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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沉的命运     大明匹夫txt下载     大明匹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故人

    南门外乡兵大阵滚滚而来,王泰在千军万马之中纵横捭阖,顾盼自如,城墙上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张壮士,秦兵的那员长枪大弓战将是谁,怎会如此凶猛,虽古之虎贲,亦望其项背!”

    张元平看向城外,还未说话,一旁的张名世不知什么时候上来,旁边还跟着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和济南府大小官员。

    城墙上也是增加了许多新兵,城外援军来到,城中也是毫无保留,把剩余的将士全部派了上来。

    看来,城外的大战,已经让整个济南城都为之震动。

    “大人,此人便是咸阳乡兵的主帅,西安府守备王泰。此人文武双全,在西安府赈灾垦荒,活民无数,陕西有名的大善人。”

    张名世首先开了口。秦兵是他父子招来,他自然可以小得意片刻。

    宋学朱不敢怠慢,赶紧见礼。

    “张公,你也来了。”

    “大人,秦兵来援,这么大的事情,老夫岂能不来。大人还是早早准备,做好秦兵入城的事宜。”

    张秉文和张名世等人,与城墙上的众人见了礼,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城外。

    “张壮士,这是你说的乡兵吗?这分明是国之虎贲,恐怕秦兵也是不及!”

    张秉文刚上城不久,城外的一场大战,只是看了个末尾。

    “大人,他们确实是来援的乡兵。家父一手新建,王泰居功至伟,小人也是出了一份薄力。”

    张元平看着满脸通红的张秉文和宋学朱, 重重点了点头。

    他也没有想到,王泰一手训练的乡兵,竟然如此骁勇,原来的担心,全都落回了肚子里面。

    张秉承一惊,奇道:“原来张壮士还有一手练兵的本事,这样说来,以后济南府的练兵之事,就要多麻烦张壮士了。”

    张元平父子招来救兵,他又亲自上城御敌,守卫济南府,功莫大焉,张秉文自然要卖他父子的面子。

    “多谢大人!”

    张元平大喜过望,赶紧拜谢。

    张秉文是山东左布政使,一省的大员,他开了口,自然是一言九鼎,他的一份前程,看来是少不了的。

    张名世上前,对几人轻声道:“各位大人,秦兵来援,虽是冲着济南城危难,但却是与国法相悖,一旦落入朝廷某些人的耳中,一个私自出兵之罪,恐怕就够王泰受的。是以……”

    张名世微微一笑,众人都是心知肚明,一头答应。

    “一方有难,越省救援却于律法不容,我朝弊规多矣。”

    宋学朱摇了摇头,立刻抬起头来,义正言辞。

    “若是本官能回到京城,一定会向陛下陈此弊端,以正人心!”

    张秉文苦笑一声,言道:“宋大人刚正不阿,在下佩服,但鞑子劫掠四方,陛下一定会龙颜震怒,宋大人还是要注意分寸,不要和陛下……”

    张秉文并没有说完,宋学朱点了点头。

    “张大人放心,能不能回到京城还未可知,先守好了济南城再说吧。”

    众人心里都是一沉。秦兵即便进了城,能不能守住,还真不知道。

    张元平却是大声道:“各位大人放心! 只要有秦兵帮着守城,鞑子不丢下几万尸体,休想进城!”

    众人看他信心十足,也都是振奋。

    “国家危难之时,我中华总有英雄,今日所见,才知其言不虚!”

    宋学朱一声长叹,眼看着秦兵前军已经进了城门。

    “大人,小人下去迎接秦兵!”

    张元平急急忙忙离开,张秉文忽然开了口。

    “各位,秦兵既然来援,那么朝廷的大军在那里,卢督师和高公公的大军在那里?”

    宋学朱也是哑然。派出求救的军士达七次之多,卢象升和高起潜却是杳无音讯,难道说,朝廷的精锐,已经被击溃?

    他正要吩咐左右官员准备入城事宜,张秉文忽然大喊了起来。

    “那不是高起潜高公公吗?他的关宁军呢?他怎么会和秦兵在一起?”

    张秉文一连三问,众人都是心头狂跳。看高起潜这样子,肯定是败了。高起潜败了,卢象升部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张名世轻轻叹息了一声。看来,卢象升并没有接受自己的建议,移师巨鹿城中。

    王泰这小子,竟然真的是未卜先知!

    城外的大战,早已惊动了城中所有百姓,他们纷纷涌上了南城墙,注视着滚滚进城的增援大军,目光中满含敬意。

    自济南被围城以来,这可是唯一前来增援的义师!

    “不要紧,排好队伍!”

    “炮车在城门口布防,长枪兵、刀盾手依次进城,火铳兵断后,掷弹兵掩护!”

    人马进城,有条不紊,几十辆炮车在城门口布成几排,对准追赶而来的清军,不断发炮。

    “狠劲轰,炮弹都给老子打完!”

    瘸腿胡东坐在马上,指挥着炮手发炮,眼神里面都是狰狞。

    “把总,炮弹打完了,守城怎么办?”

    炮手一边开炮,一边问道。

    “城里有的是炮弹,再说了,这才几十门火炮!”

    胡东大声道:“大人说了,打完炮,大家伙就进城。要让鞑子们知道咱秦兵的厉害!”

    火炮声隆隆,南城门口硝烟弥漫,火铳声不绝,火铳兵边打边退,清军箭矢乱飞,火铳兵虽然有人不断倒下,但却不徐不疾,一边射击一边后退,有条不紊。

    火炮一起发射,追上来的清军死伤惨重,尤其是前排的汉军,一片片地栽倒,地上全部都是尸体和在血泊里蠕动惨叫的伤者,眼看着城门上的火炮又响了起来,秦兵已经缓缓进城,清军终于终止了追击。

    再追下去,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死伤?

    “啪”的一声,狠狠一记耳光。

    “秦军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济南城兵备道衙门大堂,孙枝秀脸色铁青,又要打另外一个军官,却被王泰拉住。

    “算了吧,大哥,兄弟们也损失不少,不容易。”

    “兄弟,哥哥对不住你和兄弟们啊!”

    孙枝秀在旁边的椅子上重重坐下,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也难怪他如此先是队中的两名高级将领临阵脱逃,后面自己这些部下为了抢战功,竟然把战死的乡兵尸体扔下,只顾着自己割清军的人头去了。

    不过说起来,秦兵千里来援,能坚持到济南城,已经是不容易了。

    “公子,统计出来了,战死的兄弟469人,重伤的153人,另有68人失踪,也不知是战死,还是……”

    王国平欲言又止,眼光扫向了垂头不语的秦兵军官们。

    “我砍了你们这些狗日的!”

    王国平的话语,让孙枝秀更加恼怒,他就要拔刀,却被王泰死死按住。

    “大哥,你这边的伤亡如何?”

    王泰心里一沉,只是第一场野战,失去的战斗力量就达690人,战斗之惨烈,可见一斑。

    “问你呢,伤亡如何?”

    孙枝秀没好气地转向惴惴不安的军官。

    “战死253人,重伤127人,其中骑兵战士180人

    。”

    军官低下头来,哆哆嗦嗦地回道。

    “那你割了多少鞑子的脑袋?”

    “236颗,都是真鞑子!”

    军官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压抑的兴奋。

    “我管你真鞑子假鞑子,把这些脑袋,全部都给王守备! 你听清楚了没有?”

    军官迟疑不答,孙枝秀刚要发火,王泰开了口。

    “这脑袋是兄弟们一起拿命拼回来的,所有的兄弟都有份。再说了,我那里还有300颗,这536颗首级,是咱们兄弟一起所得。”

    “多谢王兄弟!”

    军官脸上露出喜色,他原本也没有指望能够独占军功。

    “还不赶紧滚下去,把脑袋都处理了,不然到时候谁知道是猫是狗!”

    孙枝秀说完,军官们一个个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兄弟,让你看笑话了!这些个王八羔子,也能打仗,就是军纪差了些,可是不能和你的部下相比!”

    时至今日,他才看得明白。他的秦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而王泰的乡兵,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反而比秦兵更胜一筹。

    “王泰,你为什么要来?”

    张元平进来,看到昔日的好友,发出一声叹息。

    “有你一句话,别说是济南府,就是天涯海角,我也得赶去。”

    王泰微笑着上来,二人双手紧握,千言万语,尽在一笑之中。

    王国平也大喊着上来,指着自己脸上的一道箭痕,怪声道:“张大公子,为了救你,我这脸上可是开了花了。以后娶媳妇的事情,可就归你管了。”

    张元平拍了拍王国平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大猛男,济南城中,不少寡妇都仰慕你的风采,不要说一个媳妇,三妻四妾也不在话下!”

    文世辅看众人热闹开心,心里微微一酸。仿佛自己是个外人,只是前来凑数的。

    “文兄,好久不见! 兄弟我想死你了!”

    张元平上来,一个从王泰那里学来的拥抱,让文世辅立刻脸上泛起了笑容。

    “张公子,咱们兄弟又聚在一起了!”

    “孙将军,千里迢迢来援,在下代济南城的父老乡亲,多谢你了!”

    张元平和文世辅分开,上前和孙枝秀见礼。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

    孙枝秀黑脸上,都是笑容。

    千里驰援,他一直都是忐忑不安,现在进了城,终于安定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反而感激起王泰来,只要守住了济南城,他就是大功一件,只怕这位子,又要向上挪挪了。

    “哥哥,这一路上还多亏你了,要是没有你,咱们能不能到这济南城,尚未可知。”

    王泰谦虚的一句话,孙枝秀黑脸乐开了花。

    “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啥!”

    “大人,巡按宋大人和布政使张大人有请咱们去布政司衙门。”

    众人正聊得热乎,刘朝晖进来,说是巡案宋大人等济南府合府官员有请。

    王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高公公呢?”

    “大人,高公公被迎进了布政司衙门,听说他受了风寒,不会参加今晚的晚宴!”

    王泰点点头,高起潜不去,众人反而放松的多。

    “王国平,你先去驻防城墙,安抚兄弟们,救助伤员,我这边筵席完了,会马上过来!”

    王泰转过头,继续叮嘱道:“张虎张豹,你们去把城里的郎中都请过去,一定要安置好伤员!”

第17章 夜宴

    华灯初上,布政司衙门大堂灯火辉煌,宾朋满座,熙熙攘攘,热闹异常。

    山东巡按宋学朱,山东左布政使张秉文,山东副使周之训,济南知府苟好善,济南参政邓谦,历城知县韩承宣等大大小小十余个官员,就连德王府的郡王也来了几个。

    王泰和孙枝秀等人进来,立即引起一阵欢呼声。众人也是赶紧抱拳,向众人见礼。

    “贤侄,我给你介绍一下。”

    张名世拉着王泰,晃着一颗花白的脑袋,还是给王泰一一介绍起来。

    王泰一边和众人见礼,一边暗自嘀咕,除了山东巡抚,恐怕济南城大大小小的名流都来了。

    高起潜和王总兵都没有来,显然是避嫌,不想尴尬。众人欢迎秦兵来援,他们这败军之将帅,难免不自在。

    席上,王泰、孙枝秀和张元平父子,陪同山东巡按宋学朱,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几个官员坐了首席,余下的各级官员,乡绅名人等,则是另外围席而坐。

    “各位同僚志士,乡亲父老,我给大家引见一下,这二位就是不远千里,从陕西西安府来咱们济南府入援的王泰王守备,孙枝秀孙副将。”

    宋学朱一番开场白,王泰和孙枝秀赶紧站了起来,纷纷抱拳行礼。

    “王将军和孙将军千里驰援,忠肝义胆,大家举起杯来,来敬一下王将军和孙将军。”

    宋学朱的提议,满堂之人都是轰然答应,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向王泰二人示意。

    “各位上官、亲朋好友,借这第一杯酒,敬一下今日战死重伤的数百兄弟,也敬守城而死的兄弟们。”

    王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宋学朱开始,众人都是把酒撒在了地上。

    “这第二杯酒,在下敬各位上官、同僚,要不是各位舍生忘死守城,只怕高公公统领在下到了济南城,也是无济于事。”

    宋学朱等人愣了一下,随即举起了酒杯。第二杯酒众人同饮,跟着开始觥筹交错,席上立刻热闹了起来。

    “王将军,东虏南下,势不可当,河北之地,多有府州陷落,听你所言,卢督师战死,关宁军被击溃,东虏气势汹汹,思之让人忧心忡忡啊!”

    几杯酒下肚,宋学朱的脸上也红润了起来。王泰看他年纪不大,却是满头的白发,显然是劳累所致,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区区一个巡按御史,巡查的游官而已,能如此体怀国事,夙夜操劳,可谓是称职。

    “巡按大人说的是!”

    一旁的布政使张秉文,也是加入了进来。

    “东虏军当者辄破,若不是王将军和孙将军千里来援,恐怕这济南城,已经陷落了。”

    宋学朱和张秉文对望了一眼,都是苦笑一声,各自摇了摇头。

    二人的神态看在眼中,王泰自然是心知肚明。

    济南城中有德王一系,若是清军破城,藩封失陷,他们这些官员,包括山东巡抚颜继祖,恐怕都是死罪难逃。

    历史上,清军攻陷济南城,山东左布政史张秉文、副使周之训、济南知府苟好善、济南参政等皆被杀。清军撤退时将德王朱由枢及所有被俘官民尽数带走,然后放火焚城,整个济南被焚掠一空,被屠杀平民十万人以上。

    而由此带来的后果,蓟镇总监中官郑希诏,分监中官孙茂霖,顺天巡抚陈祖苞,保定巡抚张其平,山东巡抚颜继祖、山东总兵倪宠、援剿总兵祖宽等一系列36名大臣武将被处死,被贬削者为数更多。

    而被任命为保定总督的孙传庭此刻意气用事,拒不赴任,终被本就多疑,又在气头上的崇祯皇帝投入大狱,而等孙传庭复出之时,李自成已经势成,局势之坏,再也无法扭转。

    “王将军、孙将军,济南城兵少,况且已经战死数百。东虏军势大,还望将军带兵守城,这济南城的数十万百姓,可就全靠

    将军了。”

    王泰和孙枝秀对望了一眼,孙枝秀微微摇了摇头,犹豫道:“各位大人,我等兄弟乃是奉孙抚台军令剿匪,中途得知济南城之危才奉命前来增援。如今我等归高公公节制,若是孙抚台军令下到达,恐怕我等不得不……”

    二人心知肚明,此事要突出上官,尤其是王泰,考虑到历史上孙传庭负气要强,和崇祯闹翻被下狱之事,更是要将功劳归于孙传庭,为他消灾免难。

    至于自己的功劳,只要孙传廷没事,官运亨通,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何况,他还拉上了一个高起潜。

    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明明白白就在于两个字“机会”,没有机会,再大的本事也是扯淡。

    “此事二位将军不必费心!”

    宋学朱断然道:“本官这就上奏朝廷,留你二人与部下守城。一旦东虏退去,二位将军可以自归高公公或孙抚台麾下。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王泰暗暗苦笑,这位宋巡按,还真是个性耿直。要知道,高起潜还在这里,他举荐自己,丝毫不顾高起潜的面子,可谓是孤且直了。

    “各位大人,孙抚台不在,我秦兵如今受高公公节制,救济南城,也是他的军令,能不能留下来守城,还要看高公公的意思。”

    张秉文和宋学朱都是一愣,二人四目相对,没有言语,桌子上一时安静下来。

    前有张名世父子说秦兵是他们招来,让他们为王泰遮掩,现在王泰说是受了高起潜军令前来,却不知是真是假。

    “贤侄,此事可是当真?”

    张名世也是被弄的云里雾里,不解王泰的用意。

    “叔父,此事千真万确,孙将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信你问他。”

    孙枝秀也赶紧道:“各位大人,确实如此! 我等来援是真,路遇高公公,高公公一路指挥调度,这也是确有其事。你们想想,鞑子大军围城,要不是高公公,我军如何敢破敌入城,如何能破军入城?”

    宋学朱点了点头。确实如孙枝秀所说,要不是高起潜同意,王泰怎能率军入城,他就不怕得罪高起潜?

    “既然如此,咱们明日再探望一下高公公,和他商量一下,看如何守城,如何向陛下奏明济南府的战事。”

    张秉文开口,宋学朱也是无奈点头。虽然横插进来个高起潜,不过济南城的围城之难暂时解决,众人也对高起潜,没有了那么大的成见。

    “多谢各位大人,这几日,在下一定会尽力守城,不让各位大人费心。”

    王泰看众人对高起潜不再抱有敌意和成见,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看宋学朱愁眉苦脸的样子,王泰和孙枝秀相对一眼,都是转过头去。

    这些个士大夫清流,个人节操没得说,但如此负气、如此孤且直,在处理国家大事面前,似乎太不理智。

    难道说,国家大事、朝廷大计,还比不上他们一时的委屈?

    王泰和孙枝秀对望了一眼,孙枝秀犹豫道:“大人,兄弟们千里迢迢而来,公心一片,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饷银和粮草……”

    宋学朱和张秉文对望了一眼,神情中都有几分难色。

    “不瞒两位将军,粮草倒是无忧,只是这饷银,府库已是空空如也。如今看来,也只有向城中的豪右官绅化缘了。”

    王泰心中一沉,不由自主想起了历史上刘宗敏北京城“铐脏助饷”来。

    这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豪右官绅要是能心怀天下,崇祯也不用煤山自缢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已经上了贼船,再脱身也不容易了。

    “大人,老夫愿捐纹银五千两,作为秦军的伤残抚恤。”

    张名世在一旁,忽然开口。

    众人都是一惊,王泰也不禁动容。

    “叔父,你这是……”

    “你要是不来,叔父一家连命都没了,还要这些银子作甚?这是叔父的一点心意,千万得收下。”

    王泰和孙枝秀站起身来,深施了一礼。

    “各位,秦军千里来援,今日就战死了将近千人。张公捐了5000两银子给秦军,诸位也表示一下吧。”

    张秉文看了看席间的众人,心里暗自叹息。能来的都是忠义之人,那些城中的巨富,根本没有几人到场。

    “秦军千里迢迢而来,死伤众多,不能让人家寒心。我捐1000两!”

    “我捐500两!”

    “老夫也捐300两!”

    堂中之人果然纷纷站了起来,人人踊跃捐款,多的是2000两,少的也有三五百两,很快就捐了两三万两银子。

    济南城,不愧是黄河以北第一富饶城市,破城之危,果然还是有明白之人。

    王泰和孙枝秀站起身来,向众人抱拳施礼。

    军士进来,在宋学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宋学朱脸上一喜,点了点头。

    “把人都请进来。”

    几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的长者走了进来,和宋学朱轻声寒暄了几句。王泰听得仔细,好像都是王府中人。

    “秦军来援,宁海王朱常沺向秦军捐银一万两,粮食三百石!”

    王泰和孙枝秀暗暗心惊,纷纷站起身来。

    “泰安王府奉国大将军朱常汴向秦军捐银五千两,粮食两百石!”

    “泰安王府奉国四将军朱常淓向秦军捐银五千两,粮食两百石!”

    “临朐王府奉国将军朱常漛向秦军捐银五千两,粮食两百石!”

    “仪宾陈凤仪向秦军捐银两千两,粮食一百石!”

    王泰和孙枝秀抱拳行礼,心中感慨,原来这德王府一系,也不乏忠义之人。

    有了这些银子和粮草,他守城的信心,自然就更足了。

    宴席结束,王泰就要离开,张名世把他拉到一旁。

    “贤侄,你怎么也不问问我送信给卢督师的事情?”

    王泰摇头苦笑:“叔父,这还用问! 你一定是已经派人送信,要么卢督师没收到这封信,要么他收到了却不予理睬。叔父做事,小侄又何必再问。”

    “王泰,你有所不知。”

    张元平面色凝重,接过了话头。

    “月前发现鞑子入侵,我爹就写了书信,派人前往山东巨鹿。就在半个月前,家人还来信,说是鞑子大军南下,朝廷大军恐怕会朝夕而至。”

    他抬起头来,看着王泰,惊讶道:

    “难道王二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难道说卢象升和高起潜两大朝廷主力,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王泰点点头。想不到王国平这么嘴快,已经告诉了张元平朝廷两大主力相继溃败的消息。

    “高起潜就在我军中,等一下我就要去见他。没有了卢象升和高起潜掣肘,河北、山东的父老乡亲,可就遭罪了!”

    张名世父子都是眉头紧皱。原来王泰带兵入城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泰正要离去,张名世拉住了他。

    “贤侄,切忌锋芒毕露。朝廷两大精锐灰飞烟灭,各路军马观望,唯独你秦兵成为亮点。须知功劳这东西,有利有弊,你自己耗子尾汁。”

    王泰心领神会,抱拳道:“叔父放心,小侄自有分寸!”

    他拉住了张名世,低声道:“小侄还有一事需要叔父帮忙,希望叔父不要推辞!”

    他在张名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名世点了点头,哈哈笑了起来。

    “贤侄,你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

第18章 机遇

    王泰进来的时候,高起潜正站在窗前,盯着院子水池里的假山出神,一处泉眼咕咚,活水外流,冒着雾气,顺着细渠向墙外流去。

    “王泰,你来了。”

    听到脚步声,高起潜转过身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王泰过来,恭恭敬敬见了礼,抬起头看到屋子里面烧水的炉子,不由得莞尔。

    不用说,张元平这小子,已经在济南府照猫画虎了。早知道,自己就向他收点“专利费”了。

    高起潜一愣,脱口而出。

    “王泰,你在搞什么鬼?”

    王泰赶紧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公公,这炉子是小人在陕西时所造,想不到在此地看到,故以忍俊不住,还望公公见谅。”

    高起潜看了看炉子,也是微微摇头。

    “刚来时我还纳闷,这炉子还是第一次见,想不到是你的手笔。王泰,我倒是小看你了。”

    下人上来,两杯清茶放在了桌上。

    高起潜端起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王泰赶紧上前禀报。

    “公公,小人本想去布政司衙门前过来,但唯恐打扰了公公。现在才来,还请公公受罪。”

    高起潜放下了茶杯,看了看王泰,微微一笑。

    “王泰,你率军前来,救了济南城,名动天下,恭喜你了。”

    王泰不动声色,上前一步,低声道:

    “小人所有的功劳,都是公公领导有方,小人也已经告诉了城中大小官员,进济南城,是高公公的军令,小人归高公公调遣,公公无忧就是。”

    王泰说完,轻轻站直了身子。

    高起潜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看着王泰,片刻,才微微点了点头。

    “王泰,你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公,小人没有什么意思。小人只是想做些事情,为公公分忧,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分忧。”

    王泰挥了挥手,刘朝晖和董士元抬着一个箱子进来,放在了地上。

    王泰点头示意,刘朝晖二人把木箱打开,白花花的银锭满满晃眼。

    “公公,这是五千两银子,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公收下。”

    王泰摆摆手,刘朝晖和董士元就要退下,却被高起潜喊住。

    “王泰,你好大的胆子!”

    高起潜看着面色平静的王泰,轻声冷笑了起来。

    “王泰,这是城中募捐给你秦兵的银两吧。你竟然敢以公肥私,做贿赂之用,你真是狗胆包天!”

    “公公,你冤枉小人了。”

    王泰拿出一张字据,呈给高起潜。

    “公公,你一看便知。”

    高起潜接过纸条,看了片刻,递回给了王泰。

    “王泰,本官小看了你。你做事谨慎,懂得轻重缓急,智勇双全,像你这样的年轻俊才,我大明实在是太少了。”

    他看着王泰,笑道:“看到你,我倒想起另一个年轻人来。此人叫吴三桂,出身辽西将门望族,是辽东总兵吴襄之子,自幼习武,善于骑射,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泰心头一颤,额头汗水密布。高起潜竟然把他和那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汉奸并列,实在是太高看了他。

    “公公高看了小人。小人惭愧之至!”

    王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赶紧谦虚了起来。

    “不要小看了自己!”

    高起潜站起身来,来到银箱旁边,抓起一锭银子,在手中揣摩。

    “世人都说银子好,有钱能

    使鬼推磨,却不知银子再好,也没有权力好。王泰,你不错,懂得取舍,是个成大事的人!”

    王泰低声道:“公公,小人还有些家产,还望公公收下。”

    “也好,我就收下了,反正这些银子也要为你铺路。”

    王泰赶紧摆了摆手,刘朝晖二人赶紧退了下去。

    看到刘朝晖二人出去,门被拉上,高起潜这才把视线收回,转向了王泰身上。

    “王泰,坐下说话,不要拘谨!”

    “公公,小人经年练武,站着习惯了!”

    在高起潜面前,王泰那敢坐下,他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

    “王泰,你说这济南城守得住吗?”

    王泰一惊,高起潜的话里,已经是想着以后的事情了。

    “公公,有小人在,一定确保济南城无忧!”

    王泰思考片刻,这才开口。

    “鞑子大军南下,虽然看似攻无不克,但损失已是不小。小人部下还有六千部众,据城而守,又有火器辅助,鞑子想要破城,至少得丢下两三万具尸体,就看鞑子舍不舍得这么大的伤亡了。”

    高起潜点点头,脸色缓和了许多。

    他久在辽东,知道满洲八旗人口少,根本经不起巨大的伤亡,不要说几万,即便是几千,也能让各旗伤筋动骨。

    “公公,如小人所料不错,朝廷很快就会调秦兵入卫,鞑子围不了几天就得退兵。”

    结合着脑子里的记忆,王泰一一道了出来。

    “好!”

    高起潜轻轻拍了拍椅子把手,脸上已经有了笑意。

    关宁军虽然溃散,但半途碰上王泰,可谓是个意外的收获。

    “王泰,我看你年龄不大,应该是弱冠之年。我欲收你为义子,你觉得如何?”

    王泰心惊肉跳。要真是这样,他以后就得叫高泰了。

    “公公,你要收小人为义子,小人自然高兴的很。只是这个时候太过敏感,一旦小人成了你的义子,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不知公公以为如何?”

    高起潜思虑片刻,微微点了点头道:

    “此事确实有些不是时候,过些日子再说。王泰,你我有缘,本官回京以后,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你就放心吧!”

    王泰大喜过望,满面笑容,恭恭敬敬。

    “公公,小人就多谢公公,全靠公公提拔!”

    高起潜哈哈大笑,指着银箱,摇头道:

    “这些银子,本官就收了,也好替你打点一番。”

    王泰赶紧道:“公公放心,小人薄有家财,回去后,一定会派人把银子送到公公府上!”

    “这些事以后再说。”

    高起潜坐了下来,摆摆手,示意王泰坐下。

    “王泰,济南城没有多少守兵,守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可听好了,如果让鞑子破城,你的人头不保。”

    高起潜板起脸来,郑重其事,王泰赶紧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赔笑道:

    “公公放心,不过小人部下五六千人,数量毕竟有限,小人想要在城中募集乡壮,协助守城,还请公公和布政司大人,巡按大人议过以后,贴出告示,以安民心。”

    高起潜看着王泰,指了指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如此一来,这练兵的功劳,自己又是首当其功了。这样也好,兵败丧师,总算做了些事情,也好向君王交代。

    “公公,听闻朝廷和东虏在准备和议,此事可是当真?”

    王泰看高起潜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问

    道。

    “你也知道此事!”

    高起潜抬起头来,看着王泰,脸色立刻变的郑重,刚才的笑容荡然无存。

    “王泰,你对和议是什么看法?”

    王泰微微思虑片刻,终于开口。

    “中原盗贼不平,御边终无良策,而御边于藩篱之外,即便是和议,也是胜算。我大明内忧外患,民生凋敝,两线作战,不堪重负,如能和议,自然是上上之策。”

    高起潜脸上的笑容绽开,甚至有些容光焕发。

    “王泰,想不到你对我朝政局还是颇有心得。你这一番见地,倒是和杨嗣昌如出一辙。圣上让本官和阁臣杨嗣昌、辽东巡抚方一藻与东虏和议,只要和议达成,京畿再无东虏袭扰,朝廷也可以安下心来,剿除流寇。谁知……”

    他悠悠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遗憾。

    “谁知却被几个黄口儒生所误!”

    王泰接着高起潜的话,说了下去。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些个所谓的清流,凭着一张利口,狗屁不懂,妄谈国事,信口雌黄,难道他们不知道,朝廷早已经疲惫不堪,无力承担起两线作战的重负吗?”

    刚开始小心翼翼,说到后面,王泰的声音大了起来,完全是由感而发。

    这些个清流、言官、御史,误国误民,实务一窍不通,却又妄言轻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世有人说,明朝是被他们骂死的,在王泰看来,真是有几分道理。

    这些人,对民生实物一知半解,甚至可能一窍不通,去做学问写写文章,这才是他们的正途。教书都有可能误人子弟,靠他们安民治国,实在是所托非人。

    说到后面一句,他更是面色发红,铿锵有力。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我朝唯一的出路,若是内忧外患,我朝必不堪重负,危矣!”

    攘外必先安内!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倒是让王泰脑海里想起后世的某位蒋姓名人,原来此事已经有了先例。

    “王泰,看来我大明,还是有明白人啊!”

    高起潜仿佛找到了知音,一下子说了下去。

    “若是和议达成,鞑子怎会入塞? 鞑子不入塞,你我怎会有今日之举? 宣大军、关宁军怎么会败,卢象升怎么会死?黄道周、何楷这些个书呆子,他们一通乱说,却让大明有今日之祸! 圣上又会寝食不安,多多少白发? 王泰,你说说,这到底是不是**?”

    王泰微微心惊,看高起潜发问,赶紧开口。

    “公公,我朝之一弊政,便是对士人太宽。士大夫只知负气用事,却无视朝廷和君王之忧。公公若是回京,还要规劝圣上,国家大事,君王可以独断乾坤,不必太在乎士大夫之言。”

    高起潜连连点头,高声道:

    “王泰,你说的没错! 圣上就是太在乎这些家伙放屁,所以昼夜操劳,吃不好睡不好,完全是因为这些家伙!”

    王泰心知肚明。看来崇祯帝的优柔寡断,连身旁的太监都看得出来。

    “王泰,你先下去吧,本官要写一封奏折给圣上!”

    高起潜起身,王泰赶紧起身,就要告辞离开。

    “王泰,济南城的泉水,可不是那里都能喝到的。”

    王泰端起茶杯,茶温尚可,他一饮而尽,满嘴茶香,忙告辞退了出去。

    清军肆虐大明,孙传庭前途未卜,他必须审时度势,紧紧抓住高起潜这棵大树。

    至于他投身高起潜为了什么,历史总会昭示,他不需向任何人,包括文世辅们交代!

第19章 蜂聚

    崇祯十一年腊月二十八,数九寒冬,济南城外。

    中军大帐的外面,几十个光着上身的清军,被打的血肉模糊,他们许多人浑身青紫,显然已经冻死,余下的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垂着头,嘴里尤自喃喃自语。

    “岳托,你怎么这样走了!”

    清军大营,中军大帐之中,隔着帘幕,身披白甲的多尔衮摇了摇头,回过头来,目光看向了帐中的其他清军将领。

    一众清军将领个个目光低垂,惴惴不安,一动不动。

    “杜度,岳托没了,马瞻和杜尔诂也阵亡了,这右翼军,就归你统率吧。”

    多尔衮冷峻的目光从众将脸上扫过,轻笑了一声。

    “损兵折将不说,连岳托、马瞻、杜尔诂都阵亡了,这一仗打的确实不怎样啊。”

    多尔衮说完,他旁边坐着的另外一个和他面容相似的年轻将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掩住嘴连道:“不好意思,没忍住!”

    右翼军副帅、贝勒杜度心中一股恼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即便岳托被明军炮弹击中阵亡,但两红旗的事情,两白旗凭什么指手画脚?

    不过,无论如何,对方也是睿亲王、豫亲王的身份,自己的叔父们,他也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其叫板。

    “那就多谢睿亲王了!”

    此次清军入关,分两路大军,奉命大将军多尔衮统左翼,扬武大将军岳托率右翼大军,一路南下,摧城拔寨,连破明军精锐。

    睿亲王多尔衮,努尔哈赤的十四子,满洲正白旗的旗主,刚才发笑的年轻将领,他的亲弟弟多铎,满洲镶白旗的旗主,二人一起,带领两白旗,是此次清军左翼大军的主力。

    而岳托的右翼,则是以其父代善统领下的两红旗为主力了。

    崇祯九年,正月初一新年庆贺大典,多尔衮首率诸贝勒向黄台吉行礼。当年四月皇太极称帝,改号大清,论功行封,多尔衮被封为和硕睿亲王,已列六王之第三位,其时年仅二十四岁。

    三年过去,多尔衮战功卓著,威仪更盛,在清八旗中声名远扬,就连清帝黄台吉也让他三分,在更定官制时,把六部之首的吏部交给多尔衮统摄,这也就难怪他不把在场之人放在眼里了。

    “多尔衮,多铎,我两红旗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两白旗来管!”

    杜度持重,不代表两红旗其他人服服帖帖。八旗子弟,都是白山黑水里厮杀出来的猛士,人人性烈如火,怎么能忍受旁人说三道四。

    “罗洛浑,我知道你哲哲和额斯珲战死,但是在睿亲王面前,好像没有你这小辈说话的份吧!”

    罗洛浑年轻气盛,愤愤不平,便被刚才发笑的多铎堵了回来。

    别看多铎三十不到,罗洛浑二十出头,双方年龄上差不了几岁,但辈分之间,可是差着两辈。

    多尔衮、多铎是努尔哈赤的儿子,罗洛浑却是努尔哈赤次子代善的孙子,刚刚阵亡的岳托的长子,按照汉人的称呼,得是十四大爷、十五大爷的。

    罗洛浑想要驳回,却被杜度给拦住。

    “睿亲王,豫亲王,岳托刚死,你们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多尔衮摆了摆手,微微一笑。

    “兴师问罪,谈不上。你们两红旗的事情,和我两白旗没有关系。不过,作为我大清国的臣子,济南城的战事,我不能不管。”

    杜度眉毛一抖,轻声道:“既然两位亲王到了,攻城的事情,就交给二位亲王吧。”

    多铎刚要开口,却被多尔衮摆摆手,给拦了下来。

    “杜度,你说明军火器犀利,知不知道是那一路的援军?”

    旁边的一个甲喇章京赶紧道:“回睿亲王,奴才看得清楚,大旗上是“秦”字,应该是秦军。”

    一旁的汉人通事也赶紧道:“王爷,不错,是秦军,陕西的秦军。”

    秦军?

    多尔衮微微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孙传庭和洪承畴不是在陕西剿杀流寇吗,怎么这么快就到山东来了? 难道说,崇祯已经下旨让秦军北上勤王了?”

    多铎也是满脸惊诧,摇头道:“北边没有军情传来,会不会是弄错了?”

    这些清军将领,对大明的军事调动了如指掌,而大明连他们兵力多少、军事意图统统不知。光是在情报上,大明已经落后太多。

    就像卢象升、高起潜两大明军主力,被他们一路牵制到了山东和河北边界,才实施反包围,一举将其歼灭。

    “睿亲王,那明狗的旗子就在济南城墙上,真是秦军,不信你们可以自己看一下!”

    罗洛浑父亲刚死,心情恶劣,再加上多尔衮兄弟的冷嘲热讽,是以脸色难看。

    杜度看了一眼多尔衮兄弟,目光扫向多铎。

    “豫亲王,你镶白旗兵多将广,旗里都是勇士,攻克济南城,就看你镶白旗的了!”

    多铎冷笑一声,面露讥讽,刚要说话,又被多尔衮阻拦。

    “多铎,你不要着急。皇帝让咱们出来,可不是来攻济南城这样的坚城的。”

    抢钱抢人抢粮抢物,能抢的都往回抢,趁机削弱明朝的实力,这才是目的。

    尽管击溃了卢象升、高起潜部明军精锐,但清军也伤亡惨重,麾下勇士如骑都尉感济泰、阿延图、傅查,牛录章京书宁阿、花应春、佟桂、祖大春、尚安福等都是战死。

    更不用说,济南城下,直接折损了右翼军统帅岳托,其弟辅国公马瞻,还有杜度之子辅国公杜尔诂,损失可谓惨重。

    昨日一战,损失人数前所未有,汉军旗死伤一千二百多人,八旗勇士损失四百余人,还有蒙古八旗和部落三百人左右,一场野战下来,损失近两千人。

    军中的四十多白甲勇士阵亡,两百多八旗勇士更是被割去了头颅,实在是难以让人忍受。即便是对军卢象升的宣大军,清军似乎也没有济南城一战的损失。

    “睿亲王,你的意思是……”

    杜度的疑惑,惹来多尔衮的轻轻一笑。

    “杜度,我八旗勇士长于野战,短于攻城,尤其是此次南下,并没有携带红衣大炮等攻城器具。能攻下济南城更好,攻不下就转向他处,没有济南城,还有东昌府、兖州府、临清州,地方多的是,你说是不是?”

    杜度暗叹一声,多尔衮心思缜密,雄才大略,他这样一说,众人的嘴都被堵上,让两白旗攻城,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睿亲王,这几日我派兵再攻一下,如果明军死扛,不好攻,咱们再转战他处。”

    杜度和多尔衮相对一笑,各自分开。自从南下以来,掳掠的人畜已经不少,没有必要为了防守严密的坚城而大动干戈,而增加不必要的损失。

    大明这棵大树,慢慢砍就是了,反正还有流寇帮忙,这个庞然大物,总有倒下的一天。

    多尔衮看了一眼多铎,环视了一下帐中诸将,眉头微微一皱。

    “珠玛喇

    ,我正白旗的巴图鲁,他现在什么地方?”

    多铎也是扫了一眼,摇头道:

    “珠玛喇这家伙,肯定是出去四处掳掠了。”

    罗洛浑微微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吭声。

    军报刚刚传来,长清县被明军攻破,瓦尔喀珠玛喇的正白旗牛录整整三百人,被人割了首级,无一漏网。可笑多尔衮还在自以为是。

    “罗洛浑,你在笑什么? 难道说,珠玛喇发生了什么变故?”

    看到罗洛浑的冷笑,多尔衮下意识地心里一沉。瓦尔喀珠玛喇这么久没有消息,难道真的有了意外。

    “睿亲王,刚刚传来战报,就在明军入城的前夜,长清县城被攻破,城里的大清勇士都被砍去了头颅,据抓来的明人百姓交代,这支队伍只怕就是瓦尔喀珠玛喇的牛录。”

    杜度沉稳持重,把游骑侦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不可能!”

    多铎站了起来,面色通红,他大手一挥,断然否决了杜度的意思。

    “珠玛喇是我正白旗的勇士,向来都是身先士卒,勇冠三军,就凭那些明狗,绝不可能杀了瓦尔喀珠玛喇和他的牛录!”

    “有什么不可能的!”

    罗洛浑不顾杜度的暗示,大声道:“早上和秦军一战,抓了秦兵的两个伤兵,不信可以把他们拉上来问问!”

    多尔衮摆摆手,示意了一下,卫士出了大帐。

    两个伤兵五花大绑被带了上来,两人满身的鲜血,显然遭过清军的严刑拷打。

    “秦军有多少人,军中步骑多少,主将是谁,火器如何,长清县的大清勇士,是不是你们害的,你们谁愿意说,谁就可以逃得一条性命。”

    多铎迫不及待,率先开口,旁边的汉人通事赶紧翻译。

    两个乡兵互看了一眼,粗壮的汉子哈哈一笑,抬头挺胸,首先开了口。

    “鞑子听着,长清县的鞑子,是我们秦军干的,头也是我们割的! 要想爷爷告诉秦军的底细,还是闭上你的狗嘴吧!”

    汉人通事哆哆嗦嗦翻译,多铎和多尔衮互看了一眼,多铎脸上肌肉扭曲,他站了起来,走到两个乡兵的身后,忽然拔出刀来,狠狠一下,矮壮汉子豆大的头颅飞了出去,脖颈喷出的鲜血满地都是。

    “陈五!”

    一旁的高个乡兵,悲愤地叫了起来。

    “看到了吧,这就是逞强的后果。想当英雄,那就得死!”

    多铎把刀在矮壮汉子的身上擦干净,重新插刀入鞘,坐了回去。

    “现在,你能告诉我秦军的事情了吗?”

    汉人通事脸色煞白,翻译给了高个乡兵。高个乡兵看了看同伴的倒地的尸体,满眼的凄然

    “想要知道秦军的底细,先跪下来叫三声爷爷! 爷爷高兴了,自然会告诉你!”

    通事翻译过去,大帐中许多清军将领都是站了起来,纷纷怒目而视,多铎“伧啷”一声拔出刀来,就要故技重施。

    “慢着!”

    多尔衮站了起来,阻止了多铎。

    “先把他留着,战场上另有用处。”

    多铎插回了长刀,疑惑不解。

    “睿亲王,这等死硬的明狗,杀了得了,留着干嘛?”

    多尔衮微微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这些秦军,火器犀利不说,个个不怕死,济南城,恐怕不好攻打!”

第20章 开炮

    王泰站上城头,城外清军无边无际,各色旗帜飘扬,好不威风,营包绵延数里,将济南城包围的犹如铁桶一般。

    原野中,官道上,清军游骑四下驰骋,源源不断地将劫掠来的百姓和牲口财物,送到济南大营。

    号角吹动,无数的清军密密麻麻,向前而来,犹如潮水一般,要湮没眼前的济南城。

    城墙上的守兵都是凝神以待,许多将士都是呼吸急促,显然清军大阵带来的压力山大。

    王泰手举千里镜,看的清清楚楚。南城外的清兵大军,约有万人左右,披铁甲的战兵在前,身着棉甲的辅兵在后,战马如墙而进,战阵齐整,旌旗飞舞,似乎是正白旗的旗帜。

    看来,围城的清军在三四万左右。其他的不用说,是去劫掠四方了。

    正白旗的大纛之下,一个清军将领挥了挥手,一匹骏马奔出清军大阵,马上的骑士背插牙旗,身形矫健,打马直奔南城墙下而来。

    “鞑子这是要做什么?”

    宋学朱看着向城墙打马而来的清军,一头雾水。

    “不用问,鞑子这是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一旁的周之训,冷冷说了出来。

    “城头上的人都听清楚了,早早开城投降,否则大军破城,鸡犬不留!”

    清军一连喊了三次,城头上众人听的明明白白,人人愤怒非常,王泰更是怒火中烧,难以抑制。

    鸡犬不留! 历史上,他们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胡儿,可敢一战?”

    王泰怒发冲冠,对着城下,大声呐喊了起来。

    “胡儿,可敢一战?”

    王泰周围的王国平,董士元等人,一起呐喊了起来。

    “胡儿,可敢一战?”

    南城墙上的守兵,一起大喊了起来。

    面对清军的威胁,城墙上以乡兵为主的守兵们,反而同仇敌忾,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清军骑士悻悻离去,王泰面色阴沉,立刻安排了下去,炮手们立刻忙了起来。

    很快,清军大阵中推出两个战车来,战车的竖杆上,绑着两个乡兵,其中一个显然已经死去,头和身子分开一段距离,腹部空空,已经被开膛破肚。另外一个浑身血痕累累,奄奄一息。

    “陈五! 高大喜!”

    城墙上,刘朝晖两眼血红,一眼就认出了两人。

    王国平、董士元等人,都是低下了头去,不忍直视军中同袍的惨状。

    “大人,大人,不要管我!”

    高大喜看到城墙上的王泰等人,精神一振,大声呐喊了起来,泪水簌簌而下。

    “城墙上的人看好了! 要是再不开城投降,我就一刀一刀活剐了他!”

    高大喜身旁的清军身披亮甲,一双小眼睛眼神狰狞。他拿出短刀,来到战车旁,在高大喜血迹斑斑的腿上用力一刀,生生割下了一块肉来,高高举起,然后扔在了地上。

    高大喜疼的额头冒汗,却是忍住不叫,反而大声骂了起来。

    “鞑子,有种给爷爷来个痛快的! 折磨人,算什么好汉!”

    城墙上的众人都是义愤填膺,但却是没有办法。城头上寂然无声,谁也说不出话来。

    王泰闭上了眼睛,眼泪无声流了下来。

    他轻轻擦了擦眼泪,在胡东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陕西子弟,剽悍尚武,今天,他们终于没有丢脸。

    “看你小子嘴硬到什么时候!”

    清军挥刀,在高大喜的腿上又是一刀。

    “开炮! 给我轰掉这狗日的!”

    伴随着高大喜的怒骂声,王泰大声怒喊了起来,胡东和周围的炮手立即点燃了导火索。

    “蓬!蓬!蓬!”

    几门火炮一起轰鸣,霰弹撕裂空气,破空而至。战车周围的几名清军大惊失色,来不及躲避,便被狂风暴雨般的弹丸笼罩。

    战车被打的支离破碎,竖杆被打断,高大喜和陈五被打的血肉模糊,随竖杆一起倒地,清军个个满身血窟窿,倒在血泊里挣扎、抽搐,现场一片狼藉。

    “两位兄弟,你们在天有灵,保证我多杀鞑子! ”

    王泰大声呐喊,声嘶力竭,“噗通”一声在城墙上跪倒,重重磕头,连续三下。

    王国平、董士元等人跟着跪下,所有的咸阳乡兵一起跪下,一起磕头。

    孙枝秀一脚踹翻旁边的军官,面色阴沉,要渗出水来。

    “看看,都是你们狗日的干的好事!”

    要不是这些家伙只顾着砍脑袋,也许这两个乡兵,就救回来了。

    城外的清军一阵骚动,谁也没有想到,城墙上的守兵如此强硬!

    多尔衮脸色阴沉,挥了挥手,鼓声骤起,无数的清军推着战车蜂拥而出,漫山遍野。

    “准备!”

    城头上,王泰大声呐喊了起来。

    所有的守兵一起,人人握紧了手里的兵刃,个个凝神以待。

    “开炮!”

    胡东手中的令旗重重挥下。

    “蓬!蓬!蓬!”

    炮声响起,城头上硝烟弥漫,五十颗实心铁球呼啸而出,向着清军人群砸去。铁球蹦蹦跳跳,一路向前,砸出数条血肉胡同,引起清军大阵的一阵骚动。

    王泰看的清楚,一颗铁球横冲直撞,砸在一个白甲兵的胸口,那人胸口塌陷,向后飞出,撞翻了后面的两个清军。

    一颗铁球直接击中一匹战马的脖颈,战马嘶鸣,轰然倒地,马上的清军被重重摔于马下,腿被战马压断,发出凄厉的喊叫。

    城头炮火连天,硝烟阵阵,城外清军狂呼乱叫着滚滚上前,瞬间就靠近了城墙。

    “稳住!稳住!”

    清军人潮汹涌,城墙上的守兵都是面色发红,王泰大声叫了起来。

    铁甲铮然的火铳兵分成三排,前排进行射击,后排负责装填弹药,他们除了臂上没有铁甲,全身都是,他们装填弹药完毕,前排的火铳兵一起,举铳对准了城外。

    他们身后,掷弹兵已经蓄势待发,他们顶盔披甲,和以往不披铁甲完全不一样。这个时候,不需要震天雷的射程,只需扔到城外即可。

    除了火铳兵和掷弹兵,其他的长枪兵和刀盾手也是披甲,可以说,济南城府库中的铠甲,基本上都被乡兵们用上了。

    王泰,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损失!

    城头上寒风凛冽,虽然没有太阳,但是守城的将士丝毫不顾寒冷,许多人头上,都是汗水密布,大战一触即发,人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射击!”

    眼看着清军进入了六七十步的距离,王国平一声令下,火铳兵一齐开火,火铳声此起彼伏,城头上升起一股整齐的烟墙。

    火铳声不断,奔跑中的清军被打翻一片片,只不过几十步,己经有数百清军的伤亡。等清军进了二三十步,无

    数冒烟的铁疙瘩从城头扔了出来,落入了汹涌的清军人群。

    清军中军大纛之下,多尔衮面色铁青,紧盯着济南城城头,不吭一声。

    城头秦兵火器如此凶猛,双方还未近身搏击,清军已经死伤了上千人,其中更有许多的八旗勇士。现在看来,这济南城,怕不是那么容易攻下。

    “火铳兵、掷弹兵退下,扔擂石!”

    看到清军大队已到城墙下,王泰大声喊道,无数的守兵一起,把滚木和擂石一起,向着城下抛去,一些抛石机把巨大的擂石从城上头抛下,引起城外清军的一片鬼哭狼嚎。

    羽箭如蝗,城头上的守兵被射翻一片,一些擂滚木和擂石还没有被抛出,又落了回来,砸倒数人,引起一片惨叫声,城头上一阵慌乱。

    “开炮! 给我轰死狗日的!”

    王泰大声怒吼,胡东心惊肉跳,不顾危险,站起身来,手里的令旗挥舞。

    “开炮!”

    城头火炮又开始响起,城外清军的羽箭攻势,立刻弱了下去。

    无数云梯靠上了城头,无数清军嗷嗷叫着向城头上爬来。

    沸滚的粪汁从城头泼下,惨叫声撕心裂肺,烤肉的香味让人直愈作呕,成百上千的清军爬上了城头。

    “刺!”

    无数长枪刺出城头,一刺一收,一进一退,清军一排一排跌下城头,城下尸体层层叠叠,横七竖八,死状各异,堆起一人之高。

    一刺一收,乡兵们按平日训练持枪而动,长枪叠刺,犹如毒蛇,稳、准、狠,清军很难站稳城头。城下羽箭呼啸,飞上城头不绝,不断有人倒下,却被后面上来的长枪兵源源不断补上。

    双方的鲜血流水一般从城墙上流下,城墙内外都是殷红一片,不时有云梯从城墙上被掀翻,城头上落下的死伤军士络绎不绝,犹如锅里下饺子一般。

    鼓点密集,鼓声震天,厮杀声此起彼伏,双方你来我往,都是杀红了眼,城头上到处都是舍命的厮杀。清军想迅速攻破这座坚城,掳掠杀戮为快,守军却是悍勇狠绝,寸步不让,舍生忘死之决然,让城上城下观望战局的双方,都是面色凝重。

    城墙下,满地都是鲜血和尸体,散落的残肢断体到处都是,重伤者躺在层层叠叠的尸体堆里,呻吟、惨叫,城头上不断落下的清军,或砸在他们身上,或落在他们周围,轻伤者迅速爬起,或脱离战场,或继续投入战场,重伤者和他们一样,战死者掩盖了他们,或又成了他们的邻居。

    清军军法严苛,没有鸣金收兵,清军只能滚滚向前,不顾生死。明军毫无选择,城破死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城中几十万的百姓,他们只能慷慨激昂,不计死伤。

    孙枝秀满身都是鲜血,几个清军步甲悍勇无比,抢先登上城头,跳进城墙,他们占据城墙一处,圆盾护身,长刀铁棒虎虎生风,周围的秦兵被扫到一片,就连孙枝秀也是右臂殷红,身上几处挂彩。

    火铳兵不绝,盾牌被打的木屑纷飞,清军步甲浑身血窟窿,被打的东倒西歪,火铳兵跟着奔上前,刺刀连刺,生猛无比,剩下几个登上城头的清军,很快被一一刺倒,发出震天的惨叫。

    孙枝秀长出了一口气。关键时刻,这些乡兵,可比自己的部下更卖命、更可靠。

    也不知道,王泰是怎样训练出了这些杀人的木偶?

    金戈碰撞声、刀枪入体声、叫骂声、怒吼声、火铳声、火炮轰鸣声,城头上血肉横飞,人人拼命厮杀,只想把对方格杀,至死方休。

第21章 悍勇

    鼓角争鸣,厮杀声不绝,城墙上的血战看在眼里,中军大纛之下,多尔衮和杜度等人都是心神俱碎,变了颜色。

    “这就是秦军?”

    “睿亲王,不错,这就是来援的秦军。”

    杜度感觉心头压抑,不由自主吐了一口闷气。

    “这些明狗,怎么不怕死? 他们的火器,怎么这么凶猛?”

    多铎脸色难看至极,早先脸上的风淡云轻,现在全成了一片铁青之色。

    “训练有素,火器犀利,轻生赴死,洪承畴和孙传庭的部下,真是如此厉害?”

    多尔衮沉吟片刻,忽然开口。

    “杜度,当日进城的秦军,到底有多少人?”

    杜度面上一红,当日秦兵进城,他来不及全盘观望,所得来的军情大多数都是部下禀报。

    “睿亲王,当日进城的秦军当在万人,死伤大概两千人,剩余的秦军,应该还有八千人左右。”

    “八千人左右!”

    多尔衮暗暗心惊。这几日血战下来,城内守军估计死伤了七八千人,算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怎么还能坚守不退?

    难道说,从明朝官员和溃军得到的消息有误,城内的守军远远不止一千来人?

    “睿亲王,从城头血战下来的将士说,城头上大概一半是老兵,一半是新兵。以在下看来,老兵可能是秦兵和原来的一千多守兵,新兵肯定是新招的丁壮了!”

    汉军两旗的旗主之一、恭顺王孔有德,看着城头的血战,也是心有余悸。

    攻城战,又是汉军旗一马当先,他手下一群穷凶极恶之徒登城血战,却是死伤惨重,达数千人之多,由不得他不心惊。

    崇祯三年,大明原辽东总兵毛文龙被袁崇焕处死,其部分崩离析。崇祯八年,毛文龙部下孔有德、耿仲明等率军从山东登州前往辽东投奔后金。黄台吉在浑河岸边亲自迎接,行其族特有的抱见礼,可以说是非常之举,恩宠有加。

    为与满洲八旗有别,黄台吉命孔、耿所部使用白镶皂旗帜,即白旗镶黑边,受皇太极直接统辖,这便是汉军旗的创始。

    继汉军旗建立,攻打朝鲜首当其冲外,此次清军入塞,他们又是充当了攻城的先锋。而自从有了汉军旗,清军攻城的本领,得到了大幅度的跃升。

    “恭顺王、怀顺王,命令炮营炮击城头,掩护汉军攻城!”

    孔有德和汉军旗的另一旗主怀顺王耿仲明对望一眼,都是无奈领命。

    清军入塞,只为抢掠,不为攻城,是以并未携带重炮,只有一些虎蹲炮、佛郎机炮之类的小炮,野战尚可,攻城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不过,事到如今,攻城困难重重,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敢违抗多尔衮的军令。

    “秦军怎会如此骁勇?”

    多尔衮嘴里喃喃自语,他忽然脸色一变,正色道:“多铎,你马上带军中的勇士,从北城攻击,无论如何,一定要攻下济南城!”

    杜度大吃一惊,原来还讲究获利最大化、睿智慎重的睿亲王多尔衮,怎么会要如此大动干戈?

    “睿亲王,你这是……”

    旁边的多铎也是不解。明军火器如此凶猛,要攻下济南城,这得多少八旗勇士的尸体去填!

    “秦军精锐,必将是我大清心腹大患,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灭在济南城头!”

    多尔衮转过头来,面色铁青,厉声呵斥道:“多铎,还不快去!”

    多铎看多尔衮面色难看,心里一惊,赶紧领命而去。

    多尔衮的神色看在眼里,杜度暗自诧异。

    大军一路南下,即便是和卢象升宣大军部作战,死伤几千精锐,也没见多尔衮如此郑重其事。

    难道说,城中的秦兵,真的如此可怕?

    “无论如何,也得弄清楚秦军的底细!”

    多尔衮看向城头,面色又阴沉了起来。

    随着两白旗的清军加入攻城,汉军旗的火炮开打,

    城头上的守军压力顿时大了起来。

    城外火炮声隆隆,上百门火炮一起开火,浓烟阵阵,虽然火炮大多数都打在了城墙上或者空中,但还是有数十城头守军被波及,几名炮手被打的满脸鲜血,更有几门火炮被打下城去。

    “我的眼!”

    一名炮手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躺在血泊里蠕动嚎叫,而他的身旁,另外两名炮手已经气绝。

    “抬下去!”

    裴世和大声呐喊,两个乡壮赶紧把受伤的炮手抬了下去。

    “谁他尼昂的在开炮?”

    城头上,济南兵备道周之道惊怒交加,大声怒吼了起来。

    什么时候,鞑子也有了如此多的火炮?

    怪不得鞑子入塞攻城拔寨,原来大明官军火器上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周大人,这火炮是鞑子的汉军旗,有孔有德和耿仲明这二人坐镇,火炮又岂会没有!”

    王泰过来,冷声说道,面色阴沉。

    来到大明这么长时间,他已经了解了大明朝野的诸多事情,孔有德、耿仲明这二人,自然是不会错过。

    而周之训,煌煌士大夫,济南兵备道整饬兵备的“道员”,监督军事,却不知道清军的底细,大明在情报方面的迟滞甚至瘫痪,实在让人无语。

    “这两个无耻之徒,数典忘祖,无父无母,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王泰的话,让周之训脸上一红,嘴里狠狠骂了出来。

    堂堂济南兵备道的大员,还不如一个区区地方守备熟悉敌方军情,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开炮,把鞑子的火炮给我干掉!”

    看到王泰面色铁青,胡东立即大声喊了起来。

    “蓬!蓬!蓬!”

    城头城下火炮声隆隆,双方你来我往,城头火炮居高临下以及有城墙遮护的优点显然高出许多,更不用说,咸阳乡兵在火药发药上的强项。

    乡兵火炮凶猛,清军火炮阵地被乡兵的炮火覆盖,炮手们伤亡惨重,火炮一门门被轰翻,剩下的炮手仓皇逃了回去。

    炮手们死伤无数,剩下的漏网之鱼再也不敢上前。多尔衮、孔有德等人虽是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炮手都是宝贝疙瘩,训练出来不容易,可不能被团灭。

    “射击!”

    济南城头上,一排排的火铳兵轮番站起,随着王国平的怒吼声,扣动手里的板机。

    济南城南城头硝烟弥漫,蜂拥而来的清军一片片被打翻在地,震天的喊杀声瞬间变成了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而所有的一切,都是湮没在一阵阵的火铳声中。

    “投弹!”

    烟雾缭绕的城头上,无数冒烟的铁疙瘩纷纷钻出,纷纷落入清军的战车之中,滚滚烟柱腾起,一片片清军栽倒在地,在血泊之中挣扎蠕动,场面血腥至极。

    北城墙上,三十多门火炮架于垛口之上,黑幽幽的炮口正对前方。眼看疯狂涌来的清军已经进入射击范围,文世辅一声令下,所有的火炮一起开火。

    铁丸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叫,狂风暴雨般砸向迎面而来的清军,犹如秋风扫落叶,砸倒一片,无论是人是马,非死即伤。

    “刺!”

    眼看无数的青军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头,董无为大声怒喊,无数长枪如毒蛇般射出,直刺清军。

    一刺一收,连绵不断,无数的清军惨叫着掉下城去,城墙下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尸体和散落的滚石擂木,堆起一人多高。

    一个清军白甲兵手中圆盾撞翻一名城墙口的守兵,长刀向着对面的城墙兵迎头砍下。长枪兵毫不退让,长枪疾刺,直奔白甲兵的面门,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两人都是躲避不及。白甲兵一刀劈的长枪兵头盔破裂,与此同时,长枪兵的枪尖也正扎在他的面门,二人同时惨叫一声,长枪兵轰然而倒,白甲兵也被刺下了城去,砸翻了几名城下的清兵。

    另外一个白甲兵劈翻了两名守兵,

    另外一名乡兵也被他砍翻在地。他牢牢靠着城墙,利用手中的圆盾和长刀,想要占据这一处垛口,接应后面的清军上城。

    “刺!”

    赵应贵大声呐喊,三个乡兵从三个方向长枪几乎同时分别刺入,直奔白甲兵的上中下三路,白甲兵躲闪不及,护住了面门和底盘,肋部却被长枪狠狠刺入。

    又一轮急刺,白甲兵躲闪不及,一把长枪刺破喉咙,又如毒蛇般闪电缩回。白甲兵眼神空洞,庞大的身躯从城头落下,下面的清军拼命躲开。

    圆盾隔开纷纷刺过来的长枪,手中的铁棒扫出,惊慌闪开的新兵们,被清军纷纷攻上了城墙。

    清军们拼命砍杀,为首几人强壮异常,身披两层铁甲,显然是清军中的精锐。他们挥动手中的铁棒和长刀,把周围的几个新兵纷纷砸翻和砍翻,无数的清军涌上了城墙。

    眼看清军凶狠异常,负责指挥新兵的几名秦军人人胆战心惊,习惯性地向后退去。

    “啊!”

    一把铁骨朵迎面急至,正中一名秦军的面门,秦军面部塌陷,血肉模糊,发出凄厉的惨叫,跟着上前的清军军官狠狠一刀,秦军狰狞的头颅飞了出去,胸腔的鲜血喷泉一样射出,洒了手持长刀的清军军官一身。

    清军军官半身和脸上都是鲜血,犹如凶神恶煞一般,他手持长刀向前,周围的新兵和剩余两名秦军都是惶恐不安,一直向后退去。

    “啊!”

    一名新兵惊慌失措,被地下的尸体拌了一下,跌坐在地,清军军官上前狠狠一刀,正中倒地的新兵胸口,鲜血淋漓,新兵胸口中刀,疼的直接昏死了过去。

    一名秦军鼓起勇气上前,狠狠一刀斩下,却被清军军官挥刀隔开,清军军官跟上一刀,秦军惊慌后退,清军军官再一刀,秦军手上奋力挡住,后面跟上的另外一名清军铁棒狠狠一砸,正中秦军后背,秦军轰然倒地。

    几名压阵的秦军或死或逃,新兵们被清军杀的尸体遍地,余者纷纷逃开。

    无数的清军涌上了北城墙,瞬间就占据了近百米的城墙,还有向两旁扩散的趋势。

    “刀盾手!”

    “掷弹兵!”

    城墙上的战况看在眼里,刘朝晖怒火中烧,紧紧握住了长枪,大声呐喊了起来。

    “通!通!”

    无数的震天雷落入北城墙上的清军人群,清军们大惊失色,他们来不及作出决定,北城墙上已经是烟尘滚滚,硝烟弥漫。

    无数的刀盾手抢入烟雾,他们疯狂砍杀,陷入恐慌中的清军猝不及防,被一一砍杀,他们的尸体不断从城头落下,乡兵的刀盾手们,很快抢出了数十米的距离。

    刘朝晖怒发冲冠,一挺长枪,奔跑向前,加入了刀盾手们的战团。

    那名格杀了几名秦军的清军军官,幸运躲开了震天雷的攻击,却很快和乡兵的刀盾手们狭路相逢,双方你来我往,苦战连连,刘朝晖又冲了上来。

    砍杀了一名对方的刀盾手,清军军官被另外两名刀盾手苦苦缠住,几番缠斗下来,清军军官虽然斩伤了一名刀盾手,却被蓄势待发的的刘朝晖狠狠一枪,直插入了咽喉。

    “去死吧! 狗鞑子!”

    刘朝晖用力猛推,把清军军官推到了城墙垛口,他拔出长枪,狠狠一脚,清军军官的尸体,被踹出了城墙。

    千里镜中观看战况的孙枝秀暗叫可惜。可惜了那名清军军官的首级!

    震天雷爆炸声不绝,刀盾手拼命搏杀,北城墙上的上百清军被格杀殆尽,乡兵们又重新控制了城头。

    城墙上,凹凸不平,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弹坑周围,满是尸体和残肢断体,受伤者伤者躺在地上呻吟、惨叫,满地都是污血和烟熏火燎。

    “救助伤员! 鞑子一人给两下,不留活口! 清理城墙!”

    刘朝晖脸上一道血痕清晰可见,他大声呐喊,新兵和秦军、乡兵们一起上前,尸体被清理,伤者被格杀,其中一些清军的首级被割下,尸体纷纷被扔下了城墙。

第22章 超越时代

    大明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底、大年三十、除夕、黄昏。

    济南城,冷风戚戚,王泰带着一群将士上了城头,一天的恶战过去,城外的清军大营密密麻麻,清军游骑四下里出没,完全没有退兵的迹象。

    “公子,看来鞑子没有退兵的打算。”

    王国平在一旁,低声说了出来。

    王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以清军的伤亡承受程度,他们不应该如此穷追猛打,不顾死伤。难道说,秦兵的出现,让多尔衮们改变了想法?

    “文……,元平,兄弟们的吃喝,还有冬衣等等,就多麻烦你了。”

    王泰本来下意识地要叫文世辅,发现他不在身边,转身向张元平交代。

    “这些事情自有我去盯着,你就别操心了。”

    张元平看了看周围,低声在王泰耳边说了几句。王泰一惊,抬起头来,打量着城头上的守兵,尤其是自己手下的咸阳乡兵。

    城头上的气氛有些凝重,那些城头驻守的乡兵们,大多数都是懒洋洋地,完全失去了原来的生龙活虎。

    “弟兄们的伤亡如何?”

    “回公子,已经损失了两千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王国平低声回道,神情也是忐忑不安。

    乡兵死伤惨重,鞑子大军围城,重压之下,军心浮动,焦躁不安,他自然能感觉得到。要不是乡兵军纪森严,恐怕已经哗变了。

    王泰稍稍沉吟片刻,立刻有了决定。

    “传令下去,所有乡兵兄弟,无论职位高低,只要奋勇杀敌,生者有20两银子的犒赏,死者有50两银子的抚恤,死者和伤残者,除了犒赏和抚恤,其家人也会得到照顾。”

    50两银子,王国平等人都是目瞪口呆。

    乡兵当中,普通士兵都是一两银子的月薪,50两银子,可是他们4年的饷银了。

    “另外告诉他们,所有阵亡的兄弟,尸体都会被火化,他们的骨灰,都会被带回咸阳城,我会建祠祭祀,以供后人瞻仰。”

    王泰继续说道,言简意赅,所有人都是频频点头。

    王泰的军令传了下去,很快,城头上响起了巨大的喝彩声,所有的乡兵都是兴奋了起来,人人脸色发红。

    几个将领互看一眼,心情舒畅的同时,都是摇头叹息。

    这样下来,几十万两银子,王泰怕是要贴上不少了。

    “兄弟们,今天是除夕,大家伙好好吃一顿! 鞑子不让咱们好好过年,吃饱了好好干他狗日的!”

    王泰趁机大声鼓噪,呐喊了起来。

    “干他狗日的!”

    城头的乡兵们,又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

    “张元平,带领兄弟们,把灯笼都在城头上挂起来,鞭炮也放起来,热热闹闹过年!”

    城头上又一次热闹非凡,欢声雷动,整个守墙的将士都振奋起来。

    王泰走过城墙,所经之处给乡兵们打气,和乡兵们互动,乡兵们一改原来的忧心忡忡、愁眉苦脸,个个精神了起来。

    鞭炮齐鸣,烟花爆竹“噼里啪啦”,热汤热饭送了上来,将士们喜笑颜开,大快朵颐,城头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城头是怎么回事?”

    清军大营中,正在查看掳掠战果的多尔衮,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欢呼雷动的济南城头。

    “睿亲王,今天是明人的除夕,可能是在庆贺佳节。”

    军中的汉人通事赶紧上前,向多尔衮介绍道。

    “这些明狗,可真是够嚣张的! 等破了城,我要把这些明狗杀光屠尽!”

    洛浑恨恨说了出来。在他看来,父亲尸骨未寒,这些人就大肆庆贺,实在是狗胆包天。

    “明军军心可用,看来要想攻下济南城,不是那么容易。”

    杜度面色平静,不经意之间,添了一句。

    多尔衮面色凝重,眉头紧皱。众人一起向城头看去,心思各异。

    明军舍生忘死,更兼训练有素,要攻下济南城,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伤兵营中,炉火熊熊,所有的门窗桌椅都擦的干干净净,刚入夜,红烛高照,营中已经是一片光亮。

    穿着医官专有的手术衣,戴着口罩,裴世和满头大汗,在伤兵营中穿梭。

    昔日赌坊的常客,今天乡兵队伍中的总医官,人生命运变幻无常,实在是令人无语。

    “你,说你呢!”

    裴世和指着一个白发苍苍的郎中,气急败坏。

    “你为什么不穿手术服? 为什么不用蒸煮过的绷带?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造成伤口感染? 将士要是治不好,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裴世和一连几个问题,让正在治伤的鲁郎中脸上发红,争辩了起来。

    “手……术服穿着麻烦,伤员等着救。至于那什么绷带,老夫没有发现。再说了,这样多此一举,反而耽误了救人。”

    鲁郎中的话,让裴世和勃然大怒,王泰的那些理论脱口而出。

    “不穿手术衣,绷带不洗干净,就会导致衣服和绷带上的病虫感染到伤口,伤口会感染化脓,伤口腐烂,使伤员因手术死亡。”

    他指着所有发呆的郎中和组织起来的护士,郑重其事。

    “你们都记住了,不但手要消毒,做手术的刀要消毒,伤员的的伤口也要消毒。谁要是不遵守军中的军令,谁就是杀人凶手!”

    鲁郎中在济南府也是有名的神医,被裴世和这样当面训斥,脸上顿时挂不住,他收拾起自己的药箱,转身就走。

    “老夫才疏学浅,就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就此别过!”

    鲁郎中刚走几步,却被走进大营的王泰一把抓住。

    “鲁神医,不要生气,这里可都是守卫济南城的勇士,你就忍心让他们流血流泪?”

    王泰朗声说道,鲁郎中叹息了一声,站住了脚步。

    “王大人,这实在是……”

    “鲁神医,穿手术衣,戴口罩,用蒸煮晒干后的绷带,这都是军中的规矩,你看我,还不是这样。”

    王泰指着自己身上的打扮,笑着解释道。

    “穿手术衣,戴口罩,用绷带,这些都是我提出来的,也是经过观察和试过的。有了这些措施,可以降低两成的死亡率,这也是我在军中要求的原因。”

    鲁郎中一阵惊愕,指着王泰,脱口而出。

    “王大人也懂杏林之术?”

    “鲁神医,我家大人不仅懂,而且还是国手。”

    王国平在一旁说道,卷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火铳的伤口。

    “当年我被一个恶人用火铳打中,就是我家公子给动的手术,刀子烧了用烧酒消毒,伤口也用烧酒消毒,绷带都是锅里煮了晾干。你看,伤口养的好好的,刮风下雨,一点感觉都没有!”

    鲁郎中看了看王国平的伤口,点了点头,叹服道:“这果然是火铳打的伤口,能恢复到这样,确实是国手,老夫佩服!”

    “鲁神医,还请看在这些将士守城的份上,给他们好好医治吧。”

    王泰笑着劝道,鲁郎中微微点了点头。

    “王大人,老夫也就是发发牢骚,其实并没有打算离开。”

    王泰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医官赶紧拿了一件手术衣给鲁郎中换上。

    看到王泰进来,伤兵营里的将士们都是纷纷见礼,有些人挣扎着想从病床上站起来,都被王泰阻止。

    “兄弟们,今天是除夕,我来看看大家,顺便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共度这个佳节!”

    王泰侃侃而谈,又开始了他的演讲。

    “弟兄们,这些日子守城,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我来,有一条军令告诉大家,大家想不想听听?”

    看到伤员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王泰使那个颜色。

    “兄弟们,大人说了,每个受伤的兄弟,轻伤归队的有30两银子的犒赏,重伤不能归队的,除了30辆银子的犒赏,这后半辈子,大人也会照顾!”

    王国平的话音刚落,伤兵营中已经炸了锅。

    “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吗?”

    “大人,你真的还要照顾我们这些废人?”

    伤员们的问题听在耳中,王国平立即大声喊了起来。

    “大人说了,这是军令,岂能有假! 此外,战死的兄弟,每人50两银子的抚恤,家人也会得到大人的照顾!”

    王国平的话,让原本有些沉闷的伤兵营,一下子变的热闹非凡。

    “大人真是菩萨心肠啊!”

    “大人,你对我们,实在是天高地厚之恩啊!”

    伤兵们大声呐喊,神情振奋,仿佛就要揭被而起,出门狂欢。

    “弟兄们,都不要太过吵杂,这里是医院,大家还是要安静些,好好治病。”

    王泰摆摆手,示意伤兵们安静了下来。

    “弟兄们跟着我转战千里,舍生忘死,我不能让弟兄们流血又流泪,仗打下来,连自己和家人都没法庇护。弟兄们把心都放在肚子里,我绝不会亏待大家!”

    伤兵们纷纷点头,这一次表现的相当镇定。

    “大人,兄弟们能活命,都是大人发善心照顾,不然兄弟们很多人,早都饿死了。一句话,兄弟们跟着大人,就算把这条命丢了,心里也踏实!”

    有乡兵大声喊了出来,引起一阵阵附和。

    “兄弟们,好好养伤! 轻伤员一般没有问题,都能养好。即便是那些重伤的兄弟,只要遵从医官的吩咐,好好养病,大多数都没有问题。等你们把病养好了,咱们再一起好好干!”

    王泰说完,在裴世和的陪同下,开始在伤兵营地巡视起来。

    七八千的血战下来,伤兵营中,已经有了七八百名伤员,不过,看他们的伤势,应该有一大半都能重新回归战场。到时候,这可就是彻头彻尾的老兵,也是军中的精锐和骨干。

    “裴医官,等回去后,我给你50个医官的名额,你要好好教他们,让他们都成为合格的医官,将来才能用得上。”

    现在他队伍中的医官只有10人,还是太少。随着将来队伍的扩大,战争的频繁,伤员会越来越多,自然也就需要更多的医官。

    裴世和连连点头,兴奋之色尽显。

    “大人,你说的不错,军中确实缺少医官。不过小人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希望大人准允。”

    王泰不由得一愣,点点头道:

    “裴医官,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大人,军中医官少不说,而且他们都是大男人,照顾起伤员来,毛手毛脚,粗枝大叶,始终是个问题……”

    裴世和脸上陪笑,还有些不好意思。

    王泰哈哈大笑了起来,瞬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军中缺少医生,更加缺少护士。看来,大明王朝的第一家军医院,不久就要诞生。

第23章 笑一场

    崇祯十二年,大年初二,济南城。

    大战持续了七八日,攻守双方都是死伤惨重,济南城墙下,尸体层层叠叠,城墙上污血狼藉、烟熏火燎,刀砍枪刺、炮弹轰击的凹陷,破碎的垛墙,战斗的痕迹无处不在。

    雪花簌簌,随着寒风飘舞,天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城外的大小官道被雪花覆盖,清军大营团团绕城,除了哗笑自若、来回驰骋的清军游骑,天地间一片寂寥。

    黑夜笼罩原野,城外星星点点,照亮清军大营,城头火把熊熊,随风烈烈,寒风刺骨,冰冷如斯。

    城头上,一个个燃烧的蜂窝煤炉子旁,守兵围成一团,除了警戒的军士,其他人都在烘烤取暖。

    “朱兄弟,你说,咱们能守住这济南城吗?”

    一个新兵一边烤火,一边问道,脸上手上都是冻伤。

    “守不住也得守!”

    朱兄弟不满地瞪了一眼新兵,左手腕上还包着绷带。

    “我们兄弟千里迢迢从陕西来援,我们兄弟都不怕鞑子,你怕什么?”

    新兵脸上一红,刚想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话,旁边一个年龄大些的络腮胡子新兵点头开口。

    “朱兄弟说的不错! 怕也没有用。媳妇孩子都在城里,没有退路!”

    络腮胡新兵的话,惹起旁边新兵们的一阵附和。

    “老郑说的是,没有退路!”

    “一家人都在城中,没法退!”

    “就是,就是,死了也不能退!”

    朱兄弟点点头,心头放松了一些。

    这些日子的血战下来,每天都有数百兄弟的伤亡,围城的清军一次次被击退,但守军死伤惨重。幸好济南城人口众多,官府一纸公文,募兵并不难,不然仅凭秦军,恐怕独木难支。

    周围的新兵也是群情激昂,有了这些斗志昂扬的秦军老兵压阵,他们心里稳当,并不惧怕城外的清军。

    朱兄弟正要说话,看到几个人影走了过来,仔细打量,赶紧站了起来。

    “大人!”

    旁边的新兵看到王泰在张元平和几个乡兵将领的陪同下出现,个个都是站了起来。

    “见过大人!”

    王泰脸蛋也是冻的通红,手脸上都是冻伤,他冲着守兵们点了点头,微笑着上前。

    “兄弟们,大过年的却要守城,撑得住吗?”

    “撑得住!”

    守兵们异口同声,不由自主抬头挺胸,站得笔直。

    “大人,小人们跟着大人,死都不怕,大人放心就是!”

    朱兄弟作为乡兵一员,自然更是慷慨激昂。

    “朱应旺,我记得你! 你旁边的叫王威,都是咱们乡兵中的好汉!”

    王泰点了点头,对朱应旺和一众守兵大声说道,面色郑重。

    “兄弟们,你们不怕死,可我这心里痛啊!每一天,都有这么多兄弟战死,年轻轻送了命。别的不说,咱们秦兵总共八千人,如今乡兵只剩下三千,秦军也只剩下了一千多,已经有快一半的兄弟,战死在了济南城!”

    旁边的张元平黯然点头,王泰并没有夸大其词。秦兵来援,三千多将士战死,就连守城的山东子弟,也在五千以上。

    就拿原来的济南城守兵一千二百人,到如今能剩下的,恐怕只有三四百人。

    旁边的王国平几人,想起战死的乡兵,个个都是垂下头来。

    “大人,兄弟们的血没有白流! 兄弟们杀了上万鞑子不说,还解救了济南城三四十万的百姓! 兄弟们都是好样的!”

    应旺转过头来,手指着城外,大声说了出来。

    “大人,鞑子想要攻陷济南城,得从小人的尸体上跨过!”

    另外一个乡兵王威矮壮黝黑,也是面色黑红,大声道:“大人,鞑子想要攻下济南城,得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 兄弟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说的好!”

    王泰满意地拍了拍王威和朱应旺的肩膀,点头道:“鞑子不过多少人,只要咱们汉人万众一心,鞑子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咱们砍的!”

    张元平也接着王泰的话,大声道:“王大人说的是! 咱们汉人有千万、万万,一人一口唾沫,也把番鞑子子淹死了。兄弟们好好杀虏,济南城一定没事!”

    实战最能锻炼人。城中征召的新兵,只要有时间训练、调教,只要济南城能坚持一个月,这些新兵就会变成合格的战兵。

    王泰看着战意熊熊的守兵们,沉吟片刻,大声道:

    “王威,朱应旺,天气冷,年也要过。你们两个起头,把军歌唱起来!”

    王威和朱应旺对望了一眼,朱应旺首先开口,王威跟着接上。

    “风从龙,云从虎, 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 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 天道残缺匹夫补。

    手持钢刀九十九, 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 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 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 不破黄龙誓不休。”

    王泰和王国平等人沿着城墙而行,一起跟着大声唱着,歌声高亢激昂,城墙上所有的乡兵和会唱的士卒都是站了起来,跟着唱了起来,高昂的歌声,在黑夜中远远传了出去。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军心可用,就不怕历史的重演。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文世辅这几日,一直没有上城头吗?”

    “回公子,文公子天天和宋大人他们呆在一起,筹集粮草辎重,安抚城中百姓,他没有来,想必是太忙了吧。”

    王国平低声回道,王泰微微摇了摇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这文世辅,果然是和自己越走越远了。

    “大年初二,老家的人肯定在热热闹闹过年,咱们却在这千里之外的济南城头喝冷风,这年过的!”

    王国平摇摇头,王泰心里头一颤。

    历史上,正是今天,崇祯十二年的大年初二,清军攻克济南城,大肆屠戮,大批平民被杀,城中的建筑物大部分被焚烧或拆毁,各类尸体多达13万具。

    现在看起来,至少,清军没有攻破济南城。有他和秦兵及数千守兵,清军也不可能在今天攻破济南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改变了历史,他又夫复何求?

    城外清军大营,清军将领们一起看着眼前的城头,默不作声。

    “睿亲王,我愿率两白旗的勇士马上攻城,我倒要看看,这群明狗是不是铁打的! ”

    半晌,多铎才说了出来,脸色铁青。

    这些日子以来,他旗下的精锐步甲骑甲都是陆续投入了战斗,损失与日俱增,让他有如割肉一般的心疼。现在,他只想好好厮杀一番,出出心头的恶气。

    “豫亲王,今天就算了吧。”

    孔有德心惊肉跳走了出来。今天再死战,汉军旗恐怕人要死光了。

    此番清军入塞,汉军旗带了30个牛录,仅仅济南城下,就损失了20几个。继续攻城,用不了

    几天,汉军旗就是死伤殆尽了。

    “豫亲王,明军士气高涨,若是强攻,恐怕吃不了兜着走,还是算了吧。”

    杜度面色平静,轻轻说了出来。

    多铎脸色通红,想要发火,却被沉默不语的多尔衮眼色阻止。

    “杜度,我军的伤亡情况如何?”

    良久,多尔衮才开了口。

    “睿亲王,我军是损失惨重啊!”

    杜度苦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耿仲明赶紧上前。

    “睿亲王,这几日攻城,我汉军旗伤亡了6300余人,剩下能作战的,当在七个牛录。”

    “睿亲王,我两红旗死伤1200余人。蒙古各旗及各部损失2400多。”

    看多尔衮的眼光扫来,多铎支吾道:“睿亲王,两白旗也是损失了1000出头。”

    多尔衮眼光看向眼前歌声嘹亮的济南城头,面色难看。

    一个济南城,损失了一万出头,就是和宣大军、关宁军接战,也没有这么大的损失!

    几日来城外观战,多尔衮看的清楚。秦军火器犀利,视死如归,更兼训练有素,军纪森严,若是不能剿除,必为大清国的心腹大患。

    黑夜中,几匹骏马奔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汗流满面。

    “睿亲王,有紧急军情传来!”

    骑士滚鞍下马,呈上军报。

    多尔衮打开一看,不由得心头巨震。

    “……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孙传庭率秦军十万北上入卫京师。洪承畴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军务,孙传庭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

    “十万秦军!”

    多尔衮的脸上,莫名地一阵潮红。

    他沉吟片刻,忽然开口。

    “多铎,你带两白旗的勇士攻城,你亲自督战,务必要在天亮之前攻下济南城!”

    多铎领命正要离去,却被杜度拦住。

    “睿亲王,要攻下济南城,非得再搭上几万将士的性命不可。城中的秦兵,最多也就是六七千人,你难道以为,洪承畴和孙传廷的手下,就只有这么一点人吗?”

    杜度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多尔衮,继续说道:“况且,我军南下,并没有携带红衣大炮,攻城不利不说,秦军若是背后来袭,咱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多铎脸上阴晴不定,片刻,他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杜度,你说的不错。咱们是来抢人抢银子的,没有必要围着济南城不放。咱们劫掠其他地方,秦军要是敢出来增援,野战再灭了他不迟。”

    若是野战,他多尔衮不惧任何大明官军,即便是洪承畴和孙传庭的所谓十万秦军,他也丝毫不惧。

    多尔衮抬起头来,看了片刻城头的恶战,终于下了决心。

    第二日一早,王泰正在和部下将领商讨如何布置城防,部下慌慌张张进来,说是清军退兵了。

    王泰来到城头上,果然,城外的清军大营杳然不见,留下一地的狼藉,横七竖八的汉人尸体。

    清军拔营离去,城墙上的守兵发出震天的喝彩声,人人欣喜若狂。

    “这怕是又去祸害其它地方了。”

    宋学朱低沉的声音传来,面上愤懑不平。

    王泰心中一震,他和部下死伤无数保住了济南城,又岂能保住兖州府、东昌府、临清州……

    千辛万苦保住了济南城,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大明的百姓。

    为国为民,痛击东虏,只不过是苦笑一场而已。

第24章 抉择

    崇祯十二年正月十九、山东、济南城。

    城北大明湖畔的贡院,如今已经被改成了练兵的大校场,也是新兵们的训练场。如今,酷寒虽然过去,但那百花争艳的春暖花开,还远远没有来到。

    贡院和北城墙之间就是大明湖,贡院距离大明湖相对最近,清军围城期间,贡院里所有房屋的门窗和梁木都被拿去当滚木和取暖,贡院内断壁残垣,一片废墟。

    自从秦军进城以后,这贡院就成了新兵的练兵场。

    训练场之上,寒风刺骨,呐喊声不断,一万招募的新兵训练的热火朝天。

    半天训练队列,半天枪刺之术,相比咸阳乡兵的先练队列,再练枪刺术,济南城的新兵,则是没有选择下的速成法。

    谁也不知道,清军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清军虽然围城退去,却依然在山东境内的青州府、东昌府、甚至是济南府周围劫掠,由不得城中不小心戒备。

    清军肆虐,王泰也是没有办法。孙枝秀的残兵败将,他没有办法再行征调,秦军本就不是自己部曲,又是伤亡惨重。他部下只剩下三千将士,骑兵匮乏,弹药所剩无几,并不具备出城野战的能力。

    面对清军的数万骑兵,即便是洪承畴和孙传庭率秦军来援,以他们的几千骑兵,不过三五万人马,长途跋涉,人困马乏,机动能力不足,还不是礼送清军出境。

    即便是秦军大胆出击,舍生忘死,一两场小胜,无伤大雅,于清军又有何损失?

    “刺的时候腰腹一起用力!”

    新兵队列前,王国平大声呐喊,亲自做着示范,然后看着招募的新兵们,一次一次地操练,汗流浃背。

    这些个菜鸟,要是上了战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前些日子的城头血战,几次城墙都是岌岌可危,但都在秦兵为主的守兵拼杀下,化险为夷。

    就现在这些新募壮丁的质量,也就是拿上刀枪的百姓而已。训练新兵,最少也得三个月以上的时间,再上几次战场,那才算是合格的战兵。

    公子说过,拼刺刀,最能体现士兵的勇气和意志,城头数日的恶战,也是淋漓尽致体现了这一点。

    每一次短兵相接,那些个肠破肚流、鲜血迸溅、血肉模糊,乡兵硬生生扛住了鞑子的轮番冲击,在城头斩杀了上千清军不说,也让清军的围城无功而返。

    “不要忘了,鞑子还在祸害你们的父老乡亲,练好了本领,才能好好杀敌!”

    王国平大声呐喊,眼光转向远处,训练场上,张元平正在带着新兵们跑步,满头的汗水。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刺骨的寒风下,一队队新兵身着棉服,大声喊着号子,脸蛋通红,嘴里呼吸着白气,在训练场上绕圈跑步。

    张元平一边跑,一边目光扫向训练场上密密麻麻的新兵,心里不由得一荡。

    济南府团练总兵!

    王泰曾经有过的职位,这一次又轮到了自己。

    王泰花了一年时间,不过训练了五六千乡兵。借助清军攻城,他一次就是一万,终于可以和王泰基本看齐了。

    咸阳四公子,昔日的纨绔子弟,一下子出了两个团练总兵,在整个大明,也是独一份了。

    有宋学朱和张秉文联名推荐,还有高起潜在背后使力,团练总兵一职不在话下,或许还有意外的收获。

    有人说,父亲是王泰命中的贵人,在他看来,王泰才是他父子命中真正的福星。

    听说孙传庭率领剿援大军已经赶来山东,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和王泰,就要不得不各自分开了。

    “张虎,你带着好好练一下!”

    王国平大汗淋漓,转过头看到远处观看的宋学朱和张秉文等人,赶紧赔上笑脸。

    “宋大人,张大人,各位上官,你们也来了。”

    众人都是点了

    点头,算是回应。张元平看到上官来到,也赶紧走了过来。

    “王壮士,刺枪术不错,不过,这样走过来走过去,真的有用吗?”

    看着训练场上的壮丁们,宋学朱眉头紧皱。张元平和王国平这样子练兵,他们能对付得了凶狠的鞑子吗?

    “大人,军中最重纪律,即便和鞑子是2换1,3换1,我大明也是获胜的一方。”

    张元平并没有正面回答宋学朱的问题。当初王泰练兵时,他也是如宋学朱这般,最后的结果,不言而明。

    清军有多少人,大明有多少人,守卫济南城,明军可以损失成千上万,清军能忍受这么大的伤亡吗?

    “王壮士,这些个新兵,能上战场吗?”

    宋学朱眉头一皱,想到了日后。毕竟,回朝以后,他这个巡按御史,还要向君王禀报。

    “各位大人,新兵现在还上不了战场,不过三个月以后,带他们打上几仗,就是真正的老兵了。鞑子下一次来,可就没有这么容易离开!”

    王国平的话,仿佛是一颗定心丸,一众官员都是连连点头,宋学朱脸色也舒展了开来。

    “秦兵军纪森严,训练有素,更加火器犀利,士卒轻生赴死,放眼我整个大明,恐怕也没有这样的精锐了!”

    济南兵备道周之训,由衷发出了感慨。

    “若是我大明有如此雄兵十万,何惧东虏小儿?”

    “军中尚武之气缺失,鞑子糜烂辽东,恐怕不可避免!”

    众人都是点头称赞。城头上的血战,他们是看在眼里。秦兵和鞑子对抗,完全不落下风。可惜人数太少,要不然,鞑子不可能如此嚣张。

    “王壮士,这么说来,这些新兵还上不了战场?”

    有官员脸色煞白,眉头紧皱,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鞑子肆虐济南府,不如让新兵出击,解救百姓,报效君王?”

    张秉文忽然开口,不知真是担心百姓,还是担心山东一片狼藉、君王降罪?

    守城战惨烈异常,秦兵损失不一半左右不说,就连源源不断补给的新兵,也是损失了三四千人。

    秦兵死伤惨重,人数太少,恐怕上不了战场。这些新兵,要是不能派上用场,谁也不知道,鞑子还要在山东和京师祸害多久,百姓还要遭受怎样的苦难?

    “大人,新兵上战场,无异于让他们去自杀,还是算了吧。”

    王国平还没有说话,张元平已经否决了张秉文的提议。

    “大人,张元平说的是。新兵,尤其是长枪兵、火铳兵,虽然能上战场,但是若没有骑兵、炮兵这些需要长时间训练和实战的兵种的遮护和配合,没有实战经验,上战场和鞑子血拼,得不偿失啊。”

    “况且,新兵出城一旦战败,济南城谁来坚守?城中的藩王百姓谁来保护?”

    王国平按照王泰平日里经常说的,一套一套的,周围的官员都是点头称是。

    “王国平言之有理,三秦义士高大威猛,三秦义士,果然是国之利刃! ”

    济南兵备道周之训看到王国平威风凛凛,由衷地赞道。

    “王壮士,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和张元平来个双剑合璧,保山东一方平安,本官保你个官身!”

    山东布政使张秉文也是连连点头,对王国平赞赏有加。

    “各位大人,小人这点货色,都是我家公子教出来的。诸位大人要留,也要留我家公子,而不是小人。”

    张秉文和宋学朱相对一眼,都是嘿嘿一笑,和张元平、王国平二人寒暄了几句,纷纷离开。

    “怎么提到我家公子,这些人都不吭气了?”

    王国平看着宋学朱等人离开的方向,一头雾水。

    “还不是因为王泰自甘堕落,攀附阉党! 这几人都是士大夫,怎么会为王泰出头?”

    张元平官宦子弟,自然比王国平看的通透。

    要不是看在王泰率军来援,血战连连,保住了济南城的面子上,就王泰投身高起潜这一件事情,还不知道这些士大夫们,要对他怎样的口诛笔伐?

    “公子算无遗策,希望可以得偿所愿吧?”

    王国平也是忐忑不安,长长出了口气。

    王泰如此靠近高起潜,这些士大夫们对他嗤之以鼻不说,心高气傲的孙传庭怎么看他,以后又如何相处?

    城墙之上,目睹城外一片废墟,一地狼藉的高起潜和王泰等人,各人的反应完全不同。

    “王泰,看开些,本官在关外驻军数年,荒野千里,断垣残壁,什么样的残破没有见过,这已经是好的了。”

    高起潜看王泰面色凝重,反倒安慰起他来。

    关外战火连连,百里无人烟,处处残破,和山东现在的状况相比,过之而无不及。

    “王泰,高公公说的没错,你要看开些。”

    王总兵也是看着城外,低声说道。

    “你千里迢迢,舍生忘死,救了济南城,已经是仁至义尽。别的不说,就凭这七八百鞑子的首级,高公公也会保你个前程!”

    孙传庭率军前来,清军徐徐撤去,关宁军溃军在山东集结,人数越来越多,目前已经是万人之数。看来,高起潜要和孙传庭一起,驱逐清军出境了。

    “小人失态,让公公和将军见笑了。”

    王泰赶紧致谢,这二人说的没错。宣大军和关宁军溃散,毫无战功,济南城几乎是唯一的亮点。这功劳由高起潜上呈,王泰仕途上的晋升,恐怕是不可避免了。

    “高公公,小人就多谢公公了!”

    王泰向高起潜行礼,情真意切。这些日子下来,他倒是对这个死太监,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一个太监,驻守关宁数年,未丢一城,和那些名将能臣比起来,不见得有多逊色。

    高起潜看着王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孙传庭总督剿援兵马,已经来山东的途中,王泰,你还是回归他麾下吧。”

    王泰心中一惊。果不其然,洪承畴和孙传庭北上,入卫京师了。

    高起潜这样问,是试探还是真心实意?

    “洪承畴和孙传庭率秦军入卫京师,郑崇俭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丁启睿代孙传庭巡抚陕西。”

    高起潜看着城外,面色平静,似乎自言自语。

    “破墙而入、残破城邑、掳掠烧杀、丧师辱国,就是不知道这孙传庭,能不能有所斩获,以慰君心了。”

    王泰心中惊诧,脑袋急速转了起来。

    孙传庭率军入卫京师,统帅一群败军溃军五湖四海,一盘散沙,毫无战斗力,如何杀敌立功、以慰圣颜?

    “王泰唯高公公马首是瞻,还望高公公告知孙督师,将王泰部下划入高公公麾下调度,王泰感激不尽!”

    事关前程,王泰瞬间做了决定。

    即便自己救了一济南城,于这次清军入塞的破坏来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如果是这样,万一孙传庭未有战绩,再来个负气用事,惹怒了君王……

    “王泰,你本是咸阳乡兵,团练总兵,受孙传庭节制,孙传庭那里,还是你自己前去说道为好。”

    高起潜微微一笑,皮笑肉不笑。

    “本官会率关宁军残部,和孙传庭一起北上。你若是愿意,到时你为中军,随本官前去。本官说过,绝不会亏待于你,保你一个前程,本官说到做到!”

    王泰暗暗心惊,肃拜道:“公公放心,小人知道怎么做。”

    要是他前去和孙传庭挑明,先不说孙传庭会不会同意,他和孙传庭之间,是要恩断义绝了。

    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世间的事情,又岂会如此容易?

第25章 援军

    崇祯十二年一月二十三、山东、济南城外、秦军大营,旌旗招展,健马嘶鸣,部伍执戈,一片人的海洋。

    督师卢象升战死,宣大军和关宁军溃散,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奉旨率军北上入卫京师。崇祯帝从枢辅杨嗣昌之议,进洪承畴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军务,孙传庭任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保定、山东、河北等处军务、各镇援兵、兼理粮饷。

    中军大帐之内,孙传庭脸色阴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东进北上,山东境内,方圆数百里,几无人烟,断壁残垣,村庄尽为废墟,尸骸累累,妇孺老弱比比皆是,尸体横七竖八,恍若人间地狱。

    他率秦军主力和各路援军会师于山西晋州,一路进入山东、京师,清军这才停止掳掠,率军北返。

    愤慨东虏大军烧杀抢掠的同时,这几日来,他一直惊讶于王泰的未卜先知,原来他还半信半疑的济南围城,果然是确有其事。

    按理说,秦军保住了济南城、大功一件,他高兴还来不及,更不用说秦军在济南城大破清军,斩首数百级了。

    原以为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立功也是水到渠成,谁知道王泰竟然救了皇帝身边的宦官高起潜,并且还甘愿受他的节制。

    士人之子,清流之后,竟然攀附阉宦,自甘下贱,亏自己还想把女儿托付于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咣当!”

    桌上的茶杯被扔了出去,落在地上,刚刚进来的内阁首辅、大军督察刘宇亮,鞋上、腿上被溅湿一片,湿茶叶满脚面都是。

    “孙督师,你这是所为何事啊?”

    短小精悍、须发斑白的刘宇亮在劝着孙传庭的同时,自己内心也是忐忑不安。

    先前督师卢象升宣大军,卢象升战死,劳师无功,现在又督师孙传庭,要是再没有战功,恐怕是要黯然下野了。

    看到孙传庭脸上的怒容,刘宇亮心头一惊。这位简在帝心的孙督师,为何会如此大发雷霆?

    “没什么,世风日下,只不过偶有所触罢了。”

    孙传庭看着眼前的刘宇亮,想起此人庸碌无为,原来想要道歉的话,又咽了回去。

    孙传庭的愤怒和无礼看在眼中,刘宇亮也不生气。早就听说这孙传庭眼高于顶,负气要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孙督师,鞑子肆虐,掳掠百姓无数,还宜派军出击,若是一味追随,而无大战大捷,恐怕有负圣上所托,有负天下百姓厚望。”

    一味追随,而无大战!

    刘宇亮的话,让孙传庭脸上一红,恍然若失。

    “……侦探不明,调度无方,坐视各邑沦陷,毫无救济。向日敢战之谈,显是沽名欺众。姑念近经薄降,且著策励自赎。如再逗延虚饰,定行重治……”

    卢象升巨鹿战死,皇帝雷霆之怒,痛斥卢象升的话语,不由得在耳边回荡。

    侦探不明,调度无方,是指卢象升误信山西有清军侵入,派大同总兵王朴率八千将士离开。而最终发现山西并没有敌情,王朴也率军正在赶向和孙传庭军汇合的路上。

    如果这八千将士没有被调去山西,卢象升或许不会战死,清军也许不敢放心南下,到山东劫掠。

    坐视各邑沦陷,毫无救济,显然是指获鹿失守。获鹿坚守八日才被破城,卢象升大军就在不远,但却没有派出援军,以至于皇帝耐心消失。

    谁都知道,大明天子出了名的是没有耐心。

    可惜,崇祯帝下旨训斥的时候,卢象升已经在巨鹿战死,自然看不到皇帝的训斥,但皇帝对卢象升的失望,却是显而易见。

    如今,他孙传庭总督各路兵马,如果坐视清军劫掠,让对方再来一次“官兵免送”,他孙传庭又如何面对君王? 如何面对天下芸芸众生?

    “刘相不必忧心,官军乌合之众,主动接战,无异于送死。至于如何应对,本督自有分寸。”

    考虑到援军的实力,孙传庭眉

    头一皱,语气又强硬了起来。

    刘宇亮心头一惊,微微摇了摇头,孙传庭如此说,显然是不愿意和清军硬扛了。官军一败涂地,他这个首辅消极避战,恐怕是很难当了。要是再不立点功劳,恐怕得锒铛入狱了。

    “孙督师,东虏大军作恶,朝廷上下都在盯着我剿援大军。若是大军逗留不进,寸功未立,圣上那里,到时恐怕很难交代。莫非你秦军,只是浪得虚名而已?”

    刘宇亮的话听在耳中,孙传庭恼怒交加,立刻发作了起来。

    “刘相,我大军虽有六七万之多,但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号令不一,如何抵挡鞑子大军,这又与送死何异? 难道你真以为,这些乌合之众,能强过宣大军和关宁军?”

    孙传庭部下,有杨嗣昌拨给他的鞏固营两千人,刘光祚军和左良玉军两万多人,吴襄的五千关辽兵,祖宽的关宁军三千人,还有其它溃军三万,这些人虽然都划给了孙传庭指挥,人数众多,但一盘散沙,难以协调指挥。

    “孙督师,那么,你到底在等什么?”

    刘宇亮性格也有几分耿直,再加上心里有事,说话也不客气。

    “本督在等我秦军的主力前来!”

    “孙督师,等你的秦军主力前来,鞑子恐怕已经北返了!我看到时,你如何向君王交代?”

    刘宇亮面色冷峻,也是呛声说道。

    “刘相,如何向君王交代,本官不需向你禀报!本官一片公心,天日昭昭,何惧天下流言蜚语!”

    孙传庭脸色阴沉,一挥衣袖,抬头看起桌上公文,不再言语。

    “孙督师,你好自为之!”

    刘宇亮脸色铁青,冷声说道,拂袖出了大帐。

    等刘宇亮离开,孙传庭才抬起头来,冷哼了一声。

    “尸位素餐,混吃等死,还想沽名钓誉,真是可笑至极!”

    大帐外的卫士对看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

    孙传庭之负气倔强,天下谁又劝得了他?

    孙传庭心烦意乱,手里的公文放在了桌上,正要起身巡视大营,卫士在外面禀报,说是孙枝秀和王泰来了。

    “让他们进来!”

    听到“王泰”二字,孙枝秀皱起眉头,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小人等见过大人!”

    王泰和孙枝秀进来,一起上前行礼。

    孙传庭看着二人,眼光在王泰身上停留了片刻,终于收回。

    “正好,你二人今日前来,整顿一下军马,随本督一起北上。”

    无论如何,这二人今日前来,还是回归部曲,算是有心了。

    “大人,末将率部秦军千人,重归大人帐下,愿为前锋,抗击东虏大军!”

    孙枝秀赶紧上前一步,抢先说道。

    济南城一战,他部下虽然折了一半,但却打出了信心。只要敢玩命,鞑子并不可怕。

    “好,果然是我秦军儿郎! ”

    孙传庭眼神里露出赞赏之色,他轻轻拍了拍桌子,眼光扫向了王泰。

    “王泰,你救了高起潜,济南城也已经得救,你和部下将士,何去何从啊?”

    尽管听说王泰乡兵如今受高起潜节制,军中沸沸扬扬王泰趋炎附势,唯高起潜马首是瞻,孙传庭看不起高起潜的同时,也看不起王泰这种做法,但他还是想当面问一下王泰,到底作何解释。

    只不过,他心里对王泰的那份亲密和欣赏,不知不觉,烟消云散了。

    “大人,小人麾下六千乡兵,死伤过半,如今和关宁军残部一起,受高公公的节制。不过,高公公会和大人一起北上,小人愿意做大军前锋,痛击虏军!”

    王泰的话,让孙传庭脸色铁青,他坐在椅子上,盯着王泰,满腔怒火,化为一声冷笑。

    王泰如此不自爱,攀附阉人,让他失望之余,更是鄙视其为人。

    “高公公,叫的倒是亲热。”

    孙传庭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摆了摆手。

    “王泰,你先回去吧,记得在你的高公公手下好好效力。”

    王泰看孙传庭脸色阴沉,抱拳行礼,语气真挚。

    “大人,多谢你往日提携和照顾,小人受高起潜节制,有难言之隐,还望大人……”

    孙传庭断然打断了王泰的话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你不必说了,赶紧回去吧。本督还有事,没有闲工夫听你说教!”

    王泰无奈,他看得出来,孙传庭正在气头上,只能回头再找个机会解释。

    王泰出了大帐,没走几步,迎面几个明军将领大踏步走来,当头的三旬汉子浓眉大眼,高大威猛,很是引人注目。

    看到王泰从大帐中出来,领头的汉子停下了脚步,打量了王泰一下。

    “你是咸阳的西安府守备王泰?”

    王泰点了点头,抱拳道:“正是在下,将军高姓大名?”

    汉子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大帐中传出孙传庭的怒喝声。

    “曹变蛟,你在帐外磨蹭什么,赶紧进来禀报军情!”

    曹变蛟!

    王松吃了一惊,想不到眼前的汉子,竟然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曹变蛟。

    “王泰,济南城下大杀东虏大军,做的不错,哥哥佩服!”

    曹变蛟低声说道,拍了拍王泰的肩膀,带头离开,进了大帐。

    王泰等众人进了大帐,这才摇摇头离开。

    孙传庭自诩清流、煌煌士大夫,自然对自己这个“阉党”从附嗤之以鼻了。

    曹变蛟进了大帐,上前见礼,见孙传庭脸色阴沉,不由得诧异。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这么不高兴?”

    “还不是因为王泰! 大人对他青眼有加,谁知他却甘于受高起潜的节制! 高起潜看重他,几句好话,他就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年纪太小啊!”

    孙枝秀在一旁,赶紧说了出来。

    曹变蛟恍然大悟,赶紧轻声劝了起来。

    “大人,王泰在济南城杀了不少鞑子,又保住了济南城,也有些功劳。至于他跟随高起潜,也许有苦衷。大人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我和他一般见识?”

    孙传庭冷笑了起来,言语中不无讥讽。

    “怪就怪本官看走了眼,真以为他是真英雄,为国为民,到头来,还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孙枝秀陪笑道:“大人,王泰想必是没有办法。高起潜是陛下身边人,炙手可热,谁敢得罪。也许王泰此举,是又苦衷,迫不得已。”

    “攀附阉党,还有什么迫不得已。”

    孙传庭摆摆手,摇头道:“不提王泰也罢。曹将军,你的铠甲准备的怎样?”

    曹变蛟从陕西星夜兼程而来,部下将士连铠甲也不完整,没有办法,只好四处筹措。

    “大人,还差不少。山东巡按宋大人正在城中筹措,想来用不了几日,便可完整。”

    “早日准备妥当,早日北上。”

    孙传庭点了点头,脸色好看了些。

    “大人,败军之将,再加上这些个居心叵测、拥兵自重的观望者,北上倚靠的,恐怕只有我秦军。”

    “大人,秦军只有两万,骑兵五六千,想要重挫鞑子,即便是全军尽殁,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大人,秦军一旦损失惨重,大人如何向圣上交待?宣大军和关宁军已经溃散,何人守卫京师?”

    孙枝秀和曹变蛟等将领纷纷上前进言,孙传庭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虽然拥兵近十万,但鱼龙混杂,各路之兵畏敌如虎,若是交战,必定溃散。

    若是有王泰的乡兵,军纪森严,万众一心,岂不是如臂使指,无往不利。

    只是,王泰阳奉阴违,自甘堕落,攀附阉党,实在让人失望至极!

第26章 定策

    看到王泰进来,一身素衣打扮,高起潜不由得一愣。

    “王泰,你这是作甚?”

    “公公,小人今日是来辞行的。”

    王泰躬身一礼,高起潜微微点了点头。

    “王泰,大军克日北上,你这个时候前来辞行,怕是担心和孙传庭同行尴尬吧。”

    “公公,是也不是。”

    王泰正色道:“此次率部前来山东,八千秦兵,孙副将已经带其部回归孙督师麾下,我咸阳乡兵六千人,死伤惨重,已经不到三千,且以步卒居多,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与其作壁上观,徒费大军粮草,不如归去,调养生息,以备不时之需。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援军五花八门,除去孙传庭的秦军,其它有王朴等人的山西官军,有山东、河南、河北的援军,有高起潜的残军,以及各地官府的地方军队,这些人在一起,固守尚可,想要野战,痴人说梦,历史上即是如此。

    与其这样,还不如早些回去,休养生息,省得孙传庭看着碍眼。

    “王泰,你还是太年轻啊。”

    高起潜哈哈一笑,他沉吟片刻,迅速做了决定。

    “这样,你让部下带伤员先回,自己带几个将领,再带两三百将士北上。”

    王泰觉得有愧于孙传庭,这反而让他对王泰的印象有所改观。若是王泰真是薄情寡义之辈,反而让他轻视其为人。

    “公公,小人一介武夫,真的要小人前往京师吗?”

    王泰正色问道。历史上,清军此次入塞,孙传庭这样的大员进京,也没有面圣的机会。他一个小小的西安府守备,是不是多余?

    “王泰,国事艰难,圣上最喜英雄豪杰。况且,你也不止是个武夫。”

    高起潜盯着王泰,目光灼灼,语重心长。

    “王泰,你立下如此大功,本官替你在圣上面前说几句好话,若能有个面圣的机会,本官保你个总兵的头衔。若是你不去,可能最多混个参将副将,两者的区别,不可同日而语。你可要想清楚了。”

    王泰怦然心动,他想方设法投身高起潜,不就是为了个一官半职吗。

    若是他就此离去,前功尽弃不说,和孙传庭的关系,肯定也没发挽回恢复,这又是何必。

    “王泰,机会难得,稍纵即逝。再说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麾下兄弟的前程,以及那些战死的兄弟想想。一番辛苦,一无所获,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

    “这……”

    王泰叹息了一声,抱拳行礼。

    “公公,容小人安排一下,再来向公公禀报。”

    高起潜点了点头,脸色缓了下来。

    “王泰,宣大军死伤惨重,关宁军溃散,朝廷一定会留秦兵入卫。关外无人,圣上可能会让洪承畴或孙传庭去经略辽东。你让乡兵留下,也免得一旦入卫,回不了陕西。”

    王泰连连点头,额头冒汗。

    高起潜估计的,和历史上一样。秦兵入卫,洪承畴经略辽东,孙传庭力争,想要面圣不得,最后被下狱。

    自己,的确是小看了古人。

    “回去后,让你的兄弟们好好练兵! 边军私心各用,你的乡兵军纪森严、训练有素,将来也许用得上。”

    高起潜郑重交待,王泰赶紧抱拳应诺,退了出去。高起潜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这王泰,倒是个趣人。”

    王泰回到房中,一行将领都是围了上来,人人兴奋忐忑。

    “大人,咱们是重归孙大人麾下,还是归高起潜继续节制?”

    刘朝晖兴奋地问道。

    “公子,究竟情形如何? 咱们还要不要北上?”

    王国平也是上前问道。

    “一盘散沙,只能任由鞑子大摇大摆出境。兄弟们北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王泰摇摇头,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失落。

    武将跋扈又贪懦,难以节制,孙传庭空有十万大军,部下尽是山东总兵倪宠、关宁副总兵祖宽、保

    定总兵刘光祚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谁放心让他们上战场?

    他们坐视清军入山东不理,让他们袭击清军,不过是一败涂地,徒增烦恼罢了!

    “公子,你的意思是……”

    王国平的话语里,有些不甘。

    济南城一战,陕西乡兵(秦兵)名扬天下,也是此次清军入塞里,大明官军唯一的亮点。六千乡兵,死伤过半,可谓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如果一无所得,岂不是得不偿失。

    “北上已无战事,大军直接回陕西。只留200兄弟随我北上,进京走上一番。”

    王泰看了看周围众将,众人一起讪笑,看来都是意动。

    “公子,我还没去过京师,你就带我去一遭吧。”

    刘朝晖不好意思,嘿嘿笑道。

    “公子,要不我带兄弟们回去,你带将领们去京师?”

    王国平赶紧开口,回去一大摊子事,总得有人善后。

    王泰在位子上沉思片刻,忽然问道:

    “王国平,杨震,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王国平和杨震都是一愣,不知道王泰问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公子,纹银应该还有13万两,粮食还有12-13万石。”

    王泰点了点头,算了起来。

    “三千兄弟,每人20两银子的犒赏,是6万两;战死的兄弟抚恤每人50两,大约13万两;受伤的兄弟,大约一万多两;总共约20万两银子。再加上这几个月兄弟们的饷银,大约23万两银子。”

    他看着前面,幽幽道:“总不能让兄弟们流血又流泪吧。”

    众将一时无言,都是低下头来,王国平也是暗暗心惊。

    一场济南之战,王家的家底掏空也不够。济南城的募捐,基本上都给了孙枝秀,用来支付秦军的犒赏抚恤5万多两。看来,王泰又要面临钱银告罄的窘迫了。

    帐中诸将都是低下头来,无人吭声。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原以为王泰富可敌国,从不担心没银子花,现在才发现,他整日里布衣粗茶,原来不是装的。

    “公子,不行就他尼昂的搞他一下?”

    刘朝晖迫不及待,大声说了出来。

    济南城德藩,怎么也有几十万两银子。如今是乡兵驻防,正好可以浑水摸鱼。

    “刘朝晖,动动你的脑子!”

    王国平面色铁青,立即大声阻止。

    “公子带着咱们,死伤过半,才保得了济南城。现在,你来这么一下,岂不是前功尽弃?况且,高起潜和宋学朱还在城中,你要他们下不来台,朝中还有谁为公子说话?”

    刘朝晖面上一红,尴尬一笑。

    “我这不也是为公子着想,为兄弟们着想。当我没说过,当我没说过!”

    众将七嘴八舌,却一时想不出来,去那里搞这么多的银子。

    “刘朝晖,你说的没错! 就是他尼昂的搞一下!”

    王泰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眼神炯炯。

    王泰眼神示意了一下,杨震心领神会,出去站在了大堂门口警戒。

    “公子,你同意搞了?”

    刘朝晖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公子,你可要三思,不要误了大事!”

    王国平瞪了刘朝晖一眼,赶紧劝道。

    “咱们是要搞一下,不过不是这里,而是……!”

    王泰冷笑了一声,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指了指西边。

    “公子,你指的是……秦王府?”

    王国平马上反应了过来。

    “就是秦王府!”

    王泰眼神炯炯,话语掷地有声,一字一句,敲在了众人的心里。

    “秦兵北上入卫京师,陕西空虚,新任巡抚丁启睿不熟悉地方,正可以攻破秦王府,夺了……”

    堂中一片寂静,众人仿佛都被王泰惊世骇俗的想法吓到。半晌,王国平才开了口。

    “公

    子,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和朝廷公然翻脸?”

    “王二哥,明的自然不行,还是以前的老办法,乔装打扮,扮猪吃老虎,一定能成!”

    刘朝晖脑子活,一下了爆发了出来。

    刘朝晖开了口,下面的众将惊骇之余,也都纷纷开了口。

    “西安城城墙高厚,还有护城河,可不是曹朴这些人的庄子可比。要强攻肯定不行,还得智取。”

    董士元在西安城呆的时间长,自然是有自己的见解。

    “秦王府富可敌国,要是劫掠一番,不要说犒赏抚恤,恐怕我乡兵几年的开销也都有了!”

    赵应贵怦然心动,已经在畅想抢劫成功以后的好日子了。

    “赵应贵,董士元,你们兄弟熟悉西安城,你们带兵一千,星夜兼程,赶回陕西,想方设法进西安城,破了秦王府,不许杀戮,夺了银子出城就是!”

    王泰摆摆手,断然下了军令。

    “稍后,我会向高公公和张元平要些马匹,你们今夜就悄悄出发,赶回陕西,见机行事。如果没有机会,也不要强求,咱们再另寻它法。”

    大部分火炮他都要留下,以助山东和张元平守城抗敌。作为回应,济南各衙门和张名世等乡宦共集五百马匹于秦兵,让他们带领战死受伤的秦兵回乡。

    “公子放心就是!”

    “公子,若是不能抢了秦王府,小人提头来见!”

    董士元和赵应贵心头激荡,一起上前领命。

    “你二人不必担心,你们所有人的功劳,我已经登记在册,转交给了高公公。还是那句话,兄弟们跟着我,我一定给兄弟们一个前程!”

    众将都是振奋,一起笑了起来。

    赵应贵和董士元眉开眼笑。二人都是盘算着,回去后,怎样乔装打扮,里应外合,破了秦王府。

    “胡东,王国平,我随朝廷援军北上,你二人率大军,带领受伤的兄弟和战死兄弟的骨灰回陕西。回去后,安抚军心,先把犒赏发下去,抚恤的银两,等我回来再说。”

    胡东和王国平一起上前领命,又各自分开,站到一旁。

    王泰点了点头,看了看夜色,神色变的黯然。

    “咱们去,送那些战死的兄弟最后一程吧。”

    日暮时分,济南城北的荒野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偌大的火堆周围,许多乡兵跪倒在地,抽泣之声一片。

    黑暗中,城门却是大开,守门的军士也是执戈低头,神色黯然。无数济南百姓接二连三出城,加入六军恸哭之中,有白发苍苍者老泪纵横,磕头如捣。

    “秦军兄弟们,一路走好!”

    也有士子乡宦,火堆外燃烧纸钱,黯然神伤,追悼英魂。

    “兄弟们,青山常在,苍天不改,这人世间,有你们的英名常在!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啊!”

    王泰扔掉了火把,仰天悲歌,乡兵、百姓们哭声陡起,人人湿了衣襟。

    烈火熊熊,所有阵亡的将士,遗体在此火化,骨灰则是会被运回陕西。

    高起潜、宋学朱、张秉文等人站在城墙上,目睹着冲天烟火,也是心头黯然。

    这些远道而来的外乡汉子,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了济南城数十万的百姓,他们值得被人们祭祀和纪念。

    援军大营,孙传庭刚刚忙完一天的军事,身心疲惫。诸军无战意,不敢勇担王事,人人避之不及,让他心灰意冷。

    三军不可仪仗,唯秦军两万余人,如何撼动东虏**万大军? 逡巡不进,礼送出境,何以向君王交待?

    “督师,你看!”

    来到高坡之上,顺着武大定手指方向,看到火光之下,陕西乡兵痛哭流涕,六军恸哭,王泰慷慨陈词,孙传庭不由得愣了片刻。

    “这王泰,尽收其众之心,可谓人杰矣!”

    武大定的一声长叹,让孙传庭脸色微微一变。

    王泰懂实务,识军事,懂治军,可谓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可惜他骨头太软,枉费了他一片苦心。

第27章 罪证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美酒佳肴,温柔乡里,最能消磨英雄豪情。再加上赌场上输赢之间的刺激,更是让人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张洪,今天你要是拿不出100两银子,你这只左手可就没了!”

    身子和头被按住、手都被死死按在桌子上,桌上明晃晃的斧头闪着寒光,却更不及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脸上的冷意。

    “白公子,给我三天,三天功夫,我一准把欠的银子还上!”

    张洪额头冒汗,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铁打一样的汉子,剿匪杀寇,面不改色心不跳,只不过半年功夫,吃喝嫖赌,酒色财气,如今已经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所有的豪情都已经逝去,吃喝嫖赌,酒色消磨之下,自然是好逸恶劳,贪生怕死。

    “三天! 老子已经多给了你七天,你是要凑个整数吗?要不要老子把你的右手也砍了,凑够十个指头?”

    白三刀的眼神狰狞。一看到王泰的这些乡兵,他心里的仇恨就莫名多上几分。

    “白公子,看在王泰王大人的面子上,还请宽限几日,给条活路!”

    果然,张洪的话一出口,白三刀脸上的阴冷又深了几分。

    “王泰算个屁! 老子银子不要了,今日就废了你狗日的!”

    白三刀“腾”地站了起来,来到桌前,拿起桌上的斧头,就要砍下。

    自从那日当街被王泰暴打之后,经常“不能举”的现实,让他对王泰恨之入骨,日日欲除之而后快。

    “白公子,我有王泰作奸犯科的罪证,还请你饶我一命!”

    明晃晃的斧头亮光闪闪,保命要紧,张洪眼睛一转,大声呐喊了起来。

    王泰的罪证?

    张洪的话,让白三刀一愣,斧子停在空中,随即劈了下来,桌上木板破裂,木屑纷飞。

    白三刀手离开斧柄,回到椅子上坐下,挥了挥手,左右放开了张洪。

    “张洪,你说的最好是实话,否则斧头就不是劈在桌子上了!”

    “小人句句实言,不敢隐瞒!”

    张洪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满脸赔笑。

    事到如今,事关自己的小命,他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咸阳衙门后堂,看着手中的金银玉器和供词,郑子羽和白三刀相对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王泰这厮,既然连秦王府的赌坊都敢抢! 有了人证物证,还有这供词,一定要让王泰粉身碎骨,为我儿陪葬!”

    郑子羽哈哈大笑,眼睛里面隐有泪花。

    眼看着王泰日益坐大,兵强马壮,他一筹莫展,却意外掌握了这么大的好消息,怎不令他欣喜若狂。

    他儿子郑雄的仇,他可是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根据张洪所供,又找到了另外一个抢劫赌坊的乡兵张维,一顿铁木交加之下,张维也很快供认不讳,二人在赌坊私藏的珠宝,也被尽数搜到。

    “大人,王泰在咸阳县耳目众多,咱们还得小心从事,以免走漏风声,让王泰逃脱。”

    白三刀眼睛一转,在一旁低声说道。

    “贤侄,你说的不错。”

    郑子羽点点头,沉思起来。

    新任陕西巡抚丁启睿巡察汉中,也不知道底细,等他回来猴年马月。万一走漏了风声,被王泰得知,给他来个鱼死网破……

    这个亡命之徒,手上又有数千虎狼之师,还有什么他干不出来的!

    “贤侄,王泰在济南抗击东虏大军,天下皆知,单凭你我,再加上这几个家伙的供词,恐怕不够。另外,此事要快,一定要在王泰回来之前到达

    京师,不给他喘息的时机。”

    王泰在济南城血战清军,力保济南城不失,功劳卓著,即便参他的奏折到了京师,上下遮掩,回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泰安然无恙,倒霉的可就是他们自己。

    “大人,王泰抢了秦王府的赌坊,咱们不妨告诉秦王,让他联名上折,再知会陕西提刑司。有了皇亲国戚的弹劾,又有提刑司的参本,就是有人想替王泰说话,恐怕也是……”

    白三刀侃侃道来,郑子羽连连点头。这小子阴狠毒辣,果然不负“白三刀”之称。

    “贤侄,这样甚好。你押着这二人,带上供词赃物连夜出发,到了秦王府,让秦王知会提刑司,让秦王也写道奏折,一起带上去京师,务必置王泰于死地!”

    郑子羽心神激荡。只有杀了王泰,才能报他的失子之痛!

    白三刀也是心情舒畅。王泰坏了他的好事不说,还让他“不举”,这等深仇大恨,自然是不死不休了。

    秦王府中,秦王朱存极看着眼前的供状,哈哈大笑,比白三刀和郑子羽更为疯狂。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

    朱存极好一阵子才笑完,对着一旁的白三刀赞赏地点了点头。

    “白公子,你做的好!做得好! 真是甚合本王之意啊!本王这就上奏折,向天子奏明王泰劫掠“天下楼”一事,本王会派一队卫士随你北上,确保万无一失!”

    白三刀眉开眼笑,连连拱手。

    “多谢大王!”

    明日提刑司衙门联名上奏,共同进京,王泰一旦随援军北上,就要在天子面前,将他绳之以法。

    朱妙婉从堂外进来,看到有外人在场,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下咸阳白良柱,叔父白广恩,为洪督师麾下总兵。见过郡主!”

    看到艳光四射的朱妙婉,白三刀莫名地自惭形秽,身子软了半边。若是有此女**一夜,少活十年也值得。

    “你前来见我叔父,是有什么事情吗?”

    朱妙婉嫌恶地看了一眼白三刀。这些个纨绔子弟,只知道横行乡里,作奸犯科,连介绍自己也要狐假虎威,真是龌龊。

    “婉儿,白公子今日前来,是有天大的喜事,你对他不得无礼!”

    朱存极哈哈一笑,走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

    “叔父,有什么好事,能让叔父你如此得意忘形啊?”

    朱妙婉微微有些诧异。她看得出来,叔父的确是心情舒畅,却不知和这姓白的排骨男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和叔父说话?”

    朱存极脸色微微一沉,提高了声音。

    “王泰抢了咱们的“天下楼”,那一晚你也在场。白公子抓了两个抢劫的盗贼,还有赃物,这二人都是王泰的部下。他们供认不讳,是王泰主谋。人证物证都在,这一次,王泰死定了!”

    朱妙婉吃了一惊,眼睛转了一圈,嫣然一笑。

    “白公子,王泰罪大恶极,你这次真是立了大功! 我多谢你了!”

    白三刀笑容满面,连连点头。

    “郡主,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郡主高兴就好!”

    “白公子,你们接下来怎么办呀?你们可要知道,王泰在西安府势力极大,可要谨慎啊!”

    朱存极刚要阻止,白三刀已经迫不及待说了出来。

    “郡主,我们打算明日就离开西安府,北上京师,带一干人犯赃物去刑部,到皇帝面前去告状!”

    朱妙婉心中惊骇,面上不动声色。

    “那就祝白公子马到功成了!”

    朱妙婉离开,白三刀看着她窈窕的身影,

    痴痴呆呆,朱存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白公子,早点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白三刀如梦初醒,赶紧点头称是,他失魂落魄,就要离去。

    “白公子,本王准备了几个女子,以解你春夜寂寞!”

    朱存极大笑着离开,两个水蛇般腰身的妙龄女子上来,笑意盈盈,挽住了白三刀。

    白三刀心神恍惚,在两个女子的簇拥下离去,眼前浮动的,却是朱妙婉的笑颜。

    朱妙婉回到房中,坐立不安,她在房中走来走去,眉头紧皱。

    “秋雨,你叫王魁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朱妙婉犹豫片刻,终于下了决心。

    “郡主,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

    王魁进来,上前行礼。

    “王魁,王泰犯了事,大王抓住了证据,明天就要押解人犯、罪证进京。我要你先一步找到王泰,我要他活着!”

    朱妙婉毫不掩饰,直接和盘托出。

    王魁脸色煞白,连连点头。

    “小人洗耳恭听,郡主吩咐就是!”

    看起来,王府传闻的郡主看上王泰一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王魁,我休书一封,你马上赶到山东,交给王泰!”

    王魁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郡主。

    “记得,一路快马加鞭,要抢在有人进京之前,交给王泰!”

    朱妙婉面色冰冷,耳提面命,王魁连连点头,心头震惊不已。

    “王魁,办好了这件事,500两银子。要是办岔了,王泰出了事,我灭你全家! 要是走漏了风声,我同样灭你全家!”

    “郡主放心,小人必不会辱没使命!”

    王泰心惊肉跳,肃然领命。

    这位郡主对付人的手段,可不是吃素的!

    陕西提刑司衙门,看着眼前公文,徐按察使看着眼前的状纸,也是眉头紧皱。

    他万万没有想到,王泰竟然犯下如此大案,可谓是胆大妄为,惊世骇俗。

    他原本还想致仕之后,效仿历代先贤,隐居南山,终老林泉,现在看起来,沾不上王泰的光,得亲力亲为了。

    不过,王泰尽管作奸犯科,但却是真正的为国为民,所做一切,不忘初心,让他由衷佩服。

    更不用说,王泰率众千里驰援,济南城血战东虏大军,此事沸沸扬扬,已经传到了陕西。王泰忧国忧民,又让他敬重了几分。

    可是,王泰此事,已经惊动了秦王府,这让他即便想为其遮掩,也是难以周全。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一旦上奏朝廷,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不要说逼反了王泰,就是关中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大好局面,恐怕也会毁于一旦。

    “大人,秦王派人过来,说是他们明日启程,让大人派人一路同行。”

    小人上来禀报,徐按察使的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

    人证物证都在秦王府,他们拿提刑司衙门当什么?

    “大人,到底是什么事情,要不要小人和他们同去?”

    下人懵懵懂懂,他还不知道秦王府要提刑司同行,到底是什么事情。

    “出去告诉他们,就说老夫不在!”

    徐按察使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微微一沉吟,低声叮嘱起了下人。

    “徐大,你派人马上去山东,赶紧查一下,王泰到底是什么情形!”

    下人离去,徐按察使靠在椅子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不管王泰做了什么,他可不想一查到底,把王泰逼成了下一个李自成,或是张献忠。

第28章 截杀

    崇祯十二年二月初二,龙抬头,山西,风陵渡口。

    清晨时分,暖日高照,大小舟船往来于黄河之上,有客船、货船、游舟,星罗棋布,煞是繁华壮观,来往于两岸之间。

    风陵渡渡口上,商贾往来,店铺林立,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即便是乱世,也丝毫不减风陵渡的繁忙。

    “林校尉,这一路上,可就都靠你了!”

    “白公子,客气了!”

    渡口的一间酒楼上,一身便衣的白三刀和一个锦衣方巾的男子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他们周围的几张桌子,众人虽然都是普通百姓打扮,但他们身上鼓鼓囊囊,一看就是携带了兵器。再加上人人都有骏马骑乘,显然不是一般百姓。

    白三刀的桌子上,酒菜满满,围桌而坐的,除了白三刀和锦衣男子,还有其他四五名汉子,张洪和张维赫然在列。

    “张洪兄弟,你们两个不要愁眉苦脸,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等到了京城,你们两个,最多也就是两三年牢,到时候我活动一下,几个月就可以出来。”

    白三刀拍了一下愁眉不展的张洪的肩膀,微微一笑。

    “白公子,你要说话算话,要照顾好我的家人。”

    张洪心情压抑。王泰对他父子不错,也不知道王泰出了事,自己将来怎么过活?

    事到如今,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张洪和张维对望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二人的家人都被咸阳县衙控制,二人的亲笔画押,又在白三刀的手上,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其宰割了。

    “本公子说话算话! 只要扳倒了王泰,本公子绝不会亏待你们!”

    白三刀正色说道,郑重其事。

    “一切都听白公子的! ”

    张洪二人连连点头,各自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吃了起来。

    白三刀倒说的是真话。只要能干掉王泰,他是不惜代价。

    “白公子,其实你不用这么谨慎,前方的军情传来,鞑子已经退去,王泰已经随军北上了。他要受大军节制,还要和鞑子打仗,肯定没有咱们快。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林校尉哈哈一笑,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对他来说,这一趟差事,权当散散心游历一番,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这就好! 这我就放心了!”

    白三刀点了点头,心里安稳了下来。

    “林校尉,咱们乔装打扮,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你想想,要是误了大王的事情,这责任谁来承担?大王和王泰,那可是势不两立!”

    “那是! 那是! 大王交代的事情,自然要办得妥妥当当!”

    想起秦王朱存极的殷殷嘱托,林校尉也是连连点头。朱存极恨王泰极深,无论如何,也不能误了大事。

    “林校尉,有一件事情,兄弟我想问一下,还望你如实告知。”

    “白公子,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这里没有外人!”

    白三刀看了看周围,凑近了林校尉,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白公子,你说的是郡主啊!”

    林校尉哈哈一笑,也是压低了声音。

    “白公子,郡主年方及笄,是陕西有名的美人,许多富家子弟都是垂涎于她的美貌。怎么,白公子也想……”

    林校尉嘿嘿笑了起来,神情猥琐。

    郡主朱妙婉的美貌,人尽皆知,谁不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想不到这白三刀纨绔子弟,凭着有些银子,竟然也打起了郡主的主意。

    “不瞒林兄弟,前天在王府一见郡主,在下就是茶饭不思。这件事情,还请林兄从中牵

    线,小弟我必有重谢!”

    白三刀郑重其事,那一天见了郡主,他难得地雄风陡起,和两个美女一番大战,痛快淋漓。

    林校尉看他认真,微微点了点头,轻声细语。

    “白公子,你要想娶了郡主,就必须过大王这一关。大王嘛,最喜欢金银珠宝,只要你银子到位了,一切都好说。”

    “林校尉大恩,回去后,兄弟我必有重谢!”

    白三刀喜出望外,举起了酒杯。

    “林校尉,兄弟我敬你一杯!”

    “白公子,好说好说,我一定会在大王面前为你美言! 干!”

    “林校尉,干!”

    二人吃喝聊天,笑声不断。周围的随从也是人人只顾吃喝,完全没有注意到,酒楼对面的茶铺中,几个百姓打扮的汉子,一边喝茶,一边不时地向酒楼张望。

    准确地说,是向酒楼里的白三刀等人张望。

    “你们都看清楚了,就是他们吗?”

    一个矮壮的汉子看了看周围,低声问道。

    “王威大哥,我认得张洪,靠窗那张桌子上,青色棉袍的就是!”

    “王大哥,我虽然不认识张洪,但我认识张维,那个白三刀我也见过。这些人乔装打扮,一定不是好事,一定是针对大人!”

    “王大哥,那个白脸的瘦子就是白三刀。咸阳县,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

    桌旁的几个汉子纷纷低声说道,人人都认得出来,里面除了白三刀,其余两个汉子,正是留守的乡兵。

    “这就对了! 咱们既然碰上了,就不让其他各路的兄弟瞎跑了!”

    王威长出了一口气。天可怜见,让他终于碰上了白三刀这些人。

    回军途中,他们在芮城碰到了秦王府郡主的侍卫王魁。王魁也许怕办不成朱妙婉交待的事情,怕见不到王泰,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董士元。

    董士元大吃一惊,众人立即商讨,一面派人去通知王泰,一面派人在陕西和山西交界的各个路口埋伏,半路劫杀。

    而王威等人,则是负责在秦晋交界的第一大渡口风陵渡等候,劫杀白三刀等人,夺回证据。

    白三刀虽然为人阴险,但毕竟年轻,江湖上行走的阅历不多,以为胜券在握,虽然乔装打扮,但对于久经沙场的乡兵来说,还是稚嫩了许多。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他和朱存极商定的事情,竟然会被秦王府的郡主漏了风声。

    “大家都听好了,一会见机行事,一定要销毁所有的证据!”

    王威面色凝重,断然下了军令。

    事关王泰的前程,他们这些军中将领的荣华富贵,咸阳乡兵的前途,绝不能被人给毁了。

    没过多久,坐在靠窗位置的胡宝,忽然戴上了帽子,低声说了一句。

    “大哥,人出来了!”

    “动手!”

    王威立即站了起来,低声发号施令。

    王威一动,白三刀等人所在酒楼的周围,三三两两的汉子,人人面朝酒楼方向,一起向酒楼门口的马棚聚集。

    两个挑着担子的商贩想要向前,却被一个汉子低声阻止。

    “赶紧离开,不要碍事!”

    商贩脸色苍白,赶紧掉头,匆匆忙忙离开。

    白三刀等人酒足饭饱,出了酒楼,就要去马棚解开缰绳,上马离开。

    “啊!”

    张洪脸色煞白,看着前方,嘴里猛然惊叫了出来。

    林校尉还没有反应过来,后面推了一把张洪,不满道:“你小子干嘛停下? 快上马!”

    白三刀不由得一惊,他抬起头来,看到酒楼周围都有形迹可疑的汉子围了过来,

    心里顿时感到不妙。

    “退回……”

    他还没来得及警告他人,几个冒烟的铁疙瘩甩了过来。

    “通!通!”

    马棚周围硝烟弥漫,马棚中马匹嘶鸣,马棚顶部哗啦啦,离开塌了下来。

    酒楼周围的人,包括酒楼之中,所有的人先是一愣,随后返身就跑,奔的不是远离酒楼的方向,就是隐蔽的角落。

    刺客们根本不看轰炸的结果,他们甩出去了三轮震天雷,这才冲了上去。

    “进去查看,一个不留!”

    王威怒声喝道,率领军士们,团团围住了酒楼门口。

    “啊!”

    猛然,一个人站了起来,反身就向酒楼里逃去。原来是王府的一个卫士,侥幸逃过一劫,看到对方上前清查,不得已逃离。

    “噗”的一声,一柄短斧自后飞出,重重砸入逃跑的卫士后背,鲜血迸溅,卫士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一名军士上前,连刺几下,了无声息

    “哎呀! 各位兄弟,别杀我,要多少银子都给!”

    白三刀满脸是血,被提了起来。他腿上几处血肉模糊,却没有伤到要害。

    “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王威丝毫不为所动,狠狠一刀,扎入了白三刀的心窝。

    “搜! 仔细点,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王威在白三刀的尸身上摸索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发现,心里不由得一沉。

    难道说,这些家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胡……兄弟,救……救我!”

    张洪躺在血泊里边,左手被炸断,腹部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哥哥,你忘恩负义,卖主求荣,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兄弟我救不了你啊!”

    胡宝眼眶一热,手里的短刀竟然刺不下去。

    “兄……弟,哥哥……的家人,就……交给你……了!”

    张洪难以自抑,眼中流出泪来。

    “哥哥,家人自有兄弟照顾,你一路走好!”

    胡宝狠下心来,一刀划破了张洪的咽喉,两行热泪,抑制不住,落在了张洪的脸上。

    “大哥,这有个盒子!”

    一个军士上来,手里拿着一个解开的包袱,里面装着一个木盒。

    王威打开木盒,里面正是状纸、奏章和几件金银玉器。

    他打开状纸和奏章,确认无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那个狗贼呢?”

    “回大哥,胡宝处置了张洪,张维被炸得不成样子,已经死了!”

    “每人再补上几刀,不能留一个活口!”

    王威一面吩咐,一面拿起火折子,点燃了状纸和奏章。

    直到状纸和奏章变成了灰烬,他才放下了心来。

    “人证物证都无,看你还告个屁! 等回去了,有你狗日好看的!”

    王威看了看趴在街上、角落等处不敢抬头的百姓,向周围聚集回来的军士低声喝道。

    “尸体全部带上,上马离开!”

    一行人打马绝尘而去,许久,渡口上的人们才纷纷爬起,又若无其事地开始了自己的日常。

    酒楼老板哭丧着脸,难道被炸毁的马棚前,眼睛忽然一亮,喜上眉梢。

    原来,地上放着几锭银子,足以抵挡他马棚的损失。

    “让开,让开,发生了什么事情?”

    袭击发生了小半个时辰,风陵渡巡检司的官军才姗姗来迟。他们看着一地的鲜血,都是目瞪口呆。

    这些盗贼如此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也不知道是哪一路盗匪所为?

第29章 强抢

    二月时分,吹面不寒杨柳风,关中平原,官道之上,百姓来去自如,熙熙攘攘,一片太平景象。

    秦军北上,入卫京师,但李自成闯营在潼关遭受重创,几乎全军覆没,早已逃入了深山之中,销声匿迹。河南张献忠、罗汝才又被朝廷招安,陕西之地,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没有了盗贼流寇,百姓心中安稳,官道上人来人往,即便有大队的骑士缓缓经过,百姓也只是看上几眼,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西安城东南三十里,一队七八百人的骑士队伍缓缓向前,马上的骑士尽管都是百姓打扮,但人人身上透露出来的彪悍之气,无不显示着,这些都是军人。

    两匹骏马从西北绝尘而来,他们在骑阵前勒住马匹,身形矫健,奇术精湛,显然都是常年骑马之人。

    “董把总,赵把总已经潜入了城中,西安城门大开,城中并无多少军士把守。”

    马上骑士抱拳说道,一身便装的董士元马上点了点头。

    “兄弟们分成五队,直接冲进城去。记住,到了城门前再动手!”

    城门口有赵应贵的人接应,即便有瓮城,董士元也并不担心。

    军令很快下达,队伍很快分成五队,前后隔开一段距离,开始向西安城东城门而去。

    “大人,我们只有800骑兵,加上潜入城中的200兄弟,也只有千人。西安城再不济也有几千官军,是不是要慎重些?”

    郑二的话,让董士元冷冷一笑。

    “凭着兄弟们的火铳和震天雷,即便西安城有一万守军,咱们也不怕! 谁要是不长眼,不要怪老子大开杀戒!”

    董士元眼神狰狞。风陵渡杀了白三刀和张洪等人,销毁了证据,更是让他恶从胆边生。

    即便是郡主派人通风报信,也不能动摇早已计划好的方案,那就是抢了秦王府,让王泰、让军中不再有缺银子的烦恼。

    “大人,郡主对公子有情,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仁不义?”

    郑二低声说道,心里面始终是忐忑不安。

    “秦王府的银子,是秦王的,并不是郡主的! 再说了,公子又没有说要娶了郡主,何来不仁不义?即便是郡主嫁给了公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好作为郡主的嫁妆!”

    董士元振振有词,他是一军主将,事到临头,他可不会打退堂鼓。

    郑二还要说话,董士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谁再蛊惑军心,军法从事!”

    王泰交待的事情,他想方设法,也要完成,要不然,岂不是让王泰瞧不起,这人,他可丢不起!

    郑二赶紧闭上了嘴巴。乡兵军法严苛,军士只能服从和执行,他可不敢触犯。

    董士元摆了摆手,郑二赶紧带着车队,率先向前而去。

    西安东城门外,人进人出,排起了几条长龙。两排官军懒懒散散,盘查着进城的百姓,看能不能捞点油水,完全不顾速度的缓慢。

    孙传庭离开,仿佛也带走了陕西官吏的精气神,这些官军胥吏又恢复了往日的欺上瞒下,欺压百姓的本能,而且变得更加贪婪蛮横。

    “滚! 狗日的,穷得叮当响,一个子也捞不着!”

    打发走一个卖菜的小贩,高三虎又拽过一个百姓的包袱,用手捏了捏,感觉没有东西,直接扔在了地上,百姓赶紧捡了起来,逃也似地离开。

    “你,干什么的,包袱里是什么,拿来检查!”

    看到郑二等人牵着马,又有几十辆大车,高三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郑二正想掏出一块碎银子,

    肩上的包袱却已经被抢了过去。

    “军爷,小人是去城中买粮食的。听说“孙记粮店”的粮食价钱便宜,小人想多买些。”

    郑二递上了碎银子,高三虎却看都不看,他捏了捏郑二的包袱,里面几个大银锭,让他怦然心动。

    猝不及防之下,郑二脸上狠狠被抽了两下,手上的碎银都掉到了地上。

    紧接着,高三虎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这是流寇的奸细,把他抓起来,交给衙门处置!”

    郑二气的脸色铁青,想要上前抢回包袱,却被一旁的牛三拦住。

    “军爷,小人不是流寇,小人是正经的买卖人,放小人进去吧!”

    牛三拉着郑二,向围上来的官兵满脸赔笑,不断作揖赔礼。高三虎得了银子,再也不计较,他挥了挥手,一众官军这才各自走开。

    高山虎从包袱里拿出银锭,揣入自己怀里。三个50两的大银锭,足足150两,今天可是发财了。

    牛三和郑二牵着马,乔装打扮的军士们赶着大车,滚滚向前。

    “这些猪狗不如的狗官,老子一会要干掉他!”

    “郑二哥,你差点误了大事! 万一被官军发现车上装的东西,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怕个鸟!就这些怂货,一通震天雷,这城门就在咱们手里了!”

    二人说着说着,已经进了瓮城,走入了城门洞里面。几十辆大车,稀稀拉拉中间隔着人群,瓮城和外城门洞口都有。

    “站住! 你这袋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到了里面的第二个城门洞,查看的官兵眼睛尖亮,他指着大车上的袋子,大声询问起来。

    “军爷,这里面都是卖草,不信你自己看!”

    牛三满脸赔笑,官军上前,手直接伸向了大车最下面的袋子。

    “动手!”

    郑二一声怒喝,伸手摸出腰间的短刀,狠狠一下,刺入了官军的后腰。

    牛三和大车周围的军士们不再犹豫,纷纷摸出了腰间的震天雷,点燃了导火索,扔了出去。

    “通!通!”

    爆炸声此起彼伏,整个城门洞子硝烟弥漫,百姓纷纷逃窜,两座城门口都是慌乱的人群,一地的狼藉。

    “投弹!”

    郑二大声呐喊,自己点燃了一颗震天雷,向着城墙上扔了上去。

    一部分军士守住城门洞,另一部分则是顺着马墙,向着城墙上而去。他们一路上前,边前进边砸着震天雷,中间毫不停留。

    猝不及防,城墙上的官军被炸的人仰马翻,到处都是惨叫之声。有些官军躲在城墙后面准备反击,这个时候,有官军指着城墙外面,惊恐地喊了起来。

    “流寇……骑兵!”

    官军们心惊胆战,他们从垛墙后面向着东城外看去,尘烟滚滚,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惊心动魄,不知有多少骑兵纵马而来,阳光下面,他们脸上的狰狞显而易见。

    “逃啊!”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率先撒腿就逃,无数的官军在后跟随,顺着城墙,向着南北两面逃去。

    “赶紧移开大车,让大军入城!”

    官军不战而逃,郑二目瞪口呆。只是砸了两轮震天雷,死伤的可能也就十来人,无论是城上城下,所有的官军都逃了。

    孙传庭和洪承畴带秦兵北上,地方官军腐朽不堪,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董士元带领着大队骑兵,旋风一样冲入了东门。郑二带300军士守住城门,董士元则是带来其余骑兵继续向前

    ,直奔秦王府的大门。

    “炸门!”

    城门口的爆炸声响起的时候,赵应贵也第一时间下达了指令。

    几个重叠的炸药包堆了上去,军士们点燃了导火索,赶紧跑开。

    “轰!”

    巨大的爆炸声惊天动地,秦王府的大门被炸了个大洞,足可以容一人穿过。

    军士们刚进大门,几支羽箭迎面射到,立即有几人被射翻。

    “投弹!”

    赵应贵怒吼着下了军令。震天雷纷纷被扔了出去,引起一片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快逃啊……流寇杀过进来了……”

    几十颗震天雷扔了出去,不管有没有伤人,秦王府里硝烟弥漫,烟尘滚滚,一阵鬼哭狼嚎。

    下人、官员、卫士,各色人等,他们惊慌逃窜,跌倒、摔倒者不计其数,震天雷的爆炸声,军士们的杀敌声,更是引起了人们的慌乱。

    “走,带我去找秦王,否则,立刻砍了你们的狗头!”

    “不要杀我,马上去!马上去!”

    正殿之中,正在饮酒作乐的朱存极,听到外面的爆炸声和惊叫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快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存极脸色煞白。难道说,事情败露,王泰造反,带人杀进来了?

    “回……大王,是流……寇杀进王府了!”

    卫士出去不久,很快回来,跌跌撞撞,满脸都是惊惶。

    “流寇!”

    朱存极呆若木鸡。一旦落入了流寇手中,他的小命难保。

    “这可咋办?快去密室!”

    朱存极腿脚发软,踉踉跄跄,刚走到正殿门口,几名俘虏的卫士在军士们的威吓下,和从里面跑出来的朱存极,被碰了个正着。

    “别杀我! 你们要什么,随便拿,只要饶我一条狗命!”

    朱存极“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满脸都是泪水。

    “快点告诉我,银库在哪里,否则,马上送你去见阎王!”

    赵应贵黑巾蒙面,眼中的凶狠和狰狞,让朱存极心惊肉跳,大声喊了起来。

    “别杀我,我说!我说! 我带你去!”

    打开王府银库的大门,看到那如山一样堆积的金银,所有的军士,都是瞪大了眼睛。

    这山一样的财富,他们毕生未见!

    “还愣着干什么,装车!”

    赵应贵强制压下自己心头的激动。这一次,可是发了财了。不但将士们的犒赏都有,连抚恤都全了。

    看来王泰的决策,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朱存极头抵地面,瑟瑟发抖,尽管心如刀割,始终不敢发出一声。

    丢掉了银子,还可以再捞回来,要是小命都没了,那可真就玩完了。

    外面的吵杂声传来,朱妙婉想要出去查看,却被侍女秋雨紧紧拦住。

    让她奇怪的是,那些流寇只是封锁了她的住处,却并无一人冲进来,更无一人进来抢劫。

    他们,难道真的是流寇?

    不过,这个时候,抢劫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她更担心的,却是千里之外的王泰的安全。

    也不知道,王魁的消息,传到了他的手中没有? 他到底能不能逃过一劫?

    早知道,自己就痛下杀手,直接杀了那两个证人,毁了证据,一了百了!

    自己为他牵肠挂肚,他对自己是否有一丝感激? 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第30章 论罪

    崇祯十二年三月十八,京师、紫禁城、平台。

    南地或许已经春暖花开,百花争艳,但是这北地的阳春三月,仅是吹面不寒杨柳风,再加上随着春季天气干燥,漠北的沙尘滚滚而来,闹得北京城乌烟瘴气,以至于游人连出行的兴趣都没有。

    一场春雨不期而至,喧嚣多日的沙尘终于无影无踪。不过,春雨虽然驱走了空中的沙尘,却扫不去人心头的雾霾,甚至是满腔的愤怒和担忧。

    崇祯站在平台上,背手而立,看着亭外蒙蒙的细雨,脸色难看至极,似乎要渗出水来。

    司礼秉笔太监王承恩站在一旁,恭恭敬敬,面色凄苦,不发一言。

    清军入塞,朝野震惊,清兵一路南下,烧杀抢掠,持续达半年之久,官军非溃即败,两大野战主力宣大军和关宁军各自被击溃,宣大军连主帅卢象升都战败身亡。

    孙传庭率部入卫京师,没有打出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将领们甚至不敢正面迎敌,一味尾随追踪,坐误战机,无能之至,令人扼腕叹息。

    清兵深入2000余里,破城70余座,涉及顺天府、保定府、河间府、真定府、兖州府等等,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令人实在心寒。

    难道说,大明朝养士数百年,满朝煌煌士大夫,天下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可用?

    良久,崇祯转过头来,走到御案旁坐下,拿起案上的奏折看了片刻,放下奏折,一声叹息。

    这是几日前,京师解严后,兵科都给事中张缙彦所上之书,他认为法不可纵,要求朝廷惩处相关失责官员:

    第一,墙之岭入口之案,有罪者为总督吴阿衡、总兵吴国俊,蓟镇总监邓希诏等;

    第二,青山口续入之案,有罪者为顺天巡抚陈祖苞、总兵陈利余国成、分监孙茂林等;

    第三,残破城邑之案,有罪者为宣大总督卢象升、关宁军总监高起潜、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杨国柱、山西总兵虎大威、保定巡抚张其平等、山东巡抚颜继祖、山东总兵倪宠等;

    第四,逗留观望之案,有罪者为首辅督察刘宇亮、剿援总督孙传庭、关宁军总监高起潜、剿援总兵祖宽、宣大军副总兵李重镇等。

    第五,饱掠出口之案,有罪者为首辅督察刘宇亮、剿援总督孙传庭、宣大总督陈新甲、关宁军总监高起潜、保定总兵刘光祚、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杨国柱等。

    言官们认为身为兵部尚书的杨嗣昌罪责难逃,给事中李希沆、御史王志举纷纷弹劾杨嗣昌误国误君,要求按照失事先例,对杨嗣昌予以处死的惩处。崇祯大怒之下,把李希沆贬官,王治举革职,引起朝野纷纷,一片喧哗。

    “国家大事,都败在了这些腐儒身上!”

    崇祯冷冷哼了一声,眉头紧锁。

    他应臣子们所奏,要求杨嗣昌主持失事诸臣罪状的查核,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崇祯头也不回,淡淡问了一句。

    “杨卿,阁臣们有决议了吗?”

    “回陛下,已经有了。”

    杨嗣昌小心翼翼,把奏折递了上去。

    应皇帝旨意,他会同兵科追究墙路入口、青山续入、残破城邑、逗留观望、饱掠出口五案做了调查和斟酌。想起君王看了奏折,必会勃然大怒,他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

    “总督孙传庭接受残局,难有所建

    树;宣大总督陈新甲,始则宣大兵全归于卢象升,继则半属孙传庭,难有战绩;督察刘宇亮,未成师以出,未终局而归,行间得失本难苛求;总督卢象升,丁忧之人,勤王之事,捐躯以报,不宜追责……”

    崇祯冷冷一笑,抬起头来,看着杨嗣昌。

    “杨卿,天下都认为是你和高起潜陷卢象升于不义,你怎么反而替他进言?你难道不怕这天下悠悠之口吗?”

    杨嗣昌额头冒汗,肃拜道:“陛下,臣和卢督师,一主张野战,一主张固守,只是作战方式上的不同,都有为国排忧之心,唇亡齿寒,祸福相依。况且,卢督师已杀身成仁,陛下不宜追责。请陛下慎思。”

    “卢象升,你实在是太……”

    崇祯摇了摇头,眼神中有许迷惘。

    “振对卢象升期望太高,原以为他可以……”

    他转过头去,看着亭外的细语,似乎自言自语。

    “负气分兵、误信分兵、获鹿苦撑八日,未发一兵一卒,巨鹿本可撤出,非要杀身成仁,说什么“大丈夫岂可对刀笔之吏乎”。他一死百了,落了个千古留名,留下一地鸡毛,却让朕来收拾。”

    崇祯自言自语,杨嗣昌心惊肉跳,赶紧上前一步,开口劝道:

    “陛下,奏折还有追责人员,陛下宜早做定夺。”

    崇祯转过头来,点点头,收拾一下心情,继续看了下来。

    “剿援总兵祖宽,违期不进,难逃**;宣大副总兵李重镇,弃卢象升而逃,应以重处;顺天巡抚陈祖苞、保定巡抚张其平、山东巡抚颜继祖等,坐视不救……”

    “这些个佞臣!”

    崇祯脸色铁青,“啪”地一声把奏折摔在了桌子上。

    “杨卿,此次东虏大军劫掠四方,大概的损失,出来了没有?”

    “回陛下,三月初九,东虏大军从青山口出关,退回辽东。是役,清军入关半年,深入二千里,攻占三州、五十五县,二关;我总督二人壮烈殉国、守备以上将吏战死百余人;损失人口达四十万余、黄金万余两、白银百万余两。其它损失无可计量。”

    杨嗣昌暗暗庆幸。他错估敌情,以为清军要攻打山东重镇德州,调山东巡抚颜继祖率标军前去驻守,以至于济南城兵力空虚。要不是王泰率秦兵援救,光是失陷藩封,他就难逃群臣悠悠之口了。

    至于王泰是受高起潜节制还是孙传庭派遣,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杨卿,以朕看来,此次东虏入塞,失责官员可按四案处理。”

    想到清军入塞的损失之大,羞辱之深,崇祯怒火中烧,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守边失机、残破城邑、失亡主帅、纵敌出塞,以这四案处理相干罪责官员。蓟镇总监邓希诏、分监孙茂林,顺天巡抚陈祖苞、保定巡抚张其平、蓟镇总兵吴国俊、陈国威、山东总兵倪宠、援剿总兵祖宽、宣大副总兵李重镇,以及副将以下至州县官,一共三十五人,死罪难逃。其余相干人员,削职贬官,不得使一人漏网!”

    杨嗣昌胆战心惊,一次处死这么多大臣武将,可见皇帝已经是雷霆之怒。

    杨嗣昌和王承恩对了个眼色,王承恩心知肚明,赶紧上前,低声说道:

    “陛下,皇后即将临盆,此大喜之兆,还是要稍宽刑法,以附天和。”

    崇祯摆了摆手,脸色决然,对王承恩的话语

    不以为然。

    “祖宗传下来的江山都不能保住,要这么多儿孙,又有何用处?”

    王承恩再也不敢言语,赶紧退到一旁。

    “官军暮气太深,将骄卒弱,难以言战;打仗没有赏银,官军便会临阵脱逃;官员各自为战,勾心斗角,只为敝帚自珍,保存实力,如此一盘散沙,怎能上阵杀敌?”

    崇祯脸色通红,心头狂跳,厉声喝了起来。

    “王承恩,磨墨,朕要亲笔御书,惩治这些国之蛀虫!”

    崇祯书写片刻,直到额头长汗,这才放下了御笔。

    “王承恩,你带锦衣卫前去,亲自去城外宣旨,捉拿一干人等,不得有半点差漏!”

    王承恩赶紧上前,手捧圣旨而去。杨嗣昌看到那上面长长的追责名单,栗然心惊。

    这只怕是崇祯朝以来,因罪责难逃,惩处大臣最为严厉的一次了。

    “杨卿,该来的都来了吗?”

    崇祯看着眼前脸上阴晴不定的杨嗣昌,轻声问道。

    “陛下,新任的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蓟辽总督洪承畴,还有新任的保定、山东、河南总督孙传庭,还有关宁军总监高起潜,都在城外候旨。”

    崇祯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

    “你去城外宣旨,让洪承畴和高起潜进城面圣。召淮扬道参议郑二阳一同进宫,朕要询问练兵措饷之事。”

    看杨嗣昌脸色犹豫,崇祯不由得一愣。

    “杨卿,你可有要事?”

    杨嗣昌赶紧肃拜道:“陛下,高起潜统率秦兵和关宁溃兵,在济南城大战东虏大军,歼敌万余,光鞑子首级就割了上千级……”

    崇祯点了点头道:“此事朕已知晓,朕不是已经宣高起潜进宫面圣了吗?记得把鞑子首级一起带入城中,叫有司人等甄别。”

    杨嗣昌点头道:“陛下,高起潜递给兵部的公文说,秦兵骁勇善战,团练总兵王泰更是年少英雄,是个了不起的俊才。陛下爱才心切,要不要宣他进宫?”

    “王泰,团练总兵,咸阳守备,朕知道他,高起潜力荐,说他有练兵统兵之才,朕正要加以重用。”

    果然,一提到王泰和济南城战,此次清军入塞,大明官军唯一的亮点,崇祯脸色马上红润了起来。

    “宣高起潜、宋学朱、王泰和一干守城将领进城,朕也看一下,这个王泰是不是名副其实。”

    杨嗣昌赶紧应旨。于公于私,他都应该提拔一下王泰,更不用说,皇帝的近臣高起潜在背后使力。

    “陛下,孙传庭也在城外,要不要宣他进宫面圣?”

    杨嗣昌硬着头皮说道。孙传庭接替卢象升入卫京师,却没有什么大的战果,恐怕皇帝心中,已经十分不满。

    “黄花店斩首7级、香河斩首3级、遵化6级、太平寨51级,关口31级,共88级!”

    果然,崇祯的脸色阴沉了起来。

    “十万大军,战绩不如八千秦兵之甚,善战之名,怕是沽名钓誉。同样的秦兵,在高起潜手下勇猛果敢,在他孙传庭手下……”

    杨嗣昌看皇帝面色阴沉,再也不敢言语,轻轻退了下去。

    此次清军入塞,烧杀抢掠,大明损失惨重,他这个身负国防重任的兵部尚书,难辞其咎。这个时候,他还是低调些,以免引火烧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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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匹夫介绍:
优柔寡断、刚愎自用的天子?心思各异、不作不死的朝臣;嗷嗷待哺、水深火热的百姓!流寇还是义军,英雄或是雷锋?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敌不过功名富贵;国破君死,禁锢了春秋大义。奋起一击,只为让汉民族的疲惫有个歇脚处;家国情怀,只为了多救几个炎黄子孙、汉家黎庶。大明匹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匹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匹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