火炮掩护、火铳兵在前,掷弹兵在中,长枪兵据后。给我推过去,一个不留!”
火炮轰鸣,火铳兵徐徐而进,火铳齐发,掷弹兵不时甩出震天雷,他们中虽然不时有人倒下,但就这样,排山倒海般平推了过去。
弓箭手被打的东倒西歪,重甲兵被震天雷炸的血肉模糊,就连那些汇成骑阵、奔腾而来的满蒙骑士们,也被火炮和震天雷轰炸的人仰马翻,被排铳打的东倒西歪,支离破碎,没有人能够幸免。
几十颗冒烟的震天雷飞了过来,剧烈爆炸之中,浓烟滚滚,土石纷飞,阿济格心惊肉跳,还来不及躲开,就觉得耳鸣头疼,下半身剧痛不已,紧跟着眼前一黑,轰然摔倒在地。
“武英郡王!”
清军们大惊失色,他们纷纷涌了过来,想要救出烟雾笼罩中的阿济格,却被更加凶猛、更加密集的排铳打翻。
“杀明狗、杀明……”
阿济格奋力说出几个字,留在他瞳孔中的,是滚滚烟尘中不断被打倒的清军,他们疯狂逃窜,惊恐的面孔之上,找不到任何“满万不可敌”的神采。
射击声、爆炸声、厮杀声不绝于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笔架山上,才恢复了平静。
海岸边,目睹这一场大屠杀的图尔格心惊胆颤,他撤军十里,并赶紧向杏山以北的黄太吉,禀报这里发生的一切。
第57章 长岭山(上)
杏山堡向北七里,便是长岭山,二山之间,便是杏山通往松山的狭窄大道。一旦长岭山被占,便能隔绝杏山和松山,让援锦明军成为瓮中捉鳖。
正是清朝,朝阳升起,阳光洒满了整个长岭山。由于山上树木已被砍伐殆尽,太阳直晒,山上也是有些炎热。
一个个深约半人高,绕山而建的战壕里,所有的南阳卫将士都是在战壕里静坐,他们闭目养神,一些人汗流浃背,但依然是一动不动。
半山腰一处荒废的戍堡之中,刘朝晖坐在一条破木凳上,嘴里叼着一杆野草,手里拿着千里镜,正在透过土窗,向山下张望。
海边的空气清新,夏日也不如内地炎热,温暖湿润,让人昏昏欲睡。
隔断松杏,王泰随大军去了松山,自己在长岭山堵住鞑子的大军,和李定国、董士元一起,杀伤鞑子。
没有发现什么异象,刘朝晖坐了下来,吐掉口里的草杆,端起水壶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扭过头去,看到李信正在聚精会神看书,葡萄牙的西蒙则是仔细擦着自己的青铜火铳,刘朝晖不由得一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这个李信,还真是个读书人,处处标榜他的清高。反倒是葡萄牙军官西蒙,一个纯粹的军人,就是有些贪赏钱。
忽然,李信抬起眼睛,眉头一皱,紧接着放下手里的书本,站了起来。
“有大事!”
刘朝晖也是一惊,站起身来,拉开门冲了出去。
“大惊小怪!”
西蒙摇了摇头,插好手铳,冒出一句河南腔成语,跟在李信后面,走了出去。
一条参差不齐的黑线自远处而来,黑线越来越近,随即成了密密麻麻的头盔,旗帜的海洋之中,无数的披甲武夫出现,巨大的阵列清晰,戾气满身的满清骑兵护住两翼,炮车、刀盾手、火铳手、长枪手,漫山遍野,滚滚而来。
看清军的人数,铺面了整个原野,无边无际,不知多少。
“我去!”
刘朝晖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句王泰的口头禅,嘴里刚刚叼上的野草,差点给掉到地下。
“这怕是有三四万人吧!”
西蒙也是目瞪口呆。他参加的第一场大战,规模竟然如此之大。
李信脸色铁青,他站在战壕前,手里拿着千里镜向下看去。旌旗招展,猎猎作响,各色各样。看来,来的可不止满洲一旗,而是满蒙汉各旗都有。
刘朝晖咽回了嘴里的口水,恢复了镇定。
“管他尼昂的多少鞑子,整就是了!”
他看着一旁的将领们,怒吼了起来。
“兄弟们,点狼烟,准备迎战!”
“将军,说好了,炮兵由我指挥!”
西蒙说完,返身就向火炮集中的第三道战壕奔去。
其实各道战壕都有火炮,只不过第三道战壕地势平坦宽阔,视野好,所以一半的火炮都集中在这里。
狼烟滚滚升起,直冲天空,战壕里所有的将士都是站了起来,人人站在战壕里,目光盯着远处的清军大阵,握紧了手里的火铳和兵器,严阵以待。
长枪兵在河南军各卫都有,多少不一,一般都在 500-1000 人,不会超出 1000 人,也是因为刺刀在河南军中大行其道。不过有一些士兵独爱冷兵器,所以长枪兵仍然在各军存在。
南阳卫共五营,标配 5600 人,除了 600 长枪兵,2000 火铳兵,但炮兵配了 2000 兵,刀盾手 700 人,掷弹兵 300 人,震天雷也是标配。
炮兵中除了炮手 800 人,一正一副,其余的 1200 人,其实都是战兵,人人都可充当火铳兵或长枪兵。就像火铳兵,刺枪术、掷弹、射击,这些都是基本,训练科目多,这也是河南卫
军的特点。
“将军,这么多鞑子!大人会率兄弟们增援吧?”
杨当国额头冒汗,嘴唇都有些哆嗦。
“你怕个球!你要是敢临阵脱逃,老子饶不了你!”
刘朝晖眼睛一瞪,杨当国脸色立刻红了起来。
“将军,遗书我也写了,儿子也有了,我怕个屁!要是我死了,我儿子就靠你了!”
“你儿子自己养,老子没那个耐心!你也不会死,大人要你立功,不是要你的脑袋!”
刘朝晖说完,朝着山上的将士大声呐喊了起来。
“兄弟们,杀鞑子,得银子,娶女人,生孩子!”
“杀鞑子,得银子,娶女人,生孩子!”
将领们大声附和,军士们跟着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杏山有怀庆卫和睢阳卫,塔山有彰德卫,笔架山有汝宁卫,咱们身后,还有大人亲军。兄弟们放开了整,好好杀鞑子,回去领银子!”
“杀鞑子!领银子!”
“杀鞑子!领银子!”
军官们带头挥臂呐喊,军士们跟着狂呼乱叫,紧张的情绪都是缓解了不少。
“下去好好指挥,别净胡思乱想!”
刘朝晖吐掉嘴里的草杆,又折断一根,重新叼上,仿佛里面有无尽的营养。
烟尘扬起,无数精骑簇拥着一众清军将领滚滚而来,天地似乎为之震动,众骑远远停下,一众清军将领向着山上凝目张望。
睿郡王多尔衮为主,正蓝旗饶余贝勒阿巴泰、镶红旗固山贝子尼堪、镶蓝旗镇国将军罗托、镇国公屯齐,科尔沁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土默特旗主善巴,汉军旗孔有德、耿仲明等将领环绕左右。
黄太吉时代,八旗形同虚设,清军出征微微是左右两翼,满蒙汉各旗都有部众跟随,此次松清松锦之战,也不例外。
旗号不同,甲胄各异,头盔也不尽相同,从山上看下去,密密麻麻的头盔海洋,令人眼花缭乱。
苍凉的号角声连绵不断,清军不断聚集,人数越来越多,终于清军从北到南,占据了整个大道。
多尔衮观察了片刻,心中暗骂。看明军挖的战壕,火炮攻击效果应该不好,要是仰攻,不知要死多少部下。
清军大营要避开明军的攻击范围,就使得前沿阵地太过宽阔,一旦强攻,肯定会遭到明军的强烈还击,伤亡绝不会小。
要是清军挖壕靠的太近,肯定会遭到对方火炮的攻击,这样一来,清军大营就不得不构筑在战壕以西。
“扎营分南北两座,一为长岭山,一为杏山,深壕马上就挖,避开明军的火炮,不给明军喘息的机会!”
多尔衮吩咐了下去,清军马上动了起来,一部分人安营扎寨,一部分则是在大营之前的大道上排起了长龙,在清军将领的指挥下,挥着锄头、铁铲,埋头在地上挖了起来。
“鞑子在做什么?”
看到清军分成南北两座大营,一座蔓延向杏山,一座靠着长岭山,刘朝晖不解地问道。
“肯定是防止杏山驿从后偷袭了!”
李信观察着清军安营扎寨,忙活个不停,眉头一皱。
“看来,鞑子是一边进攻,一边挖壕了!”
刘朝晖等将领向前看去,清军中无数兵丁手持锄头、铁铲,开始挖掘,长达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鞑子,也太嚣张,不把我南阳卫放在眼里!”
刘朝晖怒气冲天,脸色十分难看。
这些家伙,距离这么近,大摇大摆挖坑掘壕,也太嚣张了些。
“你是宁远卫,不是南阳卫。”
李信指了指山上飘扬的旗子,脸色凝重了起来。
“刘将军,准备迎战吧。看样子,鞑子就要攻山了。
李信的话听在耳中,刘朝晖置若罔闻,他看着清军大阵,忽然向一旁的杨当国问道。
“火炮从这里打下去,能打到挖壕的鞑子吗?”
杨当国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向前看去。
“虎蹲炮和弗朗机怕是不行,或许那几门短膛炮能够打到。”
“走,带我去炮兵阵地!”
刘朝晖大踏步离开,杨当国一头雾水,紧紧跟上。
长岭山虽然陡峭,但东西狭长,且大军无法集中到山顶作战,只能是半山腰到山脚挖掘的五道战壕,相当于一个个缓长的度的斜坡,对于进攻一方来说,难度并不是特别大。
但长岭山刚好处在杏山和松山之间,占了长岭山,相当于卡在了这个狭窄的通道上,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清军若是要隔断松山的明军,就必须要打下明军长岭山的防线。
两里多长的阵地环山而建,半人高的战壕上还有两层土袋。这样一来,火炮可能起不了多大作用,射出的炮弹没有弹射,也许近距离霰弹发射,才有些杀伤。
战壕里,一个个明军将士铁甲贯身,凝神静气,严阵以待。看他们一动不动,军容肃穆,一看就是明军的精锐。
这恐怕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多尔衮向着山上飘扬的旗帜看去,“宁远卫”几个大字清晰在目。
多尔衮稍稍放下心来。宁远卫,双方在关外打了几十年,宁远卫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
“长岭山,果然是隔绝南北!黄太吉,眼光真毒啊!”
看着眼前的山岭,多尔衮轻轻一声叹息。
黄太吉就是黄太吉,他自诩聪明绝顶,在黄太吉面前,无形中逊色许多。
“睿郡王,这一点,洪承畴也考虑到了。这长岭山,看来是不得不攻打啊!”
饶余贝勒阿巴泰上来,大声说道。
同为努尔哈赤的儿子,阿巴泰因为母亲出身微贱,又性格暴躁,反而不为黄太吉忌惮。但他在军中受军士喜欢,加上年龄偏大,多尔衮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镶红旗固山贝子尼堪年轻气盛,他看阿巴泰有些犹豫,不满地插了进来。
“睿郡王,饶余贝勒,一座小小的长岭山,能挡得住我几万大清勇士,我真是不信!况且,不打下长岭山,杏山和松山就没办法隔绝,非打不可!”
阿巴泰身经百战,年过半百,山上明军的战壕,让他有些心惊。
“尼堪,我看这明军似乎不太一样。就说这战壕,上面加着土袋,火炮也没法攻打。还有他们身上的甲胄,看起来不一般,而且人人都有。”
阿巴泰观察的仔细,一旁的多尔衮也是微微点头。
长岭山的明军阵容齐整,训练有素,看起来有些难缠,幸亏有汉军两旗跟随,否则就得满洲八旗冲锋陷阵了。
“睿郡王,明军想要靠山势杀伤我军,当真是可笑至极。攻打长岭山,就让我带镶红旗上吧!”
尼堪迫不及待,上前请战。
多尔衮看了尼堪一眼,目光转向了后面的孔有德和耿仲明等人。
“恭顺王、怀顺王,我满蒙各旗长于野战,拙于攻城,攻打长岭山,就只能靠你们“天佑军”打头阵,土默特善巴从旁协攻。”
明军据山而守,恐怕一时难以攻克。若是强攻,士卒必会死伤惨重。还是让汉军旗和蒙古藩兵先上,探探明军的底细。
善巴、孔有德和耿仲明一起上前领命,各自分开。
“阿巴泰,咱们去看一下杏山那边。尼堪,长岭山这边,你就带着镶红旗督战吧。”
多尔衮看了一眼尼堪,冷冷一笑,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这个莽夫,满洲八旗的勇士,岂能和蒙汉各旗部一样,干这些炮灰干的勾当?
第58章 长岭山(中)
多尔衮正打算离开,火炮尖啸声响起,他不由自主转过头来,向后看去。
几颗斗大的炮弹从空中呼啸飞来,刚好落在壕沟前方五六米处,就在多尔衮观看的功夫,几颗炮弹几乎同时轰然爆炸,弹片和铁丸飞舞,正在挖掘壕沟的清军,哀嚎着倒下一片。
人体器官、残肢断体,血肉模糊,白骨森森,血泊之中呻吟蠕动的清军伤者……
多尔衮心惊肉跳,他强忍着惧意,汗流浃背,故作镇定,拉紧了马缰绳。
一旁的蒙古科尔沁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吓的惊叫一声,一下子从马上跌了下去。
饶余贝勒阿巴泰也是脸色煞白。炮弹竟然能爆炸杀人,明军的缺德玩意可真多。
一众清军将领人人自危,个个庆幸,如果明军的火炮再密集一些,说不定自己也要被波及。
挖壕的清军胆战心惊,纷纷向后逃去,一些甚至扔掉了手里挖壕的工具,只顾向后逃窜。
“怕什么!都回来!”
固山贝子尼堪心惊之余,看到挖壕的杂役和包衣等人疯狂逃窜,怒火中烧,就要打马去追。
阵前逃逸,丢进了大清勇士的脸面!
“蓬!蓬!”
炮声响起,又是几颗炮弹呼啸而至,对方显然调整了角度,一些来不及撤走的骡马,还有七八个没有逃远的清军,几辆盾车被炸的血肉横飞,支离破碎。
尼堪大惊失色,本能之下,打马远远而去。
阿巴泰惊惧之余,大声喊了起来。
“停止掘壕,大军后退半里,安营扎寨。”
“停止掘壕,大军后撤半里!”
多尔衮惊怒交加,也是大声咆哮,众将官纷纷打马回了大阵。
大军撤后半里安营扎寨,这一番折腾,让清军士气低落,而长岭山上的明军,则是精神大振,嬉笑怒骂了起来。
“看到没有,鞑子也是肉做的,一炮下去,照样完蛋!”
“跑的比兔子还快,笑死人了!”
“还以为是三头六臂,原来都是窝囊废!”
南阳军士气大涨,原来的紧张情绪,得到了极大的舒缓。
“我草!”
山腰上,注意到炮弹差点打中多尔衮,刘朝晖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冒出另一句王泰的口头禅。
可惜多尔衮已经离开,清军也纷纷避开,一颗开花弹一百多两银子,刘朝晖可舍不得再用。
“饶余贝勒,宁远卫什么时候有会炸开的炮弹了?”
回到阵中,多尔衮脸色难看,话语也有些颤抖。
明军要是有如此厉害的火炮,这场战争,就没有这么好打了。
“睿郡王,我也是纳闷,宁远卫既然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为什么洪承畴的大军没有?”
阿巴泰虽然鲁莽,却是身经百战,粗中有细。他一边思虑,一边说道。
“而且,明军每次都是两三发炮弹,可见他们的火炮和炮弹不多。如果是这样,就没有必要担心了。把长岭山打下来,夺了火炮和炮弹,自然一清二楚。”
阿巴泰的话语,让多尔衮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正如阿巴泰所说,明军如果此类火炮多的话,洪承畴军中一定会有。看来,明军只有几门这种火炮,炮弹也没有多少,要不然,清军的麻烦
就大了。
“传令下去,让汉军旗和蒙古藩兵夺山,另外也要把火炮和炮弹抢下来!”
多尔衮立刻做了决定,下了攻打长岭山的军令。
军令下达,汉军旗,蒙古藩兵纷纷出了大阵,他们推着战车,举着盾牌,向着长岭山而去。
在这些汉军旗、蒙古藩兵的身后,一门门火炮被推了出来,其中十几门火炮还有牲口牵引,一大群清军连推带拉,沉重异常,看样子是红衣大炮。
红衣大炮可威力着实惊人,但局限性也不小,过于笨重,机动性极差,长于攻城,拙于野战。装填发射的速率不高。且炮体笨重,无法迅速转移阵地。
红衣大炮是架退式前装滑膛火炮,每发射一次,都会严重偏离原有射击战位,需要经历复位、再装填,再次设定方向角和仰角。
另外就是操作繁琐,每次发射复位以后,必须用带钩的刷子先把没有燃烧完全的碎布等东西钩出来,再用沾水的毛刷伸进炮膛清洗并熄灭火星,然后用干布包裹的炮杆伸入炮膛去擦干,这才能再填入火药,放入炮弹,有时候还需要塞一些东西固定,最后用烧红的铁钎插入火门点放,操作非常烦琐。
以这个时候清军的火炮操作水平,两分钟一发就不错了。红衣大炮适用于攻城战和防御战,清军拿来攻山,可谓是让人大开眼界。
“稳住!等鞑子进了射程再打!”
“都听军令!放进了再打!”
西蒙大声喊着,在炮兵阵地中走动,一面注视着山下蜂拥而上的清军。
清军狂呼乱叫,山呼海啸,各个战壕里,所有的南阳卫将士都是凝神以待,一些军士脸色发白,神情紧张至极。他们倒不是惧怕清军,而是因为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战事,心情难免紧张。
“都打起精神,这是鞑子的战兵,小心点!”
徐未朝在战壕里走动,巡视和监督其部将士的作战。
“曹家豪,你在哆嗦什么?”
看到丁营军士曹家豪脸色难看,握着火铳的手指不停发抖,徐未朝脸色一沉,扬手就是一鞭。
“哨总,我不是害怕,我是紧张!”
马鞭抽在铠甲上,并不疼痛,曹家豪赶紧解释,生怕一个不小心,给赶下阵地,或直接给发配到“医护队”,那可就丢人丢到家了。
“你不要把他们看成鞑子,把他们看成白花花的银子就行!”
徐未朝大声呐喊,战壕里的军士,都是会心一笑,曹家豪也讪讪而笑,手却不再发抖。
“都赶紧藏好身子!”
听到刺耳的呼啸声,徐未朝大声呐喊,身子紧贴着战壕,头也赶紧躲回土袋之后。
十几颗实心球呼啸而来,砸在长岭山阵地上,砰砰作响。一颗实心球击中土墙,弹了回来,砸伤了一名火铳兵。一门火炮刚好被实心球砸中,反弹起来,落到战壕里,周围的军士赶紧避开。
“狗鞑子,就这点本事!”
伤兵被抬了下去,刘朝晖冷冷看着前方的清军炮兵阵地,眼光阴冷。
“都稳住了,藏好身子,距离火炮不要太近!”
西蒙不标准的河南话,又跟着咆哮而起。
清军大阵中,看到不断有炮弹落到长岭山的明军阵地,却收效甚微,多尔衮脸色难看。
“让汉军旗把小炮抬上
去,掩护攻山!”
多尔衮眉头紧锁,恨恨下了军令。
长岭山阵地上,西蒙拿着千里镜,密切注视着清军,一旁的炮兵军官不时大声报着距离。
“250 步!”
“200 步!”
“150 步!”
西蒙放下千里镜,大声呐喊了起来。
“装填弹药!”
“100 步!”
“开火!”
100 步的距离,160 多米,火炮齐鸣,火光乍现,烟雾缭绕,火炮声响彻天际。
一些盾车被打的木屑纷飞,支离破碎,一些盾车横板碎裂,但大多数的盾车安然无恙,后面的甲兵,弓箭手,火铳兵一直冲到了山脚下,这才停下。
盾牌在前,火铳兵,弓箭手纷纷向上,也有一些清军在平缓的大坡上推着盾车,奋力向上,转眼已经到了第一道战壕前步的范围。
战壕之中,眼看着清军密密麻麻而来,越来越近,徐未朝也是口干舌燥,不自觉吞咽起了口水。
“装填弹药!”
火炮停止发射,军官们大声呐喊,火铳兵们纷纷快速装填起弹药来。
“第一道防线,射击!”
第一道战壕里的所有火铳兵一起开火,一时间硝烟弥漫,火铳的射击声声震云霄。
“第二道防线,射击!”
第一道战壕的火铳兵装填弹药,第二道战壕里的火铳兵,又接着射击。
紧接着第三道战壕的火铳兵又是一顿排铳,向上而来的前排清军被打的东倒西歪,一片片栽倒,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南阳卫火器犀利,清军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硬着头皮向上,他们或借助盾车,或堆积起同伴的尸体,躲在后面拼命还击。
双方大多数都是火铳,清军还有不少弓箭手,一时间硝烟弥漫,箭矢驰飞,南阳卫阵地上,伤亡也慢慢增多。
徐未朝扣动扳机,射翻了一名清军弓箭手,那人胸口鲜血淌出,摔倒在地,滚了几下,被一具尸体挡住,露出辫发,痛苦呻吟。
徐未朝装填好弹药,刚要继续射击,身旁的火铳兵惨叫一声,满脸是血,被打翻在地。徐未朝一惊,转头一看,两颗弹丸正中火铳兵额头,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再看向各个战壕,不时有军士被杀伤。汉军旗火器操作娴熟,火铳手人数众多,排铳不断,各个战壕里的火铳兵,一时被打的抬不起头来。
“蓬!蓬!蓬!”
汉军旗的炮手冒着枪林弹雨把小炮运了上来,小炮纷纷开火,南阳卫战壕上土石飞溅,不断有军士被打死打伤。
战壕里,几个南阳卫火铳兵刚刚抬起头来,一群霰弹劈头盖脸,两人被打的满脸是血,重重摔倒在战壕里面,另外一个幸运些,霰弹击中头顶,头盔被击飞,火铳兵头顶被扫出几条血痕,满头是血,幸亏没有重伤。
双方火器轰鸣,各有伤亡,清军仗着人多,渐渐逼近战壕,双方射击的频率都是加快,死伤更是无数。
南阳卫仗着火铳精良,训练有素,射击连绵不断,速度往往能达到汉军火绳枪的两到三倍。汉军旗仗着人多铳多,再加上有蒙古藩兵的弓箭手助阵,死伤无数,仍然奋力向前,玩命射击,给南阳卫,也造成了不少的伤害。
第59章 长岭山(下)
刘朝晖站在战壕里,仔细观看,脸色难看。
汉军旗这些飞鹰走狗,上万大军,七八千火铳兵,速度虽然慢,但排铳三连击,杀伤力巨大。南阳卫要不是有战壕遮护,伤亡会更大。
再加上蒙古藩兵的上千弓箭手,每一次都是万矢(弹)齐发,来势凶猛。
“孔有德、耿仲明,这两个狗东西,我们教他的,他全教给黄太吉的手下了!”
西蒙举着千里镜,看到清军大阵中的孔有德和耿仲明,不由得怒气冲冲。
鞑子的火铳战术,包括三段射击,全都是自己教的。还有那些炮手的操作规程,如此熟悉,全是拜他们这些葡萄牙军官所赐。
“将军,要不要兄弟们下山,排铳徐进,这些鞑子,肯定会被击溃!”
损失了好几百战兵,杨当国的心里窝火至极。
“算了吧!”
刘朝晖摇了摇头,否决了杨当国的建议。
“咱们要守住长岭山,下去和鞑子决战,对方上万火铳手,一次齐发,就得躺下四五百人。即便咱们把汉军旗打残了,咱们也是死伤无数,到时候怎么守山?”
刘朝晖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杏山。
这边战斗已经打响,狼烟点起,李定国和董士元肯定已经知道了这边的军情。现在就等着杏山和松山的援军合围,一举击破清军。
“狗杂种!无父无母的东西!”
徐未朝站起身来,从土袋间的垛口仔细观察,看到滚滚而来的清军越来越近,只有二十来步,他心急之下,大声喊了起来。
“二十步,三十步,准备投弹!”
徐未朝放下火铳,和战壕里的丁营甲哨的将士们一样,从背包里摸出震天雷,纷纷点燃。
“扔!”
徐未朝大声呐喊,把手中的震天雷扔了出去。
“再扔一轮!”
徐未朝看也不看战果,又点燃了另外一颗震天雷,扔了出去。
两轮约 400 颗冒烟的震天雷在空中飞舞,纷纷落入清军人群之中,或在空中爆炸,或落入人群爆炸,爆炸声此起彼伏,弹片飞舞,肆意杀戮,到处都是腥风血雨。
烟尘滚滚,惨叫声不断,汉军旗大阵中的孔有德面无人色,盯着不远处的惨烈场景发呆。
眼看着两军交战,形成胶着,谁知道瞬间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明军的火器,怎么会这么凶猛?
明军的炮声、火铳声又跟着响起,不时夹杂着震天雷的狂轰滥炸,孔有德清楚地看到,蒙汉清军犹如泛滥的洪水一般,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向下逃来。
“将军,不能逃啊!”
一旁的家丁孔二,在孔有德身旁焦急地喊了起来。
孔有德一惊,往后看去,只见镶红旗的监军将士人人执刀持弓,坐在马上虎视眈眈。孔有德心惊之余,打马向前,大声呐喊了起来。
“回去,快回去!”
清军军法苛严,没有鸣金收兵就临阵脱逃,后果极其残酷。
逃军成百上千,一时之间,孔有德又怎么能阻挡得了。有些逃军逃到了督军阵前,这才醒悟过来。
羽箭纷飞,刀劈枪刺,逃窜的溃军哀嚎着倒下一片。
“都回去!临阵脱逃,杀无赦!”
督战的镶红旗清军大声呐喊,逃军们心惊肉跳,赶紧停下,在汉军旗蒙古将领们的怒喝下,退了回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逃阵的下场!”
怀顺王耿仲明怒气冲冲,大声呵斥着自己的部下,眼光不时瞄向远处的清军大阵。
“长点眼睛,推盾车,火炮掩护。明军的震天雷过来,全部趴下,跟明军对射,不要傻冲!”
耿仲明训斥着自己的部下,他的长子耿继茂年轻气盛,也是大声呵斥,气势汹汹。
“兄弟们,没有退路,退回来就是死!要想有银子,要想被抬旗,要想妻儿老小过上好日子,就得玩命,就得攻下眼前的长岭山!”
孔有德面色凝重,向一众面色难看的将领们推心置腹。将领们抱拳领命,纷纷低头领命而去。
长岭山上,看着密密麻麻的清军重新集结,又开始向前冲来,嗷嗷直叫,刘朝晖等人都是睁大了眼睛。
“这些不要脸的奴才,吃药了吗?真不怕死?”
刘朝晖摇摇头,有些难以置信。
刚才的这一场战斗,清军最起码死伤上千,明明溃退了,又重新冲不上来。这些家伙,竟然还有些血性。
“想给满族人当奴才,他们还没那个资格!”
李信冷冷一句,看来对满洲各旗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
“既然想当英雄,那就看他们的血够不够多了!”
刘朝晖的话语里面,有着不可名状的阴冷。
人都不愿意当,还想拿同族的血,染红自己的官帽,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刚才的那一场战斗,南阳卫火炮只是牛刀小试,并没有大规模使用。毕竟,他们要对付的是满洲各旗,赏钱更高,也更能激发他们的战斗**。
“西蒙,我要你打掉他们的火炮,不想看到他们作恶!”
“将军放心,保证不让将军失望!”
西蒙站直了身子,接受了刘朝辉的军令。
“兄弟们,准备!”
西蒙传下命令,炮手们手忙脚乱,开始忙了起来。
“咯咯”作响,三门短膛炮的炮手很快校准和方位。刚才的一番战斗,火炮角度和方位,几乎不需要做大的调整。
“装填弹药!”
“开花弹,开炮!”
西蒙大声呐喊,旗官中的令旗重重挥下,炮手立刻点燃了引药。
“蓬!蓬!”
三声巨响,三颗巨大的炮弹腾空,做着抛物线运动,向着蜂拥而来的清军阵中飞去。
清军阵中,一片巨大的骚动,清军看着呼啸而来的炮弹,下意识蹲下趴下一片。
炮弹落地,碎片铁丸激射,清军的炮手们被射翻一片,几辆盾车被掀翻,火炮腾空落下,砸死砸伤了好几名清军。
一个弓箭手被铁丸射中面部,惨叫一声,向后重重摔倒。铁皮铁丸四散飚射,瘆人的噼啪声响起,被射中的清军浑身血窟窿,惨叫声撕心裂肺,地上到处都是翻滚嚎叫的伤者。
目睹惨状的清军都是面无人色,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长岭山上烟雾缭绕,火炮声惊天动地,无数炮弹凌空飞舞,直奔清军人群。
一百多步,火炮齐射,尽管清军拉开距离,但一颗颗铁球势大力沉,横冲直撞,在清军阵中砸出一条条血肉胡同,炮车、盾车被纷纷砸翻,重甲兵、轻甲兵,弓箭手,火铳手,炮手,碰者血肉模糊,筋断骨折,惨状各异。
“抖起来,不要停,赶紧向前!”
耿仲明的长子耿继茂骑在马上,大声呵斥,想让爬在地上的清军们站起来,继续向前进攻。
这样趴在地上,躲着不动,任凭对
方火炮肆意轰炸,这不是被对方当活靶子吗?
作为大清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耿继茂弓马娴熟,对建功立业,自然也是雄心勃勃,野心满满。
“蓬蓬”的爆炸声由远而近,似乎就在跟前。
耿继茂不由得一愣,抬起头来,向着响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少将军!小心!”
一旁的家丁胆战心惊,打马向前,直奔自己的主人。
家丁的呼喊,让耿继茂下意识心里一惊,他刚要趴下身子,却只见几枚铁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呼啸而至。
耿继茂赶紧俯身,几颗铁球狠狠砸来,战马悲鸣倒地,耿继茂只感到一阵剧痛,跟着摔倒在了地上。
耿继茂想翻身起来,腿上的剧痛传来,他定睛瞧去,不由得放声嚎叫了起来。
“我的腿!”
家丁们赶到了跟前,看到血泊里的耿继茂,个个都是心寒。
耿继茂的右腿血肉模糊,膝盖以上的部分白骨森森,鲜血淋漓,仅靠一块皮肉相连。
“快,把少将军的腿绑起来!要是血流干,人就没得救了!”
家丁们上前,手忙脚乱,赶紧把耿继茂的腿勒紧,这才发现,耿继茂的右掌手指,也断了三根。
耿继茂很快就昏死了过去,家丁们胆战心惊,把他抬了下去。
“准备!”
眼看着清军到了山脚下,向山上推进,各个战壕里的南阳卫军站好战斗位置,上千杆火铳搭在土袋之上,黑压压的铳口,对准了前方的清军。
“射击!”
“射击!”
几乎是同时,双方一起开火,爆豆般的响声连绵不绝,山上山下,硝烟弥漫,模糊不清,犹如迷雾。
清军火绳枪虽然发射慢,但人数众多,排铳威力极大。不过南阳卫军也打聪明,他们借着土袋掩护,头盔精良,不断向下发射,每一轮排铳造成的杀伤,远远大于清军。
他们的震天雷也不再乱扔,而是瞄准了盾车和射击死角,那些负隅顽抗的清军死伤无数,架上来的小炮也被南阳卫军一门门摧毁。
尽管不断有军士中弹倒下,但南阳卫的排铳打击始终没有停歇,连绵不断,而且越打越熟练,越打越快。
一旦进入战争的氛围和状态,人本身的恐惧消失殆尽,脑子里剩下的只是服从军令,肆意厮杀。
“射击!”
军官们的怒喝声响起,火铳齐发,响声不绝,烟雾弥漫,汉军旗的火铳手,以及蒙古藩兵的弓箭手,他们身上血雾连连,被打的东倒西歪,一排排栽倒。
眼看着亡命而上的清军一片片冲上,一片片倒下,从山脚到山腰,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都是尸体和伤者。伤者在血泊之中呻吟哀嚎,有人满身血洞,有人肚肠直流,晃晃悠悠走动,形同鬼魅。
徐未朝暗暗心惊。他指挥着周围的军士,不断射击,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一个老兵。
火炮肆虐,火铳声对射中,双方将士纷纷倒下,南阳卫损失了五六百人,而攻山的汉军旗、蒙古藩兵,死伤了足有四五千人。
清军死战不退,犹自苦撑。南阳卫火器齐鸣,将士不惧伤亡,双方恶战连连,战壕前的尸体越积越多,已达五六尺之高。
令旗不断挥舞,鸣金声连绵不断,死伤累累之下,清军终于下了收兵的军令。
所有的清军脱离了战场,疯狂向后退去。南阳卫火炮齐鸣,清军退兵途中,又留下一路的尸体和鲜血。
第60章 心腹之患
长岭山前,清军大帐之中,睿郡王多尔衮居主位,正蓝旗饶余贝勒阿巴泰、镶红旗固山贝子尼堪、镶蓝旗镇国将军罗托、镇国公屯齐,科尔沁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土默特旗主善巴,汉军旗孔有德、耿仲明等将领分列下首而坐。
一众满蒙汉王公大臣、将领都是面沉似水,许多人更是脸色难看。
一座小小的长岭山,死伤了四五千人,更有怀顺王耿仲明长子耿继茂阵亡,一天时间,竟然劳师无功。
更为惊诧的是,前方传来消息,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子博洛率军攻打笔架山,全军覆没,就连阿济格和博洛本人,也没能回来。
不用问,阿济格和博洛,凶多吉少,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这也是白天的激战,多尔衮下令撤兵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汉军旗和蒙古藩兵的死伤惨重,而是因为阿济格和博洛阵亡的消息。
“你们看清楚了,笔架山守卫的是宁远卫? ”
阿巴泰说完,不由自主咳嗽了起来。
博洛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子嗣中,最有前途的一位,想不到就这样,丧命在了一座小小的笔架山。
“回饶余贝勒,是宁远卫,是图尔格主子亲眼看见的。”
清军哨探跪下,战战兢兢回道。
图尔格的军情传到黄太吉耳中,黄太吉也是大为震惊。一战而折损一位郡王,一位贝子,这在大清和明朝的交战生涯,绝无仅有。
“武英郡王是死是活,究竟有没有个准信?”
毕竟是一母同胞,又是两白旗的人,多尔衮的心痛,货真价实。尽管知道阿济格凶多吉少,多尔衮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没有了阿济格这员猛将,两白旗对抗黄太吉,胜算又少了一筹。
“回睿郡王,接到图尔格的禀报,皇上立刻下令贝勒杜度率达齐堪,幸达里,纳林,带领枪炮手前往笔架山,想要击溃明军,抢回武英郡王和博洛贝子。谁知道……”
哨探的犹豫让众人一惊,就连耿仲明也是抬起头来,泪眼婆娑。
“就是什么,快说!”
“就是什么?”
阿巴泰和多尔衮,几乎异口同声问了出来来。
从哨探惊恐的表情中,他二人也觉得大事不妙。
“睿郡王,饶余贝勒,……武英郡王和固山贝子的首级,就挂在笔架山中寨的……旗杆上……”
哨探说完,连连磕头,不敢站起身来。
“我的博洛!”
阿巴泰眼中含泪,面容憔悴,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武英郡王骁勇善战,想不到却折在了宁远卫手里。”
多尔衮恍然若失,轻轻摇了摇头,忽然开口。
“杜度攻打笔架山,到底情形怎么样? 笔架山上,有明军多少人?”
“回睿郡王,笔架山的明军大概五六千人。贝勒杜度带兵打了几个时辰,损兵折将,并没有攻上山去,反而又折了两千多人。宁远卫火器特别凶猛,火炮、火铳、震天雷,我军根本抢不上山去!”
哨探哆哆嗦嗦,帐中众人都是心惊。
即便是洪承畴十几万大军,也没有王公大臣丧命,想不到一个笔架山,损兵折将不说,还折了一个郡王,一个贝子。
“笔架山的是宁远卫,长岭山的也是宁远卫,吴三桂的部下,竟然这么难缠!我倒是小看了他!”
多尔衮轻声说道,面色凄苦。
“我的十二哥,想不到你就这样没了!”
多尔衮话刚说完,座椅上的耿仲明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的博洛!”
阿巴泰也是老泪纵横。此人虽然暴虐嗜杀,但极其宠爱子女,更是个“妻管严”,为了子女屡屡触犯律法,得罪黄太吉,也是满清一大佳话。
如今老年丧子,他心目中的悲伤,可想而知。
多尔衮抬起头来,看了看耿仲明,又看了看众人,皱了皱眉头。
“怀顺王,你不要悲伤过度,还是先回去休养,明日另有大战。”
这家伙死了儿子,哭哭啼啼,这些重大军事,又怎么谈下去。
“睿郡王,你可一定要为小儿报仇啊!”
耿仲明满脸鼻涕眼泪,嘴里唠叨着,被卫士搀扶了出去。
多尔衮暗自皱眉。耿仲明年过半百,但还没有到老态龙钟。走路都要人搀扶,这老小子倒挺会演戏。
“恭顺王、善巴,打了一天,将士们英勇奋战,辛苦了。”
多尔衮温声宽慰着脸色难看的孔有德和善巴。今天一战,汉军旗表现尤其出色。相同情形,即便是满洲各旗,恐怕也已经溃散了。
“睿郡王,多谢你的挂念。不过,我土默特部人丁稀少,今天死伤无数,伤筋动骨,明天的大战,还是让科尔沁的勇士冲锋陷阵吧。”
善巴满脸堆笑,心里却是在流血。一天就损失了**百人,再打几天,土默特部就要全军覆没了。
“巴达礼王爷,明天的攻山战,就靠你科尔沁的勇士了!”
巴达礼心里暗骂善巴,却不敢违背多尔衮的军令,连连点头。
“睿郡王放心就是,我科尔沁的勇士,任由睿郡王差遣!”
多尔衮满意地点了点头。科尔沁部落地域广阔,人丁兴旺,比土默特来的藩兵也多,明天也该让他们出出力了。
“睿郡王,今日一战,臣有些疑惑。长岭山上的宁远卫,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臣参加过济南城一战,此战觉得似曾相识。”
孔有德站了起来,脸色恭顺,恭恭敬敬一礼。
“恭顺王,你是说,长岭山上的宁远卫,是河南卫军?”
多尔衮大吃一惊,立刻反应了过来。
长岭山上的明军火器犀利、训练有素、不惧伤亡,这不就是当年的秦军吗!
济南城一战,岳托、马瞻、杜尔诂,三个王公大臣死于非命,河南卫军就是罪魁祸首。如今笔架山一战,又是阿济格和博洛。
除了王泰的部下,谁人有这能耐!
“睿郡王,饶余贝勒,以臣估计,不但笔架山上的宁远卫是河南军,长岭山上的也是。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凶猛,让我大清将士损失惨重。”
孔有德的分析,让众人都是连连点头。
火器凶猛,训练有素的,和长岭山上的明军一样。现在看来,都是河南卫军了。
“这样看来,王泰只带了一部兵马去了松山。”
多尔衮眉头紧皱,说完又陷入了沉思。
“尼堪,松山那边的战事怎么样?”
阿巴泰坐直了身子,眼睛里面,重新燃起了熊熊烈焰。
现在清军大兵西倾,明军一旦猛攻东西石门和乳.峰山,也不知道清军能不能扛得住。
“饶余贝勒,刚刚传来的军情,洪承畴大军攻打了一天,东西石门、乳.峰山告急,不过明军始终没有突破我军防线!”
尼堪低声回道,脸色难看。今天的血战,明军悍不畏死,枪炮犀利,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如今看来,长岭山是非攻下不可呢!”
多尔衮和阿巴泰对望了一眼,马上振奋了起来。
明军大军攻不破清军包围圈,后路被断,一定会慌乱。攻打下隔绝松山的长岭山,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军士匆匆忙忙进来,呈上文书,多尔衮打开,不由得一惊。
“各位,皇上军令,松山今日一场大战,明军粮草不足,已显不利之势。明军军心不稳,近期必会溃逃。皇上派了一万援军,新增了十五门红衣大炮,200门大小火炮,让我部守住长岭山通道,伏击明军!”
多尔衮看着一众将领,目光炯炯,又变的从容镇定。
“马上准备攻打长岭山的器械,把长岭山围实了。伺机伏击松山溃散的明军,不能让他们轻易通过!”
众将听令,都是满面红光。
五万大军,围点打援,据险而击,终于可以痛快淋漓厮杀一场了。
孔有德则是暗暗心惊。围住长岭山,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兵马? 他部下的汉军旗,岂不是要拼光?
“睿郡王,明军的援军,从松山赶过来了!”
又有军士大踏步进来,单膝跪下禀报,让多尔衮等人心里一惊。
“出去看看!”
夜色黄昏,万军从中,“王”字大旗飞舞之下,一匹青黑色的战马之上,肩披红色披风的年轻武将,甲胄贯身,雄壮异常,身旁精骑环绕,漫山遍野,迤逦而来。
长岭山上欢腾一片,刘朝晖、李信等人也是喜笑颜开,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一战,死伤近千人,现在援军到达,王泰亲自挂帅,让所有河南军将士士气大振。
“王泰!”
多尔衮打马向前,看到众将簇拥下的王泰,他瞳孔收缩,脸色变得凝重,不由自主勒住战马,在马背上坐着了身子。
济南城头上的恶战,他历历在目,城头上那个大明武夫罪恶的身影,他记忆尤深。
步卒面色黝黑,脸上都是风霜之色的,大阵滚滚而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让人心跳加速,矫捷剽悍的骑兵护住两翼,炮口幽幽,硬弓火铳,箭袋羽箭满簇,龙精虎猛,确实是大明的精锐。
秦军训练有素,火器犀利,士卒不畏身死,军纪森严。眼前的河南卫军也是如此。今日一战,若不能大破河南卫军,早晚都是大清的心腹之患。
可以说,河南卫军的存在,已经成了大清国的心腹之患。
“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看到明军肃穆的军容,多尔衮脸色难看。这一场国战,大清国死伤累累,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要是不能将王泰军击溃,不但隔绝松山、切断粮道无从谈起,明军很有可能反攻,解了锦州之困。
而大清国伤筋动骨,又要退回大凌河、义州以东。
“准备迎战!”
传令兵在大阵中纵马奔腾,大声呐喊,整个清军大阵都动了起来。
明军大阵之中,王泰举起千里镜,向着前面的清军大阵看去。尚未挖好的壕沟横在大阵之前,一片狼藉。。
壕沟之后,清军严阵以待,大阵之中无数小阵,无边无际,连绵数里。
而在长岭山前,清军尸体层层叠叠,看样子,这里经历过一场恶战。
“多尔衮,想不到这家伙亲自出马,有几分意思。”
王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清军大阵,冷冷哼了一句。
“安营扎寨,向洪督禀报长岭山的军情。”
王泰军令下达,宣府军掘壕树栅,贴着南阳卫安营扎寨,互为犄角。一时间整个明军大阵,都是动了起来。
看到王泰并没有下令攻打,一行清军将领的心里,都是微微一安。
第61章 历史的必然
松山堡,洪承畴总督行辕。
连续两日苦战未果,未能突破清军的防线,此时的明军将领,包括洪承畴,个个都是如坐针毡,完全没有了刚开始时的镇定和自信。
洪承畴脸色憔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下面将领们的争吵,他不闻不问,仿佛与他无关。
他虽然统领八镇兵马,仅曹变蛟,吴三桂两部敢战,其余六总兵或心思太活,或其部孱弱,部下一盘散沙,心思各异,即便是十万大军,又能如何?
听到清军隔断松杏,粮草不济,这些个家伙,个个都慌了手脚。
洪承畴曾有过私心,他试图利用明军将士的求生之心,激发其决一死战的勇气,早日突破清军防线,但很显然,人心皆私,功亏一篑。
明军的机会,在于等黄太吉来援之际,一举击败清军,如此一来,关外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平安无事。黄太吉率援军自沈阳而来,人马疲惫,难以在短时间内集结。如能众志成城和清军决战,大举杀伤清军,必会迫使黄太吉退军。
可惜,麾下众将,显然没有血战到底的勇气,人人敝帚自珍,突破清军的包围圈,显然不太乐观。
要突破清军的防线,早就突破了,也不会20日一无所获,黄太吉的援军来了,反而能得逞。
“洪大人,建奴断绝粮道,我军粮草不济,即便解围锦州也毫无意义,建奴屯于义州,迟早再次围困锦州,我军若是久留,必会一败涂地。如今军中乏粮,不如返回宁远,再作打算。”
张若麒迫不及待开口,让洪承畴大吃一惊。
张若麒一直催战,如今口风突变,竟赞成退回宁远,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突围可不是撤兵,肯定要面对清军的重重截击,死伤多少,无法预料。
来已经有些意动的洪承畴,又变的犹豫起来。
“张大人,王泰率军才走一日,况且,我军在长岭山和杏山还有近两万大军,后路并未被断。现在就谈退兵,有些太过仓促吧。”
洪承畴耐心劝道,心中恼怒至极。
这些个无用的书呆子,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时候选择撤退,不仅救援锦州无从谈起,就连多少人马能退回锦州,也尚未可知。
“王泰即便能击退建奴,军中乏粮,还不是要退回塔山以西。况且,长岭山区区5000人,恐怕早已经被建奴击溃了吧。”
马绍愉脸色煞白,说话也是颤颤巍巍。
“洪督,以5000之众,对数万建奴,你觉得有胜算吗?如果洪督犹豫不决,粮草断绝,到时候十万大军进退两难,不是等着让建奴劫杀吗?”
山海关总兵马科冷笑一声,说的话如刀子一样,直扎洪承畴的内心。
锦州即便失陷,不过祖大寿万余兵马。如果等到粮道断绝,粮草全无,十万大军土崩瓦解,那可就是国本动摇了。
“洪大人,事关重大,莫若退回塔山以西,徐徐图之。其中缘由,回朝以后,本官自会向兵部和天子呈报。”
张若麒的话语,让洪承畴面色大变,笑容不自觉堆起。
“张大人,此事本督自会考虑,自会考虑。”
洪承畴转移了目光,看着堂中众将官,微微思考片刻,接着开口。
“诸位将军,如今还有两日粮草,是继续攻打,还是打通后路,退往塔山以西,请各位共同定夺。”
洪承畴话语平淡,却让邱民仰大吃一惊。
洪承畴是一军主帅,他不乾坤独断,
却要众将官共同决断,看似大公无私,却是屈从于张若麒的意愿。
“本官同意撤往宁远!”
张若麒面色凝重,第一个开口。
“我也同意撤往宁远。”
马绍愉心里七上八下,也是赶紧开口。
“下官同意撤往宁远!”
“下官附议!”
“末将也同意!”
马科、白广恩、唐通、王朴等人,众将官纷纷表态同意,轮到吴三桂时,他面有难色,长久不语。
“洪督,果真是势不可为吗?”
吴三桂脸色难看,很久才吐出一句话来。
此刻的他,若是轻言撤兵,难免被人指责不忠不孝。
“长伯,如今只有两天的粮草,指望两天就突破清军的防线,显然不太乐观。本督也是没有办法。”
洪承畴耐心劝慰,心中暗自摇头。
既然知道锦州危急,为何各军作战时不肯尽全力。吴三桂的宁远卫兵强马壮,两万大军,光是骑兵就有六七千人,但死伤四五千人,便畏手畏脚,意在保存实力,何来事不可为?
但观驻军,都是浅尝辄止,无人肯孤注一掷。13万大军,血战二十多日,仍有11万之多,真以为这是自己家门口,粮草无忧?
“吴将军,如今粮草不济,后路被建奴所断,即便是解了锦州之围,又能如何? 没吃没喝,还不是被建奴一击即溃,于事无补。”
监军张若麒侃侃而谈,语气急促。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指望解锦州之围,大军能安全退回宁远,已经是求之不得。
“吴将军,不要坚持了。祖总兵知道你的难处,不会怪你的!”
密云总兵唐通,也是站出来劝道。
“吴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总不能看着,10万大军困死在这松山吧!”
监军马绍愉,此刻也是大声喊了起来。
辽东巡抚邱民仰看了一眼吴三桂,嘴角微微上扬,却是一言不发。
锦州守将祖大寿,吴三桂的舅父兼姑父,将门之后,世袭宁远卫军职,为宁远望族,关外豪门。与其联姻的吴三桂家族也是良田万倾,豪富无出其右。
祖大寿在关外权势滔天,祖氏满门都获封官职。祖大寿的兄弟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弼,子侄祖泽远、祖泽沛、祖泽盛、祖泽法、祖泽润、祖可法等,都是上自总兵、下至副将、参将、游击的各级军官,分驻宁远、大凌河、锦州诸城,军权之盛,令人望而畏之。
祖大寿兄弟的宅第也是结构宏杰,甲于城中,重门复室,金碧辉煌,甃砖石砌,雕刻奇形,文垣粉墙,穷极华丽,而祖大寿之家,则尤为侈奢,即便是中原的巨室之家,也不及祖大寿的奢靡。
祖大寿手握重军,家丁数千,族党甚强,锦州是大明防御重点,朝廷也决不会坐视锦州失陷。
不过,祖大寿作为一方前锋将领,战乱之余仍有心思敛财占田,修筑美宅,真是何等从容……
祖大寿在辽东声名卓著,满清黄太吉一直致力于招降祖大寿,甚至到了在梦中与祖大寿相见,并且想和祖大寿桃园三结义的地步。
“昔汉昭烈与关张二人,异姓也,立盟之后,始终不渝,名垂后世,至今称焉,将军其鉴斯而速答之……”
这是黄太吉给祖大寿的亲笔信,天下无人不知。
祖大寿权势滔天,在关外一手遮天,人人只知有祖大寿,而不知大明天子和朝廷,更不用说他这个空有其名的
辽东巡抚了。
不过,一想到祖家在黄太吉麾下效力的那些子侄,邱民仰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
祖泽润,祖大寿从子,崇祯四年(1631)降后金,隶汉军正黄旗,授三等子,任兵部右参政。
祖泽远 ,祖大寿从侄。崇祯四年(1631)降后金。其父祖大权为后金冲锋陷阵战死,以世袭牛录章京职,擢礼部参政。
祖可法,祖大寿养子。崇祯四年(1631)在大凌河之战中,作为人质被扣留在清军大营。次年五月,从征归化城,授爵一等男,任都察院承政。崇祯十一年(1638)七月,改任都察院右参政。
至于其他或明或暗与清军藕断丝连的祖家人,就不得而知了。
崇祯十一年,祖大寿曾三次被朝廷征调,皆不应征,坐视清军烧杀抢掠。松锦之战前期,祖大寿坐视茶叶山,蔡家楼,壮镇台等据点沦陷,没有出一兵一卒救援。可见其嚣张。
也不知道,祖大寿和吴氏镇守关外,对大明王朝是福是祸?
邱民仰一言不发,张斗目光迷离,洪承畴看了看面色各异众人,最终开口。
“长伯,国事为重,还是先突围,再作打算。”
“末将遵命。”
吴三桂见事不可为,摇头叹息,轻轻点了点头。
祖大寿既是吴三桂舅舅,又是吴三桂的姑父。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娶了祖大寿的妹妹,后来祖大寿又娶了吴三桂的姑姑,双方是亲上加亲。因此退兵对于吴三桂两说,确实是比较艰难。
“诸位,既然大家决定撤军,大军就跟在王泰军之后,一举打破建奴圈套,回到塔山以西。大家觉得如何?”
既然决定了退兵突围,洪承畴反而心安了下来。
退兵是众将臣共同决定,又有朝廷监军共同为证,他洪承畴只不过是博采众议而已。即便朝廷秋后算账,和他也应该没有什么关联。
“洪大人,按照我大明官军军中惯例,突围和撤军之时,大军要分为左右二翼,以免被建奴一举击破。还请洪大人斟酌。”
张若麒拱手行礼,卖弄博学,当即就否决了洪承畴的提议。
洪承畴轻轻一笑,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堂中众将。
“诸位将军,正如张大人所说,我军分为两部,左路为王朴,马科,唐通三镇;右路为吴三桂,白广恩,王廷臣三镇。本督和丘大人、曹变蛟固守松山。六镇大军突围之后,和河南卫军一起,再和本督手下精锐内外夹击,击破建奴包围,回到塔山以西。”
松山城到杏山一路多系平地,即便是到宁远也无太大的险要可供伏击。如果能内外夹击,打破清军突围,也许能伺机反击。
洪承畴走到大桌旁,指着桌上的沙盘,布置了起来。
“左路王朴,马科,唐通三镇;从尖山入杏山,此处有河南军两卫把守接应,成功的可能性较大。”
王朴,马科和唐通三人一起上前领命。
“右路吴三桂,白广恩,王廷臣三镇,沿松杏大道奔长岭山,再到塔山,如有可能,和王泰部一起占领长岭山,接应大军从松山撤出。”
吴三桂郁郁寡欢,众将也是心思各异,都是抱拳领命。
“吴三桂,曹变蛟,立即派人前去,打探王泰部的消息。如果长岭山没有丢失,速速回来禀报!”
众将官退去,洪承畴微微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援锦大军,死伤惨重,无功而返,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向天子和朝廷交待。
第62章 私心作祟
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夕阳无限好,只是远远望去,残旗破车,满地的残肢断体,尸体层层叠叠,焦黑的土坑,满地的血污,空气中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腐臭味,让人触目惊心,恶心作呕。
刚开始时,两军还掩埋尸体,近几日血战连连,双方心思各异。明军血战连连,粮草不济,军心摇动,无心埋葬尸体。清军则是因为大军西倾,兵力捉襟见肘,不敢出来掩埋尸体。
原野上,那些死亡军士的尸体,无人理睬,他们躺在山野上,任凭尸体被野狗鹰鹫啄食,最后变成白骨,无人问津。
虽然是夏季,但由于是海边,并不是十分炎热,再加上只有两三天的功夫,否则尸体腐烂,也许会引起瘟疫,使得大军不战自溃。
夕阳西下,军营中星星点点,熊熊的火把点起,照的营中晦暗不明。仔细看去,各营都在收拾行装,准备撤离。
一场虎头蛇尾的国战,一盘散沙,人心皆私,终于要草草收场。
不过,如果能够保存九边精锐,来日方长,还有机会和清军战场厮杀,一决高下。
大同部大营,大同总兵王朴坐在大帐中,眉头紧皱,眼前的酒菜,都没有动上几筷。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王朴幽幽叹了一声,终于端起酒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清军倾国而来,十面埋伏,龙精虎猛,明军犹如瓮中捉鳖,粮草不济,惶惶然退兵……
这夕阳,岂不是预示着大军的命运?预示着大明王朝的命运?
王朴的心中,充满了悲凉。
难道说,他王朴,就要丧身在这荒山僻野?
一旦他遭遇不测,他府中如山的金银珠宝,数十上百的娇妻美妾艳婢,他家族数不尽的商铺、田产、买卖,岂不是要拱手他人?
跟着大军突围,只会是清军的众矢之的,突围的机会微乎其微,自己还可能丢了性命。
四面楚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王朴独自一人发愁冥想,直到大帐外完全黑了下来。
一个身材纤瘦,铠甲头盔不符身材的卫士过来,挨着王朴坐下,重新倒了一杯酒,递到王朴嘴边。
“大人,再饮一杯。”
卫士娇滴滴的声音,令王朴如梦初醒,他接过卫士递过来的酒杯,对卫士凄然一笑。
“春桃,要是大人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啊?”
王朴说完,喝掉杯中酒,放下酒杯,搂住卫士,狂啃了起来。
卫士气喘嘘嘘,很快被脱去了铠甲和头盔,里面只剩贴身的小衣,身段窈窕,千娇百媚,明艳动人。
军中严禁携带女子,何况是九边精锐,赶赴国难。这王朴世家子弟,声色犬马,骄奢淫逸,也是胆大包天。
“大人,你不能有事,我也不想死啊!”
春桃媚眼如丝,一边忍受着王朴的粗暴,一边轻声细语,楚楚可怜。
“老子先让你欲仙欲死!”
王朴眼珠发红,上下其手,把多日来心头的压力,完全就要在侍女的身上释放。
“大……人,你不……要这么……粗鲁啊!”
“你个小**,大人我就喜欢霸王硬上弓!”
衣衫被一件件扔下,帐内压抑不住的男女呻吟声传来,大帐外的卫士都是竖起耳朵,心痒难耐。
不用问,王大总兵和以前每次大战前后一样,又开始释放自我了。
片刻之后,释放了压力的王朴坐起身来,大汗淋漓,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满面潮红的春桃服侍王朴穿好衣服,自己也收拾一下
,过去给王朴斟茶。
“春桃,你可是越来越骚了!”
“大人,你也是越来越厉害,让人受不了!”
“怎么样受不了啊?”
“大人,你好坏!”
二人正在打情骂俏,外面家丁王大的声音响起。
“大人,马总兵和唐总兵来了,就在帐外等候。”
“请他们进来。”
王朴摆摆手,春桃赶紧退入了帐内。
马科和唐通进来,里面奇异的味道,让他们眉头都是一皱。看到王朴独自饮茶,都是暗暗摇头。
这个勋贵子弟,什么时候都是享受第一。
“白兄,唐兄,喝茶!”
王朴站了起来,请二人坐下。他端起茶杯,细细品了起来。
“王军门,后半夜就会突围,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
马科迫不及待,首先问了出来。
大军突围,事无巨细,件件都要统筹安排。这家伙,光管享受,什么事情都不过问。
“营中不是在准备吗,马兄放心,误不了大事!”
王朴心头又是压抑起来,刚刚放松的心情,被破坏殆尽。他强忍心头的不快,皱着眉头喝起茶来。
他大同部的军事,又岂是要他马科一个外人插嘴。况且,只要一提到杀人如麻、暴虐嗜杀的鞑子,他心里面就烦躁不安。
“鞑子兵强马壮,二十多天厮杀下来,我部下死伤了四千多兄弟,松山堡里都是伤员!终于要退兵了!”
马科靠在椅子上,品着茶,眼睛里面毫无神采。
至于大军突围,那些伤员是死,还是如何安排,就交给洪承畴了。
“谁说不是!鞑子太能扛揍了,我部下也是损失了三千多人!不过,杀了不少鞑子,对朝廷也算是有个交待!”
唐通的话里,欣慰多于唏嘘。
马科和唐通的话,让王朴心头轻松不少。已经死伤了这么多人,杀了清军无数,对朝廷是有个交代了。
“两位说的是!我大同部更惨,损失已经有六千多人,几乎是死伤过半。再这样打下去,迟早全军覆没!”
王朴脸色红润了些,有了一丝笑容。
“粮草不济,今夜撤兵,打破建奴围困,再反打回来,这能行吗?”
唐通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目光看向了马科和王朴二人。
看的出来,他本人对突围反卷,也并没有多少信心。
“鞑子兵强马壮,处于野战,咱们能突围出去,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马科冷哼一声,摇了摇头。
“洪督和曹变蛟部,披甲士最多,标营更是锐不可当,突围出去,应该比咱们兄弟容易!”
“马军门说的是!来来来,喝茶,喝茶!”
王朴心头大定,赶紧让卫士给二人添茶,脸上笑容满满。
马科看了一眼大帐里面,淫笑了一声。
“王军门,你这里面,不会是另有乾坤吧?”
唐通也是好奇地看向了帷幕之后。
“等突围出去以后,我请马兄、唐兄好好放纵一下。到时候,可不要和我抢啊!”
“一定!一定!”
三人虚举了一下茶杯,各自哈哈大笑了起来。
“马兄,唐兄,你们说,杏山驿的河南卫军,考得住吗?”
王朴小心翼翼,又问了起来。
“守得住又能怎样? 还不是窝在城里面,鞑子的红衣大炮可不是吃素的!”
马科冷笑了一声。对于河南卫军,他可没有丝毫的好感。
他看着王朴,脸色凝重。
“王军门,什么事还得靠自己。想指望河南军,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马军门,这样说来,长岭山那边,也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唐通狐疑地看着马科。他倒觉得,河南卫军的实力不错,又有宣府军协助,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东西石门、黄土岭,乳.峰山,清军足有10万,塔山大道、杏山、从北到南,再到海边,清军怕是有**万之多。五千人对四五万,也许王泰还没有到,长岭山已经丢了!”
马科看了一眼王朴和唐通二人,摇头苦笑了一声。
“咱们这左翼大军,各兄弟自求多福吧!”
马科的分析和话语,让王朴的脸色,立刻阴沉了起来。
马科和唐通离开,王朴心神不定,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
“大人,你找小的。”
家丁头目王大进来,毕恭毕敬,向王朴行礼。
崇祯朝,各大权贵豢养家丁,已是蔚然成风。家丁虽然数量不多,从数百到两三千不等,但他们弓马娴熟,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大军也是靠他们冲锋陷阵,才得以对战。说起来和河南卫军相似,不过河南卫军虽然靠的是基层军官,但普通卫军的悍勇才是关键。
宁远总兵吴三桂能够勇冠三军,也是靠吴三桂的三千家丁,勇悍好战,从不退缩。
王朴的家人王大也是如此,雄壮异常,勇力过人。而王朴豢养的一千多家丁,也是他逃命的依仗和本钱。
“王大,晚上的撤军,兄弟们做好准备了吗?”
“大人放心,确保大人无忧!”
王大抱拳说道,肃穆异常。
“好!”
王朴满意地点了点头,叫王大靠近了些,在他耳边低声细语起来。
“大人,你是说……”
王朴说完,王大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王朴。
“怎么,我做事,还要你个下人教我吗?”
王朴脸色一变,冷冷哼了一声。
“不敢,不敢!小人以大人马首是瞻!小人即便是肝脑涂地,也要保大人周全!”
王大心惊肉跳,赶紧肃拜,不敢再多言。
“知道就好,赶紧下去准备。小心些,不要被他人发现!”
王大领令离开,王朴朝着帐幕里,轻声咳嗽了一下。
春桃身着甲胄出来,轻轻施了一礼。
“大人,有何吩咐?”
“替本大人更衣,披甲!”
王朴轻轻抚摸着春桃的脸蛋,爱意满满。
“今晚跟紧了,千万别跟丢了。要是落到鞑子手里,可别怪我救不了你!”
“大人,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春桃脸色大变,赶紧上前,帮王朴披甲。
“春桃,你说,我要是临阵脱逃,朝廷不会拿我怎么样吧?”
春桃不由得一惊,手里的铁盔,差点掉到地上。
看样子,自己的这位相公,又一次要临阵脱逃了。
“大人,你是九边重将,勋贵之后,到时候多使些银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应该不会有事。”
春桃满脸堆笑,奉承着自己的主人。
不管怎样,只要他不抛弃自己就行。
果然,王朴重重点了点头,脸色发红。
“不管仗打成什么样,总要保住性命才行。跟着大军突围,早晚被黄太吉包了饺子。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
私心作祟的王朴,终于暴露了本性。
第63章 早有注定
夜色苍茫,山上星星点点,火光闪耀,中军大帐之中,刘朝晖和李信等一众南阳卫将领都是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见过大人!”
西蒙则是来了一个西方的军礼,并没有单膝跪地。
“兄弟们,辛苦了!”
王泰温声说道,虚托了一下,众人都是站起身来。
“今日一战,兄弟们伤亡如何啊?”
“回大人,战死500多人,伤400多人,共970多人死伤。”
谈到伤亡,刘朝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不过大人放心,鞑子的伤亡,至少也是三四千人!”
杨当国在一旁赶紧补充。
“刘朝晖,李信,跟我去看看伤员吧。”
王泰拍了拍杨当国的肩膀,神色凝重。
伤兵营房里灯火通明,虽然设施简陋,但宽敞明亮,干净卫士,护士和医官在其中忙活,呻吟声不断,但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大人,您来了!”
“见过大人!”
看到王泰进来,许多伤兵的眼睛,都是亮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好样的!你们都是我大明的英雄!”
王泰在营房中走动,神色肃穆庄重。
“兄弟们,你们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你们一个不剩的带回河南。轻伤的继续从军,重伤的发挥余热,生活上,自有军中照顾!”
一番话说下来,营房中的伤兵,人人都是脸色发红,眼睛闪亮。
“兄弟,你叫什么?受什么伤?”
王泰来到一个伤兵身前,看着他还有些稚气的面容,一只眼睛纱布缠绕,估计是伤了眼睛。
“大人,小人胡家福,伤了一只眼睛,治不好了!”
伤兵恭恭敬敬,神色黯然。
“胡家福,振作些!瞎了一只眼睛,还可以继续上战场。就凭你是我河南卫军的好汉,找个娘子不麻烦。要是实在找不到,我替你做主!”
王泰的话,让胡家福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起来。
不过他的神情,显然振奋了几分。
“兄弟,你这胳膊……”
看到年轻的战士强忍疼痛,只剩一只手臂,王泰心头难受,一时语塞。
“大人放心,小人死不了!一只胳膊不算什么,要不是跟着南阳卫,小人一家老小,早已经饿死了!小人不怨任何人!”
年轻战士朗声说道,额头冒汗,显然伤口疼痛难忍。
“医官,好好照顾他!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唯你是问!”
王泰用手抹去战士额头的汗水,郑重其事。
“好好养伤,将来可以继续呆在军中,当教官、负责辎重、后勤等等。上不了战场,还可以继续和兄弟们在一起。千万不要放弃!”
“多谢大人!”
战士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出了伤兵营,王泰长长吐了口气。
半山腰的山坡上,一具具尸体摆满了山坡,王泰神情黯然,长久没有话语。
这些年轻的战士,流血牺牲,没有侮辱军人的称呼,维护了士兵的尊严,希望他们的英灵,能够保佑大明的子民。
“李总兵,明日一早,调宣府军的2000火铳兵上来,和南阳卫一起守住长岭山。那些阵亡将士的火铳,就送给宣府军的兄弟吧。”
明天一早,清军肯定会狂攻长岭山,让宣府军协守,正好加强南阳卫的防守能力。
“王大人,要不要
再调些火炮上来?”
山西总兵李辅明作为王泰的副手,也是久经沙场。清军势大,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不用。松杏大道虽然狭窄,但一来防止鞑子正面攻击,二来还要保护长岭山侧翼,不让鞑子从杏山以南偷袭。”
“王大人,鞑子有四五万大军,火器齐全,咱们这一万来人,守得住吗?”
山下清军大营绵延数里,一片星火的海洋,李辅明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放心吧,李总兵。”
王泰看了一眼地上战士们的尸体,脸色阴沉,语气阴冷。
“明日一早,我河南军三卫会汇聚来援。一万六千大军,加上咱们一万五千人,要和鞑子来一场真真正正的决战!”
李辅明心惊肉跳,王泰南阳卫部今日折了九百多人,看来,是真惹火了王泰。
三万对五万,明日一战,不知会是怎样的血腥和惨烈?
回到大营的途中,正要问起白天详细的战况,军士禀报,说是去松山报信的哨探回来了。
王泰不由得一愣,难道说,一路上畅行无阻,清军没有任何的阻挠?
“大人,长岭山去松山,一路上都是清军的游骑。弟兄们死伤不少,闯不过去,只能退了回来!”
王泰点了点头。看来清军是从杏山南面突进松山,隔断了松山到海边这一带。以此推断,清军的长壕,只有长岭山这一块是缺口了。
想起历史上明军缺粮,计划突围,各军各自逃散,九边精锐毁于一旦的惨状,王泰的脸色,忽然变的惨白。
一旦洪承畴架不住张若麒等人的压力,决议突围,王朴会不会先逃,各军会不会效仿王朴? 洪承畴会不会被困投降?
“杨震,你和张煌言带亲军骑兵,一定要肃清长岭山到松山的清军!见到洪承畴以后,向他禀报这里的军情!”
王泰顿了顿,脸色十分难看。
“如果遇到突围的明军,让他们退回松山坚守,或到长岭山与我军汇合。”
杨震和张煌言下去准备,王泰面色阴沉,恍然若失。
刘朝晖和李信对望了一眼,刘朝晖撅撅嘴,示意李信劝解。
“大人,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做的已经够好。”
李信上来,语气平缓,似乎是有感而发。
“李信,如果我调河南军早日东进,也许已经击破鞑子的防线,锦州已经被救援。”
王泰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想当然有些后悔。
“然后呢?”
李信微微一笑,问出一句话来,王泰一时语塞。
“救了锦州又能怎样,朝廷不可能放弃锦州,援锦大军退去,鞑子照样会卷土重来,再围锦州。”
李信看着山下的清军大营,继续杀人诛心。
“大人,不能快速突破清军包围,这场国战,就已经结束了。漫长的粮草补给,远道而来的各镇兵马,已经决定了这场大战无疾而终。现在,就看大军能不能安全撤回了。”
李信的话,让王泰一时惊诧,随即陷入了沉思。
朝廷让洪承畴克日东进,解救锦州,也是无可奈何。从关里到关外,长达千里的粮草补给,不可能长期作战。十几万大军,二十天的功夫,始终没有突破清军防线,到底又是什么原因?
要知道,大军可是有三千五百多门大小火炮。
难道说,13万大军,3500门火炮,数万火铳兵、四万骑兵无济于事,河南卫军三万人东进,就可以击溃清军,救得了锦州?
还没有三万大军,笔架山
的赵应贵,无论如何都不能动,长岭山的刘朝晖,也不能动。
那么,河南三卫,加上亲军,不到两万人,就能改变战局,改变历史的走向。
王泰的心里,犹如压了千斤巨石一般,说不出的压抑。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世间之事,自有定数,积重难返,人心皆私,不是他小小一个王泰,就能力挽狂澜。
想要拯救世界,英雄可没有那么容易当。
人心皆私,国家大事,就是坏在了这四个字上。
“大人,世间之事,最是人心难测。你一片公心,率河南军千里迢迢来援,以为能力挽狂澜,改变国运。岂不知人心皆私,大事难成!”
看到王泰沉默不语,李信也是难受。
热情似火,雄心勃勃,一腔热血,却被现实的一盆冰水淋的冰冷刺骨。
“你们都去歇息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火把熊熊,火光摇弋,照在王泰的脸上,忽明忽暗,他不声不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朝晖和李信告退,山坡上只剩下王泰一人,他独自坐在那里,看着远处出神。
不知不觉,夜色深处,天气凉了下来,山坡上,警戒的军士来回走动,刁斗声不时响起,呼噜声不断传来,白天的一场大战,将士们早已经疲惫不堪。
火光照耀之下,几十匹骏马奔腾而来,到了山脚下,骑士们停下,纷纷向山上而来,为首之人,似乎正是张煌言。
王泰不由得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煌言这个时候回来,匆匆忙忙,肯定是有要事发生。
“大人,大事不好!”
张煌言等人上来,向王泰抱拳行礼。
王泰看的清楚,张煌言身后,还有几名明军士卒,但不是河南军中之人。
“出了什么事,杨震呢?”
“回大人,亲军击溃了鞑子游骑,杨震去了松山堡。半路上抓到几个逃军,他们说是大同部王朴的部下,小人觉得军情紧急,就把他们带了回来。”
张煌言说完,对着身后的明军溃军说道:
“这是王大人,还不从实招来?”
“王大人,小人几个不是逃军,小人是王朴将军的部下。小人们跟着他突围,谁知道半路遇到鞑子的伏兵,小人几个被冲散。”
看到王泰的目光扫了过来,带头的明军慌忙跪下。
“你们是何时突围? 是大同部还是其它几镇大军一起?”
王泰脸色铁青,眼神寒了起来。
“回大人,我们是子时突围,只有大同部,大军沿着灰窑山向着海边,路上遇到鞑子,所以冲散了。”
溃兵的话,让张煌言冷笑一声,怼了回去。
“不过几百鞑子的散兵游勇,就让你大军惊慌失措。真不知道,你们的上万大军,是不是泥捏的?”
张煌言怒斥完溃兵,转过头,却发现王泰目中露出痛苦之色。
张煌言心惊,正要说话,王泰却是摆了摆手。
“张煌言,你和李总兵带宣府部骑兵,今夜巡查松山到长岭山的大道,截杀鞑子游骑,确保大路畅通。”
张煌言和李辅明领令而去,王泰幽幽长叹了一声。
正如历史上一样,军无战心,大同总兵王朴率部先逃,各总兵纷纷效仿,且战且闯,各兵散乱,明军步骑相互践踏,弓甲遍野……
幸运的是,此刻洪承畴还没有突围,松山到长岭山大道还算畅通,这些家伙即便带兵逃窜,也没有十面埋伏和那么大的阻力。
第64章 惊骇
辽西走廊,松山沿海,温暖舒适。
洪承畴,这位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在中原剿杀流寇的战事中屡立战功,升任陕西三边总督,清军屡入塞,因而被崇祯帝重用,担任蓟辽总督,主持关外战事。
作为大明蓟辽总督,十二年老督师,洪承畴在流寇之战中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即便是和关外清军对垒,也是互有胜负。但就是这位封疆大吏,朝廷重臣,手握大明九边精锐,却一次次在紧要关头游移不定,极易屈从于外力,终于同意了突围。
对于呆在松山城的洪承畴来说,自从白日下了突围的军令,他一直就魂不守舍,坐卧不安。
突围一旦成了溃退,他就是百死莫赎了。
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睡着,谁知道刚刚进入梦乡,“通通”的敲门声响起,洪承畴猛地睁开了眼睛。
外面巨大的嘈杂声传来,卫士在房外大声喊着,不停敲门。
“洪督,出大事了!”
洪承畴心里一惊,立刻坐了起来,灯光亮起,洪承畴披上衣服打开了房门,沉下了脸来。
“何事如此惊慌? ”
卫士满头大汗,惊惶不安。
“大人,大事不好!左右两翼大军,都撤军了!”
“撤军就撤军,何必惊惶?”
洪承畴脸色一沉。撤军令已经下达各军,子时一过,就可以突围,何必大惊小怪。
“大人,各军不是两翼大军突围,而是各军各自突围!”
洪承畴眼前一黑,心头如遭巨击,呆在当场,片刻,他才如梦初醒。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大人,如今丑时刚过。”
卫士的话,让洪承畴一时间心乱如麻。
王朴先逃,一场本该相继掩护有秩序的突围很可能演变成一场大溃败。大军一盘散沙,乱糟糟一片,无力反击。这个时候,万一进了清军包围圈,岂不是大事休矣。
“两翼大军何时突围?谁人先动?各自撤往何方?”
洪承畴毕竟是一军主帅,这个时候,强自镇定了下来。
“大人,据部下将士亲眼所见,大同王朴部先逃,随后山海关马科部逃逸,密云总兵唐通和吴三桂、王廷臣、白广恩各部相继撤离。”
“知道他们走的是那条路线吗?”
“大人,这个,小人还不得而知。”
“那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去查!”
洪承畴脸色铁青,大声怒喝了起来。他心急如焚,不安地在屋中踱起步来。
“王朴,你这个狗杂种,你要让本督死无葬身之地!”
洪承畴高声怒骂,脸上肌肉抽动,可见愤怒之极。
“洪大人,怎么会这样?如今却该如何是好?”
监军张若麒和马绍愉急急忙忙闯了进来,二人都是一脸的惊慌。
“洪大人,大军溃散,建奴十面埋伏,你得想个万全之策啊!”
马绍愉官帽都没有戴,额头上都是汗水。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形。等哨探查明,咱们再从长计议。”
洪承畴和颜悦色,心里面却早已烦躁不安。
这个时候,只知道哭爹喊娘,怨天尤人,于事何补?
“洪督,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辽东巡抚邱民仰和大同监军张斗进来,二人脸色都是阴沉。
“王朴这狗贼,他竟然敢临阵脱逃,实在是罪不可赦!罪不可赦!”
张斗脸色铁青,使劲跺脚。
他去找王朴议事,整个营盘空无一人。大同
部临阵先溃,他这个大同监军,也算是当到头了。
朝廷为什么让他当大同部的监军,他心知肚明。不就是因为报纸上所说,以及王朴平时劣迹斑斑。现在鸡飞蛋打,希望王朴还能保存一些实力,不至于全军覆没,不然谁也脱不了干系。
“各位,咱们还是去大堂等候消息吧。”
洪承畴披好擦的干干净净的衣甲,和心慌意乱的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洪承畴猛然站住脚步,大声喊了起来。
“曹变蛟,让他赶紧来大堂见我!”
曹变蛟进来,向众人行礼。洪承畴看着他,脸色难看至极。
“曹变蛟,事情你都知道了。留下五千兵马守城,你和其他将士,随本官一起突围。”
曹变蛟显然也知道了王朴先逃,各军乱糟糟撤去的消息。他看了看堂中众人,眼神犹豫。
“曹变蛟,你还有事吗?”
洪承畴脸色一沉,看样子就要发作出来。
“洪督,长岭山那边,王大人只是去了一日,要不要再等一下王大人的消息?”
曹变蛟犹豫着说了出来。
张若麒和邱民仰等人,都是眼睛一亮。
“长岭山要是没事,王泰早已经传递军情过来了。速速前去,不要贻误战机。”
洪承畴说完,张若麒等人眼里的光芒,一下子又暗了下来。
曹变蛟不敢再停留,匆匆走了出去。
“上天保佑,保佑我等能逃出生天。”
马绍愉瑟瑟发抖,低声嘟囔了起来。
张若麒脸如死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如果大军土崩瓦解,他这个监军,恐怕也要锒铛入狱。到时候官职不保,反而有可能丢了性命。
邱民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事到如今,听天由命,关外的战局,只怕会越来越糟了。
洪承畴愁眉不展,眼神幽幽,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至于张斗,脸色煞白,呆若木鸡,看来他,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堂中一时陷入死寂,人人都在盘算思量,人人自危。
“张大人,到时候突围,本官随大军吸引鞑子的注意力,你和马大人、张大人从海上撤回宁远。这样的话,会安全许多。”
洪承畴终于开口,这个时候,他要保证这几位监军的安危,这些人平安回到了朝中,才有可能替他说话。
“这个……”
张若麒看了一眼马绍愉,马绍愉狠狠点了点头。
“那就多劳洪大人了!”
张若麒拱手一礼,洪承畴连连承让。
张斗头也不抬一下,一言不发,似乎已经懒得再说。
“邱大人,到时候咱们……”
洪承畴转过头来,还没有和邱民仰说几句,曹变蛟匆匆忙忙了回来,后面还跟着几人。
不过看曹变蛟的脸色,似乎很是兴奋。
“曹变蛟,你这是……”
洪承畴一愣,目光看向了曹变蛟身后的杨震,心头又是一震。
“你不是王大人的家将吗?祖大乐,白良弼,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杨震暗叫侥幸,他再晚来一步,这些家伙就各自突围了。到时候进了清军的包围圈,不知道要死多少将士?
“洪督,昨日傍晚时分,我军到达长岭山,和南阳卫汇合。王大人派了哨探回来禀报,谁知却被鞑子的游骑纷纷射杀。王大人这才派我率骑兵前来,杀退鞑子的游骑,前来向洪督禀报。”
杨震的话,让堂中之人,
个个脸泛红光,人人都是坐直了身子。
“王大人,真是我大明的栋梁啊!”
张若麒一拍大腿,兴奋不已,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王泰,果然是未雨绸缪,勇冠三军!这一下,大军有救了!”
马绍愉满脸笑容,和刚才的脸色铁青,判若两人。
邱民仰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双眼睛,恢复了神采。
“洪督,我等突围,路遇杨将军,得知长岭山还在我军手中,特来禀报洪督。”
看到洪承畴的眼光扫了过来,祖大乐脸上一红,赶紧上前禀报。
这位吴三桂的长辈兼副将,心中也是侥幸。幸亏吴三桂是沿着松杏大道突围,也幸亏遇见了杨震,不然,很可能损兵折将。
“洪督,我部突围,也是路遇王大人所部。家父让我前来禀报,也是让洪督放心。”
白广恩的儿子白良弼,也是赶紧上前禀报。
洪承畴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大定。
众军虽然在突围上理亏,但他是一军之帅,他自然要首责。这个时候,只有稀里糊涂抹平过去。
“洪督,如今唐通、吴三桂、白广恩、王廷臣四部,在长岭山十里结阵,左右遮掩,等洪督大军一到,即刻前往长岭山,打通杏山和塔山大道。”
杨震的话,让堂中众人都是连连点头,心里安定了许多。
除了河南卫军,八镇兵马,只有王朴、马科部不知所踪,大部犹在,不至于伤筋动骨,对朝廷也有个交代。
“杨将军从长岭山而来,可曾碰到大同部官军?”
张斗嘴唇发抖,还抱有最后的一丝希望。
“张大人,我军一路前来,歼灭了不少鞑子,都是从杏山以南而来。我军也碰到一些大同部和山海关部的溃军,得知王朴和马科是向向阳屯、灰窑山一带突围,那里正是杏山以南。”
杨震毫不客气,王朴、马科直呼其名,不过堂中众人也不为忤。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张斗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坐下。
“王朴和马科,自以为长岭山是清军重兵设伏之处,自作聪明,却没有想到,正好碰上鞑子的伏兵。可怜了那些无辜的将士!”
邱民仰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出来。
冰火两重天,一会谷底,一会山顶,让一向沉稳的他,也不禁失态。
“长岭山的战事怎样?”
这个时候,洪承畴已经恢复了常态,又变的镇定自若。
“洪督,鞑子五万之众,死伤三四千人,我军损失900多将士。长岭山如今有宣府军协守,固若金汤。洪督无忧。”
杨震镇定自若,张若麒等人面面相觑,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王泰,果然是统兵有方!”
“河南卫军,国之虎贲,国之利刃啊!”
众人都是开口称赞,洪承畴心头微酸,跟着开口。
“不知王大人下一步,又该如何?”
不知不觉,洪承畴对王泰的军事行动,竟然采取了一种旁观者和附和者的低姿态。
要知道,他才是各军主帅。
“王大人让我禀告洪督,明日一早,河南卫军会两面作战,一面是长岭山攻山战,一面是塔山和杏山河南三卫,会向长岭山下的清军大营发起进攻。到时候两军鏖战,请洪督率大军从旁协攻,保障后路,一举击溃清军,打通塔山大道!”
杨震的自信看在眼里,洪承畴恍然若失。
击溃清军!
河南卫军,真是如此骁勇善战?
第65章 杏山
夜色深沉,杏山堡堡墙上,李定国、董士元等人张目四顾,黑夜中灯火万点,众人都是看在眼中
“老董,看起来,外面的情形不妙啊!”
杏山以东,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李定国心中隐隐不安。
“鞑子掘壕挖坑,看样子是隔绝杏山和松山。大人猜的没错,大军粮草不济,必会退兵,鞑子必会挖壕狙击。”
董士元摇了摇头,目光中都是疑惑。
“既然长岭山还在我军手中,怎么会有明军从灰窑山这边突围?他们不应该走松杏大道吗?”
灰窑山靠近海边,这些明军不走松杏大道,难道说,清军已经长驱直入?
李定国冷冷一笑,目光中有一丝幸灾乐祸。
“所谓九边精锐,不过是一盘散沙。久攻不下,粮草不济,各扫门前雪,什么事情这些官军做不出来? 河南军主力都在杏山、塔山大道,洪承畴徒有虚名,各镇人心叵测,王泰独木难支。也许,大军已经溃散了。”
董士元心头一惊,眼神迷惘。
难道说,援锦大军已经溃散,王泰也已经在溃逃的路上。
“李定国,你小子吓我一跳!”
董士元很快反应过来,不满地瞪了一眼李定国。
“白天长岭山才点的狼烟,而且是一柱,你不要说,据山而守,南阳卫守不了一天!”
李定国尴尬一笑。确实如董士元所说,南阳卫火炮 400 门,又有震天雷这些大杀器,要是守不了一天,岂不是贻笑天下?
“李定国,你不要整天王泰王泰的叫。你要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知道尊卑有别,知道恩怨分明。”
董士元看了一眼李定国,言语中很是不满。
“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叫叫又怎么了?”
年轻的李定国还在嘴硬,不过语气没有那么强烈。
“李定国,我知道,你心里有一道坎过不去。张献忠是你的义父,他死在王大人手里,你觉得对不起张献忠。要我说,张献忠该死,死的太轻松了些!”
董士元的话,让李定国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
“怎么,还想打我?”
董士元冷冷一笑,话语字字诛心。
“王大人说的对,张献忠等人是没有建设,只有破坏。朝廷屡次招安,即便是张献忠挖了人家皇帝的祖坟,皇帝照样没有杀张献忠。人家李国能投诚,现在是河南副将,也没见皇帝杀了人家。”
董士元看着远处的黑暗,似乎是有感而发。
“从车厢峡,再到湖广,每次都是降而复叛,毫无信义,不忠不孝,所过残破,裹挟一空。闹过来闹过去,最后死难的,还是老百姓。”
李定国脸色难看,眼神闪烁不定,嘴唇哆嗦,却没有反驳。
“李定国,张献忠自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要是大人把他交给朝廷,押解进京,抽筋扒皮 凌迟处死。你想想,大人是不是对得起张献忠?”
董士元侃侃而谈,要不是觉得李定国是条汉子,也是个人才,他才懒得费这些口舌。
李定国幽幽叹了口气,垂下头来。
“李兄弟,大人对你,那是爱才,哥哥我都羡慕。一个流寇的俘虏,张献忠的义子,能担任一卫主将,你呀,如果还不感恩,那就是猪狗不如了。”
李定国心头一颤。不由自主想起了王泰说过的那些话来。
英雄,为国为民,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其本旨离不开“国”、“民”两字。
“国之兴,盗贼随英雄立功;国之败,官吏同无赖
轻法。这话是大人说的,你我兄弟,曾经都是盗贼乞丐,就一起随大人建功立业,好好做些事情吧。”
董士元看着低头沉思的李定国,加重了语气,也是语重心长。
“以后,不能再对大人直呼其名,这样太不敬重,别人也会以为你是忘恩负义之徒。记住了!”
董士元说完,不再啰嗦。
有些话,说一次足够,不需要喋喋不休。
李定国看着遥远的天际,痴痴发呆。
堡门打开,数十匹精骑鱼贯进了军堡。
“将军,路上抓了几个鞑子的游骑,要不要审一下?”
王威上来,向董士元禀报。
“王威兄弟,辛苦了。把人带上来吧。”
董士元看王威身上血迹斑斑,便知道,定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几个清军被压了上来,被军士们按着跪成一排,在堡墙上跪下。
几个清军俘虏头盔被打掉,露出光头的金钱鼠尾,个个戾气满身,一脸的狰狞。
清军俘虏当中,有两个面色激奋,嘴里唧唧歪歪,即便是被捆押着,也是拼命挣扎 满脸的不服。
“他们两个,嘴里说什么?”
董士元叫过留守的几个本地军士,板着脸问道。
“将军,话太难听了,小人不敢说。”
说话的军士满脸赔笑,吞吞吐吐。
“快说,不然军法伺候!”
董士元一皱眉头,军士赶紧开口,不敢隐瞒。
“将军,鞑子说,他杀的明狗不知多少,糟蹋的明人女子过百,家里还有几个明人的奴隶天天糟蹋。要杀就杀,不要废话!”
董士元脸色铁青,轻轻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在叫嚣最凶、粗壮异常的鞑子面前停下。
“有种,现在就成全你。”
董士元摆摆手,冲着旁边的军士喊了起来。
“把他绑结实了,推到堡墙上。”
俘虏骂骂咧咧,军士们上前,几记老拳,打的俘虏满嘴是血,跟着五花大绑,推到了堡墙上。
“震天雷!”
军士递上震天雷,董士元把它在俘虏的腰间固定结实,大声怒喝了起来。
“把他们都押过来,都给老子看清楚了!”
董士元捏碎蜡封,接过火折子,点燃了导火索,然后把颤声怒喝、脸色煞白的俘虏推了下去。
除了俘虏被死死按住在堡墙上,所有的军士,包括堡墙上俘虏后面的军士们,以及董士元、李定国等人,一起矮下了身子。
“通!”
震天雷爆炸声传来,烟尘飞扬,过了片刻,堡墙上的所有人才站起身来。
“都睁大眼睛,给老子看清楚了!”
董士元大声怒喝,军士们押着俘虏们,一起看向了堡墙外。
火光之下,俘虏腹部被炸的肠破肚流,他躺在地上,身子不停抽搐,惨不忍睹。
听到另外一个俘虏仍然骂骂咧咧,董士元抽出腰间的手铳,很快装填好弹药,过去对准叫骂俘虏的脑袋,扬手就是一下。
“砰”的一声,血肉横飞,俘虏的骂声戛然而止,仰天摔倒,身子在堡墙上,同样抽搐个不停。
拉过来另外一个俘虏,低头一声不吭,董士元同样装好了手持,又是一下,将俘虏打翻在地。
看到董士元接过旁边军士装填好弹药的火铳,剩下的两个俘虏先后跪下,一起磕头求饶。
“将军,饶了我啊!”
“饶命啊!”
“砰”
的一声,汉话说的不流利的那个俘虏,被打的仰天摔倒,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都是恐惧。
“狗日的,真以为我大明子民可欺!”
董士元把火铳还给军士,眼睛看向了最后一名俘虏,目光狰狞。
“将军,饶命啊!”
俘虏连连磕头,明军的血腥杀戮,让他裤裆一热,尿都流了出来。
“把你知道的从实招来,要是有一句假话……”
董士元语气冰冷,杀气腾腾,旁边的军士,包括李定国,都是栗然心惊。
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黑夜之中,众军簇拥之下,王朴带着大同部步骑,向着杏山方向而去。他们避开了松杏大道,以免碰到清军主力,而被击溃。
众人在黑暗中摸索向前,由熟悉地形的本地军士带路,一路上,不断有清军的伏兵攻击大同部官军,他们羽箭齐发,火铳不断,不断有明军被射杀,黑暗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知有多少明军溃散。
好在松杏以南,沟壑连连,群山起伏,没有清军大部,要不然,不等逃出松山,大同部就死伤殆尽了。
王朴不管不顾,一路上不知击退了多少小股清军,众人一直埋头向前。
黑暗中,行军缓慢,不知逃了多远,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有村庄出现。
“大人,这里是灰窑山,已经出了松山,过去十里,就是杏山堡了。”
向导的话,让王朴松了一口气。
“传令下去,都小心些,不要被鞑子发现!”
众军向前,经过村庄,断壁残垣,恶臭难闻,遍地的尸体,不小心就会被绊倒,偶有偷食的野狗出没。看来,村庄已经被屠,没有任何活口。
众军都是小心翼翼,知道清军就在附近,摸黑过了村庄,行不了几里,南边火光冲天,似乎有喊杀声传来。
“王大,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这应该是马科的部下。咱们出来的时候,马科的大军就悄悄尾随。大人谨慎,他们跑的快,应该已经和鞑子打起来了。”
“告诉兄弟们,小心点,千万不要被鞑子大军给围了!”
王朴刚刚交待下去,哨探来报,前方就是清军挖的深壕,深八尺,宽丈余,人马难过。
“命令众军,小心过填壕,快快通过!”
王朴心惊胆战,传令下去。
众军刀枪掘土,小心翼翼,开始填壕。
“铛铛”的铃声响起,在黑夜中响亮异常,紧跟着恶犬狂吠,响彻了整个原野。
“一群没用的蠢货!”
王朴低声怒骂,催促众军填壕。
黑暗中,猛然火光冲天,密密麻麻亮起了火把,紧跟着无数清军出现,人头攒动,不知多少。
“点火把,赶紧填壕,一群蠢货,要不全死在这里!”
王大大声怒喝,指挥着部下填壕,组织抵抗。
看着黑夜中星星点点,漫山遍野而来的清军,王朴脸色煞白,惊惶不安。
羽箭驰飞,火铳声、火炮声不断,不知死伤多少,尸体填满了壕沟,原野之间,到处都是清军放肆的笑声和口哨声怪叫声,显然他们游刃有余,胜券在握。
黑夜中,箭如雨下,火炮火铳不断轰鸣,不断的有明军被打翻,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到处都是惨叫和惊呼。
明军一边舍命向前,一边拼命射出羽箭,遇到身处绝境,舍命拼杀,倒是砍杀了不少清军。
没有退路的明军死伤累累,终于突出一条血路,残兵败将,向着杏山仓皇而去。
第66章 定策
俘虏被拉了下去,杏山堡堡墙上,李定国和董士元都是懊悔不已。
“黄太吉回了松山,真是太过可惜!”
李定国大力拍了一下堡墙,满脸的懊恼,手掌也是隐隐作痛。
本以为黄太吉还在高桥大营,正打算合击黄太吉,搞个大动静,谁知道黄太吉回松山主持大战,只留下贝勒杜度在此主持。
“高桥大营的清军是两万人,再加上笔架山海边驻守一万人,杏山以南到海边一万人,光是高桥以西,就有清军四万人。”
董士元仔细计算,讲武堂的培训,以及河南卫军的文化课学习,终于派上了用场。
“还有长岭山的清军五万人,这样的话,长岭山以南,清军大军九万之众!”
李定国满脸的兴奋,黄太吉离开的懊恼,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时候,他只想怎样杀伤对方,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战争的目的,就在于杀伤对方,让对方失去抵抗能力。
王泰的这一句话,可谓是至理名言。
“明天一早,点狼烟,和顾绛东西夹击,击溃杜度的高桥大营,再向南,把堵截汝宁卫的鞑子赶到海里去。大军一路向北,打通整个塔山大道!”
李定国的豪言壮语听在耳中,董士元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家伙,果然是天生打仗的料。
“老董,老赵厉害呀!杀了一个郡王,一个什么贝子,杀伤鞑子五千多人,了不得啊!”
李定国哈哈笑了起来,意气风发。
“老董,明日的大战,咱们不能输给老赵啊!”
李定国的兴奋,董士元也是感同身受。
“赵老大悬崖勒马,一来就立了头功,太好了!大人说赵老大长于守城,果然是慧眼如炬啊!”
赵应贵从差点被“隔离审查”,到被允许戴罪立功,首战就立下如此大功,让他也是欣慰和振奋。
二人都是踌躇满志,恨不得立刻上阵,建立功勋。
“将军,杏山以南,有军情禀报!”
另一路探子回堡禀报,令李定国和董士元都是一惊。
“快快报来!”
李定国和董士元,立刻来了精神。
“将军,弟兄们观看的仔细,鞑子和官军激战,官军溃散,死伤惨重。兄弟们不敢靠的太近,不知道是那几路人马!”
哨探满头汗水,不过没有厮杀的痕迹。
“李兄弟,你说会不会是大人的兵马?要不要前去营救?”
董士元立即紧张了起来。
万一正如李定国前面所说,大军一盘散沙,各自溃散,可能会祸及王泰。
“黑夜中冒险出击,鞑子围城打援,这是兵家大忌!”
李定国断然摇了摇头。
“老董,你刚也说过,刘朝晖据守长岭山,阵地犹存,大人何以会从沟壑纵横的灰窑山突围,而不走松杏大道?你不要忘了,大人的亲军都是骑兵,难道大人和你一样蠢?”
李定国一番分析,董士元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这小子,虽然年纪轻轻,确实是个领兵打仗的好料子。
“你小子,敢骂我蠢!”
董士元反应过来,眼睛瞪了起来。
“老董,你前面骂了我半天,不许我回击一下。”
李定国嘿嘿一笑,正要说话,董士元“咦”了一声,指向了东面。
“李兄弟,你看这火光,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李定国抬起头来,看着远处,仔细观听了片刻,面色一沉,大声喊了起来
“所有人,准备作战!”
军令如山,堡墙上,一时忙活了起来。
黑暗中,火光越来越近,喊杀声不绝于耳,越来越清晰。很快,一场追杀,映入众人的眼帘。
明军仓皇而逃,直奔杏山堡。清军在后追击,紧咬着不放。追杀途中,不断有明军被射倒,被砍杀,即便有明军回过头和清军拼杀,也被清军分割射杀斩杀。
堡墙上,李定国等人看清军杀戮明军,犹如砍瓜切菜,肆意横行,个个都是红了眼睛。
“火炮,给老子装填弹药!”
李定国怒火攻心,大声喊了起来。
堡墙上,所有的炮手都忙活了起来。
“给老子瞄准了!”
眼看着追杀的清军进入了两百步左右的范围,李定国怒声大喊了起来。
“开炮!”
“蓬!蓬!蓬!”
晦暗不明中,火光乍现,堡墙上烟雾缭绕,所有的火炮都响了起来。
杏山堡外,追杀的清军步骑栽倒一片,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余众胆战心惊,纷纷停止了追杀,返身就逃,密密麻麻,人潮汹涌。
火炮再次轰鸣,逃跑中的清军纷纷倒下,他们拼命逃窜,如受惊的兔子一般。
清军跑到了四五百步外停下,他们指着杏山堡破口大骂,却不再近身追杀。
“一群狗鞑子!也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李定国还不甘心,愤愤骂出一句。
这些家伙,以为杏山堡的守军真是软柿子,到了火炮射击范围还大肆追杀,不要太嚣张。
清军叫骂了一阵,悻悻退去。
反正截杀明军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必要攻打杏山堡,以免得不偿失。
火光消失,杏山堡周围,又陷入一片黑色。只有远处的天际间,依然是星星点点,喊杀声隐隐传来。
堡墙上欢腾一片,看来这些鞑子,也不过如此,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一溜炮弹打出去,照样是死伤一片,屁滚尿流。
明军到了堡墙下,旌旗东倒西歪,三五成群,乱糟糟一片,骑兵步卒混杂,没有阵型队列,许多人丢盔弃甲,惶惶不安,看着堡墙上的守军,眼神炽热,充满劫后余生的期盼。
从他们那遮遮掩掩,无言面对江东父老的旗子可以看出,似乎是某位“马”姓总兵的部下,人数众多,但也最多不过三五千人。
李定国和董士元对了一眼,李定国正要安排他们进城,却被董士元拦住。
“天色不早,就让他们在外面宿营吧。”
董士元眼神幽幽,李定国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哈哈一笑,吩咐了下去。
“城外的人听好了,上官军令,严查鞑子的细作。对不住了,你们就在堡外安营扎寨吧。”
众人看的清楚,这并不是王泰的兵马,让当官的进城,已经是不错了。
堡墙上的军士大声呐喊,城外的马三等人惊惧交加,咆哮发作了出来。
“狗一样的东西!赶紧开门,迎大军入城!否则,老子血洗了你这杏山堡!”
马三破口大骂,本来还笑意盈盈的李定国和董士元等人,一起变了颜色。
一群残兵败将,求人还求的这么嚣张,真以为这杏山堡,是他们家后院。
“闭上你的狗嘴!”
董士元怒火中烧,指着马上等人,大声怒喝了起来。
“所有人听令,给我轰死这些狗日的!”
堡墙上一片应诺声,堡墙上所有的火炮,黑压压的火铳,一起对准了外面的马三等人。
马三脸色难看,却是不敢再说一句,外面的明军都是胆战心惊,个个变了脸色。
“慢着!”
眼看着堡墙上剑拔弩张,仿佛一言不发就要大打出手,马科黑着脸,缓缓打马而出。
他跟在王朴后面出逃,逃跑路线更南,谁知还是没有逃过清军的截击,部下死伤大半,幸运地一路奔向杏山。
堡墙上的李定国和董士元,让他不由得一惊。避开了松杏大道的刘朝晖部,最后还是和杏山的董士元、李定国部碰上,真可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些家伙,和他在宁远起过冲突,可不是善茬。
“董将军,李将军,我军突围,遭鞑子偷袭,死伤惨重。还是打开门,让我军进去休整吧。”
马科尽量压制自己的愤怒。王泰的这些虾兵蟹将,早晚他要收拾收拾。
堡墙上的李定国和董士元都是巍然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堡墙外面的马科部溃军。
看到堡墙上李定国等人冷冷不语,马三勃然大怒,催马上前,举枪怒骂。
“这里是山海关总兵马科马军门,赶快打开堡门,放我们进去!”
董士元面不改色,他看了一眼马三,冷声道:
“狗一样的东西,你说是马科就是马科?如果是狗鞑子的细作混了进来,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何对得起王大人,如何对得起天子? 赶紧滚开,否则刀枪无眼,不要自讨苦吃!”
“你……”
马三气的满脸通红,却再也不敢乱说话。万一这些家伙六亲不认,大军岂不是要在野外宿营?
马科也是怒火攻心,董士元二人明明认识他,却假装不认识,百般刁难,分明是要报私仇。
“两位将军,我军死伤无数,将士疲惫,还请放我等进城,调养休息。以前多有冒犯,马某给二位赔罪了。”
马科对着堡墙上,抱拳行礼。
他知道这些家伙吃软不吃硬,立刻放低了姿态,他说完,目光转向马三,立刻瞪了起来。
“马三,你个狗东西,还不向两位将军赔罪!”
主人发话,马三赶紧抱拳行礼。
“两位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满嘴喷粪,就饶过小人吧。”
果然,马科等人上前赔罪,董士元和李定国的脸色,立刻缓了下来。
“马总兵,你和你的亲兵先进城,明日一早,其余的兄弟再进城,你看如何?”
董士元果然不再为难,话语让马科也是心中一宽。
现在已经过了三更,天亮不过两个时辰。这些家伙的火炮,可不是吃素的,外面的清军,也不敢轻易骚扰。
“不过,马总兵,我要你一句实话!”
马科还没有高兴完,董士元又加了一句。
马科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
“将军请讲!”
董士元看了看李定国,目光转向了堡外。
“马总兵,你知道王泰王大人现在何处吗?”
“王大人昨日带宣府军去了长岭山,至于其它的事情,我就不知了。”
董士元和李定国对望了一眼,都是放下心来。
昨日傍晚,他们还看到长岭山的狼烟,王泰带大军增援,安全肯定没有问题。
马科等人刚要进堡,堡墙上有军士大声呐喊了起来。
“将军,向阳屯那边,好像又打起来了!”
董士元等人向南看去,马科暗暗心惊。
只怕这是王朴的部下,这小子一向谨慎,比自己先逃,反而落后,不过也没有逃脱鞑子的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