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负
“终于到了河南了!”
杨嗣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阵秋风吹过,身上的热意,登时消失殆尽。
堂堂的杨阁部,天子宠臣,肩负帝王剿灭流寇重托,九月十三拜别天子,离开京师,踏上南下督师的征程,只用了两日,就到达了黄河以北、河南省最北的彰德府。
一路南下,沿途所见触目惊心。断壁残垣,野草蓬蒿,田地荒芜,百里无人烟,野狗游荡,尸体骸骨随处可见,沿途乞丐流民无数,东虏大军南下时造的孽,恶果犹在。
一进河南境内,所见让人眼前一亮,民生依然多艰,乡间仍旧困苦,但田野里百姓无数、荒地大多已经耕种,乞丐流民甚少,游手好闲之徒几近绝迹,更有铁甲军士巡逻于官道之上,秩序井然、凛凛生威。
看来,河南的局面不错,最起码开端不错。
“爹,不是说河南旱灾吗,百姓怎么会种了这么多的庄稼?”
杨嗣昌的大儿子杨山松,是军中有名的猛士,外号“小飞将”,猛然看到如此多的耕地,这么多的百姓在田间地头忙活,不由得有些吃惊。
“你没注意到渠里的清水吗?有水自然就有庄稼。”
杨嗣昌按捺下心头的震惊,指着道旁沟渠里滚滚的流水,眼睛却是被路旁井架下的一个个龙骨水井所吸引。
这样大而复杂的龙骨水车,江南也不会如此大规模使用,没想到在北地,却是如此登堂入室。
这,一定是王泰的手笔。
井架下看井的老者衣衫破烂,应该是本分人家,他看杨嗣昌等人气势凌人,官袍煊赫,不敢吭声,自然也不敢上前催众人离开。
父亲的话,让杨山松脸上一红。他生于官宦世家,久在军中,远离稼穑,那里知道这些民生疾苦。
“大人,你看,那河边的大水车,最少也有几十架!”
“还有那些水井,这渠里的水,好像就是从井里出来的!”
跟随的军士们七嘴八舌,有人下马,在清澈的渠里开始喝起清水来。
杨嗣昌放眼望去,水利都是新修不久,有些沟渠还没有修葺完毕,百姓穿着依然破烂,可是相比河北和京师的凋敝,已经是人间天堂了。
也给人无限的希望!
“爹,看来这河南的地方官员还不错,还知道勤政爱民。”
杨山松看着一望无垠的田野,心头也是欣喜。
“只怕不是地方官员所为。”
杨嗣昌微微摇了摇头。王松在河南垦荒屯田,大刀阔斧,这些只怕是他属下的卫所军所为。不然,他也不会短短不到半年,向朝廷捐纳了30万两白银。
想到自己军中饷银要由王泰提供,杨嗣昌不由得莞尔。有王泰为他解决军饷问题,也不枉他对王泰的一番提携。
“什么人,为何在此逗留?”
一队二三十人的军士队伍过来,人人剽悍勇猛,身姿挺拔,有人脸上风霜之色尽显,一看就是百战老兵。
众人都是一惊,这些军士甲胄整齐,刺刀雪亮,队列整齐,虽然只有二三十人,但却似坚不可摧,令人寒意顿生。
领头问话的军士看杨嗣昌等人似乎有些来头,却是毫不客气。
“老杨头,发现有人靠近水井,严令其不得靠近,你难道忘记了吗?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不想干了!”
他看了看井架,不满地问道:“方洪人跑到那里去了,怎么不在这里?”
看井的老杨头满脸赔笑,频频向军士点头。
“刘兄弟,记住了,记住了,下次一定注意。方兄弟出去巡渠了,一会就回来。”
“不准靠近水井! 这是你家的田产吗?你一个小小的军士,有什么资格在此吆三喝四?”
老杨头话音刚
落,杨山松见军士态度嚣张,忍不住反驳起来。
“小子,你是什么人,给老子下马说话! 听你口音是外乡人,拿出你的路引!”
姓刘的军士脸色一变,指着杨山松大声怒喝了起来。
“老子就不拿,你能奈何?”
一句“老子”,让杨山松眼睛圆睁,火冒三丈,他毫不退缩,挑衅似地翻起了眼睛。
杨嗣昌不动声色。他倒要看看,这些军士要如何处置此事。
“全部下马,否则休怪我军法从事!”
姓刘的军士退后几步,指着杨嗣昌等人,声音尖利,面色严厉至极。
杨山松见父亲纹丝不动,冷笑了一声,就去拔腰间的腰刀。
“给你个狗胆试试!”
杨山松的腰刀拔出鞘一半,刘军士已经大声喊了起来。
“准备,装填弹药!”
所有的军士一起取下肩膀上的火铳,开始装填弹药,他们动作一致,快速准确,就在杨山松等人惊诧不已时,众军士已经抬起了火铳,一起对准了杨山松等人。
杨嗣昌心里一惊,他看了看周围的卫士,人人都是脸色煞白。
“松儿,收刀退下!”
杨嗣昌皱起眉头,训斥了一句儿子,冲一旁的卫士微微点了点头。
“大胆,这是要去湖广督师的杨阁部,你们是什么人,还不放下火铳,向督师见礼!”
卫士上前大声喊道,刘军士看着杨嗣昌,半信半疑。
“有何凭据?”
杨嗣昌心里恼火,拿出自己的官印递给了卫士。要不是怀疑这是王泰的部下,他真想拿出尚方宝剑斩了此人。
刘军士接过官印,仔细看了片刻,这才退回官印,朝部下摆了摆手。
“收起火铳!”
刘军士一声令下,所有军士快速收回了火铳,开始清退弹药。
“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刘军士上来赔礼,杨山松冷冷哼了一声,杨嗣昌又是一皱眉头。
“退到后面去,不许说话!”
以他朝廷督师的身份,自然不会和一个无知的军士计较。
“你是那里的军士? 刚才这水井又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小人是彰德卫的军士,负责巡查水井灌溉。王大人在彰德府清丈屯田,得罪了不少豪强乡宦,有人便对水井投毒,或是毁坏渠道。水井既要灌溉庄稼,百姓也要家里用水,是以小人等对此严加防范。”
杨嗣昌脸色缓和了下来。这些军士是职责所在,恪尽职守,对他的不敬,倒是可以原谅。
“你们的王大人可在此地?”
杨山松忍不住,又问了起来。
“大人,听顾指挥使说,王大人接到朝廷的圣旨,已经四处去筹措车辆,准备转运军饷事宜。小人也听说所有饷银军粮已经准备齐全,这几日就会运往湖广,也不知是真是假。大人去了开封,应该能遇到王大人。”
刘军士恭恭敬敬,却是不卑不亢,说话都是冲着杨嗣昌。
王泰不在此地,杨嗣昌微微失望,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儿子,提高了声音。
“今晚在磁州歇息,明日一早动身,先去开封府宣读圣旨,尽快到达襄阳!”
众人都是苦恼,督师湖广,搞的跟强行军一样,可是苦了众卫士。
“早一日铲除张献忠,早一日告诉君王,方能不负圣恩!”
杨嗣昌一行绝尘而去,刘军士摇了摇头,看来这湖广,又要不得安生了。
开封府城,巡抚衙门,杨嗣昌读完圣旨,河南巡抚李仙风,都指挥使王泰,河南巡按高名衡,河南总兵陈任学等三呼万岁,这才站了起来。
“王泰,大军所用的饷银,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和众人寒暄完毕,来到王泰身边,杨嗣昌满面笑容,看着自己一手举荐的爱将。
“督师放心就是。50万两白银,还有10万石粮草,都已押往襄阳府。按照时间,此刻应该已经到达了。”
王泰躬身行礼,恭恭敬敬。
“好!”
杨嗣昌欣慰地点了点头,大声道:“要是都如王指挥使这样勤政不怠,一心为国,何愁献贼不灭!”
晚上巡抚衙门大宴,杨嗣昌和王泰、高名衡等人相谈甚欢,一旁的河南巡抚李仙风、河南总兵陈任学都是插不进话去。
王泰见杨嗣昌情绪高涨,对剿灭张献忠志在必得,想起历史上张献忠坐大的必然,便小心翼翼,借机劝起杨嗣昌来。
“督师,武将跋扈,左良玉、贺人龙皆是跋扈,难以节制,督师还宜安抚二人,不可使其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误了剿贼大事。”
杨嗣昌心头不快,放下手上的筷子,眉头微微一皱。
“处之,我奉圣恩剿贼,此次必立大将一员,总统诸部,听其指魔,共臣谋画,转行调度。而后以威众则无不服,以用众则无不调,以杀贼则岡不推,以平贼则岡不效。”
他看了看周围诸人,压低了声音。
“本督有圣上敕旨,可以便宜行事,又有尚方宝剑,谁敢鼓噪,军法从事。你在河南,做好分内之事,圣上对你赞赏有加,你要用心做事,不要被旁人抢了风头。”
杨嗣昌郑重其事,难得地拍着王泰的肩膀,殷殷叮嘱,旁人看着都是眼红。
王泰心中一惊,这似乎是提携之语。但想起历史上杨嗣昌的悲催结局,还是压低了声音,苦苦相劝。
“督师有济世匡国之能,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陛下、朝廷缺督师不能。然人无完人,沙场征战,人心难测,应变将略,恐非督师所长。左良玉、贺人龙,武将跋扈,四川巡抚邵……”
“够了!”
杨嗣昌脸色铁青,不自觉大了声音,周围人都是一惊。
“各位同僚勿惊,督师不过是多喝了几杯,无妨,无妨。”
高名衡起来打圆场,杨嗣昌拱了拱手,酒席如旧。
“王泰,剿灭流寇,本督心中有数,你就不要多言了。”
杨嗣昌和其他官员交谈起来,王泰几次想劝阻杨嗣昌,反而怕惹杨嗣昌不快,便把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少将军,此去湖广,还请劝诫督师,小心处理诸将关系,尤其是左良玉和贺人龙,这二人跋扈惯了,千万不可以轻率从事!”
见杨嗣昌难以劝说,王泰低声向杨山松交待道。
“王指挥使,听说你在济南城灭了鞑子的威风,怎么这胆越打越小了!”
杨山松双眉一扬,冷冷一笑,志得意满。
“张献忠区区几万乌合之众,各方官军精锐聚集,还不叫他灰飞烟灭! 至于各路将领,谁敢造次,斩了他就是!”
王泰心里凉了半截。主将如此骄傲自满,下面人心难测,难道杨嗣昌,还要走历史的老路。
第二天,王泰去驿馆送杨嗣昌,到了驿馆外,却被告知,杨嗣昌已经马不停蹄,直奔襄阳去了。
王泰怔了半晌,此刻杨嗣昌信心满满,谁的话都不会听进去,只有盼望他能创造奇迹了。
“派人告诉刘朝晖,让他尽快,早些布置!”
想起历史上的那些痛点,王泰心中一动,开始叮嘱起一旁的杨震来。
王泰说完,杨震目光中都是惊诧,点点头而去。
王泰目光幽幽。他不能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有些事情,他要未雨绸缪,早些经营,才能一击即中。
第26章 国事
崇祯十二年年关,雨雪交加,北风呼啸,京师之内,尘沙飞扬,天空灰蒙蒙一片。百姓都用纸糊上窗户,来减少沙尘的侵入。出门者则要戴上纱巾躲避沙尘。
不像南京有石板铺路,京师街道皆为土道,加上车马众多,积水严重,一下雨便是泥泞不堪,难以行走。更兼京师缺少公厕这些卫生设施,随地大小便现象普遍,使得满地便溺,腥臭不堪。
细雨挡不住鹅毛大雪,京师白茫茫一片,覆盖了一切,使得京师的空气也焕然一新。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紫禁城内的平台召对,也已经移入了乾清宫内。宫内虽然暖和些,但人们心中的寒意,依然是难以驱除。
“王泰,平身吧。算起来,这已经是一年中,朕第二次召见你了。”
乾清宫内,御案之后的崇祯脸上倦意十足,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被压了一座重山,憔悴不堪。
大半年不见,崇祯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
“陛下为国事操劳,要保重身体啊!”
王泰心头测然,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王泰,你的词朕还记得,朕还撑得住。”
月前,清军再次进攻宁远,宁远守将都督同知金国凤率亲丁数十人出据北山冈与清兵苦战,矢尽力竭,与二子及众亲丁皆战死。但除此之外,北地并没有大的战事。
湖广张献忠等人虽然叛情复燃,但在官军围剿之下死伤惨重,现在已经逃往四川,相信不久就可以剿灭流寇。
“王泰,你在中原调集粮草,又为大军备饷,杨嗣昌屡上奏章,力陈你的功劳,你很不错呀!”
崇祯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杨嗣昌的剿匪大军粮草供给,都是王泰一人所为。纵观大明天下,都是要钱的文臣武将,难有王泰如此为朝廷分忧,有如此勤勉国事的臣子,他自然是欣慰不已了。
“陛下,微臣在中原大刀阔斧,以雷霆手段清丈屯田,河南乡宦、军官、宗亲被臣得罪了个干净。要不是陛下信任微臣,为微臣开脱,微臣恐怕已经尸骨无存。微臣谢陛下的爱护和信任!”
王泰赶紧肃拜,恭恭敬敬说道。
说起来,要是没有高名衡给他透底,让他知道崇祯要整肃河南,要对河南缙绅动手的意图,他也不会如此胆大妄为。
“高名衡上了奏折,说你一心为公,忠心可嘉。福藩、周藩不要太过纠缠,河南卫、宣武卫保持现状即可。以后切不可肆意妄为,任意杀戮,否则,国法难容。”
崇祯的话听在耳中,王泰额头汗水直流。伴君如伴虎,一个不慎,就是身死名灭。大明王朝弊端极深,积重难返,没有壮士断腕,绝难有所作为。皇帝要他循规蹈矩,他又如何放手去做?
“王指挥使,陛下是要你小心做事,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一步错万步错,误了陛下的大事!”
后面的王承恩,不失时机地开了口。
“多谢陛下圣恩!”
王泰赶紧回道,依然是心有余悸。
“王泰,今年的秋耕,你河南都司下各卫,共种地几何,募兵募民多少呀?”
崇祯的话语里,带有一丝丝的期待。
“回陛下,臣今年秋耕12万6千顷,各卫募兵总数一万人,募民近30万。这些相干事宜,臣已经在奏章中一一提及。”
说出这些话时,王泰的心中也是一阵骄傲。不管怎么说,他凭借自己和部下的不懈努力,终于干了些事情,救了
些百姓。
“王泰,想不到你还真是个经世之臣。比起孙传庭,你做得尤是胜之。大明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实干之臣,朕不知要轻松多少。”
崇祯的话语里,满满的都是疲惫。
“王泰,上次你来的奏折中,说到货币改革一事,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王泰正要说话,崇祯话头一转,直接说到了面圣的根本问题上。
银子,朝廷之根本,庶政之良药。
若是有足够的库银,军中不会缺饷,各地的军变民变就不会发生,流寇也就形成不了气候,朝廷又何必征收剿饷练饷,以至于民怨沸腾。
“陛下,容臣慢慢道来。”
王泰悄悄擦去额头的汗水,定了定心神,开始说了起来。
“陛下,自万历皇帝中页以来,海外白银流入大肆减少,销往海外的商业停滞不前,粮食价格上涨,非粮食产品如丝绸、茶叶、瓷器等价格下跌,朝廷的税赋收入自然大幅度减少,但朝廷支出却由于天灾、军事无法削减。形势所迫,民间开始大量窖藏白银,以备不时之需,从而使得市面上流通的银子越来越少,银子也越来越值钱。”
崇祯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王泰说的没错。别的不说,就是那些王公大臣,谁家里不是藏有数万两银子。
“王泰,朝廷府库空虚,边军、各地官府都是催饷,就是辽东战事所需,已是花费浩大,朝廷难以承担。”
谈到国事,崇祯又是眉头紧皱。
洪承畴经略辽东,只是这大半年时间里,所需饷银已经超过200万两,军粮70多万石,再加上各色军器、盔甲、弓箭等项,朝廷在辽东的各项费用,已经是400万两以上。
崇祯朝内忧外患,连年战乱,天灾**,国库年收入不足400万两白银,仅是辽东一地的战事,已经让大明王朝不堪重负。
这也就难怪崇祯整日里焦头烂额,忧心忡忡了。
“王泰,你有好的解决办法吗?”
崇祯拿起了桌上的银元,似有所思。
“陛下,银子铸成银元……”
王泰欲言又止,崇祯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上的银元。
“王泰,你要知道,铸造你这个银元,需要大量银子。如今国库空虚,户部没有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崇祯的表情看在眼里,王泰自然明白。崇祯这个穷皇帝,也当的太难了些。
“陛下,只需铸造少量银元,再用铜铸造另外一种铜元,银元可换铜元……”
“你的意思是……”
崇祯怦然心动,瞬间明白了王泰的意思。
“陛下,银元银六铅四,一块银元换一两银子;铜元铜六铅四,分为六种规格,与银元以二、五、十、二十、五十、一百兑换,总计银一铜六。”
王泰观察着崇祯的脸色,小心翼翼解释。
“陛下,一两银子赚四成,100万银元可赚40万两银子,铜元亦是如此,铸钱之利,尽为朝廷所得,地方官府也难以成色、火耗欺上瞒下。”
崇祯微微点了点头,眼里露出赞赏之色。
铸钱之利,历朝历代皆是有之,但没有一朝,如大明这般以银为本位,依赖如此。王泰此举,可令朝廷得到铸钱四成之利,地方官府没有火耗借口盘剥百姓,而且朝廷可以摆脱对白银的依赖,重回铜本制度。
“王泰,你果然有些才华!”
崇祯沉吟了一下,却又微微摇了摇头。
“此事关乎国本,和天下百姓生计息息相关,绝不能贸然从事,朕还要召集大臣,仔细斟酌。”
崇祯说完,端起茶杯,喝了起来,神色间却是轻松了不少。
“陛下,国库收入,年不过400万两,土地兼并,逃税匿税,百业凋敝,改革已经是刻不容缓。”
王泰看崇祯不置可否,显然还是为铸钱的隐患和阻力犹豫不决,他眼睛一转,继续说了下去。
“若是全国推行铸币,也许会操之过急,不若于一省设为试点,造币推行,使其建为全国之模范,再徐徐推之。”
王泰的话,让崇祯慢慢坐直了身子,眼睛盯着王泰,目光炯炯。
“王泰,你回去后要尽心尽力,不要使朕失望。等高名衡回朝面圣,河南,马上会有……”
崇祯话没有说完,王泰心知肚明。看来,崇祯马上会对河南的缙绅们下手了。
也许,还有那些官员……
片刻,崇祯目光又变的黯然,失去了光彩。
土地兼并、官员贪鄙、缙绅横行、宗室重负、民风萎靡……
大明,的确需要一场彻头彻尾的改革,光是河南一地,又能如何改善朝廷大局,谁又能让天下都如河南?
崇祯的表情看在眼中,王泰暗自一声叹息。权贵官员、缙绅宗室、富商巨贾们,这些个既得利益集团,把大明王朝压的喘不过气来,一步步滑向深渊。
历史上,清军兵临山海关、李自成北上,大明王朝曾计划南迁,最后不了了之,除了崇祯碍于春秋大义,那些个权贵们,谁能扔得下他们宝贵的瓶瓶罐罐?
王朝更迭,他们只不过更换门庭,田产屋业、金银财宝,这才是他们的根本,朝廷南迁,即便田产屋宅不论,难道让他们拉着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一路随大军逃亡南下?
这是南迁还是转移赃款?
崇祯沉思,王泰肃立,王承恩看着默然无声的皇帝,又看向低头不语的王泰,轻轻咳嗽了一声。
“陛下,忙了一天,你也该用饭了。”
崇祯站起身来,迈步出来,向前走去。
“王泰,随朕一起用饭吧。”
王泰和王承恩对望了一眼,王承恩微微点了点头,王泰跟在王承恩身后,一众宫人在后,出了大殿。
众人进了暖阁,崇祯先坐下,王泰小心翼翼刚要坐下,一阵女声传来,似乎有好几人。
王泰心中一动,赶紧退到一旁,站直了身子。
“皇后到!”
随着宦官的声音响起,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着朴素的妇人走了进来,一名俊俏的女童在旁、眼神灵动,女童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的热气腾腾的食物,让王泰心里微微一动。
他运入宫中的番薯,终于上了君王的餐桌。
“皇后,皇儿,你们也来了。”
崇祯微微一笑,面向了王泰。
“王卿,快来见过皇后,还有坤兴公主。”
王泰赶紧上前参拜,想不到眼前的妇人和女童,就是历史上的周皇后和那位断臂的长平公主了。
“你就是王泰? 你种的番薯,一亩地真有十几石?”
周皇后还没有开口,坤兴公主朱媺娖却首先开了口,一双黑亮的双目里,都是好奇。
第27章 新兵
“干了!”
“咣当”一声,三个粗碗碰在一起,酒水荡漾,三兄弟举起酒碗,各自一饮而尽。
粗糙的木桌上,除了一坛水酒,几个酒碗,还有一盆热腾腾的番薯,香气扑鼻。虽然没有肉菜,甚至没有花生米、煮鸡蛋之类,但兄弟三人依然是热情洋溢,兴致勃勃。
“老二老三,从明天开始,你们就是汝宁卫的军士了,你们要好好干,将来也许能出人头地,给咱汪家长长脸面!”
老大汪从叮嘱着两个弟弟,他虽然才二十八岁,但经年操劳,又忍饥挨饿,整个人面黄肌瘦,额头皱纹丛生,显得苍老而又憔悴。
不过,今天的他容光焕发,额头的皱纹舒展许多,腰杆挺直,展现出了许多年轻人该有的神采。
“大哥,其实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你也一定能选上。要是我们三兄弟一起从军,那该多有意思!”
老二汪军动情的说道。
对于汪家三兄弟来说,无论是刀枪棍棒,还是马上骑射,大哥汪从的天赋显然更好一些。只是大哥要照顾一家老小,还有他们兄弟两个,最后选择了放弃。
“老二,咱们汪家世代军户,要不然咱爹也不会给咱们兄弟以从军行三字命名。河南卫两分战兵、八分屯田,咱们三兄弟两个从了军,大哥心满意足,自然是要屯田了。”
老大汪从的话语里,莫名地多了几分轻松。
对于汪从来说,去年汝宁卫招募新军,招募流民垦荒屯田,他迟疑观望,害怕对方乡宦世家报复,政令中途夭折,以至于错过了良机。
等到秋收之时,他再去应征,却被告知汝宁卫暂缓募兵。无奈之下,他只有跟着卫所种田,也算是混饱肚子。
谁知到了冬日,卫所又开始重新招募新兵,汪从已经成婚,忙于种田顾家,不能应征,但他督促两个弟弟汪军和汪行去应募,二人都顺利入伍。
半大小子吃穷爹,何况是两个。两个弟弟当了兵,汪从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但也有些遗憾。
兵是当成了,但两个弟弟也就要离开他,开始他们的军旅生涯了。
不过,汝宁卫的告示上说,募兵不欠饷银,表现好的话,还有机会成为军官。这让汪从的心里,一下子热了起来。
老二汪军,从小便饱读兵书,再加上脑子灵活,一身的功夫,到了军中,或许会有一番作为。
军中不欠饷银,还有机会升官,若是官府或者以前的汝宁卫,汪家兄弟自不会应征,但现在是河南卫指挥使王大人,所有的人都是报以期待,尤其是河南的普通百姓。
吃喝管够除外,每个月一两银子的饷银,在这天灾不断的年月,可是相当不容易了。
“老二、老三,听说汝宁卫的训练,可是相当的严苛,你们可要撑住了!”
汪从三兄弟都去应征过,他们对卫所的练兵是早有耳闻,练兵过程也是亲眼目睹过。不说别的,光是那每天早晚各10里的负重越野长跑,那在训练场上一站就是半天,便不是一般人难怪忍受。
“大哥,就是要严,就是要凭真本事,这事情才好办。要是都送礼凭关系,那咱们兄弟那有指望! 我觉得王大人不错,就凭他敢对那些贪官和乡宦世家开刀,我相信,他的军队一定不一样!”
汪军目光炯炯,信誓旦旦地说道。
“大哥,你就放心吧。练的越严,才说明这汝宁卫是好队伍,才能凭本事晋升。要是像以前的卫所一样,一个月练两次,稀稀拉拉混样子,那有机会出头?”
汪军刚说完,三弟汪行也跟着说了起来。
“这就好。二弟,就凭你饱读诗书,一身本事,文韬武略,一定能混出个名堂,你可要带好老三,不要让他出事。”
汪从转过头,看着汪行,面色凝重。
“三弟,你年纪最小,一定要在军中好好干,自己的饷银自己攒着。王大人是个好官,你和二哥,可要千万抓住机会!”
“大哥放心,我一定会看着三弟,一定在军中混出个模样!”
“大哥放心,我一定和二哥好好干,不让你操心!”
汪军和汪行看大哥脸色凝重,都是赶紧点头应诺。
汪从欣慰地点了点头。两个弟弟从了军,一家人的日子马上得到了改观,都能吃饱饭不说,将来也有了希望。
归根结底,只是为了吃饱肚子,饷银和豪言壮语,则都是建立在吃饱肚子的基础上。
“来,大哥,干了!”
汪军给哥哥和弟弟倒上酒,几个人又是一饮而尽。
“当家的,你可要老二老三少喝点,他们明天还要去军营报道,可别喝醉了,误了正事。”
新大嫂进来,看到兄弟几人面红耳赤,赶紧在一旁劝道。
“好好好,喝的也差不多了,老二,老三,都休息了吧!”
汪从站起身来,走到妻子身边,呵着酒气,在妻子耳边低声说道。
“小梅,今晚我努努力,让你一定怀上!”
妻子小梅的脸,立刻红了半边,声音细若蚊鸣。
“当家的,都随你。”
汪军回到房中,酒意半酣。他从墙上取下长刀,来到昏暗的油灯前,轻轻拔刀出鞘,轻抚刀身,上面依稀有“忠义”二字。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我汪军满腔的报复,终于可以施展了。”
一进汝宁卫的大门,门口立着的长方形木牌上,“新兵须知”四个字赫然在目。
黎国背着包袱进了门,在木牌前停下,和旁边的新兵一起,仔细打量起牌子上的内容。
“一、无条件服从。
二、无条件执行。
三、严禁扰民
四、严禁大小便、随地吐痰。
五、严禁浪费。
六、严禁打架斗殴。
七、必须遵守个人卫生、清洁要求。
八、严禁……”
一条条军规看下来,黎国额头冒汗。原以为到军中只是训练苦点,这么多条条框框的军令下来,还不得让人发疯。
“你们,把包袱行礼都卸下来,放在那边,过来登记!”
走到登记的桌子前,一个军官指着旁边的架子,向着新兵们大声喊道。
“军哥,我包袱里……”
一个新兵唯唯诺诺,还没有说完,就被军官厉声打断。
“服从军令!”
新兵们再也不敢吭声,一个个放下包袱,挨个登记,然后顺着军官所指,向前而去。
“脱光衣服! 衣服扔到旁边的水池里!”
军官大声呐喊,一个个新兵你看我、我看你,许多人虽然不情愿,还是纷纷脱光了衣服。
“你,为什么不脱衣服?”
军官指着一名新兵,怒声喝了起来。
“我……我……”
新兵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脱光衣服,这是军令,否则立即离开军营!”
军官厉声呵斥,
新兵扭扭捏捏,脱光了衣服,还用手护着自己的要害部位。
“都是大老爷们,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女人!”
军官不满地看了一眼新兵,厉声喝了起来。
“一人一块肥皂,一条擦澡巾,一个脸盆! 现在,开始洗澡!”
军官一声令下,所有新兵一列列进入了偌大的可容200人的大澡堂。
洗过澡,擦干了身子,换上新发的新衣鞋袜,一阵从未有过的舒畅。领了被褥枕头,来到宿舍,汪军这才发现,原来宿舍里,已经有许多同样换了新军服的新兵在说话。
汪军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铺位,双层通铺的下铺,靠着窗户,光线不错。他铺好床铺,绿色的被套床褥,整齐干净,让他有躺下的冲动。
“各位兄弟,我是咱们201宿舍的舍长高云武,陕西三原人,崇祯十年入伍,现如今是哨官一职,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老兵高云武进来,看到人数齐全,便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是王成,十九岁,汝宁府孟家庄人,世代务农。”
“我是孙二狗,二十岁,真阳杨家点人,匠户出身。”
“在下顾白临,二十岁,汝宁府汝阳人,贡生。”
“我是……”
轮到了汪军,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
“在下汝宁卫军户,汪军,二十三岁,自幼习武,贡生。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众人介绍完,高云武点了点头,大声道:“兄弟们,既然大家都是汝宁卫的军士,以后就要同心协力,好好训练,不要辜负了大好年华!”
众新兵都是心神荡漾,一起大声呐喊。
“谨遵军令!”
高云武微微点头。看来新兵适应的不错,最起码知道了“军令如山”。
食堂里,洗过澡、换上新军衣,坐在凳子上的刘一衡,一口热面条下肚,差点流出泪来。
从小到大,他的记忆里,就很少吃过饱饭,尤其是这样足量的饱饭。
热腾腾的面条,雪白绵软的馒头,大块的肉片,敞开了肚皮吃。这样的心情,那些个衣食无忧者,永远也无法体会。
“能吃多少吃多少,但要记住,军规上可说了,严禁浪费,违者必究!”
军官在食堂中来回走动,大声向新兵们诉说着军规。
也不是军官有意这样,有些新兵,也许是饿惯了,暴饮暴食,吃的到处呕吐,更有些吃的太多,伤了脾胃。有的甚至偷带食物回宿舍,弄的宿舍卫生一塌糊涂。
几十军棍打下来,几晚上禁闭关下来,可仍然有新兵忍不住犯事,已经有几十个新兵被赶出了军营,痛哭流涕也是无济于事。
谁都知道,一旦被军营驱逐,再想进去,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普通士兵一月一两银子,一年十二两,要是当上了军官,那可不就是翻一番的事了,赚取数倍都有可能。
寒风刺骨,训练场上却是一片热火朝天,汝宁卫指挥使赵应贵在一众军官的陪同下,漫步徐行,观察着训练场上的练兵情况。
汝宁卫,扩招兵3600人,加上原来的2000人,汝宁卫共招兵5600人,可谓是兵强马壮,思之令人振奋。
再加上汝宁府的另一大卫信阳卫同样募兵5600人,汝宁府屯兵一万一千人,都是由他赵应贵统领,可谓是位高权重,重任在肩。
杨嗣昌刚刚离开,王泰就下令扩编,这是避战,还是未雨绸缪?
真实情况如何,也许只有王泰自知。
第28章 据河洛以争天下
崇祯十三年九月,陕西、湖广、河南三省交界、商雒山脚下,青山叠嶂,层峦耸翠,山中羊肠小道,崎岖难行。
山下平坦之处,紧邻丹水河谷,帐篷无数,战马嘶鸣,炊烟袅袅,数千军士驻扎,旌旗飞舞,上面的“闯”字忽隐忽现。
一处河谷高地,李自成头戴毡帽,一身戎装,站在高处,正在向原野上张望。
自崇祯十一年冬陕西潼关南原突围,至此已经在商雒山中蛰伏了一年有余。回想起往事,李自成依然是心有余悸。
潼关南原惨败,闯军只剩十余骑,被围于鱼腹山中。后收集残部,但官军势大,军中多人降于官军,前景惨淡,以至于李自成心灰意冷,想要自尽,了此残生。
要不是侄子李过劝止,自己已经是黄土一抔了。
军中乏粮,军中将士纷纷杀妻,誓随自己,共同生死,这也使得他感动之余,终于坚持了下来。
如今,闯军就要东山再起,再与官府周旋了。
“闯王,李信、红娘子回来了!”
军士上来禀报,让李自成精神一振。
“快带他们上来!”
几匹骏马奔驰而至,到了李自成跟前停下,马上三男一女下马,一起上前行礼。
“见过闯王!”
女的年不过二十,一身红衣,身披甲胄,眉清目秀,身材苗条,只是肤色微黑,眉宇间隐有风尘之色,眉目中一股英气,正是闯军中女营的骁将红娘子。
而她身旁一身读书人打扮,风度翩翩的男子,便是李自成如今的智囊之一,那位仗义疏财,曾到陕西买粮,和王泰有数面之交的李信了。
只不过几年不见,他已经由玉树临风的“李公子”,变成李自成的军中幕僚了。
“李信兄弟,你们可回来了! 我这里,可是一直担心你们几人的安全啊!”
李自成关切的一句话,让李信几人都是心头一热,一起拱手。
“谢将军挂念!”
李自成点点头,看向李信夫妇一旁的中年白面儒生和面容相似的年轻男子,疑惑道:“李信兄弟,这二位先生是……”
“将军,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在下的好友牛金星,河南府人,曾是前朝举人,在当地颇有贤名。这是他的公子牛佺,少年英雄,他父子二人闻将军大名,特来奔投。”
李信介绍完,牛金星父子一起上前,拱手行礼。
“见过将军!”
“好!好!好!”
李自成笑容满面,连连点头道:“牛先生大才,我大军刚举,正缺少先生这样的高屋建瓴之士,李某有礼了!”
李自成也是躬身一礼,肃穆庄重。
几人直起身来,相对都是哈哈一笑。
“将军,我等在郧西募兵五千多人,皆是精壮,刘将军在郧西训练新兵,我等回来特地禀报。”
红娘子英武不凡,完全一副军中做派。她口中的刘将军,便是李自成军中的的左膀右臂刘志敏了。
“贤妹,辛苦了,先下去休息,我有话要和李信兄弟商谈。”
李自成满面笑容,和蔼可亲,完全没有任何架子。
红娘子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信,目光中都是爱意,她拱拱手,转身离开。
牛金星父子正要离开,却被李信叫住。
“将军,牛兄大才,在下才疏学浅,牛先生可以查漏补缺,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李自成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我以为牛先生
车马劳顿,先要下去休息,既然如此,有劳牛先生,咱们一起,共商大计!”
牛金星和李信对望了一眼,一起肃拜道:“多谢将军!”
李自成如此礼贤下士,无论是李信,还是牛金星,二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牛金星,见李自成平易近人、果敢勇猛,心中折服。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大事,也不枉自己追随。
“将军,不知有何要事?”
相比于原来,如今的李信,面色变的红黑,也粗糙了些,不过,整个人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李信兄弟,红娘子对你情深意切,你可要珍惜啊!”
李自成看着红娘子的背影,见她不时回头张望,轻轻挥了挥手。
“将军放心就是。红娘子对在下的心意,在下心知肚明,也不会辜负于她。”
李自成眉开眼笑,点点头道:“这样就好,愚兄就祝福你们贤伉俪了!”
李信富家贵公子,又是举人出身,原配汤氏,知书达礼,也是名门闺秀,可惜病死。
官府横征暴敛,红娘子聚众造反,因李信名声不错,便掳掠李信,一同落草。谁知李信不愿意,从红娘子军中逃归,向官府自首,官府便关押了李信。红娘子带人劫狱,杀知县而返,并挟持李信而归。
这一次,李信没有再逃,反而和红娘子走在了一起,也算是一段奇缘了。
“将军,你不是说有要事相商吗?在下洗耳恭听。”
李信赶紧岔开了话题,以免尴尬。
“李信兄弟,牛先生,你们看看这军报。”
李信接过李自成递过来的塘报,和牛金星仔细看完,都是皱起了眉头。
“李信兄弟,你也看到了。张献忠和罗汝才入蜀,杨嗣昌带大军尾随进川,湖广、中原一片空虚……”
“据河洛以争天下,将军是想趁着官军入川,挺近湖广或河南,让官军腹背受敌,也可趁两省空虚,以图大事。”
李信接着李自成的话,径直说了下来。
牛金星也是点了点头,郑重道:
“将军,以在下看来,官军与张献忠周旋,正是出山之时。官军腹背受敌,难以应付,此次举事,大义可成!”
“李信兄弟,牛先生,你二人说的没错! 我就是犹豫,到底是挺入河南,还是湖广?”
李自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李公子,确实是高瞻远瞩,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的意图。这个牛金星,也是有些才华。
“将军,依在下看来,还是河南更加合适。”
李信和牛金星对望了一眼,沉吟片刻,娓娓道来。
“河南连年旱灾蝗灾,再加上乡宦横行,藩王宗室多如牛毛,百姓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只要将军竖起义旗,施善政,必能一呼百应,成就大事!”
“李兄说的不错!”
回到了河南这一块地面上,牛金星游刃有余,了然于胸。
“河南天灾**,尤其是河南府,福王贪鄙,官府如狼似虎,饥民数十万之多,正是起事的良机!”
李自成点了点头,怦然心动。正如李信牛金星二人所说,河南天灾**,流民众多,只要揭竿而起,必是一呼百应,想不成事都难。
“将军要成大事,宜尊贤礼士,除暴恤民、假行仁义,禁兵虐杀,收人心以图大事,不可再像往日一样,所过残破,大肆杀戮,此为下策。”
听到李信批评自己往日所作所为,李自成心头浮起一丝怒意。不过他依然笑容满面,看不出
半点不满。
“李信兄弟,你说的让愚兄眼界大开,你我是相见恨晚。我这军中,大多数都是粗人,这赞画谋略之事,还要你多多出谋划策呀!”
听到李自成赞赏李信,牛金星心头不快,脸色不自然黯淡了几分。
几人相谈甚欢,军士拿出几个小木凳,几人坐下,继续说了下去。
“二位先生,你们可曾听说过王泰此人?”
李自成忽然开口,脸上神色自若。
“将军,王泰是河南都指挥使,垦荒屯田,闹的有声有色。在下当年从陕西贩卖米粮,也是从此人手中购得。”
李信也不隐瞒,尽力掩饰心头的失落。
想不到机缘巧合,阴差阳错,自己竟然真的跟谁李自成,和王泰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将军,王泰在河南开荒屯田,到如今已经有二十余万顷。不过,河南旱灾蝗灾,其所得也不过十万顷的收成。官民各半,除去朝廷的赋税,他所能救的,只不过区区二三十万百姓而已。”
牛金星周游乡里,倒是对王泰的屯田垦荒,了解的**不离十。
“何况,王泰清屯垦荒,得罪了整个河南权贵乡宦,将军若是有意,在下可以前去斡旋,招王泰前来,归降于将军。”
牛金星的话,让李自成哑然一笑。
“牛先生有所不知,当日陕西潼关南原突围,在下和军中许多将领的家眷,都是被王泰率部格杀,其中更有落难的袁宗第、田见秀兄弟二人。不是我不想招纳此人,只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若是此人容易拉拢,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于他,并在南原对义军痛下杀手。
“将军,王泰独木难支,不足为患。这是在下编写的一些歌谣,准备让人扮成商人,在民间广布流言。无论如何,将军要记得,要成大事,这“民心”是第一位的!”
李信拿出写好的纸张,岔开了话题。
李自成接过李信递过来的纸张,定定神看了下去。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家都欢悦”……”
李自成哈哈笑了起来,胸中的郁闷一扫而光。
“李信兄弟,你真是诸葛再世,孔明再生! 有你不远千里来投,在旁出谋划策,愚兄如虎添翼,咱们大事可成!”
和李自成处了几日,其平易近人,隐忍果敢,百折不挠,也让李信佩服之至。要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耍耍嘴皮子可以,要沙场冲锋,白刃相接,始终是差了许多。
旁边的牛金星,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嫉恨。李信如此得李自成欣赏,看来自己还得加把劲才行。
“将军恩德在人,只要记得均田免赋,施仁政,便能建功立业。李信愿做一马前卒,披肝沥胆,供将军驱驰!”
“在下也愿意和李信兄弟一样,为将军奔走,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李信和牛金星躬身相拜,李自成哈哈一笑,消失的雄心壮志,一瞬间全都回来。
他要挺近中原,饮马黄河,天下之大,又有谁可以阻挡他的千军万马?
“李信兄弟,牛兄弟,河南大旱,官府横征暴敛,饥民嗷嗷待哺,有二位先生相助,不愁大事不成!”
崇祯十三年九月,蛰伏年余的李自成趁着官军入蜀追剿张献忠、罗汝才之机,从商雒山中杀出,自郧阳、均州入河南南阳,攻宜阳,下偃师、密县、宝丰,连克河南诸县,饥民云集,河洛摇动,天下震惊。
第29章 风起
河南府、宜阳、洛水北岸。
金秋时节,官道旁的高树落叶归根,田间的庄稼随风摆动,滚滚谷浪,一望无垠,正是收获的季节,无数农人挥汗如雨,奔波其中。
对于收割庄稼的百姓来说,丰收的喜悦不言而喻,一家人忙碌一整年,所有的希望都在里头,也终于能吃饱饭,大灾之年,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站在官道上,看着百姓劳作,杨秦的心里,却是暗自叹息了一声。
尽管已经做了很多事情,旱灾蝗灾破坏力之大,还是让屯田垦荒的收益,丧失了一半左右。
种植了六万顷土地,收成只有一半,庄稼歉收,想要赈济百姓,力不从心。
说起来,打深井,兴修水利,应对旱灾尚可,但加上蝗灾,就是让人头疼了。
不管是不是鸡鸭鱼,也不管种了多少树木,蝗灾来临时,照样是损失惨重。
道旁的一排树下,一对年轻的农家夫妇正在田头说话,破旧粗衣的年轻汉子正在吃着妻子送来的饭菜,逗着旁边年幼的儿子,虽然只是馒头咸菜,从年轻汉子满足的表情来看,已经是甘之如饴了。
杨秦微微一笑,王泰入主河南都司,屯田垦荒,带给多少人对生活的希望。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远在陕西的妻子和儿子,他游历四方,放荡不羁,似乎也太过忽略自己的家庭。
突然,南面似乎有厮杀声传来,杨秦和田间的百姓纷纷抬起头来,向着南方看去 。
“集结!”
尘土飞扬,似乎有千军万马,杨秦大声呐喊,他翻身上了马背,打马向南方而去。
田间地头巡逻的军士从四面八方而来,纷纷在官道上集合,瞬间集结起了数百人。秋收时节,田间地头巡逻的军士甚多,众军排列整齐,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烟尘腾起,几匹骏马奔驰而至,马上的军士满头大汗,神色之间有一丝惊惶。
“禀告大人,发现大量官军,正在被流寇追杀,他们正在越过昌谷水,向宜阳而来!”
“大人,看样子,好像是李自成部和洛阳府的溃军!”
杨秦精神一振,大声道:“吩咐下去,让兄弟们准备!”
杨秦打马上了一处高坡,拿起千里镜,向着前方看去。
漫山遍野,蝗虫一般的溃兵抱头鼠窜,他们丢盔弃甲,神色惊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毫无阵列,也无秩序。
河南大旱,昌谷河几近干涸,浅处仅能淹没脚踝,河床上、桥上全是溃兵,他们舍命逃窜,许多人手中连旗帜兵器都没有,完全丧失了斗志,到处都是叫骂声和尖叫声。
“大人,这是河南总兵王绍禹的部下!”
有军官从为数不多的溃兵旗帜上,辨认出来了溃军的番号。
杨秦微微摇了摇头。前任河南总兵张任学围剿张献忠功败垂成,以至于副总兵罗岱战死。看来这刚刚继任的王绍禹,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样当上了河南一省的总兵官?
在这些溃兵的背后,数千装扮各异的流寇紧紧跟随,他们头裹各色头巾,许多都是明军打扮,他们中许多人铁甲贯身、面相狰狞,队伍齐整,追杀中也有阵列,显然都是流寇中的老营悍匪。
流寇队伍中旌旗飞舞,“闯”字清晰可见,果然正是李自成的部下。
流寇们紧随官军溃兵,他们疯狂砍
杀,溃兵们惨叫着不断倒地,那些流寇中的悍匪骑士,凶神恶煞,在溃兵人群之中疯狂杀戮,刀枪挥下,血肉横飞,即便有一些溃兵回头反击,也很快被斩杀,发出阵阵的惨叫。
流寇中一些悍匪尤其凶猛,他们骑术精湛,骑射更佳,他们打马狂奔,纵横驰骋,张弓搭箭,那些个官军中甲胄鲜亮的军官们,一一被他们射翻马下,更加加剧了溃军的慌乱。
羽箭呼啸,刀枪并举,原野上不断有溃兵倒下,溃兵们一片片栽倒在地,处处都是血肉横飞。
溃兵们无边无际,田间劳作的百姓纷纷向北逃窜,粟谷一片片被踩倒,庄稼地中,百姓在前,溃军居中,流寇在后,数万人你追我赶,田野中乱糟糟一团。
不但杨秦瞠目结舌,就是所有的军士,也都是目瞪口呆,上万官军,竟然被几千装备更差的流寇鸡鸭一样砍杀,他们的血性都去那里了?
“大人,这些官军,一点血性都没有,难怪流寇会越来越嚣张!”
河南卫指挥同知王宁东,看的心里憋屈,恨恨说了出来。
“大人,咱们只有三百兄弟,又没有骑兵,是战还是退,你得拿个主意!”
看着溃军和流寇越来越近,另一位专管屯田的指挥同知张四娃,说完话,心痛地看着地里的庄稼。
这些流寇,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或者说,这些流寇,来的正是时候,他们也要抢割田里的庄稼。
“让兄弟们准备!”
杨秦面色凝重,传令下去,王宁东大声呐喊,所有的军士取下肩上的火铳,开始装填弹药。
“快去,告诉溃兵们,让他们向两边跑,绝不能让他们冲散了列阵!”
眼看着溃兵横冲直撞,慌不择路,杨秦额头冒汗,大声指挥。一旦被溃兵冲散了火铳阵型,只能是任流寇宰割了。
“向两边跑! 有胆敢冲阵者,格杀勿论!”
军官们面色铁青,他们做着手势,大声呐喊,示意溃兵向两旁开逃,以免冲散火铳兵们的阵列。
军士们火铳齐举,瞄准了前方,军官们一再警告,仍有无数溃兵毫不理睬,径直向火铳兵阵列冲来。
“准备!”
“第一排,射击!”
王宁东面色狰狞,大声咆哮,前排的火铳兵一起,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火铳声响起,硝烟弥漫,潮水般涌来的溃兵惨叫着栽倒一片。火铳兵只打了一轮,上百名溃兵被打翻,后面的溃兵们纷纷改变方向,向两侧逃去。
谁都看得出来,这些个卫所军士,可不是吃素的。
溃兵心惊胆战,经过火铳兵两侧时破口大骂,却不敢做停留,撒腿直奔宜阳城方向。
此起彼伏的火铳声,吸引了流寇的注意,他们驱赶着溃兵,中间还有少些百姓,狂潮一般,直冲火铳兵列阵。而他们张弓搭箭,跟在溃兵、百姓身后,伺机射杀。
秩序只是恢复片刻,又变的混乱不堪,流寇们尖声怪啸,溃兵们百姓们鬼哭狼嚎、心惊肉跳,只管向前冲去。
“掷弹兵,投弹!”
别无他法,王宁东眼珠血红,下了军令。
这个时候,保命要紧,他可顾不得误不误伤。
掷弹兵一起上前,迎着潮水般的溃兵和百姓,扔出了手里的震天雷。
一个个冒烟的震天雷划着弧线,飞入了奔腾而来的溃兵人群,烟柱腾起,惨
叫声不断,溃兵人群中腥风血雨,栽倒一片。
再也没有人敢冲火铳兵列阵,他们纷纷向两侧逃去,后面的流寇很快进入了火铳兵们的视野。
“射击!”
王宁东大声怒吼,火铳兵列阵徐徐而进,他们只是扣动板机,弹丸飞舞,溃兵和流寇一起被打翻,尤其是那些流寇中的悍匪,他们骑着马,目标巨大,纷纷被打下马来,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到处都是人仰马翻。
流寇头目们纷纷吃了一惊,他们停止了追赶溃兵,纷纷打马向后,想要躲避对方的排铳和震天雷的狂轰滥炸。
谁也没有想到,一路望风披靡,却被这几百卫所军士挡住了去路。
流寇们聚集在一起,商议了片刻,散了开来,很快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似乎是要从四面八方攻击河南卫的火铳列阵。
“结圆阵!”
杨秦大声呐喊,火铳兵很快布成了一个圆阵,火铳一起,对准了四方而来的流寇。
最先攻上来的,看来是流寇的步卒,刀盾手在前,弓箭手躲在后面,流寇们狂呼乱叫,奔腾向前。
“射击!”
杨秦和王宁东、张四娃站在大阵内,纷纷大声怒吼,指挥着周围的军士进行射击。
火铳声不断,震天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潮水般涌来的流寇们一圈圈跌翻,整个火铳兵列阵,笼罩在了一片烟雾之中。流寇也是羽箭呼啸,不断有火铳兵被射翻在地,军士们开始有了死伤。
羽箭驰飞,不断有火铳兵死伤,杨秦面色凝重。若不是军士们有铠甲保护,恐怕早已经死绝了。
随着时间的持续,火铳兵伤亡了上百人,流寇损失了五六百人,阵中的弓箭手,也几乎丧失殆尽。
流寇头目面色铁青。死伤惨重之下,后面的部下,已经丧失了继续厮杀下去的勇气。没有了弓箭手,只能是白白送死。
没有弓箭手和火炮,要是这样打下去,恐怕只有等对方弹尽粮绝,才能将对方完全歼灭。不过,搏杀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这两三千部下,不知还能剩下几人?
想不到河南地面上,竟然还有如此强军!
杨秦也是面色凝重。自己人数太少,要是流寇不计死伤,奋起一击,自己只能和对方同归于尽了。
他也是暗叫侥幸,对方没有大军直发洛阳,也没有携带火炮,否则,自己真是凶多吉少了。
“大人,咱们的援军到了!”
突然,张四娃指着北面方向,大声喊了起来。
杨秦向宜阳方向看去,果然烟尘滚滚,步骑都有,看来这边的大战,已经惊动了河南卫营城中的军士。
流寇头目看对方有援兵前来,而且气势汹汹,无奈之下,下了收兵的军令。
“大人,这些流寇,也不过如此!”
死伤不过百人,对方却是五六倍的损失,流寇的实力,不过如此。
“流寇人数众多,李自成部下,可是有几十万之众。要是这么多流寇前来攻击,即便是河南卫数千之众,也已经灰飞烟灭了!”
杨秦面色阴沉,眉宇间都是担忧。
流寇今非昔比,除了人多势众,铠甲武器上,也是精良了许多,想要一举歼灭,恐怕不是易事。
河南官军腐烂,最好恐怕还要依靠王泰编练的新军。李自成聚众数十万,势不可挡,看来这河南地面上,又要风起云涌了。
第30章 根基
渭水南岸,不知何时起, 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巨大建筑悄悄拔地而起,高耸的水泥墙,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房沿着中间宽阔的水泥路两旁依次排列,足足有十几间之多。
从巨大的铁门进入,林荫大道两旁平坦的草坪上,高大整齐的树木排列整齐,林荫大道一直到底,则是足有十余亩地大的操场,在操场和门口的草坪之间,则是宽敞明亮的教室和教学楼,以及学生和教师的宿舍。
一切无不昭示着,这是一座完全不同于旧学堂的新式学校。
而整个西安府、整个陕西,甚至是整个大明朝,也找不出这样一所“中西结合”的学校了。
除了长衫冠巾的东方教师,那些高鼻深目的西方教师,或许才是这所学校的主力。除了中文、农学、中国历史等,其它的自然学科如物理、数学、天文学等等,都是由西方的传教士们传授。
与此同时,学校中长达半日的军事课程及训练,也无不昭示着这所学校的另一个特征,这是一所半军事化管理的学校。
“关中学堂”!
这就是王泰和泰西传教士鲁昭商定,由中国教会赞成,报欧洲教会总部批准的“中华传教计划”了。
除了远渡重洋而来的三十多名神学教师,还有大量从欧洲和澳门携带的自然科学书籍了。
“王泰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舍本逐末呀?”
站在宽大的办公室窗前,刚好面对的是布满阳光的操场,注视着那些在操场上军事课的学生,还有那些穿着黑袍在操场上散步的教师们,王浩的眉头微微一皱。
没有了三纲五常的谆谆教导,也没有了八股文章的繁琐,怎么看来,都是光怪陆离,离经叛道。
“怎么,你还想把这些神父辞退不成?”
王国平脚搭在桌子上,斜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些高鼻子的泰西人,可是公子从万里之遥的欧罗巴请过来的,公子可当他们是宝物。再说了,这学堂的大权,也不是你小子能决定的!”
“赶紧把你的脚拿下来! 这是学堂,要是让师生们看到了,成何体统!”
王浩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口,赶紧过去把门关好。
“王二哥,谁不知道,这学堂的校长是你的泰山大人。你现在,可是公子的亲戚,比王浩还亲。不过,这些泰西人,一个月光饷银就是三四千两银子,真不知道,公子究竟看上了他们什么?”
一旁的董无为接过了话头,开始调侃起王国平和王浩来。
王国平今天往学堂送粮食和肉类蔬菜过来,特地拉上了董无为,一起看看王浩,也是看看自己的老丈人吴盛。
“公子说了,说是大明的学问,已经落后于泰西,尤其是什么自然科学。我虽然不懂,也知道公子说的没错。”
王国平却是对王泰的话深信不疑。王泰早期要造火器,千辛万苦,他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济南城外和守城之战,若是没有火器,只怕乡兵要全军覆没了。
“王二哥,你如今是春风得意,堂堂的西安府守备,又兼陕西屯田大使,还娶了表小姐,当真是财色双收啊!”
西安府的乡兵和民兵一起,超过了六七千人。而开垦的荒地,也从咸阳开始,向西安府周围覆盖。反正都是荒地,沿着渭水南两岸,东边直奔潼关,西边已经到了眉县,东西三四百里,南北百里,到处都是他们垦荒种田的踪迹。
陕西巡抚丁启睿自然是乐享其成,他甚至和陕西三边总
督郑崇俭一起上奏朝廷,在陕西设置屯田司,授于王国平陕西屯田大使之职,以保证军粮的供给和陕西地面上的稳定。
往日的王府奴仆,如今功成名就,又娶了意中人,王国平心里虽然得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身边没有公子,总觉得不热闹,少些什么。我这心里,也觉得不自在。”
王国平的话,让董无为重重点了点头。
“王二哥,你说的是。公子在河南披荆斩棘,和那些贪官污吏、豪强官绅血拼,咱们却是在陕西呆着看热闹,整天闲着没事,真是难受啊!”
听了董无为的话,王国平却是摇了摇头。
“公子说了,陕西是咱们的大本营,是咱们的退路,让咱们守住了这里。公子刚进河南,需要的粮食,还不是从陕西运入。咱们可不能大意,该练兵就练兵,该种地就种地,马虎不得。”
二人的话听在耳中,王浩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为王泰担心。
王泰去河南上任,他主管学校大小事务,事无巨细,他都要亲力亲为,光是一个几千人的学校,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更不用说王泰要日理万机,同时应对一省牛鬼蛇神的明枪暗箭了。
吴盛虽然是学堂的校长,但吴盛还要兼顾许多产业,如鸡鸭鱼林各场诸般事务,所有学堂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负责。
尽管,他还要同时兼顾南山铁厂的事情。他们这些人,每一个都是身兼数职,却又是乐在其中。
铁厂、学堂,两个王泰最为看重的产业,都是由他掌控,也可见王泰对他的信任,他自然也要尽心尽力了。
几个人喝茶聊天,其乐融融,悠扬动听的乐声从窗外传来,时隐时现,让王浩眉头微微一皱。
王国平仔细听了一会,点了点头,怅然若失。
“原来是思思姑娘在上音乐课,怪不得如此动听。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也不知道,公子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曲子!”
“不是思思姑娘,而是思思老师。还有丁香老师,两位美女的音乐课,在学生中可是大受欢迎啊!”
董无为摇了摇头,羡慕地说道。
他羡慕,倒不是垂涎于这陈思思、丁香二人的美貌或才华,而是因为他虽然已经成家,却没有孩子,无法享受“关中学堂”所谓的义务教育的福利。
强制、普遍与免费,这便是王泰对“关中学堂”所有学生的标准。
6-13岁的适龄孩子都被强制进学堂,接受学堂的教育;所有学堂的学生没有等级或是出身的限制;最重要的一点,所有的学生免交学费。
当然,学堂不能强制陕西所有的适龄儿童上学,学校也没有那么大的容量。但是,凡是在王国平麾下屯田垦荒的流民,都是要求强制性的让孩子上学。
再穷不能穷教育!
虽然王泰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连地方官府议事的资格都没有,虽然“关中”学堂依然被主流的世家望族们嗤之以鼻、拒之门外,但是这并不影响王泰的办学宗旨,那就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草根子弟也能接受教育。
甚至是更好的教育。
由于王泰名下的产业毕竟有限,粮店、家禽、渔林、农场、矿山、铁厂等,产业集中在农业,而且局限于西安府周围,提供的就业机会也相对少之又少,对于大多数的学生,尤其是那些年龄稍长的学生来说,从军,或许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这也就是为什么学堂中,军事课占了相当比例的原因了。
也许学业结束,他们不能进入王泰的其它产业,但凭着学堂学到的知识和技能,从军入伍,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听说王大人设在河南的武备学堂,体质与学业兼优者方能入校。
学堂计划为六个年纪,但其实到现在,只不过有两个年纪,一切都是因为,这是一所新的学校,它于崇祯十一年成立,到现在,也仅仅是两年。
而经过两年的不屑努力,学堂已经有了六千多名学生,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学堂的学生,不仅有男生,也有女生,不仅有寄宿生,大多数的都是走读。
学堂自然有自己的食堂,而且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学堂中的宿舍干净卫生,志同道合者众多,又是军事化管理,以至于许多学生宁可付钱住在学堂,也不愿意住在家中。
“通过刚才的实验,大家注意到,假设没有任何外力或外力之和为零,则运动中物体总保持匀速直线运动状态,静止物体总保持静止状态。这就是第一运动定律。”
物理课堂上,身兼副校长职位的鲁昭仔细讲解着,下面的学生们也听的十分仔细,做的笔记也是整整齐齐。
有赖于王泰的零敲碎打,鲁昭通过数次实验,终于得出了匀速直线运动的规律,这比历史上上牛顿的发现,整整早了五十年左右。
正如王泰承诺他的,一座新式的学堂,学堂里巨大的图书馆,六千多名学生,这比王泰当初承诺他的,可是多了不少。
而且王泰最近的来信告诉他,他打算在河南再建几所同样甚至更大的西式学堂,来容纳更多的学生,这让他觉得忐忑不安,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这个神奇的年轻人,让他再一次领略了东方的神秘。
下课铃声响起,鲁昭回到办公室,王泰的伯父王徵走了进来。
“王老师,你上午有课吗?”
“鲁昭校长,我是来和你谈一下,关于教材的一些修改。”
王徵行了一礼,鲁昭也是回了一礼。
自然科学的教材,自然是全盘引进,但教材翻译成中文,则是需要王徵这样的精通中外者。而由于许多学科都是在实验中不断纠正,因此教材中错误的地方,就要即使修改。
两人交谈完毕,自然而然,提到了传教和其它的事情上。
“王徵兄弟,我怎么发现,在学生中传教,似乎没有意料中的快呀。”
鲁昭的话里,似乎有些遗憾和不甘。
“神父、校长,其实已经不错了。你想想,两年的时间,已经有300多学生愿意受洗。再加上愿意入教的百姓,应该已经有近千兄弟。你在西安府传教十年,有没有100人愿意入教,没有! 学生们学了泰西的自然科学知识,思想上自然亲近于泰西文化,以后传教,可就容易多了。”
王徵则是要乐观许多。在他看来,能够传播泰西的先进知识给大明的孩子们,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王徵兄弟,王泰说要在河南建新学堂,到时候请你我派一些教师过去,不知你以为那些人合适?”
鲁昭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渴望。
“那些个培训的老师,如蒋凡、高一顾、王雪松等人,还要调一些教会的兄弟过去,不然质量上难以保证。”
王徵哈哈一笑道:“河南学堂的规模更大,看来,咱们又要向总会求助了。”
鲁昭重重点了点头。局势发展的太快,看来下一步,得迈的更大一些了。
第31章 新一代
“我们要见大人,我们要上战场!”
“大人开恩,我们要去剿灭流寇!”
从高约丈许的枪尖铁杆大门的空隙远远看去,数十名军官挤在二层建筑的教学楼前的水泥地上,大声呐喊,群情激昂。
教学楼大门口两侧,两个背着火铳的卫兵站的笔直,肩上的刺刀雪亮。二人目光平视,目不转睛,对眼前汹涌的人潮丝毫不为所动。
大门头顶的木匾上,“教学楼”三字赫然在目。军官们虽然口号响亮,但却没有人敢雷池一步。学堂军规森严,比之军中,有过之而无不及,谁也不敢以身试法。
教学楼正面的墙上,巨大的红字震人心魄,“团结、牺牲、奉献、服从”,这八个大字,正是学堂的校训。
也有些墙外的军士,从围墙之间的铁栏杆空隙向内看去,想知道,这学堂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操场上稀稀拉拉没有几个训练的军人。看来,这些军官也知道轻重缓急,特意在吃饭时间来抗议。
也许,只是“请愿”。
河南武备学堂,不正是培养军官尚武之风,一挽大明颓势的吗。
不错,这就是河南武备学堂,王泰花了半年时间,才在宣武卫建起来的大明王朝第一座培养军官的军校学堂。而学堂的校长自然而然就是王泰本人承担。顾绛担任了副校长,董士元其他军官们,都是兼任了学堂的教官等职位。
明朝武举创制甚早,但制度一直没有确定下来。直到成化十四年(1478),朝廷才根据太监王直的建议,以文科为例,设武科乡、会试。弘治六年(1493年),定武科六年一试,先策略,后弓马,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后又改为三年一试。考试内容主要是马步弓箭和策试。
万历末年,朝廷曾有过一次实行改革的议论,有朝臣主张设“将材武科”,初场试武艺,内容包括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二场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三场各就其兵法、天文、地理所熟悉者言之。显然易见,这是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提议,可惜并没有引起朝廷重视,不了了之,否则将会产生极为深远的历史影响。
崇祯四年,参加武会试的举子中,能运百斤大刀者只有王来聘、徐彦琦两人,发榜后徐彦琦榜上无名,议论腾起。当时正“锐意重武”的崇祯帝认为有人作弊,将考官、监试御史等一大批官员下狱、撤职,令倪元璐、方逢年等主持复试。复试后选取百人,依照文榜例,分三甲传胪赐宴。崇祯亲自调阅前三十名试卷,钦定一甲三人,王来聘居一甲第一名,也就是武状元,授副总兵职。
值得一提的是,明代武举一直没有殿试,也没有三甲之分和鼎甲名号。只有崇祯开殿试,才形成完备的武举考试,共分乡试、会试和殿试三级考试。正式有武状元之设,王来聘是第一人。也从中可以看出,崇祯对朝廷武备的重视。
不过,明代文贵武贱,武职多由世荫承袭,加上由行伍起家者,武举只是个补充形式,聊胜于无,是以明代武举出人不多,武举形
同虚设。
历史上,崇祯十四年(1641),李自成攻克洛阳、围攻开封,张献忠攻克襄阳;清军包围松山、锦州等4城。这一年,崇祯下诏开“奇谋异勇科”(武科考试),但无人应考;崇祯十五年(1642),崇祯再次下诏,欲挑选“督师大将”,仍是无人应考;仅仅两年后,崇祯十七年(1644),李自成进京,明亡。
文臣负气用事、空谈阔论,武将贪鄙跋扈、任意妄为,军人缺粮少饷、任意奴役,毫无尊严,军队尚武之风缺失,又那有一战之力!
而王泰创办武备学堂的初衷,便是提高军人地位,以点带面,恢复军中的尚武之风。
武备学堂,其主要功能自然是为军中训练初级军官,学习期为两年。学堂自去年九月开办第一期,到如今,仅仅一年之久。军官陆续加入,如今大约1400人,除了河南陕西的老乡兵800人,还有新募的卫兵400人,以及第一批从“关中学堂”送来的200学生。
武备学堂共设有步兵、骑兵、炮兵、工兵、辎重5科。步兵科600人,为第一大科;骑兵科200人;炮兵科400人;工兵科100人;辎重科100人。每科设有教官,担任战术、筑城、兵器、交通4大教程的教育学科。学科还有军制学、各兵科的典范令等。术科则分操场、野外、劈刺、体操等。还有测量地形学习和实施等。
至于学堂的教育方法,半天时间教授课程,除有关军事的战术、兵器、测绘、筑垒及典范令外,并增加物理、数学、历史、地理等,每节课为一个半小时。典范令小册子是教练各项军事动作的准绳。普通知识是辅助教育,聘文职教员担任,以充实学生的军事知识,为逐步全面学习各种军事演习准备条件。
术科训练,则是先在操场进行各种制式教练,再到各教练场演习。野外演习,先由简入繁,再逐步进入全面联合演习。实弹射击有打靶场,马术训练有马场,炮兵训练有炮场,工兵有土木工作业场、架桥作业场,爆破演习则有单独的场所。辅助术科如劈刺、武术等,都有专业教官,在操场进行。器械操在校后门外的器械操场进行。这些训练每课多为一小时,正式出操训练一般两小时,野外演习至少用半天的时间,大演习还要携带帐篷、炊具等。
在军校的两年中,计划是一年半的时间在校学习,另半年时间是在外举行野营,实施实弹射击和测量实习。实习完毕后,返校举行毕业式。毕业后,分发各军见习半年。见习期满,就分配到各部队中充当干部,由最低的什长和队长做起,但也有极其优秀者,被委任以哨官、把总之置,不过数量很少。
至于校中的教官,多是军中老兵,以及越来河南卫的一些军官和地方官员担任,这些军官和官员虽然打仗一塌糊涂,但理论上的知识,还是有几把刷子,毕竟很多人是科班出身。
教学器材以如火铳、火炮、震天雷、战马等军用器材,一部分来自兵部在军中的补给,另外一部分则是王泰自力更生。
学生的武器装具被服书籍伙食等,都系学堂公费开支,除此之外,学生每月还有津贴补助银元一元。
这也从一个方面,看出王泰刻意提高军人地位的思想。
“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难道不知道,学堂之中严禁喧哗,违者军法从事? 你们难道要哗变吗?”
顾绛从教学楼大门出来,脸色铁青,大声怒喝。
“顾副校长,我们只是想见一下校长,这是我们的请战书,请顾副校长转告!”
军官们安静了下来,领头的徐未朝双手举着请战书,朗声说道。
徐未朝说完,一旁的韩未波又走了出来,脸色通红,义正言辞。
“顾副校长,张献忠为祸中原,李自成又兴风作浪,中原本就是天灾不断,再加上**连连,内忧外患,百姓那里还有活路? 校长在河南的所有努力,岂不是要付之东流? 我等堂堂军人,又岂能在这坐视时局败坏? 求校长带我等出征,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徐未朝和韩未波的话,让顾绛不由得哑然失笑,随即又恢复了冷酷。
“张献忠如今远在四川,自有杨督师率部征讨。至于李自成,我河南各卫已经是各守其地,分兵拒敌。你们知不知道,没有朝廷的军令,大人带兵擅动,就是死罪!”
顾绛的话,让众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徐未朝才开了口。
“顾副校长,杨督师转战千里,官军腐烂不堪,左良玉、贺人龙等人跋扈自恣,以致于张献忠部没有剿灭,反而势力越来越大。如今李自成又兴风作浪,放眼大明天下,也只有我河南卫军或辽东铁骑才能剿灭。还请校长体谅我等忧国忧民之下,奏明朝廷,带我等出征,早日平定献贼、闯贼,还天下太平!”
顾绛脸上依旧阴冷,冷冷看了一眼众军,轻轻一笑。
“献贼、闯贼不过是内忧,你们不好好学习,怎敌过关外的东虏? 你们可知道,济南城一战,六千乡兵,损失过半。你们不学好本领,将来如何带兵,又如何剿贼灭奴?”
军官们寂然无声,徐未朝和韩未波对望一眼,徐未朝继续跪地抱拳,神色凝重。
“顾副校长,还请把请战书转呈于校长。我等聚众喧哗,破坏学堂校规,还请顾副校长军规处置。”
徐未朝说完,单膝下跪,后面的韩未波等军官一起单膝跪下,异口同声。
“请顾副校长军规处置!”
“各位学员,你们都起来吧!”
顾绛接过徐未朝手里的请战书,大声喊道。
“校长回来后,请战书我一定转呈。校长对你们期望很高,你们要好好学习,不要误了大好前程,也不要辜负了校长的一片苦心!”
“刻苦学习,努力训练!”
徐未朝、韩未波等军官,一起大声喊道。
“所有人,听我口令! 绕操场20圈!”
顾绛说完,所有的军官排列整齐,在徐未朝的号子声中,绕着操场跑了起来。
顾绛摇了摇头,这些个骄兵悍将,好战分子,假以时日,就是河南卫军的希望,也可能是大明王朝的希望。
第32章 相投
秋高气爽,落叶归根,开封城墙上向外看去,东西南三面,大地苍茫,天地更显辽阔。
唯独到了城北,视线立刻受阻,地上“悬河”犹如一条高卧的长龙,遮住了北望的目光。
宣武卫倚郭开封城,卫所一部分的职责,也是守卫开封城。王泰在董有为等人的陪同下,在城墙上巡视,转到北城,看到城外的护城大堤,以及高耸的黄河大堤,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
北宋时,连接黄河的“四大渠”汴河、五丈河、金水河、惠民河,也随着大宋王朝消失殆尽,徒留水患频繁的黄河,日益靠近开封城。
此时的开封,由北宋时的距河200余里,变成了距河不过二十来里,河道如此之近,一旦黄河洪水泛滥,或是人为决堤,后果可想而知。
历史上,李自成曾欲夺开封奠基新朝,围开封五月不得破城,城内人饿死病死,最后一场人为的决堤,让千年古都埋在了水下,三四十万人做了水底游魂,因此丧病的百姓人数难以估计。
谁掘开了黄河大堤,众说纷纭,但以李自成围开封数月之久,被射瞎一目,城内军民大多饿死的情况来看,罪魁祸首就是李自成。
北岸明军曾经组织百姓向开封运粮,不幸被李自成部下抓住,李自成命人斩去他们的双手,把他们赶到开封城西门外,以震慑城中守军。百姓们痛不欲生,望城跪拜,许多人索性跳进城壕当中,一死了之。其他人即便被放进开封城里,惨状可想而知。
在王泰看来,即便是城中守军决堤求生,也是无奈之下的自救,李自成恼羞成怒,毁了开封城,罪大恶极,只可惜了城中的数十万百姓。
更不用说,李自成攻陷睢州城,“平城”之后,洪水横流,再无阻挡,豫东一片汪洋,百姓死伤无数。
围城封锁,不许城中军民逃亡,一方面酷刑苛罚,严厉阻断外来的救援,李自成可谓是丧心病狂,几近疯癫。
不管怎样,历史上明亡之后,开封城永远地消失了,也陨落了。
如今,时移世易,李自成却是如历史上一样,又东山再起了。
几匹骏马绝尘而来,到了城门远处停下,马上的人纷纷下来,他们早已发现了城墙上的王泰等人,当头一人兴奋地挥着手,大声喊了起来。
“王大人!”
王泰定睛一看,不由得心头一惊。
“王大人,终于见到你了!”
进了城门,来到王泰面前,王魁顾不得大街上百姓的眼光,匆忙下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起来,快起来!”
王泰上前几步,扶起了王魁。
“王魁,你怎么跑到河南来了? 郡主一向可好?”
不知不觉,王泰的目光扫向了后面马上的几人。
王魁站了起来,满脸赔笑,毕恭毕敬,高大的身躯点头哈腰,有些滑稽。
“王大人,郡主在此,马上的就是。”
王魁走进了些,压低了声音。
王泰点了点头,后面的骑士们纷纷上前,一起向王泰见礼。当前二人上前,均是戴着带有黑纱的竹笠,其中一人身材修长,女扮男装,不用问正是赵妙婉。
赵妙婉身旁的女子,她的侍女秋雨,同样是女扮男装,赶紧下马见礼。
“见过王大人!”
周围的骑士一起向王泰见礼。
赵妙婉心里“砰砰”直跳,隔着黑纱,也是不敢正眼看王泰。
她逃离王府,在王魁的安排下,在外躲了一段时间,终于耐不住寂寞和思念,不请自来。
也不知道,王泰会不会轻看于她?
王魁众人都是不敢怠慢。王泰如今可是真真正正的朝廷
重臣,二品大员,他们王府的卫士和下人,身份比较,简直是判若云泥。
“郡主,你来了。”
看到眼前女子俏生生的身子,王泰心头一热,柔情顿生。
他自知自己并不是个专一之人,但他也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女人,更不用说,眼前不离不弃,一往情深的女子,他又何必去执著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王泰,我来了! 如今我一无所有,前来投靠,你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朱妙婉一双眼睛看着王泰,心里七上八下。
王泰要是不肯收留,她可要羞愧难当了。
“王大人,你可不能负了群主啊!”
侍女看了看周围,低声急道。
“郡主千里来投,在下惶恐之至。郡主以后就留下,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吧。”
朱妙婉笑意盈盈,心里乐开了花。
“郡主,此地人多耳杂,咱们回衙门说话!”
朱妙婉主仆去后堂休息,堂中只剩下了王泰和王魁二人。
“王魁,郡主来河南,没有人知道吧?”
王泰心里不安,直接问道。
皇亲国戚,要是被人发现藏在了自己身边,可不是一般的罪过。
“大人放心。我们逃离王府,在南山住了一段日子,见外面风平浪静,这从出来找大人。”
“陕西的情形如何?”
“大人,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带兵出征四川,和外地的官军一起,说是要剿灭张献忠。听说官军起先打了不少胜仗,后来就越打越差,不知道什么原因,郑崇俭带兵又撤回了陕西。看来,张献忠又是逃脱了!”
王泰心里一沉。官军一盘散沙,张献忠来去如风,杨嗣昌此次,恐怕要功败垂成了。
“大人,有些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魁看王泰低头不语,在一旁轻声说道。
王泰收回了心神,点了点头道:“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显得生分!”
王魁小心翼翼开了口。
“大人,你府上的表小姐下嫁给了王副将,这件事你知道吧?”
王泰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吴萍萍和王国平订婚,他自然知道。二人打算在过年时办喜事,到时候他还得回去。
说起来,吴萍萍和王国平长期呆在一起,日久生情,终于是修成正果了。
同时,他心里有一丝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放松。
“大人,有一件事,你听了不要生气才是。”
王魁话里犹犹豫豫,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大人,你确定你不会生气?”
“你这家伙,你再不说,我可要军法伺候了!”
“大人,是这样……”
王魁支支吾吾,小声说道:“听人说,孙传庭府中的孙大小姐,和总兵武大定已经成亲了。”
王泰心头一颤,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当日陕西巡抚衙门后堂,那个大雪纷飞的午后……
慷慨激昂、性烈如火的孙世馨,和她的父亲孙传庭一样,心里面的骄傲,不容被半点打碎。
自己,还是让她失望了。
“王魁,你倒是消息灵通。那么你知不知道,孙大人在紫阳,一向可好?”
谈到孙世馨,自然不能避开他的父亲孙传庭。
“大人,我都是从王副将那里得到的消息。孙大人在紫阳安抚流民,垦荒赈民,兢兢业业。不过,紫阳盗匪猖獗,孙大人的日子不好过。”
王魁小心翼翼看着王泰说道。
世事沧桑
变幻,王泰如今二品大员,简在帝心,孙传庭却成了小小的一地知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命运变幻,又有谁能料到?
王泰微笑一下。看来,王国平早就知道郡主的消息,却一直不吭不哈。
“大人,郡主对你是一往情深,念念不忘,无论如何,还望大人收留……”
王魁的话,让王泰微微叹了口气,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张娇俏的俊脸来。
相爱相杀,难道说的就是他和秦郡主这样的欢喜冤家?
晚上,宣武卫大摆筵席,王泰多喝了几杯,酒意微醺,回到房中,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对着空气发呆。
匣中剑、杯中酒、梦中人、平生意……
世事难料、尤其男女之事,十有**,总是不如人意,不能强求。
“铮铮”之声忽起,羽音不断,清风徐来,中正平和,王泰微微一惊,抬起头来,望向了窗外。
赵妙婉坐在桌前,轻拂琴弦,波澜不惊,却又仿佛爱意绵绵,一曲?平沙落雁?徐徐弹完,余音袅袅。
门“葛吱”一声被推开,王泰走了进来。
“郡主,茫茫人海,想不到你才是我的贴心人。”
王泰心中的烦闷尽去,整个人也轻松了起来。
赵妙婉放下琴,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大人身负天下重任,我不能为大人分忧,只能奏一首曲子,为大人分忧了。”
王泰哑然一笑,轻轻抓住了赵妙婉的手。
“郡主,多谢你多方遮掩,不离不弃。”
“我是人间惆怅客,断肠声里忆平生。我失骄阳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大人,你真的能忘了过去吗?”
赵妙婉轻声说道,眼神里有着一丝难以觉察的苦楚。
王泰哈哈一笑,早间的苦闷早已经一扫而光。
“郡主,这两首词只是想起往事,难以释怀而作。如今时过境迁,早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王泰,你难道真的能忘了你那位表妹、丁香姑娘,还有孙大小姐吗?”
赵妙婉轻声说道,眼波流转,却似画中人一般。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我爱天下的美女,难道都要娶了她们吗?”
有些女子,不过是他生命中的惊鸿,即便想要留住,也是鞭长莫及。
王泰轻轻一拉,赵妙婉已经倒入了他的怀中,坐在了他的腿上。
“郡主,你千里迢迢而来,不是追查我的过去吧?”
“王泰,我只希望你不要纠缠过去,让自己难受。”
赵妙婉的话语,让王泰一阵感动。
越是识大体的女子,越能让他放松,也由衷地爱怜。
“郡主,两年不见,你可是越来越动人了。”
王泰看着女子较好的身姿,心头热了起来,手上也不老实。
“王泰,你好坏……”
赵妙婉一声娇嗔,气喘吁吁,不由自主伸手搂住了王泰的脖子。
“郡主,今晚我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以慰相思之苦!”
王泰哈哈一笑,魔爪已经攀上了山峰,开始上下游动。
“王泰,我早……已经是你的人……了,还不是……任君采撷……但不是今日!”
赵妙婉面红心跳,喘息声中,却是坚定地推开了王泰的手。
“王泰,我要把完整的自己,在成婚的那天交给你!”
“天上地下,永不相负!”
王泰肃然起敬,也是郑重其事。
他从不会逼自己的女人,何况还是情深义重。
第33章 圣怒
崇祯十三年十一月初,乾清宫外,寒风凛冽,入骨生寒,宫外值守的卫士、宫女和宦者,人人都是缩着脖子,嘴里呼着热气,在冷风中强撑。
大殿之内,新任首辅范复粹、新任的阁臣、兵部尚书陈新甲、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陈演、户部尚书李侍问、吏部尚书谢陞等一般大臣立于殿中,大明天子崇祯在御座之上满面怒容,愤怒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
“武将跋扈,文臣怯懦,张献忠未灭,李自成又起,堂堂大明王朝,竟无一人可用! 你们说,要你们又有何用?”
难怪崇祯如此震怒,自崇祯十三年七月以来,张献忠入川,势力大盛,连续攻下大昌、开县、剑州、绵州、泸州、大昌等地,所过残破,蜀兵腐烂,无一能挡。杨嗣昌追随入蜀,在重庆,催陕西总兵贺人龙、湖广总兵左良玉来援,竟无一前来。
四川巡抚邵捷春无能,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麾下贺人龙、李国齐跋扈难用,郑崇俭无奈,竟然退兵回归陕西。使得杨嗣昌不得不亲自来到重庆主持围剿。张献忠没有掣肘,纵横四川,杨嗣昌尾随追击,疲于奔命,竟然奈何不了张献忠半分。
张献忠势力方炽,李自成又举旗造反。他在河南提出“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并编有“迎闯王,不纳粮”的歌谣,提出“均田免粮”等口号,使叛军迅速壮大,而河南巡抚李仙风,竟然一筹莫展,任其坐大,没有半点御敌之策。
龙颜盛怒,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希沆却是面色平静,径直站了出来。
“陛下,张献忠纵横蜀地,杨督师难辞其咎。若不是杨督师摇摆不定,怎会有左良玉、贺人龙听调不听宣之事。陛下明查。”
刑科给事中王志举也站了出来,肃拜道:“陛下,臣附议李御史!”
杨嗣昌初到湖广,见左良玉部卒精良,荐左良玉有“大将之才,兵亦可用”,拜为平贼将军。其后,左良玉率军在川陕交界与张献忠遭遇,张献忠大败,献忠妻妾被捕,军师潘独鳌被俘,左良玉因此加太子少保。
杨嗣昌虽拜左良玉为平贼将军,但总觉其跋扈难以节制,便暗许贺人龙指日可取代左良玉之职。贺人龙跃跃欲试急于取代左良玉之时,玛瑙山一战,左良玉大破张献忠,杨嗣昌便让贺人龙等待候命,以免惹怒左良玉。
贺人龙怀恨在心。并将此事告诉左良玉。左良玉记恨在心,川陕一战中,杨嗣昌命令左良玉堵截张献忠部,九檄左良玉,左良玉置之不理。贺人龙因得不到平贼将军的许诺,也是效仿左良玉所为,二人都是不奉约束,杨嗣昌也是无可奈何。
“国事面前,阳奉阴违,挑肥拣瘦,难道国家安危,天下安定,还抵不过一个小小的“平贼将军”之印吗? 若是朝臣都是如此,只顾个人得失,不知精忠报国,我大明还有救吗?”
崇祯的怒声又跟着响起,声音尖利,寒风刺骨。
“杨嗣昌系朕简用,用兵不效,朕自鉴裁;况尚有才可取。尔等如此排斥,意欲沽名钓誉尔? 本该重治,尔等又说朕庇杨嗣昌,姑饶这一遭!”
王志举和李希沆面上一红,各自退了回去。
一通怒声呵斥,崇祯胸中的怒气得到释放,整个人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大殿中一众臣子,心头一阵酸楚。
满殿乌泱泱一片,竟无一人可用! 这使得他,更不由得想起杨嗣昌的君臣相知来。
他又岂不知,发怒毫无益处,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四川、河南的糟糕局势。
“杨
嗣昌数次上疏朝廷,要求朝廷派精兵前往河南四川剿灭流寇,你们有何见解?”
帝王发问,陈新甲作为新任的兵部尚书,自然是责无旁贷,立刻站了出来。
“陛下,河南距离四川最近,李自成又在豫西起事,何不令河南巡抚李仙风派发官军,剿灭李自成、张献忠部?”
“陛下,臣附议陈尚书所言。”
“陛下,臣也附议陈尚书。”
陈新甲说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范志完、兵科给事中光时享立刻站了出来,上前肃拜。
“李仙风?”
崇祯看了一眼陈新甲、范志完等人,冷笑了一声。
“自李仙风巡抚河南,河南的局势越来越糟,持续恶化,以至于乡宦横行,百姓水深火热,李自成能一呼百应,李仙风真是功不可没呀。”
崇祯的冷嘲热讽听在耳中,陈新甲倒是没有什么,范志完和光时享则是脸色尴尬,光时享退了回去,范志完则是不屈不挠,继续上奏。
“陛下,李仙风巡抚河南仅仅两年有余,河南局势积重难返,非一日之寒。河南连年大旱,蝗灾不断,此乃天灾,非人力所及。陛下详查。”
“如你所说,李仙风是无罪无咎了。”
崇祯看着范志完,面色阴冷至极。
“王泰入主河南都司,比李仙风晚了一年,一年多下来,他垦荒屯田二十余万顷,赈民数十万,向朝廷贡银200余万两。除了向朝廷要银子,李仙风做了什么?”
崇祯话里的冷意,却让范志完毫不退缩,反而斗志昂扬,有些越挫越勇的味道。
“陛下,王泰入主河南都司,嚣张跋扈,肆意妄为,虐杀朝廷官员,屠杀当地善民,公然挑衅宗室,罪大恶极,陛下宜追王松泰之罪责,下狱勘审,以慰天下士民之心。”
范志完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朝堂上的大臣面色各异,心思不一。
自王泰入主河南都司,雷厉风行,弹劾他的折子,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范志完的话听起来义正言辞,看似为国为民,实则欲置王泰于死地,并从中……
明代言官由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组成,品秩不高,但政治地位极为突出。言官位低权重,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百官、按察地方等,从皇帝到百官、从国家大事到百姓生活,都在言官监察和言事范围之内。
基于此,朝廷对言官的道德品性及政治素质要求苛严异常,一是“必国而忘家,忠而忘身”;二是正派刚直,介直敢言;三是学识突出,既通晓朝廷政务,又能博涉古今。除此之外,还须具备一定的仕途经历,历练稳重。
但到了崇祯朝,党争不断,言官陷入党派之争,畅所欲言,毫无节操,致使朝政更加混乱。
就像这范志完,都察院御史,他在朝堂上攻击王泰,听起来正义凛然,让人难以决断。
范志完说完,肃然而立,面不改色。
首辅范复粹年过六旬,垂垂老矣,看到崇祯脸色铁青,赶紧走了出来。
“陛下,杨督师屡上奏折,他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让群臣斟酌。”
户部尚书李侍问也赶紧上前奏道:
“陛下,中原战火方炽,流寇猖獗,剿贼刻不容缓,还是尽快委派得力官员前往中原,以应贼变!”
天子冷眼相待,范志完无可奈何,讪讪退回了列班。
“两位卿家所言,正合朕意。”
崇祯微微点了点头,眼光扫到李侍
问和范复粹身上,颜色缓和了一些。
“李尚书,范卿,关于铸造新币一事,户部和阁部可有了合议?”
李侍问和范复粹对望了一眼,李侍问上前肃拜道:“陛下,铸造新币,虽是善政,然则风险亦大,宜择一省之地行之,然后徐徐推之。”
范复粹也是躬身道:“陛下,阁部也是此意。择一地而成全国模范,然后推之不迟。”
“臣等附议!”
陈新甲和户科给事中左懋第也是上前附议,新币推行,户部和内阁难得地达成了共识。
国库空虚,发行新币,户部有利无弊。况且,选择一省之地试行,户部不需要出一两银子,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崇祯看向殿中诸臣,轻轻咳嗽了一声。
“诸位卿家,连年征战,天灾不断,国库空虚,四方催饷日蹙。朕夙夜忧虑,不得已择地发行新币,以应府库匮乏之困。”
殿中诸臣一起肃拜道:“全凭陛下圣裁!”
发行新币,朝中风声沸沸扬扬,但是何种货币,何地试行,数额多少,众人都是不知。
“朕和户部、阁部商议,选河南之地为试地,发行新币共500万两,在河南建造币局、银行,由河南巡抚负责一应事宜,户部、工部、司礼监各有官员、工匠辅之。”
众臣一起行礼,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陛下圣明!”
殿中大臣都是人精,有人心里咯噔,皇帝口中只提河南巡抚,而无如今河南巡抚李仙风的名字,看来,河南政坛,要大地震了。
皇帝前面还在怪罪李仙风,不可能把试行新币这么大的担子,交到他身上。
果然,崇祯眼睛看向了一众大臣,轻轻摆了摆手,王承恩上前,拿起了圣旨。
“陛下有旨!”
殿中众臣一起跪下,异口同声。
“臣等听旨!”
“诏曰,督师南下剿贼,诸般不利,将官推诿,以致坐失良机,劳师无功。将罪臣四川巡抚邵捷春,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革职拿问,除去李国齐的陕西总兵一职,贺人龙、左良玉各降半级,三人戴罪立功。调丁启睿改任三边总督,傅宗龙任四川巡抚,归督师杨嗣昌节制,以除流贼。”
王承恩尖锐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众大臣都是栗然心惊。中原战事危急,想不到皇帝竟然连续摘了数位大臣的乌纱。
“河南巡抚李仙风代天巡狩中原,庸碌无为,毫无建树,以致民怨沸腾,流寇猖獗。着除去李仙风河南巡抚一职,另有他用。原河南都指挥使王泰勇于王事,清屯垦荒,赈民抚民,功高劳苦,朕心甚慰。现擢升王泰为河南巡抚,早日剿灭流寇……”
王承恩何时读完圣旨,范志完也不知道,他脸色煞白,被旁边官员扶了起来,呆若木鸡。
王泰巡抚河南,河南范家,只怕要大难临头了。
崇祯脸色冰冷,他看了看殿中诸位大臣,目光从范志完身上扫过,让这位言官不寒而栗。
“阁部立刻派使臣去河南,让他击退流寇再来面圣! 要是像邵捷春和郑崇俭一样,他就不用来了,朕自会派人找他!”
范志完脸色如土,他本欲再上前进谏,看到大臣们都是山呼万岁,赶紧也跟着参拜。
河南局势一团糟,内有李自成大军摧城拔寨、如火如荼,外有张献忠降而复叛、其势汹汹,想剿灭流寇,谈何容易?也许不用等皇帝严办,流寇已经把王泰收拾了。
第34章 抢劫
午夜时分,宣武卫营城、校场上火把熊熊,照的犹如白昼一般。哨声凄厉,将士们纷纷钻出了营房,他们匆匆集结,校场上一时间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大人,是不是要出去剿匪?”
田志低声问道。王泰入驻河南都司,水涨船高,他现在已经是队伍中的一个把总,也算是一个中低级军官。
“不该问的不要问,这是军令!”
董士元嘴上这样,下一秒自己却说了出来。
“带上车马,两个时辰,来回四十里路,天亮之前必须回来,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三千卫所军,老兵加新军,两千多营城的精壮汉子,带数百辆马车和无数的独轮车出去,不知要干什么。即便心中有疑惑,将士们不问,民夫们更不开口。
在军中,服从和纪律摆在首位,任何人也不得违抗,这是军令。
人人都是吃王泰的饭,卫所军遵守军令,营城的民夫佃户也是潜移默化,知道自己的身份。
“出发!抢钱!抢粮!”
看到众人准备齐全,董士元这才大声喊道,打马而出。
原来是搬东西。众人都是放下心来,纷纷跟在董士元等人的身后,滚滚向北而去。
“三弟,真要搞这么大的阵势吗?”
堂而皇之,当众抢掠,武装游行,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大哥,这都是大人交代好的。河南官军随杨阁部剿灭流寇,开封府空虚,咱们趁机动手抢粮抢钱。这是军令,咱们奉命行事就行。”
赵应贵点了点头。怪不得王泰调他来宣武卫,原来是有意为之。
卫所军纪律严明,无人敢质疑王泰的军令。就像现在,明知道抢的是周王府的王庄,众人还是义无反顾,甚至有些兴高采烈。
“三弟,大人搞这么大,我只是担心,万一被上面知道此事,大人恐怕会有麻烦。”
赵应贵的话,让董士元也是沉默了片刻。
“大哥,不瞒你说,大人说了,河南卫自顾不暇,没有时间调查此事。大人做事,从来都是未雨绸缪,谋定后动。咱们兄弟,做事就行!”
“三弟,大人心硬如铁,不怕和周王府结怨吗?”
赵应贵苦笑一声,摇头道:“这样一来,大人和周王府,可就是水火不容了。我真是为大人担心!”
“翻脸也好,早就水火不容了!”
董士元冷笑一声,神态不屑。
“先礼后兵,大人就是要敲打他们,这是他们自找的。这一次,先给周王府点颜色,若还有下一次,可就不要怪我图穷匕见了!”
想起当日王泰率众人拜谒周王府,被拒之门外的事情,董士元心里愤懑至极。王泰派他主持“抢劫”,正中他的下怀。
周王闭门不见,他自己倒无所谓,可是看到王泰也吃了闭门羹,遭此羞辱,却是这些骄兵悍将们不能忍受。
主辱臣死,端谁的碗,吃谁的饭,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王泰可以忍下这口气,董士元们却是不能。
就比如抢劫王庄,王泰摆明了是要杀鸡骇猴,震慑河南宵小,却被这些家伙认为是睚眦必报,从早到晚。
赵应贵摇了摇头,万一给朝廷发现了,王泰和朝廷,可就彻底翻脸了。
至于对付周王府的王庄,众人都没有放在心上。三千卫所军,又有火器辅助,官军都不怕,还怕那几百乌合之众。
早年间在陕西,要不是孙传庭掣肘,也是王泰分身乏术,秦王府的
王庄,早已经被洗劫了。
“三弟,你想过没有,郡主如今在大人身边,此事一旦被朝廷知道……”
想起了朱妙婉投靠王泰的事情,赵应贵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怕什么,大不了一拍两散,反了他娘的!”
董士元却是不以为然,他怪眼一翻,俊朗的脸上浮起一层戾色。
“反正在我眼里,大人英明神武、爱民如子,比光说不练的崇祯强。他要是不当皇帝,谁当我也不服!”
赵应贵点了点头。不要说董士元心里这样想,就是他,包括军中的大多数将领,他们都是王泰一手提拔,恩重如山,这天下除了王泰,恐怕没有人能让他们折服。
夜色深沉,田野间寂寥一片,昆虫叫声此起彼伏,天地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周王府的王庄位于开封府南30里,宣武卫西40里,乃是周王府最大的庄园之一。周王府多年经营,名下良田两万余顷,所以这王庄内,粮食金银,至少粮食应该不少。
高大的院墙上,火把晦暗不明,映射着高墙内外,三三两两的王庄护卫手持刀枪,缩着脖子,有气无力地看着外面。
黑夜中,几个暗影匍匐前进,时停时进,直到了王庄的大门前。他们把几个包裹叠加,随即点燃了导火索,快速闪开。
“窸窸窣窣”一阵巨响,火光冲天而起,王庄大门支离破碎之下,应声而倒,一股刺鼻的硝烟弥漫开来。
无数的黑影从黑暗中站起,直奔着庄墙和洞口的大门而去。
“土匪来了!”
庄墙上的护卫从惊诧中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大喊了起来。
无数冒烟的铁疙瘩飞上了墙头,“通通”的爆炸声不绝,铁片凌空飞舞,肆意收割着墙上护卫们的性命,墙头上鬼哭狼嚎,胆战心惊的护卫们,纷纷向墙内奔去。
无数的梯子搭上了墙头,无数的黑衣人爬了上去,一部分人控制了墙头,一部分人向墙内而去。
王庄外的黑夜之中,上百骑士坐在马上,巍然不动,犹如黑夜中的游魂。
“大哥,你带人在外面警戒,我进去看看。”
董士元对一旁的赵应贵低声交代。
“三弟,一切小心从事,可别误了公子的大事。”
董士元点点头,周围人点起火把,缓缓离开,四周又恢复了黑暗和寂静。
“兄弟们,都看紧了! 凡是有逃回城报信的,格杀勿论!”
董士元进入王庄的时候,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血腥味和硝烟味混杂,头裹黑巾的汉子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控制了整个王庄。
“死了的再补两下,活的全都集中关起来!”
董士元对上来的田志低声交代,二人各自离开。
上百惶恐不安的男女被压入了几间住房当中,劫匪们在外面看管,院内寂静无声。
打开巨大的粮仓,看到堆积如山的粮食,董士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百姓吃不饱饭,饿死不知多少,这里的粮食却是不知多少,天理何在?
“将军,庄子里光是骡马就有五百多头,还有三百多头耕牛,两百多匹骡马,五百多副铁甲,三百多套棉甲,白银三万七千多两!”
田志兴奋不已。想不到跟着王泰这二品大员,还有打家劫舍的勾当。
偌大的庄园,白银才三万七千多两!
董士元微微有些遗憾。早知道就打进开封城,抢了周王府。
当年抢“
天下楼”,也是有十万两雪花银。不过,王庄粮食众多,可以好好劫掠一番了。
“庄子里有多少大车?”
“没有数,但最少也有几百辆,有些已经破旧不堪!”
“新的旧的,把庄里所有的大车都套上,先管粮食和银子,都拉到宣武卫!”
董士元低声叮嘱道:“让兄弟们加把力,粮食能拉多少就拉多少。这年头,粮食可比银子踏实! ”
三万七千两银子,两千三百斤,一车就拉完了。其余的大车都用来拉粮食,再也合适不过。
田志暗叫可惜。王泰如此冒险,这么大的动作,却没有多少银子,银子都是给了卫所军和流民,实在是太过大公无私。
不过,这也是他对王泰心服口服的原因,不是谁,都可以这般大公无私。
“留300兄弟护卫,其他的都帮着拉车推车,天亮前一定要赶回宣武卫!”
董士元下了马,把两袋粮食架在了马背上。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离开,众人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一行人满载而归,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王庄。
开封城,周王府,乱成了一锅粥!
周王朱恭枵咆哮如雷,大堂上摔烂的茶盏和泼溅的茶水茶叶一片狼藉。堂外的树上,两个护卫五花大绑,给打的奄奄一息,嘴里兀自迷迷糊糊地喊着“王爷饶命”的言语。
周王朱恭枵看着房中的一切,额头青筋暴露,脸色铁青。
堂堂周王府的王庄,数百军士把守,竟然有人敢虎口上拔牙,行此大逆不道的勾当!
这还得了,如果人人连周王府的王庄都敢抢,周王府的颜面何在? 他的颜面何在?
骡马耕牛战马尽失,铁甲棉甲荡然无存,白银三万七千多两,粮食一万六千石,整个王庄,基本被扫荡一空。
算起来,王府损失了十余万两银子!
尽管这些损失和王府的财富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但朱恭枵依然割肉一样的一阵抽痛。
“立即向巡抚衙门通报,让他们彻查此事,快去!”
“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带人出城,给我好好查查!”
“还有你们,去把王庄那一摊子破事给我处理了,难道等着我去收拾?”
周王近乎咆哮的怒吼声中,官员卫士们满头大汗,一个个赶紧跑出了堂去。
“一群废物,除了饮酒做乐,什么事都干不成!”
经过短暂的愤怒之后,周王终于冷静了下来。
“你们都有谁知道,王泰在忙些什么?”
承奉官曹坤精明强干,一向为周王器重。看到周王发问,曹坤思索片刻,这才应答。
“大王,以小人看来,王泰就要升为河南巡抚,这件事情,恐怕不是他所为。但是贼人火器迅猛,该不是普通流贼,或者是流寇的主力。这些贼子四处剽掠,州城都敢攻打,不要说小小一座王庄。大王明鉴。”
“大王,小人也是这样认为。王泰官运亨通,就要被升为一省巡抚,封疆大吏,断不会做这等狂悖之事。此事应该是流寇所为。”
左长史李映春为人谨慎,也是徐徐道了出来。
下属的进言,朱恭枵只是思虑片刻,抬起头时,面带微笑。
“曹坤、李映春,你二人准备三千两银子,在王泰上任当日送过去,算是我的贺礼。”
曹坤和李映春面面相觑,一起行礼称是。
谁也不知道,周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35章 贸易司
桌上形态各异,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锅碗瓢盆,玻璃杯、花瓶等物,让书房中的王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虽然说,玻璃和陶瓷生产过程大致一样,但区别之大,原料、窑炉、生产过程的不同,却又是天壤之别。
4世纪时,古罗马人开始把玻璃应用在门窗上,到1291年,意大利的玻璃制造技术已经非常发达。
为了防止玻璃制造技术外泄,就这样,意大利的玻璃工匠都被送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上生产玻璃,他们在一生当中,也不准离开这座孤岛。
直到几百年后的1688年,一名叫纳夫的工匠发明了制作大块玻璃的工艺,从此,玻璃才成了普通的物品,开始流传一世。
王泰后世做酒店用品生意,外貌占了大部分,陶瓷,玻璃,不锈钢三大件,更是缺一不可,有时还会有一些木制品。可以说,对于玻璃制品,虽然没有陶瓷那样专业,但也是浸淫数年,算是十分熟悉。
玻璃制品的生产过程,生产工艺、吹拉成型,普通玻璃到钢化玻璃,他都可以说是小半个专家。
国内各种各样的酒店用品展,他不知参加过多少,相应的玻璃工厂,他也不知参观过多少。尤其是和他有合作的那些小玻璃企业,常驻是经常和迫不得已的事情。
因为经常要查生产进度,也要验货,这都让他积累起了丰富的玻璃生产知识。
而他之所以想搞玻璃,除了钱,还是钱。
庶政的根本就是钱。
兵器铠甲,养兵练兵,犒赏抚恤,兴修水利、抚民安民,开荒赈灾,哪一样不要钱?
大明北方天灾**,战事连连,北方虽然凋敝,但江南有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海外,通海裕国,世界需要大明的精品,大明需要世界各国的银子。
这可是三四百年前,这样的东西拿出来,一定会和骨瓷一样,震惊世人。
“王泰,你等一下。”
王浩摆了摆手,两个军士抬了一块一平方米大小的平板玻璃上来。
在王泰周围的所有人中,除了王太的舅舅吴盛,也只有王浩敢这样对王泰直呼其名了。
这便是亲情的优势,谁也羡慕嫉妒恨不得。
“大哥,平板玻璃你也搞出来了?”
王泰有些惊讶。离开陕西前,他把玻璃的生产工艺告诉了王浩,让他去琢磨,没想到不到两年时间,玻璃用品和平板玻璃都给试了出来。
“王泰,你先让到一边。”
看到王泰惊诧地站到一旁,王浩上前,用刀背用力砸了一下,平板玻璃碎掉,玻璃渣满地都是。
“大哥,小心刺手! 你这是……”
“王泰,你看看这碎玻璃。”
王浩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骄傲。
王泰接过碎玻璃,看了一下,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钢化玻璃吗!
“平板玻璃烧出来后,放到退火炉中退火,只需烧四个时辰,温度是石灰石刚开始裂开。”
王泰张口结舌,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温度的概念是自己提出来的,想不到王浩也学会了。
“大哥,你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王泰,你觉得怎么样? 应该还可以改进。”
王浩脸上也都是兴奋之色。这玻璃研制,可是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不过付出辛劳所带来的成就感,也让他由衷地自豪。
“大哥,你辛苦了!”
王泰微微考虑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做的不错。回去后,再试生产一下,就可以安排批量生产了。”
玻璃的生产窑炉就在西安府的南山,矿石资源丰富,燃料山上到处都是。有王二这些人在陕西看着,保密性都是让他放心。
“大哥,像这样的杯子,一天大约能够生产多少?”
王泰拿起一只精巧的玻璃杯,问了起来。
“玻璃厂的工人大多数都是陕西各地的制陶工匠,像这样的杯子,10个工匠,一天可以制作两三千个。”
王浩的话以及随后的解释,让王泰微微点了点头。
现在的玻璃厂,只相当于小小的手工作坊,没有后市的现代化设备,只能靠人力吹拉,一天两三千个,已经不错了。
“其实可以借助水力,拉动风箱吹制,可能更节省人力。尤其是这种玻璃碗、玻璃杯,利用水力机械,吹出来的也许更加统一。”
果然,王泰说完,王浩兴奋了起来。
“王泰,你说的没错,回去后我马上试试试!”
“大哥,除了保密之外,玻璃碗、玻璃杯可以大量生产,这样以来,生产容易控制,质量也能跟上。按照百姓家中碗盘的大小,比较常见的花瓶器型!”
王泰结合着他后世的阅历和经验,向王浩讲了起来。
“这样,晚上我还是画一些图给你,标上大概的尺寸,你回去再斟酌一下,就可以安排生产。”
“这样最好!”
王浩连连点头,满脸堆笑。他虽然基本掌握了生产工艺,但是对于玻璃产品的设计,确实是个外行。
“大哥,以后全靠你了!”
王泰拍了拍王浩的肩膀,哈哈笑了起来。
“王泰,有一件事情,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浩眼神闪烁,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大哥,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王泰微微一怔,王浩以前放荡不羁,从来都是快人快语,今天吞吞吐吐,不知道有什么重要事情。
“王泰,我已经成婚了。”
王浩声音变的更低,几乎就要低下头去。
“这是好事啊,你怎么偷偷摸摸的,也不告诉我一声?是哪门的大家闺秀?”
王泰高兴了起来。王浩已经二十六七岁,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绝对的晚婚了。
“简简单单搞了一下,大嫂你也认识,就是思思。”
王浩大着胆子说了出来,人也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思思姑娘?”
王泰一愣,随即赶紧点了点头。
“这是好事。思思姑娘本性善良,是个好女人,你可要好好待她!”
看到王泰并没有反对,王浩高兴了起来,连连点头。
“王泰,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
“那就好,回头我准备一份厚礼,你回去的时候带上,算是你们新婚的贺礼!”
王浩兴冲冲而去,王泰看着他的背影,感慨万千,还有一丝失落。
他甚至有些羞愧,觉得自己对不起王浩。
崇祯10年,接近年关,那个疯狂的大雪之夜,他和思思彻夜缠绵,完全忘记了自我……
要是按后世的标准,他是完完全全的渣男一个。也幸亏他还没有成家,否则真是万人唾弃的花心大萝卜了。
日久生情,思思和王浩,终于修成了正果,他莫名地为双方感到高兴。
日久生情?
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王大人,你在想什么?”
身后轻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王泰的冥想。
王泰转过头来,笑意盈盈,迎上前去。
“郡主,你怎
么来了?”
青衣小帽、女扮男装的朱妙婉,犹如一个俊俏的书生,和身后同样打扮的侍女秋雨,施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王大人,郡主是想和你多待一会,日久生情,难道你不喜欢吗?”
朱妙婉还没有说话,秋雨已经在一旁抢先开口。
又一个日久生情!
王泰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赶紧给朱妙婉让座。
“郡主,你先坐,我给你泡茶。”
朱妙婉情深意重,千里来投,王泰心头莫名地一阵飘飘然。
不用多久,我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想起来,自己和那个王大锤,真有几分小人得志的相像。
“王大人,你坐下,哪敢劳您的大驾。我来沏茶!”
朱妙婉使了个眼色,秋雨赶紧过来,挡住了浮想联翩的王泰。
“郡主,这些玩意好漂亮啊!”
过去沏茶的秋雨,看着桌上一堆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发出惊讶的叫声。
朱妙婉抬起头,看到一堆精致玩意,也是站起身来,走到了桌旁。
“王泰,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比骨瓷还要奢华许多!”
朱妙婉和秋雨一样,眼睛都被桌上的玻璃制品吸引,再也移不开来。
“郡主,这叫玻璃,当世独一无二,是我刚搞出来的新东西,想要弄些银子,补充军政使用。”
王泰在一旁介绍,毕恭毕敬。
“想弄银子,直接去抢就是,开封府里藩王宗室多的是,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干过。”
朱妙婉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王泰,目光转了过去,又放在玻璃身上。
“郡主,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王泰苦笑一声。朱妙婉冰雪聪明,又怎么不知道那些个胆大包天的事情,只有自己做的出。
抢秦王府、抢周王的王庄,这些事情,恐怕逃不过朱妙婉的眼睛。
“王泰,这些个玩意,要是多些个样式,恐怕会更惹人喜欢。”
朱妙婉不再理睬王泰的尴尬,反而对着桌上的玻璃制品,开始发表起议论来。
“郡主说的是,咱们晚上探讨一下。”
王泰满脸赔笑,有些心虚。
晚上探讨一下?
朱妙婉看了一眼王泰,不由得脸上一红。
“王泰,你这些东西要卖到那里去呀?”
“郡主,你有什么高见?”
王泰笑嘻嘻问道,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玻璃品卖的再便宜,也比一般的瓷器贵的多,甚至是比骨瓷贵,但成本低廉,绝对是一本万利。
另外,军中所需的千里镜,生活中的温度计、玻璃门窗,还有将来所需的化学器械等玻璃器皿,这些东西都离不开玻璃。
“王泰,你的这些玻璃制品,价钱不便宜,小地方,穷地方恐怕不行,还得是南京和京师那样的地方。不过,贪官污吏,巡检司无处不在,无论是行商还是坐贾,没有后台,恐怕不容易啊。”
朱妙婉皱了皱眉头,看着王泰。
“王泰,你应该已经有了打算吧。”
王泰点点头,赶紧上前,低声说道:
“南京、京师,设立办公之处,唯有实力者,方可作此买卖,此其一。通海裕国,得财富于天下,此其二。其一其二,都要设置贸易司,专司其权。”
他看着朱妙婉,郑重其事。
“郡主,你说,你来掌管这贸易司如何?”
第36章 河南巡抚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初、河南、开封府、开封城、大校场。
“拜见抚台大人!”
身穿官服、脸色肃穆的王泰迈上高台,文官一律躬身肃拜,披挂整齐的武将则是单膝跪地,一起迎接新任的河南巡抚。
虽是十二月初,但天地萧杀,呵气成霜,凉棚之下,王泰走到案几之后,微微摆了摆手。
“各位同僚,免礼!”
“谢抚台大人!”
众人一起喊道,却是心思各异。
原来的巡抚司及二司衙门各官员,以及军中将领,人人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心狠手辣,他执政河南,对他们来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至于王泰原来部下诸将,则是个个抬头挺胸,脸上难抑兴奋之色。
王泰,终于坐上了一省巡抚的宝座,封疆大吏,炙手可热。
明代,巡抚虽非地方正式军政长官,但因出抚地方,节制三司,掌握着地方军政大权。同时,巡抚每年要赴京师议事,也体现了朝廷对地方统辖权的加强。
王泰能任此职,足见君王恩宠,位高权重,众将自然欣喜。
至于王泰的都指挥使一职,则是被董有为代替,而原来的河南巡抚李仙风,因为李自成东山再起,声势越来越大,则是被调任去了南京,担任了都御史的闲职。
历史上,李仙风因为洛阳失陷,福王身死,而被朝廷下令逮捕入狱,李仙风自知难逃一劫,自缢而死。
现在调任去了南京,担任闲职,已经是失落中的大幸了。
王泰神色庄重,双手一抱,向着北方,朗声说道:“梦圣上恩宠,本官代天巡狩,牧养一方。今日在较场召集各位,乃是宣读圣上的御旨,以告诸位同僚。”
“唯抚台大人马首是瞻!”
官员们尚在犹豫,将领们纷纷开口,整齐划一。
王泰点点头,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军士大声喊了起来。
“带一干人犯!”
众人心头一惊,目光所及,一众铁甲军士的推搡之下,许多身穿囚衣、蓬头垢面的罪犯,一个个被压了上来。众人看得清楚,里面大多数都是河南缙绅世家,另有卫所军官、以及少数地方官员。
那些与犯人渊源非浅的在场官员,人人心惊肉跳。河南的一场杀戮,一场大地震,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王大人,饶命啊!”
“王大人,冤枉啊!”
昔日河南四大凶的褚太初、范良彦等人,飞扬跋扈、意气风发的样子消失殆尽,代之的是表情呆滞,屁滚尿流,可怜兮兮。
“王泰,你这狗贼,你不得好死!”
“高名衡,老子就是变成厉鬼,也要找你索命!”
群犯之中,也有人知道在劫难逃,狠狠骂了出来。
“住口!死到临头,不知悔改!”
王泰面色一变,董有为心惊肉跳,大手一挥。
军士们上前,刀枪抽打,毫不留情,骂声戛然而止,代之而起的则是惨叫声一片,鼻青脸肿和鲜血淋漓。
王泰冷冷扫了一眼一众失魂落魄的魑魅魍魉,拿起了桌上的圣旨,正色而读。
“诏曰: 中原天灾不断,民生凋敝,百姓嗷嗷待哺,更有**连连,以致中州竟无乐岁。犯人睢州褚太初、宁陵苗思顺、虞城范良彦、南阳曹谋及一干人等;犯官河南卫指挥使褚孝忠、陈州卫指挥使倪成虎、汝州卫指挥使曹岩,唐县千户曹放等卫所犯军;睢州知州陈子高,睢州总兵许定国,宁陵典史刘仁孝等犯官;以上一干人等,居乡极恶,横行不法,杀人掳掠,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视听!”
王泰目光阴冷,目光扫过这群披头散发的衣冠禽兽,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骄奢淫逸、杀人放火、横行无忌,生生
把百姓逼成了土匪流寇,是谁给他们的勇气,敢如此胡作非为?
王泰目光回到圣旨上,继续读了下去。
“将犯人褚太初、苗思顺、犯官河南卫指挥使褚孝忠、汝州卫指挥使曹岩,陈州卫指挥使倪成虎、唐县千户曹放等卫所犯军,睢州总兵许定国,当堂问斩,以儆效尤,以正国法!”
当堂问斩!
现场号啕痛哭声一片,许多人都是瘫倒在地,存有侥幸心理的犯人们,个个痛哭流涕,屎尿横流,丑态百出。
“陛下饶命!”
“陛下,冤枉啊!”
“我不想死啊!”
王泰提高了声音,继续念了下去。
“犯人范良彦、南阳曹谋、睢州知州陈子高、宁陵典史刘仁孝等犯人,押往京师,来年秋后问斩,以正国法!”
王泰面色庄重,中气十足,声音铿锵有力,下面跪着的文臣武将个个心惊,一起大声肃拜道:
“陛下万岁!”
范良彦、曹谋等人蓬头披发,一起跪伏在地,寒风中颤颤巍巍,喊了起来。
“谢陛下圣恩!”
王泰心中微微失望。犯事的武将一一格杀,乡宦也是杀了大半,但那些朝中有根基的范良彦、曹谋等人,以及一众文官,却是秋后问斩。
也不知道,他们的家族会不会上下奔走,最后逃脱律法制裁?
要不是报纸上推波助澜,揭露这些横行不法之徒的斑斑劣迹,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逃脱法网、逍遥法外?
本朝,还是待士人太优,待百姓太严。也可以看出,这些个士大夫,能量之大,可以左右朝政。
就说这个范良彦,家族中几位朝廷大员,也许花些银两,过不了几日,就是自由之身了。
王泰憎恶地摆了摆手,军士赶紧怒喝了起来。
“将范良彦一干人犯都带下去!”
范良彦等人被压了下去,王泰看着场中留下的犯人,提高了声音。
“将犯人褚太初、苗思顺、褚孝忠、曹岩,倪成虎、曹放、许定国等人,立刻处斩!”
哭喊声一片中,膀大腰圆的刀斧手上前,手中的钢刀雪亮,犯人们脖子上的木牌被去掉。
“行刑!”
王泰一声大喝,刀斧手手起刀落,斗大的头颅滚落在地,猩红的鲜血喷洒了一地。
“啊!”
围观的官员之中,有人吓的脸色煞白,惊叫出来。
王泰冷冷看了一眼一众官员,这些人里面,全部贪污受贿、贪赃枉法或许过于夸张,但只抓一半,绝对有大批漏网之鱼。
“各位同僚,本官巡抚河南,代天巡狩,是要为朝廷尽力,为陛下分忧。各位要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为国分忧。谁要是欺上瞒下,怠政欺民,甚至为祸一方,休怪本官无情!”
“谨遵抚台大人教诲!”
众人心思不一,脸色各异,一起肃拜。许多人离去时,汗流浃背,湿了衣裳,也不知是天冷还是心虚。
“大人,这是抄家的账簿明细,请你过目。”
巡抚衙门后堂,书房之中,董有为把犯人抄家的册子,放在了桌上。
“查抄的结果如何?”
王泰一边问,一边打开了账簿。
“大人,共查抄赃银600余万两,黄金30多万两,其中褚太初一家,就有藏银100多万两、黄金十万两以上。其它还有粮食二十余万石,田产三万余顷,宅院四十余处,丝绸、家具、不计其数。”
董有为轻声说道,目光中都是喜意。
抄家折合白银近千万两,王泰新官上任,巡抚衙门的府库可要宽裕些了,做事也要轻松多了。
“白银和黄金,全部解往京师,交于陛下处置。田亩收缴官府,作为屯田之用。宅院和其它家产全部变
卖,所得之财归于官府,以做铸钱之用。”
王泰话说完,董有为眼中的喜色立刻消失不见,浮起的,则是一丝失望。
原以为家大业大,最后只不过喝了点汤,得了点甜头而已。
“通知各卫、各地官府,所得的粮食会下放各地各卫,全部用来赈民。河南天灾不断,流寇死灰复燃,百姓嗷嗷待哺,这个时候,可不能毫无作为,把百姓逼向流寇土匪一边。”
二十余万石粮食,最少也可以救助流民几十万,如今是冬日,只要官府开始赈民,流民从贼的现象,一定会大大改观。
河南旱灾蝗灾,尽管他大力垦荒屯田,但今年开垦的二十几万顷土地,到头来却只有一半的收成。
幸亏番薯带来的巨大收成,不然,肯定是捉襟见肘了。
流寇!
想起这些,王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李自成、张献忠现在的情形如何?”
“回大人,张献忠玛瑙山大败后,如今盘踞在四川一带,杨阁部带兵入川追剿,殊无建树。至于李自成,自九月出山以来,在河南西部一带攻城拔寨,开仓放粮,已有部众数十万人,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董有为轻声禀报,王泰微微叹息了一声。
民以食为天,他开荒屯田只有二十来万顷,只是河南耕地的两成多,许多百姓还是吃不饱饭,跟随李自成,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李自成趁明军主力在四川追剿张献忠之际入河南,收留饥民,开仓赈民,时机可谓是恰到好处。此君,倒是有几分本事。
不过,想据河洛以争天下,倒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大人,李自成几十万部众,不过土鸡瓦犬而已,不用担心。你下一道军令,让小人带军出征,一万人,便能剿灭此贼!”
刘朝晖迫不及待,上前请战。
杨秦的河南卫,区区两三千新军,自然不可能对抗数李自成数十万大军。南阳卫位于河南西部,与湖广、四川相邻,整天训练、垦荒,闲来无事,是以刘朝晖积极请战。
在他看来,李自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还不是一击即溃的草寇。
“李自成今非昔比,不是几千一万部众就可以剿灭。”
王泰摇了摇头,否决了刘朝晖的提议。
流寇来去如风,老营都是精骑,这只怕是一场持久战,不是一时半刻便能解决。
“李自成的军中,没有什么军歌之类的……”
猛然想起了一事,王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大人,李自成的势力越来越大,其军中提出“均田免赋”的口号,更有什么歌谣“迎闯王,不纳粮”什么的。”
董有为话音刚落,杨秦已经接上。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闯王。
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杨秦是河南卫指挥使,处于河南西部,与李自成的地盘毗邻,他得到的消息,自然要准确的多。
王泰微微叹息了一声,看来历史上的那个李岩,还是投入了李自成的怀抱,怪不得自己一直找不到他,原来是刻意避之。
除了他,谁还能做出这杀人诛心的歌谣?
历史上,河南这片大地风起云涌,一发不可收拾,成燎原之势,最后葬送了大明王朝。但王泰却坚信,事在人为,他一定可以挽天倾,让历史易轨而行。
归根结底,还是要兵强马壮才行。
“董士元、赵应贵、刘朝晖,各位兄弟,你们的兵,到底练得怎么样了?”
王松抬起头来,目光转向了书房中的一众将领。
第37章 虎贲
宣武卫营城,冬日之中,较场上,人潮汹涌,热闹异常。
大营门口,简易的水泥凉亭之下,军士荷枪肃立,铁甲贯身,目不斜视,脸色黝黑,眼神炯炯,完全不顾天气的寒冷。
虽然有亭顶遮挡,但也是室外,酷冷难当,警戒的军士依然是纹丝不动。
相比之下,教场上面密密麻麻,正在训练的军士们,虽然寒风凛冽,挥汗如雨,没有人敢抱怨一句。
校场上,一队黝黑健壮的军士正在军官铿锵有力的“一二一、一二一”的号子声中,费力地跑动,队列整齐,列阵刀砍斧削,震撼至极。
“准备!”
“射击!”
教官们一声令下,军士们纷纷扣动板机,射击场上硝烟弥漫,“噼啪”声此起彼伏。
“准备!”
“射击!”
又是一声令下,军士们又是举枪瞄准了靶子,开始另一轮的射击。
“报告教官,射击完毕!”
教官上前禀报,朱应旺微微点了点头。
“报告成绩!”
“此次考核,宣武卫乙营甲哨200人,45人甲等,73人为乙等,78人合格,4人不合格!”
朱应旺微微点了点头,眼光扫过甲哨的那些火铳兵们,许多人都是低下头来。
军中规矩,火铳兵射靶以八十步(120米)距离为标准,靶子是半径为一米的木靶,规定是火铳兵十发八中为甲等、十发六中为乙等、十发四中为合格。
至于那四个不合格的倒霉蛋,自然是十中四以下的。
“你们要记住,下个月如果考核还不及格,就要被下放到辅兵!”
朱应旺冷冷看了一眼眼前的火铳兵,声音里的寒意逼人。
“合格的也别得意,连续两个月都是合格,也会留营查看,看下一次会不会有改进。如果刺枪术不过关,也是自动离营,成为辅兵。”
“不合格者留下,继续训练! 甲哨!”
朱应旺大声喊道,乙哨军士退下,甲哨军士上来,继续新一轮的考核。
宣武卫,朝廷规制5600人,火铳兵占了两营,足有两千之数,是军中最大的一个兵种,朱应旺作为两营的哨总,职位不高,但权力极重,是军中重中之重,纵然是各卫的指挥使们,也对他客客气气。
较场边的凉棚下,身穿白褂的几个医官在棚里值守,以防止有军士在训练中受伤。
“预备!刺!”
“杀!”
较场一角,军官们口令声此起彼伏,军士们操着手里的长枪,刺出、收回,动作一致,迅猛有力,伴随着怒吼声震天。
军士们赤着上身,黝黑彪悍,他们动作一致,怒喝声一致,手里的刺刀一刺一收,稳、准、狠,虎虎生威。
“所有人都记住了,刺枪术通不过,就不要想进老子的乙营! 不要小看了训练,要和上战场一样,生死相搏! 练好了,才能和流寇、和鞑子玩命,不然,就等着别人给你收尸吧!”
张仁义大声呐喊,一双牛眼睁的老大,他在阵列中行走,每到一处,周围训练的军士都是胆战心惊。
“邓无疾,你的名字叫无疾,怎么训练的时候像得了病一样! 你这个样子,要是到了战场上,还不知道怎么死! 你要是再这么有气无力的……”
张仁义走到邓无疾身边停下,冷哼了一声,脸色一寒,耳朵到眼角的疤痕格外狰狞,吓的邓无疾心里一哆嗦,训练时,手上不由自主加大了力量。
“都记住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谁要偷懒,军法无情!”
张仁义呐喊完,来到队列前,看着军士们一招一式训练,目光炯炯,半晌才转向另外一边,指导起另外
一队军士的训练。
营城城墙上,王泰看着较场上正在训练的万千雄壮之士,心头一股傲意浮起。
有如此勇猛剽悍之士,又何惧鞑子流寇?
崇祯让他击退流寇以后再入京师面圣,这剿灭流寇,成了他的投名状,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了。
崇祯,好狠的一招棋啊!
宣武卫、汝宁卫、睢阳卫、彰德卫,还有信阳卫,这五大卫,每卫5600人,符合朝廷规制,足足两万八千人,再加上河南卫、南阳卫、怀庆卫、陈州卫、汝州卫等5个卫的一万人,不知不觉,河南都司的卫所军,总共达到了三万八千人。
潼关卫虽然行政上隶属于河南都司,但由于地势险要,战略位置特殊,同时还受兵部的直接管辖,王泰也不方便从潼关卫调兵。
至于其它的卫所和千户所,被王泰选择性地放弃了。
河南卫、南阳卫,这两大豫西卫所,王泰只置两千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养寇自重,刻意为之。
“大人,剿灭流寇,谈何容易! 陛下这旨意,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将领。
董有为的话,惹起赵应贵的大声附和。
“大人,若是剿灭不了流寇,不要说巡抚一职,只怕大人也要锒铛入狱了吧!”
“大哥,多说无益,大家还是想想,怎么样对付李自成和张献忠吧!”
董士元的话,让众将一下都安静了下来。
事到如今,只有想方设法剿灭流寇,让王泰稳稳当当坐上河南巡抚的宝座,而不是成为下一个锒铛入狱的朝廷大员。
“大人,我军虽在河南府、南阳府垦荒屯田,但这两地山丘多,垦荒屯田不易,再加上旱灾蝗灾,开垦的田地,只在六万顷左右,收的粮食除去上缴朝廷,只够屯田的六七万百姓和大军使用,又怎能顾及两府五六十万的百姓。”
冬季政事相对闲了许多,被调回的顾绛,沉吟着分析了起来。
“河南府、南阳府,以洛阳的福藩最为富裕,也最让流寇心动。李自成一定会兵发洛阳,夺福王财货以养军,杀福王夺饥民之心,一举多得,李自成假仁假义,绝不会错过。”
王泰点了点头,顾绛分析的没错。历史上李自成就是夺了洛阳城,杀了福王朱常洵,更有了所谓“福鹿宴”的传闻。
皇帝要他剿灭流寇,他可不能让李自成破了洛阳城,杀了朱常洵,这样一来,他就是失藩之罪,很可能是枭首东市了。
“顾兄所言甚是! ”
河南卫指挥使杨秦点点头,看起来很是赞赏顾绛的分析。
“河南大灾,河南府饥民嗷嗷待哺,福王藩花天酒地、富可敌国,肯定是众矢之的,我要是李自成,我也第一个选择攻打洛阳。再者,洛阳城小,也不似开封府城高墙厚,攻打起来相对容易。大人,固守洛阳城,否则真有失藩之罪,担当不起啊。”
顾绛和杨秦意见一致,其他将领也都是纷纷点头,同意二人的分析。
“杨秦和董士元带睢阳卫、河南卫两卫7600人马去洛阳,和洛阳守军共守洛阳。董有为带宣武卫5600人在洛阳固守,其它各卫待命,不得使流寇猖獗。”
王泰下了军令,众将都是听的明白,一起躬身领命。
李自成部兵围洛阳,只要重挫其部,便是大功一件。至于要击败李自成,来日方长,需再徐徐图之。
“大人,官军贪鄙腐烂,一旦李自成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洛阳城难免会内部不稳,寡廉鲜耻之徒就会兴风作浪,不得不防呀。”
大战一触即发,顾绛忍不住,提醒起王泰来。
“董士元,本官任命你为洛阳守城官,节制城中一切兵马
,杨秦辅之。你二人一定要记得,谨防内鬼,尤其是那些守城的官员,千万不可粗心大意!”
王泰面色凝重,董士元和杨秦一起栗然听命。
王泰记得,历史上李自成攻克洛阳城,好像就是内鬼作祟,他可不想历史重演,自己被崇祯砍了头。
至少,洛阳城可以丢,但福王不能有事。
“记住了,洛阳城可以丢,福王父子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
杨秦和董士元一起上前,慨然领命。
7600大军,如果连几个人都保护不了,那真是没有脸面回来了。
“大人,李自成在河南府、南阳府,以及汝州兴风作浪,可以据城而守,也可以野战出击。但是张献忠远在四川,若是要挥兵西进,劳师远征,地形不熟,恐怕也和杨督师一样疲于奔命,也与战局无补。”
顾绛又是忍不住,担忧起来。
作为下属及幕僚,他知道自己的职责,自然要查漏补缺、出谋划策了。
“大人,左良玉、贺人龙等人听调不听宣,拥兵不动,杨嗣昌手下能使唤的,也就是猛如虎了。猛如虎虽作战勇猛,但为人鲁莽,碰上狡诈多变的张献忠和罗汝才,只怕是凶多吉少。”
杨秦也是眉头紧皱,摇头叹息。
官军一盘散沙,跋扈飞扬,胆大妄为,遇上万众一心的张献忠部,走的走,避的避,张献忠坐大,顺理成章。
“张献忠……”
王泰微微沉吟片刻,坐回了椅子上。
历史上,张献忠偷袭襄阳,杨嗣昌病死,李自成攻克洛阳,大明王朝最后一点元气被耗尽,跌入无底的深渊,而最后得益的,却是关外的多尔衮等人。
又一次,他不想历史重演,中原王朝的元气丧失殆尽,汉民族的元气尽失。
何况,杨嗣昌的大部分军饷由他支撑转运,他可不想自己千辛万苦挣下的血汗钱,给张献忠等人做了人情。
“刘朝晖,你在襄阳城,经营的如何?”
“公子,你的意思是……”
一年前,杨嗣昌督师湖广,王泰就让他借运饷银辎重之机,在襄阳开设粮店、酒楼、客栈,置办产业,想不到却是未雨绸缪,早有打算。
“襄阳城周围的地形,应该了如指掌了吧?”
“襄阳城一切准备就绪,大人放心就是!”
刘朝晖脸露喜色,有些迫不及待。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立刻有了主意。
他要冒一次险,看是不是真如历史上一样,立奇功,名扬天下。
“彰德卫、汝宁卫、陈州卫、怀庆卫、信阳卫全部在南阳卫集结,六卫由我亲自指挥,顾绛、赵应贵,刘朝晖为副。这一次,我要来个大的!”
城墙上众人都是一惊,不知道王泰如此布局,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子,杨督师的使者来了!”
军士上来禀报,后面一个年轻将领风风火火上来,王泰一见之下,不由得一惊。
“你不是杨督师的大公子吗?”
杨嗣昌连儿子都派了出来,看来剿匪局势急转而下,已经让杨嗣昌无可奈何了。
“王大人,别来无恙。家父让我前来,是催大人出兵,尽快对付张献忠和李自成!”
杨山松对着王泰行礼,脸上的焦急显而易见。
看完杨嗣昌的来信,王泰微微沉思片刻,这才开了口。
“大公子,你回去告诉杨督师,让他稍安勿躁,天塌下来,一切有我。”
王泰语气平静,眼神坚定。他不能坐视局势一步步败坏,而是要暴起一击,让世人震惊。
第38章 襄阳
崇祯十四年二月初三,湖广、襄阳府、襄阳城。
襄阳,鄂北重镇,鄂西北之首府,“驿道通南北,汉水贯东西”,由于有长江最大的支流汉江穿城北而过,东南西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易守难攻,加上其地形易守难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襄阳城西北的夫人城故台,因靠近西城墙,北临涛涛汉水,水陆交汇之所,熙熙攘攘,乃是襄阳城外一处热闹的集市。除了引车卖浆之徒、贩夫走卒之辈,商铺酒肆,青楼楚馆,几乎和城中一样,应有尽有。
集市一处临水的茶摊之上,王泰、顾绛、刘朝晖几人围桌而坐,一壶热茶,几个白饼,众人也是吃喝乐意,其乐陶陶。
杨震几个护卫则是在另外一桌,几个人都是全神贯注,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想不到这襄阳府繁华锦绣,比之河南各府,可是强多了!”
几杯热茶下肚,驱走了身上的寒意,王泰的脸上,露出一丝舒心的满意。
“刘指挥使,你在襄阳城经营,难道就没有游览一下襄阳城的胜迹吗?”
顾绛的脸上,挂着一丝戏谑。
“当时杨督师身穿蟒袍,手持尚方宝剑,训诫诸将,义正言辞,诸将都是脸色煞白,战战兢兢,无人敢言不是。”
刘朝晖摇了摇头,感慨道:“没有想到,不过一年,官军一盘散沙,武将跋扈,听调不听宣,杨督师孤掌难鸣,剿寇大业,昙花一现。思之让人可悲可叹啊!”
王泰把目光从滚滚向东的汉水上收回,转过头来,端起茶杯,饮了起来。
“刘朝晖,你在襄阳做的不错,要是此次灭了张献忠,你记头功!”
“多谢大人栽培!”
刘朝晖满脸兴奋。他麾下的南阳卫,和襄阳府毗邻,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是他捡了便宜。
不过,如今看来,南阳卫只放两千人,也是王泰刻意为之,只是不想惊跑了张献忠。王泰如此处心积虑,难道他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
张献忠,难道真的会来襄阳?
“襄阳,天下重镇,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湖广之形势,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以湖广言之,则重在荆州;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
顾绛看着河面上的薄冰,发了思古之情。
“当年南宋痛失襄阳,宋度宗曾哀叹:襄阳,国之屏障,六年之守,一旦而失,军民离散,痛切朕心。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衣。那些个刀痕箭迹尚在,往事不堪回首,思之让人戚戚啊!”
王泰点点头,撕下一块烤饼,在口里咀嚼,满嘴的苦涩。
南宋襄阳失守,国祚动摇,拜一汉奸所为。明史上,张献忠攻破襄阳,却只是一夕之力,同样让大明根基不稳,两者之破坏,大致相同。
尽管张献忠有内应,但铁打的襄阳城不到半天就被攻陷,也可足见大明官军的腐朽不堪。
“顾兄,你说,张献忠真的会偷袭襄阳城吗?”
看王泰低头不语,刘朝晖忍不住,低声在顾绛耳边问道。
“我也不知。不过大人既然如此布置,恐怕不会是无的放矢吧。不过,大人若是能立此奇功,巡抚的位子才能坐稳,在圣上那里,也好有个交代。”
顾绛看了看王泰,发现他不动声色,心头也是半信半疑。
“可是,襄阳城这么高大,三面环水,北面还是汉水,群山环抱,你再看看这城墙周围,深沟高垒,谁能攻下襄阳城?
杨嗣昌督师湖广,以襄阳为驻衙重镇,前线指挥部就设在咸阳城中。城周12里103步,墙高2丈5尺,城门6个,俱有瓮城。城北以汉水为壕。经过杨嗣昌的加固,城外开挖三道壕沟,造飞梁,设横柢,派众兵把守,要想破城,谈何容易?
守城只要坚持个三五日,各方援军到来,只怕奇袭襄阳城不成,反而成了偷袭者的葬身之所。
“众人都知道襄阳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反而丧失了警惕。”
许久没有说话的王泰,终于抬起头来。
“而且,你难道没有注意到,这几日官军纷纷出城,这说明,张献忠的诡计,就要得逞了。”
他看了看众人,站了起来,拍拍手。
“你们也差不多了,咱们再转转。”
杨震赶紧过来,付了银子。一行六七人,向着城南而去。
顾绛看王泰一身锦袍,如富家子弟,却脚步匆匆,不由得莞尔一笑。
“大人,你这样行色匆匆,腰杆笔直,一看就是军旅之人,那像个富家公子,小心漏了马脚。”
王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也是哑然失笑。
他平日里都是布衣,到了军中都是甲胄贯身,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军中,和军士们一起,因此上生活作派都是军旅习气,难以更改。
军中三万将士,花销巨大,一月下来就是四五万两银子银子;铁坊支出不菲,工匠、矿工、工人们的薪资,支出又是两三万两银子。
募民垦荒,数十万百姓,每个月下来,又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尽管大部分都是赊欠,可这些他都得担着。
再加上赈民施粥,树木栽育,军中犒赏,打通关系,所有的开资,都是屯田所得。
更不用说,前期兴修水利的巨大投入,都是他私人奋斗和“掠夺”的积蓄。
就连他的饷银,都被一分不剩支了出去,作为赏赐部下和赈济百姓之用,实实在在是两袖清风,家无余财。
百姓、将士爱他敬他,愿意为他效劳效死,“王大善人”深入人心。豪强官绅、世家望族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不过,王泰并不在乎这些,所有的仇恨、冷眼、咒骂,他都嗤之以鼻。他一往无前、披荆斩棘,只为了挽天倾、让文明继续,又怎会惧怕、在乎这些魑魅魍魉。
“穿龙袍不像太子,装也不会装,实在是太失败了!”
王泰自嘲地笑了笑,放慢了脚步。
绕城大道上,人来人往,一点也看不出来任何战事的苗头。
可惜了这份祥和!
“大人,既然咱们已经到了襄阳城,为何不告知襄阳守军,让其有所防备,反而屯大军于襄阳城外围?”
刘朝晖忍不住,又开口问了起来。
“张献忠狡诈多端,罗汝才心细如发,告诉了襄阳守军,万一打草惊蛇,张献忠不来了怎么办?”
王泰面色阴冷,目光中寒意逼人。
“这一次,就是要靠咱们在城中的布置,毕其功于一役,拿了张献忠的人头,让湖广不再残破!”
刘朝晖点了点头。王泰所做这一切,果然是早有预谋。
“大人,话虽如此,就凭潜入城中的两千兄弟,恐怕不是数万流寇的对手!”
王泰刚要说话,看到西城门口右侧围了一大群人,似乎正在看墙上的告示。
王泰心中
一动,快步走到向了人群,杨震等人紧紧跟上。
“献忠已死,余党皆散。闯贼猖獗日甚,今调襄阳守将,速率各部将士下河南援剿闯寇……”
刘朝晖等人出来,避开了人群。
“大人,是正月底的告示,张献忠已死,怪不得襄阳城的守军都纷纷北上了!”
刘朝晖低声上前禀报,眼神疑惑不解。
“你信吗?只有那些个蠢货才信! 大家伙要注意周围,小心隔墙有耳。”
王泰冷冷哼了一声。
历史上,张献忠就是用这种瞒天过海的方式骗了腐烂的大明官军,抢先一步,破了襄阳城。
自己的人能混进城内,张献忠的人一样能混入。
众人警惕地看向了周围。这些人群里面,说不定就有张献忠的探子。
“兄弟们潜入城中,没有被发现吧?”
“大人放心,兄弟们从元日过后就陆续进入城中,家伙也都是随粮车蔬菜等运入,又有咱们的产业在城内,绝对不会有人怀疑。”
王泰点了点头。春节过后,军中将士乔装打扮,陆续从南阳卫进入襄阳府。襄阳城南船北马、七省通衢,商旅众多,将士们分二三十天进入,每天只是几十人左右,自然不会有人注意。
“大人,那么咱们今天是……”
“今天是来碰运气,也有可能,咱们就会进城。”
王泰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崇祯十四年二月初四,张献忠破襄阳。就和崇祯十二年正月初二,济南之屠;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李自成进北京城一样,这些大事,王泰自然是熟稔于心。
尽管如此,他还是早几日来到了襄阳城,以免历史微调,被张献忠捷足先登。
顾绛和刘朝晖对望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疑惑不解。
王泰信誓旦旦张献忠会前来攻打襄阳,众人都是半信半疑。凭借两千潜入城中的兄弟,似乎并不能确保张献忠被除掉。
“大人,张献忠有数万之众,咱们两千兄弟,似乎并不能将其歼灭。一旦纵虎归山,其患无穷。而且,城中有藩王,一旦失陷……”
顾绛惴惴不安,在一旁提醒到。
“我只要张献忠!”
王泰冷笑了一声。他才不管什么藩王宗室,只要灭了张献忠,他就可以向皇帝交待。
一队马车过来,上面载的粮食满满。守城门的几个军士上前,拦住了车队,看样子是要检查。
车队中一人满脸笑容,抱拳行礼,寒暄了几句,几块银子分别塞入了守城官兵的手中,几个官军退了回去,其中一人摆摆手,城门口的拒马被移开,车队施施然,就进了城门。
王泰等人目瞪口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收受贿赂,这样的襄阳城,怎么可能守住。
接着,城门口响起了一阵争吵之声,原来是一个外地商贩进城,拒绝交“过路费”,几个军士上前,一阵拳打脚踢,商人连连求饶,满嘴是血,付了银子才被放进城去。
“这些个禽兽,怎么会这样对待百姓?”
顾绛忍不住,愤愤说了出来。
他在王泰军中,从来都是军纪森严,秋毫无犯,只有赈济、帮助百姓,原来不觉得怎样,今日见襄阳官兵如此虐待百姓,不由得怒火中烧,才知河南卫所军之截然不同。
怪不得官民怨沸腾,这些人横行不法,简直和土匪无异!
第39章 用心良苦
王泰的目光在守门的几个军士身上停留片刻,终于收了回来。
“大人,天地下的官军都是这样,你就看开些吧。”
刘朝晖看王泰面色难看,赶紧劝阻了起来。
王泰眼中寒光一闪,刘朝晖不敢直视,赶紧低下头去。
“作战时畏敌如虎,非逃即溃;对百姓就拳打脚踢,如狼似虎。这等禽兽败类,横行不法,死有余辜!”
“大人放心,等灭了张献忠,小人拿这几个狗贼的人头来见!”
刘朝晖心惊肉跳,赶紧低声听令。
王泰点了点头,忽然开口。
“其它城门口的兄弟,没有消息吗?”
“大人,应该没有,否则他们早就来禀报了。”
杨震低声回道,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王泰看了看周围,正要离开,眼光扫向城门口,几个守门的官军又开始兴风作浪,调戏起进城的女子来。
“去南城!”
王泰铁青着脸离开,一行人匆匆跟上。
南门处因靠近襄王府和襄阳府府衙,算是襄阳城的正门,守门的军士要规矩些,不过依旧是懒洋洋,无精打采。王泰都怀疑,张献忠不用偷袭,直接夺城即可。
王泰也记得清楚,历史上,张献忠和罗汝才就是由此门,率两千献营精骑进入襄阳城。不知道,历史会不会来一次重演?
“客官请进!”
看到王泰几人过来坐下,茶棚的掌柜赶紧上前,满脸笑容,把几人迎了进去。
茶棚里另有“雅间”,虽然简陋,只是隔着竹帘,但里面显然要隐蔽的多。
“李无疾,今天有没有可疑情况?”
刘朝晖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问道。
“回大人,回刘指挥使,今天又进去了两拨,假借是贩粮的商户,整整96人。加上前几天进去的,已经有整整400人!”
李无疾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回道。
王泰刚入河南,南阳卫募兵,李无疾破落军户,第一批加入,仅仅五个月后,杨嗣昌督师湖广,他就被派到了襄阳,蛰伏已经有一年之举。
“做的好!”
王泰赞赏地点了点头,温声道:
“李兄弟,这一次不管成功与否,你都要被调回军中,另有他用! 好好做,我不会忘了兄弟们的。”
“多谢大人! 小人一家安安稳稳,能衣食无忧,全都拜大人所赐! 大人之恩,小人没齿难忘,小人一定会尽心尽力,绝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李无疾言词恳切,想要跪下,却被王泰托住。
“非常时刻,不必行礼,这是你自己做的好。”
李无疾告退出去,顾绛忍不住说道:
“大人为对付张献忠,真是处心积虑,此等隐忍,下官佩服之至!”
王泰摇了摇头,沉声道:“是大功告成,还是功败垂成,相信很快就见分晓。”
南城外一马平川,要想格杀张献忠,必须是在城中,襄王府自然是最好的选择。除此之外,还要在城外大军围困,从各门进入,方能万无一失。
目光扫过城门,在吊桥上停下,王泰的目光变的阴冷。
“大人,城门口有异动!”
“赶紧派人前去探查!”
李无疾进来禀报,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李无疾出去安排,王泰带人来到墙边,透过挂帘间的空隙,向着南城门口望去。
襄阳城南城
门口,一堆明军将士打扮的骑士气焰嚣张,大声斥喝着守城军士。
而在这些明军骑士的身后,数百步卒铁甲铮然,队列整齐,刀枪雪亮,一看就是百战强兵。
“狗日的,老子奉的是杨督师的军令,还让老子等,是不是不想活了?”
“再不让开,老子拆了你这城门!”
骑士们气势汹汹,不过,若是仔细打量,12个人里面,有些人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焦躁不安。
不过,那些个守城门的官军,显然都已经被骑士们的狐假虎威所迷惑,满脸赔笑,连连点头哈腰。
也许他们早已麻木,丧失了荣辱之心,即便是流寇来了,又与他们何干?除了欺压百姓、捞够油水,什么国家黎民,礼义廉耻,又与他们何干。
骑士们趾高气扬,领头的军官李定国,不,张定国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有些游离。
此时的他还叫张定国,巨寇张献忠的义子,年方弱冠,高大威猛。此刻,张定国站在骑士们队伍前面,望着高大的襄阳城墙出神。
崇祯十二年(1641年)五月,张献忠和罗汝才分别在湖广谷城和房城起事,在大明督师杨嗣昌围剿之下,虽有玛瑙山大败,但元气未伤。见官军来势凶猛,献军和曹军挺入四川,千里大游行,不仅拖垮了官军,更是让官军内部分崩离析。
官军一盘散沙,张献忠和罗汝才趁机各个击破,从容出川。
正月十三日,张献忠部在开县黄陵城大战官军。明军主力左良玉部先溃,其他各部乱成一团,明军游击刘士杰当场被击毙,猛如虎之子猛先捷、游击郭开、李仕忠丧命疆场,猛如虎的侄子猛忠矢尽弦折,拔刀自刎。猛如虎率牙兵奋力拼搏,中军马智挟猛如虎冲出重围,只顾逃命,马仗、军旗、军符丧失殆尽。经此战后,明军元气大伤,左良玉由于对杨嗣昌积恨甚深,对军令置若罔闻。张献忠即将由四川东出湖广时,左良玉竟率军开往陕西汉中。这样,张献忠、罗汝才部毫无阻拦,一马平川,顺利进入湖广。
二十五日,张献忠部攻克兴山,杀死官军守将吴国懋、知县刘定国,探得襄阳城守备单薄,乃定计奇袭。
张献忠想要攻克襄阳城,不仅因为这里是杨嗣昌的大本营,粮食辎重尽集于此,这里还关押着他的智囊潘独鏊,以及他的妻妾,这些人在玛瑙山一战被俘后,一直就关在襄阳府大狱。
张献忠军一路急行军,沿途破坏驿站,抢在杨嗣昌之前,到了襄阳府地面。他们撕去杨嗣昌在各地张贴的告示,重新刻印假告示,假借杨嗣昌的名义发布军令:“献忠已死,余党皆散。闯贼猖獗日甚,调襄阳守将,速领兵下河南援剿闯寇。”
几天后,襄阳守军果然尽撤北上。同时张献忠让将士混进每天进进出出的人群,潜入襄阳,探听虚实,充当内应。
张献忠占据当阳,离襄阳300多里。地势低平,适合骑兵行进,张献忠早上从当阳出发,当晚即可到襄阳。真可谓朝发夕至。碰巧,在通往宜城途中,意外截获了杨嗣昌派往襄阳领取军饷的官员,收缴了有关的公文和兵符。
喜从天降。张献忠当即决定派义子张定国带11名骑兵、300勇士,诈称督师衙署的差官,拿着调兵文书入城;又让另外一个义子张文秀率部扮为商人,把武器混入货物中,随车运进城内。
此刻,面对这慵懒的防务,张定国都怀疑,自己率这300勇士,也能摧枯拉朽,拿下这襄阳城。
不过,军令如山,内外并举,拿下襄阳城,似乎更为稳妥。
“都给老子住嘴! 谁要是再敢污言秽
语,军法从事!”
张定国回过神来,一声怒喝,其他正在咋咋呼呼的骑士们,一下子鸦雀无声。
一旦口不择言,漏了马脚,坏了大事,谁能承担责任? 义军奇袭襄阳,除了城中如山的辎重粮草,还要震慑杨嗣昌,敲山震虎,让皇帝知道,他义军不是想剿灭就剿灭的。
张献忠四个义子中,以张定国最得将士敬重,作战也最勇敢,“万人敌”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他一出口,众军禁口不言,城门口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们是杨督师的部下?”
郧襄兵备副使张克俭出了城门,在张定国等人马前停下。
“小人杨放,杨督师标营副将,奉杨督师军令,前来解压饷银。这是公文和兵符。”
张定国赶紧下马,把公文和兵符递了上去。在这些文官面前,他可不敢有似乎的跋扈,以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茶棚之中,看着张克俭核对兵符,看完公文,官军让道,张定国等人施施然进了襄阳城,众人一时寂静无声。
众人看着王泰,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妥。
“大人,小人听的清楚,这些官军是杨督师的的部下,是来领军饷和转达出兵的公文的。”
很快,李无疾进来,低声禀报。
“大人,看样子,张献忠是不会袭击襄阳了!”
刘朝晖吐了口气,言语中似乎有一丝不甘。
“刚才和官员说话的军官,说的什么口音?”
王泰毫不理会刘朝晖的言语,低声问道。
“大人,此人说的是陕西口音。还有那些后面的步卒也多是西北方言。”
李无疾思量了片刻,这才回道。
“这就对了!”
王泰脸色阴沉,似乎要渗出水来。
这些人肯定是张献忠的老营精锐,而张献忠,应该就在明日进城。
历史还是一成不变,张献忠,终于要出现了!
张献忠自四川入湖广,由南而来,历史上也是由南门而入。到时候,河南卫从北门进入……
“大人,襄阳城六座城门,要想留住张献忠,恐非易事。”
襄阳城六座城门,东门“阳春”、南门“文昌”、西门“西成”、小北门“临汉”、大北门“拱宸”、东北门“震华”。
除了两座北门临江水,其它四门外都是平地,可以从容逃脱。
“张献忠入城后,东、西、南六座吊桥,都给我炸了!”
王泰目光阴冷,令众人都是心寒。
“大军分三部,一部大军从汉水上游过河,从临汉门、拱宸门进城;一部从东北,由震华门进入,骑兵巡弋城外;最后一路控制城外东南西各屯兵城。”
王泰低声叮嘱,众人都是面色凝重,心头沉重。
王泰这样的做法,是要毕其功于一役,瓮中捉鳖啊!
怪不得,他不顾李自成纵横豫西,只留下一万多将士,却带了两万多大军潜入襄阳周围,真是用心良苦。
“各位兄弟,这是我河南卫成军以来第一场硬仗,到时候,就拜托各位兄弟了!”
众人一起抱拳领命,刘朝晖离开时,王泰郑重异常。
“刘指挥使,城中形势千变万化,一定要随机应变。大事就拜托你了!”
“大人放心就是! 小人必不辱军命!”
刘朝晖心神荡漾,躬身一拜。
名扬天下的良机,他一定会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