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气 第一百四十一章:回首
如果将一个人所过的一生比作一条颀长却有始有终彩带,没一件事,每一个已经发生的故事,就像是绘画一般被印刻在彩带之上,那么是否可以说只要将彩带重叠,亦或是选择跳跃,那么时间能够溯源,一切都能倒转。
如果空梦真的发生,你会选择回到哪一刻,而张缘一又会选择回到哪一刻?
“缘一啊,帮我把那把锯子递来。”
在一间宽敞的宅邸之内,不大不小的房间,张缘一和张道灵正在为新来的木工活而忙碌着。
阳光微醺,温暖而和熙,春日里一切都显得那般美好,就连空气中的清香泥土气息都显得那么真实。
房间本就是专门用来雕琢,制作木工的,难免会产生许许多多的木屑粉尘,一粒粒粉尘漂浮在空中,在光束的照耀下,就像是被万道剑光刺破大地而激起的尘土,美丽却又显得狼狈。
张缘一看着眼前一束束照射而下的斑驳阳光,眼神恍惚。
张道灵手肘轻轻磕碰了一下张缘一,轻声道:“怎么回事,今天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缘一赶紧回过神来,嘻嘻一笑,小手从裤袋中取出,挠挠头道:“徒儿知错了,这就去取来。”
说完张缘一赶紧起身,跑到一旁,去取锯子。
张道灵一脸无奈,笑着说道:“这小子!真正年纪越大,就越是想入非非。”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傍晚,张缘一按照老样子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大餐。
张道灵是小镇出名的木工大师,再加上祖上积蓄十分充裕,自身也没有什么大的开销,生活水平上比一般的平民百姓要好上不少。
虽然先前一直都是一人生活,但在家具摆设之上从来都是要求极高,势必亲自动手打造,这张上好水曲柳打造而成的木桌就是其中的代表。
木桌小了就显得不够大气,所以张道灵特意打造得十分恢弘庞大,就算是同时邀请十几人上桌,那都是绰绰有余。
可哪怕是这般大的木桌,竟然也险些容不小张缘一的菜式多样,可见张缘一此次下厨到底下了多大的功夫。
“小心小心!”张缘一从厨房之内端出一大盆鱼汤,走路飞快,嘴上一直招呼着,生怕不小心将滚烫的鱼汤洒到人的身上。
张道灵赶紧帮着张缘一接过这一大盆香气扑鼻的鱼汤,嘴上笑骂道:“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啊,又不是过什么大节,怎么招呼这么多美味佳肴啊,我可告诉你,你师父我已经没有多少余钱了,这个月就这么放纵一次,下次可不能这么干啊,不然你我都要连夜做木工,吃馒头了。”
张缘一终于将酸菜鱼端上了桌,可能是鱼汤实在是太烫了,两只手放在嘴边快速吹气,眉头微微皱起。
他听到张道灵的话语,嘻嘻一笑,“知道的,知道的,徒儿今日兴致高昂,看师傅近来干活太累了,就想着来犒劳犒劳师傅。”
张道灵拍了拍张缘一的脑袋,目光和善道:“算你小子有心了,吃饭吧。”
两人纷纷落座。
水曲柳制成的木桌虽然宽大,但张缘一与张道灵从来没有对立而坐的习惯,基本是张道灵坐在主位上,张缘一就随便坐在张道灵的身边,原因嘛自然也很明了,张缘一虽然个头大,但毕竟年龄不大,心智不够成熟,待在师傅身边,安全感满满。
张道灵率先动手,轻轻夹起一块肉质极其软
嫩的鱼肉,递如口中,微微咀嚼,才刚刚咬了一口,他的眉眼微微皱起,眼神了一眼张缘一。
张缘一没有急着夹菜吃饭,而是一直注视着张道灵,眼光中充满了希冀。
张道灵再次起筷落入其他的菜碟之中,接连落入数个菜碟之中,尝了近十道菜,他将筷子轻轻架在白瓷碗之上,身子往后轻轻靠着,闭上眼眸,嘴角一点点咀嚼,最后将所有的饭菜一口咽下去。
张缘一被张道灵这副样子搞得迷迷糊糊,忍不住问道:“师傅你觉得如何?”
张道灵没有睁开眼,过了许久好似缓过神来,轻声说道:“缘一啊,要不咱从明天开始就随便将就一下吧,不用搞什么满汉全席的。”
张缘一听不懂张道灵的话里有话,决定亲自品尝一番,他快速夹了一块红烧肉进入口中,舌尖刚触碰到丝毫,猛地身子一个转身,将整块红烧肉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啥玩意啊?”张缘一赶紧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
整道菜咸得就像是放了整包粗盐进锅一般,一口下去差点齁死人!
张道灵一副生无可恋地说道:“什么玩意还不是你的杰作,你再尝尝其他的吧,不会让你失望的,都是一个味道的。”
说到这里,他从椅子靠背上起身,一脸无语地看着张缘一,责骂道:“你小子,往常不都是你煮菜烧饭吗,早上都还好好地,怎么一到晚上就给我搞这么一出?”
倒不是他要抱怨,早上的饭菜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比之一般的饭馆都毫不逊色,晚上完全是夺人性命一般,一口都咽不下去。
特别是浪费了这么一桌的食材啊,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被张道灵这么一说,张缘一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尝试了,他一脸羞赧道:“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失误纯属失误。”
说着他快步跑进厨房,过好一阵子,张缘一手里提着一个竹筒,一脸恍然大悟道:“师傅我知道了,我刚才烧菜的时候,把糖和盐搞错了!”
张道灵眯着眼睛,学着张缘一一脸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如今事已至此,那现在怎么办呢?”
张缘一脑子一个机灵,又冲进厨房,说道:“我有办法,稍等片刻!”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张缘一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盆热气腾腾的开水来,又取出两个干净的大碗,他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吃之前在开水里浸一下,味道应该就会淡很多。”
张道灵白了张缘一一眼,但是如今好像确实只有这样,不然白白可惜了这么慢慢一桌的食材了。
他撇撇嘴,感叹道:“坐吧,坐吧,唉,真是收了一这么一个败家徒儿,让为师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了!”
张缘一吐吐舌头,低头刨食。
浸过水的饭菜虽说味道还是难吃得很,但至少不至于像原来那般,再也难以咽下了,一顿本来应该是十分丰盛的晚餐,因为张缘一的一个疏忽,如今变得索然无味。
张道灵味同嚼蜡一般,一点点咽下饭菜,在此期间他稍稍观察了一眼,一直低头刨饭的张缘一,竟然发现在对方的嘴角,隐隐约约有一抹微笑,他一度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吃傻了,怎么这么难吃的饭菜,都一副幸福美满的表情。
翌日早晨,远处的青山之上,旬日东升。
张缘一手持一柄桃木剑,平剑立于房檐之上,闭目
冥思。
清晨的微风,轻轻吹拂他的衣角,粗布麻衣之间摩擦出独有的声响,虽说装扮实在一般,但翩翩少年郎模样俊俏,此刻手中持剑,眉眼清朗,只叫人见了忍不住赞叹一二。
当第一抹阳光照耀到张缘一的脸庞之时,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折射出璀璨的光彩,恍若神人。
张缘一蓦然睁开眼,手腕一拧,脚尖一点,平剑身前一抹,身形激射而出。
仿佛前方不是虚无的空气,桃木剑剑去如虹,在空气中撕扯出一道白色的丝线来,拖曳之下,如同水花起舞。
他顺势随意挑起一块青砖瓦片,瓦片在剑气的裹挟之下,如陀螺一般快速旋转,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最终稳稳落于剑尖之上,剑尖再转,成立一个倒挂样式,如同冬日里屋檐上悬挂的冰珠子一般,欲坠未坠。
左手空置之手,蓦然成掌,在空中抡出一个大圆,对着青瓦轰然一掌!
巨大的掌劲将青瓦推出数丈之远,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粉碎开来,而是被灵力紧紧包裹成一团光球,在空中上下跳动。
“我可不记得我有教你这些手段啊!”这时一个声音从房檐下传来,张缘一低头望去,一位身穿长袍马褂的中年男子站立于庭院之中,是张道灵。
张缘一五指成爪又是一个拉扯,光球在牵动之下往回倒转,在空中拖曳出一道璀璨的光路涟漪,最终缓缓落于手掌心中,他桃木剑负于身后,瘦削的身板亭亭独立,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位掌管天道的上仙,不怒自威。
张缘一往前轻轻一跃,顺道着脚尖一点青瓦,青瓦重新归于原位,他也翩然落地。
他收了桃木剑,走上前去,笑着说道:“师傅早!”
张道灵点头问道:“我记得只是教了你一点剑术而已,怎么这些手段也玩得这么有模有样啊?”
张缘一回答道:“我就是练剑练得无聊了,随意摆弄一番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时候我也觉得师傅交给我的剑术深奥高深,就想着延伸出去看看能不能成,希望师傅不要责备我好高骛远,不务正业。”
张道灵轻轻摸了摸张缘一的脑袋,欣慰地说道:“修行路上举一反三必不可少,你能有这番觉悟,为师还是很高兴的,责备什么的当然不会有,要是你只是听我的浑话,不懂得变通、延伸与思考,那我才要责备你呢!”
登山之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个人的作用,注定是发挥最大作用的,一个只知道服从,不会思考的人,那在生死危机上是很危险的。
毕竟生死危机之下,什么招式都是不可揣测的,谁会和你一板一眼地按照招式架子来切磋,如果不能习惯思索,将所有的招式融会贯通,懂得随机应变。
比如说这一式要求格挡肘击,可对面袭来的是腿击,不能快速做出应对那就是必死无疑!
张缘一笑着点点头,被师傅夸奖有些开心,不过紧接着就好好尝了一记板栗!
张道灵脸色一变,揪着张缘一的耳朵耳提面命道:“不过这也不是你站在房檐上练剑的理由,摔坏了一砖一瓦你来修啊?下次要练剑就好好在院子里练,毛都还没长齐,玩什么高人姿态?”
张缘一痛得嗷嗷叫,求饶道:“徒儿知错了,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张道灵又是轻轻拍了一下张缘一的后脑勺,张缘一整个人被扇出去老远,“给我去准备早饭去,今天的活还有很多没干呢!”
书生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前尘
平静的日子如流水,兜兜转转已是一年光阴流转而去。
张缘一向来个子长得极快,一年时光过去已经成长为一位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
今日张道灵提议带张缘一进山,说是家里雕塑所用的木材已经要用尽,进山找几棵年份不低的树,做成木材原料来。
其实往常张道灵一旦缺少木材,都是去集市之中挑选购买,之所以今日特意带张缘一进山的目的,只是因为想让张缘一多多了解一点关于木工树木的常识。
毕竟作为一个木工,一辈子只知道使用现成的原料,不了解原料的生长环境,材质特性,那对于一位木工师傅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失败的,至少不是技艺精湛的木工师傅。
树与人不同,不算上修士动辄长命百岁,一个人或许只要数年或者十几年就成才了,一棵树要经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上千年才能成长为一棵真正的参天大树,一棵真正意义上的大树。
了解一棵树的生长环境,可以很好地了解一棵树的种种特性。
比如一棵树常年生活在干燥缺水的环境之中,那么它的根必定极其繁茂,它的叶大多成针状,为了保留水份,树干相对而言要紧实许多,这样的木材一般相对适合做躺椅,做床,不至于造成风湿骨病之类的顽疾。
若是一棵树常年生长在潮湿多水环境的树木,那根系大多裸露于陆表之外,所谓绕树盘虬,大多说的就是这样的,但其实往往这类树木的根系反而比不上生长在干燥环境的枯木。
两人一路跋山涉水,登山至上,待快要登上山顶之时,原本两手空空的张缘一,此刻身上已经背负满满一堆木头桩子。
虎山的露水潮湿,湿气极重,往往早晨形成,直到午后才能完全散去,不久将近傍晚,雾气璋气又再次升腾而起。
所以在虎山上生长的树木品种大多是一些喜湿喜潮的树木,水汽入木三分,背负在身上,极其沉重。
哪怕是张缘一这样的半步踏入修行之人,背着如同一座小山岳一般,满满一堆的木材,走在泥泞的山路上也显得有些吃力不已。
张道灵走在前面带路,张缘一紧紧跟随其后。
张道灵对于张缘一体力的度,向来把握得极好,一旦张缘一表现出些许的不适,气息稍微有些许紊乱,他就会假装停下来喝口水,或是伸个懒腰看看风景什么的。
上一些比较险峻的山路,他也会在张缘一需要之时伸出手来,拉张缘一一把,师徒二人,与其说是身份分明的长辈与晚辈关系,倒不如说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伙伴,再加上张缘一长得挺拔修长,而张道灵又一直是年轻人的模样,两人的关系就显得更加亲近了。
翻过一座小山丘,再沿着荒草从上的古道,攀登而上,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一个巨大的草原坝子之上,视野豁然开朗。
张缘一知道之后又要走不少的路,为了省时省力,就干脆将背上的一堆树木悉数放在一旁,想着回来之后再重新拿回去。
然后他便起身,独自一人走上前去,身轻如燕的他,一时间竟然连张道灵都被甩在了背后,好似张缘一在领路一般。
虎山之巅的风儿,不可谓不大,山下还是屡屡微风入山林,山上就是阵阵狂风刮草原了。
春季的芳草,在狂风的吹拂之下,如同被千军万马碾压一般,伏倒一片,完全抬不起头来。
就连张缘一走在草原之上,都不能做到像往常那般自在,脚掌之上要使出不少力。
草原并不大,不一会儿就到达了尽头,与先前上山时见到的缓缓拾级而上不同,在虎山顶的另一边是一座万丈悬崖。
就像是被人挥剑拦腰截断一般,整个悬崖被切出一道极其光滑
的平面来,宛如一块巨大的古朴屏风,所有的飓风,席卷一般,呼啸而至!
张缘一一袭青衫,在狂风中眯着眼,衣摆猛烈鼓动,连带着浓密的黑发向后倒退,略微稚嫩的脸庞,看起来还是一位翩翩少年郎呢!
悬崖之外是一座巍峨的青山相对,点点五颜六色花朵点缀其中,鲜艳浓郁,为整座青山平添不少灵动。
虎山虽然不至于高过天际,但在特殊的环境之下,云彩环绕,应运而生,就像一层层雪白的狐裘大衣,裹挟整座青山,如浴中美人,又如一辆辆彩云车架,青山白日飞升。
张缘一眺望远处的青山,那美不胜收的美景,沉醉出神,张道灵却迟迟走上前来。
两人共同欣赏着眼前的风景,默不作声,此情此景或许本就不需要再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张道灵莫名说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张缘一眼神飘忽,有些惆怅道:“或许有一年了吧。”
张道灵偏着头笑着对他说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张缘一抿抿嘴,不作回复。
张道灵拍了拍张缘一的肩膀,笑道:“好了缘一,也别跟着我这么一个死人在这里耗了,回去吧,师傅又不是什么傻子,也不是不懂得善解人意,不会责怪你的。”
张道灵何等心智如妖,早在张缘一在屋檐之上使出那招他从未教导过的剑招之时,他就大致推测出了一个大概——他并不是他!
在他们中就属他对于每个人的门路了解最深,他只是稍稍推衍了一番就明白,自己不过是周如山大千世界里的一道法相投影罢了。
周如山作为潮湖书院的一山之主,在他们中最擅长玩弄大千世界,研究也最是深奥,神秘莫测!
之所以周如山的大千世界最奇特,原因就在于他是真的在打造一个世界,一个充满生气的世界。
因为早些年和周如山交往极深,他张道灵此刻在这大千世界之中,也不过是周如山根据对张道灵的了解,在结合一些张道灵的大道之物,构建而成,他此刻是一个真正的活在其他世界里的活死人。
不同于梦君的那套众生相琉璃镜,这大千世界哪怕是梦境,却近乎与真实无二,如果一个人沉迷于此,或许那就是一生沉沦,完完整整的一生。
至于张道灵为何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张缘一进入这个大千世界就是理由。
张缘一的出现本就是在向他宣告,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张缘一也很顺利地进入了潮湖书院,一切都在按照他所预设的轨道前行着,能够最大限度地保留法相投影的心智。
这也是周如山大千世界的奇妙之处,也是张缘一早早知道真相,却不愿清醒的原因。
张道灵摸了摸张缘一的脑袋,欣慰道:“我们的小缘一长大了啊,终于成长为了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如果是刚进入潮湖书院的张缘一,恐怕在刚听到张道灵这番言语之后,恐怕就要痛哭流涕了,但是此刻的张缘一只是沉默,泪流满面,亦或是根本就不敢言语,只怕刚一开口就变成了哭腔。
张道灵点点头,微笑着说道:“这样就对喽,哭哭啼啼可成不了什么大事,我的弟子可不就是要勇敢地承受,勇敢地面对嘛,但是师傅还是要问问你,你可曾怨过师傅,怨我将你卷入乱世,怨我抛下你离开。”
张缘一咽了一口口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脸,尽量稳住情绪道:“徒儿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想过。没有师傅,就没有徒儿。”
他说这句话时,狂风刮在他的脸颊上,泪水肆意流淌,沾在发丝之上,显得些许凌乱狼狈。
道灵哈哈大笑,“你现在这副样子像极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也是满面粉尘,跟个花脸猫一样,脏兮兮的,就差挂两个鼻涕虫了!”
张缘一一边擦拭眼角,一边苦笑,埋怨道:“师傅你可别埋汰我了!”
风越吹越大,好似偏偏和张缘一过意不去,刚擦干净的眼角,转眼湿润,没完没了。
张道灵帮着张缘一抹去一溜眼泪,真正意义上正视张道灵说道:“趁着这个机会和师傅好好说说看,练功有没有偷懒,有没有好好听山长的话。”
张缘一支支吾吾回答道:“都有好好做的,都有好好听话的,师傅放心。”
张道灵看了看逐渐虚幻起来的双手,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说道:“有什么想对师傅说的,一次性说了吧,积压在心里可不好啊。”
张缘一深吸了一口气,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话到嘴边却唯独剩下一句,“师傅对不起,徒儿知道错了。”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张道灵赏了张缘一一个板栗,知道这小家伙一定是在后来惹得自己不快了,笑呵呵道:“你小子啊,师傅什么时候真正怪罪过你啊,当不得真的。”
张缘一低着头,脑袋微微起伏,好似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张道灵走到悬崖边上,抬起双手,仿佛要迎接整个天地,所有的狂风容纳于心胸之间,他高呼道:“师傅一辈子惊天动地的事做过不少,但最令我满意的还是收了你做弟子,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张缘一蓦然抬头,张道灵却背对着他被狂风吹散,只留下一句轻微的话语,夹杂在风中,“辛苦你了,缘一,我的好徒儿。”
——
虎山之巅,一位青衫少年双脚悬挂在悬崖上,左右脚互相轻轻敲击着,一位留有稀疏白发的老人悄然出现在他身旁,静静站立。
青衫少年眉眼平静,眺望远处的青山,轻声道:“在下也曾念及一诗,诗云如此,‘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曾经不懂其中何意,只觉得既然现实中成就不了,那为何在梦中都不愿去实现一二呢?为何非要把自己过得那般决绝清冷呢?后来真正经历过离别,经历世事无常,前路泥泞无奈,才稍许明白其中真意。”
说到此处时,青衫少年蓦然不在言语,眉眼之间尽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
满头稀疏白发的老人,长叹一声,“醒时无法做到的事,梦中片刻就实现了,倒不如醒时无法做到之事,梦中依旧无法做到。与其给一个廉价的团圆,不如留一个无尽的惆怅。”
青衫少年微微闭上眼眸,依稀可见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喃喃自语道:“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曾经快马平剑少年,尚不知死生寂寞,可死生经历得多了,谁又能不觉寂寞?
老人鬓角微微飘动,继续说道:“花非花,雾非雾,来如春梦几时多?去似朝云无觅。离梦虽美却易幻灭,是梦是真,自有能辨之者。所谓团圆,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死撑罢了。”
青衫少年呵呵一笑,好似释然,站起身,对着青山张开怀抱。青衫遇青山,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他目光澄澈,朗声天外道:“如果所有的如果都有生命,如果我只可以爱我以为的世界,那山河并肩而坐,各自聆听幸福的声音。瞬间即永恒!我无法强迫自己顺应流俗,也不愿碌碌无为,听天由命。我要拥抱万里长空,我要把世界融汇于心胸。”
他向着老人作揖行礼,恭敬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老人扶须而笑,笑靥如面,“这就对喽!”
第一章:一人
玄陵,应天府,坤宁宫。
钓鱼台以八卦阵图为原型,又在周边广植青竹,松柏,经历几次改造扩建,最终修葺一新,整个钓鱼台已经变得空前宽敞,幽静唯美。
萧皇后自从年纪渐长,对于朝政的事务就渐渐不愿参与朝政,反倒是一些修身养性的玩意兴致浓郁。
甚至几次移驾凤体,拜访钦天监监正,习练一些关于延年益寿的长生之法,隐隐有遁入道门的意味在其中。
但其实萧皇后所图的根本不是什么长生之法,她自身什么情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具长年服用续命丹药,将原本只有数十年的寿面延长至上百年,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事。
再加上是药三分毒,长年的服用丹药,这具身体早已积毒极深,说是一副破药罐子也毫不为过!
就算是一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或许就随随便便要了她的命。
至于抽出时间去钦天监,也不过是给文武百官传达一个讯号,一个我萧皇后从此再不愿掺和朝政,只想安度闲云野鹤的晚年生活,你们也不用来打我的注意,不用再来与我叨唠算计,一切都没用。
因为心性的逐渐转变,这皇宫之中的钓鱼台也就成了萧皇后经常光顾的地方,原先是因为喜爱钓鱼随意建造,如今却反而添上了不少其他的色彩。
钓鱼台之下,万千锦鲤缓缓游曳,轻轻吐露泡沫,沉浮上下,钓鱼台之上,凤袍铺地端庄雅致,目光清冷,唯有手中特制的青竹鱼竿,在湖水之中摇摇晃晃。
坤宁宫外传来了丫鬟们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造访,不过一会儿,声音却又转瞬消失。
萧皇后身居坤宁宫之时从来不愿遭到他人的打扰,所以事先就吩咐丫鬟们在外静静候着,一律人不得入内,外人一律不见,就算是皇子们也是如此。
但是来访之人,却是绕过了丫鬟们,悄悄摸摸来到了萧皇后的身后。
他缓缓挪动步子,蹑手蹑脚地靠近萧皇后,突然张开双手,竟然直奔萧皇后的面部而去!
“猜猜我是谁?”那人双手覆盖在萧皇后的眼眸之上,故作沉声!
萧皇后凤仪天下,一国之母之躯突然遭受如此大不敬的举止,不仅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嘴角微微一笑,轻嗤一声道:“陛下倒是好雅兴,怎么闲来无事想着光顾我这清冷如冷宫的坤宁宫呢?”
没错,来者正是玄陵开国也是现代皇帝朱璋,天下三大国之中,其余两国都是更迭不知多少代的古老王朝,开国皇帝都是归墟入土数百年了,唯有玄陵建国近百年,皇帝还是那个皇帝,皇后还是那位皇后。
萧皇后作为整个玄陵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身边死士江湖宗师无数,都在暗中保护着她,谁人能够进得了她的身,谁又敢对她无礼?
整个玄陵能够做出此事的只有一人,玄陵皇帝朱璋!
朱璋早些年带兵打仗征战四方,要说起年纪一事,恐怕还要在萧皇后之上,要不是自身确实会两把刷子,虽然境界不高,但踏入修行也有些年了,修
行之姿执掌朝政所以看起来还不至于显得垂垂老矣,龙颜衰微。
他随手拎起一张小凳子,坐在萧皇后的身边,原本还比较威武的身形,这么一蹲一坐,顿时显得羸弱老态起来。
他腆着个老脸说道:“我竟然惹得咱玄陵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生气吃醋了,该打该打!”
也只有在萧皇后面前朱璋才会连基本的“朕”都直接省了,改口称自己为“我”,这份殊荣对待哪怕是太师陆文海也无法享受。
萧皇后可完全不给朱璋,嘲讽道:“吃醋?我哪里敢啊?我也不过是陛下的笼中雀罢了,奴婢哪里敢违抗主人,陛下如此言语于我,那真是折煞我也啊!”
朱璋稍稍白了萧皇后一眼,撇撇嘴,像极了一个耍脾气的孩子,“你就别生我气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真的抽不出时间来看望你啊,你也知道的这位置累人得很,只能暂且委屈你一下了。”
一国之君,乱世留有孩子心或许不妥,但太平岁月里这是十分难得的,是玄陵之幸。
萧皇后还是不依不饶,冷笑道:“去见你后宫里那些年轻的小妖精倒是一点都不让你觉得忙呢?”
朱璋一时语塞,摸了摸鼻子,尴尬不已。
过了许久,萧皇后手腕微微一提,手中的鱼竿快速抬起,大鱼跃出水面,她将锦鲤取下,又归还于水中,掸了掸衣角上的水渍,轻声说道:“行了,知道你如今身份不一般了,也就不要用年轻时忽悠小姑娘的那套把戏来调侃我这个老太婆了,意义不大。”
朱璋哈哈一笑,“还是萧萧姑娘人好善解人意啊!”
说完朱璋将左手伸进右手的袖子之中,从里面取出一束白色的茉莉花来,帮着插在萧皇后的耳畔之际,轻轻唱道:“好花赠与好姑娘!”
萧皇后眉心一提,冷哼一声,脸色却显然好看许多,她气笑道:“就你花样多,老娘当初被你这些小把戏给骗了才会同意跟了你了!”
当年萧皇后还只是一个大世家的大小姐,而朱璋作为一个小地方的父母官,两人身份天差地别。
而朱璋却是在一次宴会之上对萧皇后一见钟情,从此开始死缠烂打的追求。
一开始萧皇后当然看不上朱璋,倒不是因为身份,而是两人压根不熟啊,谁会愿意随随便便答应一个陌生男子的追求啊?
可是朱璋这家伙油嘴滑舌,花样百出,在持之以恒地追求之下,耗费了数年才将萧皇后收入囊中,搞到了手。
萧皇后到底不是一个傻子,至于为什么能够答应朱璋的追求,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在她的眼里朱璋身上有着很多男子都没有的优点,这份优点足以抵过所有——真心。
对于一个真正的不追求名利女子来说,看待一个男子上眼上心当然是首当其冲,但是长久下来对方是否是真心对待自己,那才是真正看重的。
一个人是不是说大话,很容易让人听出来,特别是感情细腻的女人,你稍稍有些许作假一目了然。
话说得
大可以没有关系,实现不了也没有关系,至少要让对方看出你的真心付出,有了那份付出,女子才能安心,明白此人是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萧皇后为什么愿意和朱璋在一起,就是因为她曾经戏说一句,“我想当皇后,你给吗?”
对方再三询问之后,只给了她一个坚毅的眼神,斩金截铁地说道:“给!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朱璋存活一世都给你摘下来!”
至此之后,她就认定此生就是这个人了。
哪怕是之后发生了那么多波谲云诡的世事无常,哪怕是他爱过其他的女人,但是她知道,朱璋一直是爱着自己的,这就够了。
那爱过的女子,不是什么李夫人,不是香妃娘娘,更不是什么后宫佳丽三千,而是一位已故的普通女子。
她承认若是朱璋早一步遇到的是那人,或许也就没有她什么事了,这皇后娘娘的位置也不会是她的,更甚者,这玄陵都不一定真正存在。
能够在一位钟情之人的心上剜下一个口子,可见这位女子对于朱璋而言影响到底有多深。
而那女子为朱璋留下的只有一位皇子罢了——朱治文!
朱璋将茉莉花插上之后,拍了拍手掌,赞叹道:“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子,当真是美不胜收啊!”
不过马上她就缓缓坐回了那张小凳子,有些惆怅道:“只可惜这样的盛世美颜,我这一辈子算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萧皇后一听这话,微微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也无能为力,半晌之后长叹一声,感慨道:“这么做真的对吗?”
朱璋只是盯着池子中游曳的鱼儿,怔怔出神,“你知道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萧皇后好像一下子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也没了垂钓的心情,语气中微微颤抖,问道:“真的一个都不绕过吗?你怎么这么心狠啊,陛下!”
朱璋沉默,不敢直视萧皇后,“我只是推波助澜罢了,最终的结果还是掌握在他们手上。”
萧皇后怒火中烧,一脚踹过去,将朱璋屁股底下的凳子踹进水中,一向以处事不惊,从容不迫著称的她此刻怒吼道:“你怎么就这么心狠!”
朱璋虽然年纪大了,反应却不慢,屁股立马从凳子上挪开,几步就走远了。
他轻轻整理了一番衣容,站在一旁,居高临下般看着此刻坐在椅子中的萧皇后,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玩世不恭,脸色严肃道:“朕说过了,朕没有选择!”
萧皇后发自心底地感到畏惧,在椅子中不敢说一句话,唯有默默流泪,皇上是真的生气了,以至于连称谓都变了!
朱璋看着哭花了脸的萧皇后,眼神冰冷,心口却是阵阵痛苦,他想要安慰,但现实是他不能,他待在这个位置上,再不能任性,再不能心软!
最后朱璋愤怒之下,甩袖离开,“你不懂朕,这不是朕一人的天下,朕也不是你一人的皇上!”
池外青竹微晃,独留女子哭花了妆。
第二章:星段
潮湖书院,百花谷。
一间灯火通明,明煌煌的炼丹师宫殿之内,挺拔健硕的张缘一,一袭青衫盘膝而坐,鼻息之间微微吐纳,青色灵力喷涌,如同驭驶两条青蛇。
自从张缘一从周如山的梦境之中醒悟之后,张缘一原本在上次炼丹大比之中产生裂缝,受重伤的元神,隐隐有重新愈合的征兆,而且那种感觉极其强烈。
周如山的梦境当然不是他闲来无事随意玩弄的,周如山考验张缘一的是他的心境。
不过他也只是在此过程中起到暗中调和的作用,又类似于植树之人随意丢弃泥土之中的种子,真正最后开什么花,又结什么果,一切都看张缘一的造化。
心似万丈迷津,亘古恒远,其中并无舟子撑篙。除非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任何师门之内对弟子的心性考验,最多止于指点一二,只有引导作用,一旦越界,干涉过多,那就纠正过枉,只会让手下弟子沦为另一个傀儡,再无灵性,最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继承师门之道,循规蹈矩,因循守旧平稳一生,想要另有创新,另有一番造化难如登天。
修行之人就像是一个个各有不同的瓷器,容量大小完全取决于自身的眼界,自身的能力造化,师门最多最多只是将口子拉大一点,不至于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有多大容量装多少东西,而再想拔苗助长,激发弟子的潜能,稍有不慎,瓷器就会撑裂,撑爆,得不偿失。
周如山也不过是在张缘一的万丈迷津之中,做了一位迷雾之中模糊不清的指路人,信与不信,信多少信几分,他也不愿管起,亦或是不能管。
至于张缘一在梦境之中到底获得了多少,在现在看来周如山还是十分满意的。
而心境的改变又紧紧联系着修行之人的元神,这也是张缘一会有元神伤势愈合的征兆。
按照常理来说,一位修士只有到了一定的修行高度,才能有问心之局,但是张缘一修行的《丹阳玄诀》和《五炁朝元》一个比一个奇怪玄妙,修力与修心同行,缺一不可。
张道灵之前所言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信非虚言。
当张缘一感觉正盛之时,正好冯元德为张缘一炼制的九转轩辕丹出炉,那就事不宜迟,张缘一选择趁此机会尝试一番,试试是否能够一举突破《丹阳玄诀》的第一阶段,星段。
虽说炼制九转轩辕丹比较耗费精力时间,但以冯元德的小宗师身份炼制二十枚九转轩辕丹,确实是信手拈来。
为什么这么久才将虽有的九转轩辕丹出炉,主要原因还是张缘一中途打断了冯元德的炼丹,转而要求炼制用来治疗俞霖凝脂翳的青灵丹。
要知道像九转轩辕丹这样品秩的丹药中途打断那是十分危险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或许就有炸炉的危险,要不是冯元德炼丹技艺高超,以秘法暂时将丹药封炉,否则这些材料绝对沦为渣滓!
不过这其中的代价当然也有,之后为了解开丹炉的封印,冯元德花费了不少时间,不亚于重新炼制一遍九转轩辕丹。
张缘一虽然对于九转轩辕丹有着极深的执念,毕竟这算是张道灵临走后对于他的期待,也是嘱咐。
但是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知道什么是人命关天,自身破境那是迟早的,不过是快慢罢了,但是俞霖的病情十分危急,若是稍有不慎亦或是稍有延误,那很可能就造成病情加重甚至有性命之忧。
在丹阳玄诀之中,突破第一阶段星段,那是最简单的一步,毕竟只是需要服用丹药罢了,根本不需要什么费劲努力。
就拿张缘一进入一重天和突破一重天,一个是需要青龙之力的加持,一个是将幽冥树和轩辕柏都融汇入体内,在这过程之中经历的艰难险阻,不可谓不夸张。
任何一个拿出来都是足以震惊世人,引起轩然大波的存在。
虽说丹阳玄诀上如此说了,但那也是放在从前轩辕果还未绝迹而言,如今轩辕果绝迹,光是想要一次性拿出十数颗轩辕果来,这件事就足够让天下无数自诩家财万贯的世家子弟望而却步。
就说那九门农家在拍卖会上为了轩辕果抢得头破血流就足以看出!
至于往后的修行进阶,恐怕只会比这艰难数十倍甚至上百倍不止。
星段的作用如同排兵布阵,将修行者的元神根基化作一粒粒芥子星火,又按照天上纷乱芜杂的星宿布列,而如此作为的一切只为往后修行的更加流畅。
盘膝而坐的张缘一,深呼一口灵气,又缓缓吐纳一口青色的浊气,硕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下,闭合的眼眸慢慢睁开。
有了上次的经历,张缘一对于服用九转轩辕丹已经毫无阻碍可言,完全驾轻就熟,就先前那一会儿功夫,他就已经接连服用了五颗九转轩辕丹,估计再要不了几个时辰,十颗九转轩辕丹的破阶要求就可以达到了。
这九转轩辕丹不愧为二品丹药中的极品,在运转《丹阳玄诀》的加持下,其效果非同一般,不仅仅在服用第三颗丹药时就将张缘一上次损伤极其严重的元神伤势治愈完好,而且在极强的丹药劲力之下,不断冲撞丹田的壁垒,竟然隐隐破境的感觉。
要不是张缘一极力控制丹药之中的药力,改行其道,将所有的药劲都牵引到元神壁垒之上,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麻烦呢。
丹药药力被牵引到元神壁垒之后,不断与元神融合,张缘一整个人就像是一棵茁壮成长的树苗,在药力滋润之下,只觉得整个人飘飘然,如同羽化飞升。
这种感觉不同于寻常破境带来的全身精力充沛,仿佛有使不完力气的现实快感,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舒畅,仿佛这药力不是在轰打冲撞元神,而是在一遍遍涤荡心中的污垢,使人豁然开朗。
张缘一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泛着七色光晕,拇指大小的丹药,置于手掌心之中,这颗丹药正是九转轩辕丹。
他看着手中的九转轩辕丹,自言自语道:“加上上次服用的一颗,按照师傅的要求,还差四颗我就能破阶到星段。真是让人期待啊!”
他又认真地点点头,坚定地说道:“那好,那就一鼓作气!”
虽然说在实际上距离张缘一上次开始修行《丹阳玄诀》才过去了几个月,但因为这些日子经历过的事情极多,还多次经历生死危机,人往往对于一些波荡起伏的过往记忆尤新,几次回想记忆起,时间也经不起反复回味,变得漫长起来。
再加上在周如山的梦境之中真正意义上完完整整过了一年光阴,与张道灵的日子张缘一每一天都在用心牢记,印刻于心,日子漫长起来,也只有张缘一觉得仍旧不够。
至于张缘一为何从踏入梦境一瞬间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主要原因还是在上莲花峰之前从树林之中拿到的那块石头。
在张缘一进入那个奇怪的隧道空间之内时,张缘一为了保持清醒,特意用石
子在手心划刻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时时刻刻都会产生锥心般的痛感。
而进入了梦境之中,张缘一手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那份真切的痛感却依旧存在,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消失过。
张缘一本就是一位极其喜欢思考又善于思考的人,如此反常的情况,他苦思冥想许久,终究还是被他想起了一切。
哪怕不知道这梦境到底是何情况,但稍稍想想也知道是周如山的把戏。
之后的情况,张缘一沉浸在与张道灵的相遇之中,对于何时苏醒反到不太在意了,要不是张道灵主动挑明真相,张缘一终究释然,或许此刻他还在梦境之内。
所以真正从感官上来断定张缘一为了突破这个境界所花费的时间,说是有一年半之久也毫不为过。
哪怕是向来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的张缘一也难免显得有些激动。
张缘一两指轻轻捏住丹药,闭上眼眸,就要将丹药含进口中。
“咻!”突然一柄袖珍飞剑沿着蜿蜒曲折的炼丹师宫殿,一路风驰电掣转瞬即至。
张缘一就要吞下丹药的手陡然停住,另一只手手指迅速一抬,将这柄袖珍飞剑紧紧夹在两指之间,飞剑嗡嗡作响!
“张缘一,文比武试马上开始了,快来晋中山集合!”
原来是唐迟的传信飞剑。
传信飞剑消息传达之后,就化作一道流光消散于空气之中,消失不见。
张缘一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微微皱眉,有些纠结。
他为了破阶进入星段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他实在不想就此打断。
但是按照他先前吸收丹药的速度而言,继续服用丹药那是绝对来不及的。
从小猴子的语气上来看,此次的文比武试极其重要,可能完全不是上次的丹魂比试和论剑大会所能比的。
所以张缘一此刻心里十分纠结,到底是停下来选择参加比试,还是放弃比试选择破阶呢?
张缘一犹豫了许久,最终心中一狠, 从乾坤袋中取出剩下的三颗轩辕丹。
他决定赌一把,将四颗轩辕丹一次性服下!
张缘一将手中的一把丹药猛地一口吞下,浓郁的七色丹药光芒瞬间绽放,竟然将他整个胸膛都照耀出汹涌的光。
张缘一全身心投入控制药力之上,眉心紧皱,四颗轩辕丹所共同散发的灵气之浓,显然完全超乎了张缘一的想象,因为这份力量实在太重,以至于他的额头之上满是豆粒般大小的汗滴,不过好在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
“噗!”突然,张缘一猛地睁开眼,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心口涌上来,直往天门而去,刹那间,张缘一七窍流血不止!
他面红耳赤,咬紧牙关,眼眸之中仿佛要溢出鲜血,面色狰狞!
一声声沉闷的痛苦呻吟,从牙齿缝隙之中传出,他在忍耐,在强撑,哪怕他此刻大脑一片混沌,如同浆糊,也绝对不能就此昏迷,如果昏迷过去,张缘一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来,或许就是永远昏迷过去了!
“啊!”可是一个人终究是有极限的,终于,张缘一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原地轰然倒退而去!
空荡荡的宫殿之中,张缘一昏迷在血泊之中,不知生死。
第三章:文比武试
潮湖书院,晋中山。
作为潮湖书院的中心,也是整个书院文运最浓郁之地,晋中山之上就是天下读书人最最向往的潮湖文庙。
文庙之内聚集了世上所有儒家圣人的画像亦或是雕塑,但凡是以儒道入圣的修士,无不留有蕴含自身真意的一两件象征之物,这也是儒家圣人和书院互相的一种表明。
我以儒道入圣自是不忘儒家之薪火传承,授道之恩,留有一两件身内之物,愿意接受儒家的监管,按照儒家的规矩行事。
而我儒家对你监管极深,刻意留存一件物件,限制自由之身不假,但也表明会对其庇护一二,不至于落于极其落魄的境地。
这本就是一种合作,儒家需要管教这些圣人,时常考验其本心,防止对方误入歧途之下,做那对为祸世道,伤天害理之事。
要知道一位圣人大修士真正放开了手脚,选择大开杀戒,那对于人间来说就是无法想象的灾难。
儒家圣人既然选择以儒道成就自身,本就是寄人篱下之事,既然受惠于人,那就必须遵循他人的规则,对于自身的大道坦途,也是有着极其不俗的裨益的。
不仅仅是儒家,道家和佛家都是如此,因为佛道两家的旁支极多,管理起来十分困难,所以并没有能够如同儒家那般,仅仅一个潮湖书院就可以约束所有儒家圣人。
但是以青城山为主的道家,以枯叶寺为主的佛家,也大致掌管着佛道两家将近七成的大修士者。
至于其余的三成名额,则由天下几个有名的大宗门分而掌管,比如大唐的玄天宗,比如北燕的禅门。
至于超脱三教的大修士,则全部由各个大国管理,亦或是在江湖上必须受到江湖约束,江湖之上,如同万丈青云之巅,有一位宛若天神一般之人,俯瞰着整座江湖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那就是一剑而至,殒命当场,落得个身死道消的惨淡结局。
那人便是“江湖第一人”洛澜清!
潮湖书院的文比武试向来是书院最重要的大典,每年都定在了人间最重要的新春佳节之日,可见其意义非凡。
在文比武试之上,文比是一事,在文比之中无数读书人在书院设定的问题中,互相问道求真,进而互相砥砺自身大道,其中的好处之大无法想象。
更有甚者在文比之中表现极其优异者,甚至可以有机会登上晋中山,进入文庙之中感悟各个圣人的大道。
相对而言武试就显得十分简单了,无非书院各方势力的,各家门生的擂台赛。不过比起第一次的论剑大会,这次比试无论是人数方面还是质量方面都要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潮湖书院卧虎藏龙,虽说都是儒家范畴之内,但其内大的分支极其广大,像高俫这般的先生手底下也许是数十位门徒,广泛传道。
但是也有想锦欣姑这般的夫子,专注于传道一位弟子,将毕生大道倾囊相授,不求广泛,只求精益求精。
还有许许多多的弟子,闭关多年不问世事,亦或是被自身师傅刻意隐藏身份,磨砺大道,一场武试终究会吸引出几位特别之人的出现,名声不大一鸣惊人。
原先的晋
中山,山下只有一数十丈大小的广场,四周都是各个结界围合而成的看台,露天的看台,露天的广场,一切都显得极其简单随意。
但是为了准备这场意义重大的文比武试,潮湖书院特意在广场的周边打造一圈风格各异,装饰各异的宫殿阁楼。
众多的宫殿阁楼悬于虚空之上,如同天庭宫阙居高临下,俯瞰人间。
至于为何各个建筑会有迥然不同的装饰模样,纯粹是按照各自的风格而言。
比如说像锦欣姑这般只有一位弟子宇文君,那就是被设计了一座极其玲珑小巧恰好容下数人的悬浮小岛,小岛之上值有一株年数极深的樱花树,樱花盛开,风过飘香。
而那些学生弟子极多的夫子,有的是一座建制规格极高的洲船,有的是一幢巍峨雄伟的阁楼,唯一例外都是足以容下众多人,不至于有些弟子居无定所,引起不满。
在晋中山腰,一座巨大如同穹顶的宝盖覆压天地,恰好将整座晋中山比试场所悉数笼罩。
在这上方却只安放了数张简陋的藤椅,藤椅隔离极远,将宝盖分割成型。
这片地方名为执法堂,是书院为了保证比试公平,也为了更好看管比试而设置的临时组织。
能够坐在这上面的,除了潮湖书院自身执法堂内的大长老之外,其余之人皆是书院之内名望极高的前辈,都是数一不二的存在。
山脚之下,一道气势汹汹的光芒冲天而起,直奔执法堂!
有一赤脚大汉一步登天,将整个天空层层云雾顶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又是身体一个下坠,一脚猛地踏在宝盖之上!
“嘭!”一声巨大的声响,从宝盖之上传来,紧接着是一丝丝裂缝皲裂,仿佛随时要支离破碎,掉落人间!
原本还在整理各类名单的执法堂大长老,也是被对方这阵势吓得不清,连带着手中整理的名单册书都散落一地。
那赤脚大汉怒气冲冲,连带着白花花的胡须倒竖而起,他扯着嗓子怒吼道:“什么意思?上次给我高俫的学生安排进小黑屋也就算了,这次怎么干脆给了我们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丘啊?别人都是样式极其华丽的楼阁宝殿的,怎么在我这里就是这么随随便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欠书院钱了,被人报复了!”
另有几人问讯而来,执法堂大长老一挥手,将散落的名单册书收入戒尺之中,准备措辞。
执法堂大长老处理书院之内重大审判惩戒之事,向来以铁面无私,雷厉风行著称,不仅仅是弟子学生,就连寻常的长老夫子见到他都要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不敢胡作非为!
要是以他平时的性子,别说是来讨要说法,对方就算是想见他一面都得被他一巴掌砸下去!
开玩笑,真当他这个书院的执法堂大长老是摆设不成,谁人都可以羞辱几分?
倒不是他想要耍耍官威,只是在其位谋其职,很多东西他必须有着鲜明的立场,不然就是书院丢人现眼了!
可是来者是潮湖书院出了名不讲道理的高俫,他一时间还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大长老看了
一眼,前来助阵的几位好友,心道:“那就只好拿山长说事了。”
“你别拿那个秃子老杂毛来和我说事,搬谁来都不管用!”可谁知他刚要开口,对方就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高俫一口唾沫一口星子,继续说道:“我是真不知道我这些弟子学生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么尽被处处针对,小山丘,你当我养得是一群山里的猴子啊,给座山就是放进园子里了啊!寻常的山峰也就罢了,怎么还光秃秃一片,像极了和尚的光脑袋......”
“和尚光秃秃的脑袋......”高俫说着说着皱紧眉头,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诶!对喽!”这时大长老却是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惊呼道,“你看你那群学生,是不是单身久了,各个如狼似虎啊,不是前段日子被所有弟子公认为书院的和尚庙嘛,山长说制定具有特色的住所,我看你那群弟子,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和尚的脑袋,正好书院有一座闲置的山峰,那就交给你们好生利用了。”
“啥?”高俫气得眼珠子直打转,但是一时间竟然真的说不出什么好的话语来反驳,如同被人将喉咙猛地掐住,如鲠在喉!
这时一旁一位黑袍男子,赶紧过来拉住高俫的胳膊劝说道:“高先生,这也是书院的要求,书院要建设特有的特色风格,咱们稍微委屈一下,反正比试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嘛!”
高俫瞥了一眼上前劝架的黑袍男子,惊讶更甚道:“秦剑!你怎么也来这里了,那个秃子同意弄潮儿参赛?”
黑袍男子趁此机会赶紧转移话题,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对啊,上面同意了,只是独独把我排除在外,只允许手下几位晖阳境参赛。那我也就被安排到这里了。”
高俫挑挑眉,“你们弄潮儿每天日理万机还有时间参加比赛啊,真是年轻人玩心重啊!”
秦剑也不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解释道:“也就是两三个人参赛了,他们的那份职位都有人帮忙在做,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的。”
高俫故作感叹道:“唉!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精力旺盛,又是忙活杂事琐事,又是参加比赛玩闹的,像我们这样的老人就完全不行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秦剑笑着说道:“高先生可不要这么说,我看您老人家可还有好大一把精力呢,所谓精神矍铄,老当益壮说得就是您老人家啊!”
高俫白了秦剑一眼,“就你小子油嘴滑舌,不过你再怎么说,有些事情,我还是不服老不行啊!”
......
就这么被秦剑插科打诨,有一句没一句的,高俫竟然被对方慢慢拉着手臂,往山下而去。
大长老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长呼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难缠的家伙给支开了。
可是没过一会儿,一道身影从天边再次折返,他身形一震,神经紧绷。
高俫站在远处,随手将手中一张书信丢掷而来,“尽跟你们瞎扯,差点忘了正事了,这里有一个名单,我手下的学生参加比试加一位!”
大长老将手中的书信打开,里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张!缘!一!”
第四章:姗姗来迟
晋中山下,广场正中心相对之地,整个晋中山护山阵法的阵眼之上,静静悬浮着一座巍峨的空中阁楼。
阁楼通体朱红,所有的建筑材料都用上好的大唐红木建造,显得古朴而优雅;房顶屋檐之上,鳞次栉比地铺设着翠绿无暇的青玉琉璃瓦,古韵悠然。
阁楼虽说在一众建筑之上不是最大的最雄伟的,可就凭借其占据晋中山阵眼,其中的地位斐然可见一斑。
偌大的阁楼,其内却是十分空旷且简洁,一张巨大的金丝楠木案桌,列于最上方,在案桌两旁分别整齐有序地安置着六张靠椅,两边各三张,对称和谐。
而此刻只有一位穿着朴素,面色平静无常的男子,手里捧着一卷书册,静静翻阅,好似得见不解的地方,眉眼之间时不时皱眉又舒缓。
其余之物,恐怕也就是只有一两盏明晃晃的烛灯,悬挂在几个楠木柱子之上,照耀大殿辉煌。
沿着案桌红袍地毯,一路向外,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看台,雕栏相围,前方整个广场一览无遗。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天外瞬息而至,速度之快,连带着烛灯之上的焰火都剧烈地摇晃了许久,好似随时都要熄灭一般!
“轰!”一声巨响,阁楼的大门被人猛地合上!
那位静静翻阅书籍的男子,蓦然抬起头,见到来人,无奈笑笑,打趣道:“秦剑,你这家伙怎么会想着来这里啊,你不是被山长安排去了上面管理大赛秩序吗?”
秦剑火急火燎地往案桌之上的椅子上一坐,累得气喘吁吁,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
他随意从案桌之上倒了一杯水,一口灌喉,一脸无奈地说道:“你可别提了,被一个老家伙纠缠住了,给我搞得心力交瘁!”
先前他本来只是为了将高俫劝下山腰,回到山下去,人是劝走了,可是这个家伙脑袋突然开了光似的,竟然想起一回事来。
高俫锁住他的脖子,一脸诡异的笑意问道:“小剑剑啊,你说上次我那学生帮助书院逮住好几条大鱼的事情,山长怎么就一个字都不提呢?”
高俫看着年纪不小,可力气是真的大,因为高俫个子小,刻意用力勒住他时,竟然将他整个人都扯下来大半截,他就像倒插葱一般,险些被折断了腰。
他嗷嗷大叫,求饶不已,“虽然书院评定功劳一事,向来归我弄潮儿管理,但这事山长亲自开口压下去了,咱们也没有办法啊!”
就为了这么点小事,高俫硬生生与他纠缠了大半个时辰,从一开始的讨要说法,到最后的破口大骂,一路听着高俫滔滔不绝,他整个人脑袋嗡嗡响,一个头两个大!
要不是高俫那群小兔崽子又犯事了,他趁机会赶紧一路御风逃走,不然看高俫的架势,指不定还要和他好一番理论的。
至于为什么来了这里,而不是山腰,他敢吗?
指不定高俫心情不好又来上面逛逛,上面一群老家伙各个贼得很,肯定只会指使他去应对,他们就眼不见心静,给人做炮灰,这样的傻事,秦剑可不干。
翻书男子对于秦剑到底遭遇了什么可没有兴趣,反倒是对方狼狈的样子他比较在意,认识秦剑这么多年了,能够把对方逼成这样窘迫的可没有几个,这样的机会有一次就要抓住一次。
他笑呵呵道:“能够把咱们弄潮儿会长大人逼上绝境的,看来我真要好好见识一番才行啊!”
秦剑瞟了他一眼,“裴齐,你可别落井下石啊,在这里我是你的长官,要是放在山下王朝,你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僭越行径,是要惩戒的。”
裴齐摆摆手,“并无此意,并无此意!”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脸上尽是憋不住的笑意,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秦剑理了理衣襟,恢复往常的模样,正色道:“算了,我也不跟在这里插科打诨,我来这里也是想要问问,最近弄潮儿们还好吗?还有就是将我的那些文件全部转移到这里来,这里就是我处理事务的临时行宫。”
裴齐点点头,秦剑继续说道:“对了,你知不知道高俫手下新来的一个小家伙,名字叫张缘一,你给我查查此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虽然说裴齐相对于其他弄潮儿而言,对于外界事物了解甚少,但是那也只是相对于其余弄
潮儿而言,在这潮湖书院要说秘密知道最多的组织,恐怕也就是他们这群人了。
张缘一,仅仅只有二重天的修为,在论剑大会上却是接连越境,就连琴心境的修士都可以一战,看对方的修行门路,剑修、武夫和炼气士,三者兼修,又有古怪的本命神通,又在丹魂大赛之上,展露出极其惊人的炼丹天赋和强劲的毅力。
如此一位神秘且实力非凡的新人,他裴齐不至于一点都上不了心,只是既然是高俫先生的学生,他也就不愿过多猜疑什么,毕竟无故调查对方还是不太合理的。
不过既然如今秦剑会长开口了,那他随便调查调查,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裴齐说道:“小家伙确实神秘,你给我一点时间,到时候会给你消息。”
只要是潮湖书院的文书案件,只要记录在册,他裴齐就没有理由拿不到的,这也是山长赋予他这位弄潮儿文房先生的特权。
犹记得上次有个老家伙倚老卖老,不愿为他开放藏经阁密阁历行调查,结果就被他叫来了山长亲自“谈谈心”。
一个专门调查查案的组织,若是连最基本的资料都无法获得,那弄潮儿的存在不就是个摆设吗?
山下王朝那一套互相掣肘,耍官位耽误时机,难道还要延续到潮湖书院来?
那书院的意义,不就是另类的朝堂官海嘛!
既然裴齐答应下来了,秦剑也就不再过多嘱咐什么,裴齐的办事能力他还是很放心的,既不会让人显得过于强硬,不讲道理,也不会给人留下软柿子好捏,没有原则的感觉。
他是真正的可以将一切处理得恰到好处的人,口碑与办事向来得人心,也是他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
其实他们弄潮儿年纪都不大,按照书院的规则来讲还是属于学生的范畴,只是他们掌握的权力极大,大到不隶属于任何一位夫子先生,哪怕是圣人君子都不能对他们颐指气使,他们忠臣的对象只有一位,那就是潮湖书院的山长,周如山。
弄潮儿年纪不大,却个个身怀绝技,有的是因为自身修为战力出类拔萃,比如在丹魂大赛上惊艳绝伦的荀舒,有的凭借超乎常人的聪慧,比如秦剑眼前的裴齐。
至于弄潮儿的会长,不仅仅是武力上要力压众人,就连智慧谋略上也要冠绝于顶,在管理之上更是考验一个人的气魄,是真正的随意放进江湖,都可以闯出一番新天地的绝世天才。
所以也有人说,要是将弄潮儿从潮湖书院割离出来,放入江湖。
那潮湖书院就如同失去一臂,而江湖上则会凭空多出一座庞然大物的组织。
裴齐突然记起一件事,问道:“山长说给我们几个名额参赛,你给了谁啊?”
既然眼前就是秦剑,那他也懒得再去查什么了,反正迟早要知道的。
秦剑回答道:“给了我三个名额,我给了荀舒,沈巧绿还有一个魏国源。”
裴齐点点头,中规中矩吧,虽然名额相对其他人是少了一点,但真要让弄潮儿放开了手脚去比试,那这场比试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比来比去或许就是,前三甲悉数都是弄潮儿,到时候就是自家窝里斗。
裴齐蓦然想起一个有趣的人,说道:“还记得高俫先生手下的那个武榜第一进入书院的家伙吗?好像是叫王腾,你觉得怎么样?”
秦剑挑眉,怎么会不认识,记得上次文比武试对方就是在武试中夺得新人头筹,年轻气盛得很啊!
裴齐当然不是想问王腾是否今年也可以夺得榜眼,他真正想要传达的意思是,让这个家伙加入弄潮儿如何。
毕竟拿王腾的实力来说,放在弄潮儿中都是不错的。
秦剑当然明白对方的话里有话,摇摇头道:“不行啊,这个家伙心气极高,属于那种不服管教的存在,入了我们,只会引起不少纠葛。”
有一种人叫同道中人,两人互相不认识,却是仅凭一眼就能知晓对方的想法。
若是情投意合那就是互为知己,和睦相处,可若是产生冲突,那就是水火不容,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也就是这般道理。
王腾所图甚大,心气极盛,能够入他眼的可不是什么成为弄潮儿一员,而是他
秦剑屁股底下坐着的这把会长的交椅。
若是对方的能力超过自身,他自会选择退位,可惜秦剑自诩还不至于。
毕竟,这个家伙脑子依旧不太好使啊!
要说脑子好使这一块,除了眼前这位裴齐,可惜对方对于会长一职毫无兴趣,甘愿在他手底下卖力,还有一位就是那个神神秘秘的小子了。
能够以二重天的修为,靠着自身的头脑斡旋于诸多大人物之间,虽然也付出了一些代价,可仍旧能够活着走出来,还为书院立下大功,这份胆识心性,世上如同这般情况下,可是少有的很啊。
秦剑眼眸深沉幽邃,凝视着前方空荡荡的虚空,“听说你也要参加大赛,倒是挺让人期待啊!”
————
相对于高俫对于分配到一座光秃秃的山丘那份丢人现眼,小猴子等人反而不觉得有多么大不了的,毕竟要说脸皮厚,或许还真没几个比得了这群小子。
相对于去披月峰偷看女弟子洗澡一事被当场逮住公之于众,这才哪跟哪啊?
特别是小猴子,看到这座小山丘,顿时眼冒精光,如同放猴归山,比谁都开心激动!
这不才到达地方,趁着高俫去上面理论,人不在这里,竟然从戒尺之中取出一个大铲子,开始刨土挖洞,尘土满天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要在山丘之上建家立业呢。
当然不是,小猴子只是在山丘之上挖了无数个坑洞,然后不知从哪里抓来了一群个头肥硕的老鼠,一股脑地塞进洞里,然后往里面灌水。
每个坑洞之间互相连通,老鼠被水淹没,四处逃窜,从各个洞口进进出出,而小猴子的任务就是拿一个下锤子,只要出来一个老鼠就将它锤下去,不亦乐乎。
结果高俫赶回来,看着原本已经光秃秃的山丘被人掏出无数大坑,老鼠四窜,还不断地渗透漏水,远处看来俨然一副水漫金山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闹水灾了。
他勃然大怒,然后就是小猴子被一顿鞋底板收拾,惨不忍睹。
在广场的正中心,一道身影从天空之上缓缓降落,衣带飘玦,意气风发。
是执法堂的大长老,乔峻,也是此次大会的主要负责人兼判官。
他的出现,也就是代表着大赛即将开始。
王腾显得有些焦急,潮湖书院最重要的比试向来是对外不进行开放的,一旦大赛开始,殿时就会有人启动大阵,封闭整个晋中山,若还有人未到场,也只能被隔绝在外,取消参赛资格。
韩木走上前来,忧虑地问道:“王哥......”
王腾抬手示意一下,“再等等,小猴子已经传信给缘一了,相信缘一自有分寸。”
远处一座樱花悬岛之上,一袭黑裙端坐在樱花树下,眺望远方。
她扫视了一番四周无果,俏眉微微一皱,显得有些失望,亦或是意兴阑珊,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眸,闭目纳息。
远处一泓月色涟漪悬于天际,远远看如同镜花水月,虚幻却又真实存在,其上一位长相清秀纯洁的小女孩亭亭玉立于月色涟漪之上,一双玲珑小巧的小手,覆有一双如同冰魄一般的雪白手套。
她此刻轻轻咬唇,目露忧色,注视着远处晋中山的大门。
悬停于虚空之上的乔峻,抬眼直视苍穹之上的骄阳,心中暗自掐算时间,过了许久开口道:“时辰已到,开启护山大阵!”
言罢,晋中山四周响起轰隆隆的巨响,一道恢弘的光罩以乔峻为中心,向四周拓展蔓延开来,一时间尘土飞扬,速度之快,竟然转瞬就要完全笼罩在座所有人,与山腰之上的宝盖合二为一!
“朱雀!”就在大阵即将完毕之时,一道气势凌人的剑光,冲撞而来,一剑劈开大阵,劈出一道裂缝!
一挺拔健硕青衫男子,此刻蓬头垢面,却是目光坚毅,御剑而至,一步落于广场之上!
王腾等人长呼一口气,总算是来了。
黑裙女子蓦然睁开眼眸,嘴角若有若无一丝冷笑。
如同冰雪一般的小女孩激动地小跳一步,月色涟漪阵阵激荡。
来者正是张缘一。
第五章:称量天下士
乔峻眼神扫了一眼张缘一,很快挪开视线,继续说道:“快快入座,不得打扰大赛进行!”
面对突如其来一剑闯入广场的张缘一,不少人侧目而望,不过眼见着张缘一往高俫的地方而去,也就不再稀奇什么了。
整个潮湖书院谁人不知,高俫的学生,一个个不服管教,顽劣至极,要不是根子上并无恶意,恐怕早就引起众愤,一顿收拾了。
面对众人的围观,张缘一快速离开广场,一眼就看到那座极富特色的山丘,御剑而去。
先前还被高俫收拾的小猴子见到张缘一仿佛见到了救星,趁着师傅走神的功夫,赶紧一步跑到张缘一身边,拉着张缘一的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缘一啊,你怎么才来啊,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要不是被师傅‘纠缠’住了,我恨不得自己不参加比赛就去找你了!”
王腾怕了拍张缘一满头的污垢,又扫了一眼张缘一身上血迹斑斑的褴褛青衫,微微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啊?弄得这么邋遢。”
钟石则是从戒尺之中取出一件单薄的衣裳,递给张缘一,“先套在外面,至少看着舒服一点。”
张缘一接过衣裳,一边穿,一边回答道:“先前在练功,一不小心过头了,没什么大碍。”
能够练功吐血,还能说成没什么大碍,估计也就只有张缘一一人了。
韩木递过来一颗丹药,责怪的语气说道:“你这家伙,人家修行是为了活命,你修行起来完全是玩命啊。赶紧服下这颗增元丹,稍稍缓缓心神吧。”
他说的一点没错,虽然张缘一才到潮湖书院没多久,但是这家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身受重伤了。
虽然说年轻人身子好,精力旺盛,但就算是铁打的体魄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三天两头吐血,隔三差五晕厥,韩木自认要是自己早就断了修行的信念了,放在那些修行人身小天地的道家人眼里,估计连修道的想法都没有了。
张缘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拍乾坤袋,笑着说道:“你这不是羞辱我嘛,别忘了我可是炼丹师,你这些丹药我什么时候缺过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接受了韩木的好意,服下了增元丹。
张缘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向众人问道:“对了,问你们个事,这些天我又是忙于养伤,又是忙于修行,不知道俞霖姑娘的病治好了吗?”
王腾回答道:“你放心吧,多亏了你的青灵丹,药到病除,不仅仅病好了,就连脸上的黑斑也慢慢消退了,俞安平说,改日还要请你去吃火锅,一定要让你尝个够呢!”
张缘一点点头,既然俞霖没事那就好,他回答道:“那敢情好啊,正好上次没有尝够,到时候大家再聚聚也不错。”
......
就在众人闲聊之余,大赛悄然拉开了帷幕。
按照以往惯例,大赛文比在前,武试在后,今年也不例外。
只见悬于虚空之上的乔峻,手中凭空多出一具泛着七色玄光的玉笏,对着广场之上,遥遥一指,轻点之下前方出现阵阵涟漪,涟漪震荡卷起一圈,转瞬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一座恢弘的彩楼从漩涡之中缓缓升起,波光粼粼。
彩楼檐牙高啄,犬牙相错,一幅幅楹联悬挂于各个檐角之上,清风吹拂之下,飘然动人。
楹联之上,题有一幅幅金字诗句,皆是昔年潮湖书院文比之上大方光彩之人,记录其诗句于彩楼之上,亘古传承。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
当彩楼升起之时,整个晋中山文运凭添数成,浓郁的文运,让人如临浩瀚的海洋,心胸也在此开拓,心境平和。
彩楼之上,一条狭窄仅供一人独行的云梯,自上而下铺设开来,如同天幕开阖,银河倒悬,气象万千!
张缘一被如此一系列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从前的他是如此热爱书籍,仅仅是大勇哥留给他的那本《诗经》他如今都还留在身边,保存完好。
后来遇到师傅,读书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堆积如山的各类书籍,他也是翻阅了不少。
见到如此胜象的彩楼,他心中怎么会不激起一点欣悦之情。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什么水平,真要让他上前写就几篇诗句,恐怕还是难入人眼,毕竟到如今张缘一也只是看得多,真正落笔却是极其少的,诗文一事见过和写过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张缘一望了一眼四周众人,却发现小猴子此刻摩拳擦掌,激动不已,他忍不住问道:“唐迟也要参赛吗,怎么看你这么紧张激动啊?”
小猴子目光死死盯着彩楼之上的云梯,回答道:“参赛是不可能参赛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参赛,只有靠欣赏欣赏同门的文才才能活下去这样子。”
张缘一一头雾水。
韩木帮忙解释道:“这家伙就是色迷心窍罢了,文比大会往年都会有一位弟子担任文坛评选之人,今年听说是一位样貌昳丽的女学生,这些天小猴子到处打听,但是上面隐藏得极好,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可把这家伙急死了。”
小猴子撇撇嘴,不屑一顾道:“去去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这个家伙也好意思来这里嘲讽我?”
天幕远处,一袭黑裙缓缓行来,飘然落地。
此人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一摞纤绳简单捆系,未施粉黛,简单朴素,却美不胜收。
此人手中持有一杆平秤,缓缓登梯,拾级而上,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最终行至楼顶,蓦然转身,眉眼之间尽是英气凌人,意气风发!
全场哗然!
张缘一险些道心不稳,一个踉跄,“怎么是她?!”
张缘一修行至今没有怕过任何人,也从不畏惧任何事,可独独有一人总是让他不知所措,扰乱心神,此人就是,以文武双榜榜眼进入潮湖书院,西晋公主,宇文君!
按照以往的惯例,能够登顶彩楼,评定文比诗文大篇之人,首先必定自身已有极高的成就,他们大多是在文坛之上成名许久的前辈,潮湖书院远近闻名的才子佳人。
宇文君作为文武双榜登顶之人,他们确实是有所耳闻的,但她毕竟是一个新人,如此面对评议比她年长,比她资历老的前辈,真的能够令众人信服吗?
虽然大多数学生弟子都对此有极大的质疑,但既然这是书院的选择,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暂且相信她的实力吧。
一袭黑裙如夜色里摇曳的彼岸花,彩楼映衬之下,熠熠生辉。
宇文君面色如水,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低头看着手中所持的平秤,师傅的敦敦教诲,在脑海中浮现。
那位年长却丝毫不失韵色的女子,郑重其事地将这杆潮湖书院至宝平秤交付于她的手中,近乎命令道:“持此称量天下士!”
宇文君作揖回礼,“定不负师傅所望,引领天下文风!”
她缓缓抬眸,望向四周,自信十分,巾帼女英雄不胜枚举,谁说女子不如男?
文比开始,众多学生弟子,纷纷聚于彩楼之下,每人限定赋诗一首,诗成自会有童子携诗稿登彩楼。
宇文君高坐彩楼之巅,评议诗文,将落选的诗
抛下,纸片飘飘。
一众学生心中惴惴不安,各自在飘零的诗文之中寻找自己的诗篇,但凡是自己所做之诗飘至而下,那就代表自己已经落选,遗憾离去。
张缘一虽说没有参加文比,可看着满天飞舞的稿纸,还有城头之上,奋笔疾书,秀发飞舞的宇文君,只觉得世间怎会有如此盛气凌人的女子,如此飒爽英姿。
如同仙人高坐,帝王垂临,宇文君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与生俱来的超脱物外,大笔挥斥之下,仿佛天地为之震慑!
张缘一看着场内忙忙碌碌的众人,一眼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微微惊讶道:“韩木也要参与这场比试吗?”
在他的印象中韩木向来是一个比较懒散的人,对于这些比试按理说不至于如此上心才是,还有一点是张缘一确实不知道韩木的水平如何。
小猴子笑着说道:“这你就看轻韩木了,虽然人傻了一点,但作诗水平还是十分可取的。”
彩楼之下,韩木如同闲庭信步,悠悠踱步。
突然一位正在追逐一张飘飞纸稿的男子,因为只顾抬头注视稿纸,一个不小心撞到了韩木的身上,那人一个踉跄,往后摔去。
韩木赶紧一把将其扶稳,忙问道:“你没事吧?”
那男子兴许是胆子小,一脸惊恐,低头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韩木哈哈一笑,“这位兄台说什么呢,我可是好好站着的,倒是你怎么自个险些摔个大跟头?”
那人腼腆地挠挠头,行礼道:“在下沈佺期,无故冒犯。”
可是还未等韩木回复,天上又有一张稿纸落下,那人一步跑去,“在下还有要事忙碌,兄台下次再聊!”
韩木看着对方慌张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评议一事虽然耗费时间极长,但是耐不住等待的枯燥乏味,没过一会儿,大多数人都找到了自己所做的诗篇。
最后,只剩下两首诗没丢下,又过了一段时间,一纸忽忽悠悠飘下,学生弟子们争着取看,
法驾乘春转,神池象汉回。
双星移旧石,孤月隐残灰。
战鹢逢时去,恩鱼望幸来。
山花缇骑绕,堤柳幔城开。
思逸横汾唱,欢留宴镐杯。
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材。
著名沈佺期。
沈佺期顿时遗憾顿足,就差一点点,一点点就可以夺得魁首了。
紧接着最后一首诗落下,
春豫灵池会,沧波帐殿开。
舟凌石鲸度,槎拂斗牛回。
节晦蓂全落,春迟柳暗催。
象溟看浴景,烧劫辨沈灰。
镐饮周文乐,汾歌汉武才。
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
韩木莞尔而笑,正是他所做的那首。
宇文君对沈诗的评语是:沈、韩两诗才势均力敌,难分高下,只是沈诗尾联:“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材。”词气已尽,显得萎靡。
宇文君接着评判:韩诗尾联“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诗力健举,余韵悠长。两诗相比较,韩诗略胜一筹。
众人对宇文君的点评佩服得五体投地,认可她的才华确实了得!
第六章:在下张缘一
对于韩木拔得头筹,除了英俊殿的王腾等人,所有人都被惊讶到了,就连张缘一也不例外。
说来也是,谁能够想到平日里抽烟成瘾的颓废青年,能够写得出如此气魄非凡的诗篇来,这就好像一个一直乞讨的老乞丐,突然有一天以丐帮帮主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彩楼之上,宇文君信手一挥,韩木诗篇之中“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两句凭空截取而出,悠悠然然飘上彩楼。
她将手中的平秤微微一提,所有的墨色字句囊括其中,葱葱玉指拨动之下,平秤摇晃,过了许久,开口沉声道:“重,三斤二两,位列上等!”
世人皆知,潮湖书院有一至宝,可以丈量天下文运,一共分为下中上三等,斤一两至九两为下等,以此类推。
三斤二两,虽说比不得三斤八两九两此类的诗篇,但能够位列上等那也是十分了得的了。
平秤一抖,墨色文字抖落而出,映入一幅空白的楹联之内,瞬间大放光彩!
宇文君双手托着平秤高举,向乔峻弯腰,朗声道:“学生宇文君,评议结束,请长老定夺!”
乔峻扶须,点点头道:“并无差错,文比结束。”
乔峻手中玉笏再次一点,彩楼缓缓隐没于漩涡之中,连带着广场上的众人,也纷纷被送回了来时的地方,至于宇文君,脚尖点地之下,飘然掠向空中的那座浮岛。
文比榜眼当然是有极其丰厚的奖励的,不过颁奖仪式向来是放在最后的,两场比试颁奖放在一起进行。
至于奖品究竟为何物,那就要凭借运气了。
除了特定的一百书院积分,还有的就是以灵器、丹药之类的实质性物品为主了,上一次的奖品就是一件杀力极强的天阶品秩灵器。
韩木慢慢悠悠回到张缘一等人身边,小猴子率先给了他一个肘击,笑骂道:“不行啊韩木,竟然花了这么久时间才赢得比赛,给咱们丢脸了啊,今天惩罚你戒烟一晚上。”
他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放在背后的手却悄悄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并且还抛给了韩木一个赞赏的眼神,算是被韩木折服了。
韩木一脸浮夸,接连逃离小猴子数步,嫌弃道:“你个猴子,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对我有那非分之想,以后离我远一点!”
小猴子气得抓耳挠腮,冲撞过去,作势就要让韩木经历经历社会的毒打,韩木反应极快,四处逃窜!
众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哈哈大笑。
......
文比在潮湖书院的地位非凡,倒是接下来的武试才是最激动人心的比试。
乔峻撤去彩楼之后,晋中山下凭空多出一块巨大的空地,广场豁然开朗。
相比于文比的大张旗鼓,这次反而异常的简单,他只是挥了挥衣袖,转身去往天际,“武试开始!”
乔峻离去之后,一位主持小生缓缓走出,朗声道:“比试开始,请选手入场。”
只见四面八方,数十近百道身影一掠而过,纷纷落入广场的外侧。
潮湖书院学生弟子众多,若是真要一位位参赛,打擂台决斗,那得打到何年何月,所以每次的比试都会有限制,每位夫子手中不得超出五人,且必须都有至少琴心境的战力,否则就没有任何意义,浪费时间。
高俫这边接连走出几位,现身广场,分别是,唐迟、钟石、王腾和张缘一,英俊殿五人除了韩木悉数登场了。
对于自己能够上场,张缘一自身都是一脸懵逼,参加比试需要事先报名,但张缘一这些天一直忙里忙外,哪里有时间报名,结果就被高俫自作主张报名参赛了。
张缘一向来低调,不愿抛头露面,但是既然对方这么安排了他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只能接受了。
潮湖书院的比试按照积分制进行淘汰选拔,简单来说各个人凭借运气挑选对手,获胜者继续下一场比赛,输方则淘汰下台,赢了一个人算是一个积分,率先完成十积分者可以进入十五强争霸赛。
进十五强那就真的是擂台赛上见分晓,站到最后的就是本次比试的榜眼。
这也是为了节约时间书院上面才想出的比试方式,不过确实有效。
“启阵!”主持小生一声令下,刹那间,广场之上分割出数十个狭小的空旷空间来,到底多么狭小?狭小到之内仅仅够容纳两个人站位。
张缘一疑惑不解问道:“这么屁大点地方可以比试?”
每一个比试之人又不是凡人,你一拳我一拳的拳打脚踢,参赛人中哪一个不是战力极高的修士,动辄招式覆压数十丈那都是很正常的事。
这么小的地方,真就是打个寂寞。
小猴子一脸神秘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说完,几人都走上广场,随意走进一个空间,张缘一也只好将信将疑跟着进入其中。
当张缘一踏入空间的第一步,他就感觉不对劲,这种一脚好似踏空的虚浮感,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经历了,再次经历一次,只觉得熟悉无比。
等到完全踏入空间之内时,他才明白小猴子所说的话来。
整个空间在外面看来是狭小扭曲,但是一旦进入空间之内,就会发现,里面的空间开始缓缓舒展开来,不仅完全没有逼仄的感觉,反而十分空旷,且空间好似还在不断扩张,越是极目远眺,越是宽敞无垠。
这种感觉就像是整个空间被人折叠后,再次翻开,奇妙得很。
张缘一再望向空间外面,在外的人一个个都恍若蚊蝇,渺小却不显得模糊,一眼就能辨识出来。
张缘一书读得不少,虽然不知道这奇怪的现象到底是什么,不过他笃定这一定是阵法的作用。
能够改变空间状态,如此精深玄奥的阵法,布置此阵之人绝对造诣极高。
这时在张缘一的正前方,卷起一道小漩涡,从其中缓缓踏出一只脚来,之后有一人从其中完全踏出,是一位面貌寻常的学生。
那人仔细打量了
一眼张缘一,嘲讽道:“不会吧,上面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让我和一位二重天的修士对决啊?这也太便宜我了吧!”
张缘一看了一眼对方,琴心境的修士,就是不知道是剑修还是炼气士亦或是武夫,不过紧接着张缘一就明白了。
只见那人祭出一片翠绿苍然的槐树叶来,看来是炼气士无疑了。
那人开口说道:“在下怀苍,请指教!”
言罢,槐树叶一瞬而过,怀苍手中卷起一笼青翠的灵力,整个人拔地而起!
槐树叶如同刀刃一般,快速切割之下,在空中扯出一道极其锋利的青色长线,直指张缘一的眉心而去!竟是连给张缘一自我介绍的机会都不给。
张缘一条件反射之下,赶紧祭出江寒,横劈而起,就要截下这一叶之威!
怀苍冷笑不已,这截槐树叶乃是怀苍炼制多年而成,这么多年的炼制,耗费极大的精力下来,早已超脱了普通的草木之属范畴,虽说品秩还没有达到天阶的水平,但是在地阶之中也所是极品了。
这么多年来,不花费心思去学那些玄之又玄的花样把戏,一心锻造这一截槐叶,为得就是用来克制剑修,叶脉与长剑相触之时,就是长剑断裂之时!
而他自身则是紧跟其后,手中一笼青色灵力,席卷成型,翻起整整剧烈的回旋,空气烈烈作响,就算是槐叶失利,那他就紧接其上一掌轰上对方的天灵盖,一击制敌!
对方区区一个小小的二重天修士,就算是再如何越境战力,偏不信能够越开三境之多!
张缘一气成丹田,手中的江寒月色剑气成弧,在空气中拖曳出一道美丽的光晕,猛然一击砸中那截看似无害软弱,实则坚硬锐利的槐叶。
“乒乓!”叶片与剑刃相撞,迸发出一道火花,转瞬消失!
怀苍见此心中自信更甚,因为张缘一虽然一剑威势极大,却也仅仅改变了槐叶的前进轨迹,这势头依旧没有改变丝毫。
原本直指眉心的槐叶,偏转之下寻着太阳穴划去!
怀苍掌心威势更甚,一掌递出!
张缘一大脑微微一侧,先是躲过险恶至极的槐叶之势,左手成拳,与怀苍的手掌相撞!
在怀苍的想象中,对方毕竟只是一名二重天剑修,论力怎么可能敌得过他,这一掌下去,不仅仅会倒飞出去,还会在对方往后的修行之中造成极大的阴影。
可是结果却完全截然相反!
只见张缘一,拳罡流转,气势骤然暴涨,当拳掌相撞的一瞬间,怀苍只觉得山岳压顶,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威势倾轧而来,从掌心蔓延至心口!
“轰!”怀苍双手一麻,仿佛被人生生断去筋脉之间的联系,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数十丈之远!
张缘一又是一个转身,右手并指,稳稳夹住从后折返袭来的槐叶,微笑着看着倒地的怀苍,轻声道:“在下张缘一,请指教。”
怀苍面色恐惧,两股战战,瘫倒在地,颤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第七章:他的影子
一场比试瞬息之间结束,从始至终张缘一也不过一记抬剑横劈格挡,然后一拳。
要算起来真是简便到了极致,恐怕连怀苍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一个二重天的修士可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一道光照闪过,笼罩住已经失去战斗能力,倒地不起的怀苍,瞬息消失于这个空间之内。
张缘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缓缓捏紧又舒缓,虬劲有力的血脉喷张,拳意流转。
若是王腾得见先前张缘一递出的那一拳,一定会惊讶不已,那一拳正是王腾亲手教导的以八极拳、通臂拳为根基,又融合百家拳法创造的至刚至强的拳法。
能够在教习一遍之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拳法的根本融汇贯通,领悟通透的人,恐怕除了张缘一之外,鲜少矣。
张缘一挥出一拳后,微微欣喜,忍不住感叹道:“师傅的《丹阳玄诀》果然非比寻常!”
没错先前能够挥出这一招制敌的一拳,和他突破《丹阳玄诀》星段至关重要。
自从突破到星段之后,张缘一整个人都感觉仿佛被赋予了心生,这种发自内心的感觉,仿佛将一个人的心神都涤荡了一遍。
虽然说对于他的境界完全没有一丝提高,但张缘一感觉自己的元神得到了极大的增强,按照秘籍上,他的元神相当于被重新打散又聚合了一遍,而一切效果都在聚合中产生。
九转轩辕丹的灵力在功法运转的牵引下,悉数融合于元神之中,按照天上星宿排列分布,绘出一副极其恢弘的星空图册来。
而元神的增强,紧接着就是心神的更加强悍,张缘一能够将拳罡凝聚一瞬间,又如山崩之势瞬息释放,完全得益于心神的强大。
心神越强,对于灵力的掌控越细致入微,王腾的拳法就越是能够发挥到极致。
仅仅是这一点就已经让张缘一感到受益匪浅,但是张缘一心中还是有种预感,星段的作用远远不止如此,不过这之后的一切就需要张缘一自己慢慢挖掘了。
过了一会儿,张缘一前方的又出现一道小漩涡,从中走出一位拖着一把阔刀,伤痕累累的男子,那男子抬起眼眸注视张缘一,眼中充满嗜血的气息,嘴角咧出一抹笑意。
张缘一眯眼儿观望,半晌后,轻嗤一声,那就打呗!
两人同时激射而出,刀剑相接!
广场之外,高俫顶了一下刚现身不久的冯元德,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我这学生可以吧,就说对于灵力这份细致入微的控制力,同境之内有几人能够做到?”
冯元德瞥了他一眼,不屑一顾,“你可拉倒吧,你也就是教书育人,真正对他修行有实质帮助的还得是我冯元德才行。就是他那些伤势,如果不是我炼制的丹药,能够这么快恢复吗?而且炼丹本就有利于增强元神,这也是算我的功劳!”
高俫不乐意了,骂骂咧咧道:“此言差矣,我虽
然只是教书育人,但是我教的每一个道理,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这些孩子们的养料,最终都会融于他们的骨头之中,是真正的有千秋万世之功的灵丹妙药,重在修心,而你的丹药只是外在的物件,失去了,得到了,都是迟早的事,真正意义上的说没就没了,能够永远停留在张缘一心中的只有我教的知识......”
冯元德如今真就就像给高俫一脚,后来想想看算了,反正也打不过,也就随意施了一记道法,将外界隔离,不再理会高俫的喋喋不休,安心观看比赛。
这些日子里他忙于炼制丹药,鲜少出门,除了闲暇之余炼制出张缘一需要的九转轩辕丹,自己还靠着张缘一相当于白给的轩辕果尝试炼制其他的高阶丹药,以至于好一段日子在冯元德的炼丹宫殿之上常常惊雷滚滚,丹雷不断,异象不止。
九转轩辕丹确实不足为奇,但是轩辕果作为好些高阶丹药的材料却价值不菲,也得亏是张缘一的轩辕果的作用,冯元德的炼丹水平精进了不少,就连许久许久不曾松动的通往炼丹大宗师的关卡都有着些许的松动。
一想到这里冯元德就激动不已,毕竟整个天下炼丹大宗师凤毛麟角,恐怕总共还不到两手之数。
一旦自身跻身大宗师,那对于那场去往艾家的本应该胜算不大的比试,平平增添至少五成的胜算。
韩木对于打打杀杀没有多少感觉,哪怕他其实战力不俗。
他只是稍稍看了几眼张缘一的打斗,又看看其余人的表现就挪开了视线。
总体来说,他们英俊殿的人表现都没有大碍,除了最让担心,后又转而成惊喜的张缘一之外,其余人的表现都是中规中矩。
王腾刻意收缩拳意,选择压境对敌,对方依旧被一拳撂翻。小猴子来去无踪,恐怕对方连正脸都没有看清就消失在了广场之外。至于钟石,站在那里被人打了半天,啥事没有,最终看对方实在太累了,就送出去“休息”了。
当初张缘一询问小猴子,对于武试有没有信心时,对方只是给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当时只觉得是小猴子觉得丢人不好意思明说,现在想想,原来是自谦了。
虽然说几位好友的表现极佳,可是他看了看其余人,依旧有些无法放心,特别是见到了几位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场比试的人——弄潮儿。
其余人他不知道,但韩木自知就算是他亲自对阵弄潮儿,恐怕也将毫无胜算,甚至极有可能连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潮湖书院最顶尖的一代年轻人,寻常弟子与之相比说是天壤之别也毫不过分!
不过事情也不尽如此,毕竟英俊殿还有一个王腾,当年的文武双榜的榜眼,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空中阁楼之上,一袭黑袍的秦剑望着张缘一那一拳之势,眯眼问道:“他就是张缘一?”
裴齐寻声看去,点点头道:“没错,此人就是张缘一。拳意收缩自如,拳法也算是不错,看这排山倒海的架势,应
该是以八极拳和通臂拳为根基,确实是个世间少有的天才,不过仅仅如此至于你这般上心吗?”
这份能力,若是放在寻常的宗门之内,或许早就该被当做未来宗门的中流砥柱,好好培养起来了。
可这里是潮湖书院,一个天底下最不缺天才的地方,再厉害的天才来到潮湖书院,都不敢妄自尊大,满大街的天才,总有一个可以把你压着打的。
在书院建立以来,刚刚进入书院的学生中,总不乏一些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小子,结果当然可想而知,越是狂妄的往往最后都没了踪影,最后都只能低着脑袋,低调做人。
但这其中也有例外,大部分的傲慢之人经历过上位者的摧残,都是从自负走向自闭,再不敢喘大气。
可也有一些真正有本事的人,刚进来时实力上当然依旧不够看,但心智极其坚毅,无论被人如何打击,如何被人“教导”,可依旧不服管教,凭借自身的艰苦努力,不断提高自身的实力,往上爬。
对于这样的人,虽然那些人表面依旧会表现出极其不屑一顾的表情,可心底或多或少还是会多一份尊敬。
潮湖书院不是一个以武持强的流氓土匪聚集地,也不是只凭借嘴皮子就可以登上高位受人尊敬,书院无论是学生还是先生夫子,真正最在意的往往是一个人的心性。
心善是一回事,心智坚毅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书院的弟子可都不是来混日子的,能够在一群极其努力的天才面前,让人捏着鼻子发自内心地尊敬,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样的人往往不少,往前是弄潮儿的会长秦剑,往后是英俊殿的王腾,两人无论是性格上,还是天赋上都是极其相似的。
或许今日才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可过几天对方又回来找你麻烦,打不过依旧打不过,但是一次又一次,久而久之,你会发现不知何时,你已经不再是对方的对手了。
秦剑王腾便是如此,破境一事,仿佛只在一念之间。
若是真正细数天下群雄,张缘一自认至少目前为止再无人能够与陈道玄相比。
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破境晖阳境,其余的他不知道,至少在他见过的年轻一代中,此人是独一份。
至于张缘一,二重天的境界可以一战五重天,这份实力不可谓不高,不可谓不强,但他依旧还是缺了太多东西,比如说手段的多少,比如说破境速度太慢。仅仅是这两样,已经有许多人将他从年轻一代才俊排除在外。
不过张缘一自身也知道有些东西急不得,而且他相信师傅的安排,对比与其余人的破境如喝水,如今老老实实稳固自身境界,他已经很满足了。
秦剑又看了看张缘一,那双眼眸展颜一笑,转身离去,“看着吧,这小子没那么简单的。”
因为他在此人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真正意义上的他的影子!
第八章:晋中山下十五人
“叮!”一声清脆的剑刃相接的声音响起,张缘一双膝微微弯曲,身子向下一压,堪堪躲过对方一记剑诀,挑动长发几缕,翻飞在空中。
张缘一挑剑,将对方的剑刃击退,可自身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割出数道细密的伤口,鲜血直流。
可一剑方才推送出去,下一剑已然再次来临,张缘一不顾伤势,再次挥剑不断,只剩格挡,显得十分被动。
短短数个呼吸之间,两人竟然已经互相递出不下数十道剑招来,整个空间之内,方寸之间到处都是剑影,夹杂着不断飞溅的血液。
江寒架住对方剑刃之时,张缘一趁势脚尖一扭,身形挥出一道极其大的浑圆,猛然一剑,拦腰斩去!
对方面对这凶险至极的一剑,慌乱之中连忙向后倒退,但是张缘一怎么会容许,他乘胜追击,左手紧握,一把抓住对方的剑刃,拳意流转之下,如瀑布长挂如流。
他指尖微微用力,用力一拉,拳意裹挟之下,对方整把长剑连带着倒退之势的身子,被他扯回来数丈,那人也是果断,赶紧松手,竟然直接弃剑不要。
可这时哪里又来得急,因为张缘一再次提速,一剑而至!
空气仿佛凝固,所有先前凝聚而成剑气,在这一刻悉数平息下来,安静的空气中针落可闻。
张缘一江寒架于对方的脖颈之上,眼神凌厉,许久说道:“你输了。”
对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先前他已经占据了一切优势,而且明明优势还在不断扩大,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被对方架剑在脖颈之上了?
他仔细思索了一番,瞳孔猛地一缩,心中骇然。
眼前这个家伙......竟然一直在引导他的出剑,留有的每一道空隙,每一个漏洞都好似刻意为他编织的罗网,一步步将他引入必输的境地。
因为他回想发现先前的出剑,好似真的就只有那之中可能了,其余出剑不管如何都是立马会被防御下来,甚至胆敢出剑在此,恐怕胜负结果就会更早地得出。
他不敢想象一个人心思到底要缜密到何种程度,才能够做到这般步步为营,就连对手的出剑都会计算得这么万无一失。
更重要的是,此人如此作为未免也太狠了,要知道编织这么一道巨网,代价可是要让自身付出流血的代价的,虽说每一剑都不至于要命,不至于过于狠辣,但毕竟是真正一剑一剑往身上割啊,而且张缘一这么做,不亚于自己动手砍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仅心底发寒,看住张缘一凌厉的眼神,最后耸耸肩,莞尔一笑,“好吧,我认输,你赢了。”
张缘一挪开剑,一道白光闪过,对方一瞬消失。
他趁着这个间隙,赶紧往嘴里塞了一把丹药,又疯狂运转青龙之力,快速修补治愈伤势,最后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是平稳了气息。
他微微皱眉,感叹道:“这比试越往后,对手实力越来越强了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算上先前对战的一人,这已经是张缘一打
败的第九人了,从最开始一拳制敌,到如今愈发吃力,以至于要他以身设计,引诱对手上当犯错,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张缘一向来心大,对于比赛的结果也鲜少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在上次的论剑大会,主动放弃本应属于囊中之物的榜首,这场比试也一样,就当是一场历练,尽力就好。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从张缘一的前方卷起一道漩涡,张缘一停止治愈伤势,严阵以待!
一位身着蔚蓝长裙,手上戴着一双洁白无瑕的冰蚕丝手套,宛如天仙下凡的女子,从其中一步跃出!
张缘一见此顿时傻眼,惊叹道:“苏酥?!”
苏酥俏皮地眨眨眼,小声回答道:“哥,好久不见啊。”
张缘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此话一出,张缘一仿佛想起什么,顿觉心思紊乱。
既然苏酥能够来此,那就代表对方也踏入了修行,而且能够走到这一步,境界或是战力必定不低!
还记的当初苏酥离开之时还只是一个普通小姑娘,可是如今......竟然已经成长为了可以与他比肩的修士了,这份修行速度,修行天赋,张缘一平生仅见。
苏酥撇撇嘴,微微生气道:“哥哥一直不来看我,苏酥可一点都不高兴呢!”
所以她选择以这种方式来面见张缘一,也间接表明,自己如今已不是只会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女孩了,她已经长大了。
张缘一走进苏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是哥哥的错,最近实在太忙了,本来还想着过几天就来找你的,没想到你自己来找我了。”
苏酥冷哼一声,“哼!哥哥现在油嘴滑舌,苏酥要是等哥哥来找我估计又是不知猴年马月了!”
张缘一揉了揉脸,一脸无语,心道:“这个小家伙这些说法都是哪里学来的,肯定是那个叫曹月的家伙教坏了。”
张缘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苏酥,除了个头长高了不少,就连样貌都长得更加丽质了,再看看她身上,竟然连一点伤势都没有留下,要知道走到这一步,就连他都不得已受伤极多,不过既然苏酥没事,张缘一也就放下心来。
苏酥破尽快是事实,但她能够毫发无伤得站在这里,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的样貌。
参加比赛的人中,虽说也有女弟子,但大多是都是好战的男学员,一群光明磊落的大老爷面对如此一位长相甜美的女子,难免心软下不去手,这时苏酥也就占了极大的便宜了。
在实力差距不是特别大的情况下,一边急进猛退,一边畏手畏脚,结果可想而知。
再加上苏酥自身运气极好,接连选中的对手都不是什么下手毫不留情,又境界极高的狠角色,也就让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不过如今面对苏酥,张缘一一时间难以抉择了。
他是不介意退出比赛,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苏酥要面对的对手,其中绝对不乏完全以胜利为目的的疯子
,擂台场如战场,如果苏酥参加比赛,他害怕对方会受伤,而且伤势绝对不轻。
这时苏酥却帮他做出了抉择,率先说道:“哥哥不用犹豫哦,我马上就离开了,不过你可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再为了比试就毫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太过拼命了!打不过就认输,反正也没什么丢人的。”
她参加比赛的原因,主要还是希望能够见到张缘一,就算张缘一没有参加比赛,但是至少也要在外面看到她,想到她,不至于将她忘了,所以胜负一事反而不见得多么在意。
她最最担心的还是张缘一对于胜负看得太重,将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就像上次在百花谷,又是抗天雷,又是忍痛炼制丹药,苏酥在远处看着哭成泪人,却又完全无可奈何。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努力练功的原因,她希望成为哥哥的左膀右臂,而不是什么拖油瓶!
张缘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啊,你这小家伙就这么不相信你哥哥我的实力吗?你放心吧,绝对不会强求自己什么的。”
或许是真的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张缘一相见了,哪怕是分别这么一会儿时间,苏酥的眼角都有些红润起来,她尽量不显得自己有多伤心,笑着说道:“那苏酥走了,比赛结束一定要来看苏酥啊,再不来苏酥真的要生气了!”
张缘一点点头,“你放心吧,哥哥这次绝对不会食言,绝对会来见苏酥的。”
苏酥此刻还有许许多多的话来不及说,但是怕耽误张缘一的时间,又怕下次见面再没有话好说,几次想说都欲言又止,最终释然一笑,选择走出广场,主动认输。
在场外的一众人见此,一个个目瞪口呆!
张缘一和苏酥本就是,一个长相英俊,一个貌若天仙,又年纪相仿,刚才两人一系列亲密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许久未见的小情侣之间的暧昧嘛,此时一个个痛心疾首,忍不住议论纷纷!
“这两个家伙这样不算违规?这分明是放水啊!”
“恁娘的,功夫练得好不如道侣找得好,正是气煞我也!”
“我怎就找不到如此好的姑娘,我怎就没有这副盛世美颜?”
......
高俫望着身边的一群学生,郑重其事道:“你们好好学着点,只要学会了他半点实力,也不至于成这副模样了。”
其余学生,一个个死死盯着广场,恨不得将张缘一活剐了!
苏酥的认输,张缘一总算是凑齐了十人的积分,转而被传送到了一片空旷的场所。
广场之上,一共有十五个空位,分别代表着比试的前十五名。
环顾四周,张缘一立马认出几个熟悉的人来,分别是倚靠在站台之上悠闲的王腾和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钟石,见两人的样子,应该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还有几人,都是张缘一不认识的人,他也就不太在意了。
向着王腾和钟石点头致意,沉下心来等待接下来的真正意义上的对决!
第九章:玩够了吗?
在空旷的广场上等待了许久,又有几道白光闪过,出现几人来。
张缘一一眼就从人群中见到了熟悉之人,只见一长得精瘦精瘦的男子,嗖嗖两下就跑到张缘一身边,一把勾住张缘一的脖子,哈哈大笑,“行啊缘一!没想到你居然撑到第十场了,了不得了不得!”
张缘一弯着腰,笑着回答道:“看来咱们英俊殿就你属对我的实力最不自信了,你看看王腾还有钟石,两人见到我可没有这么多的诧异,反而一脸平静,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小猴子这时才注意到远处优哉游哉的两人,赶紧解释道:“咱这是对你最关心嘛,在我心里你可一直是往前三甲冲刺的人选啊!”
此话一出差点没有给张缘一呛到,他虽然在年轻一代中确实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但也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再说潮湖书院卧虎藏龙,就说小猴子都是腾云境,再往上还有王腾和钟石两位晖阳境,什么前三甲简直是痴心妄想。
甚至毫不留情地说,他能走到这一步,很大一部分因素,还是运气使然,但凡遇到一两位腾云境修士,张缘一绝对走不到这里。
张缘一摆脱了小猴子的勾手,说道:“行了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马上就要开始新的比试了,你先回去吧。”
小猴子看了看四周所有待在自己位置就位的众人,还有站在虚空之中的主持小生,拍了拍张缘一的肩膀,说道:“那我走了,你可要多撑几轮啊!”
张缘一无奈道:“尽量吧。”
就在小猴子走回自己的位置时,所有人准备就绪。
主持小生手中持有一本参赛名册,清朗的声音喊道:“第一场,谷冠之对战艾幻竹!”
听到这两个名字时,张缘一在内,所有经历过第一次新生论剑大会的人震惊不已。
当初两人在论剑大会擂台部分也是如此相遇,也是第一轮就刀剑相接,如今天道好轮回,这逃不开的宿命,如同斩之不断的丝丝缕缕因果,所有的一切如此相似,再次相撞,势必要撞出个粉身碎骨!
两人脚尖一点,纷纷落于广场之上,直视对方,空气仿佛凝聚寒冰闪电,激烈地碰撞着!
谷冠之率先开口,嬉皮笑脸道:“哟!这不是上次那个手下败将吗?什么运气啊,凭借你的实力水平竟然可以走到这里?”
艾幻竹轻蔑一笑,却没有作答,这家伙还是和从前一样,狂妄自大,令人生厌!
记得刚进书院之时,谷冠之就是他们中最顽劣的人,竟然当着如此多人的面,直言自己是来混日子的,之后的一系列行为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老不正经。
不过自从遇到张缘一之后,这家伙先前的一切得意都被打破,全都适可而止了。
被人像一具尸体一样,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份“殊荣”恐怕这辈子也没有几次吧!
艾幻竹哪壶不开提哪壶,嘲讽道:“也不知道我们的谷公子,近些日子混得如何了?怎么老是不闻您的风声呢?”
自从被张缘一以碾压之势打败之后,谷冠之就再没了动静,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其实明理人都知道,这是受了打击在闭关修行呢?
谷冠之脸色微变,不过转眼掩饰过去,可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还是被艾幻竹捕捉到了,她啧啧道:“看来是混得不尽人意啊!”
谷冠之浑然不在意,“可不是嘛,想艾姑娘,想得都快得心病了,怎么会如意呢?”
广论嘴皮子功夫,艾幻竹到底比不上这个完全不顾脸面的混不吝,被对方这么一调戏,气得呼吸急促,波澜起伏!
她冷哼一声,眼神凌厉,“我希望你接下来还能如此嘴硬!”
谷冠之呵呵笑道:“硬不硬,可不就是全看我嘛!”
他话音刚落,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道明灿灿的雷霆,轰然炸裂,整个空间在这道惊雷的震荡下,突兀升起浓重的硝烟,弥漫四周久久不散!
“咳咳”在迷雾中的谷冠之一手掩鼻,另一只手轻轻扑扇烟雾,皱眉轻咳,“我说艾姑娘,这么久不见,怎么还是这副样子,这些肮脏的尘埃弄花了你的脸,你知不知道我会心痛的啊?”
谷冠之一边说,身形却是一个侧转,一道闪电恰好从他先前待过的地方撕裂而过,空气中噼里啪啦作响,但是转瞬又消失不见,隐没于迷雾之中!
谷冠之虽然表面上漫不上心,但实际上心中却极其重视,他知道如果不撤去这团迷雾,任由对方神出鬼没,自己迟早也要吃亏,所以他立马祭出一柄冰凌长剑,正是一直携带在身的谷家至宝霜雪!
“雪崩!”霜雪凝聚剑势,轻轻一挑,也谷冠之为中心的空间之内,所有的迷雾悉数散去,倒退如流!
可迷雾刚刚散去,一道雷鞭,呼啸而至,如同蛟龙卷地,在空中拖曳出一道极其明亮的弧线,直指谷冠之的眉心。
谷冠之不动声色,手中霜雪,横劈竖切,转瞬不下数十道剑气,在空中刻画出一道森然剑气法阵,将那道粗壮的雷鞭困杀于法阵之中,撕扯成碎片!
广场之外,张缘一微微凝眉,谷冠之这家伙这些日子闭关看来收获不小,就说先前那招“雪崩”,仅仅只是那么轻轻一挑,竟然能爆发出那般威力,这分明是将剑招已经炼至巅峰,达到一两拨千斤的微妙境界。
这次挥舞长剑的几次划刻看似漫不经心,随性而为,实则剑气的控制极其精细,一丝一缕地剑气完全没有浪费丝毫,都用到了刀刃之上!
张缘一仔细观察着这场比试,现在多看一点,或许就是接下来省力一点,只要张缘一打败接下来的对手,那么相遇也是极有可能的。
广场之上,艾幻竹手腕一抖,手中雷鞭漾起数道雷电弧线,整条雷鞭骤然绷直,化作一柄雷剑,一剑猛刺,谷冠之先前所凝聚的剑气法阵刹那被捅出一个大窟窿!
这么久未见,难道成长的只有他?艾幻竹也不例外!
谷冠之作势刚想以停雪剑式第二式“雪融”相抗衡,可稍稍一想,蓦然一笑,“算
了,知道有些招式已经不够看了,那就来个干脆,也不磨磨唧唧什么了。”
谷冠之眼眸瞬间雪白一边,目视前方,沉声道:“雪落!”
广场之上,以谷冠之为中心,密密麻麻出现数十道幻影,星罗棋布。
刚开始还能分清幻影与真身的区别,可所有的“谷冠之”开始快速跳动,在广场之上如同鬼魅一般,刹那不见踪影,只剩下快速移动带来的破风之声。
艾幻竹眼神一凝,催动功法,身后出现两对颜色各不相同的雷霆羽翼,几颗玄雷珠子悬浮在其身侧。
她手臂往后一探,立刻从身后取出两颗雷珠来,雷珠幻化,一盾一剑。
艾幻竹盾牌横立在前,长剑拖地在后,猛地前冲,身后的广场之上被瞬间拉出一道惨白的轨迹,火花四溅!
她竟然是要以力破法,强行硬抗谷冠之的“雪落!”
谷冠之心中冷笑,若是自己的停剑式这么脆弱,那也配称为谷家的不传秘术?简直可笑!
数十道分身残影罗列成行,一起朝着迎面撞来的艾幻竹,重多霜雪剑尖直指一点,剑气锋利,寒光万丈!
就在所有的残影即将触碰到艾幻竹之时,在这位看似野蛮无礼,全然没有一丝头脑的女子脸上,蓦然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有一道雷霆从天而降,狂暴的气息瞬间笼罩艾幻竹的周遭数十丈,凡是靠近艾幻竹的残影一切化为硝烟被逐个击破!
待一切幻像破碎,最终雷霆的余威顺势而上,猛然劈到谷冠之的真身之上!
只是刚刚接触,谷冠之所有的动作停滞片刻,可哪怕只是这么片刻,那代价也是极其严重的,因为下一刻,艾幻竹一拳而至,携带着雷霆真意的狂暴拳头,一拳砸到谷冠之的太阳穴之上!
谷冠之被人狠狠砸落到地,身形在尘埃之中翻转数个圈,最后以手击掌,一掌落地总算是稳住了倒退的势头!
他嘴角溢出鲜血,太阳穴一片乌青,显得十分狼狈。
广场之外,夫子向仪微微点头,十分满意。
自从艾幻竹被她收为弟子之后,她倾囊相授,在书院的五南沟雷池之中磨砺体魄,也趁机感悟雷法真意,收获极大,而先前的那道天雷则是艾幻竹为了克制像谷冠之这般以多取胜的招式而创的。
方圆十丈之内,俱是雷法,皆为死地!
广场之上,艾幻竹乘胜追击,谷冠之还未站稳,她又是一道天雷轰下!
只要谷冠之再次选择躲避,那她就可以将自己磨合了许久的连贯杀招一一衔接,到时候就算是对方想要躲,那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
可结果往往不尽人意,只见谷冠之半弯着腰,向天伸出一掌,天雷落下,却被其一掌握于手中,炸裂开来,闪烁的雷霆贯穿他的全身,而他却毫无反应,缓缓直起腰,如同擎天!
谷冠之面带愠色,沉声道:“玩够了吗?”
第十章:猛!
谷冠之的身后悄然隐现五道雪白的尾巴,在空气中摇曳成形,连带着一双眼眸瞳孔化作竖瞳,杀气乍起!
艾幻竹沉默不语,面沉如水,身后两对雷翼,扑腾之下,嗤嗤作响!
真正的对决此刻才刚刚开始!
谷冠之竖瞳之中雪白一片,泛着银色的光芒,五条狐狸尾巴,隔空一抡,掀起一片气浪,而他霜雪驻地,以他为中心力压层层加强,空气中凝结出浓重的寒气,仿佛转眼就要将人冻成冰块。
“雪舞九天!”他唇角微启,却并未拔剑,空气骤然静止,一股空灵之感升起,发自内心的寒冷。
哪怕是隔着数十丈之远,广场之外的张缘一等人还是能够感受到一丝丝寒意来,可明明此刻外界风和日丽,阳光温暖,寒意又是从何而来?广场之外如此,广场之内又该如何?不可想象!
艾幻竹站在广场之上,身上汗毛倒竖,睫毛之间凝结上厚重的霜雪,手臂微微弯屈,却发现就连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
她尝试催生灵力覆盖整个身形,以此来抵御这股寒意,却发现并无任何效果,寒意依旧如故,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强,从头到脚蔓延而下,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冻结!
谷冠之覆满霜雪的眼眸,只有那对银色的竖瞳散发着熠熠光辉,看不清表情。
雪舞九天在意不在形, 乐极生悲微妙,未几而麋鹿游于姑苏矣,全不说破,寄兴深微,有不尽之妙。
这便是谷家秘术停雪剑法,比起雪舞九天,其余三招虽然也微妙精深,可也仅仅是鸡肋!
前三式与最后一式之间的差距那是一道巨大的鸿沟,如同天堑,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王腾小声喃喃道:“想不到谷冠之这个小子已经将停雪剑练到这一步了,看来平时没少花功夫啊。”
艾幻竹好似置身于茫茫雪天之间,旷大而深远的孤独笼罩人身,只觉有千钧之力,力压肩头,即刻便可将人击碎,碾为齑粉!
她的双目开始渐渐失神,寒冷之下,竟然情不自禁松开了手中的雷鞭,选择抱紧自己以求一丝温暖,面色惶恐,仿佛陷入了深不见底的回忆之中。
自她修行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修习雷法以女子之身经受那五雷轰顶的煎熬一人,闯遍山南海北一人,甚至是不远万里参加潮湖书院的选拔也是一人,仿佛她的人生之中永远都是一人,再无其余的身影出现过。
除了练功,她没有自己喜爱的东西,也没有尝试过为了某样东西拼命努力,不顾一切。
也有人问过她是否觉得孤独,是否觉得累了,她都是摇摇头,硬气地回答,“不累的。”
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有人天生下来就是一定要孤单一人吗?
有人愿意身边无一人挚友,独自看黄昏吗?
可她偏偏就是如此了,活得毅然决然,完全不给自己一点退路。
练功之余,她时常会莫名其妙地陷入沉思,就看着脚下蚂蚁的来来窜窜,看着水中的落花与流水远逝,看着天边的云彩聚聚合合,如此往复......
每当这时她就会莫名伤感,然后选择继续练功,从前不明白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可渐渐的她终究明白,是一个人太久了,太孤独了。
艾幻竹的眼角悄无声息滑下一滴眼泪,这个刚强的女人,一时间显得落魄十分。
对比与艾幻竹的失魂落魄,谷冠之则显得轻松自得,他脚尖轻轻点地,一步步缓缓靠近艾幻竹,如同黑夜里无声的灵猫,绵软而轻盈的步伐轻轻踏过房檐,无声无息。
他手中霜寒猛地一刺,长剑直指艾幻竹眉心,却又骤然一停,剑尖离着对方只有一寸有余。
而艾幻竹双目无神,依旧沉浸在那份厚重的孤独感之中,满面凌乱,喘不过气来。
“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怜的眼神望着艾幻竹,又微微一笑,说道,“看你这么难过那就送你一程吧。”
他向后退去数丈,霜雪一横,气势陡然拔高。
虽然书院禁止搏命,但若是一剑递向一位毫无防备之人身上,特别是一位女弟子,那结果可想而知,对方绝对要受不轻的伤,所以谷冠之决定给对方一个体面的退场,以剑气“送”行。
他谷冠之虽然表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下手狠辣毫不留情的无情之人。
除非是在比试中被真正逼上了绝境,上了头收不回手,不然绝对不会过分出格,至于为什么比试中有时会误伤极重,原因很简单,他很在意输赢,非常在意。
所以在上次的比试中,他和张缘一那次完全失去了理智,这也是他从小到大极少会出现的情况。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站在年轻一辈的顶端,俯瞰众人,就像是一位上位者高高在上,哪怕是在书院选拔之中,面对如此多的天才,他也从未上心过,那份骄傲不允许他如此作为。
直到被张缘一以碾压之势击败后,他的心中就仿佛若有若无覆盖上了一层阴影,所以他更加刻苦练功,为得就是将来一雪前耻,将丢失的颜面找回来。
至于眼前这位手下败将,谷冠之从未上心过,因为失败者从来都没有资格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霜雪前方凝聚一层雪雾气团,气团翻涌之下,如蛟龙抬头,向着迷失中的艾幻竹而去。
“看来胜负已分了。”小猴子见此叹气一声,摇摇头。
张缘一等人不说话,大多数认同了。
胜负还只是一方面,可怕的是经此一战,在艾幻竹的心中绝对会留下极深的阴影,一个永远也赢不了,永远都想要赢的阴影,这在修行路上不亚于心魔。
可就在雪雾即将触碰到艾幻竹,所有人仿佛看到了比赛的结局之时,艾幻竹突然抬起一手,九天之上天雷滚滚,猛然间闪电过处,雷霆万钧,山峦崩塌!
她身后两
对彩色雷翼,猛烈地扑腾之下,所有的悬浮雷珠凝聚成一团,在其正前方幻化成一块巨大的盾牌,轻而易举挡下了他的攻击,而在其眉心之处,蓦然裂开一道裂缝,其中有一道紫色竖瞳隐现,闪电覆盖其整张面孔不见面容。
她双腿猛地一蹬,地面瞬间塌陷出一个大坑,而她本人则是如同飞射而去的箭矢一般,势去如疾!
五指成爪,其上惊雷沿着脉络成网,瞬间撕碎谷冠之的雪雾,有接连破开谷冠之那袭击而来的五条雪白尾巴,如入无人之境。
谷冠之怎么会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之间战力飙升如此之快,只得不断后撤,逃遁!
可此刻如同疯魔一般的艾幻竹哪里那么容易摆脱,身边尽是闪电雷霆,速度快得惊人且恐怖,每走一步都像是一团闪电光球横冲直撞!
谷冠之接招不敌,慌乱之下,脚下步子突然慢了半拍,而仅仅这半拍,艾幻竹已经一跃到其眼前!
她左手雷霆闪烁,一把抓住谷冠之的头颅,五指用力之下,谷冠之只觉得头痛欲裂,大脑轰鸣一片,如同万军对垒,擂鼓在其耳畔!
艾幻竹左脚猛地一顿,身体微微前倾,旋转一个大圆,如同稚童抛掷石子一般,将谷冠之甩出,对方就一只旱鸭子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长的抛物线,落于广场之外。
辰阳艾家修习雷法,引九天玄雷为根基,没破一境就可以炼化出一道玄雷珠,一旦炼至第九颗雷珠,也就代表跻身无相境,可见这是一门真正意义上的,通往大道之巅的无上神功。
只是可惜辰阳艾家存在岁月还太过短暂,否则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成为一个极其强大的存在。
艾幻竹此刻眉心之上的那颗雷珠,无一不在证明着,她破境了。
又有谁能想象,先前艾幻竹所表现的一切竟然都只是凤初境的境界,可威力却可以力压寻常琴心境修士,可见辰阳艾家修行功法之强悍。
满面雷霆的艾幻竹立于广场之上,让人看不清表情,看着身形单薄的她,此刻顶天立地!
孤独?呵!活到现在,那才是她生活的常态,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还会害怕吗?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先前还是一边倒的劣势,转眼就绝地反击,只在一瞬间就将对方击败,这样一连串震撼的反转,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胜方,艾幻竹!”直到主持小生宣布结果,他们才回过神来。
小猴子咂舌不已,“太猛了!”
张缘一点点头,确实猛!
曹月远眺夫子向仪的方向,感叹道:“果然是有什么样子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啊,简直是一个性子里刻出来的,做事打架都是雷厉风行的。”
她又看看身边眼神纯净,显得天真无邪的苏酥,眼里更多了喜爱,温柔的摸了摸苏酥的小脑袋。
听说女人强行扮演女强人会导致内分泌失调,也不知道这两位师徒是否如此。
第十一章:你还年轻!
广场之上,积雪渐渐消融,艾幻竹慢慢退场。
主持小生宣布完结果后,再次开口道:“下一场,唐迟对战钟石!”
张缘一抹抹额头,汗颜道:“今天这些名单到底是怎么分配的,怎么老是出现这种错误啊?尽搞些大乌龙。”
比武擂台当然不是针对人而设,除了最先达到击败十人目标的人,其余所有参赛的人员都是按照随机匹配的方式择选对手,可以说相对而言十分公平。
能不能晋级也有很大一部分运气的因素,毕竟随机之下,可能是一位实力相当的对手,也可能是实力相差极大的对手,一切都是未可知的。
唐迟和钟石互相对视一眼,无奈上场。
别看唐迟在场下一副听天由命,淡定自若的感觉,一踏上广场,整个人气势一变!
只见他表情严肃,一脸肃然道:“石头,我问你师傅教的道理你学会了吗?”
钟石一脸懵逼,支支吾吾道:“学......学会了吧。”
唐迟深呼一口气,声音拔高,“那就好,那我再问你,师傅是不是教导我们同窗之间要互帮互助?”
钟石回道:“是啊,怎么了?”
唐迟这次干脆直接吼出来一般,“那你是不是要看在同门的份上......”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或许是相信钟石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钟石这个家伙那是真的憨憨像,依旧不明白他的深层含义,他挠挠后脑勺,“你到底要说啥啊?能不能一次性讲完?”
这种话他怎么开得了口啊,唐迟使劲对他挤眉弄眼,使眼色,钟石急眼了,“求你了,小猴子,猴哥,齐天大圣,你说说清楚吧,我这么笨你和我打什么机锋啊?”
唐迟也是忍无可忍,悄声道:“我要你给我放放水,至少不至于让我输得太难看,要不干脆让我赢了,到时候好处一定少不了你。”
钟石终于明白了唐迟的意思,可他向后一撤,摆出一副对敌的架势,面色沉静,“唐迟接招吧。”
唐迟不依不饶,“别别别啊,你还记得上次披月峰见到的那位双马尾女弟子吗,我偷偷告诉你,我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了,你认输,就给你。”
钟石缓缓逼近。
“这个不行咱们换一个,大长腿,大屁股你要的我都有......钟石你冷静,你还年轻,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情,哎呦!别......别打脸啊......哎呀!”
空荡荡的广场之上,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回荡于晋中山下,闻者落泪,见着掩面,不忍直视!
张缘一等人,心悸不已,早就听说钟石打架特别在行,今日一见简直是恐怖,张缘一敢肯定,若是自己碰上钟石注定逃不了被一拳撂倒的境地,以免输得太难看,还不如早早投降算了。
这场比试比起先前那一场,显然要快了许多,若是说有什么看点的话,恐怕也就是看一人碾压式的“欺凌”另一人罢了。
主持小生宣布结果之后,小猴子捂着脸,默默走下了广场,显得十分难过。
张缘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都是自己人打的,总好过被其他人欺负吧。”
此刻已经从瘦猴子沦为胖猴子的唐迟耸耸肩,抖开了张缘一的手,他惆怅道:“别提了,世事茫茫难自料啊,想不到我称霸英俊殿,称帅潮湖书院的唐迟大诗人,今日竟然被人如此蹂躏,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张缘一见到小猴子这副样子,反而不担心了,平平淡淡回了一句,“下次境界突破了,咱们再找回场子来。”
......
“下一场比试,张缘一对战宇文君!”
这边还在闲聊寒暄,那边主持小生已经毫不留情地开始宣布下一对参赛人选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张缘一如同遭受五雷轰顶,呆若木鸡般站在原地,心中拔凉拔凉。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可这他妈第三次这么戏剧化安排对手是闹哪样?
谷冠之和艾幻竹,唐迟和钟石,这些虽然看着巧得很,但毕竟是他人的门前雪,张缘一顶多就是多留意两眼,要说上心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轮到他不淡定了,面对的对手是他的老对头,宇文君,那个为了决出胜负不惜御剑追杀张缘一数十里的狠人,怎么可能不慌张。
王腾看着木愣愣的张缘一,眼中些许笑意。
别人看不懂这些,可他怎么会看不懂,男女之间的纠葛在他眼里向来脉络清晰,有迹可循。
谁会仅仅是听到一个名字就产生如此大的反应,什么东西又能让一个平时淡定得可怕的男子瞬间失态,可不就是情字吗?
或许张缘一自身还不知道那份感觉,可时间久了,经历得多了,他会明白的。
有些东西逃避是没有用的,与其逃避不如面对。
不过他当然不会明说什么,感情事最忌画蛇添足,一切还是要看张缘一自身的造化,还有抉择。
张缘一走上擂台,故作镇静,抱拳道:“宇文姑娘好久不见!”
宇文君两指轻轻抹剑,饶有趣味道:“好久不见,看来咱两当初那场比试终究是要决出胜负了,我可说好,你要是还像当初那样不战而降,我宇文君就会拼了命不要,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张缘一心中咯噔一声,感觉地面莫名其妙柔软起来,踩在上面如同踩在浮云之上。
他颤颤巍巍道:“尽量,尽量。”
紧接着一抹剑光横劈而至,张缘一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连滚带爬,滑出去数丈之远,地面被摩擦出一道极长的印记!
他赶紧稳住身形,大叫道:“你来真的啊!我还没准备好呢!”
宇文君白虹又是一记横斩,冷声道:“谁跟你玩吗?!”
张缘一立马祭出江寒,深呼一口气,“好,既然你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
月色长剑猛然间向前一划,与宇文君
手中的白虹相撞,月色与白光相融,璀璨了整片天空。
高俫欣慰地点点头,感叹道:“不说其他的,光从样貌和性格方面,两个小家伙还是挺般配的,郎才女貌。”
不过他转念想到宇文君的师傅锦欣姑,无奈摇摇头,“可怜的徒儿,这件事你师傅我可没有办法帮你啊,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樱花小岛之上,锦欣姑一脸漠然地望着两位后生的比试,面无表情。
两个小辈之间的比试,在她眼里不论如何都显得一般,甚至毫无技巧可言,之所以还愿意稍稍留意,也就是因为宇文君的原因罢了。
他承认这个张缘一确实天赋异禀,但或许是张缘一两位师傅的原因,一位张道灵生前就不讨人喜欢,要不是死得壮烈了恐怕她至今都不愿意给张缘一一点好脸色。
另一位高俫,一脸猥琐,看着就油腻得很,让人生厌。
最最重要的是,听说张缘一有一个妹妹叫苏酥,拜入了曹月的门下,而且天赋极高,她只觉得可惜,只怕是曹月这个娘们教不好苏酥这颗好苗子。
锦欣姑微微舒缓了身子,信手拈下一片飘零的樱花,眼角清冷,感情一事,除了伤心,还有什么吗?
因为上次的不战而降,所以张缘一和宇文君两人说到底也只是互相看过对方的比试,要说真正的上手,就算是那次的仗剑山相遇,张缘一也是对于对决一事意兴阑珊,毫无兴趣。
倒不是怕,只是总觉得怪异,好像只要一出手就是错误的。
所以两人对于对方的出剑手法,出招技巧都是一知半解,甚至完全陌生,特别是两人已经许久没有相见,改变自然是极其多的。
所以两人看似出招极多,出手威势极大,但大体上还是以不断地试探为主,一边隐藏自身的手段,一边逼迫对方的手段。
可宇文君越是出手就越是奇怪,张缘一刻意隐藏之下,她没出剑一次,对方的招架回击就截然不同一次,这种不同不是那种只是出剑的力度大小,招式起手不同,而是一种整个风格都在变幻的不同,简直诡异至极,让人难以捉摸。
要知道一个人的战斗风格那是一种长时间磨砺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印象,是根本不受大脑控制,如同条件反射一般,起剑出拳就会明显暴露。
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奇怪的手法。
宇文君白虹覆上一缕墨色,如同墨滴在水中晕染开来一般,墨色剑气丝丝缕缕直奔前方。
张缘一月色江寒之上,快速凝聚一抹寒霜,冰凌一般,雪花从剑身蔓延,剑气浓郁。
若是谷冠之此刻还在现场的话,一定会诧异不已,因为张缘一此刻手中展露出来的不是其他,正是停雪剑法之中的剑意。
仅仅是偷看几眼,就可以做到偷师的地步,可见这家伙究竟是有多么恐怖。
宇文君见怪不怪,墨色剑气,凝聚之下快速膨胀,瞬间如万江入海,掀起惊涛骇浪,向着张缘一冲撞而去!
既然试探不出底细,那就再不试探,干脆直接开打!
第十二章:咱俩继续
面对宇文君突然汹涌如潮水般袭来的攻击,张缘一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愤愤道:“不好,看来这娘们已经没了耐心,要下杀手了!”
江寒之上,张缘一横拉出一大截寒冰剑气,剑气就像一柄巨斧做那斫树状,一斧头劈向剑气瀑布,宽广而雄厚的剑气瀑布,被劈开一道大口子,如开帘洞,自成一片空间!
但宇文君剑意再次加重,瀑布更甚几分,张缘一吃力之下,一个闪躲不及,整个人被剑气裹挟得摔出去数丈之远!
张缘一被摔出去,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接连几个翻身,堪堪躲过宇文君接下来的几道剑气,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赶紧快速换了一口气。
他目光阴沉地开着宇文君,抬起袖子将嘴角的血液随意抹去,啐了一口血痰!
其实张缘一最擅长的风格当然还要属一贯以来的《四象剑法》为根基的招式,可此刻来不及转换,使出谷家的剑术也是实属无奈之举。
若是以《四象剑法》相抗,张缘一笃定自己还不至于如此狼狈,或许还可以趁机再来一手反败为胜。
宇文君此刻身边环绕一堆堆墨水小蝌蚪,仔细看去竟然是一个个书写得冗杂的小字,而她本人身处其中,手持漆黑如墨的白虹,黑裙摇曳之下,如同执掌文运的儒家圣人。
她白虹再次一抹,剑尖轻点随身一粒墨水,墨水咕噜噜抖动两下,膨胀开来,一会儿功夫转眼就化作了一漆黑大蛇,大蛇獠牙裸露在外,势去如虹!
“白虎!”张缘一见此使出白虎,倏忽间从他的身后走出数道残影来,而他本人则是混迹在残影之中,不断变幻身位。
漆黑大蛇一股脑冲撞数道残影,又是接连几个甩尾,墨水四溅,将广场一隅滴落点点滴滴墨水,如同一朵朵墨梅开放零落到地面。
白虎幻化而出的毕竟只是残影,到底不如真实的分身来的有威力,张缘一趁着残影即将被漆黑大蛇毁灭殆尽,脚尖接连点地,一瞬再次分割出数道残影,所有的残影罗列成一片,俱提剑在前,一步爆射而去!
张缘一知道若是再不做出些什么,恐怕自己就要陷入对方的战斗节奏之中,再难以脱困,所以哪怕知道这一式大概率会被宇文君化解,他依旧选择递出这一剑。
数道泛着月色般的剑尖直指前方,宇文君不疾不徐,白虹随意拍击数道墨水,墨水化作一根根漆黑长朔,向着四面八方破风呼啸激射而去,如同箭雨!
面对来势汹汹的长朔,张缘一面不改色,迎难而上,身形扭转之下,依旧不断转换空间位置,尽量将残影保留到最多的数量,只要残影数量越多,他此刻的招式效果就越大,那一丝胜算也就越多。
可哪怕张缘一已经极力闪躲密密麻麻的恐怖长朔,可依旧不得已被连续破开几个残影,他的一排残影如同被撕扯开一道口子,为了不至于让宇文君借此突破,他只得委曲求全,将身形分散开来,均匀之下,弥补空缺。
明明是一小截路程,却像是踏过了万千山水的艰难险阻,张缘一总算是得以逼近宇文君身前数尺!
所有的残影在这一刻瞬间聚拢于张缘一一身,一剑!
白虎
之势融合心剑术,一招招剑术从一只手,同一时刻递出,面对一人如同面对千军万马!
哪怕宇文君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与张缘一的对决,面对这一式取自青城山心剑术的杂糅剑术,究竟应该如何应对,也曾想出了许许多多可以应对的方法,可此刻真正直面还是觉得力有不逮!
这就好像一个人,剑指整片江湖,蚍蜉撼树般的软弱无力。
不过宇文君倒不至于被这吓破胆子,既然迎接艰难,那就暂避锋芒!
白虹横立在前,先是抵挡住最险恶的一招,后脚一跺,身子倾斜向后倒退,期间白虹剑背向着张缘一猛地一拍,恰好拍中张缘一看似混乱不堪实则井然有序的芜杂剑招之上,借力向上腾跃,在半空中的宇文君白虹连续甩出几道黑色弧形剑气,砸向张缘一!
张缘一手腕微微拧转之下,黑色弧形剑气瞬间被搅碎,灵气流溢四散!
而宇文君头颅后仰,长发如瀑布悬挂,漆黑的长裙在空中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如同鲤鱼跃龙门一般,划出一道浑圆,最终落地。
才刚一落地,她的身子再次前倾,剑尖向着地面用力一斩,斩出一道巨大的口子,她本人则是借着这份力道前冲而去,前冲的过程中,发丝之上慢慢凝聚起一丝丝金色的光晕,神色平静,毫不畏惧!
先前的一切也不过是卸去对方最强悍的一击,她可没有想过要躲避,而且也躲不了。既然躲不了,那就以力克之!
张缘一见宇文君不退反进,月色长剑之上一股股青色灵力覆盖在上,就连身上都开始燃烧起熊熊青色灵气,如同一团火焰!
“苍龙盘岭!”
“朱雀!”
一头金色的苍龙从宇文君剑尖呼啸而出,疯狂甩动龙尾之下,盘踞一片空间,另一边则是一泓青色剑光挥剑而出,劈天开地,势要将金色苍龙拦腰截断!
整个广场以两人为中心,灵气紊乱如同拧紧的麻花,压缩成一片,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晕涟漪荡漾,尘土飞扬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可转瞬,光晕被人一剑劈碎!
尘土之中,一人疯狂倒退率先跌出尘埃,在其身前则是一人出剑不断,剑气飞舞!
后退之人显得有些慌忙脚乱,甚至身上已经被对方斩中不下数十道伤口,血液点点渗透,滴落在空气中。
追击之人一咬牙,也不顾什么危不危险,直接一手擒住对方的剑刃,稍稍滞留片刻,另一手出剑速度加快,力道加重,横斩而去!
对方反应不及,直接被一剑击飞,一路掀起层层尘埃,最终颓然跌落在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空气再次凝聚,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广场之外,唐迟一脸凝重,喃喃道:“缘一......输了......”
没错那被一剑被斩翻在地之人正是张缘一。
按照众人的印象,张缘一从前所展露出来的实力绝对在宇文君之上,就算不敌,那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可如今......
宇文君此刻柱剑在地,一只手鲜血直流,目光冷漠地望着倒地的张缘一,杀气依旧不减丝毫!
她的眉心微微一皱,又转瞬舒缓,提剑指向张缘一,冷声道:“认输吧,你已经输了。就算是再使出上次那个奇怪的模样,结局也一样。”
她说的是青龙之力下的张缘一。
张缘一此刻大脑一片昏沉,伤势之重就连眼眸都难以悉数睁开,他嘴角微微蠕动,却发现干渴的喉咙发不出声来,最后只能无奈惨然一笑,被一个娘们打败他还真是一时间难以接受啊。
迷迷糊糊中张缘一仿佛听到了师傅的声音,一道虚幻的身影在他身边出现。
张缘一伤心道:“师傅我输了。”
修行至今,除了被人越过数境打败,以力强压,同辈之间张缘一还从未输过,今日竟然被一位女子打败他如何能够甘心。
他确实不在乎输赢后的名誉,只是他一输那就代表着技不如人,代表着给师傅抹黑丢脸了。
那看不清面容的虚幻身影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道:“输了就输了嘛,谁能一辈子赢下去啊,大不了咱们下一次再赢回来就是了。”
“可是......”
张缘一刚一开口却被对方打断,“放心吧,师傅怎么会怪你呢,你给自己的担子太重了,这样反而让师傅不能安心啊。你再仔细想想你真的输了吗?”
张缘一疑惑不解,难道不是吗?
可还不等他问,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而此刻宇文君已经一剑悬于他的头顶数尺,偏头凝视道:“还不投降?”
恐怕对方也应该明白了自己输了的原因,因为她已经半步迈入腾云境,实力远远强于从前,要不了多久就会是一位真正的六重天修士。
张缘一不作声,过了许久宇文君叹气一声,“算了,送你一程。”
将对手淘汰的方式有三种,一种是对方主动投降,这也是最轻松的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一种是将对方打出擂台赛广场,不过这种方式仅仅局限于腾云境之下的修士,飞不上天,才有界限一说,可上了天那就真是无拘无束了。最后一种也是最残忍的一种,将对方打得失去意识,一旦对方失去意识,就会被自动判定输了比赛,要是另一人再出手那就算是对同门下杀手,是要被逐出书院的。
宇文君虽说是一个女子,可不代表她就性子柔弱,她所选择的方式当然是以最残忍的方式来。
宇文君缓缓推进长剑,只要将白虹刺中对方背部有阳脉之海的督脉穴,就能阻断张缘一灵力的上传,也就可以认定张缘一输了。
白虹剑气森然,猛然一刺!
“你个小女子,下手这么狠辣,就不怕以后没人要吗?”
可就在一剑即将触碰到穴位之时,倒在地上的张缘一,蓦然伸出一只手指,抵住对方的剑尖,他微微用力站起身。
抬眸看向宇文君,瞳孔之中星辰流转,蔚蓝一片,深邃不见底。
他笑着说道:“咱俩继续。”
第十三章:不怎么样
张缘一的瞳孔之间,粒粒芥子星云绕转,整个人气势浑然一变,他就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吸纳周遭一切的光。
这种改变无关乎境界高低,无关乎战力,纯粹是踏入了另一个层次一般,高高在上!
高俫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连忙心声呼唤山长周如山道:“秃子怎么回事,缘一体内的封印松动了?”
结果周如山丝毫不在意,大大咧咧道:“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钟石向身边的王腾小声问道:“王哥,这......你遇到过吗?”
王腾也是一脸不解,犹豫了许久道:“前所未闻!”
小猴子则是完全听不懂两人究竟在讨论着什么,只顾着观看广场之上的一举一动,反正迟早要明白的,就不去考虑现在不懂的了。
晋中山最奢华的漆黑阁楼之上,裴齐仔细凝视广场上的张缘一,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无奈地对身边的秦剑说道:“你说得对,这家伙确实不简单。”
秦剑莞尔而笑,“只要这家伙心智不坏,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成为潮湖书院的左膀右臂,成就注定不凡!”
其余人除非是境界高深者,无一人知道为何张缘一能够重新站起来,而且看着更加神秘了。
宇文君因为相距极近的原因,所以感受明显,在她面前张缘一现在给她的感觉十分陌生,简直是判若两人。
面对张缘一,她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对方凌驾于她之上,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之感油然而生。
宇文君深呼一口气,排除一切杂念,严阵以待!
不管对方如何强势,无论前方敌人是谁,不敢打和打不过毕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而且谁说她就一定打不过,她难道就已经使出了全力了吗?可笑,反倒是太简单就决出胜负的比试让她觉得无趣!
她心中催生灵力,磅礴的幽黑灵力席卷上白虹,如同水流一点点吞噬原本白皙的白虹剑光,连带着全身的气势都变得深沉起来,映衬得白皙的肌肤更加耀眼。恍若黑夜中主宰一切的女帝!
既然对方要认真了,那她又怎么吝啬于接着藏拙呢?
这也是她先前毫不畏惧张缘一使用本命之物青龙之力的原因,自始至终她都未使出全力,只是热身罢了。
比起那些从小修行悟道的所谓天才修士,宇文君修行入门极晚,故修行时间也极短,
王腾沉思般地点点头,“果然这家伙依旧没有使出全力,先前缘一输得不冤。”
韩木则是依然将注意力放在了张缘一身上,苦苦思索到底张缘一此刻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这般奇怪?
张缘一轻轻一震,身上的粉尘悉数散去,微微一笑,“得罪了!”
只见他大袖一挥,满袖星辰,蔚蓝色的芥子星光,散布于整片广场,整个
空间蓦然漆黑一片,如坠永夜!
小猴子咋舌不已,惊讶道:“这......这是二重天修士可以做到的?缘一到底是在修行什么功法,怎么如此恐怖!?”
不仅仅是小猴子,高俫这般的修士也是心惊不已,这分明是一个小天地啊!
虽说这片小天地还显得极其简陋,但是要知道一片小天地那是只有无相境才能够拥有的,张缘一此刻展露出来的实力,早已超出了常识。
那也间接表明了张缘一修行的功法之神奇,之恐怖!
高俫与周围数位挚友相视几眼,面面相觑!
对于一位普通修士来说,前三重天基本就是一个过渡阶段,无非是开辟气府,扩大丹田的容纳,完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就连评定前三重天的意义都只是按照灵气的浓郁程度来判定。
而琴心境和前三重的根本区别就是能够炼化灵气为灵力,可以做到辟谷,甚至是御剑而行,御使外物。
可是张缘一的灵力浓郁程度,完全超出了三重天的程度,甚至连五重天也还不逊色,至于御使外物,恐怕在没有人可以做到一重天就达到了琴心境的程度。
再看张缘一如今的情况,又完全不同于之前的一切,虽然基础还是逃不开境界加持,但形式却截然不同,实在是太让人诧异了。
他不知道张缘一到底还有多少没有告诉他们的秘密,也很好奇这个半路上破例进入书院的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究竟师承何人,怎么会有如此惊天动地的手法?
当然这或许是张缘一最深的秘密,既然张缘一不愿意主动说,他们若是强求必定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张缘一挺拔站立于璀璨星空之下,披星戴月,满天繁星印刻眼眸之中。
他单手负后,一手摊平放置于前,轻声道:“请君入瓮!”
宇文君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一剑剑气漆黑如墨,罗裙飞舞,曼妙的身形,长鹳入水,转瞬即至!
张缘一面带微笑,袖手在前方轻轻一卷,如同搅动整座星空的星云,封闭成一片,水泻不通。
张缘一前方的空间,凝固成一团,宇文君的长剑瞬间被阻隔在前,再前进不得丝毫!
宇文君眉心微皱,可只是稍稍停滞片刻,手腕再次发力,拧转之下,噼里啪啦响动一片,如同一剑入水,击碎水中圆月,波光粼粼!
白虹势如破竹,势头不减反增,张缘一手掌一拍,将白虹偏转丝毫,紧接着身形微微一转,纵身一跃,如同隐藏于黑夜之中,星空聚散一身,他诡异一笑,凭空消失!
“他人呢?!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招式?”
“这难道是什么幻术吗?活生生的人怎么不见了?”
“想什么呢,且不说这里离着擂台广场有多远,咱们这里这么多人,什么幻术可以做到控
制这么多人!”
“这个张缘一明明是一个新人,怎么如此厉害?”
“宇文君也不差,两人未来成就都不会太差的!”
......
众人议论纷纷,大多数都被张缘一这一套神出鬼没的招式震撼到了!
宇文君提剑环顾四周,却依旧没有感受到张缘一一丝一毫的气息,皱眉冷声道:“你出来!”
空间之内,悠悠然传来一声回应,“阁下自己寻找吧,出来与不出来意义都不大。”
宇文君呵呵一笑,嘲讽道:“好,既然你不愿意自己出来,那我这就逼你出来!”
只见她横剑在前,手指缓慢抹过剑身,剑气层层递增,转瞬拔高数层,唇角默念之下,周遭蓦然出现一粒粒金色文字来。
她突然大喝道:“山海!”
从她身边的金色文字中,快速飘出两粒文字,文字极速膨胀变大,一字化作一尊巨大的山岳法相,一字化作一片汪洋大海,山岳压顶,大海倾轧,空间仿佛承受不住巨压即将破碎开来,不断有星子寥落!
宇文君虽然不懂张缘一到底以何种手段创造了这片奇怪的星空,但是她毕竟是一国的公主,毕竟见多识广,知道张缘一这片空间大致就是他整个人的藏身之所,既然如此那就再简单不过来,只要把星空毁了,张缘一也不得不现身!
她就是要以这种极近强势甚至侮辱的方式将张缘一赶出来,至于对方怎么想,与她何干?
张缘一隐没于星空之中,莞尔而笑,看来此人是被逼急了,不过当真是毫不留情啊!
星空之上隐隐可见一丝丝裂缝蔓延而生,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啪啦啪啦,整个星空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大厦将倾!
就在众人以为张缘一创造的这片空间即将承受不住,张缘一也要不得已现身之时,星空苍穹轰然之声巨响,如同凡人伸腰一震,将要倾塌的穹庐猛然抬升,浑圆而成!
“这样子可还远远不够哦!”张缘一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之中依旧是那般轻松自在。
宇文君语气轻浮,反问道:“哦?是吗?”
她再次一抬剑,一连串金色的文字衔接成行,又陡然之间变大,一瞬就将空间囊括其中,又是一个衔接,就将巨大的山岳围成一行,如同众星拱月,整个空间压力剧增,山岳瞬间光芒万丈!
宇文君哂笑道:“这样又如何?”
整个广场之上沉默了许久,无人作答。
她再次提剑横抹,剑光一闪,天空中凭空拖曳出一条光芒,如同一道天堑,阴阳相分,承起山河!
宇文君轻嗤道:“还不作答?现在呢?”
“唉!”就在天上的星空即将被挤压碎裂开来之时,一声叹息,张缘一一步跃出,星空点点全部收拢一堆,“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