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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湖猫     极品权贵txt下载     极品权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5章 领带寄心意

    陈明远哑然而笑:“幸亏你没有当上领导,否则得寒了多少于部的心肝

    叶晴雪反唇相讥:“幸亏领导没有提拔你,否则得误了多少人民的福祉。

    说归说,但任谁都清楚,以宁立忠稳若泰山的地位,再过不久,陈明远大约就要外放出去主政一方了,到那时候,就是天高海阔任鸟飞了。

    陈明远笑道:“你大老远从欧洲回来,不会就是为了诅咒我吧。”

    “自作多情,谁懒得理你”

    叶晴雪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继续埋头调试酒水。

    她调酒,纯粹就是一种休闲放松的方式,就好比有人喜欢茶道、下棋、写毛笔字。

    陈明远早已习惯了和她的说话方式,虽然每次见面都要斗斗嘴,却是挺有意思的,“对了,你最近的生意怎么样?听柳婷说,上星期你和她家合资开办的报关公司正式开张了。”

    “也就那样,赚点小钱罢了。”叶晴雪头也不抬,语气柔缓了一些。

    陈明远打趣道:“如果你赚的是小钱,全国近十亿的老百姓连低保户都算不上喽。”

    事实确实如此。

    这一年多的时间,叶晴雪一直都很忙碌,时常奔波于欧洲和岭南省,当然,她目前的事业重点已经慢慢转移到了华东地区。

    自从盛世资本以投资省南高速公路为代价,换取了省委一系列的优惠政策,叶晴雪的华裕集团在东江省也渐渐站稳了脚跟,除了省城商业圈的那些土地,在丽山市、在甬城,叶晴雪的商业版图都覆盖到了,特别是沐佳音借着帮柳婷拆穿那名骗子军官,仗着这人情,她撮合了叶晴雪和柳传志建立了商业上的合作,目前初步在甬城的进出口市场占据了一席之地。

    看着她举手投足间流露的于练气质,陈明远瞥了眼她的玉容,下意识地道:“赚钱虽然重要,但终归不是生活的全部,有时候别太拼了,这段时间,你好像又瘦了……”

    叶晴雪的动作一滞,脸色陡然有些不自在,呢喃道:“是、是吗……”

    陈明远一本正经的点头。

    叶晴雪的嘴角不经意绽放出一丝笑颜,在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扣人心弦、丽质夺目,隐约还有几分甜腻。

    不过陈明远随后又补了句:“这样下去,都快成名副其实的白骨精了。”

    叶晴雪自然不明白后世的白骨精,是白领、骨于和精英的代名词,听到这句,好不容易才消融了一些的容颜,转瞬再次冰霜密布,把杯子往吧台上砰的一放,惊得周围的酒保和宾客都投来了注目礼。

    叶晴雪恨得牙直痒痒的,这冤家,非得惹自己不高兴才满意,顺着自己说两句能死啊,按捺住心头的愠怒,一双美目瞪着他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明远苦笑不迭,正想解释白骨精的涵义,穆桃桃端着菜盘子走了过来,一荤一素一碗饭,虽然菜色很简单,但胜在精巧别致。

    陈明远嗅了嗅撩人胃口的香气,笑问道:“你自己做的?”

    穆桃桃腼腆地点头,迟疑了下,细声细气道:“都是沐小姐教的,说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让我有机会烧给你吃。”

    陈明远怔了下,心里拂过一阵暖流。

    这女子,仿佛能把任何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叶晴雪把他的温和笑意看在眼里,眉睫扑扇了两下,似乎漫不经心道:“真要是挂念人家,就给人家打电话好了,催她早点回来。”

    陈明远只是一笑,“我们不过是单纯的革命友谊,没你想得那么龌蹉。”

    叶晴雪哼哼两声,板着脸,手上的动作却有些心神不宁了,也不知道在想

    随后,她把调好的酒水放在晶莹玉润的鼻尖嗅了嗅,又抿了一小口,柳眉微蹙,不满意地摇头,就直接倒进了水槽,在用布擦拭台面的时候,见陈明远在那吃得津津有味,踌躇片刻,先寻了个由头把穆桃桃支开,然后趁着没人注意,从吧台底下拿出一个购物袋放在了上边。

    “什么东西?”

    陈明远放下筷子,拿出来一看,却是好几条领带,风格各异,但皆是质地不凡、价值不菲的高档奢侈品。

    叶晴雪低着头继续擦拭台面,刻意用平淡的口吻道:“我这次去法国预订货品,就顺手拿了几件样品来……现在用不着了,闲着也是闲着,便宜你好了

    “这么好啊。”陈明远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几条领带,“别说,对我来说还正是急缺品。”

    叶晴雪见到他满意的神色,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又数落道:“你也是,好歹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了,成天跟着领导出入各种大场合,连基本的打理都不会,每次穿来穿去就那么两条领带,看着就让人闹心。”

    陈明远怔了下,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就两条领带?”

    叶晴雪的双颊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我随便乱猜的。”受不了他的目光,她脸带薄嗔道:“给你东西还那么多话,不要就还我,我直接拿去扔了

    陈明远躲开她探来的手,笑道:“就随口问问,我还是挺中意的,谢了。

    叶晴雪嘀咕了两声,就消停了。

    谁知这时尹庆宁正巧走了进来,陈明远看到他,招呼道:“庆宁,来得正好,便宜你了,这次领带大赠送,喜欢哪条就拿去。”

    “这么好啊,我正缺领带想买呢。”

    尹庆宁屁颠颠的凑了上来,正想挑两条回去,叶晴雪急得赶紧阻扰道:“不行不能给你”

    陈明远和尹庆宁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弄得双双错愕,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因、因为……”叶晴雪再没有半点在商场上冷静犀利的气场,芳心犹如小鹿乱撞,含糊道:“因为你长得太黑了,这些领带的款式不太适合你,你要是想要,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几条。”

    尹庆宁很纳闷很无辜地瞅瞅陈明远,指着自己白净的脸,问道:“我很黑吗?”

    “哎呀,随你们的便了,懒得搭理你们。”

    叶晴雪恼羞成怒,把抹布一丢,直接掉头走人,留下陈明远、尹庆宁以及几个酒保面面相觑。

    “可能是最近的工作压力有点大吧……”

    陈明远笑着把领带重新收好。

    尹庆宁也没再要领带,坐到旁边,道:“哥,事情都差不多办妥了,天宏地产的那些产业,我们公司把最核心的那部分基本都收购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子。”

    陈明远点点头,继续吃饭,这早在他的预料之内了。

    文锦华、贾奎的关系破裂,以及垮台,让文锦华留在钱塘的事业基本面临覆灭,陈明远也不客气,让张倚天去接收了一些优良合法的产业,通过接下来的整合,想必公司的实力又将迎来飞速的提升。

    尹庆宁又跟他汇报了些公司的发展规划,见他兴趣不高,犹豫了下,道:“哥,我姐前不久跟家里联系了……”

    陈明远拿筷子的手一顿,继续夹菜,淡淡道:“她还好吧?”

    “她说是不错,好像还做出了一些事业。”

    尹庆宁留心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说是在那里的一家华人电视台当高层主管。”

    陈明远默然。

    过去了一年多,他对当初的事情早已释怀了,偶尔也会打听一些情况,据说郑明睿带着她返回美国的家族以后,她受到了家族的栽培,开始一步步的接手家族产业,现在看来,应该是在传媒行业打基础吧。

    尹庆宁捕捉到他貌似如释重负的表情,心里有些感动,虽然陈明远一直都是谈笑风生、平静自若的态度,但他知道,陈明远还是在意他姐姐的,只是选择深埋在心低罢了。

    有这份情义,不管姐姐和陈哥未来会是怎么样的结果,也不枉她和他相爱过一场了。

    尹庆宁没再多说,推过去一张信封,低声道:“这是我姐从网上传来的照片,在加州海滩上照的,给我大伯二老看看安心,我多冲洗了一张。”

    然后他就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陈明远沉默了一会,缓缓拿起信封,本想拆开来看,不过还是放弃了。

    相见不如怀念,还是不看了吧。

    他随手把信封扔进了放领带的购物袋,正要继续招呼侍应收拾餐盘,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了一声:“咦?是你呀,这么巧。”

    陈明远转头一看,走来一个短平头,却是刚才下课路上碰见的温商叶建文

    “你也是这会所的会员?”叶建文主动伸出了手。

    陈明远和他握了握,解释道:“朋友开的,偶尔来放松一下。”

    “不止是放松吧,我看着都快当成是家了。”叶建文瞟了眼餐盘,笑道:“看样子,你和这会所的老板很熟了?”

    “算是吧。”陈明远敷衍了句,反问道:“你呢?”

    叶建文笑道:“我是第一次来,来见一见这的老板。”

    陈明远心里一动,正想询问他和叶晴雪是什么关系,吧台里骤然传来了冷清的声音。

    “是哪位贵客要找我?”

    叶晴雪再次换上了那身职业女装,踩着高跟鞋款款走来,只是当看到陈明远身边的人,杏眸登时圆睁,脚步生生的停住了,脱口道:“建文……”

    叶建文也惊喜地站起身,展颜道:“姐”

    陈明远左右看看,摸了摸鼻子,貌似又要上演一出姐弟情深的戏码。

    〖

第266章 化缘

    桃源会所的茶室内。

    待穿着旗袍的服务生斟完了茶水,叶晴雪就让人退了出去,然后抬抬手,道:“正宗的雨前龙井,尝尝吧。”

    叶建文端起瓷杯喝了口,又看看四周心旷神怡的景色,赞叹道:“姐,你真是厉害,竟然办了这么棒的会所,肯定是日进斗金吧。”

    叶晴雪浅浅一笑,自顾抿着茶水。

    叶建文察觉到彼此有些隔阂,便问道:“姐,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叶晴雪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强颜欢笑道:“也就这样了,每天忙工作,起床睡觉脑子里想的都是赚钱的事。”

    “我就知道姐你肯定行的”叶建文朗声笑道:“我之前听说你在岭南商业圈子就小有名气了,还兼任了法国华侨理事会的副会长,看情况,在东江省的生意也是风生水起了,怕是再过两年,华东商圈里,你的大名就要传开了。

    叶晴雪只是一笑,似乎并不想在这点上多谈,转口道:“你和妈还好吗?

    叶建文笑道:“都挺好的,就是妈时常记挂你,很多次都念叨着想见见你,这次听说你在钱塘,本来想亲自上来的,不过最近的生意比较忙,实在走不开,就先托我来看看,让你有空回去看看。”

    叶晴雪鼻子有些发酸,吸了吸气,低声道:“你告诉妈,我很好,让她也保重身子,回头等有空闲了,我会去看她的。”

    叶建文迟疑了下,小心翼翼道:“另外,爸他也挺想……”

    “别跟我提这个人”

    叶晴雪立刻满面寒霜,目光格外的凌厉

    叶建文看到姐姐眼中浓郁的愤恨,吓得缩了下脖子,却还是壮着胆子道:“姐,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当年爸他也是有苦衷的,现在大家不都熬过来了嘛,你犯不着继续……”

    “没听懂我的话是不是?我让你别再提这个人了”

    叶晴雪的脸色决然无比,斩钉截铁道:“建文,你如果还想认我这个姐,以后就别在我面前提到这个人”

    叶建文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了一声长叹。

    叶晴雪的心神似乎乱了,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摆手道:“忙了一天,我也有些累了,我让人给你安排了酒店,你去早点去休息吧,等下回你再来,姐再带你在钱塘好好转一转,另外我再置办些东西给你和妈,回头都带上。”

    说完,她拿起包就想离开。

    “姐,你能不能先不要这样……我还有正事跟你谈呢。”

    叶建文赶忙起身,好不容易才把她劝住,叹了息,道:“我就直说了吧,这趟来省城,上课只是顺道,主要是想借这机会,打听打听省里的情况。”

    叶晴雪的柳眉一簇,敏感地道:“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叶建文点点头,苦着脸道:“还是去年秋天的那件事,武林广场的一把火,烧掉了一大批的皮鞋,也烧掉了皮革业的招牌,现在温海那边,皮制品都没人敢做了,工厂停工的停工、转型的转型、倒闭的倒闭,机器赔本贱卖还没人敢要,别提有多惨了。”

    “那些原先的客户,也没人再愿意收我们温海产的皮鞋了,签单基本都退了回来,我早上在钱塘的商业街上逛了一圈,嘿,有几家皮鞋店竟然在门口打出招牌,说本店绝无温海皮鞋,看情形,温海皮鞋简直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街头老鼠”

    叶晴雪的脸色渐渐凝重。

    去年武林广场烧劣质皮鞋的时候,她正巧在岭南,得知情况以后,当时也没多想,顶多是认为省里接下来要敦促企业整顿什么的,却是没料到后续的影响竟然这么深远。

    “总之,温海皮革业算是彻底崩溃了,未来想恢复元气都不太容易,最快也得三年五载。”叶建文虽然年轻,但谈到生意却是有板有眼的,“最关键的是,省里对皮革业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除了要求整顿,根本没有半点扶持政策,连省委书记都发话了,伪劣不止,整顿不停,现在温海那的官老爷紧张得要命,隔三差五去视察检验,咱们家的皮革厂前天就被关停了。”

    叶晴雪追问道:“你们生产的皮鞋也出现严重质量问题了?”

    叶建文就有些尴尬,难为情道:“姐,你是知道爸那个人的做派,为了能多赚钱,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压缩成本。”

    叶晴雪语塞,旋即忿忿道:“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趁着这场变故,活该长点记性,什么不好于,于这种缺德的勾当”

    叶建文不好接茬,无奈道:“姐,事情已经出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办法,否则再这样下去,咱们家就该垮了。”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妈这段日子也没睡好觉过,银行天天催款,说再不及时还款,就要收厂子了……”

    叶晴雪诧异道:“妈是搞服装生意的,这事跟她什么关系?”

    叶建文硬着头皮道:“妈把公司的钱拿去给爸补窟窿了……”

    砰

    叶晴雪气得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恼怒道:“这老头子到底想于什么,自己遭了报应,还要把妈也拖累下来,他怎么总这么自私啊”

    叶建文只能由着她发火。

    叶晴雪又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冷冷道:“说吧,还缺多少?

    叶建文心下大定,她就知道这姐姐是嘴硬心软,快速核计了一下,道:“刨除原料货款、银行利息,差不多还要八百万才能熬过现在的困境。”

    “需要这么多?”

    叶晴雪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冷笑道:“我虽然都没回去过,但家里的那些底子还是清楚的,就那间皮革厂的效益,现在妈把钱都给了那老头子,还不够他补窟窿的?”

    叶建文心下大汗,这老姐果然不是盖的,难怪能闯出这么大的事业。

    叶晴雪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如果你还有事想瞒我,那就别怪我这当姐姐的不留情面了,即便最后破产了,都别再来找我”

    叶建文像泄了气的皮球,摊手道:“算了,我就直说了吧,姐,也不是我想坑你的钱,我们都知道你有今天不容易,赚得也是血汗钱,妈之前不让我来找你,就是不想给你多添麻烦,要不是真的快揭不开锅了,打死我都不会来跟你化这缘。”

    “这其实是爸的主意,不瞒你说,爸已经打算放弃搞皮革了,在寻找新项目,正巧最近市里的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在搞股份改造、准备上市,他想趁机会赚一把,不过一来缺钱,二来缺关系,因为这件事是省里牵头在搞的,所以⊥我来省城探探路子,顺便来找你借一些……”

    “这老头子还真是想钱想疯了,这种生意也敢沾手,也不怕噎死他”

    叶晴雪嘴上不留半点情面,不过看到弟弟祈求的目光,心里不禁一软,沉吟半响,从皮包里取出支票薄,用钢笔快速画了一下,撕下来递过去道:“这里是五百万,应付这次的危机绰绰有余了,至于认购什么国企的股票,这不是他玩得起的,我也不会帮。”

    叶建文略有失望,但了解姐姐说一不二的脾气,接过支票就不再多说了。

    待把人送走以后,叶晴雪又坐了许久,一直坐到了夜深,望着早已凉透了的茶水怔怔发呆。

    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门推开,走进来的却是陈明远。

    “你还没走?”叶晴雪赶紧收拾了下情绪,强作镇定。

    陈明远察觉到她容貌间的疲倦,道:“晚上没什么事情,就留下来泡了个澡,看到这里的灯还亮着,就来看看。”

    迟疑了下,他问道:“你没事吧?”

    叶晴雪飞快摇头,淡淡道:“没事,就是有些累,回去睡一觉就好。”

    她想起了什么,道:“刚才看你和我弟弟在说话,你们认识?”

    “算不上,就是白天在大学里上课刚好碰过一面。”陈明远笑了笑,“之前我都没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

    叶晴雪没好气道:“我有没有弟弟,用不着特意跟你交代清楚吧。”

    陈明远没吭声,实则心如明镜。

    当初在丽山市夜宿的那一晚,尹夏源曾经听叶晴雪倾诉过,得知叶晴雪很小的时候就被家庭强行送出了国,一个小女孩在国外无依无靠的艰难过活,可以想象该吃了多少辛酸苦楚,这些苦楚不止是生活上的,更多的,还是心理的创伤,那种举目无亲的孤寥感想必会很沉痛吧

    大概也就是因为童年时候的这些不幸,以及独自打拼经历过的艰辛,才让她养成了独立坚毅的性格,也不愿和人过于的亲近,更别说袒露自己的内心世界了,她的冷漠,大概只是伪装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

    想到这里,陈明远想起了自己前世颠沛流离的过往,不由对这貌若坚强的女子产生了一丝怜惜……

    叶晴雪被他瞧得心虚,拿起挎包就要离去,不过走到门口,犹豫了下,回身道:“喂,我下去喝酒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陈明远笑道:“你调的,我就喝。”

    “想得美”

    叶晴雪板着脸冷哼一声,玉容间的冷霜却消弭了许多。

    〖

第267章 不懂规矩

    翌日下午,商务谈判的课程结束以后,陈明远正准备离开,一位相貌娇媚的少妇叫住了他:“小陈,刚才我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咱们三组以后每周日上午九点到十二点进行学术讨论,回头我会联系范教授,让他派一些高年级的硕士生和博士生来指望,你有没有意见?”

    依照各自跟的导师,nh分了几个学习研究小组,每个小组选出一个组长,根据校方的建议,定时组织学习和讨论,做一些学术报告、专题学习,由小组长组织,联系导师的检查和督导。

    这位少妇就是三组的组长,陈明远记得叫李秋来,貌似是市电信公司的一个主管。

    陈明远暗暗犯嘀咕,不过是在职研究生罢了,何必搞得像全日制研究生那么的正规。

    正想找个说辞推了,李秋来又提议道:“另外,你晚上没什么事吧,咱们组今晚约好了聚餐。”眼看陈明远表现得有些不乐意,她便规劝道:“小陈,我看你才工作没几年吧,能考进东江大学的nha证明你还是很有理论水平的,李姐年长你几岁,总算比你多经历了些社会和世故,说句直接的话,你如果只想着混文凭方便接下来的升职提于,肯定是远远不够的,还得趁机会多认识些人扩大交际圈,这对你日后的帮助绝对远超想象”

    “再说了,大家能聚在一块也是缘分,一顿饭总费不了你多少时间吧?”

    陈明远虽然挺不以为然的,但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如果自己再拂了她的面子,以后相处也难免有隔阂,就点头答应了。

    李秋来显得很活跃,旋即就征询大家的意见去哪里聚餐。

    三组有五名学员,三男两女,除了陈明远这个名牌高校的毕业生,还有一位王姓的中年男子更是出自北大,八十年代的北大毕业生,含金量可想而知,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不过,这位北大高材生似乎没混好,现在只是在钱塘市辖区的一家中型国企当副厂长,看样子还没多少实权,否则也不必来混文凭了。

    尽管如此,这个副处级于部也成了所有学员景仰的对象,满口的王厂长在叫唤着,有些讨好的意思。

    在王厂长的提议下,几人来到了东江大学附近的一家酒店,进了包厢,李秋来笑吟吟道:“这顿我请,都别客气,不过可别宰大户,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千不到,吃穷了我,下半月就难过了。”

    几人哄然一笑,王厂长摆手道:“这么客气于啥,既然酒店是我选的,自然也得我来埋单,反正我的收入还不错。”

    李秋来的笑容僵了一下,陈明远也暗暗叹息,难怪这王厂长一直郁郁不得志了,工作了半辈子,棱角是磨平了,但还是难掩那股天之骄子的傲气,连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懂,李秋来张罗了半天,无非是想借这顿饭拉拢人心,树立她组长的威信,他王厂长凑什么热闹。

    趁着上菜的间隙,几个人互相攀谈起来,其实都是在互相打听工作单位。

    都是学生,但和上大学时的光景却截然不同,普通大学生还没受到太多世俗风气的浸淫,思想较为单纯,基本没什么等级观念,大家的关系如何,全看是否意气相投。

    但在座的都是被社会熏陶过的人精了,工作单位、职务和背景的区别,将直接成为重要的交友因素

    五名学员,无疑王厂长的地位最高,其次是李秋来,虽然她的工作只能算马马虎虎,不过似乎婆家有些门路,跑来念nha大概是准备升职或者转岗位吧,另两名学员的工作单位也还不错,不过都参加工作没多久,无权无势的普通职工。

    “对了,小陈,你是在什么单位上班呀,老是神出鬼没的,时不时还得请请假,看来工作挺忙的嘛,最少应该是个小部门的主管吧。”

    李秋来用开玩笑的口吻打听陈明远的情况。

    “什么主管,无非是在机关里给领导跑腿端茶送报纸,和你和王厂长相比,半点技术含量都没。”

    陈明远随口敷衍了几句,不是故意揣着身份不坦白,只是自己是来学校混文凭的,没必要搅进这些利益网里。

    果然,众人的态度都有了些耐人寻味的变化,王厂长有了卖弄的口实,拍着陈明远的肩膀道:“老弟,我用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在机关里混啊,最讲究多办事少说话,凡事都听领导的,领导让你往东,前面就是太平洋你都得游过去,听大哥一句,不要有牢骚,好好伺候好领导了,没准领导哪天一高兴,你就有机会被提拔上来了,你还年轻,机会还有很多”

    “正好在我市里有一些熟人,找个机会,带出来大家认识认识,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只要跟把关系做好了,保证你们后面受益无穷”

    李秋来等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要知道,他们来读nha除了镀金以外,更迫切的还想通过这条途径认识一些达官贵人,为自己以后的进步增添成功系数。

    王厂长夸下了海口,下面自然是一帮人抢着敬酒巴结,至于给领导端茶送报纸的陈大秘书,基本被当成了隐形人。

    陈明远反而乐得清闲,坐在角落里自顾埋头吃菜,在两年经历了那么多的高层权力博弈,他早已锻炼得心如止水、宠辱不惊,至于这些人情势利,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正想找个借口先离开,当服务生推开房门上菜的那一刻,王厂长不经意看到走廊上路过两个人,脸色当即大怔,刚才的豪气于云转眼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敬畏,连李秋来捧到嘴边的酒杯都没理会,连忙起身道:“夏处长”

    陈明远往走廊上瞥了眼,却见一个中年人正腆着大肚腩走过,侧目略一端详,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来不及多想,陈明远赫然见到在夏处长的身边,还有一个短平头,竟是叶晴雪的弟弟叶建文。

    当他还在观察两人的时候,王厂长早已疾步走了过去,站在夏处长的跟前,弓着身子,谄笑道:“夏处长,您也来这吃饭呐。”

    夏处长斜睨了他两眼,不冷不热道:“原来是王厂长,今天有空来市里?

    王厂长陪着笑道:“我来东江大学上nhal课程,下了课,请几位同学来这吃饭。”

    他瞥了眼后面的叶建文,请示道:“夏处长,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来里面坐一会,顺便给您汇报汇报工作。”

    王厂长是副处级,眼前的夏处长不过是正处级,但问题是他只是个地方小国企负责人,而这位夏处长却是省国资委企业改革处的处长,权柄颇大,自己这些国企头头平常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此时碰到,要是不抓紧机会拉近关系,那真是人头猪脑了

    最关键的是,王厂长的企业效益近几年不大好,据说今年很有能要被改革重组,到时候自己的生杀大权差不多都在夏处长的手上了

    夏处长却连眼皮都没眨过,嗯嗯哼哼道:“酒就免了,最近肝不舒服。”

    忽的,夏处长的目光扫到了李秋来,见这妇人生得丰腴动人,心里顿时就意动了,以至于没留意到坐在角落里的陈明远。

    叶建文也宴请了夏处长,生怕好事被王厂长搅和了,忙道:“夏处长,我知道您的用餐喜好,特地让厨房把菜做得清淡一些,像桂花酒、小米酒之类的,也不会太上头,正适合您呢。”

    夏处长眼珠子一转,背负着双手,慢吞吞道:“凡事有先来后到的礼数,我一开始答应了来赴小叶你的酒席,理当是该优先的,不过呢……”

    叶建文的心眼一悬,这些官条子一说‘不过,,就是行不通的意思了

    果然,夏处长虚情假意地道:“不过最近的大环境比较特殊,你也清楚,你提的那件事现在很不好办,省里头的领导都盯着了,为了公平起见,大家还是需要避避嫌才好啊。”

    “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们确实有实力,我们还是会重点考虑你们的申请,你就回去慢慢等消息吧。”

    “夏处长,我真没别的意思,纯粹是想和您多沟通一下,还请一定赏个脸。”叶建文不甘心的恳求道,心里别提有多窝火了。

    这夏处长虽然级别不高,但掌握的职权恰好是自己最迫切的,费了好大的功夫打点,才能把人请出来,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不懂规矩的王厂长

    其实他清楚,夏处长是借机会敲一敲自己,再多捞一些好处来

    陈明远之前在燕京有听说过,“事难办,话难听”的待遇,但看如今的场面,在地方上何尝不是有类似的翻版呢。

    夏处长不耐烦了,拉下脸道:“哎呀,你这人可真是顽固,我都说秉公办理了,早知你这个样子,我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王厂长也帮腔道:“小兄弟,你想办事情,那就走正规渠道,不要老想着走旁门左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这不是故意想连累夏处长犯错误嘛。”

    叶建文怒火中烧,只能咬牙憋着,又被这么多双眼睛,觉得格外的屈辱。

    〖

第268章 丢脸丢到家了

    就在叶建文心灰意赖之际,陈明远起身走到门口,笑道:“既然夏处长有约,建文,你就别让他作难了,这顿饭我陪你去吃。”

    叶建文看到他,不由怔了怔。

    王厂长没料到这两人竟然认识,旋即又心生埋怨,心道这小子也太不识时务了,瞎掺和什么劲呐,这不明摆是让领导下不了台面嘛

    再则,陈明远是他带来的,万一因此惹得夏处长不高兴了,迁怒向自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陈,你和他认识啊。”王厂长冷下脸,很不客气地道:“你也是,你朋友不懂规矩,你怎么也有样学样,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情,你搅合什么?”

    夏处长皱紧了眉头,怫然不悦,自从被提拔到省国资委的处长,他到哪里不是被人左右簇拥的,如今不过是摆点架子,还敢给自己脸色瞧

    这个小叶,自己不懂事,朋友也一个德行,看来这笔买卖是不想做了,也罢,自己还不屑于他那点蝇头小利

    正想翻脸走人,他的目光停在陈明远脸上两秒,忽然愣在了那,隐隐有些眼熟。

    由于上课的缘故,陈明远戴了一只黑框眼镜,气质显得斯文儒雅了一些,但这不代表他的脾气就会软了,语带讥讽道:“王厂长,你说我们不懂规矩,那你自己呢?”

    王厂长噎了下,好不尴尬,不过既然都撕破脸了,他也懒得再留面子,此时维护领导的面子是头等大事

    “听你的口气,是打算教育我和夏处长怎么做人做事吗?我告诉你,就冲你这样的性格,就没有哪个领导会喜欢你,连起码的觉悟都没有”

    王厂长扯高了嗓门,李秋来等人想打圆场,不过顾忌到双方‘悬殊,的背景身份,还是选择作壁上观了。

    陈明远反唇相讥道:“依王厂长的意思,就是得学得像你这样不分是非、一味的谄媚讨好,才能得到领导赏识咯?”

    王厂长被嘲讽得满面通红,没想到这家伙还挺伶牙俐齿的。

    叶建文是个明事理的人,感念他的仗义执言,也没埋怨他坏事情的意思,就是担心闹得不可开交,偷偷拉了下陈明远的袖子,示意他算了。

    这条门路没了就没了,再找就是了,再不行就去求老姐,没必要再这么低三下四的。

    “你看看自己什么态度,说你两句还不服气了?把你的单位报出来,回头我直接找你们领导反应去”王厂长冷冷一晒,道:“难怪只能给领导拎包端茶送报纸,活该你于一辈子”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夏处长一听见拎包端茶送报纸,忽然猛打了个激灵

    我的姥姥哟

    难怪看着眼熟了,原来是宁书记的秘书

    他在省政府混得时间也不长,对这位大秘书的事迹却早有耳闻,别看年纪轻、资历浅,但宁书记对人家可器重得很呢,在省委省委政府里,除了那几个常委大佬,还没几个敢不给他的面子,连副省长方涛和交通厅的王建生都得对人家礼让五分,就足以看出这位省委一号秘书的通天本事了

    甚至有传闻,康茂辉、刘来德等曾经不可一世的省城权贵,也先后栽在了他的手里

    这样的大煞星,自己竟然差点看走眼了,要是真被人家记恨上,这刚戴上不久的帽子,十之**得飞了,没准还得被请去纪委吃挂面呢

    这边,王厂长却还像怨妇似的骂咧不停:“和你这种人同一组,我都觉得丢脸,看来还得向校方反应一下,你这样的人留不得……”

    “留你个头”

    夏处长再忍不下去了,火苗猛的燃烧起来,这王八蛋竟然敢这么骂陈秘书,这不是想把自己一块往火坑里拖嘛

    王厂长错愕半响,吃吃艾艾道:“夏处长,您这是……”

    “没听懂我的话嘛,你还在留在这于什么”夏处长劈头盖脸地训丨斥道:“看看你,哪里还有半点国家于部的样子,竟然像个泼妇似的在公众场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还辱骂威胁别人,你简直就是我们国企系统的耻辱我都觉得丢脸”

    王厂长被这似曾相识的话给骂懵了头,李秋来等人也是膛目结舌,想不通这夏处长抽的哪门子风啊,别人好心帮你撑面子,怎么还反过来恶言相向。

    夏处长却还没骂够,当务之急,是取得陈大秘书的谅解,为此就是把王厂长卖了也在所不惜,就怕卖得还不够彻底了,“就冲你今天的表现,你就不适合再担任一个国家企业的领导人了,难怪下面时常反应你们厂子的管理落后、效率底下,看来问题就出在了这里,依我看啊,回头我必须向国资委的几位主任反应一下情况了,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吧。”

    犹如一盆盆冷水从头浇下,让王厂长全身寒意直冒,从头凉到脚,没想到夏处长竟然连半点情面都没,立马就判了自己‘死刑,

    听这意思,和当场免职几无区别啊

    “夏、夏处长,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王厂长魂不守舍地嚅嗫道,如果可以,他甚至有冲动跪下来抱住夏处长的大腿哀嚎求饶

    不过,夏处长却没给他抱大腿的心情,绷着脸道:“怎么?你没做错,难道还是我错了?”

    王厂长张口结舌:“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不用说了”

    夏处长大手一挥,沉声道:“自己回去先作检讨,别让我把话讲得太明白

    王厂长张了张嘴,忽然似有所觉,转头看到李秋来等人怜悯的目光,心脏尖锐的疼痛,仅仅几分钟之前,自己还享受着这帮人的吹捧巴结,转眼就被人踩在了脚下,遭受到他们的冷眼奚落。

    但这到底是为什么?

    正在王厂长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夏处长转过身,像换脸谱似的,毕恭毕敬道:“陈秘书,让您见笑了,是我管理无方,还请见谅啊。”

    王厂长、李秋来以及叶建文等人都瞪圆了眼珠子,脑筋一时间转不过来了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戏啊

    但看到夏处长微微弓着身子,脸上货真价实的谄媚笑意,以及饱含畏怯和敬畏的眼神,让王厂长等人察觉到自己先前犯了一个难以弥补的过错

    陈明远心想这些官条子跟墙头草没什么两样,都只知道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眼看夏处长摆出了求饶姿态,依然冷哼了一声,淡淡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夏处长如遭雷击,浑身寒毛炸立,顿时把肠子都悔青了。

    自己刚才摆得哪门子的臭架子,这下好了,真把这位大秘书给惹恼了。

    他当然明白陈明远没权力直接动他的官帽子,但问题是人家手里掌控的隐形权力实在是非同小可,估计连手都不用动,只需要放出一点风声,或者跟副省长方涛打个招呼,保证会有一帮人跳出来群起围攻,要知道,垂涎自己这位置的人可不少

    陈明远懒得理会他哀求的目光,就想直接离去。

    “陈秘书,还请您务必给一次机会……”夏处长急得就想拦住陈明远,但又醒悟得停下来,无奈之下,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叶建文。

    叶建文大为解气,还真想直接甩脸走人,但一想到家里的麻烦事,还是决定做这个顺水人情。

    虽然他还不清楚陈明远的具体来头,但看夏处长在他眼里连根葱都不是,再加上‘陈秘书,的称谓,想来应该是某位省委大领导的秘书了

    没想到老姐竟然结交到了如此不凡的朋友,早知道昨天就直接说了,何必枉费这么多周折

    “陈哥。”叶建文打圆场道:“不知者无罪,夏处长也是一时糊涂,就没必要再节外生枝了吧。”

    陈明远多看了眼叶建文,心说这小子倒是够能屈能伸的,为了利益,吃点小亏也不计较。

    这一点,倒是和自己对温商的印象如出一辙,想到叶晴雪时时以赚钱为己任的性格,看来这对姐弟的基因果真是相差无几。

    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是叶晴雪的弟弟,陈明远总不能再驳情面,缓和了口气,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夏处长心花怒放,赶紧又一个劲的做检讨和保证,最后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有缘在这碰到,陈秘书和叶经理又认识,不如这次就由我来做东,移步去喝点水酒。”

    这时候,他早忘了自己肝脏不好的事了:不能喝,是跟别人但跟陈大秘书喝,那就是‘酒遇贵人香,千杯犹嫌少,

    叶建文生怕陈明远再反悔,揽着他就向预订好的包间走去。

    王厂长还想再凑上去,夏处长瞪了一眼道:“王厂长,你还有事吗?”

    王厂长的脸立时一阵红一阵白,摆手道:“没有,没有”

    夏处长看都懒得多看他,殷勤无比的延请着陈明远进了包间。

    王厂长恨恨地跺了一脚,掩面羞愧而去,李秋来几人面面相觑,却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

第269章 国企上市事件

    进了包间,夏处长和叶建文请陈明远坐了上首,一番谦让,各自坐定。

    待酒菜上齐以后,夏处长捧杯朝陈明远两人先后于了一杯,以表达歉疚。

    陈明远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夏处长都做到这份上了,自己再抓着不放,就是自己的问题了,碰完以后就一杯喝于,也让夏处长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地

    席间酒过三巡,众人比较熟络了,叶建文才逐渐把话引入正题,道:“对了,夏处长,我听说咱们温海市的温钢有限公司即将要股份改造,准备上市了

    陈明远的眉头拧了下,原来这小子最近挖空心思在省城找寻门路,竟是为了这件事。

    旋即,他的脑海闪过了一些温钢有限公司的相关信息。

    温钢有限公司,是一家以钢铁为主业的大型国有企业,隶属于省钢铁集团,总部设在温海市,堪称华东地区首屈一指的钢铁工业企业,钢量产能庞大,几乎支持了大半个东江省的钢材需求,总资产高达一百亿

    随着东江省经济的迅速腾飞,基建项目的大批量上马,近几年,温钢公司的效益可谓是节节攀升,地位也愈发的重要,历来是省委领导关于国企发展计划的核心之一

    至于温钢公司即将要股份改造、准备上市,陈明远却是没听闻过,但看夏处长和叶建文的对话,似乎又不像是空穴来风。

    夏处长过来赴宴,就知道叶建文会问及此事,本来是想打个马虎眼,不过碍于陈明远的面子,还是透露了一些口风:“相关的方案,国资委那里还在磋商中,具体该怎么操作,还得看省委的意向,不是我这里可以定夺的。”

    看叶建文有些失望,他又补了句:“不过国家正在鼓励优质国有资产的重组和上市,宁书记上任以来,也很支持国企的改革创新,鉴于温钢公司的现状以及发展势头,还是很有希望作为这轮国企改革的试点企业,别忘了,国企上市的一大初衷,就是希望更多的民营资本参与进来,既可以提升国企的竞争力,又可以提过国民的收益,而且温海市的民营资本一向都很活跃,我个人肯定是希望有实力的私人资金参与进来,大家一起把盘子做大了。”

    虽然没有直接表态,但已经表明他会在职权范围里帮叶建文斡旋了。

    叶建文心里大喜,看来温钢公司准备上市的消息是千真万确了

    事实上,温钢公司要上市的消息,在温海市早已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了,现如今,温海市的不少财阀都对这项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蠢蠢欲动的想抢先分一杯羹,像叶建文的家庭,由于皮革业败落,不得不寻求新的发展渠道,而入股温钢公司,无疑是个很不错的项目。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顶着国资委的牌头、又有证市场点石成金的魔力,叶建文坚信倚靠这块跳板,自家肯定能够很快的恢复元气。

    叶家在省城没有什么门路,两眼一抹黑,不得已,叶建文和父亲商议了一番以后,决定由他先来探探路,顺便找姐姐施以援手,解决目前的危机。

    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还不如陈明远的一个眼色管用。

    叶建文端起酒杯,笑道:“那这件事,还请夏处长您多指点、多提醒、多关怀了。”

    夏处长笑着抬起酒杯喝了口。

    叶建文把第二杯倒满了,这次直接站起身,相当的诚恳,“陈哥,这次也多谢你了。”

    陈明远摆了摆手,不过对叶晴雪的这弟弟多留了些心,他见过的富家子弟太多了,那些历经磨砺的倒还好,大部分人或多或少总有些傲气,叶建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止能屈能伸、还如此的世故练达,就由不得人不侧目了。

    也不知道这是温商惯有的特点,还是他们叶家的基因,只要能赚钱,什么委屈都能咽得下。

    随后,他又想到了温海钢铁公司,如果真要准备上市,那如此事关重大的项目肯定要拿到常委会上探讨,但目前为止,他根本不曾听宁立忠提及过只言片语,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不过,夏处长在场,陈明远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就打算明天再去打听一下详细情况,再转告叶晴雪提醒下她这弟弟,千万不要为了看似美妙的利益,误入歧途了。

    饭宴结束以后,陈明远婉拒了夏处长的护送,让他先自己坐车回去以后,就和叶建文向停车场走去。

    看到叶建文用遥控锁启动了那辆奔驰车,陈明远笑道:“家里的情况都那么紧张了,还开这么好的车。”

    叶建文的脸一红,挠头讪笑道:“没办法,我要是不开这车,怕是连那位夏处长的面都见不到。”

    这大男孩的脸色透露着坦诚:“或许你会觉得我在打肿脸充胖子,但如果我打扮得跟农民企业家那样,估计没几个人会愿意搭理,我爸一直教我,就是挨饿受冻,排场绝对不能少,否则我们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陈明远点点头,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往往很多市井百姓,看到富人们穿金戴银,大多会嘲讽他们是暴发户心态,无非是想卖弄炫耀,但真正到了一定的地位,很多事情往往由不得人。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像叶建文,如果他这次是骑自行车去找夏处长,怕是连门槛都进不去,就直接被保安轰走了。

    再比如出席某些宴会,如果你穿着背心裤衩和拖鞋过去,那就意味着失礼于人,被人非议是小,以后遭人排挤冷遇、导致生意受挫,那都是致命的因素

    他就曾经听说过一则真实的故事,一个富豪倾家荡产,只留下一辆保时捷跑车,他就直接开车去找了一个货物供应商,采购了一批货物,并要求延缓结账,然后又开车去寻找商家,一家家的推销,这些人看到他衣着光鲜奢华、还开着进口名车,以为他还是身价不菲的富豪,纷纷签下了订单,几个月之后,那位富豪成功的东山再起。

    虽然这故事有些夸张,但无疑诠释了一门经商学问:伪装出来的体面也是一大本钱

    如果换做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去跑业务,又有几个人会相信?

    由此,陈明远也愈发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的,虽然也很爱财,但至少很坦诚,“你遇到这么大的麻烦,于嘛不找你姐帮忙?”

    叶建文叹了口气:“我姐她也不容易,我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她呢。”

    他迟疑了下,道:“比起她经历过的,我算是很幸运了,不瞒你说,我们家都欠了我姐太多。”

    陈明远陡然发觉叶晴雪的家庭问题,比自己先前设想的更加恶劣。

    不愿多说这沉重的话题,叶建文道:“陈哥,你住哪里,我送你吧。”

    陈明远摇摇头:“不用,我住的离这很近。”

    叶建文还要再坚持,手机忽然作响,拿起接通之后,脸色登时大变:“那现在怎么样了?好……我连夜赶回去”

    见他焦急的挂了电话,陈明远问道:“家里出事了?”

    叶建文神色凝重道:“我妈高血压病又犯了,在公司昏倒被送进医院,我得马上赶回去。”

    陈明远道:“那赶紧的。”想了下,又道:“最好跟你姐说一声。”

    叶建文点点头,直接上车发动了引擎,在夜幕下,一路绝尘而去。

    第二天一早,陈明远就得知叶晴雪连夜动身离开了钱塘,想来应该是赶赴温海市看望病倒的母亲了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叶晴雪和家人的隔阂,自己不方便多介入,惟独希望借着这次家庭的变故,化解彼此深埋心里的芥蒂吧,就像当初自己和家族共同经历过的风波。

    不容多想,收拾了下材料,他就跟着宁立忠去参加省全体扩大会议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宁立忠主政东江省五年来的最后一场大型会议了。

    会议过程波澜不惊,轮到宁立忠的时候,他强调了要严格执行中央未来五年的经济发展纲要,又重申了改造国有资产、发展进出口经济和建设社会主义新型农村三项改革政策。

    发言结束,满堂的掌声经久不息。

    虽然不清楚其中有多少是表面形式,也不管宁立忠的执政期内有多少争议,但这一届的省委,注定将在东江省的发展里程添上浓重的一笔。

    会议圆满落幕以后,宁立忠返回办公室,却没有步入里间,站在门口沉默半响,感叹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陈明远微笑道:“罗马也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您已经奠定了基础,剩下的,交给后来者跟进吧。”

    宁立忠笑着点头,沉吟了下,道:“另外,你尽快安排一下,我想再下去走一走。”

    “好”陈明远满口答应,请示道:“您心里有大概的计划吗?”

    宁立忠想了想,低声道:“这五年来,基本都走了一圈,接下来就去温海市吧。”

    〖

第270章 飞蛾扑火

    温海,东江省第三大城市,位于省东南部,濒临东海,典型的沿海港口城市。

    不过,温海的资源相当匮乏,之所以能引起世人的关注,还是因为这里的私营经济相当发达。

    改革之前,温海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穷山恶水,空气里充满了贫穷与饥荒,但在全面开放后,温海的私营经济发展的速度令人侧目,在没动用国家多少资源和政策扶持的情况下,经济指数急速攀升,至于温海商人,被广泛称为东方的犹太人

    这些温商遍布世界各地,他们精明、圆滑、敢冒险、会吃苦,逐渐在世界经济舞台上声名鹊起,有海外媒体声称,温海人敏锐的经商嗅觉,让他们在商机把握上总是能先行一步。

    宁立忠莅临温海市以后,在市委主要领导的陪同下,陆续走访了温海的各大企业和社区。

    其中,宁立忠重点考察了刚遭过重创的皮革行业,虽然那些企业负责人大多谨言慎行的,但陈明远看得出来,他们对宁立忠很是抵触,毕竟就是这位省委书记,一把火烧毁了整个温海皮革业的招牌。

    宁立忠也没多说什么,指导了一些整顿和改良措施以后,就返回了酒店。

    “走访了两天,对这座城市有什么感观?”

    把人都打发走以后,宁立忠坐在沙发上静静品茗,随口问了一句。

    陈明远想了一下,简明扼要道:“让我想起了一句老话,穷山恶水多刁民

    宁立忠哑然而笑:“说说看。”

    “也不是说这里的民风不好,只是通过这两天的观察,这座城市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这里的人,对于金钱的执着远超想象,为了赚到钱,什么都敢尝试。”

    说着,陈明远想起了在一户人家走访的经历。

    一家四口人,丈夫出去拉货,妻子和两个孩子挤在狭窄残破的民房,每天从早到晚,机械般的用手工制作服装标牌,当时宁立忠问做一个标牌可以得到多少,那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妇人回答说是一分。

    起初陈明远还以为他们是贫困户,为了生计才出卖廉价劳动力,谁知后来村支书用很轻松的口吻说他们家的存款至少有十几万了,据说攒足二十万,就要去承包商场。

    听到这句话,包括陈明远在内的省委官员纷纷咂舌。

    “差不多说到点子上了。”

    宁立忠放下茶杯,缓缓道:“你应该听说过温海模式吧,温海人为了赚钱,吃苦耐劳的特点称得上是首屈一指,当年这里就是穷乡僻壤,资源少、耕地少、基础设施差,但就是这么一穷二白的地方,走出来一大批的东方犹太人,概括起来,就是穷则思变。”

    陈明远点点头,和范云习提过的小狗经济大致相同。

    “不过这种模式,也存在不少问题,像那些伪劣皮鞋就是一个例子。”宁立忠叹息道:“人啊,**一旦不加以节制和疏导,往往就容易走极端,很多温海人急功近利,制造伪劣产品,去欺骗市场赚取暴利,结果就是失去市场,如果政府再不加强市场调控,规范市场行为,恐怕到最后,温海人的全民创业就有可能转变为全民失业咯。”

    陈明远默然以对,宁立忠大概早已深知温海经济的隐患,所以才痛下决心焚毁了那些皮鞋,希望借这契机,让温海人走向重塑形象的道路,“但是,怕是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要知道,这里的百姓当初发迹之前,几乎没尝过国家的半点政策好处,全靠自己一手打拼起来的,连机场都是他们民间集资新建的。”宁立忠点出了关键:“因为这些因素,这里的人民,对政府本身就充斥着一股不信任,他们只相信两样,一个是他们自己,另一个就是金钱,至于公权力,如果可以用来赚钱,怕是他们也会感兴趣。”

    忽然,他意味深长道:“知道我为什么在任以来,很少触及关于温海的问题吗?”

    陈明远知道,却不能说。

    公权力的缺失,私人资本的贪婪,想必已经让温海蕴含了太多太深的黑暗利益,这些黑暗利益早已根深蒂固,远不是颁布几项改革就可以一劳永逸的。

    宁立忠大约是顾忌冒然介入,不仅与事无补,还可能受到反噬,才把问题搁置在那里。

    旋即,就听宁立忠悠悠叹了息,道:“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有些问题,只能交由继任者去于了,希望以后这里的情况能有所改善。”

    笃笃笃

    门被敲响,陈明远走过去从猫眼向外望,是一名穿红制服的女服务员。

    陈明远拉开门,问道:“有事?”

    女服务员四下看了看,然后极快地从兜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陈明远,结结巴巴道:“是、是别人托我、托我给您的。”

    陈明远扫了眼她的胸牌,就接了过来,女服务员马上快步离去。

    陈明远拿着信回了套房客厅,打开信,扫了眼,不出所料,是一封举报信

    宁立忠颔首道:“说什么的?”

    陈明远快速浏览了下,道:“是举报温钢公司的高层贪污**的,罗列了几项罪证,举报人不详。”

    说着,他把信函递了过去。

    宁立忠看了几眼,就放到一边,揉着太阳穴,道:“你直接转给监察厅核实督办。”

    陈明远微微诧异,沉吟了下,道:“传言说温钢公司要股份改造、准备上市”

    宁立忠摆了摆手,长叹道:“温钢公司的水很深啊。”神色间闪过几分凝重。

    刹那间,陈明远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没来得及深思,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看了眼号码,跟宁立忠知会了声,就出去接电话了,传来了一个娇俏悦耳的女声,“喂,陈秘书吗,我是何丽。”

    夜幕降临,街灯高悬、车流如织。一块块闪烁地霓虹,一栋栋如同繁星点点的高楼,勾勒出温海市繁华的夜景。

    陈明远的视线从落地窗上收回来,看着面前穿着一袭香槟色吊带裙的何丽,杏眼含春、俏脸挂笑,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肩头,脖颈上戴着一条精致的钻石项链,越发的妩媚动人。

    陈明远就是一笑:“当初你离开金陵,也没有回钱塘,连王建生他们都不知道你的下落,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何丽咯咯娇笑道:“怕是以为我又得罪了哪路神仙,被人捆进麻袋里抛尸大海了吧。”

    陈明远笑了笑,没接茬。

    何丽叹了口气,道:“上次在金陵吃了那么大的亏,我感觉身体和精神都挺累的,索性先回老家休养了。”

    “原来你也是温海人。”陈明远打趣道:“我早该想到了,你为了赚钱敢那么的铤而走险,倒是挺符合温商的标准。”

    “什么温商啊,别取笑我了。”何丽轻笑道:“真正的温商,最低的标准也得有上亿的资产,我顶多算是个小虾米罢了。”

    这时房门推开,服务员先后端上来鲍参翅肚等菜肴,随后又送来一瓶8年的拉菲,何丽就道:“尽管敞开来吃,虽然最近手头紧张,但请你吃顿饭的小钱还是有的。”

    陈明远道:“酒就不喝了,晚上可能还有事情。”

    何丽也不勉强,让服务生再拿一杯苏打水来,自己斟了一杯红酒,咂了一大口。

    陈明远问道:“最近压力挺大的?”

    何丽的双颊生出两团红霞,拖着腮帮苦笑道:“有点,没办法,为了生计奔波,总是不容易的。”又问道:“你这趟陪同宁书记来视察,什么时候回去

    陈明远夹了两口菜,道:“预定的行程是后天就走,你有事?”

    何丽沉默了下,低声道:“有传闻说,温钢公司准备要上市了?”

    陈明远手上的动作一停。

    何丽连忙摆手笑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要套机密,不过这事早已经在温海穿得街知巷闻了,我一个朋友正有意向,我就想探听下省里的口风,再考虑要不要搭一股。”

    陈明远笑道:“那你算是问错人了,这些事,我知道的消息,怕是还没你的灵通。”

    何丽点点头,没有再追问,苦笑道:“其实很多人都看不清楚这局面,明明上市的消息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连温钢公司的领导都默认了,省委省政府却一直秘而不宣,挠得人心里直痒痒。”

    “最让人费解的,温钢公司当初是季明堂一手扶持起来的,可他却连丁点的表态都没。”

    陈明远笑道:“这么大的产业要上市,肯定不是几日之功,前期的资产评估、股份改造、发行申报,每样都得经过相关机构的反复论证和商议,还得过了省委以及国务/院的关卡,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国家的官僚作风。”

    “以温钢公司的实力,如果上市的话,前景应该会很不错,如果情况真的属实,你可以考虑买一些原始股做投资,不敢保证你能一夜暴富,不过好歹能当个富家婆。”

    何丽端起酒杯,朝他晃了晃,展颜道:“承你吉言了,但如果真有什么内部消息,还请陈秘书务必要关照下小女子。”

    “一定。”

    陈明远笑了笑,抿了口酸涩的水。

    下楼以后,何丽就邀请陈明远再去她家里坐一坐,陈明远自然是推辞了,目送她上车离去,脸色寸寸的冷了下来。

    这个何丽,太过自作聪明了,岂不知飞蛾扑火,最后只能是自取灭亡的结果。

    〖

第271章 温海一家人(上)

    陈明远没有回酒店,而是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然后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市附属医院,来到住院部的门口,叶建文早已在此恭候了。

    “陈哥”

    叶建文迎了上来,挠头苦笑道:“你这次过来,我没来得及给你接风洗尘,还让你亲自走一趟,脸都臊得慌。”

    “用不着见外,你有你的事情要忙,我刚好今晚没事,就顺道来看看。”陈明远径直问道:“你妈的情况好些了吧?”

    叶建文忙不迭点头,“好多了,医生说是最近太疲劳,精神压力又大,才会弄得血糖偏低,这两天休息了下,大致已经恢复了。”

    他指了指楼上,笑道:“关键还是我姐回来了,我妈特开心,这两天一直在笑呢。”

    陈明远问道:“现在方便上去吧?”

    “方便方便,我姐也在。”

    叶建文连忙在前带路,领着他乘电梯直抵楼上的高级病房,在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门口轻轻一敲,听到回应,才推了门。

    “妈,姐,看我把谁领来了。”

    随着叶建文一声招呼,陈明远走进了于净通亮的病房,就见病床上,正躺着一位妇人,略微偏瘦、相貌端正,皮肤有些皱痕,惟独双目很有神,流露出几分坚毅之色。

    看到这双眼睛,陈明远忍不住看向了正坐在床边的叶晴雪,见到她那双明若繁星的杏仁眼,直觉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突然见到陈明远,叶晴雪微微一怔,却是没料到他会找到这里来。

    “这位是……”

    叶晴雪没来得及出声,病床上的叶母就满脸困惑地问道。

    陈明远上前一步,彬彬有礼道:“您好,阿姨,我叫陈明远,是叶总在省城的朋友,这次刚好来温海出差,听说您身子抱恙,所以来看望一下,没打扰到您休息吧?”

    叶母错愕了下,立刻热情地道:“喔……不打扰,一点都不打扰,快请坐,阿文,赶紧给陈先生搬张椅子来。”

    叶建文答应一声,赶紧把椅子搬到床前。

    陈明远坐下后,笑道:“阿姨,您身子好点了吧?”

    “瞧我,就是头晕了一下,害得你们几个人为我操心的,还特地跑这一趟,真是对不住了。”

    叶母歉然一笑,虽然言谈举止不怎么端庄斯文,却透着一股朴实和真诚。

    来之前,陈明远对叶晴雪的家庭做过一些了解,也得知了叶母的一些信息

    叶母名叫蔡金华,是温海一个小有名气的服装商人,和绝大部分的温商一样,都是从寒微草根起家,据说上世纪八十年代,蔡金华最初是在街头摆摊售卖纽扣,就是靠着那一枚枚小纽扣的利润,经过二十年如一日的辛勤打拼,逐渐创立起一家效益不俗的服装公司,从她双鬓依稀的斑白可以看出,这妇人饱经了不少风霜和艰辛,以至于四十多岁的年纪,却显示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苍老

    由于母亲的原因,对这种坚韧耐劳的女强人,陈明远潜意识里就有一种好感,所以在寒暄之间,那股尊敬却是发自肺腑。

    寒暄了两句,蔡金华向女儿责备道:“阿雪,你也是,朋友来了温海,你总该好好招待一下,结果反倒让人家主动来拜会,多失礼呀。”

    叶晴雪没辩驳,余光瞄了下陈明远,神情有那么一丝动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摆着冷面,轻声道:“你今晚不用忙么?”

    “工作差不多结束了,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陈明远把礼品袋子放到床头柜上,笑道:“阿姨,过来匆忙,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礼物,只能学大众俗套一回,买了些营养品给您补补身子。”

    “你太客气了,我们一家人没好好招待你,本来就不好意思了,还让你这么的破费。”

    蔡金华益发的喜笑颜开,见陈明远不止生得仪表堂堂,而且礼仪和涵养皆是无懈可击,印象分登时大好,又转首道:“阿雪,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过你有这么一位朋友呀?”

    叶晴雪察觉到母亲满意的神采,心知母亲是误解了两人的关系,容颜不免有些忸捏,羞赧之下,正要辩解,陈明远打圆场道:“没必要特别提到我,我和叶总起初也是在工作上认识的,后来的几次合作,大家互相帮了把手,才渐渐熟了,远谈不上什么莫逆之交。”

    得知两人不过是普通朋友,蔡金华就有些失望,笑容却依然亲和,感慨道:“那真是缘分了,我这孩子,成天尽忙着工作,性子又太要强,我总担心她一个人吃不消,能多个朋友就能多一份照应,你不知道,阿雪打小就不在我身边,我这当妈的,是一点责任都没尽到,每次想到这些,心里就不是滋味……

    说着说着,蔡金华再次忆起女儿的不幸,心头阵阵的酸涩,眼眶通红得几欲落泪。

    “妈,好端端的,您怎么又说这些胡话”叶晴雪赶忙抽出两张纸巾替母亲擦拭泪花,劝慰道:“我不都说跟您说过好几回了嘛,我过得挺好的,没吃多少苦头。”

    叶建文也赶紧在旁宽慰,生怕母亲伤怀得再次病发。

    “是啊,阿姨,即便过去经历了一些磨难,但都过去了,您就不必太挂怀了,人还是得往前看,况且现在叶总事业有成,您应当开心才是,早点把身子养好了,大家心里的石头才能彻底落地。”

    陈明远耐心的开解道:“不瞒你说,我的母亲对我管教也很严格,我小时候确实有很多埋怨,但长大了,也经历了一些事情,才渐渐明白到母亲的苦心,说到底,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相信叶总也理解了您当初的苦衷,否则也不会专程回来照顾您了。”

    这话果然奏效了,蔡金华止住了悲恸,擦拭着眼眶,苦笑道:“让你见笑了,不过你年纪轻轻的,就能这么明白事理,还真是难能可贵,阿雪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终于也能安心一些了,以后还得请你多帮我看着阿雪,她呀,身边就缺个给她提醒的知心人。”

    陈明远含笑答应,叶晴雪的双靥却浮现两瓣酡红,直觉得母亲这话似乎有些歧义,但眼看母亲破涕为笑,也不好再多嘴,惟独芳心的悸跳愈发强烈,忐忑的竟不敢再看陈明远。

    好在,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化解了微妙的气氛。

    “阿文,把手机拿给我。”

    蔡金华接过儿子递来的手机,看了眼号码,就接通了,“林总,有事呢?我挺好的,就头晕了下,不是大事,主要是孩子担心,非让我留院观察一下,很快能回去上班了。”

    片刻间,蔡金华很自然的调整好情绪,谈吐沉稳且于练,“哦,你说货款的事呀?我们不是说好每季度结算一次的嘛,于嘛忽然这么急……你放心好了,白纸黑字摆在那,该给的我一分钱都不会拖欠,我们合作了那么久,你不会连这点信任没有吧?别忘了,我蔡金华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能有今天的事业,靠的就是一个信字……”

    蔡金华虽然应付自如,但从眉宇间透露的凝重,还是能看出她内心的焦虑

    叶晴雪蹙紧了柳眉,待母亲挂了电话,便道:“又是供货商来催款的吧?

    蔡金华点点头,强笑道:“没事,他这人就是容易疑神疑鬼的,回头等从渠道商那把钱收回来,我就给他结了。”

    从两人的交谈,陈明远就明白这几天来催款的合作商不止这么一个。

    也难怪,蔡金华一下子把账面的钱都转给丈夫应急,自己又突然病倒了,那些合作商难免就会觉得蔡金华的生意出了问题,毕竟国人趋利避害的心态本就严重,别看有钱赚的时候其乐融融,但如果真有什么风险,早分算得清楚明白了。

    叶晴雪急道:“妈,都到这节骨眼了,您何必都自己扛着呢……这样吧,等会我让人再转些钱到您的账户上,您先把那些供货商的嘴巴堵住了,免得再搅得其他合作商也人心惶惶的”

    蔡金华连连摆手道:“千万使不得,你之前已经给了阿文五百万,怎么还能再让你掏钱填窟窿呢,你的钱赚得也不容易。”

    “您放心,我有分寸的,当务之急,先把眼前的危机熬过去”

    叶晴雪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果敢,道:“阿文,你赶紧去联系一下,约这些供货商谈一谈。”

    叶建文连声答应,想了一下,道:“正巧明天市里有一场工商博览会,那些合作商基本都会到场,原本应该是妈出席的……”

    “那行,我和你一块过去亲自面谈。”

    叶晴雪当即做了决断,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中年人,往里头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叶晴雪身上,话语泛着几分诧异和惊喜,道:“阿雪?是你?你回来啦……”

    叶晴雪正背对着他,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削肩陡然猛颤了一下,容颜一刹那变得煞白无比

    陈明远把她的神色波动看在眼里,这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看到这女强人如此的失态,再看看那个和叶建文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

第272章 温海一家人(下)

    陈明远多看了两眼,这个中年人头发灰白,身材略微佝偻,穿着的那套西装有些尘灰和皱褶,显得风尘仆仆,但留意到他那张和叶建文极度相似的容貌,以及叶晴雪听到声音时的巨大反应,略一揣测,这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万顺,你不是去外地出差了吗?”

    见到丈夫,蔡金华却没多少喜悦,反而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的脸色。

    “生意再大,也没你重要啊,我听说你病倒了,连夜坐车就赶回来了。”

    说归说,叶万顺却没多看妻子半眼,而是疾步绕到叶晴雪的跟前,惊喜交集道:“真的是阿雪你可算是回来了,这都十几年了,差点认不出你来了,哎呀呀,比照片上,出落得更加漂亮动人了,快让爸好好瞅瞅。”

    他抬起双手,就想握住女儿的双臂近距离端详,可叶晴雪却根本不给他这机会,身形一闪,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拿起床头柜的挎包,冷声道:“妈,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您”

    说完,她竟是不愿再多留片刻,直接掉头就要离去。

    “阿雪,你这是于嘛说都没说两句,怎么就急着要走了”

    叶万顺连忙跟了上去,叫道:“我怎么说都是你爸呀,十几年没见了,怎么跟不认识的人似的,多让爸寒心啊”

    “姐,你别这样行不行,一家人闹成这样,多让人难受啊。”叶建文忙上前拦住姐姐,规劝道:“爸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挂念着你,就盼着能跟你见一面、说几句话,当我求你了,别这样。”

    蔡金华也在后面软语相劝。

    叶晴雪紧咬着银牙,眼神里藏着一丝挣扎。

    见状,叶万顺忙附和道:“对啊,都是一家人,十几年没团聚过了,理当坐下来好好说会话,搞得这么生分,外人看了都要笑话。”

    “来,先坐下来,跟爸好好说说你这些年的情况,听说你在岭南和法国的生意做得很不错,最近在东江的事业也搞得有声有色的,还别说,你这一回来,真成了咱们家的救星,你平常连通电话也没打回来,都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坏成什么样了。”

    叶万顺挪着椅子,抬手招呼道:“不过这点危机,对你爸来说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很快就能熬过去了,现在又有你这援兵,更是如虎添翼,跟你说啊,最近爸手里正有一桩大项目,只要能做成了,别说翻身了,没准还得成为咱们温海市前几名的大富豪”

    陈明远的剑眉皱了皱,这都是什么人呀,父女十几年未曾相见,好不容易碰到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谈生意

    果然,叶晴雪刚握住门把的素手倏地一抖,冷着脸沉默了会,抛出一句硬邦邦的话:“你认错人了,我没父亲”

    叶建文和蔡金华的心眼又高悬了起来。

    叶万顺愣了一下,勃然大怒道:“你胡说什么你给我转过脸来好好看清楚了,我不是爸,谁还是你爸”

    叶晴雪却真的转过了身子,但那张容颜已经覆满了寒霜,话语也泛着极度的冷冽,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次,我没有父亲,从来都没有过”

    “岂有此理”

    叶万顺险些气炸了肺,胸膛不住起伏,指着她道:“你这大逆不道的混帐,连半点孝道都没,竟然连亲生爹妈都不认了”

    “万顺有话好好说阿雪好不容易才肯回来一次……”

    蔡金华慌忙得从床上爬起来拉住了丈夫的手臂。

    叶建文也慌张道:“姐,你先冷静一下,别忙着说气话了。”

    叶万顺涨红脸吼道:“气话?我看她是仗着这几年有了点事业,都狂妄得数典忘祖了,枉费我当初费尽心思把你送到国外深造,现在好了,翅膀长硬了,我真是白生养你了”

    叶晴雪依然面无表情,深深地看着他,冷笑了下,平静道:“你生养了我?我实在想不通,你怎么还能厚着脸皮说出这句话?”

    叶万顺噎了一下,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知肚明”

    叶晴雪的脸色愈发的清冷,讥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就被人强行送走了,哦,错了,应该是扔了,被扔给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因为我的父亲觉得我是女孩子,不能帮忙于活,与其留在身边占口粮,不如丢得远远的,不管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会再碍到自己了。”

    叶万顺用手背拍击着手掌,苦着脸解释道:“我那是为了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那时候的情况,家里着了大火,东西烧得一于二净,我们一家四口连糙米都吃不上了,只能挨家挨户去讨饭,为了你以后能有出息,我才求着你那表舅带你去欧洲,否则你今天又怎么能出人头地”

    “为了我能出人头地?你还能不能说得更冠冕堂皇一些?”叶晴雪还在笑,声音却渐渐酸涩,“既然去欧洲那么好,你怎么不让阿文过去?或者你自己亲自去?好你可以说那时候阿文还小,他和妈还需要你操持生计,但你扪心自问,我去了荷兰的那些年,你有没有打听过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叶万顺嚅嗫着嘴唇,顿时无言以对了。

    “你不会知道的,因为把我扔走以后,你已经懒得再理会我这拖油瓶了,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发财致富”

    叶晴雪惨然一笑,指着自己,字字如刀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爸,但你知道我去了那里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么?我告诉你,一天靠一根油条和两个馒头度日,吃饭的时候还不能上桌,渴了就喝自来水,有几次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大半夜偷偷跑出去翻垃圾桶找吃的,住的是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那里面的黑暗和阴森,我一辈子都没法忘记”

    叶晴雪每说一句,叶万顺等人的脸色就白一分,蔡金华听闻女儿当初的惨境,已经捂着嘴泣不成声了。

    “那时候我才十岁啊,别的孩子都在无忧无虑过着童年,而我的童年却得在一家黑工厂里每天工作十六个钟头,那里头全是和我一样被蛇头贩卖来的苦力,我得忍受着恶劣的环境、鬼佬的刁难和老板的苛责,拿着少得可怜的工钱,被像牲口一样呼来喝去、唾骂欺凌,有好几次,我真的是绝望了,有想过一死了之,可是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我的人生就这么短暂的凄凉收场,所以我逃走了。”

    陈明远觉得心脏被锥子扎了似的疼,虽然早已想过叶晴雪独自在欧洲经历过的磨难,却远没料到会这般困苦……

    叶晴雪吸了口气,腥红着眼睛,哀伤地笑着:“可是我太天真了,我没有合法的身份,只能像野狗似的被警察到处追赶,还得防范着街上的歹徒和流浪汉,等那点钱花光了,我理所应当的流落在街头,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漫天大雪,我又饿又冷,身上的衣服单薄得可怜,脚底板长了冻疮,连走都走不动了,卷缩在街头几乎要冻死,那时候,是一个慈祥的老婆婆发现了我,她把我从雪堆里挖出来,问我的家人在哪里,我奄奄一息的回答她,全死了……”

    蔡金华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嚎啕啜泣着,不断责备着自己。

    叶晴雪却无动于衷,目光凄婉、声音飘忽地道:“后来,那位老婆婆收留了我,给了我一碗热汤喝,我清楚的记得,那碗汤混杂着我的眼泪一起咽进了我的肚子里,那位老婆婆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告诉我:孩子,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上帝是忙不过来的,他也不会看到我的眼泪,你只能靠自己去点燃希望之火,温暖自己的生命。我一直谨记着这句话,从餐馆的洗碗工、服务生到厨师,努力的于活积攒每一分钱,每次累得快撑不下去了,我就会告诫自己,我只能靠自己才能活得更好,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我成功了”

    “只是,你们的女儿早已经死了,永远的死在了那场大雪里”

    叶晴雪犹如梦呓般的述说着,“或许,当我跪着求你不要送我走,你还狠心的把我甩开的那一刻起,我大约就已经死了吧。”

    叶万顺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的垂下头,落寞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吃了那么苦,早知道这样……”

    “别再跟我假惺惺的你现在每多说一句,都让我觉得恶心”叶晴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无声无息的滑落,斩钉截铁道:“你不配当我的父亲

    然后,她拉门跑了出去,也不顾几乎晕厥的蔡金华。

    陈明远让叶建文留下照看,就连忙追了出去,追到走廊上,叶晴雪正急着按电梯键,眼看迟迟等不到,又失魂落魄的跑进了楼梯间,才跑到楼梯拐口,脚踝一扭,就跌坐在了地上,埋着脸庞簌簌哭泣,泪珠一滴滴溅落在大理石上

    陈明远默默走到她的身边蹲了下来,犹豫了下,正想宽慰几句,叶晴雪忽然扑在了他的怀里,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如同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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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美丽的陷阱

    那一刻,叶晴雪再不复平日的强势,跌坐在地上,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转眼已是香腮淌泪、梨花带雨,仿佛要把自己这十几年受到的委屈和苦楚全部发泄出来。

    陈明远任由她的泪水浸湿了胸膛,他明白,这时候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的,发泄出来反倒会好一些。

    夜深了,住院楼的病人大多已休憩入睡,空荡荡的楼梯间里不断响彻着哭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啜泣声在渐渐转为低沉,最终消弭于宁静。

    叶晴雪不知道是发泄完了、还是哭累了,泪水终于止住,只偶尔抽咽两下,待呼吸平顺以后,察觉到两人此时的暧昧姿势,忙坐直了起来,芳容登时红霞密布,甚至弥漫到了耳垂以及鹅颈部位,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一时尴尬得不知所措。

    陈明远则泰然自若,从上衣口袋掏出纸巾,递过去道:“擦擦吧,妆都花了。”

    叶晴雪忍着急促的心跳,忙伸手接了过来,细不可闻地说了声谢谢,就垂着螓首、侧着皓脸,用纸巾擦拭着红肿的眼眶,却是毫无章法可言。

    “越擦越脏了,我来。”

    陈明远微微莞尔,又抽出一张纸巾,径直往她脸上擦去。

    叶晴雪本能似的想要避开,犹豫了下,还是止住了身形,随着柔软的纸巾拂拭过白皙嫩滑的脸颊,睫毛扑扇的频率越来越快,悉心留意,还能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度,以及若有若无的温柔,昏黄的灯光下,迎上他恬淡和煦的笑意,顷刻间,有一种许久未有的暖流由心口弥漫遍周身,驱散了许多阴霾。

    “不幸都过去了,再把那些事一直记在心里,只会让自己活得更累,尝试着把心放宽一些,对你和身边的人,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陈明远仔细帮她擦拭着,轻声道:“其实你挺幸运的了,即便你还记恨着他们,但至少他们都还健在,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去化解,你可能没有体会过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滋味,如果一天真的不幸应验了,你会发现,对他们的埋怨再多,也无济于事了。”

    想起前一世,母亲溘然长逝的悲剧,陈明远再次黯然。

    叶晴雪正要争辩反驳,但迎上他落寂的神情,不觉有些触动,便默然以对了。

    擦拭完毕,陈明远把纸巾一丢,笑道:“好了,憋了十几年的话都说了,哭也哭过了,至少心里能舒坦一些,就不要多想了,况且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比如我,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只要你乐意,我都会无条件陪你承担。”

    咀嚼这番话,叶晴雪忍不住瞥了眼他湿漉漉的衣衫,莫名竟有些留恋起刚才的安逸和包容,按捺住心绪的悸动,轻吟道:“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大家都朋友嘛。”

    陈明远飒然一笑,扶着栏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身体,却没留意到叶晴雪俏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呢喃道:“对啊,我们是朋友……”然后也吃力的爬了起来。

    这时,铃声骤然响起,陈明远接起听了几句,轻轻点头:“没事了,你只管先照顾好阿姨就是了……”

    待他挂了电话,叶晴雪想起刚才母亲的悲恸,忙紧张道:“我妈她怎么样了?”

    陈明远简明扼要道:“还好,就情绪有些激动,刚才医生诊断了一下,服了安眠药,已经睡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抽时间打个电话。”

    这么一闹,叶晴雪怕是不好再回去照顾蔡金华了,横亘在彼此间的芥蒂太深了,远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消弭的,还是留点时间和空间给大家慢慢释怀吧。

    叶晴雪点点头,面有愧色,暗暗责备自己刚才竟没控制住情绪。

    其实她已经很努力克制了,只是叶万顺两句话不到,就要跟她谈生意,让她仅存的一丝幻想彻底崩塌,进而触动了长久积压的怨气。

    冷静下来,她再次想起了家里的麻烦事,不由的心烦头疼,母亲公司的危机倒还好说,最大的隐患还是来自于叶万顺,都亏空成那样了,竟还要参与到庞大的投机生意里,这样下去,迟早会把一家人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看到她紧蹙的眉宇,陈明远问道:“是在担心那人接下来还要一意孤行吧

    叶晴雪叹息道:“我太了解那人了,他就是一个赌徒,只要有赚钱的机会,就算下刀子雨,也敢豁出去搏一搏”

    看了他一眼,她又道:“对了,你这趟陪宁书记来温海,宁书记有没有提及过温钢公司的事情?”

    陈明远就想起了傍晚的那封举报信,却摇头道:“没提过,不过我听人说起,似乎温钢公司准备要上市,有不少人想参与进去赚一笔,那人应该也是这么一个打算吧?”

    叶晴雪点点头,神色凝重道:“其实这件事,我这几天也做了些了解,以温钢公司的效益,如果真要上市的话,有很大机会能大幅度盈利。”

    “那你是在担心什么?”

    “我向来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叶晴雪再次恢复了精明的姿态,冷哼道:“根据我获悉的消息来看,这温钢公司的上市计划,更像是在画大饼”

    陈明远静待下文。

    眼看四下无人,叶晴雪悄声道:“消息是佳音透露给我的,似乎温钢公司的水很深,牵涉到的利益,有很多是见不得光的,传闻还和省里的一些官员有密切于系。”

    这一点,陈明远已经猜到了,顺势问道:“既然有不于净的内部问题,还敢上市,就不怕被查?”

    “所以才说它是在画大饼”叶晴雪有条不紊地解释道:“事实上,目前关于上市的消息,还仅限于一部分人的传言,官方根本就没有表态,不过我听尚文彬说,私底下,省委内部对此已经有过争论了,有个别官员表示了反对意见,特别是副书记季明堂”

    “另一边,宁书记、白省长他们的态度却很含糊,所以关于温钢公司上市的消息,一直被弹压着,万一上市计划流产了,到那时候,很多投资商铁定要血本无归了”

    叶晴雪显得忧心忡忡:“我之前也提醒过我妈和建文了,但没用,那人已经被钱迷了心窍,非要赌一把,而且,还有很多财阀正推动着温钢的上市计划,这股资本的能量不小,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前阵子投资皮革业都损失惨重,急于在证市场套现,如果季明堂还有以前的影响力,这些投机分子自然不敢忤逆,但现在……怕是难说了。”

    陈明远整理着头绪,对这起国企上市事件的认知逐渐清晰起来。

    如果叶晴雪所言不虚的话,那么季明堂和温钢公司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基本已经呼之欲出了,季明堂之所以要阻止着温钢公司上市,怕是在担心内幕会暴露在阳光下,进而被人抓住把柄。

    而那些依附于温钢公司的利益团体,却在逆势推进着上市计划,特别是随着季明堂的影响力日趋减弱,在利益的驱使下,这些投机商不惜和季明堂对着于,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那么季明堂很可能会遭到温钢公司的反噬

    至于宁立忠的置之不理,很可能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等到情况明朗之后,再顺势而为,将温钢公司的上市计划敲定,借由这条线,在离任之前,把东江省改革进程的最大阻力一举铲除

    想到何丽的野心,估计暗中推动温钢公司上市的利益团体中,就有她的一份力量

    不得不说,在利益的驱使下,任何风险都难以阻扰资本家追逐利润的**

    感慨了一阵,陈明远也明白这很可能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看到叶晴雪满脸的忧虑,心头一软,保证道:“你放心,如果温钢公司的问题真的这么严重,一旦省委有新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免得那人越陷越深。”

    “随他吧,只要别连累到我妈他们就行了。”

    说得是满不在乎,但叶晴雪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望着温海市上空的黑云,隐隐预感到一场疾风暴雨将要来临。

    视察结束前的一天,恰逢温海市工商业博览会召开,博览会历年一次,主要是由温海各大工商企业集中在市会场中心展出各自的货品,各路商贾云集一堂,挑拣目色着货品,以便为谈业务、签订单铺路,不过今年由于皮革业遭受重创,使得博览会笼罩上了一层阴霾,行情差强人意。

    走入熙熙攘攘的会场,叶晴雪举目四望,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货品展柜以及洽谈絮聊的商贾,想起心头的烦忧,柳眉不禁再次蹙紧。

    虽然昨天在医院闹得不欢而散,但她终归是牵挂家人的安危,特别是母亲病情未愈,弟弟又稍显稚嫩,这时候,她必须出面稳定大局,至少得保证这些合作商不会落井下石。

    强打起精神,叶晴雪向工作人员问明了蔡金华公司的展柜位置,就马不停蹄地往里面走去,远远的,果然看到了前方的一撮人堆里,衣冠楚楚的叶建文正和三个男人攀谈着,不过除了叶建文始终保持笑颜,那三个男人却是冷脸寡言,不时还呲牙摇头,似乎不愿多费口舌。

    不消多猜,叶晴雪就明白,年轻稚嫩的叶建文还压不住场,又恰逢公司陷入窘境,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哪怕这些合作商之前的交情再深厚,到了这节骨眼,也绝不会雪中送炭,甚至意图借机抬价索利的也不会在少数

    “一群势利眼”

    看着弟弟陪着笑脸,叶晴雪一阵气结。

    此时,叶建文亦是心绪躁烦,却依然不得不强作笑颜,和这几个合作商周旋洽谈。

    虽然眼下,姐姐的资金支援让他重拾了信心,可远未到转危为安的境地,眼前的这些个合作商,见此机会,于脆联手玩起了坐地涨价的伎俩。

    经过昨天的家庭纠纷,母亲的病情再次恶化,医生已经明令要求静养一段时日,不允许再操劳忧心,而父亲又沉迷于那起国企上市计划中,他一个人几乎是独木难支了。

    正踟蹰无语之际,身旁传来了清冷的婉声。

    “建文,这三位,就是公司的合作商吧?”

    叶建文转头看见姐姐,怔了一下,惊喜道:“姐,你来了……”

    叶晴雪淡淡的点了头,就把目光投向了这三位商贾,从容不迫地道:“还请诸位见谅一些,这几天,恰好蔡总的身体抱恙,所以为了谨慎起见,就由我代表蔡总和诸位洽谈新一期的合作方案。”

    有人皱眉道:“你是谁?凭什么代表蔡总?”

    “我是蔡总的女儿,应该有这资格吧。”

    “女儿?蔡总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女儿了?”

    见这些人有些惊疑,叶建文忙解释道:“几位叔叔伯伯,我姐很小就去了国外留学,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做生意,最近才回来,我妈说了,这次的洽谈,有我姐全权负责”

    这些人隐隐相信了几分,却依然摆着老资格道:“好即使你是蔡总的女儿,但你突然冒出来要跟我们谈生意,会不会太草率了小姑娘”

    “请放心,我谈生意,向来不玩儿戏。”叶晴雪掏出几张名片,一一分发下去,缓缓道:“如果几位是对合作方案有困惑,我可以事无巨细的予以回答,如果还不满意,我也无能为力了。”

    这些人就觉得这晚辈实在狂妄,不就是在外面吃了几年的洋墨水嘛,刚回来就敢给自己甩脸色看了,正想冷嘲热讽几句,当瞥见名片上的文字,纷纷愣了一下。

    “华裕集团的总裁这么年轻就总裁啦?”

    “该不会是什么皮包公司吧?”

    “啧啧,还法国华侨商会的副会长,这么年轻,看着不像啊。”

    这几人瞅着名片交头接耳,却是怀疑的态度居多。

    这也难怪,华裕集团虽然在江口市颇具名气,但在华东地区却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如果几位还怀疑我的身份,大可以去查证一番,事关我母亲的声誉,我还不至于诳几位。”

    叶晴雪也知道多解释公司的实力根本无济于事,就摆出了一贯的女强人姿态,面无惧色和每一个人对视,见这些人暂时消停了,切入正题道:“好既然验明正身了,那可以直接谈生意了。”

    这几人的态度却依然不冷不热,淡淡道:“该谈的,我们刚才都和你弟弟说清楚了,反正我们的底线就是这样了,还能不能继续合作,全看你们接不接受了。”

    叶建文皱紧眉头,争辩道:“林总,好歹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给你们的场地租金和销售分成,我们公司也是按照市场高端价位走的,现在你还要继续提价,会不会有些过份了?”

    林总一副很为难的模样:“小叶,不是我不厚道,可在商言商,我也得为了公司设想,毕竟我还得养活上千号人,加上现在银行利率上调得厉害,租金和分成不涨些,我真要喝西北风了。”

    旁边的人附和道:“是啊,小叶,我们也不希望这么做,毕竟你母亲和我们的交情都不错,你公司如今的情况,我们也是能帮就帮些,像这两天另一个服装商找上来,希望拿下那些专柜,价格开得很高,可我还是暂时压下来了,也不指望你能达到他们的报价,只要能接近,我绝对眉头不眨的让给你们了,做生不如做熟嘛。”

    “小叶啊,我说句不好听的,最近我听到风声,说你爸投资亏了一大笔钱,连蔡总也陷进去了,一病不起,这样一来,哪怕我们不讲款子的事情,也必须得心里有谱才行呀,至少得等蔡总当面给个说法,我们才能再谈未来的合作嘛。”

    很明显,这几个老奸巨猾的商贾,根本没把叶家姐弟放在眼里。

    叶晴雪的耐心被耗得所剩无几,这几年,她在岭南商界可谓是受尽礼遇,回到家乡,竟被几个土地主如此刁难欺负。

    正权衡着要不要于脆断交合作,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这几人循声望去,就看到好几个民警正在开道,神色格外的警惕和戒备。

    看到如此盛大的规格,几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心道难道是有什么大人物光临了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定睛一看,赫然是温海市长梁启茹,惊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档次的博览会,平常来个分管工商业的副市长就顶天了,今天吹的什么风,竟然把一市之长都吹来了

    不过,他们的震惊却远未结束,看到往日威风凛凛的梁市长,此刻竟微微弓着身子,对着身后的那名中年人恭维谄笑,顿时都意识到这是来了一位比市长还显赫的大首长

    看到那张隐约熟悉的脸庞,以及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这三名商贾很快就明白,这两天莅临温海视察的省委书记宁立忠来此走访了

    其实,宁立忠的行程本来没有这一趟,不过临时得知有这么一场博览会,就改变了行程,决定莅临观摩一下。

    在市委官员的左簇右拥之下,宁立忠信步走过各大展柜,不时和周围的展商微笑挥手,目光偶然间在前方一转,看到叶晴雪,不由笑了一下,径直往那走去。

    眼看省委书记在朝自己这边而来,叶建文等人的心里都不由打起了鼓,正犹豫是不是退避开去,宁立忠在走到几步之遥的时候,忽然伸出手,微笑道:“这不是叶总嘛,你也在温海啊。”

    叶总?

    叶建文纳闷不已,还以为省委书记唤的是自己,一时犹如走在云端梦境,呆愣着不知所措。

    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却见叶晴雪忙迎了上去,探出芊芊玉手,笑道:“过来办些事,没想到您也在这视察,还真是巧了。”

    “确实很巧,几次下来视察,都能有缘和你同行。”宁立忠笑道:“是来谈生意的吧?”

    叶晴雪含笑默然。

    宁立忠笑道:“那行,你先忙,等会有空了,我们再聊。”

    此地人多眼杂,身边还跟着一票市委官员,实在不是叙话的场合。

    陈明远迟疑了下,低声道:“书记,容我迟些进去。”

    宁立忠心领神会的笑笑:“你和叶总相熟,有话先说吧,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你陪着了。”

    陈明远点点头,目送宁立忠往里走去,转头看着叶晴雪,笑道:“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叶晴雪摇摇头,愁眉不展道:“我妈的麻烦事,没有解决掉,我走得也不放心。”

    话音刚落,周遭的几个人全都呆愣木鸡,齐齐看向了叶晴雪和陈明远,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自己这双眼睛没有看错的话,蔡金华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儿,竟和省委宁书记是相识的,而且看刚才的架势,似乎交情还不浅呢

    特别是林总等三位合作商,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则是无以复加的惊惶焦虑,直道自己今天竟是大大走了眼,一想起几人刚才的刻薄和怠慢,几乎把肠子都悔青了。

    能和省委书记攀上关系,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年轻得出奇的女总裁,不止身家不菲,在政坛的关系也是硬邦邦的,岂是自己这些小商贾可以比拟的

    如今,他们对叶晴雪的身份再没有任何的质疑了,而是考虑着该如何修复关系,避免回头可能出现的灭顶之灾

    叶建文的反应也不慢,虽然也在困惑老姐竟就拉到了这层通天的关系,但看见林总等人再不复刚才的狂妄和傲慢,眼神更充斥着畏怯,嘴角一扬,笑道:“林总,你们也看到了,我姐事务繁忙,这次也是因为我妈身体不适才临时赶来救场的,所以我们还是趁早把合作方案谈一谈吧,节省一下大家的时间。

    陈明远暗暗好笑,这小子显然也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滑头精

    不出所料,林总三人的额头立刻渗出了冷汗,嚅嗫了下嘴唇,忙不迭道:“小叶……啊不,叶总、叶经理,这次也是我们考虑不周,刚才唐突了些,还请见谅。”

    “对这事是我们不厚道了,做生意嘛,大家都难免有周转不灵的时候,合作了那么多年,更得互相包容体谅一下了,不用说了,还是按照老规矩做,至于那些货款,晚几个月打来也没事。”

    “和蔡总认识了那么多年,她一个女人能打拼起这么大的事业,我其实一直都挺钦佩的,这次她身子抱恙,我没能第一时间过去探望,实在是失礼了,回头还得烦请叶经理带带路,我想亲自过去探视一下,至于那些货柜和销售分成,我愿意再按照以往的比例,下调一成给你们”

    看着这三人卑劣虚伪的讨好,叶晴雪冷笑不已,却也没有点破,毕竟,家里还得长期在温海立足,还不到和这些合作商撕破脸皮的地步。

    见危机解除,叶晴雪就道:“阿文,这里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我省城还有事,先回去了。”又转头跟陈明远点了点头,表达了些感激之情。

    见叶晴雪往门口而去,叶建文情急之下,叫道:“姐,你还回来么?”

    叶晴雪的身形停滞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却义无返顾的离去了。

    陈明远拍了拍叶建文的肩膀,暗示他不要操之过急了,这些恩怨,就留待时间慢慢溶解吧。

    旋即,他就想去找宁书记,不过视线偶然的一转,忽然在前方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原大学期间的学长、文锦华的商业代言人常俊龙

    当初刘来德**大案的风波,牵连到了天宏地产,虽然大部分的罪责都推给了替罪羊,但常俊龙还是跑出去避风头了,没想到他竟来了温海

    同一时间,常俊龙也看到了这老对头,脸色僵硬,眼中闪过滔天的恨意和惊诧,和身边的人匆匆说了几句,作势就想离去。

    叶建文察觉陈明远的目光有些不对劲,顺势看去,嘀咕道:“咦,那不是常俊龙嘛?”

    陈明远扬了下眉头,道:“你们认识?”

    叶建文点点头,迟疑了下,低声道:“他在温海搞了个基金会,生意做得挺大的,吸引了不少投资呢,我爸和他就正有合作,这次我爸和那些投资商想买温钢公司的原始股,就是通过他这层关系运作的。”

    陈明远微微诧异,听这话的意思,常俊龙似乎和温钢公司的关系不浅,在充当此次上市计划的掮客

    林总忽然笑了,有些暧昧地道:“那小子我也知道,一开始想跟我谈生意,我看他只会夸夸其谈,就没理他,谁知道后来竟然勾搭上了温钢公司的领导,这不,一下子就鲤鱼跃龙门了。”

    “我听说这小子勾搭的人,是温钢公司的董事长,那女人我见过,都四十多岁了,难不成这小子是出卖了色相?”

    “谁知道呢,不过看他细皮嫩肉的,要是没点真本事,一个国企大领导哪会正眼瞧他……”

    听着林总几人的窃窃私语,陈明远的目光闪烁不定。

    临走前的当天,温海市委市政府在香格里拉酒店设宴给省委考察团践行。

    酒宴过后,宁立忠稍感疲惫,便去了宴会厅侧门的贵宾休息间,陈明远闲来无事,正想找个僻静地方抽根烟,温海市长梁启茹又凑了上来套近乎。

    “这几天,也辛苦陈秘书了。”

    梁启茹四十多岁的人,虽正值年富力强,臃肿的身材却已经被酒肉侵蚀了大半,惟独灵动的双眼透露着几分狡黠,显然也是个官条子。

    据传闻,梁启茹和季明堂走得比较近,不过却不曾和宁立忠顶过牛,好歹是做到了正厅级的实权官员,在高层的博弈中,如何保证独善其身,成为了首要的处事原则

    “梁市长客气了,我无非是跟着宁书记走马观花,真正辛苦的,还是您和其他的市委领导。”

    陈明远和他客套了几句,态度不卑不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毕竟自己只是来走个过场,没必要和这些地方官员有太深入的交集。

    “宁书记在百忙之中莅临指导,保证行程和起居的舒适,就是我们市委班子的责任,好在任务目前都圆满完成了,希望也能给陈秘书留下一段不错的回忆,以后常来温海走走。”

    梁启茹熟稔的打着官腔,即便季明堂和宁立忠在明争暗斗,却依然不妨碍他和陈明远的交好。

    有消息说,现在的温海市委书记接下来将会调任省里,梁启茹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接班人选,在季明堂逐渐失势的情况下,他清楚想获得足够的助力,还是得把宁立忠的这层关系做好,再不济也不能引起省委大佬的忌惮,要知道,人事组织的大权正紧紧掌控在宁系人马的手中,如果宁立忠视自己为眼中钉,不管有没有离任,都有的是法子给自己使绊子

    至于这位省委的当红大秘书,梁启茹当然也不会轻易的怠慢。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走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妇人,那张浓妆艳抹的肥脸挤出夸张的笑容,道:“梁市长,这位就是宁书记的秘书陈明远同志吧

    梁启茹笑着引介道:“陈秘书,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温海钢铁公司的董事长崔静同志,之前从省钢业集团调来的,也曾经在省委工作过,不过早了你许多年。”

    陈明远就和崔静握了下手,暗暗冷笑,这常俊龙也算忍辱负重了,为了钱,竟不惜给这种恶俗至极的中年女人当面首,看崔静如狼似虎的年纪,也不知道细皮嫩肉的常俊龙能不能吃得消。

    “早听说陈秘书年少有为,在省委里面好评如潮,今天一见,果然是风采不俗。”

    崔静咧嘴欢笑着,抖动的双颊肥肉,脱落了一些粉底,趁着握手,还刻意在陈明远的手心揉了一下,腻声道:“早知道我当初就该留在省委了,也能早早的认识陈秘书。”

    梁启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恶俗女人,据说最喜好年轻俊俏的男人,在温海的这几年,不晓得包养过多少小白脸,此刻竟连这位省委大秘书的油水都敢揩

    陈明远忍着强烈的反胃恶心,赶紧抽离了手,正想敷衍了几句遁走,一个服务生走了过去,鞠完躬后,道:“陈秘书,楼下大厅有一位自称姓叶的先生想见您。”

    陈明远以为是叶建文,没多想就应允了,不想来到大厅,见到的人却是叶万顺

    “陈秘书,在您用膳的时候,还来打扰,实在是万分抱歉。”

    叶万顺笑容满面地用双手握住了陈明远的手,显然已经得知了陈明远的身

    陈明远没料到昨天的一个照面,叶万顺就会注意到自己,虽然对这唯利是图的商贾没什么好感,但还是客气道:“无妨,饭宴就快结束了,待会就要动身回省城,行程匆忙,正打算下次再找机会拜访你和蔡阿姨。”

    “没事,您身居要职、日理万机,我们两口子怎么敢多占用您的时间呢。

    叶万顺的态度异常殷勤,昨天眼看陈明远追着叶晴雪跑了出去,他就好奇的询问了下儿子,得知对方竟然是省委书记的秘书,当即又惊又喜,这种梦寐以求的通天门路,岂有不紧紧抓牢的道理,又得知考察团即将离开,生怕再没机会,索性跑来这碰运气了。

    不过他也知道陈明远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才会耐心敷衍自己,于是寒暄了两句以后,立刻切入正题道:“陈秘书,我听说温钢公司的崔董也在楼上,不知道你们见过了没有?”

    陈明远就明白叶万顺是想通过自己认识崔静,仅存的那么点善意都烟消云散了,直接摇头道:“不认识”

    叶万顺没料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急道:“陈秘书,您不要误会,我没其他的意思,就是我最近和温钢公司有点生意,不过一直都是和中间人联络的,现在款子都差不多筹措到了,我就想和崔董当面确认一下,心里也好有个底。”

    不用猜,陈明远心知叶万顺说的中间人是常俊龙,眼看这奸商还要不知死活的凑上去,懒得理会,正想掉头走人,忽然心里一动,又看了看叶万顺满怀希冀的脸色,沉吟片刻,轻笑道:“原来是这样,小事一桩,那你在这等一会,我上去找一下,如果方便的话,就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希望对你的生意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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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大风起

    当宁立忠等人返回钱塘的时候,常俊龙正躺在沙发上,不停揉着太阳穴,实在有些心绪不宁的感觉。

    这些日子来,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每一想到命中大克星陈明远就在温海,他简直是如芒在背,毕竟,陈明远给予他的凌厉打击,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中,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刘来德落马之后,他接到文锦华的通知,便立刻逃出去避祸了,一年多的时间,过得浑噩和惆怅,起初文锦华还会让他打点一些生意,但去年底,首都的一场变故,把文锦华牵连了进去,最后落了个凄惨无比的结局,几乎都自身难保了,根本就不用再指望能接济得了常俊龙。

    面临雪上加霜的窘境,常俊龙抱着一丝希望来到温海市寻觅商机,一次机缘,结识了温钢公司董事长崔静,眼看这庸俗的老女人对自己暗送秋波,常俊龙虽然打心底觉得恶心,却开始动摇了,几经权衡,最后还是选择上了崔静的床。

    随后,借助着崔静的能量,他重新享受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用尊严换来的,这对常俊龙来说,堪称此生最大的羞耻,想他堂堂一个名牌高校的高材生,无论在校园还是社会,一路都是顺风顺水,享受着诸多的优待,但短短的两年时间,他竟沦落成了一个老女人的面首

    强烈的落差,彻底击毁了常俊龙的雄心壮志。

    不过这也促使着常俊龙牢牢抓住这次机会,不断筹划着东山再起,除了大肆攀交温海市的官员富商,还千方百计的寻求盈利项目,而温钢公司的上市,正是他眼前最大的良机,他深信,只要能操作好这个项目,他必定能够飞黄腾达

    打着崔静的幌子,他充当起掮客,许多商贾都试图通过他购买到温钢公司的原始股,短短一个月,他手中掌控的热钱就高达上亿之巨,成了温海市炙手可热的新贵

    可惜,正当他踌躇满志之际,宁立忠的到来犹如一击晴天霹雳,生怕陈明远会再次盯上自己,不止毁了这桩生意,还要对他赶尽杀绝

    到这时候,他才猛然惊醒,不知不觉间,他对陈明远的恐惧竟已深入骨髓

    深深吁了口气,手机骤然作响,在空旷的书房显得异常刺耳。

    常俊龙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那些商贾的催促电话,拿起电话看看号码,才松着气接通了,传来了崔静媚酥的声音,“俊龙,在不在忙呀?”

    常俊龙毕恭毕敬道:“您有什么吩咐?”

    “瞧你,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于嘛还这么生分。”

    崔静娇滴滴的笑笑,听得常俊龙一阵反胃,却还是谨慎的静待下文。

    “好了,闲事等见面再说吧,跟你说件正事。”崔静端正了声调,道:“你吸纳资金的事情,暂时停一停吧,最近风头可能有变,你注意收敛一些。”

    常俊龙惊诧道:“出什么事了?”

    “我让你停下就停下,问那么多于嘛”

    崔静冷斥了一句,沉默了下,警醒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趁着省委宁书记过来,偷偷递过去一封检举信,举报我们公司的问题,虽然省委没什么反应,但十之**是会注意到这里,现在上市在即,要是在这节骨眼中捅出篓子,我和你都活不了”

    常俊龙心头一凛,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眼看这小情郎迟迟不吱声,崔静咯咯笑道:“看把你吓的,一封检举信而已,我在体制里于了那么久,还见得少了,无非是有人眼红咱们,想把水搅浑一些,趁机会捞一把,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别忘了,宁立忠才刚在温海放了一把火,惹出了一堆麻烦,要是再闹出事端,算彻底把温海的头头脑脑们得罪死了,他自己也讨不到好果子吃,他一个快走的人了,不会闲得再惹事上身的,况且省里还有季书记给咱们撑腰,想动咱们,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常俊龙稍稍宽心,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您放心,我会把生意停一停,不过……关于上市的事情有眉目了没,现在那些老板每天时不时打电话来问消

    “快了,你只管把人安抚住就行了,上有政策支持,下有那些财团的力推,我们公司想不上市都难,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发大财的日子吧”

    崔静笑得欢快,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忽然用暧昧的口吻道:“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打算怎么表示啊?”

    常俊龙的眼角抽搐了下,忍着恶心道:“您放心,晚上我亲自过去向您致谢”

    崔静满意一笑,“那好,我在家里等着你,早点来。”

    挂了电话,常俊龙深吸了口气,不断提醒自己要忍耐,只要等到温钢公司上市的那天,他就能彻底解脱了,而且,即便上市计划流产,他也大可以卷款离去,这么多的钱,足够他下半辈子挥霍了。

    惟独,对陈明远的憎恨和畏惧,始终如锥子一样扎在心坎上,让他难以释怀……

    省广播电视集团大厦竣工的那天,举办了隆重的典礼,崭新宏伟的广电大厦外,各种彩旗和硕大的气球在微风中飘来荡去,格外的热闹纷呈。

    省委书记宁立忠亲自莅临剪彩,并做了贺词和指示,要求省广电集团入驻新办公场所以后,继续在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下,承担起舆论宣传的枢纽作用,并且要不断的革新机制、团结开拓,逐步提高东江省广电事业的品质和效益,力争早日奠定国内广电行业的龙头地位

    剪彩仪式过后,在蒋丽萍等广电领导的盛邀下,宁立忠、尚文彬等人前往活动中心观赏节目,趁着间隙,陈明远和关丛云来到走廊上,边抽烟,边闲聊

    透过落地玻璃窗,俯瞰着日新月异的钱塘城,陈明远感慨道:“物非人非了,三年前,咱们都还挤在老旧的小楼里,现在却搬进了这么窗明地净的高档办公楼。”

    “是呀,变化太大了,有时候真觉得像是一场冗长的梦,总让人觉得有那么点不真切。”

    关丛云看着他,笑道:“特别是你,三年时间,从广告部的业务员,像火箭似的窜到了省委的大秘书,算得上是空前绝后的奇迹了”

    陈明远置之一笑,不经意间想起了那些日子,光阴荏苒,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初的那批人,现在却只剩下了自己和关丛云。

    不愿再继续被这些愁绪羁绊住,他转口道:“对了,蒋丽萍回来以后,台里没再出什么乱子吧?”

    “放心吧,蒋丽萍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蠢货,广电台的前景那么好,她要再惹是生非,宁书记、白省长他们第一个不会轻饶了她。”

    关丛云从容一笑,迟疑道:“不过,之前曾经有消息说,季书记想把蒋丽萍调去其他单位,可蒋丽萍不大乐意,执意要留下来主持广电事务。”

    陈明远就笑了,怕是这婆娘还心存幻想意图要挽回局面,又看准广电集团的形势大好,想留下来摘桃子吧

    “随她蹦跶去吧,现在季明堂都焦头烂额的,哪还顾得上她。”

    陈明远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道:“再说了,广电集团的前景虽然不错,但终究只是一汪小池水,蒋丽萍就算把好处全吞了,也吃不成胖子,以你的志向和前程,就不必和她一般见识了。”

    关丛云的心跳倏地快了几个节拍,“你的意思是……”

    陈明远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应该快了,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吧。

    关丛云周身的血液几乎沸腾,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换言之,宁书记将在不久之后提拔自己,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实职岗位

    这消息,对于他这种事业单位的负责人来说,几乎是梦寐以求的,毕竟在广电集团于得再好,上升空间也极其的有限,而如果能平调去行政机关或者地区政府,那就是名副其实的正厅级高官了,再以他的年龄优势,今后步入省部级的序列也未尝没机会

    “代我向宁书记说一声,我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关丛云郑重其事道:“至于你的恩情,我也绝对没齿难忘”

    “没必要这么夸张,我说过了,你有今天,是靠着你自己的本事,宁书记也喜欢那些踏实做事的于部。”陈明远飒然笑道:“不过到时候你的升迁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这是一定赖了谁都不能赖了你”

    两人默契地笑了出来,笑声流淌过铮亮的走廊,格外的愉悦。

    忽的,铃声插播了进来,陈明远和关丛云示意了下,待他返回活动中心,才接了起来,笑道:“夏处长,有事?”

    “陈秘书,不好了,刚才国资委这边吵起来了。”

    夏处长的声音有些凝重:“是关于温钢公司上市的事宜,领导们的分歧挺大的,上市计划估计有可能要破产。”

    陈明远默然以对,看来,季明堂是坐不住了,打定主意要阻止温钢公司的上市。

    不过,如今温钢公司的局势扑朔迷离,也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决断的了。

    到此,两股力量的博弈差不多进入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了。

    “这也正常,上市计划非同小可,大家谨慎一些无可厚非,有一些争论,在所难免。”

    陈明远随口敷衍了几句,让夏处长暗暗犯嘀咕,原先还想透露一些消息,给叶建文提个醒以便做人情,却没想到陈明远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挂了电话,陈明远也返回了活动中心大厅,来到上首位置,在宁立忠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宁立忠的面色始终古井不波,看着精彩纷呈的节目,待陈明远讲完,只是点了个头,恰好节目结束,便微笑着鼓起了掌。

    这几天,东江政坛陡然紧张起来,关于温钢公司是否上市的争论,不知不觉间就升温了,而东江省委班子,则是五天一大会,三天一小会,气氛极为紧张。

    每次会议结束,宁立忠都会和白省长通通气,至于季明堂的脸色,则愈发的阴沉焦躁。

    陈明远知道,季明堂彻底失去了对事态的掌控,而关于温钢公司的决策,他的于涉力量也被削弱到了最低谷。

    果不其然,一个月以后,国资委正式对外宣布了温钢公司的上市计划,具体的上市筹备,将在未来的两个月以内部署完毕。

    远在钱塘,陈明远却可以想象到温海此时波涛汹涌的局势,包括何丽、叶万顺等投机商,估计都卯足全力想挤进去分一杯羹了吧,至于崔静、常俊龙等既得利益团体,大约也在蠢蠢欲动。

    殊不知,在这美妙的利益背后,一张天罗地网正在徐徐展开。

    事态的发展,已然在向着宁立忠期望的轨道行进,不过在一锤定音之前,他却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坎。

    “温钢上市的事情,基本是定下来了,不过意见还是没法完全统一,这两天,关于该把资产评估的工作交给哪家机构负责,大家的分歧很大啊”

    在陈明远来送报纸的时候,宁立忠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陈明远知道,资产评估的环节,大约是季明堂最后的护身符了,只要资产评估的结果不出问题,他就能安然无恙,所以对评估机构的选择权,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既然如此,想让所有人都服气,只能找一家足够权威的会计事务所了。

    略一思忖,陈明远就给出了回复,不过迎上宁立忠似笑非笑的脸色,他就知道自己又栽进了这上司的‘圈套,里

    “放心吧,我知道你的难处,不会逼着你去找永信会计事务所的。”宁立忠自然清楚他和沐家二媳妇董珍颖的过节:“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位董会计的气消了没,你要是再主动找上门,怕是又得翻旧账了。”

    说是这么说,但陈明远清楚,想找一家能服众的会计事务所,难度不小,不是说华夏国就没其他的大会计事务所了,只是事关东江省最高权力的博弈,一般的会计师都不愿意牵涉进来,而且就算能请到不错的会计事务所,也不一定能信得过。

    季明堂敢于在这点上较劲,想必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回到外间办公室,陈明远想了想,拨通了沐佳音的电话,这个号码是沐佳音给的,二十四小时都能随时找到她。

    电话接通之后,还没说话,那头就传来了沐佳音明媚的笑音:“陈大秘书,不知道打电话给小女子有何贵于?是不是有什么生意要关照小女子呢?”

    听到她宛若黄莺竹笛的清脆笑声,陈明远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虽然此刻相隔万里,但他仿佛就看见那名灵动飘逸的翠衫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面前,目光里神采飞扬,表情从容但丁,像山间最甘甜的泉水,流淌过人心,带来一片清澈温柔。

    “你怎么知道是我打来的?”陈明远笑了笑:“我还没开口呢。”

    沐佳音没好气道:“我一看这东江省委的号码,就猜到是你了,燕京一别之后,我觉得你总该给我这个老朋友打个电话吧?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我真的是望眼欲穿啊……”

    陈明远有些心虚,那次燕京之行,如果没有沐佳音无微不至的援手,别说能否化解宁立忠的危机了,自己估计就得吃个大亏,两人不过是萍水之交,她却能做到这份上,单论情义,就足以永远的铭记在心了。

    至于电话,他不止一次想打,但每次都会犹豫该说什么话题,可能这就是越在乎,就越容易患得患失吧。

    陈明远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苦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会开玩笑了

    沐佳音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了温柔而深沉的声音:“好吧,你不想听玩笑话,那就直接说正事吧,小女子洗耳恭听……嗯,等等,让我先猜猜,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当说客,让我二嫂的会计事务所接下温钢公司的资产评估吧?”

    陈明远不由叹息,这女子似乎总是那么的算无遗策,又或者说,自己的心思,总能很轻易被她领悟到。

    “你胆子还挺大的,我二嫂对你的成见那么深,你还敢找她帮忙。”

    “我也知道吃闭门羹的概率比较大,所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打算,如果你为难就算了。”

    “切一点意思都没”沐佳音轻哼了声,哭笑不得道:“明明有求于人,连半点诚意都没有,搞得好像我反过来求你一样”

    随即,她就道:“放心吧,这件事,尚文彬之前汇报过了,家里也讨论过了,我二嫂会亲自出马接下这案子。”

    陈明远一时错愕,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沐佳音笑吟吟道:“话还没说完呢,帮是会帮,不过你总该有点表示才行吧,正好再过几天,是我妈的70大寿,她特别提到了你,让你也来苏城走一趟,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

第275章 沐家苑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和钱塘齐名享誉古今中外的苏城,相对地理条件来说,和钱塘市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历史悠久、人文荟萃、风物雄丽,孕育了独具魅力的吴文化。

    她的秀丽、典雅,犹如一位古典美韵女子,安然静谧的盘亘于江淮省的东南部,拥有着‘甲江南,美名的园林建筑,小桥流水环绕姑苏城内,令人心驰神往。

    除去历史底蕴,苏城的经济实力,相比钱塘和金陵也是有过之无不及,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沿海经济的腾飞,逐渐成为长江三角洲经济圈北翼重要的副中心城市之一,是江淮省重要的经济、工商业中心和重要的交通枢纽。

    六月初的一天,和风轻送、天光和煦,陈明远踏足到了这座江南古城。

    那天沐佳音发出邀约以后,没有多解释,就挂了电话,陈明远虽然纳闷,但沐家老太太邀请自己去赴宴祝寿,想必绝不会是因为单纯的私人交情,于是就给家里打了电话。

    果然,陈老爷子早已得知了这一消息,直言两家有些交情,沐家老太太大寿,理当是该尽一些礼数,奈何陈国梁事务繁忙,纵观家族里,就数陈明远和沐家的关系最近,便决定由陈明远代表家族去聊表心意了。

    当然,也是希望借这次契机,化解两家之前的芥蒂,陈明远作为当事人,自然是责无旁贷。

    从母亲那里得知,换届在即,无论陈家还是沐家尚没有绝对的胜算,似乎沐家正需要陈家在中海系的能量,希望借由陈老爷子这层关系,得到最高首长何向东的支持,同时,陈家也需要借助沐家在首都根深蒂固的地位,去争取传统世家大族的认可,达到合作双赢的目的。

    作为华夏国两大政治派系的核心家族,此次的寿宴,无疑是一个合作的初始信号,这一系列的因素,导致陈明远此次去拜寿的意义显得非同寻常。

    虽然觉得有些唐突,但两家人都把合作的态度摆出来了,陈明远也没法拒绝,而且自己当初的决绝,让董珍颖和沐恬然下不了台面,趁这次机会,登门解释一下,也未尝不可。

    思绪纷飞之际,旁边传来了一阵清冷的女声:“你该不会是紧张了吧?”

    陈明远循声看去,驾驶座上,叶晴雪正驾轻就熟的打着方向盘,目光直视、神色清然,阳光透过车窗投射进来,映得她那身冰蓝色的女式套装焕发出盈盈的亮泽,曼妙的身姿曲线也被勾勒得纤毫毕现,淡淡的柳月眉,灵静的杏仁儿眼,挺俏的琼玉鼻,丰润的樱桃嘴儿,俏白晶莹的脸颊没有一丝暇庇,乌黑秀发在头上盘了小髻,显的于练清爽。

    叶晴雪和沐家关系匪浅,除了她和沐佳音的私交,以及在岭南省协助沐定音站稳脚跟的功绩,据说沐家老太太也很赏识这独立坚毅的女子,此次大寿,也邀请了她一块前来。

    由于钱塘和苏州相距不远,陈明远索性就搭着她的顺风车一同来了。

    眼看他没回应,叶晴雪冷淡的面容浮现几分促狭的笑颜,调侃道:“还真是稀奇,我一直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想当初驳了沐家的亲事,也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次不过是让你去喝杯酒,就魂不守舍的,该不会以为人家是想把你诳过去报仇泄愤吧?”

    陈明远一笑置之。

    叶晴雪却真以为他在担心会面时的尴尬,宽慰道:“放心吧,都过去这么久了,佳音的那些兄长嫂嫂都是明事理的人,没这么的小肚鸡肠,大喜日子,你登门送心意,他们总不至于会难为你。”

    顿了下,她绷着脸轻道:“另外,我也会帮忙照应一下的……”

    陈明远笑道:“那就有劳你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叶晴雪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口吻,道:“在温海,你也帮了我的。”

    陈明远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帮忙向梁启茹打了个招呼,关照一下蔡金华的公司,便问道:“那边的事情,都安妥了吧?”

    叶晴雪点点头,脸色略微松弛:“差不多了结了,有梁市长的面子,那些合作商也不敢再胡乱生事,我妈的身体也康复了。”

    迟疑了下,她蹙眉道:“不过……我爸还是死性不改,非要投钱去买温钢公司的原始股,我也没辙了。”

    之前叶万顺就蠢蠢欲动了,如今温钢公司上市的消息一经公布,他自然不会再改变初衷,眼看拆挪不到资金,索性把皮革厂贱价卖了,拿着全部积蓄投身到证市场去了。

    “如果他非要过这赌瘾,就让他玩个够好了。”陈明远意味深长的笑道:“成了都还好说,要是计划有变,他顶多就亏点钱,就当交学费长个记性。”

    叶晴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埋怨道:“你说得轻松,等到那人真的血本无归了,我妈和建文也得遭殃”

    “放心,只要你和你妈他们不再借他钱就是了。”陈明远递给她一个宽心的笑容,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就算想玩大的,都玩不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

    陈明远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惹得叶晴雪抛给他一个大白眼,“总之,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家人会很安全,至于温钢公司究竟能不能上市,一切都还未可知。”

    叶晴雪的政治敏感度也不弱,听到这话,再联系到省委目前的暗流,胸口倏地一跳,猜到宁立忠很可能即将要动手了

    “再等几天吧,相信很快一切都有分晓了。”

    陈明远眺望着钱塘市的方向,悠悠的叹了一息,等自己回去的时候,想必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了吧。

    一路上,两人时而聊天,时间倒也过得飞快,日上中天的时候,车子抵达了苏城的境内。

    叶晴雪却没有往市区驶去,而是转道往郊区而去,随着路程的推移,四周的人烟也愈发的稀少,到了最后,四周全是绿荫草木和湖泊流水,柳絮纷扬,一副美轮美奂的江南景致,格外的诗情画意。

    见陈明远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景色,叶晴雪解释道:“再过不远,前面就是沐家的宅院了,那宅院从晚清传下来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据说佳音的太祖父曾经是清朝末年的两江总督,来苏城赴任以后,看这一带湖光水秀的,就设了府邸,大革命时候,曾经被充公收缴走,分配给一些百姓居住,等平反之后,佳音的母亲第一时间走动关系要了回来,佳音的母亲素来喜爱清静,所以前几年花钱又圈下了周围的几十亩地,几次修缮和扩建,去年回苏城休养以后,就定居在那了。”

    陈明远默默听着,想起自家的那栋老宅,何尝不是经历过相似的轨迹呢,可能对于许多老一辈人来说,老宅的意义,是任何新鲜事物都无法取代的。

    说到这里,叶晴雪想起了什么,提醒道:“沐家大部分的人你都见过了,这一次,佳音的二哥也会到场,你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

    沐佳音的二哥,自然是沐恬郁的父亲了,陈明远好奇道:“难道这位沐省长的官威,比宁书记还盛。”

    叶晴雪显得欲言又止:“话不是这么说的,佳音的二哥还是挺和气的,主要心思有些难以揣摩,你这次是代表家里过来拜访,言行举止最好谨慎一些…

    虽然她说得含糊,陈明远却心知她在提醒自己别不小心惹来沐佳音二哥的忌惮,以免授人口实,在接下来两家的合作问题上吃亏

    虽然不曾和沐定音接触过,但作为过来人,,陈明远清楚的知道,这位沐家的旗帜人物,未来将会跻身华夏国最高权力的中枢,从不同的渠道获悉,沐定音的做派相当的八面玲珑,和各大派系的关系素来不错,在云波诡谲的华夏政坛,堪称难得能够做到左右逢源的高官

    这样的一个政治枭雄,无论韬略还是城府,又岂是寻常的权贵可以比拟的,怕是陈国梁对上人家,差距都不是一星半点

    似乎是担心让他的心理负担太重,叶晴雪又宽慰道:“不过你只是个晚辈,想来沐省长也不会自降身价特别的注意你。”

    陈明远倒是没多少紧张,反而有些诧异。

    按理说,叶晴雪是沐家一手扶持起来的,理当和沐家同气连枝才是,但却透露沐家的内部信息给自己,怎么看都有些古怪,看样子,貌似还站在自己这

    叶晴雪也察觉到自己表现得太刻意了,清咳了声,尽量掩饰掉尴尬,心里却还憋着一句话,忍了许久,终究是担心陈明远出纰漏,轻声道:“不过,我觉得你最该谨慎的,还是考虑如何面对佳音的母亲……”

    陈明远一时不解其意。

    叶晴雪却不肯多透露,只是若有若无的呢喃了句:“久病成精啊……”

    这段话结束不久,前方出现了一处占地面积达到几百坪的庄园,看到牌匾上镌刻的沐家苑,,就明白这里正是沐家的所在,不过四周高达五米的围墙,以及围墙旁边枝叶茂盛的树木,完全阻隔了外界的视线。

    车子抵达在庄园的门前,叶晴雪没有去敲门,静待了大约一两分钟,半扇型的铜门徐徐敞开,露出了沐家苑的一禺。

    叶晴雪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将车子开进去以后,停在了一处榕树下的空地。

    陈明远正想开门下车,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了过来,抬头一看,不由一怔,一个健壮男子竟悄无声息的伫立在旁边,犹如一尊巨塔,面色冷峻、目光冷森,即便青天白日下,也让人看得不寒而粟。

    “荣卫士,好久不见了。”

    叶晴雪开门下车,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荣卫士却是一副古井不波的脸色,轻轻点头,淡淡道:“三小姐她们都在前厅候着了,请随我来。”

    “有劳你了。”

    叶晴雪道了声谢,见荣卫士自顾往前走去,和陈明远跟在后面的同时,低声解释道:“这位是沐家苑的警卫队长,先后在燕京军区和中央警卫局当差,还曾经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功彪炳,不过五年前主动辞去了警卫局的职衔,专门来给沐家看家护院。”

    陈明远诧异的望了眼那厚实的熊背,叶晴雪还想再嚼舌根,不过顾忌到这位荣卫士过人的耳力,就止住不语了。

    在荣卫士的引领下,三人穿梭于曲径通幽的庄园,园内亭台楼阁,山石水池、流水淙淙、绿竹猗猗,环境极为雅致。

    走在此处,听着树梢鸟鸣,迎着徐徐晚风,陈明远的心境一派宁静惬意。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片美景奇境,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惊喜的欢叫,下一刻,久未蒙面的沐恬郁大公子就扑了上来,给了陈明远一个熊抱,犹如海峡两岸失散多年的兄弟,咧嘴笑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怎么样,你是不是一样时常惦记我?”

    陈明远苦笑不迭,说实话,自从生活里少了沐恬郁的聒噪,自己的耳根子还清静了不少。

    沐恬郁的自我感觉却相当良好,搭着他的肩膀道:“放心,经过本少爷不懈的抗争和努力,家里已经松开,只要我奶奶的寿宴结束,我就能自由了,还真有些惦记钱塘的弟兄们了。”

    “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就又人来疯了,给奶奶看见了,一个不高兴把你的禁足期延长,我可不会再帮你说好话了。”

    一阵悠扬清徐的婉声传来,屋檐之下,沐佳音身姿款款地走了出来,翠色轻纱长裙、青丝秀发挽着高髻,犹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配着她那秀丽无伦、不施粉黛的玉容,颀长窈窕的美姿体态,以及随风轻轻荡漾的裙袂,说不出的婉约柔美、飘逸若仙。

    沐恬郁赶紧收敛,讪讪笑道:“这不是太久没见老弟兄,有些情难自禁了嘛……”

    沐佳音没理他,望着陈明远两人,嫣然笑道:“一路辛苦了,先来里面坐一会吧。”然后就翩然转身进了大堂。

    旋即,陈明远和叶晴雪进了前厅,却是没看到沐家老太太,倒是在燕京邂逅的沐纶音和侯南树正坐在正首位置,一身戎装的沐恬风则站在父母的身旁。

    “要忙着操办宴席,不能亲自出门迎接,莫要见怪啊。”

    沐纶音依然和蔼可亲,谈吐和礼仪做得滴水不漏,“我母亲正巧在里面休息,怕是一会半会醒不过来了,你们一路奔波,估计也累了,不如先去客房洗漱休息一会,等开饭的时候,我再让人去请你们。”

    “有劳您了,沐主任。”

    陈明远彬彬有礼,又向侯南树施了一礼,比起上次的不近人情,这次侯南树则和善了许多,含着一抹微笑回了礼。

    “大伯,我领明远和叶姐过去吧。”

    沐恬郁殷勤地揽下了差事,招呼着两人出去,不过刚走出去没多远,沐佳音跟了上来,脆声道:“陈明远,你等一等。”

    沐恬郁和叶晴雪对视一眼,心知两人有事要说,便识趣地先走了。

    沐佳音走到陈明远的跟前,背负着双手,笑盈盈道:“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怎么会呢。”陈明远玩笑道:“谁的面子都可以不卖,沐大小姐特地相邀,我还不得脚底抹了油跑来呐。”

    “你脚底有没有抹油我不知道,但这张嘴巴肯定是抹了”

    沐佳音瞪着杏眼指着他的嘴巴,旋即抿嘴一笑,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舒展起翩若惊鸿的笑颜道:“不过话还是挺中听的,我耳根子听得舒服。”

    陈明远笑了笑,问道:“这半年,过得还好么?”

    “现在才问,会不会晚了些?”

    沐佳音的脸色说变就变,板着脸冷哼道:“之前都于嘛去了非要等见面了,才假惺惺的客套一下”

    沐佳音定定的看了他许久,半响之后,忽然微微垂下螓首,轻吟道:“我就想问你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政治上的事情想到找我……你难道就不会打电话给我了么?”

    陈明远再次无言以对,声音很轻,在静谧的庄园内却格外的清晰,字字钻入他的心门。

    久久等不到回应,沐佳音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失望:“嗯……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等等”

    陈明远咬了咬牙,横下心道:“我不想骗你,我、我想过打电话给你,而且想过不止一次。但是……”他苦笑了下,尴尬道:“但是,我总觉得会有些唐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沐佳音怔了怔,明眸一闪,反而笑了,似嗔似喜道:“呆子”

    刚才的阴郁被一扫而空,她转身往前走去,步履欢快了许多,走了两步,俏生生的立于盎然葱郁的绿影之下,笑音柔徐道:“只要你想过,我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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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一生的劲敌

    经过刚才进门时的走马观花,此刻,随着沐家苑在曲径回廊里穿梭,陈明远才发现沐家苑的内部竟是别有洞天,庄园采用了古典的苏式园林‘三径四院落,的设计方式,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绿荫假山、白墙黑瓦、池塘亭榭相映成趣,初夏的光景之下,处处充满着诗情画意、水乡风情。

    西苑楼阁的二楼,陈明远居高眺望着山水萦绕的美景,笑道:“都说来苏城,拙政园是必游之地,不过在你们的沐家苑里走一走,差不多也不枉此行了

    客房很雅致,古老的檀木家私,格调凝重,沐佳音进来后,大大方方的往藤椅上一坐,浅笑嫣然道:“你要是喜欢,可以常来住啊,我们家随时欢迎。

    “有贼心没贼胆啊。”

    陈明远只是一笑,作为华夏国屈指可数的顶级豪门,沐家的门槛又岂是那么好进的,别说陈家和沐家的关系微妙,就算是至交亲友,也远轮不到他一个晚辈随意的登堂入室。

    这次两家不过是基于政治的需要,才由他代表家族来聊表心意,为接下来的深层次合作探路铺路,等到大家各取所需之后,关系依然会回归原点。

    合作和斗争,永远是政治的主旋律,至于他和沐佳音、沐恬郁等人的私人情谊,却是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陈明远迟疑道:“等寿宴结束以后,你是留在这,还是回燕京

    “难说。”

    沐佳音斜靠在椅背上,单手托着螓首,一袭青丝自然地垂下,秀丽绝伦的五官被阳光折射得熠熠生采,一副娇惰散漫的神情:“说实话,不管是去燕京还是呆家里,要操心的事情都多如牛毛,烦不胜烦,要真让我选,还是喜欢无拘无束地到处周游。”

    旋即,她笑得有些无奈:“不过你也看到了,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对咱们这些家族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时期,每一分利益都得卯足全力去争取,我妈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很多事务都没法亲自去操持,我作为家里的一员,总得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陈明远默默点头,在大革命时期,沐家几乎遭受了灭顶之灾,比起陈家的处境,更是惨烈,沐家老爷子受尽煎熬摧残,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沐家老太太也好不到哪去,双腿几近失灵,这些年一直行动不便,传言大部分时间只能卧榻和坐着轮椅。

    这样一来,沐家在老一辈中的影响力无形中就弱了几分,在家族面临重大问题时,沐佳音必须得出面挑起这份责任。

    纵观沐家,除了二子沐定音,估计也只有她有资格和瞿老等国家元老平起平坐的磋商谈判了。

    望着她略显疲乏的眉宇,陈明远心神一动,忍不住道:“虽然有些事情迫在眉睫,但也别撑得太累了,总得给自己留点喘气的余地……如果实在是闷得慌,可以再来钱塘玩玩,大家像以前那样喝喝酒聊聊天,反正……你的房子我一直给你留着。”

    沐佳音望着他,明澈的黛目微微闪动,有不知名的情绪流逝过,在暖阳的辉映下,容颜陡然多了几分暖色,莞尔道:“想我大半生都自负不羁的,朋友寥寥无几,不过能和你结识,也算我的福运了。”

    “晴雪不是吗?”

    “你和她不一样,她满脑子只想着赚钱,每次和她聚在一块,三句不到就谈到生意了,一点意思都没,喝酒的规矩也多,只喝好的红酒洋酒,还要细品慢饮的,我可受不了。”

    沐佳音懒洋洋地摇晃着藤椅,眯着眼笑道:“还是和你喝酒自在轻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陈明远也由衷的笑了,确实,虽然自己的朋友也不少,但能够畅所欲言的,大约也只有她了。

    “咳”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声清咳,叶晴雪姗姗走了进来,一脸不快,冷着口吻道:“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不过也请你们两位以后要说人是非,先把门关紧了

    “完了,被人抓现行了。”沐佳音捂嘴偷笑,起身搂住好友的肩膀,揶揄道:“喂,我们叶总的气量该不会这么狭隘吧,只说你喝酒的品味高雅,我适应不了,可没说你的半句坏话哦。”

    叶晴雪哼哼两声,依然在生闷气。

    沐佳音朝陈明远狡黠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说这黑锅你先背着吧,嘴上道:“今天要来不少客人,我还得下去招呼,我先让恬郁领你们去吃饭,下午再在附近玩玩,等晚宴开始的时候,我再让人请你们过去。”

    说完,她便翩然离去了。

    始作俑者开溜了,陈明远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替罪羊,被叶晴雪冷目瞪了好一会,浑然不自在,于笑着掩饰过尴尬,道:“开车开了那么久,你也累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待会再休息一会。”

    叶晴雪磨着银牙,看样子,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情谊又破碎了。剜了他一眼,就要掉头出去,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踟蹰半响,低声道:“喂,你……你们是不是真觉得和我在一块特别没劲……”

    陈明远笑道:“怎么会,你有你的行事风格,要是真没劲的话,刚才路上,我也不会和你聊那么多了,至于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洒脱纵意惯了,自然不喜欢那么多的拘束和规矩。”

    闻言,叶晴雪似乎松了一口气,看着别处,欲言又止道:“那你……觉得我和佳音,跟谁在一块更轻松一些?”

    陈明远摸了摸鼻子,想不通这女强人怎么也俗气起来,喜欢让男人作评价和对比,模棱两可道:“这还真不好说了,应该算是各有特色吧,你偏稳重一些,她偏随性一些。”

    叶总裁的神色起初还泛着若有若无的期盼,不过听到这句以后,芳容就黯淡了些,显得有些失望,哼了一声,闷闷不乐的走了出去。

    陈明远留在原地啼笑皆非,女人心海底针,果然是探究不得。

    这时,沐恬郁又进来了,脸色透着古怪,显然这小子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生怕被卷入这场桃色纷争,索性就杵在外面充木头人了。

    “先去吃饭吧,我让厨房都安排好了。”沐恬郁仿佛没事人一样,指了指前面的院落,道:“这时候是饭点,还有些宾客也在,没准能碰到一些熟人。

    陈明远的脚步就稍稍迟疑了下,这点倒是提醒了他。

    沐家老太太的寿辰,除了自己,肯定还有许多世家大族、达官贵人会亲自或者遣人来祝寿,而且能成为沐家的座上宾,想必身份大多非同小可,这原本是个攀高结贵的良机,不过对于陈明远来说,目前的他远不需要参与到如此特殊的场合中,除了要小心谨慎的周旋和应付,没准还得卷入一些复杂的关系网,实在是得不偿失。

    吃顿饭而已,不如图个清净。

    见陈明远有些不情愿,沐恬郁略一思忖,就醒过了味,拍额笑道:“怪我疏忽,闹哄哄的一堆人,吃饭也不自在。”想了想,他建议道:“那我让厨房把饭菜送过来吧,不过屋里闷,不如去楼下的水亭子,那里风景不错又凉爽,胃口也能好些。”

    陈明远觉得还不错,便欣然应允了。

    沐恬郁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这座亭榭位于水池的中央,正值初夏,一泓碧水之上,那灼灼灿灿的荷花开放于层层绿影之中,草甜花香夹挟在风中拂面而来,在每一口呼吸中,有蕴含着沁人心脾的润泽清新,望着周遭的翠木苍苍,只觉得心旷神怡。

    厨房的饭菜陆续端上了石桌,三人边吃边聊,欣赏着美妙景致,格外的悠闲与惬意。

    想起刚才在前厅没见到沐定音、董珍颖等人,陈明远就问道:“怎么都没看见你爸妈?”

    沐恬郁埋头大吃大喝,回道:“我爸今天还有些公事,这时候应该上了飞机,大概傍晚的时候能到,我妈和我妹都跟他一块。”

    忽的想起什么,沐恬郁转首道:“叶姐,岭南省的那个省委书记,这次党代会之后确定要退下来了吧?”

    叶晴雪蹙眉沉吟了会,道:“我这段时间都在东江,岭南那边的消息有些不灵通,不过以之前的风声看来,基本是没悬念了。”

    沐恬郁就乐了,拍掌笑道:“太好了这样一来,那我爸就该上去了,嘿嘿,我们家熬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一个政治/局名额了”

    叶晴雪还想再说,不过似有顾忌,就闭口不语了。

    陈明远把她的神态看在眼里,就知道这事情还不能盖棺定论。

    目前岭南的省委书记年老体衰,卸任基本是共识了,作为二把手,以沐定音的年龄优势和背景政绩,确实有极大的希望接班,但不能忽视的是,岭南省的政治和经济地位都太重要了,一把手惯例为政治/局委员,未来还有极大的概率跻身国家权力的核心

    这一两年间,想必最牵动高层神经的就是岭南省委书记的更迭吧?幕后的博弈和竞争,也必定是远超想象的激烈和严峻

    大概就是基于这点因素,沐家才会选择在现阶段和陈家合作,希望借由陈老爷子在中海系的影响力,给沐定音的上位,再增添强力的筹码

    毕竟,陈老爷子的表态,或多或少会影响到最高首长的决策。

    当然,通过这次的合作,陈家肯定是要拿到一些利益的,政治上,陈国梁和岑瑞文都是陈家力推的对象,岑瑞文自不必说,资历和地位摆在那里,老爷子和何向东都希望他进入最新一届的政治/局,替陈家以及中海系扛起一面旗帜,至于三叔,从计划委员会空降地方以后,初步在金陵市站稳了脚跟,但也不能说是十拿九稳了,如果这次换届不能成功的跻身省委常委,接下来的仕途发展就不易了。

    所以,借助沐家在四九城和江淮省的强大底蕴,力助岑瑞文和陈国梁上位,成了一个明智之选。

    思及于此,陈明远忽然觉得自己这次的贺寿,竟肩负着许多影响深远的使命,但愿到合作的最后,大家都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吧

    思绪万千之际,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声音,“是恬郁吧?”

    三人回头去看,一个男子正沿着曲廊而来,棱角分明、玉树临风,着装也很考究,显得卓尔不群。

    沐恬郁怔了下,随即站起身,笑道:“原来是寇处长,好久不见……哟,瞧我这记性,应该改称呼叫寇市长了。”

    “恬郁,你这是笑话二哥呢”

    寇市长走到亭下,捶了沐恬郁的肩膀一拳,笑道:“不过就是个挂职的普通副市长罢了,你一口一个市长喊着,让叔伯们听到了,这不是让我难堪嘛。

    沐恬郁似乎和这人有些交情,打趣道:“那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厅级于部啊,你想想,三十岁不到的实职副厅官,放眼全国也绝对找不到几个来,大多还是些团委的闲职,和寇二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线上的。”

    “你小子是铁心要给我戴高帽了,唉,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我只能老实给你先戴着了。”

    寇市长嘴上佯作责怪,脸上却全是笑意,谈吐得体自如,举手抬足之间还流露着沉稳老练的官仪,看了眼叶晴雪,惊喜道:“这位是岭南华裕集团的叶总吧,我见过你,那次昆明的世博会上。”

    叶晴雪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展颜道:“寇市长好记性,当初不过匆忙的说过几句话,都那么久了,您竟然还记在心上。”

    “这是自然的,叶总裁一介青春妙龄的女子,却能独自闯出那么大的事业,在世博会上承接的工程,还广受赞誉,实在堪称是巾帼女杰,让当时作为组委会成员的我也是大开了眼界”

    寇市长笑得如沐春风,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生分,仿佛在和一位老友叙旧一般,让陈明远不禁留了些心眼,只觉得这人对人情世故的拿捏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再想到这人才三十岁的年龄,就已经身居地级市的市长了,着实了不得,只是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这位是……”

    寇市长和两人打完了招呼,就把视线射向了陈明远,目光快速在一阵打量

    “认识一下”沐恬郁指向陈明远,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陈明远,东江省的于部”

    “二哥,刚才你非说我给你戴高帽子,那我不妨再多戴一顶”沐恬郁兴致勃勃地推销道:“你三十岁能当上市长,我这兄弟也不赖,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实职副处了,还是东江省委书记宁立忠的秘书,怎么样,我记得你在这岁数的时候,还在中办写文稿吧?”

    寇市长的眼神闪烁了下,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郑重伸出手道:“果然不凡你好,自我介绍一下,寇北燕,因为虚长几岁,恬郁他们给面子都叫我一声二哥,你也这么叫,听着亲切。”

    陈明远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矜持笑道:“你好,寇市长。”

    对于陈明远‘不领情面,,寇市长丝毫不在意,朗声笑道:“好说,你是恬郁、叶总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以后要多亲近才是。”

    陈明远再次暗叹此人的城府之深,首次见面,在没有摸清各自的底细之前,交际肯定会有所保留,可寇北燕却巧妙地留出了足够大的余地,无形之中,让两人以后能否深交,都有了足够的契机

    两世为人,陈明远接触过权贵子弟犹如过江之鲤,但在同龄阶层中,寇北燕无疑是一个不得不留意的异数

    “二哥,你饭吃过了没,要不多添双筷子吧。”

    沐恬郁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便适时的打了圆场。

    寇北燕摆手笑道:“等晚上再找机会吧,刚才在里面已经喝了不少,才来院子里透透气的,既然你们在这用餐赏景,我就不打搅你们的雅兴了。”

    沐恬郁情,地挽留了几下,眼看寇北燕‘坚决,地离去了,才舒了口气,嘀咕道:“这家伙,外面历练了几年,能耐是愈发的见涨了。”

    叶晴雪见陈明远还在若有所思,便解释道:“这人我之前听佳音提及过,算是目前首都世家圈子里,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据说现在在西北的一个市挂职副市长。”

    陈明远沉吟了下,问道:“他爷爷,是寇老将军吧?”

    寇老将军,也是威震华夏的开国元老之一,军功彪炳,虽然已经逝世,但在军队的影响力依然不俗,特别是在中西部和西北军区,寇老将军的声望至今源远流长,被坊间冠以西北王,论资排辈的话,能量还远在邱家、贾家之上,而且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寇老将军还和瞿老一同担任过中顾委的副主任,治国八老中的一员

    沐恬郁迟疑了下,又补了一句:“貌似,他对我姑姑有那么点意思……”

    陈明远心口一跳,登时深拧着剑眉。

    〖

第277章 贺寿

    天朗气清之下,陈明远的思绪却生起了些波澜。

    三十岁不到的实职副厅官,背后还有一个豪门望族在撑腰,以及刚才的一番交谈,足可见寇北燕这人的能力之强了,想到他目前在西北某市挂职,不难揣测,他是想借助寇老将军在西北地区的强盛威望,给自己的仕途发展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如今看来,这位寇市长长远的目标,应该就是四九城权力的巅峰了。

    当然,世家子弟冲击政坛巅峰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果单单如此,陈明远顶多对此人稍加留意,惟独听见沐恬郁刚才的嘀咕,不知怎么的,心绪竟有些不宁静了……

    见沐恬郁说漏了嘴,叶晴雪赶紧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事关两大家族核心子弟的绯闻,可不是随便能嚼舌根的,只是余光瞥见陈明远面露些许的凝重,芳心也不由空落了下。

    忽的,她的手机作响,按捺下思绪,接起听了几句,柳眉登时倒竖,惊诧失声道:“你确定?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以后,叶晴雪忙向陈明远道:“不好了,东江那边出了点事”

    陈明远扬了下眉头:“怎么了?”

    叶晴雪芳容惶急,低声道:“刚才我得到消息,证监会对关于温钢公司的上市计划,颁布了一项决议,说是要严禁国有企业在上市中炒作股票。”

    陈明远点了点头,似乎早有预料。

    看来,这应该是季明堂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见阻止不了温钢上市,只能寻求首都的支援,希望借助证监会挫败那些财阀的推波助澜,如此一来,只要那里面的黑幕不被捅出来,他就能安然无恙了。

    想必,季明堂也是被逼得没了退路,才会用了这招,虽然能解了眼前的危机,却斩断了那些投机商的财路,换言之,等于彻底和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利益团体决裂了

    叶晴雪心细如尘,倏地想起来的路上,他信誓旦旦的保证,略一思索,就猜到他早已得知了这一消息

    虽然证监会的于涉,对那些投机商是灭顶之灾,但对叶晴雪来说,却是个不错的消息,至少叶万顺没机会再去豪赌了。

    不过从这则重磅消息中,叶晴雪察觉到东江省的博弈几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虽然在外人看来扑朔迷离,内部实则已是惊心动魄了,只是不知道宁立忠是否还有绝对的胜算?

    “再等等,应该快有结果了。”

    陈明远心平气和地笑了笑:“你还是先去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商机被毁了,这时候,你爸估计在暴跳如雷了。”

    叶晴雪轻轻点头,只希望这场风波能尽快平息。

    随着证监会一纸《关于严禁国有企业在上市中炒作股票的决定》,使得几乎盖棺定论的温钢上市计划,再次出现了悬念,尤其是省市两级的常委班子,大多数于部都隐隐知道温钢公司背后的内幕,大家都紧张的关注着省城的局势发展,因为温钢公司的最终结局,很可能将决定东江省最高层的权力更迭。

    宁立忠的隐忍进逼,季明堂的负隅反击,成为了这场权力交锋的重头戏

    最终的结果会如何,陈明远也无法确定,一下午,他偶尔会接到几通电话,基本随口应承几句就挂了,待到华灯初上,他就回房休息准备了一下,然后和叶晴雪在随从的带领下,前往庄园的主厅。

    沐家的亲戚故交很多,但能进入这宅子参加家宴的,都是直系亲属和少数至交好友,其中不乏一些正如日中天的权贵大佬,这些人无疑是此次寿宴的聚焦点,卷走了大部分的风头。

    陈明远和叶晴雪抵达的时候,主厅正是一派热闹纷呈的场面,宴席桌由内到外摆了将近十桌,沐纶音和侯南树正忙着招呼宾客,却是没见到沐恬郁等人,想来应该是在后面伺候老太太。

    沐纶音忙碌非常,来不及多寒暄,就让人把他俩安排在了最外围的桌席上

    这不是故意要怠慢他俩,只是论身份和地位,相比于在场的权贵大佬们,他俩都浅薄了些,如果非要把他俩安排到里面去,和其他的大佬们平起平坐,不止他俩会不自在,也容易引起其他宾客的非议,说难听点,就是坏了规矩

    这对沐家这种拥有上百年历史传承的世家望族来说,是万万不能触犯的错误

    陈明远却不在意,他本来就不希望牵扯上太多的关系,低调的坐在外围,倒也乐得清闲,只等着走完过场,就速速离去。

    在座的宾客,大多知根知底,都忙着趁机熟络感情,却没几个人搭理陈明远,偶尔也有人看他几眼,见他坐的是最外围的位置,以为是哪个小门户派来的小字辈,就没放在心上了。

    相比之下,同样年轻的寇北燕却是一个异数,优雅得体的微笑,进退有据的举止,加上他斐然超群的身份,几乎一下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但正如沐恬郁说过的,在这种场合,难免会碰到一些熟人,当陈明远自顾埋头品茗,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转头一看,尚文彬那张和煦的笑容就呈现在了眼前。

    尚文彬作为沐家的嫡系成员,来此贺寿也正常,又和叶晴雪打了个招呼,坐在了旁边,笑道:“早听说你也要来,本来还想和你、晴雪一道的,不过白天还有些事务耽搁了,总算来得及时。”

    他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位置,道:“我和贺政委一起来的。”

    陈明远顺势看去,果然看到了东江省军区的贺政委,在他的那一桌,皆是肩章耀眼的军官们,级别最差的都是少将军衔,其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在金陵有过一面之缘的金陵市委常委、警备区的夏司令。

    夏司令也看到了他,微笑着点头。

    陈明远含笑回礼,感慨道:“还真是群星荟萃”

    尚文彬摇摇头,叹息道:“沐家老太太其实是不喜欢铺张的,不过最近的形势你也知道,这次寿宴的意义,有些不同寻常。”

    陈明远心领神会,自己来贺寿,是陈、沐家两大家族即将合作的信号,而大厅里的这些权贵,大约也是抱着相似的目的,说白了,这些肯应邀而来的权贵大佬,以及他们背后的政治集团,等于向外界宣告了和沐家的密切关系,在不久之后的政坛更迭中,势必会抱成一团共进退

    看来,沐家在这次的党代会中,所图甚大啊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闹,沐纶音往外看了眼,立刻堆满笑容迎了上去,热情洋溢道:“岳书记大驾光临,可真是让宴席蓬荜生辉啊”

    下一刻,岳中原就迈步走了进来,一身笔挺考究的西装,显得器宇轩昂,和沐纶音握了握手,笑道:“老太太七十大寿,顶天的一大喜庆事,我于情于理都得亲自来一趟。”

    沐纶音更是喜上眉梢,客套了几句,亲自把岳中原延请到上首的位置。

    毋庸置疑,岳中原在身份地位,于在座的宾客里堪称是鹤立独群,要知道,前不久岳中原刚升迁至江淮省委副书记,据说在接下来的换届选举中,还有很大的可能跃居省委书记的宝座,并且占据新一届政治/局的一大名额

    如此炙手可热的政治巨擘,这次之所以会亲自来贺寿,想必也是要和沐家达成合作的默契,借助沐家在首都和江淮省的强大能量,给自己的上位板上钉钉

    毕竟,他的老丈人,贾老爷子去年底的离世,让贾家就此一蹶不振,这次的换届中,肯定再难以给予支持了,而拉拢沐家,无疑是个不错的抉择。

    至于沐家,肯定也是乐于让岳中原在未来五年内主宰江淮省的,以保障家族在江淮省的利益永固

    由此可以看出,一次寿宴,竟不知道掺杂着多少政治利益,也将给华夏国未来的大政治风向,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

    岳中原信步往里走去,不时和各路宾客微笑寒暄,目光不经意转到角落的位置,看见陈明远,微微一怔之后,怀着善意的微笑点了下头。

    陈明远也笑着点头,或许是这人和父母的过往情谊,他对岳中原多少抱了几分私人的好意。

    不过,他这头虽然点得随意,却不可避免的被一些人捕捉到了,这都是些耳聪目明、心思慎密的人精,见岳中原对一个小字辈另眼相待,相比寻常的客套,笑容还多了几分真挚的亲近,顿时就察觉到自己刚才可能是看走了眼,于是私底下都开始打听起陈明远的来历,有几个索性还主动走下来,借着和尚文彬叙话的间隙,和陈明远套起了近乎。

    陈明远对他们的小心思自然清楚,虽然不耐烦,还是客套敷衍了几句。

    这些人得知他竟是中海陈家的长子嫡孙,纷纷暗自咂舌,先不说陈家和最高首长的深厚关系,这小子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坐到了实职副处的位置,不用猜都知道他是陈家乃至中海系正重点栽培的嫡系接班人,一个和寇北燕相差无几的政治才俊,自己起初竟还刻意冷落了,实在是大大的失策了

    但他们暂时也没机会补救了,随着沐纶音走到中央,做了个双手虚压的动作,所有人都只得先坐回各自的位置。

    “我还是先回去了,再这样下去,我都得成你的陪衬了。”

    尚文彬苦笑不迭,站起身后,迟疑道:“什么时候回去?”

    陈明远笑道:“可能迟几天,宁书记批了我几天的假,正好挺久没回家了,就顺道去趟中海。”

    尚文彬点点头,呢喃了句也好,,就返回了位置。

    想必,他也清楚钱塘此时是个是非之地,暂时的置身事外,对陈明远也有好处。

    这时,主厅后的房门被拉开,走出来一行人,为首的老太太,正在沐恬郁、沐佳音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蹒跚的向主位走去,她的身后,还跟着董珍颖、沐恬然、沐恬风以及一个和沐纶音有八成相似的中年人,昂首阔步间焕发着一种举重若轻的威严和沉稳,头发光亮整齐,戴着金丝眼镜,有着学者睿智的风度,不消多猜,此人正是沐家的二子、岭南省长沐定音

    沐纶音赶忙走上前,接过三妹的职责,小心搀扶着老母亲坐到了主位。

    和传闻的一样,沐家老太太的行动极为不便,古稀之年,发鬓早已斑白,脸上还有许多的老人斑,不过精神却是相当矍铄,环顾了一圈,笑容可掬道:“大家都坐,今天随意点,也谢谢大家百忙之中来捧这场,犬子无知,大摆宴席,我这老太婆可是要破产喽。”

    在场的宾客就笑了起来,寿宴的规格虽高,但沐家老太太一早就发了话,不许送礼金,而摆酒的钱更要自家掏腰包,不过沐家财大势大,自然不在乎这几个小钱。

    司仪说了几句祝寿的祝福词后,酒宴开始,其实本来还有许多仪式,但见老母亲皱眉头,沐纶音就忙中止了仪式。

    席间,宾客们逐一上前向老太太贺寿祝福,顺便把贺礼呈上,虽然明言禁止送礼金,贺礼却绝不能马虎,于是各种奇珍宝器轮番呈现,略一估量,差不多都能开一场博览会了。

    不过,沐家尊崇显赫,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沐家老太太也显得兴致缺缺,大多只是礼仪性地道谢几句。

    “家父最近公务缠身,实在是分身乏术,不得已,只能由我代为来贺寿了,还请勿怪。”

    寇北燕温文尔雅的谈吐,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沐家老太太更是面泛祥和的说无妨。

    随即,寇北燕双手捧上来精致的盒子,笑道:“我们家是军戎出身,这些日子挑选礼物,实在是费了不少思量,最后索性带来爷爷生前珍重的一件古器,还望您老笑纳。”

    沐家老太太拿起盒子,盒子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表面简单几刀刻画,就显得古朴大气,打开紫檀木盒子,里面是黄色的丝缎上,躺着一枚玉制的虎符。

    “这是封侯挂印吧?”

    沐家老太太端详了一会,抬起头,展颜笑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了,不过这么稀罕的宝贝,还是寇老生前的珍藏,老身实在是受不起。”

    “物尽其用,这是我们家的一番心意,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如果爷爷泉下有知,知道这封侯挂印传到老太太您的手里,肯定也会高兴的。”

    寇北燕的一番话说得恰到好处,沐家老太太一番推辞,最后在子孙们的规劝下,只得收了下来,看待寇北燕的目光更是满意。

    俗话说虎符赠将军,沐家正极力拓展在军方的势力,寇北燕的这份礼物无疑送得很讨巧。

    轮到陈明远的时候,沐家老太太眯着浑浊的双眼看了他许久,缓缓道:“你就是陈家的那孩子吧?”

    陈明远郑重地施了一礼。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笑道:“老早就听见关于你的事了,别说,我们家,和你的缘分还挺不浅的。”

    陈明远的余光环顾了下沐家的其他人,沐佳音在似笑非笑,沐恬郁在挤眉弄眼,沐恬然的脸色微微透红,腼腆的点了点头,沐定音和董珍颖,则是面无表情。

    陈明远知道多说无益,索性直接把贺礼奉上,沐家老太太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枚红绳玉观音和一本泛黄《大悲心陀罗尼经》。

    这两样东西,是一早家里给准备,并遣人亲自送来钱塘交给陈明远的。

    陈明远从容不迫道:“我爷爷知道您素来信奉佛学,所以特地让我捎来这物件,权当聊表些许心意了。”

    沐家老太太摩挲着那枚观音菩萨玉像,慢慢的浮现出笑意,柔声道:“你们家可真是有心了,代我向你爷爷说声谢谢。”

    沐佳音等人看在眼里,脸色也是微微动容。

    沐家老爷子在大革命时期死于横祸,老太太悲痛欲绝,差点也撑不过去,后来偶遇一位老尼姑,直言老太太与观音有缘,老太太最后听了她半年佛法,逐渐的心境祥和,不再万念俱灰,此后,便一直斋戒养心,每日念经诵佛。

    看到沐家人面泛友善,陈明远心知这次合作的初步意向算是圆满达成了。

    老太太又深深的看了几眼陈明远,似乎还想说什么,忽然正坐在下面的尚文彬站了起来,握着还未挂断的手机,疾步走了过来,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在老太太的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沐家老太太的白眉紧蹙了一下,慢悠悠的挥手道:“你先马上赶回来,别乱了分寸”

    尚文彬赶忙答应,来不及和几人道别,急急忙忙的离去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让一个省委常委如此的失态。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陈明远却是神色如常,眼眸中陡然闪过了一抹冷芒。

    老太太悠悠叹了口气,轻轻呢喃:“看来,东江这一个晚上不会太平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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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东江乱

    这一夜的东江,确实很不太平。

    刚乔迁至新广电大厦的省广电集团,全台上下,皆在全力以赴地制播新一期的节目,以便打造一个圆满的开门红。

    目标,除了争取在国内广电行业上扬眉吐一次气,也是希望借由焕然一新的风气,重新赢回省委领导们的青睐。

    因此,台领导班子们几乎都卯足了力气,兢兢业业的投入到工作中,特别是集团董事长蒋丽萍,更期待着能大于特于一场,挽回在广电集团中的不利局面,所以从节目策划伊始,她就争先恐后的将大部分工作都包揽上身,生怕被其他同志抢了去似的。

    从前,蒋丽萍这些官条子,碰到责任和工作是能推就推,此刻却一个个破天荒的成为了劳动模范,每天起早贪黑、废寝忘食,那股卖力的劲头,着实令全台职工叹为观止。

    关丛云对这恶婆娘的心计可谓是一清二楚,却也没有争权夺利的念头,由得蒋丽萍上蹿下跳,自己浑然一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架势,每天做好本分事务、在台里和党委书记谭林盛喝喝茶、聊聊天,小日子过得不甚快意

    显然,得知了自己即将调离广电集团,关丛云的志向已然投向了仕途正道,对于广电集团这亩小池塘的权势沉浮,自然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于是在全台紧张筹备新节目的当晚,他象征性的在演播大厅指导了一下工作,就把指挥权交给了蒋丽萍,自顾回家抱老婆去了,不过正当他和媳妇情浓意稠之际,一则电话催命似的打了进来,关丛云接起听了几句,脸色登时大变,连衣服都顾不上穿,连忙打开电视调到了东江有线频道

    这原本是插播广告的时间段,不过当轮到一则保健品广告,突然切入了一个新画面: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扭着丰臀,背对着镜头,身姿款款地走在酒店的走廊道上,然后敲开了一扇房间的门,一个中年男子的侧脸在开门的刹那闪过,然后门就关上了

    这段画面仅仅持续了两分钟,随着画面黑了一下,然后就恢复了正常。

    关丛云开电视的时机迟了点,只看到最后的那几个片段,画面有些昏暗模糊,画面中的人也没有正脸面对镜头,看得不太真切,不过凭借印象和直觉,他还是一眼就断定那个妇人就是他几年下来的死对头蒋丽萍

    至于那个中年男子,联系到此人的身份权位之时,关丛云的脑袋里霎时空白,转念想到省委即将发生的剧烈动荡,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嚅嗫着嘴唇道:“这下都完了……”

    作为东江广电的第一大媒体,还是在夜晚黄金时分,竟闹出了如此大的播出事故,注定后续不会太平了

    这则插播广告,播出不久,当天夜晚,东江省就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许多群众纷纷议论着这起‘开房门,事件的当事双方是何方神圣,好在当时的网络时讯还不怎么发达,否则肯定早早的被公之于全国大众的眼皮底下,被人肉搜索出来了。

    不过,在省城体制或商界稍具眼界的权贵,还是能隐约揣摩出一些线索,特别是广电集团,随着蒋丽萍铁青着脸火速离开,立刻闹起了惊涛骇然,一时之间,这则桃色绯闻,比起前不久申奥成功的新闻更为轰烈。

    不过最无辜的受害者,非谭林盛莫属了,当初刘来德**大案,搞得他几乎晚节不保,只得早早的退位让贤,头顶着一个党委书记打算熬到年底正式退休,没想到临时又出了这么一茬,大晚上的,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枚重磅炸弹,就接到了尚文彬的问责电话。

    电话里,尚文彬一改往日的斯文儒雅,几乎是用吼的嗓门,把谭林盛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们广电集团究竟是怎么搞的?还想捅多少篓子一个刘来德不够,现在又来这么一出,堂堂省广电媒体,竟然被钻了空子,沦为流氓无赖中伤领导于部的工具,这到底是我领导无方,还是你们台领导班子管理无能

    在寿宴上的好心情被毁得一塌糊涂,尚文彬喘了两口气,沉声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必须给我连夜召开台务会议,我等会就直接去你们台督办,总之,对外你们要立刻封锁消息、设法澄清谣言。对内要抓紧时间,查清事实真相,相关责任人要严格查处,按纪办事,该撤的撤,该抓的抓,避免事态继续恶化”

    谭林盛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本想先联络蒋丽萍问明情况,不过考虑到这女人此刻只怕是彻底乱了阵脚,只得和关丛云联系上,沟通部署严查,把当晚的工作人员全体找来‘喝茶谈心,

    放下手机,尚文彬深深叹了口气,望了眼车窗外黑蒙蒙的夜色,心知明天的东江,势必会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季明堂,怕是即将要踩到悬崖边上了。

    毋庸置疑,这起史无前例的播出事故,将会给东江省的现在以及未来,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

    鉴于事态的严重性质,不消一会,苏城沐家苑内的达官权贵们,都先后收到了消息,东江省军区的薛政委来不及贺寿酒,便急忙忙的坐车返回了,虽然军队向来不于预地方的政务,但任谁都清楚明天早上铁定要召开紧急会议,他作为常委,肯定是要亲临列席的。

    岳中原知道邻省出了大状况,坐了一会,也向老太太告辞离去,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多留无益,不如早点回去静观东江省委的局势。

    不过临走之前,他路过陈明远身旁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他几眼,见他依然气定神闲,眼中就闪过了若有所思的光泽,旋即又微微摇头,顿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他还难以相信这故人的孩子能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城府和手段。

    陈明远则继续吃着精美可口的菜肴,让叶晴雪和周围的宾客看得暗暗犯嘀咕,连尚文彬、薛政委都赶回去灭火了,他一个省委大秘书,竟然仿若没事人一样。

    这也让她彻底的断定,对于眼下发生的突变,陈明远很可能早已了如指掌

    不远处的寇北燕,看似无心的和友人碰杯饮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陈明远,眼中闪逝过几缕深意。

    这时,铃声骤然响起,陈明远看了眼号码,就走了出去,沿着回廊走到中午的那处水亭附近,接通了电话,何丽娇柔的声音响起,“事情到这里就算了结了,你该满意了吧?”

    陈明远没回应,反问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何丽咯咯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今晚之后,就该从上到下来一场大清查了,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人,还不得早点跑远点避风头呐。当然,如果你肯收留我,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陈明远莞尔道:“我这里庙太小了,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观音。”听何丽笑得愈发欢快,便静静等着她笑声渐弱,才道:“出去走一走也好,等风头过去了,回来之后,没准有新机会。”

    何丽叹息道:“那起码也得一两年了,到时候我回来,怕是连容身之地都没了。”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你吃亏。”

    “行有你这句话,就不枉费我替你卖命。”

    何丽笑吟吟道:“对了,那个常俊龙,我看他估计是要卷款跑路了,证监会卡得那么死,那些投机商也知道再投钱进去就是打水漂,都急着找他算账讨债呢。”

    陈明远笑了笑,没吱声。

    何丽最后端正态度道:“好了,不多说了,航班就快起飞了,有机会再联系。”

    陈明远说了声‘保重,,就挂了电话,望着凄清幽深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何丽,大概也是被季明堂坏了财路,才会狗急跳墙反咬了他一口吧,却是没料到,她竟然捏了这张底牌许多年,始终秘而不宣,一直等到季明堂腹背受敌的关键时机,才把底牌打出来,把季明堂的最后一条出路都堵死了。

    何丽在人前基本是百媚千娇、曲意奉迎,但是陈明远知道,这不过是女人的伪装面具,何丽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性格,自私、冷酷、残忍、阴险,至于那些手握权柄的男人,无非是她栖息倚靠的垫脚石罢了。

    如果一旦意识到危险临头,为了保护自已,她可以毫不怜悯地牺牲掉其他人,即便前一秒钟,那个人才和她大被同眠、亲密无间。

    当然,陈明远一早就知道和这蛇蝎女子合作是与虎谋皮,此次的短暂合作,无非是因为彼此有共同的利益,过程中,始终留心注意,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以免日后遭到对方的要挟和反噬。

    这次之后,两个人大约也没有再见的可能了。

    抬头望着满天璀璨的星辰,陈明远只觉得有些疲倦了,叹了口气,正想回去告辞离去,不过刚转身,就见到一个人影正在树下的黑暗处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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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月下柳梢头

    冷不防冒出来一个人影,陈明远暗吃了一惊,有些担心刚才的话被有心人听去,不过当这人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露出韶秀清纯的娇容,这才放宽了心思。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沐恬然缓缓走来,脸色透着腼腆和忸捏,歉然道:“我看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出神,担心打搅到你,所以才一直站在这等的……”

    刚才给老太太贺寿的时候,陈明远只是和她碰了个照面,却没仔细打量,此刻沐恬然就站在他的面前,才忽然发觉这妮子一年多没见,却是愈发的娇俏可人了,一件纯白的长t恤打底,外罩着黑色针线外套,搭配着紧身牛仔裤和高绑布鞋,休闲简约的气韵中添加了独特的青春味道,整个人更显靓丽,

    “没关系,我就是在想些事情。”

    陈明远见她蠕动樱唇、欲言又止,就道:“有事找我?”

    沐恬然本想摇头,迟疑了下,还是点头道:“是有点事儿……怎么说呢,那次走得匆忙,我一直憋着话没来得及说,就想当面跟你道个歉。”

    陈明远哑然而笑:“除了刚才差点吓到我,我记得你没于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吧?”

    “有”

    沐恬然低垂着眼帘,怏怏不乐道:“我都听我哥说了,就因为我的缘故,害得你这一年多受了不少责难,我心里忒不好意思……”

    那次伤心的离开钱塘之后,不久后,她就听说尹夏源远走去了美国,陈明远在随后也消沉了许多,这让她一直愧疚难当,认为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要不是碍于母亲,恨不得立刻去找陈明远,即便他不能接受自己的道歉,自己陪在他身边,也能心安一些。

    陈明远摇头道:“你想多了,我一点事也没,真要揪着这件事较真,反倒是我该向你和你家人赔声不是,当初做得有些过份了,害你们家下不了台阶。

    沐恬然望着他坦然真挚的笑容,眸光在黑夜中闪烁了下,嘴角一扬,含着笑颜摇头:“你也想多了,我除了刚开始有些失望,很快就没事了,其实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们家做得不厚道,提前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擅作主张了,还没征询过你的意见,结果被驳了面子,算我自作自受了。”

    陈明远摆摆手,莞尔道:“行了,这件事再推来推去,说到天亮都认定不出责任,索性大家就一笑了之吧,别再提了。”

    沐恬然想了想就脆声赞同了,笑得眼睛眯成了弦月,心神一松,拍着小胸脯,舒气道:“听你这么说,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这一年多来,每次想到你,我都愧疚得要命呢。”

    不过话刚说出口,她的芳心又悬了起来,暗怪自己轻松大意过了头,后面那句话,岂不是在暗示自己还对他念念不忘嘛

    好在,陈明远似乎并没有听出这弦外之音,眺望着灯火阑珊的主厅,颔首道:“你不用陪你奶奶了?”

    “喔,我奶奶已经休息去了,客人也陆陆续续散了,我才偷空跑出来找你的。”

    沐恬然平复内心的忐忑,想起什么,娓娓道:“对了,我奶奶对你的印象可不错了,你那两样礼物,她也爱不释手的,直夸你少年持重,连我大娘都帮忙说了你几句好话,你是不知道,我大娘平日大多冷面无情的,很少夸过人呢

    陈明远一笑置之,岂会猜不出沐家这两位媳妇在暗中较劲,被侯南树这么一刺激,估计董珍颖又得把账算到自己头上来了。

    不过也无妨,反正目前大局已定,董珍颖的会计事务所,无非是一枚催化剂,让温钢公司的黑幕更快的浮出水面。

    再说两家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谅董珍颖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坏了大事。

    “时候也不早了,我跟你大伯他们说一声,也要告辞了,下次有机会见面再叙。”

    陈明远说着,就要往原路返回,才迈出步伐,忽然从不远处的柳树下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男音。

    “刚才在里面,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不过你应该也清楚了,当然,也不是要让你立刻给回复,只是咱妈催得紧,让我先来探探你的口风。”

    陈明远身形一滞,轻着脚步往那方向走了几步,微微扭头看去,只见沐定音正背负双手站在池塘畔的树影之下,旁边的女子一袭清婉的纱裙、倩影袅袅娜娜,因为侧身而立,仅能看到一点尖尖的鼻尖,微翘的红唇和优美的下巴,不过借着星光月色,陈明远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是沐佳音。

    沐恬然也发现了父亲和姑姑在私聊,担心被发现,不过见两人说话的氛围有些凝重,好奇心驱使,便紧跟在陈明远身后,屏息静气偷听着。

    沐佳音那张白皙的脸上愁眉双锁,幽幽叹道:“哥,有必要这样逼着么…

    “唉,其实我们谁都不想这样的,不过你总是这么满不在乎的,大家都替你着急,你看看自己,今年周岁都2了,虚岁都快奔三了,你婶婶在你这岁数,都已经生了小然。”

    沐定音长吁短叹道:“咱妈活到这把岁数,很多事情都早已看开了,惟独你的终身大事,始终是她的心头病,你忍心让妈继续忧心?”

    沐佳音抿嘴不语,印象里,这聪明绝顶的女子,还是头一次露出这般为难的神情。

    沐定音刻意给了她一些缓冲时间,开解道:“小妹,我们一家子里,就属你最聪明伶俐,再难的问题,到了你手里都能迎刃而解,不过惟独在感情方面,不是二哥说你,你确实太不上心了,当然,二哥知道你心高气傲,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你的眼皮,所以我和妈帮你物色人选的时候,都是用上了一百二十分心思去筛选把关,比如寇北燕他……”

    “好了,别说了”

    沐佳音断然否决道:“二哥,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打算,不过我有自己的主意,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了,其他事都好说,婚姻的事,一定得我自己做主

    眼看几乎起了争执,沐恬然捂着小嘴,悄声道:“果然在说这事,刚才在里面,我就觉得寇北燕看我姑姑的眼神不对劲,听我堂兄说,寇家有提亲的意思呢”

    陈明远的脸色霎时一变,不知怎么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那一边,沐定音见惹这妹子厌烦了,便缓和口吻道:“你先别把话说死,我们只是给你提个建议,二哥也年轻过,大概还是能明白你的心思,让你一下子去接受,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你不妨多留心观察这人,寇家的情况你也清楚,北燕这孩子是这一代人里的佼佼者,人脉广、能力强,前途十分被看好,秉性也很端正谦和,反正我和咱妈都挺满意的,如果谈婚论嫁的话,实属良配…

    眼看沐佳音努着嘴置若罔闻,沐定音叹了一息,说了句你再考虑考虑,,就要离去,不过没走两步,回头道:“另外,陈家的那孩子,你也别走得太近了,之前你和他在钱塘的事,大家其实都清楚,只是不愿意惹你不开心,虽然你们两个清清白白的,不过楼上楼下住着,难免会传出闲话,对谁都不好。

    说完,便大步离去。

    沐恬然担心父亲回去后找不到人,就想提醒陈明远先回去。

    陈明远看沐佳音望着池塘怔怔出神,胸口微微作疼,回头朝沐恬然摇了摇头,示意她先走。

    沐恬然还要再劝,不过对上他坚决的目光,犹豫了下,只得点头答应,闷闷不乐地离去了。

    沐佳音正心绪不宁着,听见脚步声,还以为二哥又回来了,转过身就要打发他,当发现是陈明远,不由的怔了怔,旋即芳容间闪过一丝彷徨和羞赧,垂着眼帘,细声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啦?”

    陈明远讪笑道:“我在那接电话,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还全听见进去了?当赏戏呢”

    沐佳音板起绝色的芳容,脸含薄嗔,却是别有一番撩人的风情流露,不过看见陈明远的局促模样,便噗哧笑了出来,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道:“算了,听都听去了,你要笑的话,就憋在心里笑个够吧,反正我哥说得确实没错,等我以后人老珠黄成老太婆了,只能学我妈那样青灯古佛、聊度余生喽。”

    “你不会成为老太婆的。”陈明远不假思索,笑道:“你这样美丽,到了七十岁,仍然是个美得不得了的小姑娘。”

    沐佳音愣了片刻,旋即脸颊荡漾起了翩若惊鸿的笑颜,犹如在黑夜中傲然绽放的深谷幽兰,月色穿梭过柳树叶的缝隙,落在了那寸倾国倾城、晶莹如玉的玉容,仿佛泛着几分娇羞之态,柔情绰态、溢于眉梢,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娇嗔道:“说得好听,等我真上了岁数没人要了,你负责呐?”

    那一刻,陈明远心神激荡地几乎想要一口应承,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来。

    沐佳音的俏目飘着他的脸色,明眸闪了闪后就黯然了些,默然片刻,转口道:“什么时候走?”

    陈明远回道:“等一会吧,趁着时候还早,打算连夜回家。”

    “这么急?”沐佳音扬起皓脸,盈盈笑道:“不打算在苏城逛一逛了?”

    陈明远笑道:“本来确实有这打算,不过临时找不到好导游啊。”

    沐佳音嫣然一笑,脆生生道:“行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女子怎敢不效劳。”

    黑夜之中,柳树的枝叶随着清风脉脉拂动,两人相视而笑,夜色,陡然柔徐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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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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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权贵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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