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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世庸人     雪夜歌行txt下载     雪夜歌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零八章:孔雀翎

    藕花域内,张缘一与陈墨两人招架困难,光是应对这些斩之不尽,落地又起的傀儡持剑小人,就已经是耗费了不少的经历,更不用说,还要腾出手来,防备庄泉暗中偷袭。

    两个人被一个人逼迫到这般境地,也可见万辉剑宗阵法一道之精深。

    而反观另一边,在被孙万松、阿福还有杨云山围攻的黑影男子,竟然仅仅是稍稍落了下风,全然没有很快被打败的样子。

    张缘一一剑斩落一大片前仆后继的傀儡,乒铃乓啷,铁甲碎裂的声音,散落一地!

    但是才刚刚清除一堆傀儡,下一刻又有无数傀儡,鱼贯而来,挥舞着手中普通的精金玄铁剑,如斩乱麻!

    这群傀儡要说单个实力,也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凤初境修士水平,可是奈何人多,躲到张缘一连挥剑的空间都被限制极多,更加重要的是,这些傀儡一个个杀不完一般,刚打杀一个,傀儡之躯碎裂一地,下一刻就又爬起来,扭扭身子又能够不要命地向前冲杀而来,搞得张缘一两人心烦意乱。

    陈墨一边击退一批傀儡,一边走到张缘一身边,说道:“快想想办法,这么下去,咱俩都要被活活耗死的。”

    这时远处的庄泉,手中出现一杆通体发光的弓箭,弓上并无箭矢,在庄泉拉满弓身之时,却有一只凝聚了天地灵气的箭矢蓦然出现在弓弦之上。

    这把弓箭名为孔雀翎,乃是仿造玄天宗护宗大阵落星弓所铸造,虽说与落星弓效果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两者的大道原理却是出其相似,都是以天地灵气为箭矢,只要弯弓就可以自行吸收四周的灵气发射箭矢,快捷而方便。

    为了把仅仅只有地阶下品品秩的孔雀翎,庄泉耗费了不少的财力物力。

    他对准张缘一的方向,怒吼一声,“给我中!”

    张缘一一边忙着对付密密麻麻如蚁潮的傀儡大军,一边又要分心对付那刺破傀儡群的光亮箭矢,一时间有些应接不暇!

    就在箭矢即将此中他的心口之时,张缘一一咬牙,脚尖猛然一拧,身形偏转,箭矢从他的眉间咻的一声擦过,而躲过箭矢的代价是,他的背后被傀儡大军连砍数刀,鲜血直流!

    面对庄泉这般行为,他也只能是选择了一个以轻伤代替致命伤罢了。

    张缘一顾不得自身的伤势,一剑挥出,如同劈砍浪潮一般,冲上前来的傀儡大军,再次被击退数步,趁着这段时间他赶紧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换了一口气。

    庄泉略微有些遗憾,再次抬臂弯弓道

    :“没想到竟然给你躲掉了,这次看你怎么躲得过去!”

    张缘一刚抬头,再次看到已然箭在弦上,对准他的庄泉,心中微微动摇,他走到陈墨身边,快速移动脚步!

    陈墨眼见着张缘一竟然往他身边靠近走动,一时间恼怒道:“你这家伙,这人目标是你,你竟然还来找我,是想让我当你的挡箭牌吗?”

    张缘一没有听了陈墨的话,停下脚步,他开口快速说了一串话语。

    在剑阵之外的庄泉因为张缘一一直躲藏在陈墨的身后,一时间瞄准不定,他心中骂道:“胆小怕死的家伙,还以为你们俩情谊有多深呢,没想到为了自己能够多活命一会儿,连这种卖朋友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过你放心你们俩个一个也逃不了!”

    就在这时,剑阵之中传来陈墨的尖叫怒吼声,“滚开!老子还不想死!想要骗老子给你卖命,下辈子吧!”

    两人本就是临时起意,不得不合作的关系,要陈墨给张缘一卖命,那恐怕是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傻子了。

    只见剑阵之中的陈墨,手中匕首,向着四周胡乱一挥,完全不管张缘一是否就在身边,一顿看起来十分无脑的张牙舞爪,实则极为有效的操作,张缘一迫不得已被陈墨逼退出去数丈远。

    一直在外面寻找伺机而动,寻找机会的庄泉,定眼一望,抓住机会,“就是现在!”

    他松开一直握住剑羽手指,光亮箭矢,划破空气,又穿过乱群的众多傀儡,瞬息而至!

    这一次被就是才刚刚躲过陈墨乱舞,身形还未立定,且自身还或多或少受伤的张缘一,哪里来得及反应,他怒吼一声,手中江寒绽放出璀璨月光,冲刺向前,选择拼死一搏!

    庄泉冷笑不已,“找死!”

    看来张缘一已经是被逼上了绝境,他再次快速弯弓,接连发射了数支光亮箭矢,一长串的箭矢,一个接一个,破风之声,接连不断!

    张缘一手中的江寒,先是一件斩断那最初射过来的箭矢,再翻身一跃,顶着身边无数傀儡的乱刀乱剑,宛如一个血人一般,怒发冲冠!

    可是哪怕他接连破开不少箭矢,人力终究是有穷尽之时,还是有一支迅猛的箭矢钉进了他的肩胛骨之内,他整个人倒退数十步,而箭矢却远远没有完,还在接二连三地向他齐射而来!

    庄泉仿佛已经看到了张缘一的结局,他收了手中的孔雀翎,看着张缘一的状态,剩下的箭矢,已然足够将他斩杀在此了。

    边大势一定,他望向阿福那边,还打得火热,庄泉眯着眼,感慨道:“好家伙,我这边都快要结束了,那边搁着过家家呢?”

    其实倒不是真像他说得那样,比起这边他轻轻松松,另一边黑影男子,一人战三人,手中长枪变幻莫测,十八种武器任意变换,几人乱战的四周,地面都塌陷下去数丈深,什么房屋啊,树木的,更是早已被巨大的冲击之下,撞飞出去数十丈之远。

    孙万松腾跃上半空中,手中金色长鞭抽动之下,如同使唤两只稍稍加长了的手臂,运用自如!

    在混乱之中,不断朝着黑影男子抽打,如同战前擂鼓一般,轰轰轰的声响,接连不断!

    杨云山座下的七彩白鹿,灵力非常,每一次腾跃都会扬起一阵空间涟漪,带着杨云山瞬间消失不见,而下一次出现往往就是在黑影男子的身后,手中行山杖趁机偷袭。

    更加诡异的是,黑影男子知晓此人坐骑的奇怪能力之后,明明不惜被阿福重拳一击,孙万松一鞭挥在面颊之上,也一枪刺死了那只白鹿,可杨云山手中符箓一甩,白鹿竟然原地复活。

    如此诡异的手段,众人这才明白,这白鹿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天地灵兽,而只是可以幻化成灵兽模样的符箓罢了。

    而这符箓的作用,必然就是可以跳跃空间了。

    十分类似于一些缩地成寸的符纸,只是手段还要往小型的传送阵上靠近。

    庄泉微微凝思,“有点意思。”

    至于黑影男子,那更是堪比恐怖,且不说自身实力超群,面对众人的围攻竟然还是可以打得有来有回,就连数次被击中命脉他也跟没事人一样,再次恢复如初。

    这般恐怖的恢复能力,庄泉就算是在宗门之内也从未见过。

    孙万松一鞭子之上,神意凝聚,每一次落下,都会带有无数神意篆文掉落,那些篆文恍如金色的雪花,飘飘零零,构造出一片无法之地。

    黑影男子被一鞭子穿透腹部,金色长鞭却仿佛此中一片迷雾一般,毫无感觉,紧接着黑影男子一拳递出,身边两人都被击退数丈之远!

    庄泉抬起手中的孔雀翎,对准黑影男子,此人是个极大的威胁,他们要想活下来,只能率先铲除这个家伙!

    结果就在他刚要拉满弓箭之时,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我说你现在这么着急其他人干什么,没有看到我还活着吗?”

    他刚要抬箭射去,一记力道极重的拳头,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一百零九章:当我是沙包?

    这一拳,力道极重,再加上庄泉一直留意另一边,对于身边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影,全然来不及反应,一拳之下,庄泉整个人被砸出去数十丈之远,期间还在地面翻滚数次,好不容易才停下了倒退的势头!

    还未等庄泉站起身,那人再次出现在庄泉的身边,一把攥住对方的脖子,一柄冰凉的匕首悬染挂在他的脖子上。

    庄泉被对方这一连串的偷袭,大脑一片昏沉,他抬眼望向面前这人,此人面带阴险地笑意,笑靥如面,也笑望着他,竟然是陈墨!

    庄泉气息微弱道:“怎......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你?”

    他再将视线投向剑阵的方向,张缘一莫名其妙没了踪影,而在张缘一原先的地方,只有一柄星光月色的长剑掉落在地。

    陈墨咧嘴一笑,“这件事呢,你还是去阴曹地府自己慢慢想吧。”

    一抹红光一闪而过,血溅五步!

    随着庄泉的命丧黄泉,原先还生龙活虎的傀儡剑阵,一个个如同失去动力的玩具一般,纷纷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又过了一会儿,化作一张张铜制符箓,散落一地。

    在铜制符箓的中心,那柄星光璀璨的长剑,蓦然闪烁一下,一道青衫身影从长剑之中走出,正是张缘一。

    陈墨走到张缘一面前,望着已经被张缘一捡起在手的清梦,笑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自有妙招?倒也确实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至宝了。”

    先前两人都被困在剑阵之中,张缘一趁着混乱悄悄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

    他负责吸引庄泉的火力,而他趁机发现漏洞将庄泉一击必杀。

    至于这个漏洞,张缘一也早就为他观察到了,每当庄泉释放箭矢后,箭矢一路前来的轨迹,沿路的傀儡都会心有灵犀一般,注定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通道,以至于箭矢可以射到张缘一面前。

    而一支箭矢所能够放开的通道,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仅仅靠一支箭矢的轨迹,如此狭小的通道,那必然是不够的,因此要让庄泉释放一连串的通道。

    这个重任也只能落在张缘一的身上,只有张缘一把握住那个度,既不能表现得过于精力旺盛,游刃有余,这样庄泉只会再让张缘一在剑阵之中多耗费一些时间,真正没了精力,张缘一再想扮演就真的是假戏真做了。

    也不能表现得过于费尽,难以抵抗,眼看着张缘一就要死于剑阵之下,亦或是第一支箭就让张缘一身受重伤,那么庄泉必然不会再选择浪费下一支箭矢,也就打开不了那个足够让陈墨通过的通道。

    张缘一要做到这些,诱惑庄泉接连发射一连串的箭矢,所需要的付出的代价是极大的。

    张缘一此刻身上的伤势,若不是有九转轩辕丹的功效,再加上自身恢复能力之强,恐怕放在任何一个修士身上都是极其可怕的。

    至于最后的环节,当然就是陈墨顺着箭矢短暂开辟出的通道,一路上前,击杀庄泉,而张缘一在强弩之末之际,则是选择一人躲进张道灵交给他的清梦剑空间之内。

    清梦剑自从被张缘一继承下来之后,用过的次数寥寥无几,这一次迫不得已使用出来,可见当时形势之严峻。

    要知道清梦剑能够容纳活人,这种法器,一旦真正被人知晓了,在张缘一还没有能力之前,必定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不过一切计划还行,对于计算这类事,张缘一向来是把握得极有分寸,有惊无险。

    张缘一点点头,“这件事暂且放一放,我们还是关心一些接下来怎么办吧。”

    另一边的战场上,众人大多数忙于自身的战斗,无瑕顾及张缘一这边的情况,那陪着庄泉来此的老头子阿福,恐怕至今还没有发觉自己的主子,已经命丧黄泉了。

    阿福脚跟一定,浑身气势快速流转,拳罡凝练一身,如同一尊悠扬武庙之内的神将,怒目圆瞪之际,大步流星如踏星河,爆射出去!

    四周的空气,纷纷席卷成一道巨大的甬道,在甬道之中,只有一个快若奔雷的阿福,尽头则是单手负后,从容不迫,看不清面容的黑影男子。

    “地牛翻身!”

    只听见阿福怒吼一声,以肩猛地冲撞向黑影男子!

    这“地牛翻身”,乃是他早年在大唐江南一代,远看浩浩汤汤的江南大潮,浪潮怒拍潮岸,如同地动山摇,蛮牛冲撞在身,有感而创。

    后期有不断地完善,结合江湖把式“八极撼山顶”和自身的武道而出,同境之内想要完完全全抗下这一撞,不付出点代价都罕见,更不用说在被压境了的五境修士。

    黑影男子第一次有了些许凝重,哪怕先前被三人同时围攻,多次被击中命门,他都毫无凝重之色,毕竟在他眼里,这些家伙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不得其意,想要夺他性命,简直痴心妄想!

    可是面对这个面沉如水的老头子,那一身拳罡凝练化为实质如同盔甲覆盖在身的家伙,黑影男子深呼了一口气,“你这家伙真给你误打误撞搞到我身上了啊。”

    他身前的那只手,轻轻翻转了两下,白面朝天之时,轻声一句,“翻天!”

    紧接着手背朝下,“覆地!”

    轰隆隆!一声声如同大地龟裂的声音,以两人为中心,方圆数十丈之内,所有的灵力悉数爆炸一般,轰然碎裂!

    一片片碎石原地飞升悬浮在半空中,紧接着如同流星一般,朝着天穹的方向,接连激射,去势飞快!

    原本还在向前奔袭的阿福,突然整个人离地,向着天空坠落而上,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以力,翻起整片大地,强行颠倒所有的事物,此刻天穹在下,大地倒悬!

    这般手段,当真只是一位境界被压制到琴心境修士该有的能力?

    在黑影男子身边的众人,各个身形摇摆,站立不稳身子,心中大惊!

    哪怕是站在极远的张缘一、陈墨两人,也能够感受到那股无形之中的压迫感,皱眉不已。

    陈墨望着张缘一道:“幸好这个家伙先前没有对你赶尽杀绝,否则,你我真的难以活命!”

    张缘一说道:“我们快些将丹药的药力吸收掉,那边打完,过不了多久就是我们了,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没有实力也难!”

    等到那边稍稍留意这边,面对张缘一、陈墨两人的真正战斗才刚刚开始。

    陈墨没有说话,赶紧加快速度恢复伤势。

    张缘一在清梦剑之内,已经花了还不少时间恢复伤势,这也是张缘一最近才知晓的事情,清梦剑之内的时间流逝与外界是不一样,大概情况是,外界的一刻钟,清梦剑会有五刻钟时长。

    这也就造成,哪怕张缘一伤势远远重于陈墨,可恢复起来,还是张缘一看着更加快速。

    张缘一蹲下身子,在庄泉的尸体上摸索一番,终于是摸到了乾坤袋,他手法娴熟地将乾坤袋往自己兜里一踹,又在对方腰间搜刮出来一面罗盘,他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应该就是庄泉用来控制这些傀儡剑阵的法器。

    阵法之中,有很多阵法是不管是否有人在维持着都可以发挥左右,不过这些阵法大多数是一些大型的阵法,靠着各个阵法之间的联系,亦或是吸收天地灵气来运转,比如一些宗门的护山大阵,一些洞天福地的天然阵法。

    可是也有一些阵法需要靠人的操控,比如剑阵,军争,一旦没有了人的操控,阵法也就立即停止,眼前手中这个傀儡剑阵,很显然就是属于后者。

    张缘一手握罗盘,心念一动,心神沿着罗盘的脉络一步步向内剖析,很快就达到了罗盘的核心之处,罗盘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芒,远处散落一地的傀儡瞬间站立起来!

    张缘一心中大喜,如此一来,这极其难以对付的傀儡阵法归自己所有,在这乱群之中,又将多一丝胜算。

    他又将对方手中的孔雀翎捡起,悄悄藏于身后。

    远处的战场,哪怕小天地之内,规则被颠覆,但是经历过无数战斗得阿福却一点也没有惊慌,他悬浮向着天空直坠的身形,运转四周灵气,脚掌接连踩中空中的数块石头,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直掠而去!

    而刚刚被他踩中的石头,瞬间碎裂,如同漫天飞雨一般,淅淅沥沥降落,只是这降落却是朝着天穹而去,声势浩大!

    黑影男子凝神闭气,笑呵呵道:“真不知道你在挣扎些什么,难道你没有发现在原先的地方少了一个人吗?”

    他是指庄泉出事了,阿福作为扈从对于庄泉自然是死心塌地,但是比起相信张缘一、陈墨两个弱者能够斩杀庄泉,他更加相信的是,眼前这个家伙想要乱了他的必杀之心。

    阿福没有说话,回应黑影男子的唯有手中的一拳!

    这一拳,空气凝滞,原本如同风暴一般被毁坏的四周,突然如坠深海,在磅礴的拳意之下,无形之中空气沉重万钧。

    一直以来以正面对敌毫不退缩的的黑影男子,下意识就想要闪避,可刚要闪避,半空中伺机而动的孙万松与杨云山合力出击。

    一人手中金色长鞭互相交织,化作天罗地网,将四面八方的空间切割成无数块,破碎的琉璃镜一般,透明的光照耀四方,映照出无数个黑影男子,星罗棋布。

    另一人,卷起一阵涟漪,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再次出现已然是从一面破碎的碎片之中钻出,一只大手蓦然抓住黑影男子的手臂!

    黑影男子哪怕反应极快,一把漆黑的大刀瞬间将那只手臂斩断,可也就是斩断的一瞬间,他远遁的速度还是被滞留了须臾片刻,仅仅是这须臾片刻,阿福的拳头,一拳而至!

    第一次,在众人的围攻之中,黑影男子被真正意义上伤及了本体!

    先前的几人,哪怕架势很大,各个往他的命脉出手,可哪怕是如此,依旧难以真正伤到他。

    因为他天生就是一团虚无,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人毁掉了肉身,否则他如今不会以这副状态面人。

    如今若是有人说飞升,肯定会有人嘲笑痴心妄想,因为天界早就被人为打断了与人间的联系,凡是飞升之人,只有跻身传说中的境界才有一丝可能。

    可是在天地之初,天界与人间的联系是一直存在的,人间之人想要上天界,虽然依旧需要十分强大的实力,可是至少不会说需要达到太清境,白日飞升一事也就显得极为普遍了。

    但,天界的人想要下到人间,就显得简单多了,稍稍有点实力,都可以下到人间一看。

    天界本就在修行之路走得比人间早,实力普遍强过人间修士是必然的,因此天界之人大多瞧不起下界人。

    天界与人界几次爆发冲突,多次下来,矛盾越演越烈,终于为了防止双方爆发大战,众人合力,亲自将人界与天界的联系打断了。

    黑影男子真名司空山,在天界司空这个姓氏也是大姓,早年下到人界,在天人两界的联系被打断之时,没有来得及离开,最终被人族捕获,毁去了肉身,只留下了神魂之躯。

    但这次不一样,阿福的攻击,以神意为主,彻彻底底伤了他的神魄!

    站在远处一直观战的张缘一,心中大定,默默念道:“原来如此。”

    司空山倒退不已,手中黑刀,胡乱挥舞两下,猎猎作响,接连两道月牙般的黑色气刃弧光拔地而起!

    阿福因为与对方距离太近,更本来不及反应,被黑色月牙气刃连人砍翻在地!

    他不顾身上的恐怖伤势,手掌在地面之上猛地一拍,在空中翻转数圈,终究是让他逃离了司空山!

    另一边黑影男子刀刃插入地面,撑起大半个身子,本就模糊的身影,此刻颜色更加暗淡几分,显得虚弱不堪,但是他很便站起来,刀尖指着阿福,嘲讽道:“你且看看你的主子还在不在!”

    阿福用着余光瞄了一眼,原本庄泉的方向,只见一人倒在血泊之中,而另外两人早已消失不见。

    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感爬山心头,阿福心中再也无法顾及与黑影男子的战斗,想着赶紧脱身去一看究竟。

    他刚要离开,可是黑影男子一步跨出,拦住他的去路,笑道:“打了人就想走?当我这里是沙包呢?”

    他双手猛地一扯,远处的孙万松、杨云山两人仿佛无形之中被一只大手攥住,瞬间被拉到黑影男子的身前,黑影男子空洞的瞳孔中,黑色的光芒闪烁,阴森森道:“一直看你们表演,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一百一十章:各人有各人的精彩

    枯叶城,蜃楼。

    又是一年冬至,冬至大如年,每每人间佳节,在云层笼罩的蜃楼之上,总有一个人坐在蜃楼的铁坞口,面朝东方,极目眺望。

    这时一个人悄悄走到他身边,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总是坐在这里看着远方,可从未见你从蜃楼下去过,你怎么熬过来的啊?心底又是怎么想的呢?”

    赵观海微笑道:“下去又能怎么样?下面的人,下面的事,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他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红尘,我下去除了除了沾染红尘,改变不了任何。说到底在我的心底,自己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路人,走马观花一场,终将回归尘土。”

    贺韬叹了一口气道:“师傅说得对,比起我,你确实更像个修道之人。”

    无欲无求,心境平和。

    很不幸的是,当初那个满面灰尘,风尘仆仆的家伙,如今已经和他处于一个境界,都是腾云境。

    在赵观海来之前,贺韬一人跟随师父白亭修行,在同辈之中,自认天赋绝顶的他,一直对于修行难以提上一丝兴致。

    哪怕白亭几次三番劝诫他,蜃楼这一代的修行之人,并不是个大年份,不可妄自尊大,不可目中无人,白白荒废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师傅白亭也经常会将当今天下的天才告诉他,比如玄天宗出了一个年仅二十五岁就敲响天门的天才,影宗新晋一位天字杀手年纪不过三十,金蝉角年轻一辈中有人在战场上封号战神......

    更不用说在人才辈出,实力深不可测的青城山、枯叶寺和潮湖书院中,还有无数隐藏极好的天才。

    甚至在见过青城山弟子陈道玄与魔教弟子姜之的巅峰对决之后,对于贺韬的打击也仅仅是停留了一段时间,过了没一会儿,贺韬又重新回归了那副不上心的模样。

    这样的状态直到赵观海的出现,这个家伙一出现就将他的一切吊儿郎当摧毁。

    如果说从前有个天才,贺韬只是听人说起,天才归天才,半辈子可能都难以打上招呼,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现如今,天才就在眼前,贺韬抬头不见低头见,再也容不得他不当回事了。

    特别是这个天才,真是速度飞快,不一会儿的速度,已然将他懈怠了数年的修为,追赶上来了,现如今,两人竟然处于同一境界了。

    贺韬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望着身边这个眼中一直藏着远方的家伙,唉声叹气道:“我现在总有一种冲动,想要一把将你这个家伙一把推下蜃楼。”

    赵观海笑道:“那你可要下手轻点,我有点恐高。”

    说出来的冲动,还是冲动吗?他也知道对方没有那一层意思。

    可是想想,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早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命中大敌,我就不该带你上楼的。”

    现如今两人都是腾云境,想要仅仅靠摔死,那是不太现实的了。

    贺韬说道:“你说,那个大牛真的这么好吗?我听师傅说,大牛后面跟了张道灵前辈修行了,虽然张道灵前辈已经陨落,但你可要小心了,九官亲自带出来的徒弟,不会这么简单的,殿时你俩兄弟见面,对方境界比你高处一大截,怕你心里不平衡。”

    大牛跟随张道灵修行,这件事赵观海也是听说了的,而且关于大牛改名张缘一,经历了不少磨难,又去往潮湖书院读书修行这件事,赵观海也是了解的。

    他很高兴能够听到这些事情,至少当年的瘦弱孩子,已经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已经再也不需要他去担忧了。

    赵观海回答道:“能够知道对方比我过得好,比我更加强大,我很高兴。”

    贺韬撇撇嘴,“得了,又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赵观海笑道:“师兄严重了。”

    这时一袭白衣蓦然降临在两人身边,说道:“你们来个小家伙又在‘勾心斗角’些什么呢?”

    两人纷纷起来,行礼道:“见过师傅!”

    一袭白衣,翩翩飘动的白亭,挥了挥手道:“坐吧坐吧!”

    对于这个天下闻名的诗仙师傅,无论是赵观海还是贺韬,心中的崇敬都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是享誉天下的人物,而这个人物又是自己的师傅,两人如何能够不自豪,如何能够不骄傲?

    不过比起赵观海的尊敬,一直行师徒礼仪,不愿僭越规矩,贺韬从小待在白亭身边,就要显得自然得多。

    贺韬打趣说道:“师傅这次不会是又要给我们俩讲故事吧?”

    白亭抬手就是一个板栗,笑斥道:“没大没小,哪里有这么多故事给你们讲?今天是有正事要将。”

    贺韬捂住自己的脑袋,哀嚎不已,“哦,知道了。”

    白亭娓娓道来,“北燕战事告急,各大宗门或多或少都有派遣自己的弟子参加战事,我白亭一生只收了你们俩个弟子,你们想去吗?”

    赵观海点头道:“恐怕上次师傅说的,马上就有机会下楼历练,说的就是这个吧。”

    白亭点点头,“不带你俩下楼,恐怕你们还要继续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狂妄自大中,还是带你们出去见见世面的好。到时候战事开始,你们俩个必须出力,而且为师还有一个规定,没有晖阳境,不能对外宣称是我的弟子。一切小心谨慎为妙。”

    但凡海族知晓,他白亭偷偷带了两个亲传弟子来,恐怕要引起不小的震动,两个家伙,也要被牵扯进本不是他们这个境界能够应付的风波。

    修行之路,上三重天就是一道大关,很多东西在腾云境之前打基础,而高楼大厦则是在晖阳境建成,往后的大道雏形,大致就是靠着晖阳境来了。

    贺韬拍拍胸膛说道:“放心吧师傅,我们绝对不会给您老人家丢人的!”

    白亭拍了拍贺韬的脑袋道:“你啊,你以为我那些话是说给你们两个人的就轻了吗?大部分都是特意在说你的!观海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可是你从小争强好胜,虚荣心强,我怕你吃不起亏,耐不住性子,到时候又要惹出不少麻烦。”

    贺韬虽说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不正经,实则他的好胜之心十分强烈,白亭就害怕这个家伙容易被人激怒,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副性子,像极了他的挚友包祁,也是看着混不吝,做事又十分坚定果断。

    此去北境,老朋友还是要见上一见的。

    犹记得昔日的老朋友中,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感兴趣,又什么都精通的家伙,只是人走得实在匆忙,眨眼就听闻了陨落的消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也是一桩不小的遗憾事。

    老朋友不见了,那就见见朋友的弟子,那个被寄予众望的家伙,又是怎么一番景象。

    ......

    玄陵,青城山。

    青城山之下,自成一片天地,火红翻涌如同岩浆流动的大地,熊熊燃烧仿佛火蛇盘踞的山脉,跳跃的火苗在空中飞舞盘旋,热浪滚滚,燃烧着天地万物。

    在这片火光冲天的世界最底部,那是一头被一座庞然山脉镇压的圣兽朱雀,朱雀此刻紧闭灿金色的眸子,微弱的鼻息,如同卷起的火热飓风,龙卷摧毁四周一切。

    在她的面前,有一个**着上身的男子,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对于此地的一切不适仿佛置若罔闻,根本不放在眼里,火焰燃烧一切,却连此人的头发都难以摧毁,火光之下,长发飞舞,却一点都不显得妖艳,反而给人一股玄之又玄的空灵感。

    一股明明就在眼前,却有触之不及的虚无感。

    唯一能够证明此人还在此地的,只有那不断攀升的气势,日积月累,年复一年。

    朱雀也是在此地被镇压得无趣了,长年观察面前这个家伙,越是观察,越是心中不平衡,按理说修行到后面,速度会明显地放缓,可是眼前这个家伙,却有一种越到后面势头越猛地劲头,让她这种以天地灵力为生的家伙都感到一丝恐惧,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拥有这般恐怖的修行天赋。

    看着对方年纪不大,修行之时,却给人一种近乎令人绝望压迫感,那种上位者俯瞰下位者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此片天地,仿佛一只花瓶一般,在天穹之上,有人打开花瓶的盖口,一只眼睛注视下来,说道:“小玄子,可以上来了,修行结束,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要出发了。”

    端坐在朱雀面前的男子,蓦然睁开眼,从他站起身,从乾坤袋中,随意取出一件白袍,双膝微微弯曲,冲天而起!

    朱雀抬眸看了一眼,有继续闭上眼睛沉睡,令人厌恶的家伙总算是走了。

    来到外界的陈道玄,望着四周依旧是青山环绕的青城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果然还是外界的环境好啊!”

    此刻徐晓锋走到他面前来,在他身边仔细打量而来一番,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半斥责道:“不行啊,小玄子,我还以为你能够一举突破到九重天的,怎么如今也只是一个乾元境啊?懈怠了啊!”

    这句话,若是被外人听到,不知道又会引起多么大的轩然大波,四十岁不到的乾元境,这样的妖孽恐怕世间再难出其左右。

    陈道玄笑道:“师叔教训的是,我今后一定更加用心修行。”

    徐晓锋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乾元境也行,也不会太掉面子,现在也没有时间留给你了,准备准备东西,走人吧。”

    陈道玄明白,身形瞬间消失,空留徐晓锋独自一人呆在原地。

    他哀叹一声,“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家。”

    桃花峰上,另一个陈道玄正在陪着秦雨在桃花丛中玩耍,他眼睛绑在绷带,玩名为天黑闭眼的抓人游戏。

    秦雨身穿红衣大袄,脖颈之处绕一件雪白貂裘,原本就如新雪般雪白的肌肤,此刻更显光洁动人,在桃花丛中蹦蹦跳跳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绑着绷带的陈道玄耳朵微微一动,猛地往前一扑,结果全部扑空!

    秦雨哈哈大笑道:“傻瓜,我在这里呢!”

    她手中拎着一根长长的桃枝,向着陈道玄的地方轻轻戳了两下,陈道玄胡乱挥舞双手,像极了一个无头苍蝇。

    此时另一个陈道玄悄然出现在秦雨身后,一把握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原本蒙着绷带的陈道玄,消失不见。

    秦雨故作惊慌失措,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有人非礼啊!”

    陈道玄哈哈大笑,“好啊!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现在自家相公碰一下都能够说是非礼了。”

    说着他弯腰一只手勾过秦雨两条大腿,一把将她抱起,“今天我就是要非礼我的妻子了!”

    情深之人以为只有我爱你那句是真的。故作坚强的胆小鬼以为我从来不哭是真的。而窗外杀手投来冷冷的一瞥,他似乎没有爱过谁,但他也偶尔会在杀人时候流泪,对他而言唯有杀过许多人才是真的。

一百一十一章:再次合作

    藕花域内,黑影男子将另外三人一同拉近,狂笑道:“与我为敌?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模糊的身子,突然产生无数迷雾,将众人笼罩在其中,形成一片宽广的漆黑世界。

    杨云山进入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心中震撼不已,他惶恐道:“怎么可能?我们都被压制在了五重天修为,你怎么可能使出八重天才能够拥有的领域?”

    漆黑之中,一道声音回荡在四周,讥讽道:“可怜的井底之蛙。”

    这片空间自然不是什么乾元境的领域,而是他们天界修行元神到达一定程度自然会拥有的神识空间,人界因为各种先天缺陷,前期无法修行元神,只有到达晖阳境之后,才能够自我完善不足,将神识慢慢修行回来。

    可是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少有人会下苦功夫去磨砺自身的神识,大部分人都只是追求自身的实力,哪怕是修行长生之法的修士,对于元神的了解也是知之甚少。

    黑暗的空间渐渐开始明亮,众人望向空间四周,无数只惨白的手中在缓缓展平,再仔细看去,就连他们的脚下都是无数如同诡异花朵般徐徐展开的手掌。

    黑影男子的话语再次回响在众人的耳边,“你们已经进入了我的精神世界,在这片世界之中,没有人能够逃脱,只要是踏上手掌,死亡必定降临在你们身上!”

    阿福厉声喝道:“装神弄鬼!快给我出来,快点放我出去!老夫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玩闹!”

    比起被困在此地,他心中更加担心的是自家公子的性命安危,他必须尽快出去,兴许还能够凭借自己带来的法宝救活自家公子,要是晚了的话,聚拢不了离散的魂魄,那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远处一只手掌突然绽放升起,在手掌之上,黑影男子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之上,如同坐在一张王座之上,俯瞰众人,睥睨道:“好啊!我出来了,你有本事来杀我啊!”

    阿福向身边两位说道:“请求两位帮助在下快点逃离此地,事成之后在下一定重重答谢!”

    但是他话刚说出口,望着身边两人的冷漠表情,一瞬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众人之中最多只能存活两人,他家公子死了与他们何关,放你出去救人,给他们凭空增加难度?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何乐而不为?说什么事后必定答谢,用葬礼答谢?

    阿福咬牙,既然如此,没有办法了,只能快速将面前这人打败,然后逃出此地了。

    他脚上刚想用力,下方的手掌猛然一合,如同突然关闭的扇贝一般,若不是阿福反应敏捷,双脚必然就要被截断在此!

    面对对方这一手段,孙万松升上空中,手里蓦然出现那根金色的鞭子,如同长绳一般,快速挂住一只手掌,整个人凭借如此悬浮在空中。

    杨云山则是骑着那只七色斑斓的白鹿,不断在手掌之间腾跃,灵巧的如同白云浮动,完全不给手掌动手的机会。

    最艰难地还是要属阿福,逃过了初一却逃不过十五,他一个武夫出身的家伙,本就不像这些练气士一般手段花样多,只能狼狈地奔跑,不断在手掌之间横冲直撞。

    而且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可不仅仅是逃命那么简单,他必须要找个机会,打败面前这个诡异的家伙,否则自家公子的性命危险了。

    可是还未等他触碰到黑影男子,对方瞬间消失不见,再次出现已然是倒挂在阿福的上方,轻描淡写的一巴掌拍在阿福的脸上!

    “啪!”这一巴掌清脆入耳,响彻在众人的耳畔。

    黑影男子再次消失不见,哈哈大笑道:“这一巴掌是你先前打我一拳我换你的。”

    远出一抹幽黑的光芒闪烁,黑影男子再次出现在孙万松的身边,他将手轻轻抚摸过对方那根金色绳索,赞叹道:“当真是一根天下难得地神仙锁啊,闻着上面的气息,恐怕就连天下真龙都杀死过不少在上面吧,难怪那股龙.骚.味这么浓郁呢?借我玩玩?”

    孙万松猛地一收金色的绳索,一套闪电五连鞭,怒喝道:“休想!”

    这件宝物乃是当年天宫耗费不少精力,

    追捕天下真龙抽取真龙经脉,凝炼而成,价值之大,哪里是什么普通的神仙锁能够相提并论的!

    空间之中,骤然闪亮起数道金色雷霆山电,仿佛劈碎空间一般,稀里哗啦爆鸣不止!

    黑影男子被一边灰飞烟灭,不会很快又在远处重新凝聚,他冷哼一声,“小气!不过没有关系,你死了这些东西都是我的。”

    他再次消失,这次出现在杨云山身边,指尖轻轻抚摸过对方那杆青翠欲滴的行山杖,故作惊讶道:“这是炼化了多少好山好水才能够拥有这么具有山水神意的行山杖啊,老先生当真是令人钦佩不已啊,不如也让晚辈瞧瞧您的杰作吧。”

    杨云山呵呵一笑,“滚开!”

    对于自己手中这杆行山杖,杨云山这么多年来一直视为亲身骨肉,还从未允许他们染指丝毫过,这个家伙竟然敢打行山杖的注意,简直是找死!

    黑影男子哈哈一笑,身形再次遁入黑暗之中,“你们这里一个个看着老气横秋,境界斐然,我看啊都是装模作样的自私自利之徒,唉凡人当真是可怜啊,没有那抹神性,一个个只为了眼前的蝇营狗苟毫无底线!”

    他们天界之人,只要是修行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会有神性压过人性,真正意义上的,清心寡欲,一生追求仅仅限于追求大道。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也罢,看你们这么痛苦挣扎的样子,那我就好好送你们一程,也不枉你们人间来过一趟!”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手掌骤然增加数倍之多,铺天盖地向着众人聚拢而来,众人使出浑身解数,又是出拳不止击碎手掌,又是不断移动跳跃,各种逃窜!

    孙万松率先察觉到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一味逃遁,正好中了对方的下怀,等他们精疲力尽了,对方在自己的地方之上,杀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他赶紧心声呼唤其余两人,“如此下去,我们三人都将命丧于此,不如再次合作一把如何?”

    杨云山刚刚一杆子击碎一只冲上前来的手掌,回答道:“正有此意!”

一百一十二章:破开

    在众人之中,若是论杀力最大,实力最强,那么除去这个黑影男子,大致应该就是阿福无疑了,一身拳意淬炼到他这个境界,也实在是极为不容易的了。

    就说先前伤到黑影男子之中,孙万松、杨云山可以说都只是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一笔,而真正起到让对方伤及本体的,唯有阿福的最后一拳。

    那么眼下想要逃出这片结界,光凭借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是痴心妄想,孙万松有自己大的秘法囚禁拘押这片结界数刻,而杨云山可以起到干扰的作用,一旦黑影男子没了耐心,想要以武力对抗他们,杨云山就可以在旁边起到阻挠的作用。

    至于阿福,这个人至关重要,最后逼得黑影男子不得不打开结界,这一切都要看他的出拳。

    但是先前的手段明显已经被对方看透了,这一次,再重蹈覆辙显然对方不会再傻了吧唧的等着挨打,他们还要相处不一样的办法。

    孙万松一边不断挥舞金色长鞭,将不断袭击上来的手掌一一摧毁,一边大脑不断思索逃出此地的方法,心中微微抱怨道:“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底细,怎么会这么令人厌恶!”

    长相怪异,手段怪异,普通攻击还对他无效,真是相当棘手!

    黑影男子坐在一只巨大的手掌之上,反倒有些低沉,若不是此刻只剩下元神,凭借他的实力,他身体与元神相互融合,他的实力还要拔高极大!

    殿时恐怕这片藕花域想要再限制他,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作为天界之人,来到人间被这么一个小地方压制,这本就是极其羞辱之事。

    ......

    结界之外。

    张缘一与陈墨绕着一颗硕大的黑色圆球,仔细观察。

    先前混乱之下,为了防止他们两人本再次卷入另外一场战斗,反而少了杀掉庄泉的主动权,所以两人都躲藏了起来。

    原本他们还想着伺机出动,一有情况就暗中下手,可是莫名其妙一场混乱之后,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原地放置的一颗巨大黑球。

    张缘一在远处观察了许久,这颗黑球都毫无动静,这才大胆求出来,一窥究竟。

    黑色的圆球,颜色深邃,有不像是实心的铁球,反而如同覆盖了一层薄膜一般,所有浓郁的墨汁在薄膜之中,流转不定。

    陈墨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黑色薄膜,原本还以为会有隔阂般的触感,结果手指一穿而过,如入无人之境。

    紧接着一股无形之中的强大吸力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吸收进去,片刻功夫,已经没入了大半只手臂!

    “小心!”张缘一眼疾手快,赶紧一把将陈墨抓住,猛地往后一扯!

    陈墨整个人被甩出黑色圆球,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心悸不已!

    张缘一斥责说道:“你这好奇心强烈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够改一改?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把自己命搭进去的!”

    陈墨望着勃然大怒的张缘一,微微发愣,过了一会儿,嬉皮笑脸一笑,“习惯了,一时间没有忍住。”

    说实话,若不是张缘一刚才反应快将他抓住,恐怕他也将陷入黑色圆球之中,里面什么情况,两人毫不之情,但是看着另外几人进去现如今还没有出来,想来是一点都不简单!

    陈墨一个翻身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问道:“现在怎么搞?”

    张缘一尝试扔了一颗小石子进入,观察变化,结果毫无动静,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两个撤退,站在远处静观其变,不管谁出来,必须杀了!”

    陈墨点点头,表示赞同,不管里面结果如何,能够

    从这黑色圆球之中出来的,必然是实力最强的。

    先杀了,他们俩也少了不少威胁。

    最不济的情况,黑影男子将所有人都杀害在里面,然后完好无损的出来,那时候也是他们俩人的一场恶战了。

    反正不管谁出来,对于他们俩人只能是敌人,不可能是朋友。因为那条金色通往最高处的天街,只有一条,只能够容乃两人。

    若不是规定只能够活下来两个人,张缘一早就带着陈墨现在就趁机登上天街了。

    其实张缘一心中是十分厌恶靠着夺去他人的性命来求生。

    这种被人困在其中,做困兽之笼的挣扎,张缘一实在想不出哪个修行到了这般地步的前辈会这么做,不像是戏耍他们,更加不像是随意而为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残忍的家伙。

    这种人,九官之中不管管?

    结界之内,三人面对越来越密集的攻势,已经渐渐起了疲倦之态。

    杨云山一棍子击碎无数大手,身下七色白鹿一个腾跃,原地荡漾起阵阵涟漪,出现在孙万松身边。

    他心声焦急问道:“怎么样,想出应对之策了没有。”

    孙万松犹豫之下,点点头,说道:“办法是想出来了,可是......可是代价有点大!”

    杨云山气得直跺脚,骂道:“眼下这个情况,能够逃出去才是首要之事,哪里还管什么代价大不大啊!”

    孙万松下定决定,“好!那我们这么做!”

    远处的黑影男子望着几人渐渐靠拢在一起,心中升起一丝不妙,他瞬间消失在原地,凭借一只靠近三人的手掌,蓦然出现,一枪横扫而出!

    原本他打算将这群人一个个耗死,但是看下来,这群家伙这在偷偷谋划些什么,既然如此,那他就只能主动出击,将这群家伙快点解决点。

    等到将这群家伙斩杀,之后出去顺手解决了外面两个偷偷摸摸的家伙,他的登天之路轻而易举。

    特别是张缘一,此人身上一定有着不小的秘密,他必须要一探究竟!

    可谁知道他的黑色长枪才刚刚横扫出去,阿福扛着重伤的代价,用身体硬抗下这攻击,他手掌猛地一合,漆黑的长枪被两只手掌一把拍住!

    孙万松大声喝道:“就是现在!”

    所有人开始行动起来!

    黑影男子自知上当了,刚想抽出漆黑长枪,却发现长枪被阿福死死攥在手中,根本抽动不了!

    他怒喝一声,“找死!”

    紧接着手中的长枪快速旋转,如同滚动的陀螺,发出沉闷得呼呼声,将四周的空气都卷动起来!

    阿福的手掌瞬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可是他神色不变,依旧不退步丝毫!

    杨云山一个腾跃,出现在黑影男子的身后,手中行山杖猛然间一挥舞,刹那间空间之上,出现一座青山虚影,对着黑影男子当头落下,快如星火!

    他大喊道:“给我镇压!”

    炼化了这么多的山水真意,若是只为了拥有一根空有其表坚不可摧的棍子,那么他杨云山这些年也就白活了。

    这根行山杖最大的作用,定然还是要属这镇压万物的能力!

    只要被他的行山杖虚影压在身上,那么此人无论在哪里,都难以逃脱身上那种顶着一片天的沉重感,行动能力也会遭到极大的影响。

    原本这一招是他的杀手锏,准备留到最后才会使用,可是眼下情况危急,只能够先杀了这个家伙再说了。

    他望着孙万松说道:“

    快点啊!”

    孙万松提起手中的金色长鞭,咬破舌尖,一点浓郁至极的鲜红血液,滴到金色长鞭之上,金色长鞭瞬间变得一片血色。

    他口中默念口诀道:“血祭!”

    已经变成血色的金色长鞭,瞬间绽放闪烁一下,向着四面爆发激射出无数血色长线,这片空间,不断蔓延开来,明明是虚无的空间,竟然像是实物一般,被捆绑在血色丝线之内。

    尤其是在黑影男子的身边,血色丝线如同包扎一只大粽子一般,穿过他的脖颈、胸口、背脊......从上到下密不透风!

    黑影男子只要稍稍移动一下,就会有撕心裂肺的痛觉将他的身躯勒出漆黑的烟雾!

    至于不断在虚空之中生长出来的手掌,在血色囚牢之中,稍稍移动,瞬间被搅碎,如同乱刀之下的碎肉,纷纷掉落!

    黑影男子却是丝毫不慌张,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困住我?可笑!”

    只见那些被粉碎的手掌,前赴后继,碎裂之后再次生长出来,全然没有一丝要停止的势头,而反观那些血色丝线,在手掌的不断进攻下,已然开始摇摇晃晃,不再像一开始那边坚不可摧。

    黑影男子继续说道:“我观你们两人这手段,也不过是一些可以暂时困住敌人,锁定空间的术法罢了,看你们样子,短时间之内恐怕再难对我发起攻击,不过你们若是觉得这样我就束手无策了,那显然是太看清我了!”

    他身体一点点移动,哪怕每次移动之下都会有黑色的烟雾从他的身体之内被割裂出来,发出摄人心魂的撕拉声,他的身体也渐渐模糊,可是此人心狠至极。

    竟然完全不管不顾,依旧缓慢地移动身体。

    黑影男子心中冷笑,没了身躯的他,不过是将元神,聚拢在一起罢了,再次分散元神,根本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不过是在分散的那一瞬间会变得稍微虚弱一点,殿时重新凝聚在身,他依旧是他!

    孙万松古井不波的眼眸望向黑影男子,笑道:“哦?我有说对付你的是我们吗?”

    黑影男子手中紧握的漆黑长枪,突然传来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一股排山倒还般的拳意,瞬间袭来!

    在他前方以肉身抵抗住他攻击的阿福,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杀意,他双手松开长枪,还不等黑影男子反应,立刻成拳,身子一躬,拳罡快速凝聚,轰然一拳递出!

    “砰!”一声剧烈的响声,从黑影男子的身上传来,原本还是缓慢散开的黑雾,一瞬间如同四散而开的墨水,溅射一地!

    黑影男子快速凝聚身子,杨云山手中行山杖往虚空中一点,一阵阵庞大的涟漪,在整个空间之内回响开来,他这么多年积攒的山水神意,在这一刻悉数释放出来!

    “定!”

    四散的迷雾,聚拢的速度明显缓慢了不少,孙万松抓住机会,大手一挥,金色的长绳,重新幻化成一座巨大的金色棺椁,将漆黑迷雾困在其中!

    他望着阿福道:“快!我只能困住他片刻!”

    阿福深呼一口气,摆出一个古朴拳架,接连向前踏出数步,最后一步站定之时,一股庞然拳意冲天而起!

    隐隐约约间,在阿福的身后蓦然出现一尊金甲神将,遥遥一拳递出!

    一拳祭出,就在即将击中金色棺椁之时,孙万松反应极快,“散!”

    金色棺椁瞬间消失,这凝聚了阿福此刻状态最强大的一拳,轰然击中黑影男子重新凝聚的黑雾之上!

    如同初升的太阳驱散残余的黑暗,以摧枯拉朽之势,一切瞬息消散!

    好不容易才凝聚一点灵力的黑影男子,只是刹那被摧毁!

一百一十三章:杀了你一切都还来得及

    北燕,藕花域之外。

    一位身着白色纸衣的老和尚,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老和尚手中拖着一只法钵,走路摇摇晃晃,如同一只失魂落魄的丧家之犬。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老和尚,身上一穷二白,没有一丝钱财不说,整日四处游荡,也没有一个寺院的归宿。

    随便找了一处落魄的荒废古庙,就在此安家,因为常年穿着一件白色纸衣,这里的人也便唤他为白纸和尚。

    白纸和尚在这个地方已经居住了好些年,北燕虽然不盛行佛法,但民风向来不错,对待这个外来之人,并没有驱赶之意,反倒是在平日里照顾极多,时常会给这个一身白纸的和尚施舍一些斋饭。

    只是白纸和尚偶尔神志不清,习惯性地跑到大街之上,对着往来的人大吼大叫,拉住一个人就说是要给人看手相。

    手相一事明明就是道家的擅长,一个和尚在此地扬言看手相,不就是惹人生厌,当人是傻子吗。

    每每和尚撒完疯,却又都会将先前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有人问起他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再联想到,白纸和尚就连平时化缘都会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城里的人,大多觉得这个和尚兴许是犯了失心疯了。

    一定是早年之时,经历了什么重大的磨难,以至于到了晚年都还没有缓过来。

    若说这和尚,虽然头发花白,披头散发,可是看着却一点也不像是老人,毕竟满是污垢的脸上,却有一张光滑的面颊,眉眼之间虽说伴着浓浓的阴郁,略显老态,可是干净的眼眸,全然不似一个老人应该具备的。

    若不是白纸和尚走起路来,驼背着个腰,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此人竟然只是一个老头子,只当是早生华发的失意青年罢了。

    白纸和尚一只都只穿着那件白纸袈裟,有人曾打趣地问他,“和尚,这么一件袈裟不冷吗?咱么北燕的冬天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扛得住的,要不要换一件暖和一下啊?”

    每每如此,白纸和尚都会表情木讷地抬头,望着先前说话的人,迟疑似地过了许久,语速缓慢说道:“嗯?不用了不用了,这袈裟够了够了。”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而且看他也不是这状态一天两天了,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人再提议,为他重新置换一件稍稍暖和一点的袈裟了。

    只是这袈裟,惨白得就像是洒在地上的月光,看得人心底发怵,像这种还无生气可言的衣服,一般人只会在出殡的葬礼之上才会穿在身上。

    那是多么晦气的兆头啊!

    说来也奇怪,仅仅靠白纸袈裟的材质实在过于普通,又能够经得起多少风吹雨打,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件袈裟,和尚穿了这么多年,从来不见丝毫损坏。

    虽然已经至初冬,可今年的北燕却极为反常,就连大唐许多地方都已经开始下起了微微细雪,本该是白雪覆盖山头,待来年晚春才

    会化的北燕,却仍旧没有看到大雪的影子。

    偶尔升起一片薄薄的乌云,落下的也只有冷飕飕的冻雨。

    就如同今日这般,天空毫无半点预兆,下起了蒙蒙细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而降,如同少女的啜泣,冰冷的坠落大地,一扫空蒙蒙的尘埃,一切都在无声之中被涤荡一空。

    白纸和尚身上的袈裟,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被浸湿,出现点点滴滴的深色斑点,一间房门口一位女施主见他在雨水之中形单影只,又没有可以遮挡身上雨水的物件,从门房中取出一把雨伞,递到白纸和尚的手中。

    她一只手遮挡着头上的雨水,一边快速说道:“和尚,你快点回去吧,马上雨越来越大了,你再在这里,只会着凉,今天也不要化缘了,等雨停了再来吧。”

    白纸和尚,抬眸望着女施主,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谢过女施主!”

    说完,接过雨伞,弓着身子,一步步蹒跚向着那间废弃的破庙而去。

    回到庙宇的和尚,将雨伞放置在一旁,坐在一处通风的口子上,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不动声色。

    过了许久,他拿出取出那只法钵,低头凝视道:“已经有两人死了吗?真是遗憾。”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白纸和尚却仿佛早有预料,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问道:“坐?”

    老者也是一个和尚,只是年纪看上去比白纸和尚更加年迈,更加沧桑,他就是从枯叶寺一路赶来的方丈,明喻法师。

    明喻法师挪动着身子,坐到对方身边,一同望着外面凌凌雨水,问道:“真的要这样吗?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白纸和尚回答道:“吾修行佛法这么多年,你告诉我何为佛法?”

    若是佛有法,为何要我妻离子散,为何要我永坠无间地狱,受尽业火焚烧之苦。

    明喻法师伸出一只手,空中坠落的雨水,纷纷向着他的方向聚拢而来,很快就汇聚成一捧水盈盈的雨水。

    他望着白纸和尚说道:“我们修行是不断地凝聚,成就大道,可是佛法告诉我们的是放下一切,自身成佛。”

    他手掌倾覆,雨水如同一道小瀑布一般,流泻而下。

    明喻法师继续说道:“两手满满,想要拾起新的东西,是不可能的,你只有放下了,才可能拿起。”

    白纸和尚摇摇头说道:“你要我放弃?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放不下了。”

    谋划了上万年,哪怕是张道灵来此见过他,可结果呢?依旧没有将他劝服。

    有些东西,走到最后一步,哪怕是错误的道路,明明知道不可能,但他也想去搏一搏那最后一点机会,哪怕机会真的很渺茫,他也必须如此。

    明喻法师继续说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现

    在放下还来得及,你知道你现在困住的人是谁吗?我来是好言相劝,再有人来就是大开杀戒了!”

    白纸和尚抬起低沉的眸子,说道:“不就是张道灵唯一的弟子嘛。”

    明喻法师微微惊讶,后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或许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事到如今白纸和尚看来早就将张缘一计算到了自己的算盘之中,或许张缘一会进入藕花域,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明喻法师站起身,背影落寞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这么执着一个死人,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我们很早就知道的,你非要你尝试那不可能,我又能够怎么办?只是你我同门一场,必须要再提醒你一下,不要到时候酿成大错!”

    一旦张缘一出了什么差池,关系到天下大势的走向,别说一个白纸和尚,就算是十个白纸和尚也不够弥补。

    天边一抹虹光一闪而过,一道声音,如同天谴一般,在两人的耳畔响起,“他已经酿成了大错!”

    神奇的是,这声音从天而降,明明声势惊人,整座小城无论是修士亦或是平民,都无法听见,仿佛这声音只是为了让破庙里的两人听见。

    章适手中拿着戒尺,骤然落地!

    白纸和尚看都不看章适一眼,轻嗤一声,“一个哪怕是吸收了青龙与玄武的家伙,一个才三重天境界的小辈,很重要吗?”

    章适厉声道:“他是张道灵的弟子,数万年来唯一的弟子,在他的身上,张道灵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一个敢把整座天下都放入股掌之中算计的人,又精心挑选出来的弟子,真的那么不堪?

    白纸和尚说道:“别忘了,他还是倪晨飞的杰作!你敢肯定,张道灵与倪晨飞的这场论道,一定是张道灵胜出吗?万一呢?万一输了,要整个天下为之承受后果?而且张道灵已经死了,那个离官张道灵早在十年前就与倪晨飞同归于尽了!”

    一个死人能够将天下继续推动前进?白纸和尚不愿意赌这个结果。

    一旦他的选择正确,总有一天,他会代替张缘一在未来发挥更大的作用。

    章适呵呵一笑,手中戒尺开始发出漆黑的光,他说道:“别说得这么高尚,你的私心太重了,修行到如今这个境界,已经是很不容易,再想提高,靠着这种诡异的歪门邪道,还得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明喻法师退到一旁,没有说话,先前他耐下心来好言相劝,已经是仁至义尽,以大局为重,他不会再插手这件事。

    若不是从外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恐怕这个执迷不悟的家伙,早就死在了章适的手中。

    白纸和尚身上的白纸一点点燃烧起来,手中的法钵倒扣,置于地面之上,他望着章适道:“来不及了,我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你想要阻止还是太晚了。”

    章适抬眸道:“不晚,杀了你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百一十四章:你不能活

    藕花域内,黑色圆球轰然炸裂开来,有三个人从其中同时鱼贯而出。

    一直伺机而动的陈墨望着同时出来的三人,一时间难以抉择道:“这可怎么办?”

    他们一共才两个人,结果一下子出来了三个人,要先杀谁呢?

    张缘一稍稍思量了一番,说道:“先将受伤最重的家伙干掉!”

    说完,他先是抬起孔雀翎对准遍体鳞伤的阿福,弯弓拉满如圆月,飞箭激射而出!

    光亮璀璨的箭矢刚刚离开弓弦,张缘一与陈墨同时脚尖一跺,冲上前去。

    才干掉黑影男子,从黑影男子的结界之中逃出来的阿福,本就是身受重伤,还没有来得及换气,一道光亮箭矢突然从他的心口一穿而过!

    紧接着一把匕首从他的脖颈边一划而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他捂住脖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此刻的情况,一道月色剑气,连同他的元婴魂魄,一并抹杀而去!

    张缘一与陈墨两人杀完人,赶紧向后倒退急掠,手中长剑不断击打地面,扬起无数灰尘。

    而这一场配合天衣无缝的暗杀,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间,就连孙万松与杨云山都没有来得及反应,阿福已然尸首分离,倒在一旁!

    这对主仆,竟然全部死于原本实力最低的张缘一两人之手。

    张缘一倒退到一定距离,缓缓站定,望着远处同样是一副精神萎靡的两人,微笑着说道:“看来两人也已经将那位仁兄解决了,那也好多谢两位的倾力相助,现在我们来算算咱们之间的账吧。”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一般的两人,望着张缘一与陈墨,虽然身上的衣物被剑刃划出不少细碎的破洞,上面沾染了不少血液,可是看两人的精神状态,分明精神充沛,哪里像是累着伤着了的感觉。

    要是真的打起来,胜算还真的很难说。

    孙万松不愿意冒这个险,他望着张缘一第一次自报家门,“这位道友,相信你已经去过了那座孤城,在下乃是孤城的最后一人城主,你我合作,我愿意将整座孤城的秘密都告知于你,里面的灵气,仙草都是你的。”

    一座远古天宫遗址,其中所拥有的东西,又岂止是价值连城可以形容,一旦拥有了整座城池,修行所需的资源应有尽有。

    杨云山手中多出一块玉牌,开口道:“在下乃是玄天宗长老,地位斐然,若是道友愿意放我一马,等我出去了必然有重礼答谢!往后整个天下将再无人敢动道友一根汗毛!”

    大名鼎鼎的玄天宗张缘一当然知道,就说最早从大唐进入北燕之时,最后出来试图拦截他们的就是玄天宗宗主。

    两个人开出的条件都十分诱人,若是放在一些贪财好命的野修身上,恐怕早就下定决定答应其中一人了。

    可是张缘一显然不是那样的人,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甚至都不愿意靠着夺去他人性命,来求苟活。

    张缘一故作沉吟,望了望陈墨道:“他们都开了这么好的价格了,你就没有一点表示?”

    陈墨耸耸肩,“表示?算了吧,我一穷二白,混迹江湖也没有那么大的后台,能够走到这一步全部靠着自己命硬,你要是想要表示的话,我前些年叛逃出来的天阙宫如何?”

    张缘一“大吃一惊”道:“天阙宫!那可了不得,这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了,特别是其中的陈断一长老,天下闻名的大剑仙,我仰慕多年了!”

    他表情夸张,望向孙万松、杨云山两人,痛心疾首道:“两位前辈,实在是不好意思,天阙宫的威名太大,我完全不敢与之相对抗!”

    孙万松与杨云山都是被困在藕花域之内上千上万年的人了,哪里听说过有这么个叫天阙宫的宗门,听着名字挺唬人,可是这世上光靠名字吓人的宗门多了去了,他们一度怀疑难道这个宗门是最近才崛起的?

    杨云山开口问道:“不知道友口中的陈断一长老如今是个几境剑修?”

    张缘一一脸认真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走之前还是一个五境巅峰剑修。”

    “你这小子!要打就打!磨磨唧唧把我们当猴耍呢?”孙万松怒骂一声,他望向孙万松道,“这家伙一看就不是要答应我们俩的意思,既然如此,你我再搏命一把,将这个两个家伙都斩杀在次!”

    孙万松也是难得脸色阴沉,他点点头道:“杀!”

    张缘一月色剑气,拔地而起,对着身边的陈墨道:“自己小心点!”

    江寒之上凝聚一抹厚重的霜雪,四周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盛夏的藕花域内,如坠冰窟。

    张缘一没有急着暴露自己的底细,而是选择以青丘谷家的停雪剑开路!

    杨云山虽说被困在这里多年,可是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他望着张缘一手中剑意森然的寒冷剑气,心道:“青丘谷家?那就好对付了。”

    青丘谷家的剑术算不上多么高深莫测,不了解的人觉得玄乎其玄,可是在真正的山上之人眼里,依旧是花架子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最最重要的是,青丘谷家的剑招破绽极其明显,一味讲究剑意,实际上杀力反而差了不少。

    在张缘一手中,只要不被对方的剑招吓唬到,用尽全力快速打断对方的剑招,让原本行云流水的剑意,截然断裂。

    一旦被敌人打断,这剑招就像是无根之水,持续不了多久,威力必然会大打折扣!

    而且停雪剑往后的剑招,剑意越强杀力越大,他只要不断消磨对方的剑意,总有机会逼着对方以不完美的剑意使出后面急招,到时候就是他一击必杀的时机!

    杨云山对身边的孙万松说道:“这个家伙交给我,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子,你来对付!”

    孙万松望着杨云山自信满满的眼神,大致明白了对方还应该有了应对之策,说道:“解决完这个家伙,快点过来帮我!”

    实在不是他打不过陈墨,只是因为在黑影男子的结界之中,他祭出的那一粒精血,让他损伤极大,眼下已经很难再出全力对敌。

    他手中金色的长鞭,幻化成两支细长的长剑,剑尖指地,迎敌而上。

    张缘一冲刺向前,在他的剑尖处,一粒寒冷的米粒光芒,在其身前震荡开来,四周的空气在寒冷的剑意之下,仿佛凝固,一丝丝裂缝产生。

    杨云山丝毫不惧,举起手中比之先前暗淡许多的行山杖,当头就是一棒!

    这一棒下来,明明是击打在了空气之中,可却放出了一声极其沉重的重物击打声,砰砰作响!

    远在数丈之外的张缘一,提剑之手,瞬间沉重万分,就连剑柄都开始摇摇晃晃,一副快要支撑不住从手中脱离出去的架势。

    张缘一一咬牙,脚步立定,艰难地挥舞手中的江寒,四周的寒气越发浓重,空气中一丝丝的水汽,开始以

    冰凌的方式悬浮四周。

    至于张缘一握剑的手四周,大片大片的冰凌将手掌覆盖,看上去就如同套上了一副冰蚕丝手套。

    他的睫毛之处,凝聚上一丝寒冷雪花,白霜披挂在黑色头发之上,如同一个白发老人,整个人气势浑然一变。

    杨云山丝毫不惧,不断挥舞手中的行山杖,大开大合,对着张缘一就是如同密密麻麻骤雨般的击打,每一次抡起行山杖,张缘一的身上都会有无数落雪掉落一地,堆积如山。

    在两人的四周已然全是掉落一地的落雪,新雪还没有覆盖而上,就被双方的乱步踏碎,一片泥泞。

    张缘一在对方猛烈的攻势之下,一身的剑意完全无法成型,就像是奔流到海的江水,突然半路上被人打断,那种一身剑意凝滞的感觉,不异于练功走火入魔。

    他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丝鲜血,如此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手中江寒,挥出一道冰雪长龙,将杨云山逼退数步,而他抓住这个机会,深呼一口气,剑气骤然拔高数层!

    张缘一心中默念口诀,“雪舞!”

    四面八方开始飞扬起无数雪花,一道道残影从张缘一的身边一跃而出,很快就遍布四周,每一道残影手中握剑,剑尖直指向杨云山的方向。

    杨云山不慌反喜,“就是现在!”

    终于是逼着张缘一使出了这一式,他曾经远远观望过宗门内小辈与青丘谷家的对决,这一式可以分出无数分身的剑招看似吓人,实则只有一个真身有杀伤力,而他对于这种花里胡哨的假把式刚好有自己独到的破解之法。

    他提起手中行山杖,向着地面猛地一跺,地面寸寸龟裂,突然窜起无数藤蔓,藤蔓漫无目的,可奈何数量居多,对着张缘一的众多分身就是一个个穿体而过,而被藤蔓穿破的分身,瞬间破碎!

    只是一个刹那,原先还密密麻麻的分身瞬间被铲除干净!

    张缘一再次发力,四面八方再次出现众多分身,嘴角的溢出的鲜血更多,不管不顾朝着杨云山而去!

    杨云山冷笑不已,“看来这个家伙已经是被逼疯了,明明已经无效的剑招竟然还妄想能够斩杀我?”

    他手中的行山杖再次往地上一跺,原本还有些许神意的行山杖,把手之处,出现一道道裂缝,砰的一声清脆响声,断裂开来。

    神意被消磨殆尽,这也就是一根普通棍子罢了。

    不过没有关系,等到逃出这里,外面的大山,他还是可以花费时间提取神意,重铸一根行山杖!

    就在再次冲出地面的藤蔓朝着张缘一的众多分身而去时,藤蔓还未触碰到分身,分身却蓦然朝着张缘一的方向合拢,层层叠叠!

    而此时张缘一已经出现在他面前,抬起一剑!

    这杨云山眼中,千万个张缘一使用一只手同时挥出一剑,如同天幕之上,万千剑刃齐齐落下,对着他的头颅,猛然一斩!

    “噗!”如同崩坏的石头,杨云山的头颅在剑气下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花朵。

    张缘一用力一甩手中江寒,浓稠的血液,溅落一地!

    他望向陈墨的方向,有些慵懒地开口道:“怎么还没有结束啊,我自己咬破舌头,血都要流干了。”

    这时一只枯瘦的手掌将他的肩膀抓住,说道:“你不能活!他们俩人可以!”

一百一十五章:耽耽星河

    白纸和尚出现的一瞬间,山中木叶干枯,脱落殆尽,一道溪水从村中流过,寒冷笼罩之下,天寒地冻,水流不畅,泉水幽咽,险峻的峡谷之间,两边峰峦耸峙,轰然坍塌。

    张缘一僵硬地将头偏转,如同一只破木头人,这一生,从未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过,以至于他的整个灵魂都在战栗!

    远处,陈墨与孙万松战斗的地方,两人如同被人下了定身术一般,以一种极为夸张的姿势定格在半空之中,两人一人手中持金色锁链,幻化成一头蛟蟒,另一人手中匕首刚好置于身前,将蛟蟒的血盆大口抵住。

    张缘一想要反抗,却发现整个人的身子都显得无力,在绝对实力的面前,张缘一就算是想要反抗,身体也会条件反射地退缩!

    他强行撑起自己的胆魄,开口道:“阁下是何人?”

    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一进入藕花域就可以引起这么大的动静,此地的灵气,神韵分明就是在不断的干涸,仿佛被人以蛮力抽取,死气沉沉,再无一丝生气。

    而能够引起这么大的动静,除了藕花域的主人,他想不到另一个答案。

    白纸和尚没有回答,远处的天幕之上,突然开始寸寸崩裂,一大块一大块的碎片从天幕坠落,一道璀璨的剑光从天而降,惊天动地,伴随着这一声,愤怒到极致的怒吼!

    “和尚!你找死!”

    这声音如此熟悉,以至于哪怕是多年没有听到了,张缘一还是瞬间辨认出来了,是珠宝镇的章适!

    张缘一刚想要大声呼喊章适,下一刻,一股痛苦深至灵魂一般,从他的肩膀处传来,只是一刹那,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崩溃!

    白纸和尚不顾天上降落的那道恐怖剑气,五指成钩,伸手一探,张缘一的丹田被瞬间贯穿,下一刻整座丹田气府被人连根拔除!

    章适一剑斩在白纸和尚的肩头,对方的一只手臂,夹杂着金色的血液,飞扬在空气中。

    剑气沿着断开的手臂,向上蔓延,在白纸和尚的经脉之中,一路疯狂搅动。

    白纸和尚仰天长啸,丝毫不在意身上的惨状,金色的血液从嘴角汹涌流泻,“哈哈哈!你还是来晚了,我的计划终究是要成功了!”

    他将从张缘一身体中抽出的那座小丹田收入袖中,又将手掌覆盖在张缘一的天灵,“给我出来!”

    原本因为丹田被毁的张缘一已经昏迷过去,此刻三魂六魄更是从身体中被剥离出来,白纸和尚仿佛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一把抓住其中一朵幽蓝的魂花,这朵魂花也就是张缘一三个主魂之一。

    章适怒发冲冠,瞬间来到白纸和尚身边,接连数剑砸在对方的身上,“今日你必死无疑!”

    白纸和尚收了张缘一那朵魂花,燃烧不止的白纸袈裟,在章适的猛烈攻击之下,化为飞灰,而他元神出窍,竟然舍弃自己的身体,祭出一大把符箓,冲向远方!

    他一边急速逃遁,一边手中掐诀,藕花域剧烈摇晃,天崩地裂,向着章适的方向快速倒卷,如同将一面宣纸折叠成一团,将此地万物都往绝境上压缩。

    他舍弃了一座宝天福地,就是要将章适滞留在此地片刻。

    章适伸手一抓将张缘一仅剩的二魂六魄拘押成团,握在手中,又挥手将陈墨、孙万松两人收入袖中,一剑祭出!

    原本就摇摇晃晃,将要毁坏的藕花域,被这么一剑斩下,仿佛出发了某个机关,远古天宫,天界遗留的深渊,悉数爆炸开来。

    九重天,左旋天。

    九重天之上,乃是无数日月星辰悬挂的天幕,在九重天之上,无数璀璨庞大的星辰按照既定的轨迹,一步步移动旋转。

    日月星辰的移动往往象征着天下大道的演化,可见这九重天究竟有多么重要。

    整个天下,能够飞升至九重天,御风而行的人,也屈指可数,在他们面前,所谓的山巅之人也只是山下的凡人。

    东南方向的星空,三颗连贯成串的形成如同一只巨大的弓箭一般,托举整颗天

    狼星,静谧而令人震慑。

    一道庞大的漩涡从虚无之中,缓缓升起,不断扩大,速度之快瞬间席卷环绕天狼星的三颗星辰。

    这道庞大的漩涡,就像是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深不见底,吞噬着周边万物,在星空之中,如同深海的漩涡,但凡有任何一艘渔船靠近都将被拖入无尽深渊。

    幽深的漩涡,刚刚吞下三颗形成,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这是它特有的咀嚼方式。

    远远看去,一束束火花在漩涡边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只有真正走进望去,才会发现一束束火花竟然是一片片星辰碎片。

    就在漩涡继续扩张吞噬时,一道金色剑光,如同一条纤细的细线,横亘在漩涡的中央,下一刻漩涡被拦腰截断!

    “轰隆隆!”

    漩涡爆炸开来,先前吞噬的一切急速收缩,爆炸的余威向着周边急速蔓延。

    那一日远在人间的凡人,抬眼望去,天幕中出现一道撕裂一切的火红风暴,雷声阵阵,如同天启。

    老和尚抬头望向天幕,只后悔自己还是心软了,喃喃自语道:“你当真是疯了不成?找死不成!”

    身着蔚蓝衣衫,游历江湖的洛澜清,心念微动,“当年就不该留你!”

    下一刻,化作一抹蓝色的光,拔地而起!

    但这种异象仅仅只持续了片刻,一只遮天蔽日的庞然大手,一手将这风暴拘押在手,手掌猛然紧握,恐怖的风暴只是坚持了半个呼吸,泯灭殆尽!

    章适从爆炸中走出来,怒火中烧,“这个家伙,为了自己一点私心竟然擅自毁坏九重天大道天机,真是无药可救!”

    他提剑劈在虚空之上,一道裂缝瞬间形成,整个人身形遁入其中!

    已经失去了一身白纸袈裟,失去了身体,只剩下元神的和尚,目光疯狂,手中符箓挥洒如雨,手段尽出。

    他仿佛撞击在一面面虚无的墙壁之上,不断在墙壁之间穿梭,一次穿梭就是数十万里的飞行,他一边穿行一边回头望向身后的章适,一抹芥子的剑光正在越来越接近他。

    和尚心中大惊,“这家伙果然是继承了张道灵的境界,不过没有用了,我马上就要到了。”

    穿过最后一面虚无墙壁,和尚身形一顿,朝着人间急速坠落!

    大唐鬼蜮!

    和尚一步降临大唐鬼蜮的中心之处,结印在地,四面八方升起万丈高楼宫阙围墙!

    一座宫殿之内,四大鬼王齐聚一堂,望着居中坐着的一位笑卧床铺,肥头大耳如弥勒佛的光头和尚,等待下文。

    光头和尚摆摆手说道:“散了吧,我们现在再有什么反应都晚了,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了。”

    四大鬼王沉默,得令退去。

    待所有人退去,光头和尚眯着的眼,绽放出凶狠的光,说道:“想不到当年你就开始算计我了。”

    他望着天幕那道恐怖剑光,说道:“但是好像不需要我出手,你也活不过天明了啊。”

    鬼蜮中心,四面八方的游气,如同一条条游龙,朝着中心汇聚,在高墙之内,白纸和尚虚幻的元神,双手一手抓着一朵魂花,一朵漆黑摇曳,一朵近乎枯萎。

    地面之上,缓缓升起一座巨大的水晶棺椁,里面躺着一位面色惨白的老妪。

    白纸和尚心中激动不已,望着水晶棺椁之中的老妪,说道:“等我,等我......我这就将你救活!”

    他心中默念口诀,棺椁缓缓打开,原本聚集而来的游气,朝着棺椁的方向,一涌而入!

    白纸和尚望着手中的两朵魂花,一朵是张缘一的,另一朵则是那位来自天界的黑影男子的。

    这么多年,不杀这个天界余孽,为的就是对方身上这多魂花,只是仅凭这一朵天界魂花对于他来说还是差了太多,必须要只要两朵魂花才有那么一丝可能。

    所以他选中了张缘一,这个同样拥有

    天界魂花的天选之人。

    原本他选中的是另外一人,只是此人常年待在青城山中,青城山卧虎藏龙,他没有机会得手,只有选择张缘一做这个倒霉鬼。

    好在张缘一的魂花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促成他的计划已经绰绰有余。

    至于为何非天界魂花不可,原因只有一个,面前躺在水晶棺椁之中的人,也是来自天界。

    四周的高楼围墙突然崩溃,一抹剑光横穿整片空间,瞬息而至!

    一件斩在白纸和尚的脖颈之上,尸首分离之下,白纸和尚趁着此刻鬼蜮的游气还充裕,快速将手中的魂花往棺中老妪的心空一按!

    他将掉落在地的头颅捡起,安置回身体,却发现怎么都无法将头颅与身体重新连接契合,索性将头颅抱在怀中,笑道:“你还是来晚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章适望着棺椁之中的老妪,此刻对方胸口正在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他叹气说道:“当年你与天界之人相爱延误战事,我们已经网开一面,没想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

    他提起手中的长剑,指着和尚道:“这一次,哪怕这个家伙能够活命,你再一次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你必须死!”

    白纸和尚,浑然不在意,笑呵呵道:“没有关系,我已经知足了,上万年过去了,我已经活够了。”

    只要她能够活命,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时,一道蔚蓝色身影,出现在白纸和尚的身边,一件贯穿他的心口,略表遗憾道:“当年觉得你是个痴情种,饶你一命,没想到你这家伙私心如此之重,竟全然不顾苍生的安危。”

    他所说的当然不是张缘一魂花这件事,而是此人为了逃避章适在九重天引发的那场大爆炸。

    他们几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对于张缘一的这层谋略,洛澜清从来都是没有持绝对的支持态度,最多也就是任凭张道灵设法,在他的心中,陈道玄那条线路才是他真正寄予厚望的。

    在张缘一这条路上是潮湖书院还有章适的谋略,青城山也出了不少力,他们其余很多人都只是观望的状态。

    洛澜清这次生气的是这个和尚破坏了九重天的规则,引起了不小动.乱,九重天上天机连接人间,这个家伙如此作为,无疑是给他们增加负担,还可能酿成无法弥补的大错。

    白纸和尚望着心口穿过的长剑,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么一个结果,莞尔而笑,“也是时候结束了。”

    水晶棺椁之中的白发老妪蓦然睁开眼眸,迷迷糊糊中望见将死的白纸和尚,犹豫问道:“梁晨?”

    白纸和尚顿时泪流满面,颤抖着说道:“是我......施雨。”

    白发老妪从棺椁之中走出,望着周围的情况,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低头望着心口闪烁的光芒,“还有这颗魂花又是谁的?”

    白纸和尚浑身浴血,气息渐渐低迷,他微笑着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章适心情复杂,张道灵这么多年的付出,就因为这个家伙要全部毁于一旦?

    若是张道灵此刻还活着,他又该怎么面对他的挚友,明明答应好了对方要好好保护张缘一的。

    白纸和尚的身体渐渐模糊,接连遭到两位太清境修士的致命伤,他此刻三魂六魄都损伤严重,神仙难救!

    白发老妪见对方即将消失,赶紧冲过去,意图抓住对方的手,可是刚刚触碰,对方的手就像是尘土一般,瞬间消散,化为一缕缕金色的粉末。

    她泫然欲泣道:“不要......不要,我不要这样的独活,你不要走!”

    白纸和尚梁晨,眉眼温柔地望着对方道:“好好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模糊之中,梁晨仿佛回到了万年之前,那在人群之中的惊鸿一瞥,从此人间再与他无缘。

    漫天的星辰,笼罩的而下,天旋地转。

    耽耽星河,能用我的明天换取的,唯有你一颗。

一百一十六章:世间最大的赌徒

    白纸和尚缓缓闭上眼眸,佛唱一声,魂归宿里。

    白发老妪望着身边怒火不熄的章适,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章适冷哼一声,“救他?我恨不得杀他千遍万遍!我救他,谁他救他杀的人?”

    这时白发老妪才发现,在章适的身上,那一股恐怖的杀意,那杀意与残余梁晨身上的剑意何其相似。

    她近乎绝望道:“为什么要救我,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哪怕你封锁了我的魂魄这么多年,可这里毕竟不是天界......”

    唯有天界才能够保留天界之人的魂魄,哪怕梁晨将他封印在这鬼蜮之中,用此地特有的天地法则,使她的魂魄尽量保留完整,可是上万年的时光流逝,怎么可能还有她活命的机会。

    梁晨这种取他人魂花续命的方法,不过是竭泽而渔的手段罢了。

    一道漩涡突然出现在白发老妪的身边,一把按住她的头颅道:“既然不愿意苟活,那就将魂花交出来吧!”

    章适刚要出剑,见来者竟然是潮湖书院山长周如山,心中大惊!

    他急忙问道:“山长!你这是......”

    周如山大袖鼓动,说道:“来不及解释了,今日此人必须死!”

    大千世界!

    施雨仿佛置身中天之上,身体自行下坠,在遥远的下方,那里是黑白两色混形的湖面。

    “噗通”一声,直坠湖底。

    浓稠如同琼浆玉液的湖水,粘稠而封闭,施雨不断摆动双手,却仿佛在墨水之中绘画图纸,一丝丝一缕缕,缓慢地如同拖曳衣摆的舞女,跳一支凄冷的舞曲。

    湖底深处,传来温暖的光芒,在条件反射下,施雨挥舞双手,拨开身边浓稠的墨水,向下游去。

    在湖水的深处,那里有一座小宅子,施雨缓缓落地,却发现自己无法进入那间小宅子,只能在远处远远观望其中的情况,

    宅子内有一对忙碌的师徒,师傅手中拿着刻刀锯子,而徒弟在一旁打下手。

    突然徒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略显死气沉沉的眼眸,视线笔直望向她。

    施雨仿佛在看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那一身木屑粉尘的少年,向她缓缓走来。

    她的手指,指着自己问道:“你认识我?”

    刚一问出口,两人同时笑出了声,因为对方也是手指指着自己,向她问出了同样的话。

    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

    可是那句施雨却迟迟说不出口,不仅如此,还有好多本该记忆起的东西,都在以无法预料的速度在以往,就仿佛风沙卷过破败的城市,将本就剩不下多少的遗迹都湮灭在过往之中。

    过了许久,她笑道:“我,想不起来了。”

    那位年轻少年回答道:“师傅叫我张缘一。”

    施雨喃喃道:“张缘一......”

    仿佛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从她的心口传来,她捂住脑袋,失魂落魄道:“你叫张缘一,那么我是谁?”

    她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头颅,痛苦不已,很快额头的地方就被敲出一大片血红,她痛苦至极,“我是谁?”

    少年张缘一一脸疑惑望着这个不断敲打自己头颅的白发老妪,有些害怕,却又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心中。

    这时张道灵出现在他的身边,张缘一开口道:“师傅,我看着她在这里,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张道灵没有急着回答,他眼神睥睨,如同天神俯瞰凡人,一字一句道:“告诉我,你明白了吗?”

    施雨艰难地抬头看向张道灵,心中瞬间翻起惊涛骇浪,她不敢置信道:“张......张道灵。”

    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还有我又是谁,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口,不断闪烁温暖的光,熟悉却又那么陌生,面前的少年张缘一,眼神沉沉,不知所云。

    留给她的只有张道灵那居高临下的眼神,那如同看待一只可怜蝼蚁的眼神。

    章适与周如山静静站在虚空之中,章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如山望着面前这留有稍许神韵的张道灵道:“我门不得不承认,张道灵将这一切都算在了计划之中。”

    章适沉默,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太恐怖了,到底还有什么是张道灵没有预料到的。

    周如山继续说道:“早在很久之前,张道灵就去过藕花域,他当然知道藕花域之内这个和尚在计划着什么,在奢望着什么。”

    当见到那隐藏在藕花域之内的天界余孽之时,张缘一原本是给青城山提醒,让他们多加注意梁晨。

    因为在那些计划之中,陈道玄的降临是必然的,可是谁知道,张缘一出现了。

    这也是张道灵事出反卦原因,他最后选择将自己最大的赌约压在了张缘一的身上。

    既然张缘一出现了,很多事情,他无法控制,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张缘一若是这些都无法经历过来,那也不用说什么完成更大的计划一说。

    但是像梁晨这样的意外,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必须给张缘一扫清道路。

    至于这一切的意外,倒是张道灵注定已经身死道消,能够控制的只有他们这些老朋友。

    张道灵登上飞鱼峰之前,差不多走遍了七星大陆,目的也就是交代一些后事的安排,梁晨这一关自然也在其中。

    章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许久道:“他就不怕梁晨最后真的成功了吗?”

    一旦张缘一的魂花与施雨的身体相契合,相融合,那么张缘一就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周如山说道:“融合不了,对于天界之魂的了解,张道灵远比梁晨了解,哪怕对方抽取了张缘一的气府丹田,那也没有用,不管是张缘一的魂魄亦或是陈道玄的,对比与这个天界女子,都要高出太多太多,她不配!”

    章适依旧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道灵明明知道张缘一有此大劫,依旧任凭这件事发生,凭借他的能力,他原本可以制止这一切的。”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什么原因,可以让他那自己弟子的性命做赌注,要知道一旦中途出了一点差错,

    张缘一再无任何可能活命!

    周如山说道:“他曾经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天下的阴谋阳谋,他只能够看到往后的大方向,其中的细节,他也难以做到事无巨细。”

    章适点点头,这很正常,没有人可以做到把未来全部握在手中,大多数都只是一个预测,追求的都是一个可能性。

    就像是他的推演,也仅仅是凭借天地气机的变化,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做一个简单的猜测,猜测张缘一面临危险,在根据多数的变化,比如高俫的到来,比如玄武的消失,算出更多的细节。

    周如山望着已经渐渐迷失自我的施雨,她的神志正在渐渐被张缘一的魂魄蚕食,要不了多久,张缘一被抓走的一朵魂花就要重新绽放,而且吞噬了两位天界之人的魂魄,只会更加强大。

    周如山继续说道:“面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发展,他的回答是赌。只要大方向不改变,他敢做任何赌注。”

    赌一个万事都在他的导向中有条不紊的进行,一步步走在正轨之上。

    章适叹气道:“这家伙从来不沾染赌局,就算是与袁熙也都是平常心的玩闹罢了,没想到他才是我们中真正意义上的赌徒。”

    周如山说道:“是啊,最厉害的是,竟然所有一切都在他的赌注之中。”

    远处的张道灵正在从施雨身上剥离张缘一的天界魂花,还有原本就属于张缘一的气府丹田。

    这时,梁丘出现在两人身边,章适看着这个光头,问道:“你也是张道灵请来的?”

    周如山望着远处的张道灵,向章适解释道:“他是我请来的,既然老朋友这么信任我,我不介意锦上添花。”

    三人走到张道灵面前,章适刚要开口,张道灵摆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章适欲言又止。

    此刻张缘一的状态不过是留了一道灵体在周如山的大千世界中,这也是他最后一道灵体的存在,此间事了,关于他张道灵的一切都将由张缘一去承担责任。

    张道灵此刻的状态,十分玄妙,但凡他与章适等人交流一句话,灵体就将消散毫无挽留的可能。为什么?因为天道不允许。

    施雨是因为境界低微影响不大,但是章适等人动辄牵动天地大道的存在,天道不允许两者的交集。

    若不是此刻在周如山的大千世界之内,放到外界,张道灵甚至都无法说任何一句话,连存在都不可能。

    章适将拘押的剩余的张缘一的二魂六魄,交付出去,说道:“肉身已经毁了,我们有办法,老朋友对不起了。”

    张道灵笑笑,没有关系。

    他又望向周如山,周如山白了对方一眼道:“当初我就知道,这轮月亮不是那么简单就送给我的,果不其然。”

    他伸手向着远处一探,墨水渲染的大千世界之内,一个散发着寒冷月光的圆月被他一把摄在手中,轻轻托起。

    周如山将圆月交给张道灵,“五行之物中,月主水,镇压玄武,绰绰有余。”

    张道灵将张缘一的气府丹田,三魂六魄都放置在圆月之中,梁丘一步跨出,说道:“接下来就交给老衲吧,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只见他将手中的袈裟,往圆月上一罩,遁入其中。

一百一十七章:虚妄

    晦暗逼仄的巷道,四面是老旧**的房屋,幽深的小街,青石板上的鹅卵石零零散散掉落,亦如远处的青山,暗淡褪色。

    一个身形高大略显魁梧年轻人游荡在巷道之中,形单影只,正是张缘一。

    张缘一仔细观察着四面八方,疑惑不解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会在这里?真是奇怪。”

    他已经在这个鬼地方走了许久许久,却一直在里面转圈圈,迟迟找不到出口,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来到这个小巷子了。

    重点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就好像一场梦,只是有了意识,就已经出现在这里面。

    张缘一有些气恼道:“算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他随便找了一个台阶坐下,回想这一切发生的初始。

    他明明记得自己和陈墨被困在了藕花域之中,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即将要逃出,结果自己就碰到了这么一回事。

    陈墨不见了,这里也不是什么藕花域,一切显得扑朔迷离。

    就在张缘一苦思冥想时,旁边缓缓走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和尚。

    老和尚望着张缘一问道:“请问这位小施主,是否有什么烦恼?”

    张缘一心中顿觉谨慎,他在这里面已经游荡了这么久,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甚至就连这边错综复杂的屋内都是空无一人,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老和尚。

    他摆摆手回答道:“烦恼?没有没有,只是现如今走不出去,倒是挺让人心烦意乱的。”

    老和尚笑道:“天下又有什么事情是令人走不出去的,若不是自己囚困自己,又怎会如此?”

    张缘一笑着说道:“大师您说笑了,我就是被普普通通困在这里罢了,又怎么会有自己囚困自己一说。”

    张缘一心中,腹诽道:“好个神棍,想来坑我?”

    老和尚说道:“老衲并无坑骗施主的意思。”

    张缘一心中微微惊讶道:“这家伙怎么知道我在什么,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老和尚再次说道:“也并不是小施主肚子的蛔虫。”

    张缘一赶紧起身,伸出一只手道:“大师请坐。”

    梁丘抚须而笑,坐在了张缘一的身边。

    张缘一打量这个一身玄之又玄的和尚,问道:“不知大师来自哪里。”

    梁丘回答道:“老衲来自枯叶寺,世人都叫我明喻。”

    枯叶寺张缘一听说过,但是稍微思索了一番,并不知晓,这个明喻究竟是何许人物,他说道:“明喻大师方才说我有什么心事,难道我被困在这里跟我心中所想有关?”

    梁丘点点头。

    张缘一继续问道:“希望大师可以告知一二。”

    梁丘双手合十,“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

    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话刚刚说完,张缘一陷入沉思,口中一直思量着这番话的意思,在不知不觉中,老和尚消失不见,而张缘一浑然不觉。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那荒诞无垠的梦境,江水微寒下的孤影,凡人之躯企图窥探神明的虚妄,一切真实的虚假的,如同一幅幅精美绝伦的画卷,在脑海中一一呈现。

    不知不觉,走过很多很多路,见过很多很多人,漫天繁星的兜兜转转,天下的悲欢离合。

    有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选择铤而走险,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有人晃荡一生,好运临头,赚得盆满钵满,而有人一生勤勤恳恳,到头来颗粒无收。

    有人满口仁义道德,做着吃人的买卖,有人看着微不起眼,危难面前却敢挺身而出。

    有人互相深爱,却谁也不说,受着天涯相隔之苦,有人明明不爱,却能够维系牢固的感情。

    依旧相爱的人互不明说,折磨自己,不爱的人貌合神离,凑合下去,他们明明知道,却又不愿做出反应。

    一切都回不去了,怀念的也许不是那个人,只是自己额青春,自己的付出,还有些许遗憾,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可与人说着不足一二。

    有些东西看过了经历过了,就过去了,但是一但到了自己身上,那些曾经别人的故事到了自己身上,又艰难了,又想不开了。

    经历过了和正在经历着永远不能相提并论,同样的道理,不能因为自己经历过就去强求他人,不能因为自己熬过了更苦的生活就要求他人如你一样坚强。

    老是要求自己不再犯错,但是有些东西却一错再错。

    活着好像就是为了悔恨自己犯下的错误,直至不再重蹈覆辙,人生的意义也从优于别人变成了优于自己。

    后来,还记得在皇宫之中,林继明问张缘一,一个人夜晚踟蹰路上的心情,张缘一想起的不是孤单成长,而是波澜壮阔的海和天空中闪耀的星光。

    那么多的伤心,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像稍稍藏着掖着也就过去了,可是光阴填补的不是伤口,只是将伤口悄无声息地加深,深到心底。

    那么人生的意义又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囿于那点人生的喜怒哀乐?还是小心翼翼的过活?

    心灵可以超越形体的自由,通达岁月,分辨明晰也是可贵,金堂满玉,亦感人生如梦。可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渐渐的张缘一对于这些再难起感情,年纪轻轻的他,感情却是罕见的清冷,就好像在藕花域之中,明明不愿意听从那个命令杀人活命,可还是口嫌体正直的杀了人。

    满手的鲜血,却有没有多少罪恶感,好像他只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只是杀人杀得多了,也就显得很习惯了。

    这种习惯,仿佛是任何事物都可以适用,看不懂想不通好像都可以做到,逼着自己甚至连逼迫都

    谈不上,习惯性做到了。

    胜利之后的狂欢是短暂的,意兴阑珊之后的平静才更加难以消磨,而结果也只是一种状态,并不是关乎所有的必要条件,经历只是终将落地的尘埃。

    张缘一只是更加的沉默,更加的沉稳,很多见过张缘一的人都说,此人将来必定成就不俗。

    别人看他越发沉稳,波澜不惊,看自己却是寡言少语,触目惊心。

    这片深不见底,兜兜转转又走不出的小巷,可不就是他自己为自己创造的一座囚牢。

    就好像当初在潮湖书院,见到有人为五人立碑,说着这样的死,好过于被人奴役,好过于平平凡凡。

    可是张缘一总不觉得这么如此,活着活着,怎么能够这么说,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谈什么后事的荣华富贵,就像是师傅一样,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不管张缘一如何想念,张道灵终究是没有活过来。

    他不想要张道灵受万人敬仰,他只想他活着。

    可是当初想不明白,说放着以后再说,这一放就忘了,哪怕再次想通,又不想说了。

    成长的代价,好像就是从一点点的忘记开始,一点点的沉默开始,张缘一第一次开始害怕这个虚妄的世界,开始不知道究竟自己在干些什么。

    那个昔年在四海龙湾边,与张道灵信誓旦旦承诺,自己不会漠视生命,总觉得自己不会变成那般淡然,可是结果还像朝着自己最不愿意看着的方向去了。

    他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那个杀人不带一丝感情的自己。

    张缘一渐渐垂下了头,显得十分低落。

    原来他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这么远,而且越来越远,仿佛看不到回头的道路。

    “你为什么难过呢?”

    这时一个小孩子稚气地声音问道,张缘一抬起头,竟然就是少年时的自己。

    张缘一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对方。

    小孩子背着一个小箩筐,坐到张缘一的身边,张缘一问道:“如果,如果长大的你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你怎么办?”

    小孩子摇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那要看是什么事,如果是一些小错误,那就尽自己全力去改正错误,如果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事,那就......”

    张缘一追问道:“那就怎么样?”

    小孩子笑道:“那就先原谅自己呗,还能够怎么办,之后再去想弥补的办法,日子还是要往前面走的,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犯错。”

    张缘一苦涩地笑笑,不说话。

    小孩子又说道:“再说了,我敢肯定将来的自己绝对不会犯这样大的错误,以后所做的一切绝对都有自己的理由,可以有遗憾,但是再大的错误,错了就错了,我还年轻,我不会后悔。”

    张缘一哑口无言,他摸了摸少年张缘一的小脑袋,“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百一十八章:城外土馒头

    空旷无垠的大漠,初冬的深色里,凛冽的狂风呼啸,如同喝醉酒的痴汉,横冲直撞般四处奔袭,刮得远行的旅客,寸步难行。

    黄沙遍布的大漠之中,一对商旅顶着寒冷的风沙,向着远方一步步驮行。

    商旅的规模不大,只有寥寥十几人,在这到处都是松软沙坑的大漠,行走的速度也堪称龟速,一步一个脚印,一个不小心就要跌一个跟头。

    往来于大漠之中,去往别国运送物资的商旅,大多都是一些生活所迫,又没有其他的谋生本事的粗人。

    靠着自己一点力气,吃着粗粝的风沙,不畏严寒酷暑,只为了一点点微薄的收益,养家糊口。

    在商旅之中,有两位用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跟随在队伍之中,而这两位并不是这只商队中人。

    原本两位年轻人只是向商旅问问路,好巧不巧,商旅恰好与双方有一段路顺路,领头的大哥,看着两位年轻人也不像坏人,大漠之中稍有不慎就容易迷失方向,便好心提议可以稍两人一程,缘分也就如此接下了。

    这两人也并没有让商旅大哥失望,年轻人身强体壮,是不是搭一把手,推一推行走困难的骆驼,在一路上帮了不少忙。

    其实这年轻人就是张缘一与陈墨两人。

    张缘一在鬼蜮醒来之时,发现四周围满了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那场梦境一般的回忆十分清晰,原本在藕花域之内的记忆也全部恢复,他还记得自己是被一个浑身燃烧着白纸的和尚杀害了。

    章适将事情的所有全部告诉张缘一,张缘一这才明白。

    虽然经历了不少苦头,但是因祸得福,不仅心境上得到了不少的圆满,甚至连境界也由主水的本命物,一举突破到凤初境,可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虽然周如山提议要带张缘一直接回潮湖书院,但是张缘一却拒绝了,声称他还有一件还没有完成,周如山笑笑,也就随了他的愿。

    张缘一口中所说的那件事,其实很简单,也就是要履行答应过陈断一前辈的约定,带陈墨回天阙宫。

    周如山一挥手,也就将他又送回了最初的起点,大漠边境。

    为此张缘一没少抱怨,竟然都不会直接送到天阙宫,也真是死脑筋。

    比起张缘一,陈墨醒来之时,就要复杂的多,他的大部分记忆都被周如山抹去,只停留在了和张缘一在藕花域,一同攻退敌人的事情。

    关于白纸和尚梁晨的事情,陈墨知晓了反而对他不好,很可能就是陷入一场他无法应付的困难之中,

    之后无论陈墨如何向张缘一询问,张缘一都三缄其口,不透露一丝一毫,陈默只好作罢。

    走了许久,熬过了一场漫天大风,领头大哥站在一处沙丘之上,看了看前方的路线,有抬头看了看风向,停下脚步,对着商旅喊道:“停!前面还有不少的路要走,咱们先停下来休息一下,等下争取一鼓作气,走完整趟路。”

    领头大哥一看就是沙场里经验老道的好手,在商旅之中说话分量极重,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拿出行囊里的东西,坐下来休息。

    张缘一和陈墨也不例外,随便找了个沙丘坐下了。

    陈墨有些无语地抱

    怨道:“你说咱俩刚刚一起经历出生入死,马上你就又把我的穴道封印了,当真是不把我当朋友啊。”

    自从两人被送回来之后,没有了共同的敌人,为了避免陈墨再捣乱,想方设法逃跑,张缘一立马将陈墨的穴道封住了,对此陈墨也是十分无奈。

    张缘一没有看他,自顾自说道:“你我之间本就不是朋友,最多算是互相合作罢了。”

    陈墨伤心欲绝,“没想到在你心底,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唉,终究是庄周梦了蝶,错付了啊!”

    张缘一白了他一眼,说道:“打住,我的朋友里面可没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再说了,你装模作样这么多年,谁知道哪滴眼泪是真,哪滴眼泪是假啊?”

    在藕花域内,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唇亡齿寒,没有办法,必须通力合作,可是出了藕花域,张缘一若是放松警惕,万一被人背后捅一刀,又要像谁诉苦去啊!

    他可不会随随便便就和人称兄道弟,又不是嫌命大。

    张缘一莫名问道:“你说说看,当初在那户普通人家里,你对陈断一前辈,也就是你师傅的大言不惭,出言不逊,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陈墨拍拍胸脯,诡异笑道:“你看我像是说假话的人吗?”

    张缘一对陈墨这副样子全然没有一点意外,点点头,“也对,你这家伙十句话,九句是假的,我稍微猜测一下,你当时也就是为了吓唬吓唬我罢了。”

    不管其他如何,张缘一还是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陈墨对自己师傅那种不一样的感情,因为这种感情或多或少他也有。

    那种被人拯救,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那种格外的珍惜,那种生怕遭到一点点磕磕碰碰的小心翼翼。

    他突然明白了,陈墨为什么要叛逃师门,对外宣称与天阙宫的决裂,也许只是不愿意让师门,再准确一点应该是自己的师傅,不受到太多的牵扯。

    世俗的流言蜚语,止步于陈墨一人就好了。

    只是陈墨这个家伙,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则心思缜密,甚至敏感,对于他人触碰自己的内心,他就像是刚出生的孩子,一向是极为抗拒的。

    张缘一自顾自说道:“你有一个好师傅,回去好好认错,我兴许可以帮助你求求情。”

    陈墨呵呵一笑,“要你管!”

    这时,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走到张缘一两人面前,手里拿着一只水囊和一叠面囊,递给张缘一,随便找了一个地方道:“吃点喝点吧,还有不少路要走呢。”

    张缘一接过东西,道了一声谢,“请问大哥贵姓?”

    大汉说道:“我叫韦峰。看两位的样子,应该不是咱们林泉国人吧。”

    张缘一点点头道:“我叫张大牛,这位是陈大海,大哥好眼光,不过我身边这位小兄弟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大汉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说道:“这位大海兄弟确实有那么几分我们林泉国人的样子。”

    林泉国环境虽然算不上恶劣,但是在整个北燕来说,实在是排不上好山好水,因为地理环境的不同,也就造成了此地之人,大多长得高大,劳苦大众样。

    张缘一说道:“韦峰大哥在这条商道上走了很多年了吧。”

    韦峰喝了一口水,说道:“是有些年头了,本来是加入一些大的商会,稍稍有点安全保障,可是那些商会坑人得很,一个个见钱眼开,克扣不少货物利润,我们这一小堆人实在忍不住就主动退出来,打算单干算了。”

    其实很多事都是如此,人要群居,在一起力量大,也多一分安全,可偏偏就有人打着安全的名号收费,美其名曰为了更好的交流,为了大家的安全,实际上,懂的都懂。

    韦峰说道:“唉,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大商会连同买家一起压榨我们这些小个体户,捐钱一样,比苛捐杂税还要高,我们这些人也是没有办法,夹缝里生存,再过不久,我也不想干这一行了,随便找个活计算了。”

    利润低,又劳累危险,风餐露宿的,这样的活,谁愿意长久做下去啊。

    张缘一说道:“咱们也不太了解这里面的行情,不过还是希望韦峰大哥将来能够赚大钱,过上好日子。”

    韦峰哈哈笑道:“大牛兄弟的好话我就收下了,多谢多谢。”

    这时队伍另一边有人喊道:“韦峰!快过来,你这行李怎么搞得死活解不开啊!”

    韦峰起身,对着张缘一说道:“我去看看,你们多吃点。”

    “哎哟,别光用蛮力啊,这个结是活结,你不掌握方法,这样下去变死结了......”

    陈墨刚吃了一口面囊,齁了一嘴,骂骂咧咧道:“这什么玩意啊,这么干!”

    张缘一有些生气地说道:“不能吃别吃,好日子过多了,不食人间烟火了?”

    陈墨撇撇嘴,“不吃就不吃。”

    不过要说他还日子过多了,那还真是冤枉了,陈墨早年流浪,只有十来岁的他,四处乞讨,有了这顿没下顿,那才是真正的艰难岁月。

    只是后来被陈断一收为徒,去了天阙宫,一念天堂。

    修行之人虽然辟谷,但是食物什么的可从来不缺,就好像一个大富大贵之人,吃惯了山珍海味,也就不再对这些食物感兴趣了。

    虽然也有一部分人,一生都在追求美食,可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食物真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渐渐淡忘,也许偶尔会解解馋。

    陈墨也不例外,修行到一定程度后,慢慢地也就失去了新鲜感,再不吃东西了。

    至于张缘一,对于这些东西,谈不上多么渴望,但是也还不至于失去感觉。

    虽然打记事起吃的少,日子过得很艰难,每天清汤寡水大白菜,但是对他还说一切都还可以忍受,也并没有多么渴望得到更好的生活。

    好像对于张缘一来说一直都是如此,外在的艰苦环境,他从来都是简简单单应付过去就好了,感触不是特别深刻。

    陈墨望着遍地黄沙的大漠,一想到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就将要见到自己师傅了,他的心底莫名有些怪异的滋味,近乡情更怯,哪怕是他这个罪恶也鲜少例外。

    他摇摇晃晃念道:“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内。一人吃一个,莫愁没滋味。”

    张缘一不说话,只是默默咀嚼嘴里干巴巴的面囊,若有所思。

一百一十九章:你配吗?

    一番休息之后,众人收拾好随身携带的东西,商队继续。

    不得不说,韦峰确实是大漠中穿行带路的好手,对于时机的把握,十分精确,众人走了许久,虽然一路上还是有不少风沙,但是相比与最初,明显好了许多。

    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大漠略带寒冷的风沙,好处当然也很多,沙漠水汽少,吹来的冷风,只是稍稍裹得厚实一点,寒冷瞬间被抵抗在外。

    相比如那些水乡之城,一到冬天任凭多厚的衣物也难以压制那沁人骨髓的寒意,张缘一老实说,他若是个凡人,宁愿在这里过冬。

    犹记得以前小的时候,那时候和大勇哥两人一同盖一床被子,显得拥挤得很,而且就算是盖上了被子,那种寒冷还是防不胜防地进入身体,一个冬天下来,脚上,手上都是冻疮。

    一直都听说北燕靠近北境,属于极北之地,寒冷要命,可是真正到了这边,张缘一才是无语至极,真的寒冷还得是南方。

    北方的冷属于干冷,只要你穿得够多,再厉害的寒风也给你挡在外面,完全没有一丝寒意。

    但是南方不一样,南方的冷是湿冷,潮湿的空气,就算是没有狂风吹拂,但寒冷刺骨那是真正的深入骨髓。

    至此张缘一一直相信这一点,所谓的寒风刺骨必然是南方人的感受,北方人最多只能是寒风吹皮肤。

    说来也是,北燕这个季节其他地方早就下起了大雪,但是大漠之内因为水汽少的原因,反倒依旧一片雪花都没有看见。

    为此张缘一还特意问了一下陈墨,关于此地是否下雪。

    陈墨的回答是,一切看老天爷赏脸,运气好可以见到一场大雪,运气不好那就真是一整年都别想看到雪。

    不过在陈墨的口中,还有另一个说法,在这大漠之内,最多的不是雪,而是恐怖的冰雹。

    石头一样大的冰雹,冷不丁就砸在人头上,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掉在脑袋上,那就是瞬间毙命,连抢救的机会都不给。

    不过这些天灾**,肯定也只是对于普通凡人来说罢了。

    对于张缘一这样的修行之人,石头大的冰雹,砸在身上最多也就是痛一两下,不过想来也不会有那个修行之人,傻了吧唧,这么没有眼力见,冰雹掉下来也不闪躲,硬是要试试自己的铁头功。

    韦峰又望着前方的道路,振臂高呼道:“兄弟们再走两步,马上就到了。”

    一听到这话,所有人心中都激动不已,熬了这么多苦,总算是要看到尽头了。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刮过,前方扬起数十丈高的风沙,如同一面巍峨的墙壁,突然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韦峰望着前方的风沙,有些疑惑道:“不应该啊,这个天气,不应该刮风才对啊!”

    他回到后方,对着其他人说道:“大家把骆驼抓好了,我看这风沙不大,想来要不了多久就散去了,坚持一下,都注意点安全,千万不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出事!”

    狂风呼啸,如同鬼怪的呜咽,一切都在风沙中摇摇晃晃,特别是那些驮着货物的骆驼,一个个惊慌失措,嘶鸣不已。

    陈墨此时走到张缘一身边,有些疑虑道:“这风沙不对,有猫腻。”

    张缘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没有说话,他也注意到这风沙的不对劲了。

    一般来说骆驼会感知到空气中的风向异样,感到焦躁不安,提前做出反应,这是动物的本能,可是这场风沙来之前,商队的骆驼没有一个有这种感觉。

    这场风,就好像突然降临此地一般,突然且诡异至极。

    张缘一眯着眼,感知此刻的变化。

    风沙稍稍停歇下来,远出还未完全落地的黄沙如同一张浅黄色的帷幕,而在帷幕之中,有数人骑着高头大马从中走出。

    人还没有完

    全现身,就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撒娇道:“大哥!你说说二哥,每次出来办事都搞得这么花里胡哨的,我才化的妆容,这么快就被弄脏了!”

    韦峰赶紧走到家人身边,大声喊道:“大家注意,我们遇到马匪了!”

    所有人从骆驼上抽出一把把弯刀出来,严阵以待!

    大漠远离人烟,朝廷官府想管也难以管住,在大漠遇到马匪虽然不是经常有的,但也并不稀奇,韦峰这么多年也遇到过不少。

    但是他们这些商旅也不是吃素的,为了吃到这口粮食,谁不是在刀尖上舔血,或多或少都练过一两把江湖招式。

    待尘埃彻底落定,众人这才看清情况,只见面前出现一伙人,各个奇装异服,长得也多了几分异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林泉国人士。

    为首的有三人,坐大马居中间的是一位腰间挎着一把裹着粗布细剑的中年男子,神色从容。在其左边,是一位扎有两只马尾辫,鹅蛋脸,身形纤细的女子。右边则是一长得尖嘴猴腮,留有两撇八字胡,略显猥琐的汉子。

    挎剑男子提了提缰绳,走上前来,俯瞰众人道:“你们领队的在哪里?”

    众人沉默,手中弯刀发出明晃晃的光亮,远远看去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

    挎剑男子点点头,“不说?那好,动手!”

    身边的一对人马缓缓靠近商队,韦峰从人群中一把站出,大声喝道:“住手!我是领队,找我有什么事!”

    挎剑男子低头望着这个长得高大魁梧的男子,满意道:“嗯,是个爷们。”

    韦峰丝毫不惧对方,与他直视,魁梧男子说道:“今天算你们倒霉,我来也不是为了什么钱财,只是想要找你们要几个人。”

    第一次听说马匪不劫财,竟然要人的。

    韦峰疑惑不解,转而勃然大怒,“要人?!你爷爷就在这里,你要吗?”

    在韦峰的下意识里,这群马匪既然不要财务,那必然就是为了劫色。

    他是听说过的,在一些马匪堆中,喜欢强抢民女做什么压寨夫人的,在他心里,这群人的目的肯定也是这样。

    挎剑男子沉默不说话,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就像是即将爆发的洪水一般,他缓缓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位扎着两只马尾辫的女子,舔了舔舌头,说道:“大哥,要不这个人就给我吧,我看他血气方刚的,是个难得的材料呢?”

    另一位长得尖嘴猴腮的汉子,笑嘻嘻道:“小妹你别抢啊,这家伙我看重了,上次已经让给你一个了,这次不行了,也该轮到我了。”

    众人心底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一开始女子的话语已经够吓人了,没想到这个汉子更加语出惊人,他们开始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紧接着女子的话语,更加让人心惊胆战,她说道:“你的修为本来就比我高了不少,随便让给我两个人又怎么了嘛?我多吸食点人血,才有可能快快成长,也可以多多帮大哥一点忙嘛。”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神若有若无看向挎剑男子,显得十分挑逗。

    韦峰顿时感觉心底发寒,再看面前这群人,一个个再也没有那种正常人的感觉,仿佛在看一只只妖怪,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挎剑男子伸出手,韦峰双脚离地,被对方掐着脖子,一把抓在手中!

    他说道:“发现不对劲了?可惜晚了。”

    在他的身后,蓦然伸出一只巨大的蛇形尾巴,上面鳞片层层叠叠,散发着摄人心魂的光芒。

    韦峰望着对方的眼睛,却发现对方的瞳孔之中竟然是一直金色的竖瞳,竖瞳呈现三角状,光是看着就仿佛有无数利剑扎在身上,韦峰瞬间冷汗直流!

    挎剑男子显得有些恼怒,“乖乖将人交出来不就好了吗,你这人怎么就要说脏

    话呢?真是现在我心情不好了,这群人中本来最多死一半人,因为你的原因,我要将他们全部杀了!”

    最近山上宗门下山游历的弟子增多,他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为了暂避风头,好些日子没有出来觅食,就是为了躲过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

    小家伙们本事不大,各个装什么大侠,他要是真杀起来,不就跟杀鸡一样简单,他怕的是杀了小的来大的,这群家伙,最喜欢护短了,到时候引得不少人出动,麻烦才是真的大了。

    他此次出来也就是手底下手下嚷嚷着在山洞里憋得慌,想要出来喘喘气,说是喘气,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这群小崽子的想法,无非就是嫌修行太慢了,想吃人了。

    他专门找了在大漠之中,这么一个人迹罕至,杀人也简单的地方,为了不至于太嚣张,还只要求从里面带走几个就好了,结果这个家伙,张口就是你爷爷,他是真的服了这群本事没有,嘴皮子倒是一流的人类。

    现在他改主意了,这里的所有人,一个都不留,大不了到时候麻烦一点点罢了。

    随着挎剑男子露出真身,在他身后,所有人也不再掩饰,各个展露出本来的模样,竟然是一群蛇妖。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以至于连逃命一时间都忘了,好不容易想起来,所有的退路都被一只只大蟒蛇用恐怖的庞大身体,拦截下来。

    在这些蟒蛇的中间,他们就像是落入渔网的鱼儿,即将面临一大批的残忍屠杀。

    挎剑男子抽出腰间的配件,指着韦峰的心口,说道:“就拿你开刀吧。”

    这柄佩剑是他当年杀了一位仙门长老从对方身上取下来的,也就是那一次,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族修士的强大实力,还有那一系列玄乎奇玄的招式。

    这把配件在他手中已经很多年了,他也只是差不多照猫画虎了解到了配件的作用,鲜少在外人面前使出来。

    韦峰双脚疯狂抖动,被对方攥住的脖子,整个脸胀.红,显得十分痛苦。

    就在挎剑男子的剑即将刺中韦峰的心口之时,一柄飞剑蓦然悬停在他的眉心,张缘一从人群之中缓缓走出,微笑着望着对方说道:“你若是敢对他下杀手,我保证会让你的人头先一步落地。”

    冰冷的江寒恍若尖利的锋芒,那怕此剑明明距离挎剑男子的眉心还有几尺,那恐怖的寒意却仿佛已经刺入他的大脑里,翻江倒海。

    挎剑男子望着张缘一,眯着眼,问道:“你是何人?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在我们这么多人中活着走出来?”

    张缘一依旧面带微笑,“我是谁不重要,无名小辈罢了,至于我能不能活命,你大可以试试。”

    随后他抬起就是一脚,将一位想要借此机会偷袭他的蛇妖,猛地踹飞,在这一脚之下,蛇妖瞬间被撕裂成两截,尸体凌乱一地!

    挎剑男子与张缘一对视片刻,冷哼一声,大手一挥,韦峰被一把甩落!

    张缘一脚尖几个跳跃,如同蜻蜓点水,遥遥将韦峰接住,安抚放在一旁。

    挎剑男子牵着马绳调头,不悦道:“我们走!”

    好不容易出来就遇到一个山上修士,真是倒霉至极。

    其余蛇妖一个个也愤愤不平地跟上自己的首领,张缘一却在这时一步跨越数十丈,拦截住对方的去路!

    他单手负后,一手持剑指地,笑望着面前这群人,“我有说过放你们走了吗?”

    若是刚才韦峰被对方抓住,那么近的距离之下,他还真不一定有机会,救下韦峰,但是如今既然对方放了人,他反而少了很多限制。

    挎剑男子恼羞成怒,“你当真以为自己一个人能够与我们换命!非要逞匹夫之勇?”

    张缘一面色愁容,“换命?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呢。”

    他一身剑意蓦然拔高数层楼,认真道:“可是,你配吗?”

一百二十章:长剑挂云帆

    陈墨见过张缘一挥剑无数次,可是这一次他莫名感觉张缘一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的恣意洒脱,无拘无束,就连挥剑都充满了快意。

    这样的张缘一,陈墨感到无比陌生,从前的张缘一虽然出剑毫不犹豫且果断,但是往往在事后会给人一种极端的压抑,好似出剑之人,一切都并非他本意,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大多身不由己。

    陈墨也曾经想过究竟为什么,张缘一会有这种感觉,怎么会有人在出剑之前有这么多的疑虑,还是可以挥出那么一段恐怖剑意,后来他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张缘一的内心强大,强大到可以在挥剑压制心中杂念。

    可是此刻的张缘一,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光明磊落的感觉,如同喝了几两老酒,已然醉意熏然的读书人,一笔蘸墨,挥笔而就!

    不可否认的是,张缘一变强了,非常强,强到陈墨自认在张缘一手中连一招半式都难撑下来。

    夕阳西下,橘黄色的温暖晚霞,如同剑意一般,披挂在天边,阳光穿过云霞,洒落人间,原本暗淡的大漠,此刻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之中。

    远处张缘一挥剑不止,一道道剑气,在沙地之上冲天而起,如同堆叠起的高楼,只是每一座沙丘高楼之上,都有一条巨型大蟒被贯穿在上,扑腾着身躯,血流不止,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

    期间不少蛇妖想要冲进人堆,挟持人质,可是张缘一速度飞快,在沙海之中几个滑步,瞬间拦截在前,还没等这些家伙触碰到人群,已然被一剑斩成两截!

    经过几次尝试之后,所以妄图冲进人堆的蛇妖都死相凄惨,再也没有蛇妖胆敢触碰这些凡人。

    蛇妖之中的三位首领,眼见着身边手下被对方如同土鸡瓦狗般一一斩杀,面色阴沉。

    挎剑男子说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三人必须合力出手,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他是没有想到,明明长相如此年轻的张缘一竟然会有这么恐怖的实力,他此刻心中心中骂娘,肯定是某个宗门不出世的长老,亦或是宗主悄悄下山,否则这片地界再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修士。

    另外两只蛇妖,望着在众多蛇妖围攻的人群中来去如风,出剑即夺命的风流姿态,心中震颤不已,自知哪怕是逃命也难逃出对方的手掌心,纷纷点头道:“听从大哥的安排!”

    原先还向着张缘一前仆后继般赴死的蛇妖,突然一溜烟功夫,快速向后撤去,张缘一一甩手中江寒上的血迹,眯着眼望着对方。

    总算是知道一个个上对我没有效果了,也罢,就算是给你凑齐了人,也省得我一个个追杀得麻烦。

    这是张缘一跻身凤初境之后的第一场战斗,还是缺少了不少味道,不过酣畅淋漓,不过好在如今出剑再不像从前一般,显得拖泥带水了。

    至于为何张缘一一定要对这群蛇妖赶尽杀绝,原因很简单,他们吃人。

    妖族与人族修行虽然不完全相同,但是大道归一,都是可以靠着日积月累的功夫修行到山巅。

    可是有些妖族偏偏改不了心中嗜杀的卑劣习惯,想要走捷径靠着吞噬人族的精血提高境界,甚至是同类之间相互残杀,对于这种妖族,张缘一没见到管不着,但是见到了,自己又有能力去管,那就断然不会放过。

    今日放了这群死性不改的家伙,总有一日,对方依旧会卷土重来,对着其他的凡人下杀手,危害之大绝对不能够留。

    张缘一右手持剑月色江寒,左手之上蓦然出现星辰清梦,双剑指地,气势再次拔高一筹。

    张缘一本就擅长一心二用,同时使用江寒与清梦,并无大碍,现如今两柄佩剑同时入手,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磨练,对他的实力提升不大,可是两把剑总快过一把剑,对于这种受困之局,刚好可以起到不小的帮助。

    原先一直害怕清梦遭到旁人的觊觎,但是张缘一想了许久,若是一直这么害怕下去,放到让自己不痛快,还不如大大方方展露自身的实力,让他人再不敢起邪念。

    处在张缘一对面的蛇妖们,望着张缘一手中两柄一看就品秩极高的佩剑,心中的压力更加重了几分。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咬牙,瞬间冲上前去!

    张缘一面沉如水,丝毫不惧,握剑之手微微一拧,剑鸣斐然!

    这是第一次,江寒对于张缘一的肯定。

    哪怕张缘一实力在不断增进,可是在江寒的心意中,对于这个出剑之前还会有这么多顾虑,出剑之后又有无数思索,沉重的年轻人,那是或多或少有瞧不起的。

    持剑之人心思不够纯粹,那为何要持剑,只是在糟蹋手中的剑罢了,剑若没了神意,也就是一块废铁,哪怕江寒品秩极高,也仅仅是一块不错的废铁。

    说到底,所谓人剑合一,都是要互相印证,你随我心意,我斩一切你想斩之物,无论诸天神佛,一并斩杀再说!

    “玄武!”张缘一默念一声,拔剑冲天而起,居至中天之处,深呼一口气,再猛地一个下坠!

    两道剑光,在张缘一的手中熠熠生辉,因为速度太快,连带着剑光都被拖曳出一道极长的虹光,披挂在张缘一身上,如同一件光彩夺目的羽衣!

    “砰!”沙地之上,平地起惊雷!

    原本空旷的沙地被凭空砸出一个数十丈的大坑,无数沙尘被剑气砸起,冲向高空,连带着被砸起的还有无数境界低微的蛇妖,只不过这些蛇妖大多数罕见有完整的身躯,支离破碎!

    女蛇妖和那位尖嘴猴腮的蛇妖,趁着张缘一忙于斩杀周边的小蛇妖,拼了尾巴被斩断损失道行数百年的代价,一人抓住张缘一一只手,大声喊道:“大哥快!”

    蛇妖首领,手中长剑闪烁一道锋利的剑芒,他默念剑诀,脚尖点地,整个人凭空升起,与地面平行,快速旋转之下

    ,如同一支箭矢一般,笔直地刺向张缘一!

    他的速度飞快,地面之上很快就被卷起无数沙土,远远看去,像是一根倒立的沙柱一般。

    张缘一望着冲向前来的杀招,冷笑一声,“就这?找死!”

    下一刻,他松开手中的佩剑,脚下猛地一跺!

    一股滂沱的拳罡从他的脚尖瞬间流转全身,两只抱住他手臂的蛇妖在这股强烈的冲击之下,刹那倒飞出去!

    张缘一接连快速挥出两拳,两只蛇妖在这两拳之下,倏忽间血肉模糊!

    张缘一没有管这些,趁着佩剑还没有落地,稍稍弯腰,抓起两柄佩剑,对着那根粗壮的沙柱一道十字砍!

    粗壮的沙柱被一剑斩碎,炸开的沙子,零零散散掉落一地,至于持剑的蛇妖,倒在一旁,咳血不止。

    张缘一突然一脚踩在那人的胸口上,一手夺过对方手中的佩剑,一手江寒直指眉心。

    蛇妖艰难地开口道:“还给我!”

    张缘一仔细打量起手中夺来的佩剑,剑身扁长却韧性十足,剑意纯粹浓郁,是一柄在市面上也难得的好剑。

    在往上看去,剑柄之上篆刻有四个楷书小字“气吞山海”,剑意森然。

    反过来,还刻有两个小字“青丘”,张缘一一挑眉,真是天地太小。

    谁能够想到这么一只蛇妖竟然可以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青丘谷家之人的佩剑,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张缘一望着对方道:“剑,古之圣品,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百兵之君子,短器之鼻祖。还是那句话,你,不配!”

    言罢,张缘一一剑刺穿对方的头颅,蛇妖彻底死绝。

    夕阳下,张缘一手持双剑,独自一人站立在蛇妖的尸体之上,落日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映衬得格外高大,长风挂起他凌乱的长发,意气风发。

    “咳咳!”陈墨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咳嗽了两声,“好了,差不多得了。再这么下去我都要看不下去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张缘一没有说话,从尸体上走下来,望着韦峰以及他身后的商队,抱拳道:“后会有期!”

    说完带着陈墨,两人朝着大漠的另一边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韦峰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哑然失笑,“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好歹让我们道个谢再走也不迟啊。”

    他望着劫后余生的大家,长舒了一口气道:“后悔有期,大牛兄弟。”

    陈墨望着疾驰飞奔的张缘一,不得不承认,越来越像个江湖中人了,习惯于离别,毫不拖泥带水。

    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是在天黑之前,望见远处的如同鬼头闸一般的山门,天阙宫到了。

一百二十一章:安心了

    林泉国,白龙观。

    自从白龙观一夜之间被林泉国皇室连同一众江湖门派扫荡,如今的白龙观虽说还书写在林泉国的地图之上,可谁都知道不过是空有其名,毫无实权的虚无门派罢了,曾经那个呼风唤雨的白龙观终究是不复存在了。

    白龙观一带,若不是昔日的辉煌还没有这么快就烟消云散,凭借现如今的白龙观实力,根本不可能形成这般大的影响力。

    在白龙观山下,以及附近数十里范围内,零零散散依旧分布着不少小镇商城,只是对比于之前的盛大景象,显然冷清许许多多。

    玄武的现身,表面上仅仅是将白龙观的地形毁得七七八八,实际上更多损失还有白龙观的宗门大阵,以及上千年深藏着的人心。

    待到帝国大军散去,真正的李风华出现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带领一众残余弟子,长老重新修缮白龙观,人虽然再不复昔日辉煌,但是好歹是没有完全失去希望。

    修行之人修缮祖师堂,重定建制,大张旗鼓地进行着,每过多久白龙观焕然一新,可是哪怕白龙观有了些许起色,前来上香问道之人,却许久不见人影。

    李风华不得不承认,白龙观的人心终究是散了,人心若是没了,修再多的庙宇也显得空洞。

    在白龙观之下,江曼曼依旧忙活着自己的小酒铺子,原本送完张缘一,她已经打算收拾东西走人了,可是走到一半,发现白龙观惊天动地的异象,还是选择留下来再看看情况。

    没想到这一看,天一亮,就听说帝国大军直捣黄龙,白龙观几近覆灭,甚至是白龙观观主李风华当年练功走火入魔,给心魔占据了江山的事迹,她再也不信白龙观还能够对她造成什么大的威胁,也就留了下来,继续摆弄自己的酒铺子。

    之后帝国有人来找过她,询问她是否愿意回归帝国,为皇室服务,原本在她的预想之中,若是不愿意自然要落得一个悄无声息消失不见的命运,本就依旧厌倦了这般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生活,抱着必死的决心抗争到底。

    可是来者却并没有要强求她的意思,而是随随便便,轻描淡写说道:“国师说,一切随你心愿。”

    江曼曼哪怕再一根筋,再死板,也知道这一切是张缘一的功劳。

    今日江曼曼依旧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开门摆弄自己的铺子,自从白龙观在江湖上的威望一落千丈,前来争相拜访的游客散人也少了不少,相应的她这酒铺子也冷清了许许多多。

    不过没有关系,她本来就是一个人生活,对于花费开支所需极少,又有一技之长,日子也算是过得平平稳稳。

    在江曼曼一个人在铺子内捣鼓起自己的酒坛子时,一位青衫书生模样的男子,在外面落座,大声喊道:“掌柜的,给我来一坛你们店里最好的美酒!”

    江曼曼放下手中的活,声音晴朗,回答道:“好咧!”

    江湖上常常有这么些人,喜欢喝最好的酒,说最风流的话,美其名曰豪情万丈,游历人间,在江曼曼看来大多数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江曼曼从地窖取出最好的酒水,拨开帘布说道:“客官,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桃花......”

    可是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如同遭遇雷击,瞬间呆在原地,连带着怀中抱着的酒水,手一松从空中掉落。

    青衫书生眼疾手快,一个瞬间,如同清风吹过,身子微微一弯,即将掉落在地的酒水被他一把提在手中!

    他扬扬酒水,望着江曼曼笑道:“怎么,看不惯我,可是这酒水可是无辜的啊。”

    江曼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瞬间泪眼朦胧,她捂住嘴巴,不敢大声说话,害怕这只是她的一场美梦,只要自己稍稍大点声,美梦也就消失不见了。

    姜心水将桃花酿放在一旁,笑容和曦道:“怎么我听说你一直在等我,现在真人出现在你面前了反而不知所措了,难道是我自作多情误会了?”

    江曼曼瞬间泪流满面,小声骂道:“混蛋!你还知道回来!”

    姜心水一把将江曼曼抱在怀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当年不辞而别是我不对,这一次,我用一生来弥补。”

    ......

    张缘一走到天阙宫山门前,一位外门杂役弟子正拿着一只扫帚,收拾宗门附近的落叶。

    天气寒冷之后,山中落叶如同风雪吹芦花,一夜落尽千千万万,早上才打扫完,天一亮立刻恢复昨日模样,扫之不尽,去之不尽。

    外门杂役弟子,一边清扫落叶,一边嘴上抱怨,“唉,昨天才清扫干净,今天一朝回到革命前,怎地就是这么烦啊,真相下一场大雪,省得我再麻烦。”

    只要下了雪,所有的落叶都将被掩盖在大雪之下,化作来年的泥土,宗门检查的人也看不见雪下的落叶,一劳永逸。

    至于观看雪景,每年都有不缺这一两场,也早就看腻了,也就一些常年酷暑的地方,才会把这像盐巴一样的家伙当做什么稀罕物。

    他越扫越气,手中扫落叶的力道越来越重,在地面之上刷出巨大的声响。

    今日的天气仿佛偏偏与他作对,才扫干净的地面,一阵大风刮过,先前的所有努力前功尽弃,一次两次还好,偏偏这大风没完没了,接二连三将他的劳动成果毁掉.

    杂役弟子生气之下,最后将手中的扫帚一把摔在地上,骂骂咧咧道:“我是给你母亲扫墓,对她老人家不尊重吗?至于这么搞我吗?”

    “呼!”一阵狂风再次吹过,落叶满天飞!

    杂役弟子:“......”

    这时他抬头一看,就见到张缘一从远处缓缓走来,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扫帚,笑盈盈迎接上去。

    对于张缘一他怎么会陌生,当初在天阙宫与陈断一长老联手将白龙观的修士打得屁滚尿流,从此再不敢来进犯天阙宫的大人物,他当初可是在场的。

    虽然张缘一在天阙宫呆的时间极短,昙花一现,可是对于这位年纪与他一般无二,本事却天壤之别的前辈,他的心中那是十分仰慕的。

    其实不仅仅是他,整个天阙宫之内,对于张缘一,几乎所有弟子都对这个拯救宗门于危难之中的年轻人,那是万分敬仰。

    杂役弟子快步走到张缘一面前,笑着问道:“仙师!仙师!你可算回来了?”

    张口就是两句仙师,张缘一也是十分无奈。

    他摇摇手道:“可别在折煞我了,仙师名号真的担当不起,叫我张兄就好,实在不行张前辈,还有我也并非你们宗门的人,最多算是一个客人,回来一说言重了。”

    杂役弟子挠挠头,看着张缘一尴尬的神情,说道:“曹云山宗主一直说,张缘一前辈与我天阙宫有大恩,这里就是您的家,随时欢迎您回来。所以下意识就没忍住......”

    张缘一错愕,好你个曹云山这么快就要攀亲戚寻亲了,行!

    这时杂役弟子望着张缘一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张缘一心想,这位弟子兴许是最近才入了宗门,对于这个天阙宫“大红人”竟然不知道,他说道:“这位是谁,你等下就会知道,先带我进去吧

    ,我有事找陈断一长老。”

    杂役弟子点点头,既然是张前辈带来的人,那必然也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而且看着对方笑容和曦的样子,应该很好说话,到时候可要留个好印象才行。

    天色将近的天阙宫,人烟稀少,也只能说张缘一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整个宗门之内,鲜少有人还在外面晃荡,只有寥寥数人,驾着飞剑四处练习御剑之术。

    这时一位身穿黑色道袍的男子脱离飞剑,从天而降,一步落到张缘一面前,张缘一定眼一看,是天阙宫宫主曹云山。

    张缘一抱拳刚要开口行礼,却见曹云山罕见的一脸疲倦,他瞥了张缘一身后的陈墨说道:“你先过来吧,有些事情我稍后与你说。”

    张缘一点点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云山心声问道:“陈墨现在?”

    张缘一回答道:“放心吧,我已经封印了他的穴道,顶多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修士罢了。”

    曹云山对着身边的杂役弟子说道:“带着这位找一个地方先住下来,我与张前辈有事要商量。”

    杂役弟子虽然不知道他们要讲些什么,却很高兴有一个独处的时间和前辈交流,回答道:“好,这位前辈请跟我来。”

    曹云山带着张缘一来到陈断一的住处,张缘一一进门就看到前些日子看着还精神抖擞的陈断一,如今空有一张皮包骨,静静躺在床上,床边是一盏摇摇欲坠的魂灯。

    张缘一快步走到陈断一的床前,望着气息微弱的陈断一,急忙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曹云山叹了一口气道:“时间才是最大的杀器啊,天命难抗。”

    张缘一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当初我走的时候,陈长老明明还很好的,不可能就这么快大限将至!”

    他张缘一虽然不懂什么望龙探穴的奇门遁甲,但是对于基本的管面向还是明白的。

    当初他走的时候,陈断一一身精气神高昂,断然不可能如此之快就走上末路。

    曹云山缓缓解释道:“其实陈长老早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了,一身精气神一只都在下坠,只不过当初陈长老为了追回自己那逆徒,偷偷服用了不少延年益寿丹药,这才撑到了现在。上次你能够与陈长老相遇,想来也是陈长老自认再也寻不回自己那逆徒,想着回来之后就落叶归根了。”

    张缘一轻轻按住陈断一的脉搏,脉搏紊乱如乱石穿激流,他松开手,相信了这个事实。

    是药三分毒,延年益寿的丹药更是如此,这么多年大把大把地服用丹药,在某一天突然一并爆发出来,神仙难救!

    张缘一不知道到底是多么强的信念才可以支撑起一个人如此。

    兴许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动静,陈断一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睁开眼眸,细弱蚊音道:“缘一回来了吗?我能够感受到,是你回来了。”

    张缘一握住陈断一的手掌,尽量压抑住颤抖不已的声音道:“是我,是我!陈前辈我回来了。”

    陈断一轻轻咳嗽了一声,张缘一赶紧将对方的被子裹得更加严实几分,如今的陈断一与一位垂暮的普通凡人已然没有任何区别。

    修道修道,临死之前,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摆脱人的身份,都一个样。

    陈断一紧紧握住张缘一的手掌,笑道:“是不是曹宗主托人将你叫回来的啊,我明明都劝过他了,你身为潮湖书院的弟子,应该心系天下,不应该管我这么一个临死的糟老头子的。”

    想来他也没有寄希望于张缘一会带陈墨回来,所以说了这些话语。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要张缘一麻烦回来看望自己,实际上心中或多或少还是很高兴的,人老了,身边能够有一位小辈陪着,这种感觉终究比孤单单一人走向鬼门关来得安心。

    张缘一一抹眼泪,小声说道:“陈长老说的是什么话,我看你明明还精神满满,怎么就说自己临终这种混账话,我回来看看你只是我那边事情都忙完了,跟曹宗主没有关系。”

    陈断一摇摇头,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哄骗吗?我自己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清楚,死亡嘛,谁能够逃脱得了,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环节,何必说得这么伤感,想开点,我老头子也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一下罢了。”

    他的气息微弱,话语断断续续,大多伴随着大量的咳嗽,“再说了,我陈断一在江湖上混迹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死亡什么的不过是家常便饭,到了自己身上不会想不开的。”

    张缘一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哽咽,眼泪鼻涕不争气地肆意流淌。

    陈断一继续断断续续说道:“人老了,看这江湖越看越难受,总觉没了以前的味道,那时候的我们还讲究一个江湖气,一诺千金,路见不平一声吼,这几年在外面无所事事的晃荡,满眼看着都是些举着大义旗帜,干些勾心斗角的争斗,我说实话有些失望了。人心嘛,终究是要变的。”

    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幻想着成为大侠,等到真正长大了,成了一方享誉盛名的长辈,大侠自认还是没有扛起,但是好在是没有辜负自己心中的江湖。

    陈断一说道:“你可别嫌弃我老了话多,实在是这么多年的过往看在眼里,想法积压在心里,若是死了没个说出,遗憾太多了。”

    张缘一说道:“怎么会呢,陈前辈的话,我都认真听着,您慢慢说,不着急。”

    陈断一说道:“不过好在江湖上还是有你这样的人撑起整座江湖气,我不至于耿耿于怀。还有一个晚辈名叫罗浮,我想你们俩个若是见过面必然心有灵犀,也是个十分不错的晚辈。”

    张缘一笑道:“陈前辈没有想到吧,这位罗浮前辈我已经见过了,还救了我的命,我们一见如故。”

    英雄在哪里都心心相惜,从来不嫌太晚。

    陈断一说道:“还有这事,这样最好,我很高兴。”

    一辈辈人的接力,江湖也就就是这么传承下去的。

    陈断一难得地咧开嘴笑道:“你们这些家伙,江湖啊,终究只是老了我们这些人,永远都不会老了精气神,若是以后有人告诉你,江湖已经落寞了,再也没有了,你千万不要信了这些家伙的言语,他们自己没有能力,丢了信仰也想着毁了别人的信仰,江湖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你好好坚守自己,江湖也就被你撑起了。”

    张缘一艰难地点点头,望着说话极多,越发虚弱的陈断一,哽咽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缘一一定不会让前辈失望。”

    床边的魂灯越发摇摇欲坠,陈断一双目直愣愣地望着房顶,过了许久,他说道:“这么大了,就不要哭哭啼啼的了,我有些累了,你们出去吧。”

    这一生熬到现在,为的就是等一等,想等的人,虽然没有十全十美,可好歹是等到一个,已经足够了。

    ......

    天阙宫一处招待外客的山峰之上,陈墨随意坐在一张凳子上,面前是上好的水果点心,他却盘子中用两根手指捡起一粒花生,笑着说道:“对对对,但是你的左脚还要再往外张开一点。”

    在他面前,那位先前引路的杂役弟子,正在艰难地摆弄一个姿势。

    只见他右腿独立,另一只腿展开举得极高,左手绕后摊平在背后,右手高举成掌,满头大汗,摇摇晃晃。

    听了陈墨的话,他艰难地将左腿举得更加高,开口道:“前辈是这样吗?”

    陈墨点点头,“差不多,就是少了许多神意。往后多加练习,相信日后必有大用!”

    自从来到这间雅室,这位杂役弟子就一直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什么功法秘籍,反正闲着无聊,陈墨觉得好玩就随意挑逗了一番这位弟子。

    至于教得这些东西,顶多就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动作罢了,跟功法秘籍半点关系都搭不上。

    陈墨望了望外面已经完全漆黑下来的天色,两支修长的手指随意摆弄盘子里的水果点心,有些意兴阑珊,张缘一跟着曹云山那家伙已经出去这么久了,两人是有要事商量吗?不会把我忘在这里了吧。

    在陈墨的心中,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回到天阙宫的情景,是羞愧不已?还是惊喜万分?是面对众人的指责无所遁形?还是接受大家的原谅?

    然而此刻心中的感觉,与忐忑不安完全不同,取而代之的只有心安。

    就好像远游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回到自己家乡时,见着青山还是青山,那份熟悉感唤起陈旧的记忆,唯有心安。

    只是不知道对于自己最复杂的那个老头,陈墨依旧不知如何面对,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又过得如何了。

    至于对自己的处罚,是杀是剐,他都接受了。

    就在陈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时,大门被人一把推开,是张缘一。

    陈墨挥挥手,刚要打招呼,张缘一抓住他的后颈,驾着金广浮尘快速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陈墨望着张缘一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一向玩世不恭的他,心中的不祥预感,如同水银一般愈发沉重。

    张缘一带着陈墨来到屋外,说道:“你自己进去吧。”

    陈墨颤颤巍巍地推开门,望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陈断一,心中的重石猛然砸在灵魂的最深处!

    他不敢想象,面前这个骨瘦如柴,如同将要枯竭的蜡烛的老人就是自己的师傅,他犹豫道:“师傅......”

    这一声师傅,仿佛击溃了他最后的坚守,整个人瞬间崩溃。

    躺在床上的陈断一,猛然间睁开眼!

    床边几近熄灭的魂火,燃烧出灼目的光芒,照亮整间屋子!

    张缘一与曹云山见此动静,赶紧进入屋内。

    那具形同骸骨的身体,竟然不知为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咬着用骨架一般的手臂,从床上撑起,靠在墙上。

    他干枯的瞳孔流出汹涌的泪水,只为了能够看清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徒!

    这一声师傅,他等了太久了。

    陈墨一把跪在陈断一的床前,痛哭流涕道:“师傅,弟子回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断一喘着粗气,说话都艰难,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千言万语,先前所想要的责备,望着这个哭成泪人的弟子,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回来就好。”

    晚辈做错了事在外混迹数十年,再回来,总觉得会被长辈责备,害怕被人瞧不起,实际上,对于长辈来说,身边多年没有小辈,比起怒其不争更多的还是思念和担忧。

    害怕对方在外面吃苦,别人欺负,害怕晚辈一狠心再也不回来,害怕自己余生失去一切。

    对于他们来说,晚辈就是一切。

    陈断一轻轻抚摸着陈墨的脑袋,明明有一大把话想要说,却只能够挑着重点去讲,小声说道:“当年是师傅草率了,为师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情给你的伤害这么大,以至于......”

    还记得在最初见到陈墨时,小家伙就是给人一副阴沉的模样,见了谁都像是对方欠了他一大笔钱一样,没有一个好脸色,稍稍有人打趣他就如同疯狗一样咬人,自从他带在身边,长大了反倒成了一副见谁都笑脸相迎的好好先生。

    从来不见他生气,规矩大方,别人不知道,见着了陈墨,以为是慢慢性子变好了,变得讨喜了,再加上陈墨天赋极高,什么功法秘籍在他手上信手拈来,没有多久就学得七七八八。

    当年的老宗主就曾经戏谑道,若是等陈墨再长大些,兴许就能够继承师傅的衣钵,作为新一任的执法堂大长老。

    可是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前人后的笑意,多多少少带了虚假,他能够看出小家伙心事还是很重。

    只是陈断一不明说,总觉得再多等他一些时间,总有一天对方会想通的,结果这么一等就是十多年,等到陈断一叛逃师门,在江湖上掀起一场场血雨腥风,一门门惨案!

    陈墨哭着说道:“是徒儿不对,让师傅操心了。徒儿该死!”

    若是他当初能够不那么狭隘,或许能够一直陪伴在师傅的身边,能够......

    陈断一咳嗽道:“为师一生虽说作为执法堂大长老,可是对于教育弟子终究是个外行,很多东西,老脸挂不住说不出口,你别怨师傅啊。”

    陈墨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师傅的再造之恩,弟子一生难忘,若是没有师傅,我只能是孤魂野鬼。”

    当年在人群中饿得慌,他提着胆子跑到别家偷东西吃,正好被折返回家的主人发现,见他一个脏兮兮的家伙,一看就是无父无母的小乞丐,踢出去就是一顿乱打。

    那主人也是一个暴脾气,一边打,一边骂!

    “狗.娘养的!”“司马玩意!”......

    打着打着打上了头,提刀就是要将陈墨的双手砍下来,以示警告!

    正好被路过的陈断一看到,顺手救了下来,又花了不少钱财才将陈墨赎身。

    年纪还那么小的他,没了双手,等待他的可想而知,只有死期。

    陈断一叹了一口气,“你别怪师傅狠心,你毕竟是我的弟子,我又是执法堂大长老,咱们犯了错就要承认,找个日子去领罚吧,不要只记打不记过,为师希望你能够真正的悔过。”

    陈墨不断点头,再难开口。

    陈断一突然笑道:“想等的人都等到了,我也安心了。”

    他缓缓闭上眼眸,床边的魂灯如同被一阵风吹过,摇晃两下,恍然熄灭。

    这一生,从来就没有什么遗憾的。

    张缘一与曹云山,背过身去,泪流满面。

    陈墨长大嘴巴,大口喘气,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怕,怕打扰到老人的沉睡,怕他走得不安详。

    那一天,这位天阙宫执法堂大长老的首席大弟子,号称数百年来天赋冠绝于世的天纵奇才。

    那个人前假意逢迎,万事莫不甘心,虚与委蛇的好好先生,仿佛一夜之间被打入深渊,再次家徒四壁。

    亦如昔年在茫茫人海中一无所有,漂泊流浪,偶然见一束光被彻底拯救的孤单少年。

    少年终究还是少年,逃不脱天煞孤星的宿命。

一百二十二章:江湖再会

    天亮的时分,屋外下起了大雪,这场迟来了许久许久的大雪如同一切的落幕,终究是降临到了天阙宫。

    鹅毛般的大雪,仿佛宣泄压抑许久的情绪,夹杂着些许冷冰冰的冰粒子,纷纷扬扬飘落人间,只是一会儿,天阙宫就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又像是出殡丧礼的白炼。

    正当许多弟子想着在大雪的日子里出去游玩时,一声悠扬的钟声响彻在天阙宫之内,回荡在天地之间。

    所有人同时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低下了头,心中默哀。

    大雪兆丰年,谁家又添新痛。

    陈断一长老的葬礼举行得十分简单,这也是老人生前的嘱托,一切从简。

    张缘一全程就像是一个听话懂事的晚辈,与陈墨一起将这场葬礼平平稳稳的安置好,待一切都结束之后,陈墨独自一人走进了执法堂,接受本该属于他的惩罚。

    至于张缘一则是在曹云山的邀请下,在天阙宫住了几日。

    这一天,张缘一独自一人走出了屋外,在天阙宫内随意走动,四处闲逛。

    一位正在练拳的弟子远远望见他,停下了手中的练拳动作,走到张缘一的面前,行礼道:“张前辈。”

    张缘一抬头,原来是成唐,那个曾经在因为不认识张缘一,张缘一随意“指点”了两下的弟子。

    张缘一点点头,回礼道:“你好。”

    成唐当初确实是年轻气盛,但是还不至于被张缘一一顿“暴打”就心中怨恨,他见张缘一神色比先前好了许多,走到张缘一身边道:“张前辈能够与我讲讲陈长老的英雄事迹吗?”

    陈断一常年在外,成唐又是一个喜欢闭关修行的痴人,两人见面极少,但是陈断一对于他却没有少关照,对于陈断一成唐是发自内地的敬佩。

    但关于陈断一的所有事情,大多都是从江湖上传来的,什么行侠仗义,什么一剑除妖魔,光是听起来就让成唐心生向往,奈何当初嘴巴笨,没有胆子主动找对方交谈,错失了太多。

    等到人走了,那就是真正的再没有机会了。

    成唐知道张缘一与陈断一关系匪浅,趁着张缘一短时间之内还没有打算离开的机会,终于是鼓起勇气向张缘一问起陈断一。

    张缘一边走边说,脚下的积雪发出噗嚓噗嚓的清脆响声,“我和陈长老也是半路上认识的,关于他的事迹,说实话我也很难说,我就将我和他相遇的故事告诉你吧。”

    “当初啊,我和陈长老第一次相遇还是一个孽缘呢。我在酒馆稍稍休息一下,就遇到他了......”

    “非要把我认作他的弟子陈墨,我也是没有办法......”

    “若不是最后发现

    我确实不是陈墨,手下留情,恐怕也就没有我了.....”

    ......

    关于陈长老与张缘一的相遇,张缘一大多如实说出,稍稍不一样的或许就是最后战斗的结果,张缘一的侥幸胜出,最终被描述成了陈长老的手下留情。

    张缘一望着面前这个听得津津入道的年轻人,心中稍许暖意,心想:“陈前辈,你所相信的江湖,还是可以传承下去的,年轻的小辈很多,不至于看不到希望。”

    他将所有的关于陈断一的故事讲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希望你以后能够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像陈长老一样,为这江湖带来一些希望。这也是陈长老对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成唐认真地点点头,“一定不会辜负陈长老的希望。”

    张缘一突然站住,对着成唐说道:“来来来,你去那边,让我看看你如今的拳法如何?”

    先前来光顾着与陈断一前辈嬉戏玩耍了,说起来还没有好好教导过这个成唐,如今正好有机会,指点指点成唐也好。

    成唐一听来了兴致,往前面空地上一站,一套行云流水的招式就从手中挥出来,虎虎生风!

    张缘一站在远处,满意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之间,张缘一从一个刚开始来林泉国还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也有了一份沉稳,终究是经历了世事,不知不觉就让人老下去了。

    又在天阙宫住了数日,张缘一终于是决定要离去,他站在天阙宫山门前,此次终于不是不告而别,曹云山亲自相送。

    曹云山手中牵着一匹白马,送给张缘一道:“上次看你来还牵着一匹白马,这次怎的就独独牵了一个人,怕你一路上寂寞,特意给你带来一匹上好的甲等白马,也好一路上有个伴。”

    张缘一牵过白马,笑着回答道:“曹宫主有心了,缘一谢过了。”

    上次的白马在藕花域之内就失踪了,哪怕张缘一找周如山询问,对方也只是回复一句,死了。

    唏嘘之余,没有办法张缘一只好接受这个现实。

    曹云山感叹说道:“江湖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有空还是多回来看看,天阙宫永远都为你敞开大门。”

    这次曹云山还是用回来,张缘一却没有介意,点点头道:“若是忙完了事情,有空一定会回来看望曹宫主。”

    曹云山莫名说道:“其实啊,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最向往的就是你们潮湖书院的,一心就想着去潮湖书院看看,能够进入其中做一名书生,那更是极好的,只是阴差阳错混上了一个宫主之位,真是造化弄人啊。”

    深处北燕地界,离着潮湖书院这般近,谁不对那一所读书人的圣殿憧憬一丝幻想啊。

    当初陈断一出门寻找陈墨,老宫主又病逝,这位置也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做得好好坏坏,不过好在是没有令太多人失望。

    张缘一玩笑地说道:“那如果再给给曹宫主一次机会,又如何?”

    曹云山一锤张缘一肩膀,哈哈大笑,“你这不是屁话吗!”

    就算是陈断一长老不嘱咐他将宗门照看好,只要他曹云山有那个能力,他也会坐上这宫主的位置,也会带领宗门走下去。

    张缘一拍拍胸膛说道:“我虽然代表不了潮湖书院,但若是有朝一日曹大哥想要来书院看看,我张缘一保证拼了我所有的人脉都要请您上来坐坐。”

    曹云山欣慰地笑道:“好小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呢没有什么大的志向,能够将宗门管理好就心满意足了。”

    张缘一说道:“这个志向在我看来,已经很远大了。”

    为国为民,为大义。能够将一生都倾注于一个家,那也是极其伟大的。

    张缘一想起一事,问道:“关于陈墨?”

    曹云山回答道:“执法堂已经惩戒了他,现如今他需要在面壁崖思过十年,之后还要去山下积攒功德,功德圆满才能够回来。”

    对于陈墨的认错,出人意料的顺利,在经过一系列严苛的刑罚之后,陈墨没有个大半年想来是出不了山门了。

    张缘一感慨得点点头,“一切惩罚都是应该的,也希望他自己能够真正明白,不要枉费了陈前辈的一番好心。”

    张缘一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要出发了。”

    曹云山罕见地将江湖抱拳礼数改成了作揖,他交错弯腰行礼道:“那祝张先生一路顺风,往后的日子一帆风顺。”

    张缘一抱拳行礼道:“愿天阙宫在曹宫主的带领下,如日中天,步步高升!”

    说完张缘一抬头,看了看积雪的天阙宫山门,仿佛在上面看到一位老气横秋的背剑老人,大袖一挥,从上面缓缓落地,最后跌了个狼狈样。

    他莞尔一笑,翻身上马,扬了扬缰绳,化作一道白虹疾驰向远方,来了一段江湖人的告别说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张缘一回潮湖书院的一路上并没有一路疾驰赶路,相反选择晃晃悠悠,左看看右看看,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急不缓的赶路。走了十来天的时光终于是走到了潮湖书院的地界之内。

    背靠在白马之上的张缘一,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优哉游哉地开始登山,这时天边突然穿过一道黑色的光芒,跌跌撞撞,气势如虹,直坠下潮湖书院的山头!

    张缘一一开始并无在意,可是稍稍一想,猛然惊坐起,“是宇文君,她受伤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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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练剑为了什么?张缘一迷茫半生,不知其解。蓦然回首,长夜惊醒。饮尽世间浊酒,唯得此间寂寞!(读者交流群:397669410)雪夜歌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雪夜歌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雪夜歌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