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气 第一百二十六章:天下剑气
崔文星继续说道:“不过是以前认识的江湖朋友,顺道路过马上就走,几人都是不愿意过多逗留的,客人二字就免了吧。”
他知道崔山这里是躲不过了,一句话就将崔山的意图全部打断,算是比较看门见山了。
现在崔文星就担心一件事,崔山确实是叛徒,而且对方忍不住杀心,选择现在就将他们斩杀于此。
然而事情总是向最坏的地方发展,崔山扫视了一眼身边两位护卫,眼神示意,两位护卫心领神会,缓缓上前。
崔山说道:“什么人竟敢带到咱家的机密场所,你二叔可是好奇的很,还是想对方暂时不要赶路了,还是去我府上喝杯茶,问清楚一些事情再说吧。”
张缘一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主动站出来,出示潮湖书院的学生令牌,说道:“我们是潮湖书院的弟子,奉命例行公事,调查一些事情。”
看到这块令牌,先前上前的两位护卫赶紧停住脚步,面面相觑,又回头看了看崔山,有些拿不住主意。
这可是潮湖书院,天下最大的书院,最德高望重的山上学府,若真是书院弟子,他们谁敢造次?
崔山心底有些无奈,果然还是出大茬子了,他稍稍思索一番就知道就是那魔教众人暴露了,不过好在时间不至于他紧凑,不然也不会是这么一群小屁孩来这里了。
要知道在他的身上那些秘密可不简单,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与魔教勾结那么简单,要是对方稍稍晚了一步,他去留随意。
崔山反应极快,恭敬地作揖行礼道:“原来是书院的弟子,实在是抱歉,在下这愚昧的下属啊,什么人都不知道,没搞清楚就叫我来,我还以为是家里进蟊贼了呢,实在是抱歉得很啊。”
刚才确实是手下告诉他崔文星带着一群陌生人来到了这里,他也是预感到不太妙,就来查看查看,原本想着不论对方如何直接杀了算了,如今一见情况比他想得复杂得多。
潮湖书院的弟子,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起来有点麻烦,而且每一个弟子与书院都有本命简存在,要是不小心杀了,那就是惊动书院的前来。
如今大事在即,一定要忍耐住,不然所有的努力都要功亏一篑。
崔山继续问道:“不知书院究竟在查些什么,可有什么进展吗?”
张缘一面无表情,“一切无恙,是我们书院搞错了。”
崔山长呼一口气,“那就好,要是崔家出了什么茬子,那就有点寒人心了。”
张缘一慢慢悠悠回答道:“可不是嘛,好歹是在书院山脚下的大家族,若是如此这般还想着搞些小动作,可不就是让人寒心得很嘛。”
崔山第一次仔细看了一眼张缘一。
年纪轻轻,心思细腻,胆识过人,小家伙要是假以时日估计成就不会低。
他再次邀请道:“既然没有查出什么大问题,那还是留下来喝杯茶吧,毕竟如今天气寒冷,夜里赶路可不舒服啊。”
张缘一知道今晚要想轻易离开恐怕不那么容易,假意看了看天色,抬抬眼道:“既然崔前辈执意如此那留下
来又有何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不过您那里我就不打搅了,还是与这位崔文星小兄弟讲究凑合一下吧。”
崔山笑着说道:“一切随小友的意,我崔山若是再强迫,倒显得我不识抬举了,文星你可要好好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啊。”
崔文星点点头道:“二叔放心,文星自有分寸,绝对不会怠慢了这些朋友。”
张缘一说道:“崔前辈严重了。”
说完,崔文星带着张缘一远去,消失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
等到张缘一等人走了,一位侍卫走到崔山的身边,说道:“先生,如今我们怎么办?”
崔山面沉如水道:“还能怎么办,等到时机成熟,悄悄把这群人干掉呗。”
他所说的干掉倒不是真正的杀了张缘一等人,只是让对方以另一种方式消失,可以活命,但是形同死人。
不过还是有一点好的,既然对方出现在崔家,那么说明陆家暂时还是安全的,那么借刀杀人或许也不错。
他指尖微动,一柄传信飞剑赫然出现在上,心念一动将今晚所有的一切稍稍改变一点印刻其上,最后将飞剑往天上一抛,飞剑自行飞去陆家。
......
天水陆家,各家都有各家的发家史,都有自己的主要行业,天水陆家也是这般。
陆家年代底蕴虽然比不上雍城崔家,但是比起一般的小家族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年一个小家族,以倒卖器物发家,最终在那一代家主的带领下,靠着创办交易所成就一个商业帝国,不可谓不惊人。
陆凉水回到家族之后就一直等待着飞鱼峰的消息,却迟迟没有等来,此刻在院子里团团转。
陆家作为九门之人,院子的规格自然极高,雅致斐然。
一棵巨大的金桂,树影斑驳,月色水润,散发阵阵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他面色有些懊恼道:“这群魔教中人果然不守信用,明明说好了时间,到现在还拖拖拉拉,也不知道成了没有。”
修行之人虽然没有睡眠休息一说,但是一晚上要考虑这么多事,经历这么多事,心累疲倦还是在所难免的。
陆凉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面色清淡,但是转眼就露出了一抹喜悦的笑容,他想到了若是陆家大成,将来的无限前程。
在他心里他是幸运的,毕竟比起那些一辈子躺在金窝就不思进取的年轻一辈,在他的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的想法,如今总算是可以有所发挥才能的机会了。
对于修行他自知天赋不高,也无什么兴趣,但是这些权谋,这种不用自己动手牵动天下大势的感觉让他极为享受。
“谁?谁在那里?”他突然停止了思索,看向院子内金桂的后方,缓缓迫近说道:“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他心念一动,手中多出一颗佛珠舍利。
一个快速转身,靠近金桂后方一看,手中舍利就要丢掷而出!
“喵!”一只黑色
的大猫,一步跃起,跳出围墙,灵敏的身子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陆凉水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只猫啊。”
也不再管这只扰人思绪的大猫,独自一人回到了屋内。
浮云之上,一袭紫衣随风飘动,身边是一位赤脚老头儿。
正是棠鸿羽和高俫。
棠鸿羽低头俯瞰整个陆家地界,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拦着我。”
她自从在交易所与陆凉水相遇就感觉对方不对劲,一路跟随,甚至听到了这伙家伙的密谋。
要不是为了查清楚背后的阴谋,钓出更大的鱼,她在那座破庙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大开杀戒”了。
现在又偷偷潜入陆家府邸,将陆家的大致情况都了解了一番之后,棠鸿羽已经想要动手了,但是高俫这个老家伙突然组织了她。
高俫看着棠鸿羽一袭紫衣,鲜艳的嘴唇慢慢咀嚼一颗糖果的样子,他一把年纪都忍不住感叹一句,“还是年轻好啊,棠剑仙这么多年不见了,还是这么美艳动人,倾国倾城。”
棠鸿羽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这家伙少贫嘴,赶紧给我一个理由。”
高俫点点头道:“有人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这里不是你出手的地方,哪里才是。”
棠鸿羽将嘴里的糖果一口咬成粉末,吞咽下喉,一剑劈出,一道恢弘的剑气,笔直向着陆家祖师堂!
高俫大惊失色,赶紧袖手一挥,将整道剑气收入袖口之中,结果自己的袖子瞬间炸烂,不过好在将剑气气象遮掩住了。
高俫笑咪嘻嘻地说道:“这火气咱们也发了,可以听话了吗?”
结果棠鸿羽又冷眼看了他一眼,再次提剑道:“你算什么东西?”
就在她想再次挥剑之时,高俫赶紧求饶道:“姑奶奶啊,算我求你了,行行好跟我走吧,不然到时候酿成大错,山长平时看着和蔼可亲,你要是被收拾一顿也有你好受的!”
听到山长一次,棠鸿羽突然笑容满面,满身的杀气瞬间收敛,嫣然一笑道:“咱们走吧,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还是听老秃子的话,去杀其他人。”
高俫叹了一口气道:“你就该去蛮夷之地待着,欺软怕硬。”
两人御风快速离去。
而天水陆家不知道的是,他们刚才逃过一劫。
......
赤僵被一剑刺穿心口,砍翻在地之后,却并没有马上失去意识,只见他羸弱负重的身体,上面气机流逝,剑气弥漫全身,破碎不堪,但是自身的灵力与之相互抵消,如同水中的圆月,碎碎圆圆,如此往复。
但是明眼里人都看得出来,赤僵的灵力修复能力显然要强过剑气,身体已经以极其明显的趋势在恢复,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站起身来。
就连秦剑都忍不住赞叹道:“魔教四大护法之一果然非同一般!”
但是没有用,因为那位持剑的目盲老乞丐再次挥出一剑!
天地动荡!
书生气 第一百二十七章:古来圣贤多寂寞
就在剑气即将触碰到赤僵之时,远处的天边,蓦然卷起一抹黑色的迷雾,迷雾旋转之下转瞬即至。
目盲老乞丐不为所动,甚至十分不屑,随手又是一剑,看似十分轻巧的一剑,仿佛穿梭万里,天地之间剑气割出一条极其宏大的沟壑,黑色迷雾也在这沟壑之间搅碎成一丝丝碎片。
但是只一瞬间,碎散的黑色迷雾就再次凝聚,不仅如此,这次的凝聚近乎实质,就连天地都在这黑色的迷雾之间动荡,仿佛大道在此停滞。
迷雾速度极快,刹那之间裹挟住身受重伤的赤僵,极速掠去远方,走得时候,还不忘嘲讽道:“老瞎子,飞鱼峰可不是就此无人了!”
目盲老乞丐空洞的眼神仿佛装下星空,星辰旋转,大道衍生,冷哼一声,又是一剑!
一剑幻化无数,万道剑刃成就一片天地剑气巨网,保罗万象,灵气混乱之下,倒倾蛟室!
黑色迷雾之中,有一位身穿斗篷的男子,面部模糊,迷雾幽幽弥漫,看不真切,那人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个金色符咒,口中微微念道:“一念往生。”
一层层的水汽升腾,空中出现一抹实质化的彩霞,万道剑气刚一触碰到彩霞,凝滞而下,悬停于原地,如入泥沼,前进缓慢。
目盲老乞丐再不愿一个激射而出,如同鹰隼,手中铁剑在飞掠的过程中,撷取天地灵气,滂沱的灵气凝练成一颗颗蝌蚪大小的篆文,蓊蓊郁郁之下散发微弱的光芒。
铁剑向前一横,万道剑气汇聚成一把足以撑起天地的擎天巨剑,目盲老乞丐手中握住剑刃,手上鲜血渗透,但是转眼就被剑身吸收,剑气更加凝实。
轻轻一道横抹,彩霞拦腰截断,如同一片片碎布罗裙,满天彩带飞舞。
斗篷男子心口如同被人强行击中一拳,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不过转眼就哂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乞丐我们后会有期!”
他竟然不顾一切地催生灵力,速度再次拔高好几个档次,瞬息万里,消失不见。
目盲老乞丐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看不清神色,只有眼中的星辰还在缓缓旋转,柱剑而立。
“想不到米存如今的修为已经这般聊得。”秦剑此刻出现在目盲老乞丐的身边,看着被两人打乱的天地,语重心长道。
目盲老乞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如今的境界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秦剑点点头,心中自问自答,但是破境之后呢?我看未必吧。
目盲老乞丐将手中的铁剑收入体内,看着秦剑说道:“你回去吧,下一次不破镜也就不要下来了。”
“嘶!”秦剑长呼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道,“咱要不要这么狠心,这次刚刚下来啊,怎么就又要赶我回去了呢?”
目盲老乞丐转身离去也不管秦剑的嬉皮笑脸,他只说了一句话,“山长说如果此行不能让你破境,下一次下山就是你的死期。”
秦剑一拍面颊,一脸忧伤,感慨道:“这都是什么人间炼狱啊!”
......
在崔文星的院
子中,张缘一等人正聚在一起,商量着对策。
眼下打草惊蛇,对方已经心生警惕,再想有什么大行动那必然是要出事的,所有几人商量的内容只有一个,如何逃命。
唐迟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疑惑道:“不对啊,按照正常来说,小石头现在应该已经到书院了,可以派人来解救咱们了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被他这么一讲,所有人都警觉起来,互相看了几眼,此事有蹊跷。
几人沉默许久,张缘一率先开口道:“崔文星先生,请问这二当家崔山到底如今是何境界?”
崔文星单手拖住下巴,微微皱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腾云境,不过崔家有专门遮掩境界的法器,真实的情况我还真就不知道。”
张缘一又问道:“那崔明哲家主呢?”
虽然在一些宗门府报上对于九门四姓的家主境界都有明确的记载,但是张缘一还是想要听听真正知道详情的人这些信息。
崔文星说道:“一切都像坊间传闻的那般,境界一般。”
那就很奇怪了,张缘一在进入崔家时,感受到的那股恐怖气息究竟从何而来,而且感觉还不是一个人。
他大胆地问了一个比较**的问题,“那请问崔家有几位圣人?”
崔文星细细思索一番道:“我所知道的一位是前不久跻身无相境的旁脉弟子崔泽前辈,还有一位是家里的老祖宗了,听说闭死关许久许久了,如今的生死不知。不过应该还在吧,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家族存亡之际,恐怕不会现身。”
天下乌鸦一般黑,家族和宗门其实是一个道理,门面上有人撑住,暗处也要有人可以在生死存亡之际挽天于既倒。
不过崔家这位老祖,恐怖不到事情实在是发生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不会出手的,毕竟如果什么事情都要他来处理,那么这个崔家就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长久不了。
“咚咚咚!”这时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崔文星起身查看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众人不动声色的精神一震,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纷纷严阵以待。
正是去而复还的崔山!
崔山看了一眼几位,面带笑意道:“不要误会几位,我这深夜打扰实在是读书读到一半有些不懂的地方,想着诸位是书院的弟子就斗胆来请教请教。”
张缘一也是笑容相迎道:“崔前辈哪里的话,这不是寒碜我们吗?你是成名许久的大家,我们虽然是书院弟子,但实在是年轻无知的多,那里敢在您面前抖搂那二两稀拉文墨啊,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您要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们吧,能帮到的地方一定帮您!”
崔山再次仔细看了张缘一一眼,是个巧舌如簧的小子,而且接连两次都能够对他克制住敌意,这份能耐可不简单。
崔山也不啰嗦,从袖中取出一副画卷而来,随手一摊,画卷平展而开,悬浮于半空之中,是一副水墨山水画卷。
画卷底部是波涛滚滚的黑色浪潮,一朵朵高出数丈的浪花,墨色晕染之下竟然完全不失一
点气势,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远处是山峦连绵起伏,江水衔远山,吞长河江水,天边是仿佛变幻不断的昏暗景象,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画卷通灵之下,晦暗变化,霏霏淫雨,连月不开,怒号阴风,浊浪激荡上天穹仿佛排空洗尘;日星隐曜其中,山岳潜形不见踪影;柯舰迷津,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若虎啸猿啼。满目萧然,感极而悲!
画卷再变,水雾退散,清朗的天际,升起一轮旷日金轮,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水墨沙鸥点点翔集,戏水锦鳞游泳其中;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月色如洗退尽一起尘世喧嚣,浮光闪烁之下若跳跃金瓦之上,静影沉璧,见此话则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喜气洋洋。
江水之畔,一座雅致的阁楼耸立于一块巨大的碣石之上,阁楼楼梯罕见地用九十九级僭越而建,水流“拍打”之下,如同圣人张开怀抱,容纳江海!
张缘一在看到这座阁楼之时,眼神微微一凝,瞬间认出此画!
只见在那阁楼之上是一位墨色小人面朝江海,负手而立,身形瘦削。
明明只是一滴极其渺小的墨团,却仿佛汇聚整幅画卷的精气神,哪怕负手于后,却仿佛天地凝聚一身,举手投足之间就可引起天地异动。
羸弱负重的身躯,如同撑起天地,蕴藏这无穷的毅力,给人一极其强烈的震撼之感,心神震荡。
画这副画卷之人,画功了得,画卷之中的那位文人,更加了不得。
画卷边侧,墨色再次隐现,竟然是一长串文字,文字如同流水一般,虚虚浮浮停于画卷之上,摇摇晃晃地动荡,再加上持笔之人兴致所发,狂草龙飞凤舞!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崔文星不敢置信,惶惶问道:“这......这是崔家初代祖师爷的......”
崔山点点头道:“正是。”
上年前,崔家老祖在迟暮之际,见海排云崖,感念自身一生所作所为,有感而发,故作《岳阳楼记》一则记文。
此记文一出,轰动天下,影响力洞穿史册,成为延绵千年的治国理念之一,政事通达、人心和顺成为后代无数治国理政者孜孜以求的理想境界。
后世有“居官警语”云:“善为治者,贵运轶民之隐,达民之情。”“治民之大者,在上下之交不至于隔阂。”“上下之交”而不“隔阂”。
正是这位已故圣人的功劳,其核心就是个“通”字,揭示了“政通人和”的关键。
见此画卷,如同先人依稀眼前,浮白的发丝,忧国忧民的眼神,看着前浪滚滚拍打于寒风中屹立不倒的阁楼,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还应摇落处,寂寞尽秋风。
可古来圣贤,偏偏多寂寞!
书生气 第一百二十八章:人不为己
仔细观摩这幅画,一股滂湃的豪情应运而生,但是转瞬又被极其强烈的孤独感占据,心底发寒。
圣人之所以被称之为圣人,必定有远超常人之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古往今来历代的圣人之中,又有几人不是从逆境中绝处逢生?受尽世间万般苦,才能有坚韧不拔的意志。
张缘一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问道:“不知前辈是何疑惑?此画又是何意?”
光是拿出一幅震慑心魂的画卷就想摆脱他的嫌疑,那恐怕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吧。
崔山笑着说道:“其实问题也简单,就想看看书院的弟子是否有什么独特的想法。”
他突然手指遥指岳阳楼画卷,眉眼一横,神色严肃,恍若朝堂之上的钦差大臣,不怒自威道:“小友请听题!请问,以天下之兴衰于一身,以世人之忧乐为己任,现实吗?”
他声音虽然不大,却似梵音靡耳,甚至隐隐有道心不稳的感觉。
手指指向的地方,正是那幅画卷上悬浮飘动的文字之处。
张缘一心底骇然,“如此这般的腾云境?”
再看了看其余几人,皆是一副昏沉的模样,他的心底就更加疑惑,更加不解了。
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不......不现实吧?”
说这句话时,张缘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份底气不足,连平时从来不打结巴的他,声色都有些许颤抖。
王腾是众人中境界最高之人,最早从那份震撼中摆脱,虽然他也很好奇这份刹那之间的奇怪感觉,但是此刻不是顾及这个的时候。
他手掌搭在张缘一的肩膀上,后者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点点头,张缘一再次恢复往常的那份镇定。
崔山不动声色地扫了王腾一眼,心底快速计量着得失。
众人中张缘一无疑是那位出尽风头之人,铁齿铜牙,能说会道,而这一直站在身后的男人,看着境界最高,而且最过沉稳,应该是这里面年纪最长,受人尊敬的大哥般存在,瘦削如猴的男子,光看长相应该是个机敏的狡猾之人,至于那位一身文墨气息的青衫男子,则更像是真正的书院读书人。
他继续问道:“那既然不现实,为何还要引诱世人去以此为之,虽然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但是何来高山之说,不过是前人立下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目标,令后世之人前仆后继的向前,但是恐怕敢立下这般誓愿之人,恐怕自己也不曾悟透,不曾做到这般吧。”
这般宏大的志向,无论哪个时代,能够做到之人都是不可能的。
他眼神直勾勾盯着张缘一,缓缓问道:“那么是不是说,咱们儒家书生只不过是一群为了某个目标,编织无数谎言,诱骗世人的加入最终壮大我儒家,盗信欺世无耻之徒?那既然如此,为何不直白一点,反正实现不了圣人的志向,那为何不考虑自己就够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张缘一沉默不言,哪怕他想说出口,但是奈何实在是说不出答案。
人心如同鬼蜮,各自都有计较计量,大部分人都是利己而活,
不在利己之时伤害他人已经是底线,又何谈为他们的忧虑而忧,为他人的愁苦而愁?
张缘一曾经游历之时,在路边一处小酒肆听到两位醉汉的话语。
一人醉醺醺,一脸陶醉道:“等老子要是有钱了,就把咱村头那个村花抢来,好好伺候我几个晚上,那屁股,那胸脯,想想就兴奋啊!”
另一人马上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家伙老色痞了啊,有钱了就抢女人,怎么能够这么为所欲为,眼里还有没有一点王法?”
那人闷了一口酒,醉态道:“你管我啊?我这么拼命的干活,可不就是为了哪一天有了钱可以为所欲为,不然谁愿意遭这罪啊?”
说到受罪,醉汉甚至怒气之下,将酒坛子摔碎到地上,怒骂道:“那些狗日的工头,老子今天搬货物的时候,稍稍休息一下,就扣了我三文钱,还踢了老子一脚!
妈的!两百斤重的货物袋子,谁他妈神仙一样没日没夜搬来搬去不会劳累啊?
就知道压榨咱们这些老实人,等我有钱了,我也要出一份气,也要享受享受那份威风!可我怎么就没钱呢?要是有钱,我会受这份气?”
一旁那位看着掉落到地上的酒坛子,显然没有把对方的牢骚话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家伙,喝酒的钱才几文啊?还不够你赔这酒坛子的!”
说着就招呼小二,付了钱,两人搀扶着走了,一路上还不断咒骂那位工头,嘴上毫不留情,阴险毒辣!
张缘一全程一直仔细听着两人的话语,总觉得不对,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来,甚至一度赞同那人的观点,只是马上摇头。
就像他修行,为了变强的意义一般,师傅曾经告诫他不能强拳欺压弱者,所以他说修行的意义在于保护身边的人,但是时间久了,他不欺负弱者,却总有强者来欺负他,修行的意义越来越迷茫。
如果只需他人欺负他,而他又要一直忍耐弱者,那么修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一辈子当一个被人欺辱的软弱者。
他也曾经听说,乡愿老好人最不可取,那么现在的他呢?
世道是弱肉强食的世道,若是再讲什么人文礼仪,是否又是背道而驰,是否又不合时宜?
儒家的入世,如果入的世本就是一个肮脏混乱的人间地狱,那怎么入世?将自己染黑,然后混为一谈吗?
那实在是太可笑了!
“崔前辈恐怕有一句话说错了吧?”韩木见张缘一陷入沉思,开口说道。
崔山抬眼注视他一眼,反问道:“哦?何错之有?”
韩木单手负后,气定神闲回答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原话可不是如此的哦!原意应该是人不修身,那么就会为天地所不容。扬子取为我,把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到了前辈口中怎么就变成了,为己了呢?”
崔山脸色微微一怔,马上展颜欢笑道:“哈哈哈,读书这么多年,妄自尊大,以为自己已经有所成就了,就从来不曾真正的研究琢磨什么一字一句的释意,没想到今日一见,当真是贻笑大方了啊!”
他又开口道:“不过
我们所谈论的问题可不是一字一句的错误,还是希望小友不要太过在意此间事情,就当他是个美丽的错误,咱们还是继续探究这学问一事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张缘一,对方紧皱眉心,显然已经被他带入陷阱里了,很好他很满意。
韩木笑道:“这些东西不过是先辈的一种寄望,实现不实现重要吗?重要的是那份向往前行的心。”
崔山莞尔而笑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解,既然你觉得是这般,那就是这般吧。”
他又瞄了一眼苦苦思索的张缘一,假装看了一下门外,抱歉说道:“哎呀,你看看我,这一问就浪费了你们这么多时间,实在是抱歉,那我就不打扰了,诸位若是不急,明天可以留下来再逛逛这里,待客之道崔家还是一直很在意的。”
张缘一一听对方要走,从思绪中抽身,起身抱拳,“那恕不远送,我等若是有机会一定满足崔前辈的要求!”
崔山离去,鬓角白发晚风飘舞,青衫隐没于青石板路深处。
张缘一见到对方略显快意的背影,忍不住再次微微皱眉,虽然他看不见崔山的正脸,但是却感觉对方好似在嘲讽他一般,连衣角长袍都在夜色中摆首弄资,嗤笑不止!
“噗!”待人走远之后,张缘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惊慌不已,赶紧将他扶上床,小心照顾。
他本就是一个较真的人,再加上又有伤势加身,被崔山这么一激,好不容易稳住的体魄,再次加重,此刻心口如针锥刺痛!
......
崔山看了看远处天边一抹鱼肚白,既然目的达到了,那就没有什么好逗留的了,喃喃道:“此地不宜久留。”
一个身形瞬移,人身已经出现在千里之外,离北境只有一线之隔,隔着一条宽广的北河。
崔山虽然心底有些遗憾,但是好歹命保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待了数十年的七星大陆,好似回复韩木的反驳,嘲讽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错吗?”
他会回来但不是现在,而是等将体内的妖兽消化干净之后。
“阁下要去哪啊?逃得掉吗?”就在他转身之时,一袭紫衣飘然落地,慵懒说道。
崔山蓦然回首,又环顾四周,极目远望,穿梭千里。
北境之上,有一目盲乞丐手中依着一柄无柄铁剑,双目空洞漆黑一片,微微凝视,如坠深渊。
他不发一言,铁剑一横,剑气冲天!
开阳州以南,一尾枯木日边而过,其上有一男子侧身而躺,眉眼清澈,似笑非笑。
微微晃动手臂,指尖流光溢彩,如鱼凫水,在空中卷起阵阵涟漪,悠悠然道:“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
十丈之内,一位赤脚大汉纵身一跃,从天而降,势如星火!
他手掌贴住额头,将散乱的头发往后一捋,伸了一个懒腰,舒畅道:“快将风雪造严寒,人在梅间,诗在梅间!”
一州之地,天地四方,尽是杀机!
书生气 第一百二十九章:江湖与酒
崔山扫视将他团团围住的四人,抱拳恭敬道:“劳烦诸位为了我这么一个废人来此了,恐怕在此等候多时了吧?”
棠鸿羽眉眼轻颦,俏脸儿如同荡漾开来的水花,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为了你咱们几个等得起。”
崔山一怔,后又忍不住笑道:“那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呢!”
目盲老乞丐有些不耐烦了,冷冷说道:“聊够了吗?如果聊够了,那就一路好走吧。”
崔山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语,继续对棠鸿羽说道:“听说棠剑仙去了枯叶寺,那不知有何结果呢?”
棠鸿羽往嘴里塞了一颗糖果,支支吾吾道:“你也别逗了,咱们打架归打架,唠嗑也没用。”
她祭出一把青松古朴长剑,剑名椛七。
棠鸿羽虽然是享誉盛名的大剑仙,但是手中的配剑却从来没有出名过,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都不趁手。
手中的配剑换了一把又一把,数不胜数,而且往往每把配剑品秩都不低,且出现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这在那些普通的修士眼中,那就真是一个败家娘们,看得人眼红不已。
要知道剑修除了一身的修为占据主要,配剑的品秩高低也十分重要,但是灵器价格昂贵,特别是剑修的配剑,更是一度被拔高到顶峰。
像棠鸿羽这般手中剑不停转换之人,凡人也只有仰望的地步。
甚至一度怀疑棠鸿羽和琅琊剑冢立下誓约一般,抗下了整座剑山的宝剑。
世人不知道的是,棠鸿羽心气极高,一生只看上过六把仙剑,其中四把有各自的主人。
江湖第一人,洛澜清手里有一把仁道之剑,剑名湛卢;琅琊剑冢那个老家伙有一把,断天;北燕地界,一个隐世宗门,宗主手上的燃花;青城山小辈手上,近几年横空出世的桃花。
四把仙剑都有了主人,还都不是她能够对付的。
还有两把,一把是已故离官张道灵的清梦,还有一把她也只是听说过,名叫神凡。
清梦随着张道灵的陨落,不知所踪。
但是死前从飞鱼峰飞至出来的那把白色大剑还是被她感应到了,正是神凡!
她一路紧紧跟随远遁,却再次陷入了绝境。
神凡最终落入了一位白发男子手中,不仅长得让她都忍不住陶醉,而且境界深不可测,武力高强,估计又是一个老王八了。
她几次三番纠缠,对方软硬不吃,打又打不过,威逼当然是不可能的,至于色诱,对方看都不看她一眼,反倒是她看久了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了,这把神凡剑也就只好作罢。
其实还有很多剑都是品秩极高,可以将就一下的。
比如缚心的那把锁心,朱家的那把赤霄,西晋镇国圣剑白虹,等等。
这些都是威力极大,战力极高的仙剑,但是她不愿意将就,她就是要最好!
棠鸿羽练剑一生,年幼之时刚触碰到第一柄时,剑心纯粹的她,瞬间达到了世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人剑合一境界。
惊动家族之内一
位行将就木的老祖,放弃闭死关,亲自传授剑术,短短数十年就破境到晖阳境,可谓是惊为天人。
只是老祖归墟之后,棠鸿羽因为其性格与家族主流一脉不和,本就性子刚烈的她,再加上家族之内除了已故的老祖再无留恋,干脆改了姓名,随了那伙人的意,浪迹江湖去了。
剑术高超,侠肝义胆,再加上女子剑仙的身份,江湖之上没过几年就打响了赫赫威名,风头一般无二。
后来破境到乾元镜反倒是渐渐沉寂下去了,没了音信。
外人只知道她去了很多地方,去过琅琊剑冢,去过枯叶寺,去过无尽海域游历数十年,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一个流浪汉一般,无家可归。
但是江湖上从来不缺流浪人,缚心也好,洛澜清也好,槎桠柴海平,等等,茫茫无际数不胜数,恐怕这就是江湖的魅力吧。
孤独与酒,孤独常伴,酒浇离愁,若不是曲中人,谁人能懂其中滋味。
真正的逍遥洒脱,快意恩仇都是外人看到的,真正的长夜漫漫,肝肠寸断,就像篝火里的柴火,烧得旺盛,代价却是燃烧年华,熬不熬的过去,靠得全是命硬!
棠鸿羽指尖从剑刃上端轻轻划到低端,如同划过流水的镜面,眼神清冽,杀意渐浓!
崔山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浑不在意,他眯眼,不过后来想想确实有些可笑了,就不在意这些了。
且不说这里面单独来一个自己能不能收拾得过,就算能够抗衡一二,那也是逃命的份,现在一次性来了四位,他连逃命的想法的没有了。
赤脚大汉,高俫开口道:“你这家伙也不用想了,你的同伙来不了了,也不敢来了。”
崔山心底稍稍惊讶,不过也差不多。
来不了的是赤僵,那么不敢来的呢?当然是海上那些家伙了。
棠鸿羽提前上前,剑气如同寒冰凝霜一片天地,她不容质疑地说道:“我先来,你们守着吧。”
目盲老乞丐铁剑蓦然横空一劈,一道剑气汇聚成一张巨网,森罗天地,好似在说,你打吧,逃不了的。
棠鸿羽身形骤然消失,转瞬已经到崔山的眼前,椛七之上凝聚恢弘剑气,如同撷取天边的朝霞,绚烂半边天际,凭空一剑!
崔山再顾不得遮掩隐藏,身形扭曲,笑靥面皮之下,产生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缝,瞬间变大,宛如蜕皮的蛟龙,“崔山”被一剑一分为二,却丝毫不见鲜血。
棠鸿羽不为所动,持剑之手,随手向左边一抹。
一道黑色魅影被从半空中砸落而下!
正是一直藏在崔山体内,与崔山保持一种极其为妙的合作关系的海族妖兽。
海族妖兽身上遍布巨大的利刺,惨白的獠牙散发阵阵寒光,两只巨大的瞳孔猩红一片,四肢粗壮有力,上方凝聚闪电云雾,如同腾云驾雾。
棠鸿羽看了一眼黑色的魅影,面露厌恶之意,椛七一份为三,形成一座三才剑阵将这只妖兽团团包围。
海族妖兽怒吼一声,身形蓦然变大,转瞬如同山岳大小,顶天立地,在他面前棠鸿羽就像是一只渺小的蝼蚁,俯首臣服。
他一股脑地向着北境方向冲撞而去,万里层云被捅出一个大窟窿,四方游气纵横交错,如同万河入海,在苍穹之巅绽放出一朵五彩斑斓的蘑菇云朵,水流长泻而下,天光开物!
然而这些气象凡人都难以窥见,目盲老乞丐的森罗剑阵如同一张锁定崔山的巨网,随着对方的体型膨胀而扩大,完全不留一丝空隙,任凭崔山如何冲撞都被拦截在此,血肉模糊,很快就被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槎桠凌空而下,手中多了一条枯木树枝,上方隐隐有开花的痕迹,败叶其上。
他轻轻挥舞枝丫,枯叶甩动之下,沙沙作响,“枯叶寺的招式,小姑娘学得还是差了几分啊,也对,找那个铁疙瘩练剑,练来练去能有什么结果,还不如去山里找那个喜欢睡觉的家伙呢。”
高俫不懂什么剑修的事情,脚下大拇指轻轻搓动食指,光脚硌得慌,有点脚痒。
目盲老乞丐明明没有瞳孔,却一直看着棠鸿羽的方向,很是不屑槎桠的言语,又好像本来就关系极差,冷哼一声,“你懂个屁!”
槎桠浑不在意,面带微笑,只是指尖捏住一片枯叶,做那摘花状。
高俫赶紧一只手拦下槎桠的手指,另一只手按住目盲老乞丐握剑之手,拦在两人的中间,慌张劝道:“兄弟,兄弟,这可使不得,玩笑归玩笑,都别当真啊!”
槎桠看了老乞丐一眼,两人互相松开了手,神色如故。
全程两人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只有高俫像个和事佬一样,劝了这边又劝那边,提心吊胆。
潮湖书院仗剑山上,一柄匕首嗡嗡作响,险些破开重重封印禁制,破土而出!
目盲老乞丐将剑气收敛,目光虚浮道:“到时候和海族大战咱俩再来比一比,可别死在我前面了。”
槎桠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笑,“你这是比死得早的话,我当然是必输无疑了,要是比杀敌数目,倒是还有点意思呢。”
高俫在两人中间只感到剑气扎人肉上,生痛。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崔尚身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这些剑气伤痕就像一道道沟壑鸿沟,普通凡人走在其上指不定还要以为是走上了一片常年被风雨侵蚀冲刷的山地,只觉得恐怖渗人。
崔山气息渐渐微弱下去,看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棠鸿羽此刻也不见得有多轻松,一袭紫衣被狂风撕碎几缕,上面流光溢彩,灵气不断弥补。
她喘喘气,凝萃的剑气,包裹一身,剑身之上,漆黑的梵文一丝丝蔓延,散发层层微光。
四周天地,隐隐有经文闪烁,梵音如同水上微波,掀起阵阵涟漪。
棠鸿羽青丝凝霜,指尖金光大作,立定一喝,“崩!”
苍穹凝聚成一只巨大漏斗,崔山置于漏斗中心,灵气汹涌不断灌注,聚拢天顶,不断膨胀,一股极其强烈的灵压倾轧而下,寸寸如同万钧之力,黑云压城城欲摧!
灵气不断凝聚最终如同决堤之水,轰然倒塌,向着漏斗中心直冲而下!
“轰!”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之后,狂风大作,一切碾为齑粉!
书生气 第一百三十章:千年传承只待一朝
待崔山被棠鸿羽一剑斩杀,众人也不再停留,目盲老乞丐回到了潮湖书院,槎桠却再次乘坐枯木,御风而行去往了北境万丈冰河,选择镇守北方,至于高俫,解决完最后一件事,他就会带着张缘一等人离去。
方圆数十里之内,被两人的打斗毁坏近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崔明哲悬于半空中,看着这片废墟,神色复杂。
这时一位灰袍老者蓦然出现在他的身旁,不着一言。
两位看着年纪相差不大的老人,其实相差岁月岂止千年百年可计。
沉默了许久,崔明哲率先开口道:“二弟从小聪敏,我们哥几个都不如他多矣,可惜就是心不定,总喜欢走捷径。所以带我成为家主之后,擅做主张为他改名为崔山,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能够像山一样稳重,守住本心,可是他终究还是......唉!”
灰袍老者满头银发,尽显老态,眯着眼说道:“当初家族之内都以为他会是板上钉钉的新任家主,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你吗?”
当年的他当然依旧不是家主,只是在上一任家主任命之时,传出一封密函,算是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暗中钦定崔明哲为家主了。
崔明哲一生没有追求过什么家主之位,只是一直专研书籍,考究学问,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傻不隆冬的书呆子,成不了大器。
反之崔山就截然不同了,年少有为,先后在文坛之上写出数篇宏篇大作,传记、史册、记文......样样精通,晚年书画又大成,不少文坛大家都曾扬言他的未来成就绝对非同一般,可谓是文坛之上如日中升的骄阳,令无数人仰望。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成就极多极大的青年才俊,却在家主大选之上,被闭关的老祖一票否决,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同时,更加大失所望。
之后崔山就好像沉寂下来,整日郁郁寡欢,躲在房门之内玩弄他的琴棋书画,再不见外人。
直到过了好些日子,才从走出房门,开始着手处理家族事务。
当众人都以为他是已经走出阴影之时,决心听从老祖的安排,安心辅佐崔明哲管理家族时,没想到他竟然暗中勾结上了魔教和海族,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崔明哲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无奈叹息。
灰袍老者眼神闪光,陷入回忆,轻声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崔明哲一度将崔山叛变的原因归咎与自己,若不是他抢了本来是对方囊中物的家主之位,或许崔山不会选择这么一个结果。
但是已经这般年纪的他,经历了这么多人情事故的他,终究还是明白,这个结果避免不了,因为崔山的野心太大了。
大到他已经不愿意再争夺人间城池地界的一失一得,不愿意在意什么四大家族的名头,他想要夺得的是整个天下。
但是他还是太过自视甚高了,步子迈得太大了,很容易不小心扯着胯。
崔家的底蕴之深,他还是看得太少,不够深刻,只要他稍稍耐下心来,这个崔家经营起来完完全全够他大展宏图,但是他不满足,甚至喜欢走上极端,结果可想而知。
要想参与到一整个天下的争夺,聪敏当然或不可少,但是还是不够,实力、岁月、地位、根底
,等等。缺一不可。
崔家是四大家族没错,但是参与到天下的争夺,底蕴还是不够。
真正弄够撑起这份气象的,只有寥寥数位大宗门,九门四姓一个都不行。
有些东西,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有些阶级,看得也不是什么计谋、财力,而是大道根底。
要么干脆就是上古时代的老古董,要么是那个时代传承极高的后代,这其中要铺设的路子,设下的陷阱圈套,密密麻麻看不见的蛛网,一环扣一环,绵延万年。
他崔家虽然底蕴深厚,但是明眼里人都知道,崔家不过是潮湖书院山下,儒家学问门中的一支附庸。
真正的大家族,是要有自身传承万年的修行法门,青丘谷家、辰阳艾家都有自身的修行法门,但是奈何两家存在的岁月太短,都支持不起那份大气象,实在遗憾。
灰袍老者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记忆之中,回想起那个年代的天下动荡,暗流涌动,再对比如今,这个天下虽然看似动荡不安,但是还有太多的大宗门没有出手,乱来乱去,也就那样,甚至是天底下最庞然大物的三个家伙还没有动真格,真正的天下大乱,还远远称不上!
他张开干瘪的嘴唇,望向北方,那里有万丈冰河,开口道:“把家族之内的事情处理掉,这场大战,崔家必须参加!”
崔明哲也明白,这是书院给崔家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
天水陆家
陆明知从刚才一会就一直惴惴不安,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头上悬浮一把飞剑,将落未落。
当天色还依旧昏沉时,他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踱步,思虑万千。
这时一位白衣男子,远远走来,看到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开口问道:“大哥怎么今日愁容满面的,不知有什么烦心事,二弟愿意帮助您分担一二。”
白衣男子名叫陆向荣,是陆家的二当家。
比起崔家崔山一人暗中策定计划,偷偷联系魔教,海族,陆家基本上是全员出动,想要做那殊死一搏。
至于为什么是基本呢,不服从的要么被关押,打入家族地牢,要么被暗中抹杀,从此再无音信踪迹,要么就是散发在外,管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宜。
现在能够活跃在表面的,陆明知和陆向荣还有几位核心人物知道事情的主要内容,大部分人都是被蒙在鼓里,只是被他们欺骗住了。
陆明知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叹气道:“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好像出什么意外了。”
路向荣一脸释然,安慰道:“诶,怎么这么讲呢,能够出什么大事,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考虑这个干什么。”
陆明知点点头,却没有真的打算听陆向荣的话将这件事忘记,只是选择放一放。
他看着陆向荣开口问道:“你今日来此为何?”
陆向荣四顾一番,悄声说道:“陆源那里见到她了。”
陆明知微微一怔,后又嗤笑道:“一个被家族赶出去的废物,回来又怎么样,家族之内的事务,她可没有资格管理!”
过了一会
儿,又摇摇头,面带嘲讽,她可不是一个废物,不然怎么会在江湖上留下大剑仙的名号,不过既然出了家族的大门,那就永远都别想在掺和进来了。
陆明知继续说道:“陆源如今还安分吧?”
陆向荣一挑眉,“可不是嘛,完全被蒙在鼓里,忠诚得像一条狗一样,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还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经要一命归西了呢。”
陆明知皱眉道:“这话以后少说,毕竟事情还没有完成之际,免得隔墙有耳。”
陆向荣毫不在意道:“大哥你多虑了,这里哪里有人啊?再说了这里是陆家,谁进来不得......”
他再不开口,因为陆明知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算是警告!
陆向荣撇撇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陆向荣又问道:“那家伙咱们怎么处置呢?”
问这句话时,陆向荣一直关注着陆明知的神色表情,却发现对方毫无异样,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看着办吧。”
就像是秋日里的寒风,冷峻无言!
言下之意,生杀予夺随意,当然更多是除之而后快!
......
陆家掌律堂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管是家族还是宗门,总有一个掌管律法家规的门房,叫法不一,但是作用大同小异,执法安内,规范门风!
掌律堂之下是一间巨大的囚牢,关押家族内的一些严重触犯家规的罪人。
囚牢的最深处,一间昏暗的房间内,一位青衫儒生,独坐一张草垫之上,身前是一盘稀稀拉拉落子的棋盘,还有一张茶几,茶几之上,氤氲着几缕迷烟,清香扑鼻。
在囚牢之中,活得这么滋润,恐怕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这般了。
青衫儒生手里捏着一颗白色的棋子,轻轻敲击棋盘,转而托腮,微微皱眉,苦思冥想。
这时一位狱卒端着丰盛的餐食而来,脸上显得些许不忍,他打破青衫儒生的沉思,轻声开口道:“先生,该吃饭了。”
青衫儒生本想先把棋局解决,等会儿再吃,但是他瞥了一眼饭餐的种类,沉默了。
一只烧鸡,喷喷香,一只酱猪蹄,色泽滋润,几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罕见的还有一壶清酒,对于一顿朝食,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
但是正因为太过丰盛了,所以他知道自己的死期恐怕就是今日了。
青衫儒生莞尔一笑,“你退下吧,我吃饭的邋遢相,不想要外人看到。”
狱卒缓缓退下,其实偷偷躲在了门缝后观察,他要亲眼看到对方吃下,万无一失才能交差。
青衫儒生当然察觉到了,浑然不在意,提起那壶清酒,也不管什么礼仪文雅,竟然连酒杯杯也不要,直接对嘴喝。
就在他刚刚喝下几口之时,背后却猛地遭受一指重击,紧接着方才喝下的酒水悉数吐出,喷洒一地!
青衫儒生疑惑不解地转过头去,却发现同样是一位青衫儒生,静静站立,面带微笑,如沐春风。
儒生点点头道:“现在就赴死,还是可惜了啊!”
书生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哦?是吗?
青衫见青衫,苦受牢狱之苦的青衫儒生抬头仰望亭亭站立的另一青衫,还未开口,对方率先说道:“陆温渝也别一直端坐着了,起来吧。陆家能不能依旧存在,这一切可都把握在你手中了。”
言罢,陆温渝赶紧起身,作揖行礼道:“陆家余孽陆温渝,拜见崔泽先生!”
崔泽摇摇头,有些无奈,自从儒道入圣之后,就一天天被人奉为神明一般,走哪拜到哪,年纪轻的晚辈还好,一堆七老八十,白发三千丈的老头子,老婆子,这又是闹哪样啊。
所有他决定这次下山之后,再不掺和这里面的糟心事。
再下山的话,也给自己蒙个面再说。
这次要不是有崔家处于其中,再加上棠鸿羽的原因,恐怕他永远不会来这里,独自呆在藏经阁摇摇椅子,偶尔以凡人的生命赴死,一命又一命,这样的日子不舒服吗?
崔泽一直不开口说话,陆温渝过了许久才起身,当他起身时就看到周遭的一切仿佛处于冰层之中,静止不动。
狱卒还躲在门房后面偷偷窥探,却是眼神虚浮,空洞麻木,仿佛失去元神一般。
他刚想说话,崔泽捏住他的肩膀,口中轻轻念诀,心念一动,两人消失于狱牢之中,临走时还不忘随意丢掷一道傀儡,正是陆温渝的模样。
待两人离去之后,一切恢复流逝,狱卒眼中只看到一位青衫灌下清酒之后,吐血倒地,昏迷不醒!
陆温渝脚下一空,缓缓坠地,只觉得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恢复,抬眼望去,却发现他们此刻来到了陆家祠堂之内。
一般来说,宗门有祖师堂,一代传承一代,薪火不绝。
那么大家族就有祠堂,就像是河流的源泉,是一切的根本。
崔泽带陆温渝落地之后,就独自闲逛起陆家祠堂。
陆家族中保存着极其完好的祠堂和神龛,神龛内部保留着祖先的牌位,大大小小,整整齐齐的一代代的排列着。神龛上面以小小的飞檐来装饰,上面悬挂着祠堂的牌匾“九甲祠”,飞檐两边各悬挂着一个红彤彤的小灯笼,两边列着对联,剑南万卷?云间二龙。
上联典指曾经北燕最杰出的诗人陆剑南,有《剑南诗稿》,存诗近万首。万卷,言其著作和藏书颇丰。官至宝章阁待制。
下联典指西晋文学家陆机及其弟陆云。陆家主脉来自西晋,这是少数人知晓的密辛,这也是为什么陆家对于打造一条通往西晋的渡舟航线最为积极,陆云,以文才与史陆机齐名,时称“二陆“亦称”“二龙”。
祠堂是一个家族最庄严的地方,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意义非同一般,崔泽虽然不拘礼节,但还不至于无礼到随意触碰这些礼器的程度。
从心所欲不逾矩,可不是随心所欲。
不过他虽然手上没有触碰那些贵重的器物,但嘴上却是在不断的点评,而且毫不留情。
“这对联的位置放在这个位置对着光了吗?这不是大白天恐怕都看不清吧。而且对联的气势浑厚,祠堂的主体味道却十分温和,这完全不符啊!”
“还有这鼎香炉,在这里烟雾缭绕,既扰乱视线,而且很有可能会引起火灾的啊,你们就不能有一点消防意识吗?”
“这灵位也是,互相挨着太近了,这要是倒一个那就是连起来一堆翻倒,可不能这样啊!”
......
在崔泽自顾自讲一些细节要领时,陆温渝有此无奈,几次三番想要打断崔泽的话,却一直抓不到机会,只好面带微笑,不断点头,仿佛在服从对方的教诲一般。
崔泽或许是说了太久了,口干舌燥,刚停先来想要缓一缓,陆温渝马上抓住机会问道:“不知前辈带在下来这祠堂有何贵干?”
他可不相信崔泽是为了给他提一些如何改善祠堂才来的,必定有什么原因。
崔泽看了陆温渝一眼,又看向祠堂大门外,眉眼一拧,笑着说道:“急什么,这不是要等的人才刚刚到嘛!”
陆温渝顺着崔泽的目光看向门外,只见远处的天空,旭日东升,橘黄色的阳光,挥洒一片艳丽的朝霞,他心生疑惑,一切明明毫无异样,不过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早晨。
但是马上有两粒渺若芥子的小黑影,闯入他的视线,快若星火。
再过一会儿,两粒芥子黑影的样貌终于看清,竟然是两位御风而行的修士。
两人一个逃命,一个追击。
逃命之人身上气机涣散,不断有浓郁的灵力,如同洪水一般,流泻而下,境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暴跌!
而追击之人则是显得轻松多了,大袍飘荡,烈烈作响,时不时丢掷一两道术法,准确不误地遭到逃命之人身上,就像是在遛狗一般,悠游自在。
陆温渝一眼就认出了两人,一位正是如今的陆家家主陆明知,而另一位则是书院圣人高俫。
陆明知一路火急火燎,不断施展术法,身后星光璀璨,如同一位流落人间的谪仙人,落魄之余还是可见其中的神仙手段,直奔陆家祠堂而去。
他方才还在和二弟陆向荣商量接下来的一系列对策,结果没过一会儿,一个赤脚大汉就蓦然出现在他们两人身旁,吓得他们不轻。
他一眼就认出了高俫的身份,以自身修为不低,且陆家家主坐镇宗族的天时地利优势,赶紧逃命,而陆向荣就比较惨了高俫只是一挥手就昏迷不醒,倒在院子里了。
至于他为什么第一反应往家族祠堂这边逃命,一是陆家祠堂内设置有宗主大阵,只要他进入其中,开启大阵,就能得到庇护一段时间,第二个则是,他陆明知害怕事情败露,为了以防万一,偷偷在祠堂内设计了一个传送阵,刚好连接飞鱼峰,为得就是这么一天逃命所用。
陆明知一边不断施法,手上印诀不断显化,逃命遁行,一边心里咒骂!
他不断地思索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他们已经做得这么万无一失,隐藏得这么严实,为什么最终还是暴露了?
想了许久不得其解,最终想起陆凉水回来时提过的崔西华假冒魔教指挥使,派遣魔教中人去暗杀一位在交易所结仇的事情,他瞬间明白了!
估计是那位魔教中人暗杀失败后,暴露了身份,而且暗杀之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了潮湖书院的注意。
谁能想到,就因为一个崔家小辈的一件极其细小的私人恩怨,竟然害得他们这些计划全部泡汤,而且不仅
仅是他,恐怕崔家和崔家再想留住九门四姓的地位都难了。
其实他还有过另外的设想,就是棠鸿羽与陆凉水兄弟二人相遇之事,刚开始惊慌,但是时间久了就再也没有了这方面的担忧了。
毕竟以棠鸿羽的暴戾性子来说,恐怕掌握陆家一点点确凿的证据之时,根本就无需通知书院,自己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所以一切的根源还是归结到了崔西华的身上,这个粗出茅庐的小屁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恨不得亲手将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只是可惜了已经派遣出去的那一批联合飞鱼峰的门人,恐怕都要被一网打尽不可。
不过此刻他可顾及不了这么多,他现在只想快点逃命,也不管陆家最终的结局如何,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还活着那就还有机会!
高俫双指并拢,伸手隔空一捏,撷取一截远处天边的云彩,又是指尖碾动,云彩被搓成一条彩色细线,在风中飘摇不止。
他对着彩色丝线轻轻呵了一口气,丝线瞬间绷直,化作一根极细的钢针,扯动之下,丢掷而出!
钢针去势极快,陆明知快速凝聚一道灵力盾牌,如同一面厚重的围墙,阻挡在钢针的前方,但是钢针却像水切豆腐一般,瞬间刺穿而出,从身后笔直地贯穿陆明知的身子!
钢针见血,瞬间又重新软化,竟然再次化作彩色丝线,将陆明知的脊柱死死缠绕住,如同巨蟒盘虬,勒出一道极其明显的痕迹!
陆明知吃痛之下,仿佛骨架都要被扯断,身上已经浸满了渗人的鲜血,面色痛苦!
他如今才算是真正被人当做家犬一般,随意溜达,这彩色丝线之上绝对用上了他不知根底的古朴口诀术法,斩不断不说,就连他的脊柱之上,就像是被烈焰灼烧一般,真正深入骨髓的痛。
他每次加快的一点速度就像是整个人元神被人牵扯撕裂一般,简直要命。
但是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陆家祠堂,用力咬破舌尖,一道精血从口中吐出,紧接着祭出一个小人一般的漆黑元婴,精血覆盖其上,元婴小人眼眸蓦然睁开,绽放金光,一闪而迅!
陆明知与飞鱼峰交往甚密,这手段就是从飞鱼峰学来,漆黑的元婴当然不是他的,只是偷偷炼化而来的邪元婴,只要配合上他的精血和与之相对应的口诀,就可以做到那偷天换日之事。
他的一切大道根底都能以这元婴为基础重新再塑,如获心生,代价当然也极大,跌境极其严重,若不是被逼到这般田地,他断然不会使出这一门术法来。
漆黑元婴小人,如同在虚空中遁行,速度快到竟然以肉眼都看不见,甚至连残影都形成不起来,只是一个呼吸就冲进了祠堂之内。
空中的陆明知哈哈大笑,“你终究是晚了一步!”
只见他的身形快速浓缩,不一会儿就之剩下一道干瘪的躯壳,面皮,飘落在地。
而在祠堂之内的元婴小人,仿佛拥有神智,直奔祠堂正中央的灵位牌匾而去!
但是紧接着一直虚无大手一把掐住元婴小人的脖子,猛地一提,砸落在地!
在陆明知两眼昏花,眼前一位青衫儒生从帷幕中悄然走出,眯眼微笑道:“哦?是吗?”
书生气 第一百三十二章:一江万古流
在陆明知的眼前,面前的年轻青衫之后,又走出一位年纪稍微显得老态的青衫。
在看到这位青衫的一瞬间,元婴小人陆明知瞳孔猛地一缩,眼神中尽是惊恐,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崔泽呵呵一笑,啧啧称奇道:“这魔教的手段就是厉害啊,要不是我们事先在此等候多时,设下埋伏,恐怕你今天就真的逃走了啊!”
他这话倒是没有说错,若不是他在关键时候将这元婴小人陆明知拦截下来,恐怕待对方一进这祠堂之后,恐怕就再也没有他们什么机会了。
不过,高俫也就是因为他在这里等候着,所以才没有动真格,不然凭借陆明知的手段,虽然狼狈,也不至于能够将高俫落在身后。
所以说到底,陆明知今日无论如何也逃不了,没有那境界修为,想要在潮湖书院手中逃走,简直痴心妄想!
哪怕是有了境界又如何,大不了像对付崔山一般,招呼上数位大修士,做出围杀之势,殿时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该死还是得死!
崔泽看着血红色元婴的陆明知,上面还留着汩汩的血泡,或许是此刻的陆明知确实是丑陋了一点,一时间有些竟然有点反胃。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副样子也怪令人生厌的,还是做个人吧。”
言罢,他一挥衣袖,远处的那张原本就属于陆明知的皮囊躯壳,从空中飘飘荡荡飞过来,套在了元婴之上。
只见覆盖在元婴之上的皮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重新化成了陆明知的模样。
虽然陆明知的外貌变回了原样,但是修为境界都大打折扣,此刻也就和一位腾云境修士相当。
而且崔泽的这一手移花栽木之术,可不是为了给陆明知一副好看躯壳那么简单的,更加重要的是禁锢之用。
进了这屋,想要再次出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可以说此时完全没有机会再行那什么金蝉脱壳的手段,不仅如此,就连元神都被困兽其中,想要释放神识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都是奢望。
就像是一只猛兽被人砍断了手脚一般,寸步难行。
陆明知此刻就像是被拘押进一所满是针锥尖刺的甲壳之内,只要稍稍有一点异样的动静,整个人就像是触碰到那些尖刺一般,发自心神的颤栗痛苦!
高俫早就已经站在一旁许久,他看着面色痛苦的陆明知,无奈地摇摇头,有些惋惜。
也就这么一会儿,一出一进之间,明明是自己躯壳,如今却像是在排除异己一般,对他百般抗拒,甚至刀刃相向,这般田地,他陆明知也算是一位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大人物,又怨得了谁?
而陆温渝站在一旁却是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神色平静,没有一点异常。
崔泽走进被困在自己躯壳的陆明知,指尖轻轻叩击他的眉心,说道:“我有话要讲,省的你一心抵御痛苦,听不进我的话,就先饶你一会儿。”
这一指之下
,就仿佛有一股清泉从陆明知的眉心一路流泻而下,蔓延过每一个角落,陆明知顿时感觉全身舒畅,如释重负。
崔泽继续说道:“看你刚才是想要触碰什么玩意来这?”
陆明知不置一言,偏过头去。
“哦!我想起来了!”崔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指向祠堂正中央的那块灵位,说道,“是那块灵位!”
陆明知眉眼微微一挑,虽然动作极其细微,但还是被崔泽捕捉到了。
他点点头,小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说着他转身走向那块灵位,又看了一眼陆温渝说道:“我稍微拿起来看看没有关系吧?”
这个时候了,陆温渝又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还是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他回到道:“只要能够查明真相,先生只管取便是,一切责任我陆温渝来抗。”
陆明知却是在这时,冷哼一声道:“你一个被打入大牢,甚至被除开祖籍的家伙也配?”
听到此话,陆温渝倒是出人意料的一点都没有生气愠怒,他眼神平静地直视陆明知,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一身的细密伤势和邋遢的模样说道:“家主怕不是糊涂了,我能够被打入大牢,能够被除去祖籍,甚至险些含冤命丧于此,这一切不就是您一手策划的结果吗?”
陆温渝才刚到不惑之年,却以自身的能力和威望当上陆家的掌律大长老,成为陆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律大长老。
新官上任三把火,陆温渝将从前陆家的宗卷案底都翻阅了一遍,原本只当是为了更好的胜任这个位置,结果这不查不要紧,一查竟然就被他发现了关于陆明知和陆向荣一脉,串通勾结的蛛丝马迹。
原本他还不敢确定,毕竟和魔教勾结兹事体大,能够不没有掌握到真正的证据之前,他不会轻易定罪,而且念及是同族,此事又是宗族之内的私事,他不愿意轻易向外求救,但待他抽丝剥茧一路往上溯源,即将掌握确凿证据之时,他暴露了。
然后就被陆明知联合陆向荣,两人胡乱编织了一个谎言,率先下手给他定了一个背叛家族的死罪,将他打入大牢!
要不是崔泽来的及时,恐怕他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陆明知冷眼看他陆温渝,嗤笑道:“若不是陆家有你这样的后腿,硬生生拖延时间,计划早就施行了,也不会给到潮湖书院什么机会!”
他陆明知为了处理像陆温渝这样的不识抬举的老顽固,耗费了不少时间精力,原本崔家和魔教那边都已经计划好了,结果因为他陆家人心涣散,又延迟了不少时间。
若是计划放在前些日子,先不管成功与否,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才刚刚出手就被发现的被动局面。
陆温渝叹气一声,“家主啊,事到如今为何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呢?与魔教勾结,你觉得赌上整个陆家的未来够吗?又值得吗?”
陆明知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屑道:“你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陆家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不思进取的家伙,不愿意做出改
变所以才渐渐没落了!”
想当年陆家巅峰之时,可是北燕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就连崔家也要礼待两分,但是如今呢?
说来也是,陆家没有独属于陆家的至上修行法门,没有强大的靠山,也没有那上千年上万年的底蕴,一路走到至今都是靠着陆家人的自强不息,努力奋斗走上来的。
但是近些年里陆家年轻一辈逐渐松懈,上面的老一辈大人物又一位位接连归墟,只靠着他们这些还算动得了筋骨的中流砥柱支撑着,显然已经出现了青黄不接的局面,连那荆家都险些顶替了陆家的地位,登上九门。
他陆明知不甘心,他不愿意陆家在这一场天下大势之下被淘汰,不愿意陆家在他手中没落。
所以他选择走这么一步险棋,哪怕要赌上陆家的一切也义无反顾,毕竟比起钝刀子割肉的消耗磨损,最终走向没落,他宁愿豪赌一场,赌赢了陆家不仅仅恢复巅峰,甚至全然超越古今,成为独霸一州的大家族,天底下独一份的大家族!
高俫也许是被他的一系列可笑想法逗到了,忍不住笑出了声,指着他说道:“你这家伙看着年纪大,怎么感觉心性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还不如我手底下几位学生考虑问题来得周到齐全呢!”
陆明知猛地抬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高俫!
高俫撇撇嘴道:“怎么这么两句话就受不了了?瞧瞧你什么小心脏啊,真是脆弱!”
陆明知向来自视甚高,心性之上自然无话可说,臻至大道。
若是寻常一位小辈亦或是同辈这样羞辱他,他也就当一乐,甚至完全不理睬丝毫,但是被高俫这般早已成名许久的前辈,如此这般耻笑羞辱,他忍受不了!特别是在他最引以为豪的头脑之上!
高俫才不管对方什么反应,自顾自说道:“且不说魔教这般庞然大物为何愿意放下身段和你陆家合作,就说那北燕王室,你真当对方是傻子啊?”
一个魔教偏居一隅,独占一座无尽海域的南伽岛,却能够做到真正隔绝外界一切,独霸一方!
这其中又是山上修真者的赶尽杀绝,又是山下王朝的尔虞我诈,三教不遗余力将魔教排除在外,不允许登上大陆,却仍然存在。
哪怕是魔教教主已逝,却还是威名不减。
就这么一个人人可畏的庞然大物,凭什么和他一个小小的陆家合作?为什么要自降身份为他陆家做刽子手?脑子坏了?
这后面的算计,可远远不是陆明知现在想得这么简单。
再说那北燕皇室,迟迟不见出手,甚至书院动手之后还一直隐忍不发,一切不就是为了效仿大唐一样,等着几家人闹得两败俱伤之后,来个黄雀在后,将整个北燕宗族一并收拢吞并吗?
理由动机都一清二楚,又是民心所向,北燕皇室的刀子挥起来才干净利索!
一条河流早已从无数支脉再次汇聚成大江大河,也就只有陆明知这么一个天真的赌徒,以为一切可以朝着自己所预想的方向进行着,可怜且可悲啊!
书生气 第一百三十三章:谁有失去了谁
陆明知才不在意什么痴心妄想,他只相信原地不动的坐以待毙,这个陆家只会越来越势微,越来越没落。
他是如此自信甚至几乎自负的人,哪里在乎什么回头路,一直以来他都只相信陆家的未来不能就此停滞不前。
高俫摇摇头,实在是无奈至极,这份顽石心性,倒是和他认识的一个家伙有些相像,只不过那个人还不至于顽固到依靠什么魔教,而是将一生的精力都放在了修行之上,问心问我,不得结果不放弃。
他陆明知只恨,恨陆家的人才实在太少了,能够真正为他分担任务,辅助于身边一二的人实在是太少,以至于各种琐碎杂事都要亲力亲为,甚至到了陆家祠堂被人侵占时,都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来为他传递一些消息,为他拖延一二。
所以哪怕此刻被潮湖书院的人抓住,陆明知都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只是老祖宗交到他手上的陆家实在是已经真正的不行了。
此时从头到脚之只说了一句话的陆温渝从他的神色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开口道:“家主可还记得曾经的陆家剑道天才,陆鸿羽前辈?”
陆明知微微一愣,眼神凝滞,陷入回忆。
陆温渝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继续说道:“哦,对了,现在应该叫棠鸿羽前辈了。江湖上赫赫威名的棠鸿羽前辈,就连崔家都要礼敬十分,潮湖书院都愿意盛情邀请的剑道前辈,你不会忘记吧?”
当年棠鸿羽剑道大成,各方家族宗门都曾经发出过贵客请柬,就是希望能够和棠鸿羽打好关系,只不过棠鸿羽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倒是不在意这些,没有答应任何一家的邀请,哪怕其中有潮湖书院。
当然书院可不是因为境界一事邀请棠鸿羽,而是因为棠鸿羽在江湖上极好的名声。
虽然不苟言笑,喜欢穿着一袭紫衣,四方游荡,一辈子孤身一人,如同人间孤鬼,但做的事情可一直不曾少过。
与海族结仇,多次深入无尽海域追杀僭越规则,滥杀岸边百姓的大妖大兽,一度惹得海族之内几位至尊的联合反抗,最终身受重伤,堪堪逃出,奄奄一息。
在中土帮助过枯叶寺镇压鬼蜮,以一己之力荡尽奈何桥下黄泉河的厉鬼一层,冥气入体,要不是枯叶寺方丈及时出手相助,她险些大道不保,命不久矣!
去过青城山,虽然这次没有想先前那般出力极多收效极大,却也是帮助周边地区铲除了不少十万大山的杂碎。
去过北境,要不是自身只擅长杀力一道,对于封印一事不了解,不然以她的性子,恐怕还是会为万丈冰河封印几道。
一路上关于棠鸿羽的传奇故事太多了,明明年纪不大,却境界极高,又是紫衣剑仙女子,古道侠肠,剑斩之下,恶人数不胜数。
陆温渝好似惆怅一般,怅然若失,“当初若不是您和陆向荣前辈合起伙来排挤棠鸿羽前辈,恐怕陆家也不会就此没落至今。”
一个家族有没有一位境界极高的坐镇,那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一位大修士的威慑力,一位大修士的人脉,特别是像棠鸿羽这样的江湖游侠,恐怕再没有人会小觑陆家吧。
陆明知唇角轻启,刚想说话。
陆温渝马上打断他的话,“您又想说一个人改变不了一个家族的命运,改变不了什么天下大势吧。”
陆明知低垂的头,猛地抬起!
陆温渝闭上眼,让人看不清神情,只有眉头的微微皱起,仿佛在告诉他人,传达他对于陆家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的痛心,毕竟这也是他的陆家,是养育他长大的陆家。
他尽量保持平静,轻声说道:“陆家从来不缺人,从来不缺天才,只是大部分都被家主您抹杀了。家主掌控下的陆家,不能有第二个声音,不能逃脱您的的控制,不能不服从您的命令。您掌控的陆家才是真正的,不存在异己,陆家走到这一步,您,脱不了责任。”
“家主可敢回想一番,这些年里被您迫害的人有多少,棠鸿羽前辈若不是那是境界就已经大有成就了,恐怕也不是被赶出陆家这么简单吧?”
一个家族的一言堂,那是十分可悲的,只存在一个声音,不容他声,和团结一致,目标一致又是截然不同的。
陆家曾经有许许多多的能人异士,但是在陆明知的领导下,凡是与他理念不合的人,大多都被一压再压,成为了家族中可有可无的人了。
最鲜明的例子,其实就是陆温渝,作为陆家建家以来最年轻的掌律大长老,他的才干能力自然毫无疑问。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放在任何一个家族都应该是受人敬仰的人,却在陆明知与他的好跟班陆向荣的强压下,被打入大牢,甚至险些丧命。
陆明知低垂着头,选择以术法将自己的双耳暂时关闭,在不愿听陆温渝的话语,或许是害怕再听到什么其他的事实。
高俫和陆温渝见他这副样子,也算是完全对他失望了,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愿意再与此人浪费什么口舌了。
他活在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一切劳苦心酸,感动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你们过来看看吧!”就在这时崔泽那里有了发现,招呼众人道。
等到两人走近一看,整个祠堂都被崔泽拆得七零八落,一片废墟。
陆温渝咂舌不已,忍不住瞥了崔泽一眼,刚才他就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这家伙直接开始拆家了。
崔泽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额兄弟,你放心,咱们一定给你修理好,我挥个手的事情罢了。”
陆温渝无奈,只能相信他这些鬼话。
但是紧接着他看着废墟中的场景惊愕得微微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废墟之中,一堆白骨堆积如山,层层叠叠形成一座巨大的京观,仿佛人间炼狱。
京观之下,一道道手掌来宽的轨迹绕转成一圈又一圈,就像漩涡一般,凝聚成行,
最终直指中心的一颗巨大头颅。
头颅之上是一抹浓郁的鲜血,仔细看去就像是一道诡异的符号。
崔泽看着这些骸骨说道:“这恐怕就是你这好家主从魔教身上学来的诡异手段吧,我稍微勘察了一番,发现里面的尸体竟然全是你陆家的血脉,也是够心狠的。”
高俫见多识广,马上道破其中的门道来,“魔教的血鬼传送阵,此传送阵可不简单啊,血鬼传送阵之强悍完全可以无视一切距离,也就是说哪怕你从世界的两个极端进行传送也可以实现。”
“但是代价也是极大的,血鬼传送阵必须要以至亲的血肉来建造才能构成阵法,而且在正中心死去之人,再无转世投胎的可能,说是彻底化为孤魂野鬼,过不了奈何桥,入不了黄泉水也毫不为过。”
陆温渝呆滞地看着这个血色印记刻印的白色头颅,眼眸之上的睫毛,不断颤动,手掌成拳,死死捏紧,险些道心崩溃。
他一步跨出,一拳将陆明知砸倒在地,愤怒道:“你这个畜生!这就是你这个家主干的好事!?”
作为一家之主,竟然为了自己的逃命,打造这么一座要靠同族之人血肉建造的阵法,这番行径,哪怕是一向性子温和的陆温渝也再也无法忍受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陆温渝在这阵心之上感受到了一个极其熟悉,却又不敢相信甚至是不愿相信的气息!
陆明知倒在地上,目光呆滞,呵呵一笑,惨淡十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些骸骨确实是陆家族人的,不过都是一些不服从他命令的顽固之人,本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建造这个传送阵,但既然这些人迟早要死,那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么多,有一份用处就是一份用处,也算是他们为陆家发挥的最后一点作用了。
陆温渝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此刻近乎疯狂吼道:“正中心那具尸骸是谁的!?”
陆明知被他掐住脖子,头颅的上半部分却像玩偶一般,软弱无力,连与陆温渝直视都不愿。
他面无表情,软弱无力道:“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
只是一瞬间,陆温渝仿佛癫疯一般,将陆明知狠狠甩落在地,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拳打脚踢!
他境界不高,哪怕是对于如此不愿反抗的陆明知,也显得那般不入眼。
直到他祭出了一把利刃,恼怒之下甚至一心只想取下陆明知的性命!
高俫赶紧一把拦住陆温渝,好言相劝道:“陆温渝你要冷静下来,这家伙就是想要你杀了他,我们还有很多问题需要用到他!”
陆温渝恼怒到完全听不进劝告,只是手脚并用,一心只想杀了陆明知这个畜生!
直到最后实在是没有了力气,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地,泪流满面。
高俫和崔泽看着瘫倒在地上的陆温渝,无言沉默。
有些人,一旦失去,那就是一辈子,甚至永生永世。
书生气 第一百三十四章:生离与死别者
从来说离别者,或以死别说宽别,或以死别况生别。说死别也就是死心,而生别这让人不能放心。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漏得多了,偏偏饶不了一个陆温渝!
陆温渝从未有如此绝望过,从未有如此死心过,就仿佛生命已经失去了意义,所有的一切走到尽头,这将近四十年仿佛白活。
哪怕他不愿意承认,哪怕他想要欺骗自己,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那血鬼阵中心,是他的孩子,是他这一生唯一的骨肉。
凭借陆温渝的名声威望和能力,为什么甘心主动被打入大牢,为什么甚至都不反抗一下,甚至在他的操作之下,所有的结局就会是另一副景象。
但是他没有,一切的根源都很简单,他要护住他孩子陆海的周全。
他陆温渝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为了陆家哪怕要牺牲他的性命,他也毫无怨言,但是陆明知以陆海的性命相要挟,要他就范他没有办法,没有选择。
这是他唯一的亲人,哪怕身处陆家,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早些年游历求学在外遇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可是偏偏造化弄人,爱人在生陆海之时难产而死。
他颓废了好些年才从悲痛之下缓过来,并且从此之后再未踏出过陆家半步,为了陆家,数十年操劳。
女色之类的东西更是从未入过他的眼,一生再未对任何人动过心,也从不曾欺骗自己丝毫。
除了陆家家事,陆温渝耗费精力最多的就是这唯一的骨肉至亲,他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陆海的身上,只为有一天自己的孩子能够有所出息,能够让他九泉之下的母亲骄傲,能够安心。
还记得妻子当初奄奄一息之时,心心念念的只有孩子,微弱的语气之下,一直嘱咐他要照顾好孩子,一定要将孩子培养成一位有用的人才,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大。
他悲痛欲绝之下,强忍着眼泪,咬牙答应下来,一字一句都像是剜心窝的巨痛。
妻子安心合下眼时,他就发下毒誓,一定要护住陆海,一定要他一生平安!
可是如今呢?
孩子死了,好似他的心也死去一般,命运的玩笑,他再没有脸面,面对地下的妻子,他是一个废物,作为一位父亲实在是太失败!
可是......
可是明明陆明知答应过他不会伤害陆海的,明明说好了要以他的命来抵过陆海的命,为什么......为什么一切还是变成了这样。
陆温渝手掌捏拳,指尖深深刺入掌心,鲜血之流,却恍若未知。
他恨!恨这命运的不公,恨世道的残酷,恨陆明知的出尔反尔!
为什么偏偏是他要遭受丧妻之痛后,又要遭遇丧子之痛?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就像是一把把利刃在他身上凌迟不停!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为什么偏偏独留一个他还苟活于世?
他仿佛又听到了妻子临时之前,那轻微的声音,在他的耳畔的嘱咐,“陆大哥,一定要好好照顾咱们的孩子啊。”
“啊!”强烈的悲痛之下,陆温渝再也撑
不住情绪,嚎啕大哭!
那痛苦的声音就像是刺破最后一抹黑暗的力量,白昼的光芒以摧枯拉朽之势,如同猛兽一般,将一切阴影蚕食吞噬殆尽,照耀到陆温渝狼狈甚至绝望的脸颊,一下子衰老了十数年,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死气沉沉。
高俫和崔泽看着陆温渝这副颓废的样子,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有叹息。
有些痛苦,没有亲自经历过,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是废话,甚至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陆明知却仍旧将双耳封闭,全然不顾外界的一切。
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放过陆温渝父子二人,所以对于陆温渝的这副表现完全意料之中。
笑话!他好歹也是陆家一家之主,凭什么要和一位地位低于他的人谈条件,当初谈的那些条件不过是一些为了省时省力的权宜之策,目的达成了陆海自然也就没有一点用处了。
养虎为患这样的蠢事他可不会犯,而且他向来习惯斩草除根,杀一个羽翼未丰的雏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笑的是,哪怕陆温渝现在想要杀他的心十分强烈,但是潮湖书院还用得着他,只要他一日不说出与飞鱼峰的种种秘辛,他就能够苟活一日。
不管什么样的折磨,只要扛下来了,将来卷土重来也不是不可能。
陆明知眼神嘲讽一般瞥了一眼悲痛欲绝的陆温渝。
唉,这种想要对方死却没有能力的事很无奈吧?
可是我偏偏就很享受,哪怕我如今落入你们的手中,但是哪又如何呢?
我陆明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但是至少死的权力还掌握在我的手上,你又能怎么样呢?
过了许久许久,高俫看了崔泽一眼,心声说道:“你在这里看着陆温渝,等他恢复神智了,好好安顿下来,我先带着陆明知回去。”
崔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同意了。
高俫指尖微微一点,陆明知就像是被绳索捆绑住一般,凌空而起,缓缓漂浮。
高俫的食指中指之间,一道微不可见的丝线将陆明知牵引住,他面色些许无奈,立定之后就要带着陆明知离去。
就在这时,天边远处的云霞之外,一道恢弘的剑气,如同鱼尾拖曳而至,在空中拖出一条极长极长的扭曲虹光,转瞬即至。
一袭紫衣,腰间一柄袖珍小剑,此刻风风仆仆,飘然落地,正是棠鸿羽!
陆明知见到紫衣棠鸿羽的瞬间,面色惊恐不已,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当初棠鸿羽被逐出陆家,虽然表面上是他陆明知和陆向荣的完胜。
但是实际上是棠鸿羽的不屑,或许是不愿意看着陆家被她亲手搅得天翻地覆,毁于一旦!
还记得他和陆向荣联合数位乾元镜修士为得就是将棠鸿羽偷偷暗杀,除之而后快!
可是当时只有晖阳境的棠鸿羽展露出来的实力哪里是什么晖阳境修士应该有的,竟然在数位境界高于她的修士围攻之下,连斩数人,一路杀人一般,直奔他陆明知
陆明知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漆黑的夜晚之下,那张沾满血迹的脸颊之上,杀红了眼的棠鸿羽,披头散发,一柄血红长剑直指他的眉心,刺入其中,半寸有余,拉扯出一条猩红血迹。
他陆明知此生从未恐惧过任何人,但是棠鸿羽确实将他的心神震慑到了,以至于从那以后,他的境界再也无法精进丝毫,每次尝试破境都像是被棠鸿羽大剑悬于头颅之上,恍然醒悟之后,汗流浃背,心悸不已!
此刻再次见到棠鸿羽,就像是幼兽遇到猛虎一般,全身的血液都往心口汇聚,通体发寒!
棠鸿羽微微看了一眼祠堂内的阵法,又看到瘫倒在地上的陆温渝,美目横眉一竖,勃然大怒!
她一拍腰间的袖珍小剑,飞剑出鞘,瞬间飞至她的手中,棠鸿羽身形消失,一剑刺出,剑尖所指的方向正是空中的陆明知!
陆明知眼神瞳孔猛地一缩,面露惊惧之意,仿佛大难临头!
此时高俫一步跨出,伸出一只大手,蓦然截住棠鸿羽的长剑,声势之大竟然将整个祠堂瞬间掀翻,无数尘埃木屑轰然倒塌,方圆数十丈之内,气浪席卷滔天!
高俫此刻手掌之上,金光灿烂,一丝丝血迹流淌,滴落在地。
他十分无奈地说道:“棠鸿羽,你也知道这个家伙现在还不能死,书院上面还要用到他。”
棠鸿羽眉眼凝霜,冷声道:“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杀!”
高俫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崔泽也走上前来好言相劝道:“唉,我们都知道你恨这家伙,想杀他心切,但是如今确实不允许!”
陆明知原本紧闭的眼眸,缓缓张开,看到眼前高俫为他挡下一剑的景象,长舒一口气,仿佛从鬼门关走过一般,如释重负。
现在既然连潮湖书院都要保住他的性命,那他还害怕什么。
哪怕你棠鸿羽杀力滔天,境界极高,但是在潮湖书院面前,依旧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冷笑着看了一眼棠鸿羽,仿佛在说,有本事你来杀我啊,我就站在这里没有能怎样呢?
他此刻的这副嚣张德行,就连高俫和崔泽都看在眼里,更何况棠鸿羽,但是奈何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真的就可以凭借这特殊的身份,苟活下来。
棠鸿羽嘴角一勾,冷笑一声道:“好!既然你们不让开,那就由不得我了!”
她握剑之手,猛地加大力度,一剑再次挥斩而下,高俫此时赶紧撤出手掌,转而换手臂横挡,但是下一刻他连手臂都撤去,选择身子向右侧偏,躲避开这一剑!
先前还有恃无恐的陆明知,眼前一道剑光一闪而过,整个人被劈成两半,血溅四方!
棠鸿羽收剑之后,立于原地,瞥了一眼,高俫和崔泽,扶起陆温渝,沉声道:“从今日起,陆家退隐江湖十年,再不过问江湖恩怨丝毫,包括你潮湖书院!”
她说这句话时,毅然决然,神色严肃。
高俫想要再次开口,她马上说道:“大战之中,陆家的那份力,我一人出,以命换!”
书生气 第一百三十五:师傅来了。
在北燕坊间一直流传,生病或死亡,会导致魂不附体。而流离失所介于二者之间。
崔家宅院中,一位男子面色苍白,静静地躺在一张檀香木制成的大床上,他的气息微弱,胸口之上缠绕着恐怖的绷带,渗透这骇人的血迹,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眉心紧皱,面颊之上时不时露出痛苦的神色,双手握拳,好似在深思着什么。
而在他的眼角湿润一片,唇角微微颤动,但却无法让人听出其中的话语,显得模糊不清。
王腾看着躺在床上的张缘一,那张本应该显得稚嫩的脸颊,好似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沧桑往事,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纹路在鬓角之上,稍稍仔细辨识之下,一清二楚。
张缘一自从与崔山聊过后昏迷不醒已经有好些时辰了,王腾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就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大家肯定都累坏了。
特别是张缘一,什么劳心劳力的事都全权包揽,拍卖会上也好,被魔教追杀也好,再加上来崔家的一切行动,一路提心吊胆,张缘一无疑是他们中最劳累的,所以他干脆不再打扰张缘一,就由着他这么睡吧。
韩木和唐迟当然也看出了张缘一的辛劳,但是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张缘一的真正底细,以至于连张缘一到底经历过什么,连睡在床上都会显得那么痛苦的原因也全然不知。
张缘一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与他相处总有一种在尝试打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匣子一样,每开启一点点,窥探一点点,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之时,总会在另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看到另一些从前从未见过的事物,那时才恍然大悟,自己还是了解得太浅了。
甚至张缘一给他们的感觉,好像连他本人都并不了解自己身上的秘密,很多东西都显得诡异,神秘。
在梦里,张缘一好似过完了一生一般,眼前浮现出无数人的面孔,甚至连一些明明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过客都一股脑地灌入大脑。
就好像在一间拥挤的房间之内,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如同蝼蚁一般,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张缘一,好像所有人都在问他,是否认得他们。
最后从人群之中,突然开出一条小道,有一人慌乱之中,沿着小道快速奔跑,时不时匆忙回头向后看,神色恐惧。
张缘一定眼一看,仔细辨认那慌乱奔跑之人,竟然发现此人就是他自己!
另一个张缘一身后是一片漆黑的空间,空间有黑雾搅动,好似卷起许许多多厚重的尘埃,尘埃翻涌成浪,里面有一只看不清样貌的漆黑大手探出,透过黑雾往“张缘一”抓去!
“张缘一”拼命逃跑的途中,好似完全没有看见面前的张缘一,笔直冲撞过来。
就在快要撞上张缘一之时,漆黑的大手猛地提速,一把抓住“张缘一”的后退,就像拖曳一具尸体一般,将“张缘一”整个人拖上上空,提起往黑雾之中回拽,好似即将被人塞进虎口一般。
就在“张缘
一”即将被拖进黑雾时,他蓦然抬头,好似看透了什么奥秘一般,眼神第一次与张缘一对视,这一眼仿佛穿透了空间,两人都知道,互相看到了对方。
他恐惧之下,大声喊道:“快逃!”
但是下一刻就被整个人塞进了黑雾之中,再没有了声响!
黑雾之中,亮起两团幽幽的火焰,如同一双恐怖的眼眸,一个寒冷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逃不了,我们会来找你的!”
那声音一直放声狂笑,笑声尖锐无比,听得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突然一道明亮的光芒从张缘一的头顶瞬间绽放,天地分承,被一斩为二,其中就包括那团幽幽的火焰。
黑雾被白昼般的光芒击散之后,再次凝聚成团,浑然不在意,笑声依旧,只不过这一次,显得混乱不堪,让人听不真切。
“缘一。”
一个声音从白昼光芒之上的响起,张缘一大脑瞬间清醒,蓦然睁开了眼!
王腾等人看到张缘一睁开了眼,赶紧跑过来,欣喜不已。
唐迟“痛哭流涕”道:“缘一啊,你总算是醒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啊,你昏迷不醒的时间里,我们几个可都是饭不能食,也不能寐啊。”
他一边说,一边搂着张缘一的肩膀摇晃,张缘一本身就是刚醒,被他这么一弄,搞得头昏脑涨,又环顾四周陌生中带着熟悉的房间,迷迷糊糊问道:“这里是哪里啊?我又昏迷了多久啊?”
王腾一脚将小猴子踹开,笑着说道:“你别听猴子胡扯,你现在就是在崔家,而且也才过去了几个时辰而已,刚刚过了正午不久。”
张缘一将信将疑,又看到身边的崔文星,总算是相信了。他此刻确实还在崔家。
他长呼了一口气,却猛地精神紧绷,赶紧说道:“咱们快点逃,崔山这个家伙已经被逼上了绝境了,估计要逃命了,现在不走我担心他手上的余孽都要来将我们一网打尽!”
王腾笑着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那些家伙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你就安心养伤吧。”
刚才确实是来了一伙穿着奇奇怪怪的人,各个二话不说就操刀闯进来,要不是几人境界都不低,恐怕立马就被破门进入了。
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数不胜数,就连他们几个都难以长时间招架,他们能够守住张缘一,最重要还是有人来了。
韩木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烟枪,叼在嘴里,轻轻吞吐着,手指轻轻摇晃,显得前所未有的悠然,缓缓说道:“缘一,你看看是谁来了?”
他说着侧过身子,显露出躲在他身后的人来。
张缘一见到此人,眼前一亮,总算是放下心来。
此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钟石,既然钟石都已经来了,那么说明潮湖书院的支援也已经到了,张缘一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终于可以完完全全休息一下,不再去想这些烦恼了。
钟石挠挠头,笑呵呵道:“先生说,多亏了你们及时通报消息,将崔山拖住片刻,他们才得以成功抓住这个家伙,不然这家伙逃入北境之内,指不定要酿成什么大祸,后果不堪设想!说是要记你们一大功!”
崔文星也是第一次听说崔山的消息,马上问道:“二当家真的叛变了?”
毕竟崔山在家族之内名声极佳,算得上是崔家的顶梁柱一般的存在,虽然对于叛变一事他是绝无容忍的可能的,但是还是由衷希望崔山是清白的。
钟石轻轻点点头说道:“确实是叛变无疑,而且这次叛变不仅仅和魔教有关,而且和海族关系极其密切。崔山与海族之内一位长老签订了契约,算是彻底投靠海族了。”
崔文星神色有些恍惚,沉默了半晌,叹息道:“二当家自己的选择,潮湖书院秉公执法,也是应该的。”
王腾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此时无声胜有声。
钟石继续说道:“此次出事的还有天水陆家,陆家也参与了与魔教的合作。书院方面已经做出了惩罚,因为整个陆家大半人都参与其中,所以下场有些惨。”
虽然潮湖书院确实做出了惩罚,但是也只是针对那些陆氏家族高层而言,对于那些底层的家族中人都是尽量劝说为主。
满打满算也就是死了一个陆家家主,被关押了数位长老,而真正将陆家大出血的其实还要是棠鸿羽。
棠鸿羽不仅仅对自己狠,对族内中人执行起惩罚来,也是毫无心慈手软之说。
她竟然亲自动用秘术将家族中人的心湖一个个窥探过去,但凡发现一个烂到根子里,毫无可能改正的人,就地处决!
运气好的是关押,运气不好情节恶劣的直接一剑处理了。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亲自逐个排查,时不时挥起一剑,血溅四方。
一场排查结束后,整个广场都被染红一大片,人头滚落一地,尸体堆积如山,陆家上下噤若寒蝉!
在她出手的几人中,有不少书院的漏网之鱼身居高位,但结局都异常凄惨,整个陆家上下就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换血,全然变了天。
潮湖书院原本都打算息事宁人了,毕竟谁也不想看着一个大家族就这么毁于一旦,沦为二等家族,但棠鸿羽完全不理会丝毫。只说了一句,“陆家私事,容不得外人干涉!”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能由她去了。
陆家最后的结局也就是退隐江湖,打算整顿一番,韬光养晦一段时间。
本来一个九门家族,如今沦落至此,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张缘一听着众人的一堆消息,可能是实在太累了,大致梳理一下,觉得没什么大碍,眼眸开始轻微地打架了。
王腾等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也知道他辛苦了一天,识趣地悄悄离开。
迷迷糊糊中,张缘一身子向边上侧躺下来,一道模糊的身子蓦然出现在身侧,轻轻抵住他的肩膀。
张缘一感觉有些温暖,有些熟悉,看着那道模糊身影,喃喃低语道:“师傅。”
那道模糊的身影,抬起手来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轻轻回答道:“师傅来了。”
书生气 第一百三十六章:拳出成王
秋风飒飒,北燕因为靠近北境的原因,气候向来比大唐要冷得早许多,至于从来以炎热酷暑著称的玄陵,更加不必多说。
暮秋时分,潮湖书院群山之上,比之山下光秃秃的树木,依旧残存许多枯木,树叶零零散散吊坠其上,漫山遍野都是鲜红的旗帜,沙沙作响。
张缘一双臂横立于前,手上拳罡流转,如同一汩汩浓郁到实质的灵力一般,将整只手包裹成拳。
他扎紧马步,紧闭双眸,眉眼之间如同凝结寒霜,狂风呼啸,剑气飞窜,吹动他的双鬓黑发飞舞,稳如泰山一般,立于仗剑山巅!
天边一抹黑影划过,在云层深处传来悠悠的呜咽,孤雁飞鸿!
一拳!力大气沉,前方的空气轰然一声,被砸出一道巨大的空洞,剑气凌乱之下,如同万江排浪,激起层层灵气波涛,整个空间被排尽一空,一直轰出数丈之远,气势才缓缓停滞下来,剑气再次恢复,充斥填补这个空洞!
一拳力道至极,尽数之后,张缘一却没有选择再次出拳,反而皱紧了眉头,缓缓收回拳劲。
张缘一的双手之上灵力倒转,一点点溯源而上,拳罡如同万江入海,沿着上身七窍丝丝缕缕重新回到体内,最后双手摊平,摆了一个气成丹田的架势,长呼一口气!
他立定之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眉眼之间有些不悦,甚至疑惑。
自从张缘一看完师傅的镜花水月影像后,他就知道自己所走的门路与寻常修士截然不同,甚至无所谓什么武夫、炼气士、剑修。
剑修一途张缘一感受到了,毕竟现如今他所有的招式都是以手中之剑为根本的,炼气士也很明了,自身体内的青龙,青龙之力的磅礴气海,还有强大的元神,无一不在证明。
但是武夫一途却显得十分陌生,除了体魄强悍了一点,自身对于武夫的感觉近乎为零。
先前一拳是他模仿王腾在交易所与董婆婆交战的一拳,张缘一向来自信,对于武学天赋前所未有的天赋异禀,不然也不会在看了一遍陈道玄的心剑术,就运用出一些皮毛,还活灵活用与白虎一式配合,惊艳四座!
但这一拳张缘一却始终找不到感觉,不断尝试以各种方式出拳,灵力灌注也好,剑修出剑方式出拳也罢,全都毫无用处,好像一出拳就是错的,所以一直停留在第一拳的拳劲之上,再无法挥动第二拳。
张缘一看着手掌发愣了一会儿,又慢慢合并五指,紧捏成拳,他决定再试一次。
就在张缘一立定,即将再次挥出拳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后面想起。
“别试了,你这就是盲人摸象,不懂得其中的拳风,挥再多次拳都无济于事。”
张缘一赶紧回头望去,只见在仗剑山那座巨大的石碑之上,一人悠悠然坐于上方,轻轻摇晃双腿,是王腾。
王腾此刻背后就是璀璨的太阳,逆着光,发丝在大风之下,轻轻飞舞,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位极其英俊且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子。
张缘一眯起眼,虚手掩住视线,说道:“王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腾双手一撑石碑,从上面嗖的一下就跳跃而下,稳稳落地。
他拍了拍屁股和双手,笑着说道:“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这小子竟然在偷师啊?”
张缘一老脸一红,羞赧道:“我就是闲了没事随便练练而已,没有什么偷师的意思。”
王腾看到张缘一这副样子,哈哈大笑道:“算了,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学就学呗,反正又不是什么秘术至法,都是一般般的江湖拳法拳招合并而来的,没什么大不了。”
听到王腾此番言语,张缘一放下心来,江湖上一门技法的偷学,那可是大忌,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引来杀身之祸,王腾不计较那当然是最好。
不过他
确实是随便琢磨一下,并没有太多的意思,最主要的想法还是探探自身的武夫可能性。
王腾继续说道:“我来呢当然是有正事的,毕竟这么久过去了,关于陆家和崔家的事情,书院上面想要找你重新核实一下。”
前段时间书院考虑到张缘一身受重伤,也就没有那么急忙找张缘一,现在既然张缘一的病情好转许多,那么这一道坎注定是逃不掉了。
张缘一疑惑地问道:“现在?”
王腾说道:“不急不急,现在是早上,上面让你晚上去。”
他又挑了一个好的场地,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张缘一说道:“我看你现在对拳法挺感兴趣的,要不我带你练练?”
一个人愿意帮助另一人练拳,特别是上位者对下位者,那可是难得可贵的机会。
一方面练拳之时,陪练者难免会将自身的拳法,拳招,甚至拳风或多或少展露一二,毕竟有些东西那是不可避免的,练拳一事躬身而行,初学者必定会被影响。
所以不论在江湖上还是门派之内,练拳、练功之人,势必都是师傅长老之类,关系极其密切。
王腾愿意亲自教授他拳法,那就说明对方是真的没有把他当外人,是真正把他当做兄弟来看待了。
张缘一欣喜若狂,师傅教授了剑法,安置了青龙,却独独一门拳法没有给他准备,只能他自己选择。
既然王腾说了这话,他当然还是十分乐意的,他点点头,感激地说道:“太好了,那多谢王哥!”
王腾也不跟张缘一废话,双腿微微弯曲,工步在前,双臂一手在前,一手护于肩膀之处,沉声说道:“看好了!”
言罢,四周灵气跳跃滚动,竟然瞬间凭空隔绝出一片无法之地,如同一座人身小天地一般,自成体系。
他前脚往前猛地探出,虽然力道不大,但原本平静无波澜的身躯,拳罡如同爆炸一般蓬勃而出,刹那在地面之上踏出一道大坑,四周土地皲裂成块!
他前臂成掌,胳膊肘弯曲,往下快速拍打,嘭的一声,空中骤然冒出一团烟雾,仿佛是一掌拍打在了布满尘埃的棉被之上,声势巨大,但是转瞬即逝,连带着一身的拳罡快速收拢,消失不见!
王腾出拳不断,冷静且镇定,几个呼吸间就接连挥出数十拳,拳拳劲风鼓鼓,却都只爆发一刹那就再难以追摄不见踪影。
他一边出拳,却也不耽误一边讲解,说道:“这套拳法是我亲自研究而出,主要以江湖上流传八极拳和通臂拳为根底,又结合不下数十种各类驳杂的拳法,最终融合而成。”
“具体的拳术我无法一一道来,所以就主要与你讲解一番,八极拳和通臂拳的武学要义。”
“动则山崩海啸!”
只见他膝盖微微弯曲,又猛地一提气,胳膊成肘,向前前冲数丈之远,前方的空间,飓风鼓动,发出一阵爆鸣声,如同神人擂鼓,鼓噪于张缘一的耳畔,只觉得震耳欲聋,嗡嗡作响!
“静则落地生根。”
他双手成掌缓缓放于丹田之处,一股长龙一般的白色雾气在他头顶升腾而起,舞动成型,整个人立于山巅之上,就好像再立一座山头,岿然不动,不怒自威。
一整套拳法招式打完之后,行云流水,仿佛一位书法大师,兴酣之下,执笔在宣纸之上挥墨不停,一挥而就!
整个仗剑山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拳罡洗礼,一时间清澈纯粹一片,过了许久才恢复如初。
王腾整理了一番先前出拳扰乱的衣装服饰,说道:“简单来说,通臂拳注重的是前臂的出力,而八极拳则是以肘击为主,两者都是极其刚猛的拳术,讲究的就是爆发力。我这么多年来的武术经验来说,爆发力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挥出拳,而且要将这一拳力道发挥到极致。”
张缘一点点头,仔细认真听着,这种只有靠常年的经验才能悟出的要义,意义之大当然不言而喻。
王腾继续说道:“发挥到极致还不够,还要将一身拳劲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够收回来才行,不然就是浪费了力道。”
“江湖上大部分的招式,虽然不乏大开大合起手惊人气势汹涌的武学门路,但是大部分其实还是差了太多太多,基本就是花架子,根本原因就是收手速度太慢了!”
“你想想看,只顾往前凶猛出拳,却不管怎么收拳,转承下一式,要是一拳制胜还好,若是被人躲开了,或者硬抗下来了,不等下一次出拳,必定已经被人几下子收拾干净了。”
张缘一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刚才出拳一直感觉不对劲,甚至连第二拳都不敢挥出,原来他心急之下,一心出拳,忽略了收拳的步骤。
光是听这当然比不上亲自尝试来得有效果,张缘一心念一至,身子微微低垂弯曲,向着前方蓦然一步跨出,紧接着一招拨掌击拳,拳罡瞬间爆发,搅动他的大袖剧烈摇晃!
但是紧接着,就在他前脚向后一缩,想要接连出招之时,却是一个踉跄左右脚相撞,绊倒在地!
王腾噗嗤一声,忍不住笑道:“叫你练拳,怎么还吃上屎了,快快起来啊!”
张缘一笑着挠挠头,“我确实是笨了一点,你帮我看着我再练一会儿啊。”
既然时间还早,两人又没有什么急事,也就无所谓了。
王腾虽然表面上教张缘一没有异色,但其实心底被张缘一这股近乎恐怖的天赋惊吓得不轻,能够只教看一遍就能那么快掌握要义的人,王腾自认自己都做不到。
而且要知道这门武学可是他当年游历江湖亲自融汇百家之长创造而出,花费了不少的精力,如果说张缘一是傻子,那恐怕天底下没有几个不是傻子。
江湖有大有小,一座藩属小国可以自成一座小江湖,一个庞然大物的北燕王朝有江湖,再大就是整个七星大陆,甚至延伸至无尽海域,江湖无处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故事,精彩纷呈。
在北燕边境一处极其小的藩属小国,名叫林泉国,在这个小国之内前几年一直流传着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
相传曾今有一位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男子,年纪轻轻师出何门无从知晓,却是武力高强,境界高深,一身武学繁多而又不显得驳杂。
他就像是一条泥龙,以从天而降的惊人之势,闯入了林泉国的小江湖之内,一路踢馆,挑战各大门派拳宗,翻身之下,掀起一阵阵泥水!
一开始各大帮派都不当一回事,但只觉得是一位不知好歹的黄毛小子的口出狂言,不曾搭理,但时间久了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从林泉国外围不断往内延伸,一路上门踢馆,将无数武学大宗门都打得丢盔卸甲,毫无招架之力,势如破竹!
当那些江湖深处的大宗门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双手绑满绷带,登门拜访了。
结果当然毫无例外,全部都被打败。
这家伙挑战极其讲究礼数,也不咄咄逼人,基本都是点到为止就收手,真遇到那种不服气下阴招或是联合整个宗门来相逼威胁的,也是稍微修理一顿掌事人,就自顾自地御风溜走了。
不开杀戒,不为输赢,真要说有什么企图,恐怕又有个别见过他出拳的人才能明白。
此人每次打败一家宗门,下次出手,只要是熟悉的人都会发现,这个家伙的出拳里已经融汇了上一家的拳法,如此短暂的时间将武学融汇,可谓是惊为天人!
这时候人们才知道这家伙的目的,以身练法,集百家之长,成就己身。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姓王,如同他的拳风一般,拳出即为天王!
书生气 第一百三十七章:议事
北境之上,无尽海域。
在无尽海域的深处,有一座覆压上千里的巨大宫殿,如同海底龙宫一般,坐落一地,显得十分雄伟壮阔。
龙宫规格极高,殿堂宫阙,都按照人间最高建制而成,金光璀璨的琉璃瓦,鳞次栉比层层叠叠分布其上,水光潋滟,映照一片光华,耀眼夺目,方圆几里之内都被照耀出一层层光晕,显得威严自重!
龙宫之上是一小块几十里大小的岛屿,岛名蓬莱,灵气浓郁就算是对比于七星大陆之上潮湖书院的披月峰都丝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仙气十足。
蓬莱深入无尽海域极远,古来便是历代远游修士寻仙访客,一生追求求道避世的绝佳圣地。
而真正得以寻得并进入其中的修士屈指可数,不过凡事从蓬莱岛之内再次现世的修士,大多成就都极高,倒不是什么境界提升极高,只是修行一途明显顺畅了极多,这是属于心性的提升。
所以也有,“虽愧无仙骨,终能长道心”的说法。
修行一途本就不仅仅靠天赋,在那些大宗门大门派的眼中,心性占据的因素可一点都不比天赋少。
蓬莱岛并不大,只有几十里大小,这在七星大陆边缘的众多动辄上百上千里的岛屿之中,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但是那是在七星大陆边缘,在茫茫无际的无尽海域,却只有这么一座岛屿,只此一座!
海族向来喜欢以强凌弱,纷乱割据上万年,整个一盘散沙,毫无团结性可言,这也是为何七星大陆从来不曾担心忧虑过海族可能群起而上岸,势如破竹般占据大陆一地一陆的原因。
但是海族的割据局面却是在近百年来被打破。
有一位威望极高的神秘大妖,破境出关,以自身的威望和恐怖的实力,聚拢一伙人,将海族各个族群或是兼容收纳,或是击溃吞并,逐一成型,最终以自己手上的一伙人,打破常规,形成一个几乎囊括整个海族的庞大宗门,天境池。
虽然将海族团结聚拢起来方式是显得粗鲁了一点,但海族向来以强者为尊,被人以强收纳,如此手段反而显得合情合理。
天境池之大不可想象,手下干事囊及天下各地,加入宗门之人数不胜数,基本上就像是在海底的王朝一般,每一个海族的各类消息都被天境池记录在册。
就算是放在七星大陆上,恐怕也再不可能找出可以与之比及的宗门家族。
虽然说天境池势力范围囊及海族各地,但其实真正在天境池之内占据绝对地位势力的只有寥寥四人罢了。
其中三人,与另外两位被尊称为五大至尊,而另一人,也就是将海族合并成一的那位大能之人,也就是天境池的宗主,在外一直被尊称为天尊!
蓬莱岛的中心是一片绿草茵地,四季如春,繁花似锦。
绿茵地不大,只有数里之大,在其深处有一间小屋舍,古朴而仙气充裕。
此刻日光正薰
然,明丽光媚,在小屋舍的前方摆这一张小小的圆桌,圆桌边缘围坐着六人,谈笑风生。
一位愁眉苦脸的青衫书生,眉眼之间宛如凝结有万丈寒冰,挥之不去,融而不化的阴郁。
青衫书生名叫万仙,乃是五位至尊之一的心念至尊,因为时而愁眉苦脸,又时而嬉笑怒骂,也就被旁人戏称为“百变至尊”。
万仙早年境界低微时,偷潜上岸,游历七星大陆,也曾拜访过无数的道观,一心求道,从中悟道无数,却始终不得其中精髓,境界也就再也停滞不前。
就在他心灰意冷,只觉此生再无破境的可能,心灰意冷回到海族之时,即将一步踏上海族海域之内时,他仿佛一朝顿悟一般,竟然接连破境数重,引得天地异动,翻云覆雨,甚至无数大陆之上的修士接连寻声而来。
但是当他们发现对方竟然是一位海族修士之时,不约而同地选择出手,就要将他打杀在七星大陆之内。
无他,每一位大修士的破境都会攫取一份天地气运,海族在七星大陆破境又重归无尽海域,那就意味着大陆被强行夺走了气运,若是不能将携带气运之人斩杀于此,那就是永远失去了这份气运!
万仙刚刚破境不久,本就境界不够稳固,再加上来者之中又有不少境界极高的修士,他一路逃窜,哪怕逃进了无尽海域之内都无法阻止那群家伙的追杀之心!
要不是最后有人动用海族的天地法规,将人族修士悉数逐出无尽海域之内,恐怕他早就被那群近乎丧心病狂的家伙拖出无尽海域之外,斩杀不可!
而那位大人正是天境池的宗主。
“唉!也不知当初那群追杀我的家伙,如今还在不在?”万仙“哀叹”一声,仿佛在为故友担忧一般,转而嬉笑冷笑道:“可别死得太早啊,不然我怎么让他们付出血的教训,怎么亲自动手毁了这群家伙啊?”
坐在万仙对面的,是一位佝偻着身子,鬓角苍苍,皱纹如同沟壑般的灰袍老者。
灰袍老者右手中抓着一把黑白两色混杂的棋子,眯着眼睛,左手随意捏起一两个棋子,在右手棋子中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而美妙的声响,好似在沉思一般,笑容呵呵。
灰袍老者真名已经不得而知,只知道世人都名叫他为乌公,尊称淇水至尊,与其余表面上是人族之行,实则大妖之身的至尊不一样,乌公的真实身份就是一人族。
乌公年轻之时对于修行一途从未上心,反倒是对于棋术一途痴迷到近乎疯狂。
自身家境并不好,为了买一部棋术孤本,无数次“倾家荡产”,过上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苦命日子。
当他年过一甲子之时,依旧只是一位普通凡人,唯一不同的是,对于棋术一道已经钻研极深,在自身那座不算小也不算大的藩国之内,再也找不到可以让他只让三子以内的棋手,甚至在四周数座邻国之中依旧如此,封至国都,大国手之称。
当时就有在棋术一道早已享誉盛名的老先生直接扬言,“乌公在世一日,天下棋道已是巅峰!”
话虽然说得有
些夸张,但大致意义却一点也不差,乌公的棋术确实是老而弥坚越来越精进的局面。
凡人寿命终究有限,若是棋术再无精进可能,就此死去乌公不会有任何怨言,可是偏偏现实是,他的棋术重不见尽头,进步速度,如同白日飞升,常常是几日不见,棋术棋道再次精进不少。
所以他不甘心,不愿意就此遗憾死去,就趁着身子还能够动得起来,乘坐一叶扁舟,独自一人跨海寻仙,企图追求长生之道。
在海上几次死里求生,绝望之际误入蓬莱岛,见到那位先生。
曾经有一位死气沉沉的老人,跪伏在地,一脸诚挚地仰望那位身材挺拔,恍若神人的先生,真切地乞求道:“请仙师授我无上长生道法!”
那位先生,虚抬双手,将乌公扶起,笑容和熙道:“光光下棋,拘泥于那三寸大小的棋盘未免无趣,何不与吾一同博弈天下之?”
乌公弯腰,作揖行礼道:“岂敢不从?”
蓬莱岛之上,灰袍老者手中棋子之间不断轻轻敲打成声,眯眼如若远望山河,缓缓说道:“大盘取后势,官子有妙手。”
昔年也曾风流,也曾念为官子。
圆桌另一角是一位手持两只大鸡腿,满嘴流油,袒胸露乳的油腻肥硕男子。
男子耳垂硕大,面容慈善,眼神虚浮,竟是一位身披袈裟的酒肉和尚。
对比乌公与万仙的不露声色,名声不显,而且都是与那位前辈有极深的渊源,这位天境池的陆佛至尊,才是真正的无尽海域成名许久,威名远扬的大修士。
七星大陆有枯叶寺镇守大唐鬼蜮,佛教胜传一方,而这陆佛至尊自成一派,在无尽海域内宣扬别样的佛法。
说是佛教其实当然比不上枯叶寺的佛法高深,毕竟一个是一人兴致而起,创建的歪门佛教,半点佛法没有,一切全凭蛮力,谁不服就干谁,打到服气为止!
而另一个传承上万年,佛法之高之深,享誉天下,高僧佛陀多如繁星,是真正的佛教祖宗。
两者相比就好像一个只会喊打喊杀的顽徒,与一位修养极好的长辈一般,后者根本不屑一顾。
至于陆佛至尊为什么如此作为,完全是想要恶心一下那片大陆上的那些和尚罢了。
也就是到了那位前辈亲自来见陆佛,将他收入麾下,不然他如今还是一方水土的土阎王。
不过要说怨恨什么的,陆佛倒还真没有,毕竟真正了解到前辈的实力,前辈的企图之后,陆佛就下定决心要好好跟随前辈而行。
反正窝在自己的三寸地也是闲着,还不如打出去,真正做点实事。
坐在最前方的是一位白袍中年男子,长相英俊清秀,若是常人见此模样断然无法和那位海族的天尊联系起来,反而只会觉得像是一位普通的仙家公子。
白袍男子微微抬眼,睫毛拨弄阳光,他轻柔地说道:“还有两人呢?”
话音刚落,虚空之中,蹦蹦跳跳出两个孩童,一位羊角辫女孩,一位书童服饰男孩。
两人手牵着手,联袂登场,“路上有事耽误了,来了来了!”
白袍男子见众人落座,微微掉头,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模样的地图来,往空中一摊,气定神闲道:“既然人齐了,那议会开始。”
书生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天命
北燕,潮湖书院。
张缘一结束了在仗剑山的一贯修行就一路往莲花峰赶去,优哉游哉。
除了上次莫名其妙身受重伤后昏迷不醒,张缘一还从未在再来过这个地方,虽然他多次想要来这里打听打听关于师傅的许多事情,但是他仔细思量了一番之后,还是心知肚明的,既然对方不愿意主动见自己一面,那么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当务之急张缘一知道自己只有多学多提升自己。
能力不够的情况下,太多的心思不定反而不利于探求真相。
当张缘一刚刚到达莲花峰之时,他就感觉到四周的氛围极其不同寻常,甚至怪异。
莲花峰山下有一条极其以灵气灌注的溪水,溪水自西向东,绵绵蔓延数十里。
溪水溯源而上,如同在莲花峰上用刻刀镌刻一条裂缝一般,溪水流注其中,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闪闪夺目的光泽,一线天倒悬。
在莲花峰顶是一池方圆数里大小的莲花水池,其内广植成千上万的各色各类莲花。
四季百花盛开,从不凋谢,一到春和景明,山巅之上的莲花池,一阵阵和煦微风吹拂,摇摇晃晃之下,如同舞女裙裾摇摆,荡漾起扑面而来的清香,涟漪一圈又一圈。
莲花峰的池水,也就是莲花峰山下的溪水,以独特的阵法加持下,聚拢一层层灵气,最终凝聚成这一池的清水,山巅之上常年云烟浩渺,烟雾缭绕,一副人间仙境气象,手笔之大,世间少有。
原本在莲花峰之下的草堂也不见了踪影,不仅仅不见了,原本草堂的地方已经长出密密麻麻的乔树灌木,与普通的山林毫无违和感。
要不是张缘一当初离开时特意记了一下这个地方的环境,恐怕张缘一都要怀疑是否此地就是草堂旧址。
四周一片死寂无声,就连露水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树林之中时不时传出几声鹧鸪鸣,鸟鸣山更幽。
张缘一疑惑警惕地扫视了一片四周,心想:“地方我没有记错,就是这里无疑,那山长的草堂到底去了哪里呢?”
他弯下腰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缓缓走进山林之中,决定必须深入其中看个究竟才行。
他挪动步子,亦步亦趋,蹑手蹑脚之下,才刚踏上山林的寸土之上,突然脚下如同陷入泥潭,踩空一般,整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竟然就摔了下去!
这种感觉张缘一当然不会陌生,就在晓梦仙陵之中时,在那条古怪腐朽乌篷船之上,他也是突然之间感到脚底一阵浮空之感,整个人失重之下,坠入深渊。
但是与上次的完全失去意识不同,这一次张缘一除了那种真实的摔落之感,全程保持住了意识。
在坠落之时他本能地闭上眼眸,现在想要睁开双眼,两个眼皮之上就仿佛有千钧之力强压其上,使他抬不起眼。
张缘一知道这是一个极其难得可贵的机会,一个可以多多了解这些古怪阵法,道法的机会,如果现在闭着眼睛坐以待毙,这种机会经历一次少一次,恐怕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张缘一一路修行至此,能够每次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无关乎境界,无关乎气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擅于思考,多听多看多思。
看得多想得多才能知道真相。
张缘一拼命睁眼,从原本的一丝缝隙,颤颤巍巍一点点撑大,就好像天上的月亮一般,一丝丝圆满,不过一个是半月一盈缺,而张缘一要做的是在这一瞬间撑开。
为了睁开眼眸,张缘一甚至催生青龙之力,整个眼眸都是青色的灵力充斥,幽幽成型,最终终于睁开了眼,得以窥视这个神奇的空间。
整个空间就像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隧道之上是一面面虚幻的影像,张缘一稍稍凝视了一瞬间,就像是有数万根钢针刺入他的瞳孔,疼痛的感觉简直让人疯狂,让人绝望。
但是张缘一却并没有马上闭上眼,而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幅幅画面,目光呆滞甚至绝望。
绝望到就连着针扎一般的痛苦都仿佛不曾感受到,他只是微微张开口,如同痴心一般,看着画面。
只是一瞬间,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张缘一从隧道之中坠落到地,更加准确地说是一片潮湿的泥地。
张缘一跌坐在泥地之中,依旧沉浸在先前的画面,久久无法平复。
远处池水边上,一只白鹳从他的头顶飞掠而过,声势巨大长鸣一声,张缘一这才从先前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真正认真打量起这个陌生的环境,遍地莲花,数不胜数,一转头,却发现远处的一处莲花之上,一位秃头儿老头脚尖轻点莲花尖端立于花瓣之上,笑容和熙与他直视,眉眼之间尽是玩味。
张缘一赶紧起身,作揖行礼道:“学生张缘一拜见周山长!”
周如山点点头,袖手轻轻一点,张缘一凭空漂浮而起。
在空中的张缘一惊奇不已,这种漂浮不同于被人驭驶的强迫上升,也不同于在飞剑之上的感觉,而是一种真正的只有腾云境修士才应该拥有的御风而行的感觉。
张缘一虽然不曾达到腾云境,也无法飞行,但对于这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他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么一种方式。
能够打破规则,让人平添一份飞行能力。这种手段恐怕这只有像师傅一样的前辈才能够做到吧。张缘一如此想到。
周如山脚尖轻点莲花花瓣,整个人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跃出数丈远,莲花轻轻摇曳,“跟紧我。”
张缘一也有样学样地往前轻轻一跃,但是刚一起步,身形却仿佛完全不受控制一般,左摇右晃,张缘一马上挥舞双手,如同一只被人抛上天空的旱鸭子,手舞足蹈,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周如山在前方带路,微微点头,他布置这一切当然都是有目的的,以特殊手法让张缘一提前获得腾云境的手段,这种感觉的熟悉对于张缘一来说有着极大的裨益。
一个骑过马的人上马,和一个从来没有碰过马的人学骑马,效果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过最重要的是,
张缘一在通过那条传送隧道时所经历的一切,其中要做的决定,才是周如山带张缘一来此的目的。
其实只要张缘一在隧道中选择闭上眼,不去看那一幕幕的景象,不去遭那刺目的痛苦,周如山完全不会选择让张缘一稍后做出什么决定,但是既然张缘一选择看了,那有些东西看过了听过了,再想逃离就是奢望了。
不过周如山倒是不相信张缘一是想要逃避那样的人。
两人缓缓而行,张缘一终于明白山下的那座草堂去了何处。
在莲池正中心,恰好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草堂,悬浮几丈高的天空之上,就像是一座空中小屋,在莲池的衬托之下显得古朴大气了许多。
原本狭小的小屋,推开门,里面仿佛被人开辟拓展了一番,空间竟然格外的大,恰恰好好里面放置一张普通的梨花木大桌,围着木桌满满当当坐着一群人。
分别是,棠鸿羽大剑仙,他如今的师傅高俫,上次带走苏酥的曹月,论剑大会之上带走宇文君的锦欣姑,还有几位张缘一不认识或者从未见过的人,分别是狂生崔泽,一脸衰容的崔家老祖,仗剑山上那位目盲老乞丐,一位长相极其美丽若青莲般纯粹的姑娘,一位头戴斗笠怀胸抱剑的男子,还有一位手持画卷的书生。
张缘一抬眼一望,扫视一番,几人纷纷望向张缘一,各色各样的表情,眼神纷纷向张缘一投来,张缘一在这么多前辈的注视下,微微一愣,又强装镇定地走进屋内。
在高俫的示意下,坐在了高俫的身旁。
锦欣姑瞥了张缘一一眼,语气怪异地开口道:“咱们家宇文君说上次被你救了,那就算是一码归一码,你俩互相再也不亏欠了。”
其余人一听,都感觉到其中的怪异,玩味地打量起张缘一。
只有张缘一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什么叫互相不亏欠?自己救了对方一命,怎么不知道报恩,还强行来了一个理由一命抵一命?这一对师徒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可理喻,蛮横无理,张缘一现在真的恨不得当场质问质问宇文君,自己什么时候亏欠过她什么?!
但是这些都是心里想想的,话到张缘一嘴边则是,笑着说道:“多谢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如此安排甚好!”
锦欣姑冷哼一声,就好像在说,算你小子识趣。
这里面张缘一却敬重的还是棠鸿羽,上次见到对方也才过去不久,如今再看对方的面容,明显要显得憔悴不少,估计是最近有不少烦心事操劳了吧。
对方也显得沉默不少,只是一个人坐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独自饮酒。
她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酒杯,算是向张缘一打招呼了。
周如山待张缘一进屋之后,将腐朽的木门轻轻一代,大门关闭。
他看着众人,中气十足地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会议开始吧。”
不同的两个地方,蓬莱岛,潮湖书院,议事与会议,竟然巧合一般撞在了一起,或许这就是天命。
书生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夺势
对于张缘一的反应,曹月显然不满意,笑呵呵道:“年纪不大,见识不多,读书太少,脸皮子倒是比天高,见风使舵的本事和你那师傅学了不少吧。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这句话时,她还狠狠刮了一眼张缘一身旁的高俫,目中嘲讽。
高俫拉下个脸,一脸严肃道:“曹月妹子莫不是说笑了,在这方面我哪有什么本事,师傅不如徒儿甚矣。”
张缘一蓦然瞪大眼睛,很快又恢复如初,端坐微笑,风度翩翩。
斗笠抱剑汉子目光赞赏,忍不住向张缘一偷偷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唇角微翘,干得漂亮!
张缘一对着曹月,恭敬有礼开口道:“不知小妹如今过得可还好?”
曹月一挑眉,明明已不复青春年华的她,此刻却依旧一颦一簇百媚生,高俫黯然神伤,有些后悔今日没有换一双好的鞋子来,没有好好打扮一番。
她语气冷淡,漫不经心道:“好得很。”
张缘一放下心来,又说道:“改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希望前辈成全。”
曹月不做回复显得有些冷漠,张缘一也毫不在意,反正苏酥那边自己过不了多久肯定会去见见。
“咳咳!”周如山轻轻咳嗽两声,坐在了主位之上,示意众人可以停止玩闹了,每个人都正襟敛容,严阵以待。
天下能够将这群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聚集在一起,而且能够让众人都由衷折服的人,恐怕也只有九官能够做得到了。
周如山手中凭空多出一卷册书,一边翻阅一边说道:“现在咱们先开一个小会议,安排一些战事的前段事务,到时候等其他的朋友来了,还会有一场更大的会议。”
张缘一心中骇然,先前在隧道之中看到的画面,正是一幅幅人族和海族的大战,战况之惨烈,说是尸横遍野毫不夸张,所有的冰层都被打碎,整个海面之上,全是尸体,人族的,妖族的数不胜数!
甚至连那万丈冰河都被打碎,大水冲刷而下,将整个北燕淹没殆尽,百姓流离失所,七星大陆凭空丧失两座大州。
他最早看到这副画卷之时,还曾以为这是上万年前那个时代的影像,如今看来这是周如山有意为之的图像,为得就是让张缘一明白这场战事的残酷。
周如山看了一眼张缘一,心声说道:“大战开始之后,这其中的惨烈程度绝对比你所看到的要惨烈数倍,你可要想好。”
张缘一毫不犹豫心声回道:“山长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啊。”
周如山不说话,紧接着大手轻轻一挥,整个草堂轰然消失不见,众人如同脚踏虚空,一位位坐在空中,而四周都是莲花环绕,清风常伴。
一朵朵莲花荷叶自行移动排列成行成纵,荷叶时而弯曲,莲花有开有合,一切都因地制宜,最后绘成一副巨大的图册画卷,正是北境边区的地图!
地图的之上,一朵盛开的金色莲花就相当于一座城池,北境恰好有七座城池,分别是面积最小的陇城,风景最胜丽城,把控一条入海济渎运河的江陵城,最富裕康足的脂城,背靠大陆北燕的永原城,以一座巨大的浮冰岛屿作为地基建造的高歙城和离无尽海域最近,军力安置最多的安宁城,不多不少恰好有七座城池。
金莲盛开,璀璨夺
目,与北境七城的气运相互衔接,七城的任何一点损失得荣都牵扯到金莲,都可以以大道显化出来。
七朵金莲虽然相距很远,但还是很明显可以看出大体上团聚在一片天地间,而在金莲的另一侧,有一条清晰的分水岭,将莲花池一分为二。
张缘一虽然不曾得以见过那道将无尽海域与七星大陆分割的万丈冰河,但也曾在无数人口中听说,在许许多多的书籍之上闻见,它的雄伟壮阔,它的高大伟岸。
不算上悬于天穹之上的蜃楼,这道由无数人付诸万千心血的万丈冰河,恐怕就是这世上最高之处,常人口中所说的山巅在这道万丈冰河面前也不过就是一块砖瓦罢了,而它就是就是一面墙。
虽然说七星大陆总体上是被无尽海域所包围的,但海域与陆地的面积大小,基本上还是成五五分,而在这面墙的背后则是聚集了整个天下几乎八成的海族,其余无尽海域共分剩下两成。
正因为如此,在北境会有一道万丈冰河,因为只要抵挡住了北境的海族,那么其余的海族根本不足为虑。
就好像玄陵西海只需要一位合道西海,自作困兽的齐泓当率领众多将领,就将西海的海族悉数隔绝在外,虽然艰难了一些,不过至少还是让对方成不了气候。
代价是齐泓当以死之志合道西海,此生再无逃脱西海的可能,算是真正意义上把自己囚禁在了西海之上。
但是在北境光靠一位合道人可完全不够,甚至合不合道都意义不大,因为此地聚集的海族实在太多,多到已经在一点点改变此地的天道轮转,其中的规则之混乱,秩序之支离破碎,就像是一块摔得粉碎的琉璃镜,渣滓掉落一地。
这道谁敢合?谁又能够合?都是痴心妄想!
这也正是海族的目的,若是仅仅谈及修士的数量,海族绝对占据第一,甚至可以说在数量之上是人族的两倍有余。
但是因为海族的环境特殊性,加上常年纷乱割据,大道秩序混乱不堪,导致无法在最初天地懵懂之时凝聚气运,也没有那样可以统一海族的大修士,整个就是一蛮夷之地,是比鬼蜮还要杀人见血的地方。
等到出现想要统一海族的大人物时,时机已经错过了,人族早已建立了以九官为首的管理组织和数十个王朝统领百姓,整个人族秩序虽然仍然还有分裂割据、各国混战,但总体上呈一片太平蓬勃发展的景象。
整座天下的气运,九成凝聚在了七星大陆,海族靠着仅剩下的一成,还要拼得你死我活,就更不用说什么完成那份成就了!
无法成就一位超越天地的真正强者,那海族的气运只会不断流逝,此消彼长之下,海族也许不仅仅没有十重天修士,甚至连九重天修士都将变成奢望。
数量上占据优势的海族,因为气运稀缺的原因,质量上远远不如人族,在上三重天的修士数量上,恐怕人族得是海族的数倍之多。
如果将海族分散开来,那么毫无疑问海族会被人族一点点蚕食殆尽,最终完全失去修行的可能性,沦为人族的牲畜。
所以要想最大可能性的保住海族,他们必须团结起来,哪怕团结不起来,也要聚拢起来,以数量来镇压一地的气运,使之再也不会流逝。
而且特意打乱此地的秩序天道,为得就是为日后的侵略做好准备,也就是不久的将来。
在莲池万丈冰河之后,是一朵朵漆黑的莲花,比之七朵金莲的寥落璀璨,
漆黑的莲花不仅仅数量众多,而且黯淡无光,就像是一幅幅虚假的画上墨莲一般,显得死气沉沉。
七朵金莲代表七座人族城池,数十朵墨莲当然就是海族的城池,至于为何一个金光大作,一个昏暗无关,无非就是金莲与人族城池的气运相连,墨莲则不是如此。
一旦金莲落入海族手中,亦或是墨莲被人族夺下,那各自的颜色都会变化,简单明了。
周如山眺望池中最靠近万里冰河的安宁城,指尖轻点,“根据我和数位老朋友的推衍,和海族之内隐藏的道友来信判断,海族最晚将在五年之后就发起战争,最早或许不出两个月。”
众人微微皱眉,没想到对方如今这么心急。
五年对于一位修士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山巅修士来说,不过是须臾之间一眨眼的事情,也就是说战争就在眼前了。
周如山继续说道:“但是来自大陆各地的援军道友至少还要五六年才能汇聚于此,这意味着如果海族提早发动战事,那么我们就会进入一个破釜沉舟的绝境,只能独自支撑直到等待援军的到来。”
正常的修士如果是御风而行,横跨整个七星大陆或许只需要数个月的时间,要是普普通通乘坐洲船那就是大半年甚至一整年的时间来此。
但是此次战事紧张,规模空前巨大,光是凭借山上修士那是断然解决不了问题的。
山上自诩高人一等那是自然,但也只是相对于个体而言,山下真正能够将山上修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原因在于山下纯粹靠人数堆积,是山上那些谱牒仙师的数百倍不止,再加上在国家的管理下,组织成军队,军队靠人数堆杀什么山上宗门之事,再简单不过。
而且军人死了还有百姓,军人的成本之低,不过是给饭吃,教习强身健体之术,服从军队安排,大战来了,大刀一挥,往前冲便是!
不像什么山上修士,讲究什么根脉,讲究什么门路,天赋等等,培养一位修士消耗的精力物资都是一个国家培养一位将领可以比及的,再加上宗门长老本就少,又没有一个可以一劳永逸,可以自己生钱的钱罐子,修士数量稀少那是肯定避免不了的。
所以真正的战事,特别是涉及国与国之间,还是要靠军队才能真正发挥最终决定的作用,更不用说这场关乎整个天下的战事了。
周如山指尖所点的那朵代表安宁城的金莲,池底莲花缓缓升起,平地拔高数丈,他目光坚毅,庄重说道:“我等的目的只有一个,死守住此城,至少五年!”
众人纷纷起立,肃然以对!
......
蓬莱岛
对比周如山的等人的严阵以待,这张圆桌之上的众人就要显得散漫得多了。
几人都清楚,要想和人族真正分出个你死我活那是绝对做不到的,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夺得北燕即可,也就是拿下七星大陆的其中两个大州,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海族死伤大半也必须做到。
打不过那就用尸体堆,海族是比不上人族修士境界修为,但在数量上,海族从来不曾畏惧过,他们相信只要以死堆人数,一点点推进战线,一点点改变天地气运秩序,总有一天可以占有整个北燕。
虽说北燕的气运比不上大唐来的鼎盛,但是两三成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占据了这两成气运,海族的未来才算是真正的看见了曙光。
书生气 第一百四十章:走一个!
对于潮湖书院需要等待援军到来,且短时间内还真无法等到这一明显的事实,海族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天尊偏偏迟迟不愿出手,底下的一群大将表面上不敢有什么异意,但私底下抱怨可一点都没少。
几个家伙还知道什么注意言语,知道有些话心里想想就好了,但那群境界不高,却一个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就全然不是如此了。
现在甚至在一些不法之徒的诱导之下,已经隐隐有形成一股舆论的感觉。
传来传去无非就是说,天尊不善兵法,做事畏畏缩缩,不够果断,迟早要错失良机。
这还算好的,毕竟只是在说天尊的不是,另一种更加严重的说法则是,天尊压根就没有想过要与人族大战,整合几乎整个海族,将海族搅得天翻地覆,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其实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称霸海族。
天尊对于辱骂自己的说法向来听之任之,夏虫不可语冰,很多东西他不说,并不是他不想说,只是因为没有必要,说了又有几人能够懂呢?
海族要和人族大战,在此阶段那势必是难以敌手,如果现在就开战,那无疑海族会以压倒性优势获胜,赢面之大,或许几年就可以将整个北燕收入囊中。
但是如此一来,海族势必会被人族的大军铲除干净,完全不留一兵一卒。
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海族的进攻太快,太猛了!
快到让人族感受不到痛觉,猛到只可能留给人族深深的仇恨,毫无畏惧!
他的目的是钝刀子剁肉,要让人族感受到海族的疯狂和决心,要让人族害怕,这样才有谈判的可能,才可能夺得一块真正属于海族的领地。
如果下手太快的话,人族感受不到痛苦,一心想着报仇,那就真的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人族向来重情重义,二不存一的事情,完全是有可能做到的。
所以大战对于他来说,要讲究一个时机,也讲究一个度。
一旦开战,那可不是什么小孩子玩过家家,不满意就重新开始。
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想要收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了。
至于对于后者扰乱军心的事情,在天尊的授意之下,顺藤摸瓜已经暗中铲除不少的叛徒。
白袍男子微微无奈,没有办法,他因故闭关上万年,对于海族的一切都无暇顾及,人族趁此机会不断渗透进入海族,在海族之内安插了不少的死士,还间接扶持了不少的海上霸主代替人族统治海域。
海族到如今还是一盘散沙,可以说有很大原因都是人族造成的,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海族性子使然。
只臣服于强者,从不听什么道理,不服管教。
不过既然如今他回来了,那人族的死士就要好好思索一番,自己有几条命可以活,海族的这副散漫姿态也该好好整改一番了。
就算这场大战亏损巨大,甚至生存更加艰难,他也要给这群只知道茹毛饮血的家伙,好好上一课,让这群家伙知道什么叫秩序规则,而这一切都会在他的军队编织,军令军规中体现,经过这场战事必定要让这群家伙刻骨铭心。
白袍男子看了一眼那位灰袍老者,后者向他点点头示意一下,他坚定地说道:“今日所议之事只有一件,你们各自挑一座城池,给各位两年的时间,除去以开战的形式,诸位各显神通消磨城池的底蕴,除了开战,无所不
用其极!”
心念至尊稍稍舔舐一下唇角,显得饶有兴趣,这个简单,他之所以被称为心念至尊可不就是玩弄人心有一套嘛,随随便便篡改几个小家伙的记忆,夫妻反目成仇,兄弟背叛,还是很简单的。
灰袍老者合拢枯瘦的手指,将棋子攥于手心之中,眼眸深邃道:“那就以一城做棋盘,以人心做棋子,稍稍下一把吧。”
袒胸露乳的酒肉和尚,笑呵呵道:“昔年佛法东渡,今日老衲就效仿一下,佛法西渡又如何呢?”
羊角辫女孩揪了揪自己小辫子,辫子摇晃灵巧可爱,眯眼儿月牙弯,摇头晃脑背诗一般,“好雨知时节。”
小书童马上回答道:“当春乃发生!”
白袍男子双手交替,负于身后,遥望远方,“天道不予,吾自取之!”
————
张缘一虽然一直参与这场议事,但是他全程从未开过一次口,倒不是他不愿意开口,主要还是因为这场会议所涉及的事情实在是太高太深,他完全掺和不上。
一堆张缘一不认识的人名,数不尽的地势战局布置,张缘一听得头昏脑涨。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召唤到这里来,境界?明明他才只有二重天。出谋划策?他既不了解这些地区的风土人情,也不了解各个地区战事的缓重紧急,就连最基本的兵书上的内容知识都听得一知半解。
张缘一原本以为自己看的书籍已经足够多了,但是如今经历了这么一场议会只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连基本的交流都困难,羞愧不已。
最让他难受的是,明明他已经很刻意隐藏自己的疑惑不解,尽量保持淡定,但是山长好像会读心术一般,每次在他不明白的地方都会刻意看他一眼,眼神中毫不掩饰笑意玩味,张缘一在他的眼神注视下,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不过张缘一也不是一个真正的木头,既然听不懂,那他就把这些人讲得东西全部记住,现在不明白那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回去之后自己慢慢琢磨一番。
议会进行到一半,周如山在前面指点江山一般,还在排兵布阵,张缘一的心湖之上突然有声音响起。
“小伙子,我看你年纪轻轻,骨骼清奇,一定是一个练武奇才,想不想学学剑术啊?”
张缘一原本还低着头,默默记下所有人的话,听到这声音,蓦然抬头!
然后就看到周如山带队的人群中,那位环臂抱剑的斗笠汉子,透过斗笠的破碎一角,笑着看着他。
要是说到剑术,张缘一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兴趣,师傅教的四招剑术,张缘一自认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了,虽然说贪多嚼不烂,但这显然不是在说他,现在的他剑术练来练去就那么几招,实在练得厌烦了,就去练拳法,翻来倒去就那么几套,显然已经不够他用了。
所以听到有人要教他剑术,张缘一还是很感兴趣的,不过他还不至于被喜悦冲昏头脑,毕竟两人非亲非故,这么突兀来一句,要不是山长带来的,张缘一真就要怀疑对方就是江湖骗子了,就连那套说辞都是一模一样的。
张缘一用心声警惕说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何故要教晚辈剑术?”
缚心微笑着说道:“那不是看你天赋不错嘛,我寻思着咱们剑道近些年少了太多天才,这剑道要是没了天才可不是太无趣了点,你虽然天赋不至于达到我想要的程度,但是我相信在我西瓜大侠的悉心关照之下,你注定可以成就一番丰功
伟业,七星大陆的剑道再次拔高数层楼,你要知道我......”
张缘一一开始还挺相信的,但是缚心越讲越离谱,味道越来越奇怪,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就是一位江湖骗子啊?
缚心还在苦口婆心地讲着,张缘一突然之间打断他的话,说道:“不,我拒绝!”
缚心一阵傻眼,要知道整个天下要他教剑术的人,都可以从北燕排到玄陵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会拒绝他!
哪怕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要逗逗这个小家伙,但是对方这么不把他看在眼里,反而把他搞得尴尬了。
缚心又不愿意放低姿态来求人,沉声道:“小子你学还是不学?我这剑术可是世间独有,堪称一绝!”
他有些拉不下脸,甚至有些恼火,以至于语气之中都有些许威胁的意味。
张缘一抹了把额头,更加下定决心绝对不能上了这艘贼船,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晚辈谢过前辈的好意,但是现如今确实是不需要学什么剑术。”
缚心涨红了脸,原本还是一心二用,一边听周如山谈论战事,一边和张缘一插科打诨的,被张缘一这么一气,险些失态。
他快速瞪了一眼张缘一,伸手握住怀中长剑的剑柄,锋芒毕露!
“咳咳!”
缚心握剑的手瞬间松开,眼神温柔,恢复如初。
原来是周如山开口道:“我说咱们的西瓜大侠,既然别人不愿意学你也就别强迫人家了,你那套‘瓜田月下’剑法,再怎么厉害,怎么深奥,也得看人心情啊。再说了,潮湖书院又不是就此没人了,需要你这么苦口婆心来教我们书院的弟子剑术吗?”
张缘一听了这话,如释重负。
缚心赶紧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腆着个老脸说道:“咱这也是爱才心切嘛,也是真心为书院着想啊。”
周如山摇摇头,气笑道:“老不正经,现在给我好好听着,别再搅和这些个意义不大的事情,给我分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吧!”
缚心诚挚地点点头,眼神却狠狠刮了张缘一一眼!
张缘一顿时心底一寒,整个人有些发怵,他严重怀疑这个号称西瓜大侠的家伙脑子是不是有坑,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
议会又进行了一个时辰,终于结束了。
周如山大手一挥,四周的一切终于恢复如初,众人再次回到草堂之内。
他开口道:“既然事务都已经分布得差不多了,那么大家都先回去吧。”
言罢,众人纷纷离去,离去的方式极其多样,有人化作一道虹光,有人化作一缕青烟,有人跺脚遁行,但是无一例外的都很快,非常快!
张缘一刚想跟着一起离去,结果就被周如山拎着肩膀,那个光亮光亮的大秃头,闪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周如山诡异地说道:“你跟我走一趟吧?”
张缘一眼皮子剧烈跳动,从来了这里,张缘一就感觉到十分的不对劲,插不上话不说,又被人强行拉着学这学那的,搞得他就像是一只小绵羊一般,任人宰割。
他不情愿道:“山长,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周如山皮笑肉不笑道:“你觉得自己有的选择吗?”
下一刻张缘一就被周如山拖着从此地凭空消失,毫无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