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且饮且乐
范宇的理由无懈可击,听着有些不对劲,但是想一想却又合理。
王德用只能点头,“安乐侯若说自己是墨家,或许还有些意思。但是你说自己是杂家,可是有些过了。杂家通百艺,安乐侯也通百艺吗。”
“这个,虽说是杂家通百艺,但王相公你信吗?龙生九子各个不同,人皆不同资质亦分高低。”范宇指了指自己,“比如说我,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王相公若是让我写字画画下棋弹琴,只怕我便抓瞎了。”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却是让王德用哭笑不得。
“也罢,不说这些闲事。”王德用摆了摆手道:“刚才不过是一时好奇,才想探听一下安乐侯的根底。我此次过来,实际上为的便是河西之事。”
范宇点头,这是应有之意,“王相公忧心国事,是我们这些后学末进的楷模啊。”
谁知道王德用听了范宇的话,却是连连摇头。
在王德用看来,范宇虽然年轻,但是所做出的功业,怕是已经少有人及。自己一生戎马,却是也没有过范宇在丰州的那等大胜。
可是对方却来吹捧自己,这让他这枢密使脸上有些发烧。
“安乐侯,你就莫要抬高老夫了。”王德用摆手道:“我虽为枢密使,但是枢密院却是手中并无兵权。有些事情,还是要通过三衙来做。如今河西瓜沙二州正是关键时刻,官家虽然采纳了你的建议,却无详细安排。老夫的来意,便是请安乐侯写个章程出来,向官家上书才是。”
范宇之前在崇政殿中,只是给官家赵祯指出个方向。大宋要与青塘加深合作,双方将黄头回纥收服,以打通西域通路。
如此,不但断绝了西夏大笔的商税收入,还使得河西二州与中原更容易往来,实是一举多得。不便可行,而且对于大宋来说就是百利而无害。
也正是因此,王德用才急着过来,请范宇写个章程出来。
只是范宇却不想这么做,自己在朝堂上什么人缘,自己太清楚了。不说政事堂的两位相公,都已经是对头。还有个韩琦为首的一批文官,也在盯着自己。
若是自己出头写这个章程,怕是递上去也不会有什么音讯。更过分些的话,因此被人弹劾也是正常。
范宇摇头道:“王相公,我是皇亲,本不该过分关注朝堂之事。而且政事堂的两位相公,对我也有些隔阂。这个章程由我来写,多半会因人而害事。不如由王相公来上这个章程,以王相公的德高望众,却是并不会引起他人的攻讦阻挠。”
王德用听了范宇的这番话,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想到这里,王德用不由好笑道:“安乐侯叱咤于辽夏之间,却是怕受到朝中诸公的钳制。是安乐侯胆子小了,还是朝中诸公亦厉害了。”
“不是我胆子小,也不是朝中诸公更加厉害。”范宇也是一笑道:“蔺相如让廉颇,为的是将相和。若是我与诸公争斗,岂不是于国无利。话再说回来,我已一生富贵不辍,与朝中诸公斗来斗去的,赢了与我何益?输了却是丧身误国,实在是不值。”
王德用听到范宇说将相和之时,面上便已是一片郑重之色,并没因为范宇年轻,而再次笑话他。
“安乐侯有些胸襟,实是我大宋之福。”王德用正色道:“如此,我来找安乐侯商议河西之事,还请你将这章程写下,由我署名上书便是。”
对于河西的瓜沙二州,范宇其实想的也并不复杂,那就是给张唐卿与杨文广这些文武官员放权。
只有使得河西的文武官员手中有了权力,才能因地制宜的将河西经营起来,才能让河西有自保之力。
至于朝廷所担心的,对于河西瓜沙二州的控制问题,也甚好解决。
河西二州虽然远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到达。况且所路过的青塘,与大宋交好,并不会有什么障碍。
如此,便可按中原的官吏一般,三年一轮换便是。
其实,范宇在这个详细的章程之中,也是留了后门的。
什么三年一轮换,那不过是以安朝廷之心。眼下西夏与辽国已经交战了将近半年之久,想必最多双方再打上一年,便都精疲力竭无力再战。
到了那时,西夏定然要回过头来,进攻在后面搞小动作的大宋。而且还要从富有的大宋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好补充自身的虚弱。
所以说,大宋与西夏之间,无论辽夏之间如何,只要西夏没被灭亡,便一定会对大宋出手,这一战是难以避免的。
好在范宇之前便已经在官家赵祯面前提起过,并且也为此做了准备。
他并非是鼓动大宋君臣侵略进攻,而是要官家未雨绸缪,强调的是防御。
只不过,这个防御也代表着一种态度,自然便会将敌人的警觉性给触动了。
而对大宋怀有敌意的,便是西夏的李元昊。原本李元昊的称帝计划,被范宇一句话便给打乱。再加上父祖之仇,李元昊对于大宋自然是时刻想的如何教训一番。
若是发觉大宋在宋夏边境不住的提升防御,李元昊又岂能无动于衷。
现如今,大宋的防御都已经绕到了西夏后方的河西去了,西夏君臣只怕都已经炸了锅。
这一步步的,在范宇因势利导下,便让大宋硬是用防御,逼得西夏不得不对大宋动武。
大宋君臣就是一群猪的话,也不可能放弃已经到手的河西之地,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向西夏这个还在称臣的藩国低头。
范宇积极为官家出谋划策,也都是尽力防守,可是这里面所夹带的私货,实在是不能宣之于口。
他只期望,大宋在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能将西夏一举击败,并将其覆亡。
但是灭掉西夏并不是最主要的,范宇是想着借此一战,使得大宋君臣上下都有进取之心。
不多时,范宇便将枢密使王德用所要的章程写好,“王相公请看,这便是我的章程了。若是王相公有什么想要修改的,便可回去再行修改便是。反正这上疏并非我的本意,皆由王相公做主便是。”
王德用看完了范宇所写的章程,便收到袖中,惋惜道:“安乐侯,你若不是皇亲多好。”
范宇哈哈一笑,“我若不是皇亲,怕是早被人坑了。王相公,正事谈完且饮且乐。”
第495章 心中痒痒
两人看似说了很多,但是前后不过是一个时辰。
此时的烤全羊刚刚好,正是皮脆肉嫩之时。
范宇给这全羊身上刷的酱汁,都是他自己调配的。此时在炭火上烤了许久,整只烤羊已经成了一种极漂亮的枣红色。
王德用早就闻到了烤全羊的扑鼻香气,只是之前正在谈些紧要之事,也没来得及多加注意。
此时正事谈完,便觉得自己腹饥饿的很。想一想,从宫中出来,便与安乐侯在这庄园之中说了一个时辰话。距上顿饭,可是已经时间不短。
“安乐侯这饮食,也完全是不拘一格。我看安乐侯这烤羊,颇有西域之风。只是不知道这烤羊的味道如何,是不是与西域烤羊相同。”王德用摸了摸肚子道。
范宇哈哈一笑,指着这烤全羊道:“我这烤全羊与西域的烤全羊当有所不同,之前羊身上刷的酱汁,全是我自己调配。虽然与西域的烤全羊有所不同,但是味道应该更好一些。”
谈起吃来,王德用也是行家。身为大宋的枢密使,可谓见多识广。
“这汴梁城几家正店的蒸羊、烤羊,哪一家我没去吃过。”王德用却是不信,看着范宇道:“我不信你这杂家传人,就连庖厨之道也能精通。”
这话既是质疑范宇的杂家身份,又是怀疑范宇的手艺,只不过是带着半开玩笑的成分罢了。
范宇摇了摇头,“西域烤羊,的调料要复杂的多,只是香料便用了至少七八种。我这调料却是相对简单一些,不过是鸡蛋、回纥葱、蜂蜜、小茴香,再加一个安息茴香和油盐罢了。将这回纥葱和香料都捣碎成浆,这几样东西调到一起,便是我所用的酱汁了。”
这里面,回纥葱就是后世的洋葱,而安息茴香,也就是后世的孜然。
听范宇说的轻瞄淡写,可王德用却是睁着两眼有些发懵。
“安乐侯你且等等,你所说的回纥葱,还有安息茴香,这都是何物,为何老夫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王德用吃过的东西不少,但是对于饮食方面知道的却是不多。
范宇却是笑道:“王相公不知道这两样东西,难道还要质疑我的杂学吗?这回纥葱,顾名思义,便是回纥的葱。这东西因为其圆如球,也叫圆葱。圆葱最早,乃是汉时张骞通西域之时,便已经带回之物。只不过我中原本已有大葱,所以这圆葱便没多少人识得。至于安息茴香,从其名字也可看出,便是产于安息的一种香料。只不过因为形状与茴香近似,却被称之为安息茴香。实则两物的味道大不相同,各有特点却又相辅相成。”
对于饮食这一块,范宇觉得自己的知识量比自己给百工技校写的那些教材还要高深。
这位王相公居然在这方面质疑自己,简直是对吃货的严重挑衅和羞辱。所以,范宇觉得要予以强有力的回击才是。
王德用看着那只烤的颜色发红的烤全羊,感觉自己的脸色,似乎也与这烤羊一般。
“安乐侯真是厉害,居然知道这许多的事情。”王德用却是极好的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举起酒盏道:“只看这只烤羊的色泽,便令人食指大动。到底好不好,光凭安乐侯一面之辞实在是无分好坏。既然是吃食,还是要尝过才能知道啊。”
对此范宇早有准备,哈哈一笑,便取了割肉的短刀,将一条羊前腿给划了下来。
这条羊前腿被放入盘中,推到了王德用的面前。
“王相公且试一试,看看味道如何。”范宇是很有自信的。
其实只闻着这烤全羊散发出来的味道,王德用便已经知道,这烤羊必定美味之极。
只不过是因为饿了,他才用出激将法,只求早点将这羊肉送入自己口中罢了。从这一点看,王德用不愧是大宋的枢密院枢官使,兵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用的十分熟练。
放下酒盏,王德用伸手拿起了这支羊腿。
羊的前腿并没有多少肉,但是胜在肉质紧实,颇有嚼头。
王德用看着手中肉色红亮的羊腿,安息茴香特有的味道,一个劲的往鼻孔里钻。
“如此,老夫便不与安乐侯客气了。”王德用嘿嘿一笑,便一口从羊腿上撕下一块肉来。
只是王德用却没想到,这羊前腿的肉竟然极嫩,害他差点因为用力过猛咬了自己的舌头。
若是一位当朝的相公,因为吃烤肉,而将自己的舌头给咬到,那传出去的话,想必他王德用的晚节不保。
不过,这烤羊的肉是真的极嫩。而且是外皮略显焦香酥脆,里面则嫩滑多汁,肉质并不发柴。
且不说这味道,只说这烤全羊的口感,便不输入任何一家汴梁以烤羊出名的正店。
在汴梁城中,只有上规模的大酒楼,才能称得上正店。王德用这么比喻,便是对范宇极高的评价了。
将手中的羊腿,两三口便吃完,王德用放下骨头,对着范宇挑了挑大拇指。
“这烤肉真是香酥甘甜,回味无穷。”王德用不吝赞美之词道:“如此美味,却也是从所未见。若是将安乐侯这烤羊的手艺与汴梁城中的正店相比的话,我只能说丝毫不差。”
范宇给王德用的酒盏中倒满了啤酒道:“这羊肉若是配上我这啤酒,那才是绝配。这酒清爽适口,最妙的是饮的多了,便会从腹中吐出一口长长的嗝气。值此炎炎夏日,这一下子便等于吐出一许多热气,很是舒服。当然,若是这啤酒用冰镇了,痛饮之下,更是消夏的圣品了。”
喝了范宇的啤酒打嗝,王德用是知道的,确实可以消除体内郁结的热气。
王德用原本已经将酒盏取到手中,准备一饮而尽之时,又听范宇说这啤酒冰镇了更加美妙,便立时停下动作。
“安乐侯,莫不是老夫不配喝那冰镇啤酒吗?为何我的所饮的啤酒,却是未曾用冰镇过。”王德用这是在责怪范宇招待不周了。
范宇摆手笑道:“王相公是贵客,当然不可喝冰镇的啤酒。冰镇啤酒虽好,可是也要分人。若是肠胃虚弱一些,怕是便会腹痛。严重一些,更是要腹泄的。王相公可是当朝的枢密使,如果因为贪杯而闹了病,那便不好了。”
越听范宇这样说,王德用便越是心中痒痒。
第496章 看得清楚
大的朝堂问题说过了,王德用却也不想放过这尝试冰镇啤酒的小问题。
“安乐侯莫要小看老夫。”王德用哼哼了两声道:“想当年我在西北爬冰卧雪,也未曾落下什么病。难道区区几盏冰镇的啤酒,便想让老夫退让吗?且让人去取冰来,老夫试过再说。”
范宇看到这位枢密使在闹小孩脾气,只是笑着吩咐了孙有才,去冰窖取些冰来。
在自己的享受上,范宇却是从来没有落后于人。自从做了这安乐侯,就没让自己受过吃喝上的委屈。
早在修整这座庄园之前,范宇便已经准备好了冰窖,存放了许多冰块。
时间不长,孙有才便抱着一个陶盆回来。陶盆里面放着棉垫,内里还有一个瓷罐才是盛放冰块的容器。
王德用看着孙有才给自己的酒盏中加了一块冰,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范宇笑道:“王相公可微微晃动这酒盏,使冰块中的凉意散入酒中,而后再饮用便是。”
说完,他也给自己的酒盏中加了冰块。
王德用如范宇所说,端起酒盏晃了两下,便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口这冰镇啤酒。
在这大热天里,王德用只觉得一股冰凉清爽之意瞬间入喉,轻轻打了个酒嗝,通体舒泰到了极点。
在范宇看来,这位大宋的枢密使,朝堂有数的大佬却是须眉皆张面上表情丰富的很。
“真是舒服啊。”王德用却是看向范宇道:“安乐侯的享受之道,这天下却是无双。老夫亦曾饮过冰镇的葡萄美酒,却是并无这等清爽舒适之意。两相比较,却是这啤酒更适合冰镇饮用。只可惜,这等享受只能在安乐侯这里才有,却是一大憾事。等你送给老夫的酒都饮完了,还要向安乐侯伸手啊。”
忽然王德用嗯了一声,又接着道:“莫如安乐侯开一家正店,专门出售这等啤酒。若是老夫有闲,也可前去痛饮一番。如此一来,也少了对安乐侯的叨扰,岂不是两全其美。”
范宇却没有想到,这位枢密使却是劝自己开店。仔细一想,却也未必不可。自己这位安乐侯,终于要向餐饮业进军了吗。
“王相公的提议不错,待过上一些时日,我便在汴梁城中开一间正店便是。到时,再请王相公光临,亦是件快事。”范宇点头道。
两人说说笑笑喝酒吃肉好不快活,却是一时之间都忘了彼此的年纪。
一只二十余斤的烤全羊,范宇只不过吃了一条后腿,其余的却都被王德用这位老将给吃了个干净。
眼看着这天色要擦黑,王德用才乘着自己的马车回了汴梁城中。
次日,王德用第一件事,便是进宫向官家逞上河西诸事章程。
这份章程一出,便引起朝中诸位相公的议论。
河西之事虽然朝廷已经开始了动作,但是因为要保密,只有不多的数名重臣才有资格知情。
所以王德用的这份章程,也只有几位相公有资格看到。
在政事堂中,吕夷简与蔡齐两人看过王德用的章程之后,都面面相觑。
“吕相公,依你所见,这位王相公上了这样一份章程,他究竟是何意。”蔡齐有些疑惑的问道。
王德用是枢密使,按理说他是一位武臣,对于这等如何经营河西的策略,并不用如此上心,只要管好兵将的调配便可。但是如今这位王相公却很是专注河西,并积极出谋划策,便显得很不寻常了。
吕夷简听到蔡齐在问自己,沉吟了片刻,才道:“或许是这位王相公,对于西夏耿耿于怀,才会如此关心河西之事。据我所知,这位王相公少年之时,便与其父鲁国公与西夏的李继迁鏖战。想来,这覆灭西夏,是其父的宿愿也说不定。”
蔡齐这才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倒也合理。只是我却从所未知,王相公竟如此缜密的心思。看这章程方方面面,皆有所涉及,却又有张有弛,并没有将河西文武给限制死。只就用人任事上来说,竟是十分的贴合。”
“他一介武夫,能坐到今天的枢密使之位,便不可小觑。”吕夷简瞥了蔡齐一眼道:“蔡相公还是莫要小瞧了天下人,这大宋天下,俊才无数,莫要说王相公,你看那安乐侯不过是出于乡野的顽童,竟也屡次建功。就是老夫我,也对那安乐侯无可奈何。”
提起范宇来,蔡齐便恨的牙痒痒。几次三番的在范宇手中丢了面子,弄得他这个参知政事都快成了笑话。有些下属的官吏,看到他的时候,面上偶尔亦会流露出嘲讽之意。
当然,蔡齐是被范宇给刺激的有点疑神疑鬼,才会这样想。但是他在范宇手中吃亏的事情,却是已经传开。
对于这等耻辱,蔡齐是念念不忘。可是他自己却也并不反省,到底是谁先向对方挑衅的。
数次都是他这位蔡相公针对范宇,范宇才不得不反唇相讥。否则的话,范宇也完全没什么必要去理会于他。
被吕夷简将话题岔开,蔡齐却一时忘了王德用所上的章程。
而吕夷简看着这份章程,却是叹了口气。他看来,这份章程肯定不是出自王德用之手。这背后,定然另外有人指点。
虽然他这位同平章事,对于武官也看不起,可是他也以国事为重。河西之事关系到大宋未来,与他自己有没有私心并不冲突。
吕夷简甚至都已经猜到了范宇的身上,心中已经认为这东西就是出自范宇之手。
这其实也并不难猜,眼下朝中最了解河西诸文武的,或许便要算这位安安乐侯了。
当初将张唐卿等人一律送去河西的事,本就是出自于吕夷简的谋划。如今吕夷简想来,这似乎却正中了安乐侯的下怀。
若是河西将来成事,而西夏亦为大宋所覆灭,那河西的文武官员们便都是有大功在身之人。
真到了那一天,安乐侯所结交的这些人,便都是其极大的助力。
即使已经想到了这些,但是吕夷简也有些踌躇。毕竟这是国事不是儿戏,公私之间还是要有个底限的。
只是这个章程如果自己反对,怕是那安乐侯亦无所谓。最后的结果,便是自己妄做小人。
其中隐藏的一些关联,吕夷简看得清楚。
第497章 相关国运
看得清楚不代表吕夷简就可以破坏掉,那也对大宋不好。
相对于蔡齐,吕夷简觉得自己还是有底限道德的。
而安乐侯范宇,在他的眼中则是有着一种未知的担心。
从眼下来看,范宇是将大宋推向强国的姿态。
一旦完成西夏覆灭这件大事,大宋便打通了河西走廊。并且因此会使得大宋的自信心爆篷,军心士气民心傲气,全部都推高到一种不低于当年盛唐的水平。
吕夷简思绪漫延开来,到那时,怕是真会出现王维的诗‘出塞作’场景。
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山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
这首诗本是吕夷简联想到的,但是他发现这诗中所说的居延、辽两处所指的地点,竟是在如今的西夏和辽国。
难道安乐侯还要推动大宋将辽国也给覆灭了吗?吕夷简微微皱眉。
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简直不可想象。这样大的事情,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希望。
别说辽国,就是覆灭现在更弱的西夏,也只是有些希望而已。
或许,安乐侯不过是少年意气,他那里懂得这世上的事情总会横生枝节。且让他去折腾,我大宋文采风流,他想让武人冒头,便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还要灭夏平辽,最后只怕是个笑话。
“吕相公,你在想些什么。”蔡齐疑惑的看着吕夷简问道。
适才叫了吕夷简两声,却是这位大宋的宰相正在出神,并没回应。直到叫第三声,吕夷简才回过神来。
“啊?我在想这份章程是否可行。”吕夷简听到蔡齐叫自己,便点头道:“虽然是个章程,却是并未细致入微。显然给那些河西的文武官员们留了,大致并不错。至少在老王这里,并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蔡齐却是有不同意见,“吕相公,这章程之中并没有说明如何羁縻河西的文武,若是他们这些人有自立之心,岂不是闹了大笑话,使我大宋丢尽了颜面。”
吕夷简摇头道:“蔡相公却是有些过虑了,章程之中不是说了,三年一轮换吗。而且不要忘记了,那位小曹国舅可是新军之中的指挥使。而且一旦河西的商路打通,只要朝廷愿意,便可随时加派官吏去河西。”
“可是那青墉的唃厮罗,怕是对我大宋也有不小的戒心吧。若是唃厮罗将道路掐断,河西便又成了自守之地。”蔡齐还是有些担心,“这个风险,还是有的。”
“那唃厮罗如今不过是刚刚在青塘立足,根基尚未稳下来。更有世仇西夏在侧,对青墉虎神眈眈。我大宋一向温和,只要臣服便无刁难。以唃厮罗之精明,当知如何选择。”吕夷简却并不怎么担心。
蔡齐这才点点头道:“如此却也是实情,但是西夏若是被我大宋覆灭,朝中武将们,怕是又会势力大振。怕是自五代以来的乱象,会在我大宋重演。这等事才是大问题,吕相公不得不察。警惕之心,多少要有一些才是。”
看来这位蔡相公也不傻,也看到灭夏之后会出现的可能。
“灭夏之事说来容易,但是我大宋真的与西夏交战,灭夏岂是轻易便可成功的?”吕夷简笑着看向蔡齐道:“蔡相公细想一下,西夏与辽国如今对峙已有数月之久。虽被辽国攻入夏境,但是辽国所据之地皆为不毛。你觉得,我大宋与辽国相较,谁强谁弱一些,灭夏又有几分把握?”
听了吕夷简的话,蔡齐却是哈哈一笑,摇头道:“确是有些不切实际了,便让那些武人高兴一阵子便是。等他们在西夏人的手中吃了亏,便会明白为何东华门唱名方是真英雄。对这章程,既然吕相公没意见,那我也没有意见。”
吕夷简余眼看着案上的那个章程,“谋划河西的章程,且由他去吧。成与不成,与你我皆无关系。若是你我有何意见,将来若事有不协,岂非是你我也有责任?王德用身为枢密使,也算是当朝的相公,他既然主动为朝廷出谋划策,想必是能担得起这个责任的。”
蔡齐恍然,吕夷简的意思是说,灭夏之事的希望不大。最后出了乱子,便须有人承担责任。此事尽量不要参与意见,否则将来便要吃瓜落。
对吕夷简拱了拱手,蔡齐便回了自己的书案,将这件事扔在了一旁不再过问。
吕夷简则吩咐一名书吏,将这章程放到了旁准备存档。
而在宫中,官家赵祯得到的消息,便是政事常的两位相公并无意见。至于三司使程琳,则一样也无意见。
很快,赵祯给唃厮罗的书信便派人送了出去,而政事堂与枢密院给河西的公文,也用最快速度送往河西二州之地。
数日之后,范宇自己在造作院的值房之中看着许当拿来的报告,却是一眼便看到了尤二郎三字。
细看之下才知道,这尤二郎居然真的根据焰火弄出来新火器。
范宇微微一笑,这尤二郎便是大宋的火器专家。且不论他搞出来的新火器威力如何,就凭借这股劲头,便值得范宇托付他更多的东西。
另有一件事,便是百工技院与司天监联手研究的水运仪像台,已经有了眉目。
这水运仪象台,在范宇的心中一直是件大事。他之所以如此重视这水运仪象台,是因为在有记载的历史上,水运仪象台也是中国古代机械的颠峰之作。
自宋之后,便再也没有听说中国出现过自制的复杂机械。
现在这水运仪象台的出现,范宇则是希望就此使得机械制造,在大宋盛行开来。
如此一来,便可使得大宋尽快的提高生产力,以催生更加发达的商品经济。以大宋如今比较开明的商业风气,是封建社会中最容易产生工业革命的时代。
一旦量变产生质变,范宇可以保证,大宋将不会再如历史上那般受尽金国的屈辱,将来更不会被蒙元所灭亡。
范宇想到这里,便在水运仪象台的下方批示道:相关国运,事不宜迟。
第498章 可称之为钟表
水运仪象台,相对于后世的机械来说,谈不上多复杂。
但是这东西在现在这个时代,那就是妥妥的高科技仪器。
百工技院组织了不少能工巧匠,与司天监的官员一同,花费了无数钱财与数月的时间,才设计完成。
如今这个汇报,便是许当递给范宇的,表示这水运仪象台已经制成了小样,可以正式动工了。
范宇让人将许当找了过来,指着水运仪象台的公文道:“这水运仪象台的小样在哪里,我要看一看。”
许当看到公文上面,范宇已经批示,便笑道:“这东西就在百工技院,现在侯爷便可一看究竟。”
“不错,距离倒也甚近。许兄,我们这便过去吧。”范宇挥了挥手道。
“侯爷请。”许当伸手一请道。
他们两人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了造作院的一条河旁边。
因为造作院是用水大户,这条河便是流经汴梁的蔡河,从造作院中穿过。
在蔡河边上,被人另外挖出一条两尺多宽的水沟引入活水。
在这水沟的上方,便建起了一个小木屋一样的东西。
范宇看到,在这小木屋的最上方,是一倒缩小了许多倍的浑仪。浑仪又叫浑天仪,是模仿地球自身的一件仪器。
千万不要以为中国古代就只认为这世界是什么天圆地方,那根本就不是古代专业的天文人才说的。
中国在唐代僧一行便测量了地球的子午线,而更早在汉代发明了浑天仪的张衡,便说过“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
所以说,中国对于世界本身的认识,其实并不是儒家所说的那一套东西。只不过是科举是出仕的主流途径,因此儒家学说遮掩许多闪动思想之光的理论学说。
“这便是水运仪象台?”范宇看着这小木屋,还有上方的浑仪,有些莫名其妙的道。
许当指着如同木屋一样的水运仪象台道:“侯爷只看外面,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这上面有个门,打开之后,才能看到里面的样子。”
范宇围着这水运仪象台转了一圈,这才在一侧看到了木门的把手,他便伸手去拉。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的这把手,便突然听到有人暴喝一声:“住手!”
这人的嗓门之大,将范宇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过去,便看到一位三十余岁的官员,正大步的赶过来。
这人虽然才只三十余岁,但是身上已经是绯色的官袍。
对方大步来到范宇和许当面前,愤然的挡在水运仪象台的小样之前。
“你是何人,莫要乱动这等精密之器。此物乃是上知天文之器械,岂是小儿的玩物。”这人沉着脸,对范宇呵斥道。
范宇被对方给训的懵了,一时不知是先问对方的身份,还是要先与对方吵一架。
许当急忙上前,对着这人拱手道:“杨监事,你误会了,这位并非闲人,而是当朝安乐侯,也是造作院的知事通判。这水运仪象台,也是侯爷亲自过问并筹集的费用,方才有了现今的样子。”
这位杨监事听到许当的介绍,看着范宇的目光有些愣神。
忽的恍然道:“原来是安乐侯,这、这……是在下鲁莽了,在下亦是无心,只是太过在意这水运仪象台,却是、却是十分失礼。”
说着,这位杨监事便对着范宇躬身一礼,显是真的在很有诚意的道歉。
范宇笑着摆手道:“杨监事,不知者不怪。何况你是专注于保护这水运仪象台,我有何资格怪你啊。”
“惭愧,在下杨惟德,被官家任命为判司天监事。早先司天监的浑仪,便已经陈旧破烂不堪使用,此次多亏有侯爷仗义直言,要修这水运仪象台。谁想我却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怪了侯爷。”杨惟德连连自责道。
“杨监事如此年轻,便已经是五品官,乃是有真本事的。”范宇笑道:“我不过是出人出钱,杨监事出的却是有钱难买的学识,亦非常人,岂能以常理度之。”
听到范宇说的有趣,杨惟德不由哈哈大笑,对范宇拱手道:“侯爷不怪我,我便十分感激了。再如此亏我,岂不是使我羞愧。侯爷可不只出钱出人,那百工技院之中的能工巧匠,果然是有藏龙卧虎之辈。若非百工技院中的工匠们出了大力,这水运仪象台怕是造不出来。”
范宇摇了摇头,“杨监事,我今日听说水运仪象台已然成功,便过来一观究竟。若是可以的话,还请杨监事为我言说解惑可好。”
“别人想要一观当然不行,但是侯爷要观自是不成问题。”杨惟德错开身,将那木屋上的门把手拉开,“侯爷请看,这便是水运仪象台的内部了。”
随着杨惟德拉开水运仪象台的门,范宇只看到里面分了上下数层。甚至还有小小的楼梯、楼板,在其间穿插相连。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里面的一套木制齿轮组,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齿轮,范宇便有些眼晕。
没想到古代的水运仪象台,居然也如此的复杂。虽然他知道这东西如果分成几个部分,便可清晰的知悉其功用,但是范宇自己前世就不是学的理科,只觉得头大了一倍。
杨惟德却是兴致漾然,指着一个个的部件,给范宇解说。
“侯爷请看,这里有水流过,便会带动齿轮转动,最终使得上面的浑象旋转。当然,这第一层为正衙钟鼓楼,这个木人每到正时、时半,皆可击鼓撞钟。第二层……”杨惟德近来最得意的事情,但是参与了这水运仪象台的设计制造,随口道来如数家珍。
范宇对于这水运仪象台的热情只不过三分钟,听杨惟德讲了一会儿之后,便如同听体育老师讲数学一般,显得索然无味。
“侯爷请看,这乃是擒纵机关,可使得报时精准……”杨惟德眉飞色舞道。
范宇却是听到了这擒纵二字,这个他倒是颇有印象。因为这个东西便是钟表的雏形,却是大有用处的。
“杨监事且停一下。”范宇看着这水运仪象台上的擒纵机关道:“这擒纵机关,可否制成铁的。”
“侯爷莫要说笑,这水运仪象台常年建于河道之上,若是铁制则沉重无比,且极易锈蚀,反而不美了。”杨惟德摇头笑道。
范宇用手比划了一尺高下,转向许当道:“只要尺许大小,以机簧带动亦可报时,可称之为钟表。”
第499章 吃不了亏的
原来范宇这话却是对许当所说,言下之意也只有许当能听懂,这是又要给造作院安排事情了。
杨惟德却是看了看范宇和许当两人,不由插言道:“侯爷,这擒纵机关如何能做的如此之小,这不是开玩笑吗。而且铁制的话,哪里有这等厉害的铁匠,可以在这么小的东西里面,做出如此复杂之物。”
虽然杨惟德知道些机械的原理,可是对于材料加工却是并无多少认识。在他的想法中,便是铜铁木料之类。但是对于改变其物性,就不怎么了解了。
许当也是苦笑,这位侯爷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就象是杨惟德后说,要在这尺许大的盒子里面,制造一部报时的‘钟表’,在大宋却是有些科幻。
“侯爷所言之物,倒是有可能造出来。只是这东西,怕是造不了这么小。”许当有些为难道。
范宇哈哈一笑,“你想的过于复杂了,钟表并不是仪象台,只是用来计时罢了。因此许多不必要的部分,便可不用理会。只将用得到的齿轮组合在一起,能够用来计时便可。有了此物,度过这一天十二个时辰,便也更加精准一些。”
道理大家都明白,有了这计时的钟表,自然这一天下来便可比平时看天色要准得多。
“侯爷既然说行,那自然便是行的。”许当如今倒是不抬杠,他信范宇的话,“只是如何来做,到时还请侯爷给指点一番才是。”
范宇看了许当一眼,这家伙现在倒是真听话。
“此物并不着急,让百工技院慢慢的做就是。我所揣测的这钟表不过是个方向,或许百工技院有人的想法更好也说不定。”范宇笑了笑,“工匠若是读了书学了那些教材,便远不是普通的匠人可比。只怕都不用你我操持,只须说上一声,他们便将东西做出来了。”
许当亲自编过一部分教材,自然知道那都是些高深的知识,因此深以为然。
“如此,我去试试。”许当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
杨惟德却是听着两人说话,也不知该不该插话。
范宇看向杨惟德,拱手道:“适才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倒是打断了杨监事的讲解,还请恕罪。请杨监事莫要因此而不肯为我讲解才是。”
对于范宇如此的客气,杨惟德还能说什么。
“侯爷乃是建造水运仪象台的主张之人,些许小事不必在意。”杨惟德也急忙摆手道:“这仪象台已经讲解的差不多,但是关键便是这水运二字。若是将这仪象台放于平地,它是无论如何也转动不起来的。所以,才要将之置于河边,用水力来推动。侯爷请看,这座仪象台的小样,现在并没有转动。但是只要拔开这个销子,它便会转动了。”
范宇顺着杨惟德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最下方那木质齿轮上有个卡住了的木头销子。
只见杨惟德上前伸手一拔,便将那销子拔开。
下面水沟中的流水推动了水车轮,这座水运仪象台便开始运转起来。
范宇看到水流带动齿轮转动,最后传导至浑象与浑仪上,使上面的刻度缓缓变化。
“非常好,这水运仪象台,看来是真的成了。”范宇赞叹道。
杨惟德的表情,则有些痴迷,他盯着这水运仪象台道:“此物甚为复杂,堪称前无古人。我能参与建造这水运仪象台之事,便可此生无憾了。”
他这是发自内心的,对水运仪象台关注爱护。
之前范宇刚到来之时,便被对方喝斥,竟是让人觉得非常理解。
看过水运仪象台后,范宇又与杨惟德攀谈了几句,摸清了对方的根底。
这位杨监事年纪轻轻便做了司天监的监事,并非是他有后台,而是因为他自幼便精通天文。
在大宋通晓天文的人才极少,许多司天监官员的天文学知识,都是家传而来。
自古留传下来的天文书籍,若是无人指点,能看懂的都没几个。因此,天文学成了家传之学,却也并不奇怪。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惟德才会三十多岁便成了判知监院事这样的五品官。
能与此人相识,范宇也觉欣喜。
司天监可不只是观察天象,还有为朝廷占卜吉凶之责。将来只要在紧要之时,让这位杨监事开口,便足可转变朝堂风向。
如今这位杨监事,看范宇的目光便如看着恩人,那种无言的感激却是流露于表面。
在范宇的刻意结交之下,杨惟德只觉这位安乐侯平易近人,交谈之下更是谈吐有趣使人如沐春风。
往往这样的人,都是积年老吏才有可能,偏偏这位安乐侯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却是让杨惟德暗暗称奇。
“杨监事,你比我对这水运仪象台更加了解,莫如向官家上疏,请旨选地开始正式修建这水运仪象台如何。”范宇自己是不想出头的,他不想出这个风头。
杨惟德却推辞道:“侯爷言重,若论起官职,我与侯爷是平级。但是别忘了,您还是朝廷的安乐侯,也是太后义子。这等事,哪里轮得到我来上疏。”
“这水运仪象台,本就是为了司天监后修建。而且修建仪象台的主事,朝廷的工部怕是根本弄不明白。所以主持修建水运仪的主事,也定然是杨监事。杨监事有个准备好便是,我还有些事并没做完,这就告辞吧。”
杨惟德目瞪口呆,安乐侯出人出钱,居然便要这样平静的离开。
许当也对杨惟德抱了抱拳,便追着范宇一同离开。
一回到范宇的值房,许当便对范宇道:“侯爷所说的钟表,可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看来许当是将此事记在心里了,这让范宇满意。
“此物交给百工技院,慢慢来就是,不用太急。成固欣然败亦可喜,总是吃不了亏的。”范宇笑道。
第500章 真是稀客
对于钟表这东西,范宇前世的小时候就拆过。
他记得自己将家里的闹钟给拆了之后,便换来了一顿父母的混合双打。
主要是拆了倒没啥大事,有问题的是装不到一起去了。否则的话,定然会被父母所赞赏,又怎么可能受到精神和**上的双重打击。
现在想起来,范宇还有些唏嘘。
只是许当却不死心,他觉得侯爷一定知道这所谓的钟表是如何制作的,只不过是懒得插手管。
“侯爷,这东西交给百工技院倒是可以。”许当看着范宇道:“只是百工技院的那些匠师们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只是带学生,便已经占了许多时间。莫如侯爷给他们一些提示,也好节省些耗费与时间才是。”
范宇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这个倒是可以,只不过如今我也并不专精于此。只是有些想法可以用在这钟表之上,现在拿出来,供百工技院的工匠们去琢磨吧。”
许当心道果然如此,这位侯爷真是深如渊海,让人看不清根底。
不过,范宇的将研究钟表之事交给百工技院的意图,许当也看得明白。主要便是想通过此事,使得百工技院对于机械方面多增加一些注意力。
许当猜的一点没错,范宇自己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现在大宋的造作院中,已经开始普遍的利用水力。若是再使机械制造这方面有所发展,便会使得大宋的生产力获得很大的提高。
中国自古便提倡勤劳的美德,但是绝大多数人的勤劳,却是消耗傻力气。
比如一个打铁,自铁器发展起来之后的数百年,铁匠都是抡锤打铁。直到范宇来到大宋,才使得水力打铁成为大规模应用的现实。
如今的造作院,便是在用水车带动机关打铁,也使得造作院的效率和军器质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这便是傻干与巧干的区别,范宇的目的,其实便是使得百工技院的老师与学生们,都将自己的观念转变过来。
至少他们要知道,利用机器可以提升效率。
孔子虽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说法,但并没有被发扬光大,反倒是引申意义大于本意了。
许当并不知道范宇脑子里面想了这许多,他听到范宇应下,便面露喜色。
“侯爷见地自然是没得说,下官早有见识。”许当适时送上一记马屁。
范宇取了纸笔,在纸上先画了一个齿轮组,接着又画了一个带着链子的重锤,还有一个钟摆。
而钟摆则连接了一个擒纵叉,而擒纵叉则是控制着齿轮匀速转动。
这张图虽然范宇画的不是那么工整,但是他所知道的东西都已经表现出来了。
他所画的东西,也不是个完整的钟表机构,只是一部分而已。
并不是范宇故做高深,象什么祖传秘技一般不肯传授,实在是他自己所知有限,半瓶子醋都倒在这里了。
许当觉得莫名其妙,看看那图,再看看侯爷。
半晌许当才道:“侯爷这图……恕在下才疏学浅,这一个胖子使用两个大锤,莫非是有什么寓意不成?”
范宇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青,盯着许当,只觉得这小子是在对自己进行讽刺。
“你且仔细看。”范宇神色不悦的道。
“下官……实在看不懂,还请侯爷教我。”许当汗颜道。
范宇知道也不能怪对方,自己这画的也就那么回事。
“行了人,你且让人去找一支大鹅毛来,我重新画过便是。”范宇不由得气馁。
用毛笔画,实在是难为范宇了,但是换了鹅毛笔,再重新画出来便清晰了许多倍。
许当这一次看过之后,才恍然道:“这原来是一组齿轮啊,下官真是唐突。侯爷多有奇思妙想,实是让下官钦佩之至。如此,我便将这张图交予百工技院的匠师,使之尽快完善出来便是。”
范宇点了点头,“钟表这东西制作出来,将来家家便可以之计时。天下百姓每日里,不必再看日升月落而作息。到那时,打更之人都可免了。”
许当却没觉得这东西有那么大用处,想必司天监的人会喜欢。只是侯爷说有用,那就有吧。
“侯爷若无他事,下官便告退了。”许当便拱手离去。
范宇看了看天色也已经不早,便下了值直接回了自己的庄园。
当他的马车来到自己的庄园大门外时,却发现大门口堵了一辆马车。
车旁还有几名发型不俗的外族护卫,看着都十分强壮,显然不是寻常百姓。而那马车当中,也定然不是常人。
那些护卫的额前和两鬓留发,而顶心的头发都剃的精光。这发型范宇倒是有些印象,似乎是党项人。
范宇想到这里,心中便是一惊。党项人无缘无故的,跑到自己大门前做什么?
“让护卫们都小心些,这些家伙是西夏党项人。”范宇对车外吩咐了一声。
范宇的护卫们,有一部分是有新军之中受了伤退下来的,参加过丰州之战,他们也认出来了那些党项人的装束。
“侯爷放心,我们晓得。”立时便有护卫答应道。
范宇则坐在马车之中,并没下车。至少先要弄清对面来人的意图,才好有所应对。
那些西夏人显然也看到了范宇他们这一行人,立时便有人也做出戒备之色。
孙有才从庄园的大门里出来,扫了那些党项人一眼,便小跑向范宇的马车。
“侯爷,这些异族人说是西夏使节要拜见侯爷。小的说侯爷还没回来,正与其交涉。也是巧了,侯爷好似知道有人要来似的。”孙有才看到范宇在马车上,便立时上前禀告道。
范宇还没开口,便听到对面的马车上有人大笑。
一个身材高大之人从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自辽国南京一别,安乐侯却是胆子小了许多啊。”对方哈哈大笑道:“故人求见,却被拒之门外,这岂是待客之道。”
范宇哈哈一笑,也从马车上下来道:“我当是哪个恶客堵门,却原来是野利兄,真是稀客。”
第501章 我家大王的礼物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与范宇在辽国南京曾经见过面的野利仁荣。
两人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寒暄了一番,却是谁也没说一点有用的话。
野利仁荣最后还是沉不住气,便对范宇拱了拱手道:“安乐侯,我远道而来拜访于你,怎么也不请我这客人进你的庄园歇息?素闻中原乃是礼仪之邦,这一次却是闻名不如见面。”
范宇却是不吃他这一套,这位来访定然没有好意,说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野利兄,按理我是应该请你进我的庄园好好招待一番的。可惜,我今日刚刚下值,实在是有些疲乏。若是无事,便请野利兄改日再来如何。”范宇嘿嘿笑道。
看着范宇的脸,野利仁荣就有一种狠狠砸一拳的冲动。只是这位安乐侯在宋国的地位极高,可不能随意乱来。
长长的吐了口气,野利仁荣才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道:“本来今日我还替我们大王带了礼物的,却不知道侯爷忙于国事殚精竭虑。罢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在下这便告辞。”
说完话,野利仁荣转身便要走人。
“且慢。”范宇忽然叫住了野利仁荣,“野利兄,你说你家大王给我送了礼物?来都来了,便将礼物放下再走也不迟啊。”
野利仁荣几乎吐血,人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能经历大风大浪的,无一不是脸厚心黑能屈能伸能耍赖的。
“这样不太好吧。”野利仁荣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家大王说了,这礼物送给安乐侯,还有一些话也要带到才是。否则这礼物便是白白的打了水飘,岂不是白来一趟。”
范宇却不死心,“贵大王的礼物怎么会打水飘,我念他的好便是。听说贵大王信佛,改日我请几个和尚道士给他念经便是。”
野利仁荣更是火大,这不是咒我家大王死了吗。
虽然生气,却是无法发作,野利仁荣不再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便要离去。
范宇叹了口气道:“野利兄怎么如此小气,不过两句玩笑便可轻易让你负气而去,如何替西夏操持大事。来来来,你随我进庄园便是。”
野利仁荣本来已经有了离去的念头,现在听范宇这么说,却是犹豫了。
他倒是想硬气的离开,可是此行却是计划好了的,不能坏了事。在他看来,这位安乐侯之所以又请他进去,显然是听到了自己家大王有礼物。
呸!这个贪财的狗东西!
于是野利仁荣转回身来哈哈一笑,“安乐侯真是趣人,我也只是假意要走而已,并非真的离开。既然安乐侯真心邀请,我便盛情难却了。”
这两人都不是善茬,使得双方的护卫都看得呆了,今日真是大开眼界,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事。
“野利兄,请。”范宇伸手一让道:“自我在辽国南京与野利兄一见面,便觉得你我甚是有缘。许多话题都能说到一起,这便是知己啊。有些事,你我各为其主,得罪也就得罪了。但是作为我自己,却从来没有不尊重过野利兄。”
睁眼说瞎话,范宇对野利仁荣说的毫无负担。
野利仁荣抽了抽脸皮表示自己在笑,“安乐侯说话有些见外了,我自然早就看出来,所以才有今日拜访。既然有缘,便须多多来往才是。今日既是公事,也算是我个人的私事吧。”
范宇带着野利仁荣到了庄园的大厅中,双方都落了座。
待人上了茶,范宇便笑道:“野利兄,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来意了吧。”
野利仁荣点点头,呷了一口茶,才道:“此次,我被我家大王委任为使节。第一件事,便是向大宋朝廷讯问一下河西的瓜沙二州,为何会有宋军。第二件事,便是来安乐侯这里,请安乐侯在大宋官家面前,为我西夏美言几句。”
范宇却是并不意外,对方这种人前来,定然是有目的的。
“贵大王也是因此才送我礼物的?”范宇搓着两手,看向野利仁荣道:“不如野利兄现在便将贵大王送我的礼物取出来,也好请我盛情难却一下。”
遇到范宇这样的不按套路办事的家伙,野利仁荣也是没有脾气。
“安乐侯既然想要见这礼物,那也要先听我一番话才是。”野利仁荣不动声色道。
“野利兄有话请讲,你我熟识,有话要说自是随意。”范宇笑呵呵的道。
野利仁荣对着范宇一拱手,“此次我家大王在我来宋之前,便对我叮嘱再三,一定要见安乐侯。我家大王说,安乐侯乃是大宋能臣,居然在辽国南京之时,便一眼看出来我欲称帝。足见其虽年少,却是见识超人。”
范宇听到这里,挑了挑眉头。这位西夏之主李元昊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而且知道自己以李元昊称帝的可能,来挑动辽国与西夏之间的矛盾。
可对方既然知道了,应该恨自己才是,为何又让野利仁荣给自己送礼呢。
野利仁荣却是接着道:“我家大王对于安乐侯极为赞赏。还说,派兵接手瓜沙二州,定然也是安乐侯极力主张的。想必那支大宋强军,便是安乐侯在丰州之时,所带的那一支宋军。如今将这支大宋强军派到瓜沙二州,定然欲对西夏不利。大王让我传话给安乐侯,为了安乐侯的精彩运筹,当赠金千两以为之贺。”
说到这里,野利仁荣拍了拍手,对随从吩咐道:“去将礼物都抬过来。”
那随从点头出去,叫了几名护卫,从马车上抬进来两口大木箱。
“赠金千两,一口木箱就够了吧,为何却是两口。”范宇却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野利仁荣挥了挥手,示意护卫将两口木箱打开。
在范宇的注视之下,那两名西夏护卫将木箱的盖子掀了起来。
看到里面的东西,范宇手下的护卫们,哗啦一下便都护住了范宇,将他与野利仁荣分隔开来。
那两口大木箱中,除了还有个小箱子这外,便是累累的白骨骷髅。
野利仁荣,却是打开了那个摆在骷髅上的小木箱,指了指其中金灿灿的金砖。
“这便是我家大王的礼物。”野利仁荣道。
第502章 是何意啊
在众多护卫的环绕之下,范宇冷冷的看着对面的野利仁荣。
一小箱金砖,再加上如此多的骷髅。对方的意思很明白,这既是收买自己,也是在警告和威胁。
虽然这种作派方式简单粗暴,但是不得不说压迫感也是十足。
“野利兄将这许多骷髅带到我的府中,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范宇尽力压下心中的怒火道。
“哈哈哈哈,我此次过来,便是为了交好安乐侯的。金子是我家大王送给安乐侯的礼物,而这些骷髅,皆是大宋在我西夏战死的官兵遗骸。”野利仁荣拿起一颗破烂的头骨道:“两国交好,自应将战阵亡将士的遗骸送还。也是提醒安乐侯与宋国,既有意掀起战事,便难免会有无数亡魂。我西夏与宋国,当以这些骷髅为戒才是。”
范宇的眉头挑起,而在他身边的那些护卫,则是人人脸上变色。
这就是来示威的,什么引以为戒,根本就是前来炫耀西夏的战功。就眼前这些骷髅,足以筑成一座小点的京观。
尤其是在新军中退下来的那部分护卫,有人甚已经将手握到了刀柄上。
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护卫,范宇来到那两只木箱前,对着那些骷髅深深鞠了一躬。
“既是我大宋战殁将士,自当迎之。愿英灵不远,魂归来兮!”范宇肃然道。
野利仁荣却是面带嘲弄之色,看着范宇行礼,再次开口道:“安乐侯,请看我手中的这颗骷髅。乃是利斧当头而亡,这头骨上的面孔都少了半边,实是凄惨。对了,还有这一个,被破甲锥直贯入脑,想必当场便死了,并无什么痛苦。那边的一颗,头骨破碎只剩了面骨还在,想必是中了泼喜军的飞石,实是让人惋惜。还有,这个应是被骨朵直接砸入面部,想必死时痛苦万状惨不忍睹……”
当着范宇,野利仁荣如数家珍,指着那些骷髅,一个个的说了过去。
范宇指了指那只骷髅上的小木箱,吩咐道:“这箱黄金乃是西夏大王送来的礼物,来人,将这黄金收起来。”
虽然从他身后走出来两名护卫,将那箱黄金抬走,可是这些护卫看向范宇的目光之中,都带有失望之意。
显然他们对于范宇收了西夏黄金,表现出了一些不满。
“再叫几个人来,为我大宋的将士在前院设置灵堂。”范宇却是不管这些护卫怎么想的,而是接着吩咐道。
这下子,那些护卫们的脸上颜色才好看些,立时有人应命去安排。
野利仁荣看范宇收了黄金,便点头笑道:“安乐侯做事目光深远,我家大王对于安乐侯可是非常欣赏的。只要安乐侯劝说大宋官家,从瓜沙二州之地将宋军撤回,我西夏可与大宋永结同好,双方再无刀兵之祸。这不但对我西夏是好事,对于大宋来说,也免了征伐的耗费和将士们的伤亡,乃是两全其美之事。”
“若是安乐侯能劝得大宋官家答应从瓜沙二州撤兵,我家大王还有后报,定不叫安乐侯白忙一场就是。”野利仁荣笑着凑近范宇,压低声音道:“以安乐侯的才智,在这大宋做个皇亲实是屈材。若是安乐侯肯去我西夏,我家大王定会将安乐侯倚为臂助。到时,安乐侯的权位,只怕还在我之上啊。”
野利仁荣又是大棒又是甜枣,对范宇可谓是软硬兼施。既用骷髅示之以强,又用高官厚禄诱之以利。
范宇低头想了想,便对野利仁荣道:“野利兄何时到的汴梁?”
“我今日才到汴梁,第一件事,便是来拜访安乐侯,足见我西夏对安乐侯的诚意。”野利仁荣笑道。
“想来野利兄鞍马劳顿,也已疲乏了。今日不如先去西夏使馆歇息,改日你我再议此事。”范宇不置可否道。
野利仁荣也不以为意,无论是劝说大宋官家,还是投奔西夏,这等事没可能立刻有答复。若是范宇当场便向他保证什么,那才显得不怀好意。
而且所谓拉拢范宇投奔西夏,也只是西夏方面的试探罢了。真正的目的在于,让大宋从瓜沙二州将军队撤回。
否则的话,西夏君臣便如芒刺在背,没有一个晚上能睡个安稳觉的。
对着范宇拱了拱手,野利仁荣笑道:“多谢安乐侯挂怀,今日确是乏了。如此,我便不再打扰安乐侯,这就告辞了。”
范宇送走了野利仁荣,回到前院,便看到灵堂已经搭起。那装骷髅的木箱已经被摆到了灵堂当中,也燃起了香烛。
“孙有才,公主可在庄园之中。”范宇问道。
“启禀侯爷,公主入宫去给两位太后娘娘请安了,如今还没回来。”孙有才急忙对范宇拱手答道。
范宇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你派人去给公主送个信,便说庄园这里要为阵亡于西夏的将士设置灵堂拜祭,请她这几日住在汴梁的宅子吧。顺便将鹿鸣书报社的林中友先生请来这里,我有事情找他。”
孙有才急忙点头应下,便匆匆去了。
让人取了酒来,摆在灵前以慰这些阵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说实话,原本范宇虽然挑动了辽国与西夏之间的关系,但是对于西夏却并没有多大的恨意。
可是西夏君臣却是将大宋阵亡将士的遗骸送上门,用来威胁恐吓自己,却是使得范宇心中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愤怒与恨意。
辱及阵亡将士英灵,这是范宇向来所认为的一大禁忌,是毫无底线的行为。
在野利仁荣数说这些骷髅上的伤痕之时,范宇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实际上胸膛几乎要爆炸。
他在灵前饮了三盏酒,又敬了三盏酒,这才退出灵堂。
那些府上的护卫,此时也都看着范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范宇看了这些护卫们一眼,“你们也曾是军中之人,现在可自行祭奠这些同袍。”
过了没多久,便有人通报,说是林中友林先生已经到了。
范宇将林中友请进大门,带着对方来到灵堂前。
林中友吓了一跳,看着那些骷髅,他这位读书人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侯、侯爷唤我前来……是何意啊。”林中友惊疑不定的道。
第503章 过路财神
林中友有些不明所以,这灵堂上也没有立牌位,只有两箱子残破的骷髅,着实是将他给吓的不轻。
“我请林先生来,是想请林先生写篇文章。”范宇指了指那些骷髅道:“这些骸骨皆是我大宋历年与西夏边地战死的将士,尸骨陷于西夏甚久。今日那西夏使节野利仁荣前来示威,特意带了这些我大宋将士的骸骨。可笑那野利仁荣,以为如此便可吓阻于我。岂不知,尔等越是如此,便越是激起我更多的怒意。”
“林先生,我大宋的将士不能白死。灵堂中的这些骸骨所代表的,不过是很少的一部分罢了。”范宇看向林中友道:“请先生为这些将士,写一篇雄文刊登于鹿鸣报,以彰显阵亡将士之义烈。我亦将上奏官家,请为战殁将士修英烈祠,以使诸将士英灵长存,护我大宋国运。”
听到范宇将来龙去脉又细讲了一番,林中友不禁也是义愤填膺。
“西夏欺人太甚,竟如此威胁侯爷,简直是胆大包天!真当这汴梁是他西夏的兴庆府不成!”林中友虽是读书人,但是也被气的不轻,“侯爷所命,亦是义不容辞。我定然要在文章之中,将这西夏使节嘴脸揭穿!”
范宇看到林中友如此气愤,便劝道:“林先生莫要意气用事,这篇文章是要请先生刊发到鹿鸣报上的。因此,文章可以慷慨豪迈,却是偏激不得。先生可历数我大宋历年来与外族之战,从而引到那些尸骨无存的那些将士身上。须知我大宋的繁华,却是因有这些将士以自身白骨为藩篱所故啊。”
林中友听了范宇的话,不禁面带激动之色。
“侯爷这一句,我可直接写入文章之中,实是让人为之潸然落泪却又胸怀激荡。”林中友立时拱手,以表敬意。
范宇摆了摆手道:“林先生只管写文章便是,但是文章之中且莫要有我的姓名与官职头衔。易为人所诟病,得不偿失。”
林中友这下子明白了,侯爷就是让自己以这些骷髅白骨为引子,从而引申出来大宋历年阵亡于外的将士可怜与悲壮之处。从而还要写出大宋敌人的凶恶和强大,这才能使这篇文章变的丰满起来。
“既如此,我便在侯爷府上借笔墨一用。”林中友道:“明日便有一期新报,现在将文章写就,连夜印刷,明日便可售卖出去。而且,侯爷可先阅过,若有不当之处,亦可及时修改。”
范宇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结。而且鹿鸣报明日便可售卖,却也正是时候。
当下,范宇命孙有才去取笔墨纸砚来,请林中友动笔。
林中友并没急着动笔,而是先去灵堂之中,将那些骷髅上的伤痕一个个的看过。
这才走回放着笔墨纸砚的桌前,两眼一闭,状似沉思。
孙有才看到林中友居然如此装逼,便想要大声喝斥,却被范宇伸手示意给拦了下来。
范宇对孙有才挥手,让他滚远一些。这家伙不学无术,却不知道这位林先生在酝酿自己心中的共情。
一旦林中友对于这些阵亡将士的凄凉结局,产生了感同身受的共鸣,便可写出感人至深的文章来。
虽然这位林先生屡试不第,但是并不代表对方没有学问。林中友在读书人中颇有文名,即使不第也只能说林中友的学问并不符合科举要求。
过了十几息的时间,林中友便睁开了两眼,直接取笔挥毫扬扬洒洒的写将起来。
“今有夏使来宋,竟携我大宋亡故将士头骨七十二枚……大宋繁华著锦,须知因有边塞将士以自身白骨为藩篱!呜呼,壮哉,我大宋之子弟!呜呼,归来,我大宋之将士!”
数千字的文章,林中友一口气便将之书就。弃笔于案,林中友长长的出了一口胸中郁结之气。
“侯爷请观看,此文是否合用。”林中友转向范宇道。
范宇其实在林中友写的时候,便一直在看。对方写完,他也已经看完。
可以说林中友所写的文章,不但符合范宇的要求,而且因为林中友将自己也代入到了这些将士们的身上,所以文章就格外的使人。
“林先生不愧为鹿鸣书报社的社长,这文章无可挑剔。”范宇半开玩笑的道。
林中友听完范宇的话,不由哈哈大笑,“侯爷可莫取笑我了,我这鹿鸣书报社的社长,不也是侯爷所委任的吗。”
两人笑了几下,便都收了声。
范宇叮嘱道:“今日麻烦林先生了,请将此文连夜印出。这篇文章明日见于报端,想必会使得汴梁震动。”
“侯爷莫要高看于我,我不过是一个落第之人而已。我写的文章,哪里谈得上汴梁震动。只要不为人所指出错处来,便已经很好了。”林中友急忙谦虚了两句,又接着道:“若是侯爷没有他事了,我便回书报社,将这篇文章使人印刷。”
范宇拱手道:“我送林先生出去。”
当即叫了人来备好马车,将林中友送回书报社。
今日野利仁荣过来拜访,又是黄金又是大宋将士的骷髅。虽然激怒了范宇,却也给了范宇一个绝佳的机会。
若是以这些骷髅为缘由,从而在鹿鸣报上以其悲情为切入点,从而引起大宋上下的共鸣。
而范宇再向官家进言修建英烈祠,以为尸骨无存的大宋将士的安魂之地。
到时英烈祠建成,定然是要官家致祭的。
如此一步步的,便可无形中提升大宋武人的地位。哪怕大宋文官数十年的明暗打压,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敢乱说话。
范宇在后世之时,可是见过如何煽动民意。若是真有不开眼的文官敢说什么不中听的话,范宇便可使之成为过街老鼠。
次日一早,范宇便起身坐上了马车。
上车之前,还让人将野利仁荣送来的千两黄金也装到了马车上。
看着那口装有黄金的沉重木箱,范宇不禁有些自嘲。
折腾来折腾去,自己被那野利仁荣又是收买又是威胁的,到头来还只是个过路财神。
这千两黄金虽然使人动心,但是范宇就没打算自己留下。
第504章 吾皇万岁
次日,范宇先在宋军灵堂上了香,便使人备了马车进宫。
在进宫之前,先去鹿鸣书报社取了新印的报纸,这才转向宫城而去。
当日早朝刚刚散去,官家赵祯便听说安乐侯正在崇政殿外求见。
“今日不知安乐侯有何事,居然这么早便进宫来。”赵祯觉得稀奇,便对陈琳挥挥手,“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陈琳一脸的嫌弃之色,身后还有两个小黄门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跟在范宇的身后一同进了崇政殿。
“臣安乐侯,见过官家。”范宇见到赵祯正在上面看着自己,便急忙行礼。
咣当!
两个小黄门将木箱放在崇政殿的地面上,这才缓缓倒退着退出殿外。
赵祯不明所以,指了指那木箱道:“安乐侯,你入宫还带了这么沉重的一口箱子,莫非又是给我送礼不成?”
官家赵祯的本意只是调侃,谁知道范宇就是来送黄金的。
“启禀官家,安乐侯所带的这一箱,正是千两黄金。”陈琳躬身答道。
尽管心里对于安乐侯有些嫌弃,嫌弃对方太过阿腴官家,但是这送进宫的东西,都是由他这总管检查的。
因此,他也是要向官家有个交待。
范宇点点头道:“陈总管刚才已经验看过,皆为十足赤金。”
赵祯虽然相对节约小气,可是黄金也见过许多,并不怎么吃惊,只是多了一些好奇。
“安乐侯今日送黄金入宫,难道是永通钱庄又分红了不成?只是,这些钱财往来,也不应该你一个侯爷亲自送来。你今日如此殷勤,却是何故。”赵祯不由好笑,这个安乐侯总是能搞些事情。
“官家,这些黄金并非是臣的,而是昨日西夏使节野利仁荣,亲自送到臣的庄园之中。”范宇拱手沉重道:“除了这千两黄金之外,还有一些我大宋将士的残破骷髅。”
原本听说野利仁荣给范宇送黄金,赵祯的脸上已经有了丝丝怒意。但是听到还有大宋将士的骷髅,便立时露出惊异之色。
“安乐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赵祯挺了挺身子,紧盯着范宇道:“我要知道全部。”
“臣遵旨。”范宇躬身应道。
范宇将昨日野利仁荣如何来到自己庄园,又如何对自己利诱恫吓,自己又是如何应对并设下灵堂之事,都向赵祯详细讲了一遍。
当然,范宇并没有讲李元昊所提的,是自己在推动大宋削弱西夏。有些事情,还是有所保留的好。
听完范宇的这些话,赵祯的脸上阴睛不定,显然是胸中怒火燃烧。
只不过这些怒火并非是对范宇,而是针对的西夏君臣。
“小小的西夏,不过是我大宋的藩属而已,何敢如此大胆!”赵祯终于忍不住,一掌狠狠的拍在了面前的书案上。
陈琳被吓了一跳,官家向来是个好脾气,少有如此动怒的情况出现。
“官家息怒,官家乃是我大宋之主,气坏了身子便不值了。”陈琳急忙劝道。
“臣当时虽想对那野利仁荣翻脸,但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臣若失态,定会贻笑大方。”范宇接着拱手道:“所以,臣便请了鹿鸣书报社的主编林中友,为我大宋于边地战殁的众将士,写了纪念之文,并登于今日的鹿鸣报上。现在报纸在此,请官家过目。”
说完,便自袖中取了报纸,双手捧上。
陈琳过来,自范宇手中取了报纸,送至赵祯的面前。
赵祯也不多言,展开报纸,便在头版头条上,看到了林中友所写的那篇纪念宋军的文章。
“今今有夏使来宋,竟携我大宋亡故将士头骨七十二枚……”赵祯不由自主的出声念道。
所谓头骨七十二枚,并非是真有这么多,这是指代数量较多的意思。
直到看到结尾,赵祯念道:“大宋繁华著锦,须知边塞将士以自身白骨为藩篱……”
念到此处,赵祯便已然泣不成声潸然泪下,实是不能自已。
陈琳与范宇两人都有些慌,官家他哭了。
“官家,且莫大悲大喜,要保重龙体才是啊。”陈琳急忙寻了手帕,给赵祯送到面前。
赵祯接过手帕,擦去面上的泪水,看向范宇。
“官家保重,我大宋将士之忠勇,苍天可表。”范宇躬身道。
“那野利仁荣替李元昊送你的千两黄金,你送到宫里来,这是何意。”赵祯平静了一下心情,便向范宇问道。
这些黄金范宇送过来,当然是有目的的。
听到官家问起,便拱手道:“官家,臣虽然富有,但是千两黄金,也一样让臣不得不心动。但是这些黄金,乃是西夏使节所送来的,更是受意于那西夏国主。事关名节,臣不能留之自用。若是官家赏赐,好友馈赠,臣方可心安理得留下。”
赵祯听到范宇的这番话,脸上露出些许赞赏之色,不由点头。
“而且,这些黄金是与边地将士的骸骨一同送来的,臣认为此乃天意,故而这些黄金已经点染将士们的英灵,当用在这些阵亡的将士身上才算妥当。”范宇接着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臣以为,可在汴梁城外,为我大宋阵亡将士修建忠烈祠,派人四时扫洒拜祭,使之香火不断才是。可使这笔黄金得以善用,亦可使亡于外邦的将士们有魂归之处。”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在这千两黄金之中,有将大宋将士的鬼魂,只能用在将士们的身上,谁要拿了,就等于让大宋将士们的鬼魂陪伴。
陈琳听出来范宇话中的意思,不由的打个冷战,安乐侯这么说,有点诅咒的意思。但是这话中之意,却又无可指摘用心极正。
官家赵祯听了范宇的话,也连连点头,甚为赞同。
“安乐侯能如此戒贪自律,已是殊为难得。更难得的是,心怀我大宋阵亡将士,实为国侯之楷模。”赵祯略微沉吟了一下,便转向陈琳道:“去命中书舍人拟旨,于汴梁城西征地肇造英烈祠,以慰我大宋阵亡将士在天英灵。这建造英烈祠的事情,便交由安乐侯来办就是。”
范宇急忙躬身行礼,“官家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505章 拖字决
陈琳去传旨,但是时间不长却是带了政事堂的吕夷简与蔡齐两位相公回来。
这政事堂的两位相公过来还不算,枢密院的王德用与韩亿也闻讯赶到。
官家赵祯一看,这倒是挺好,又等于是一场议事。
“中书舍人呢。”赵祯没好气的看着陈琳道。
陈琳也没办法,他只不过是去政事堂找中书舍人,却是正两位相公也在。只是询问了几句,便拉着他回了崇政殿。
“内臣刚到政事堂,便被两位相公给拉了回来。”陈琳无奈道。
赵祯的目光转向吕夷简与蔡齐两人,目露探询之色。
吕夷简上前一步,对赵祯躬身道:“官家,臣听陈总管说,官家欲修建英烈祠,可否是真的。”
“此事自然是真的,这等事情岂有开玩笑的道理。”赵祯微微皱眉道。
蔡齐眉头立时挑起,他斜眼看了范宇一眼,才冷哼一声道:“官家莫要受那小人蛊惑,修建什么英烈祠。自李唐地方节度使坐大征战不休,至有十国之乱,我大宋便奉行抑武崇文之策。立国至今虽不时有外敌滋扰,但是我大宋亦算承平繁盛未有内乱。而今官家修建英烈祠,岂不是又替武人张目,使之骄矜自大而生不臣之心。官家,此风不可长。否则的话,我大宋来之不易的盛世,怕是又要陷于战乱纷纭之中!”
王德用与韩亿两位正副枢密使刚刚进了崇政殿,便听到蔡齐毫不遮掩的话,表情甚为复杂。
韩亿是进士出身,倒没觉得蔡齐这番话有什么不妥。可是王德用却是将门出身,他对于蔡齐的话却是极其不满。
“蔡相公,依你之见,我大宋的武人忠君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死后使白骨露于野,皆是理所当然了?生来便应该血溅沙场马革裹尸,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王德用的面色极其不善,恨不得上前给蔡齐两耳光的样子。
王德用的目光在蔡齐脸上扫过,两人的目光对视到一起。两人谁也不避让,如同斗鸡一般的彼此盯着对方的两眼。
吕夷简咳了两下,对王德用道:“王相公,莫要君前失仪。”
范宇此时却淡然开口道:“君前失仪的,怕是蔡相公吧。所谓的英烈祠,又非与活人争权夺利,不过是给阵亡将士们建一处享受香火的安魂之地。若是连这也做不到,我大宋的将士们难道不会寒心?试问蔡相公,若是你为大宋呕心沥血最后伏案而死,朝廷却是不闻不问是否妥当。若是有人要为蔡相公修个祠堂,朝中还有奸佞之臣跳出来阻拦,你若地下有知,是否会气愤。”
赵祯和陈琳分别瞥了范宇一眼,这安乐侯的嘴真是太毒了,直接将这位蔡相公给咒死了。
蔡齐听到范宇将自己做例子,张口惨死闭口修祠堂,再加个你若有知,被埋汰了个够呛。
他不是‘地下有知’,而是真的知,反正是有知。
堂堂的大宋参知政事,被范宇这个年轻小子当面往死里咒,却偏偏还无法发作,这才叫窝火。
枢密使王德用却是哈哈一笑,硬生生的将后面的笑意忍了回去。
只是他这么做,更是气人。蔡齐的脸上阵青阵白,差一点便吐了血。
“安乐侯,你岂可如此指责蔡相公。有什么话,不可好好相商。如此含沙射影,便有些过了。”吕夷简面色一沉,连忙阻止范宇的话。
范宇看向吕夷简,拱拱手道:“吕相公,官家为何要修英烈祠,此事的因果你可知晓。”
吕夷简迟疑了一下,便对赵祯躬身道:“官家,臣确是不知官家今日为何突然动意,要修这英烈祠。以往我大宋并未有英烈祠,也是一样国泰民安。难道修了这英烈祠,便可使得国势更进一步不成。”
赵祯看到吕夷简询问,便点头道:“吕卿可知,那西夏的使节已经来到了汴梁。他随车带回许多我大宋阵亡于西夏的将士骷髅,将之赠予了安乐侯,以彰显西夏之威。并恫吓安乐侯,逼迫他劝朕将河西的新军撤回。”
原来事情还有这么一层起因,吕夷简却是明白了一些。
“臣倒是知道那夏使入京,却不知他竟先去拜访了安乐侯,还做了这等让人惊怖之事。”吕夷简看了范宇一眼,又接着道:“但是此事,与修建英烈祠又有何关系,没得虚耗国帑。”
范宇却是微微皱眉,对于吕夷简这等不将大宋阵亡将士当回事的态度十分不满。
“吕相公,你身为大宋的宰相,难道就是这么看待我大宋阵亡的将士的?若是连这等保家卫国的将士都心生不敬,我不知吕相公你如何到了今日这等高官厚禄的。须知我大宋如今安稳非是平白而来,正是这些将士舍生忘死换来的。这些将士,生不与你等争权,死后难道还不能有个享受香火,受人祭拜之地吗?”
王德用是将门世家,最是感同身受。
“官家,安乐侯所说甚是。”王德用对官家赵祯躬身道:“蔡相公说,我大宋崇文抑武,对此老臣并无异议。只是这些忠勇义烈的将士皆已亡于阵前,如此难道还要抑吗。”
蔡齐与吕夷简两位相公,听到了王德用的这些话,却是不太好再说什么了。
枢密使王德用说的一点也不错,你说崇文抑武,那便崇文抑武,但是人都死了,你还要抑制个什么劲。没事连死人都叫劲,还是个人吗。何况这些死人也不是普通的死人,而是为了大宋的安危死于阵前的烈士,岂容轻侮。
蔡齐左右看看,见连官家都沉默下来,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我非是要阻止官家修这英烈祠,而是三司那里并不宽裕。”蔡齐却是对着赵祯一拱手道:“修英烈祠所需应该不匪,臣的意思,是官家暂请沿缓些时日。待工部细细规划,而后再由三司留出足够的钱粮来,才好再修这英列祠。”
眼看着无法阻止,蔡齐便想着用出拖字决。他的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先拖上一阵,一拖两拖,最后便可不了了之。
第506章 讨一个公道
蔡齐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应该可以使得官家同意。
只不过当他说完,看向官家和范宇之时,却发现官家赵祯正在微笑。
而安乐侯范宇,却是微带嘲弄之色。
“官家,那些阵亡将士的骸骨还在安乐侯府上,此事如何能拖。”王德用并不知情,一听蔡齐的话便感觉不妙,急忙反对道:“将士们的骸骨总是停在安乐侯的府上,十分不妥。虽然三司用度有些紧张,但是亦可先挤出一些来建着。如此,亦可使将士们的骸骨有个安置才是。若三司的钱粮不够,官家的内库之中亦可先借给臣一些。”
枢密副使韩亿,此时才开口帮腔道:“官家,臣也是这样认为的。”
蔡齐却是知道官家有钱,但是被臣子们总来讨要,那也是件很讨厌的事情。
“王相公、韩相公,你们为何总是盯着官家的钱财。”蔡齐此时却是冷笑一声道:“这些将士的骸骨现在安乐侯的府上,既然他要急着安置,那安乐侯便应多出些物力财力才是。何况,据我所知安乐侯的生意极大,岂会缺这点钱粮。”
原本官家赵祯看一蔡齐还在替自己的内库着想,因而对他颇有好感。
只是听到蔡齐说安乐侯的生意做的极大之时,面上便有了些许不豫之色。
那些生意可不都是安乐侯的,官家自己可也是大股东。
而范宇只不过是表面上,则是为了替官家遮挡的人物。
蔡齐说的得意,却是没想到,他已经范了官家的忌讳。
范宇哈哈一笑道:“我也正有此意,此次入宫,我便连建这英烈祠的费用也都带来了。蔡相公若是不信,且看这里。”
他指了指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口小木箱道:“蔡相公若是不信,可自行打开一看就是。”
这一次蔡齐是真的目瞪口呆,这位安乐侯到底是何用意,他可不信那是黄金。
蔡齐有些不信邪,上前将木箱打开,便看到了木箱中那些明晃晃金灿灿的黄金。
据蔡齐自己估计,这一箱的黄金足有千两之多,这可足称一笔巨款了。
“这、这怎么可能。”蔡齐愕然道。
“木箱中的黄金,一半是我的,另一半是官家的。”范宇嘿嘿一笑道:“想来,这些钱财应该是够用了。”
赵祯没想到范宇会带上自己,但是一想到安乐侯这么说也是件好事,他也面上有光。再一想,范宇也是依附于皇家的皇亲,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吕夷简看到这件事实在拦不住,便咳了一声站了出来。
“官家与安乐侯既然承担了这英烈祠的费用,臣则并无异议。”吕夷简最是奸滑,此时风向一转,便等于支持了。
蔡齐见到吕夷简也点头了,他自己再挺着也就没了意思。
所以,他也开口道:“如此,臣也不再有异议,建英列祠之事便拜托安乐侯了。”
范宇嘿嘿一笑,他并不推让,只是面带讥讽道:“蔡相公不再对这些阵亡将士们搞什么崇文抑武,相信他们会感谢蔡相公的。过得几日,说不定新自登门道谢。”
范宇本意就是恶心蔡齐一上,这位相公可没少给自己找麻烦,没理由自己堂堂一个侯爷还要忍气天声。
官家赵祯看到众人并不再有不同意见,便令陈琳再次去找中书舍人。
时间不长,中书舍人被带到崇政殿,得了赵祯的嘱托,便立时挥毫写就旨意。
赵祯用了印,便将这道修建英烈祠的旨意交给了范宇。
范宇领了旨意,便对赵祯拱手道:“官家若无他事,臣便告退了。”
官家赵祯本想点头,但却看向吕夷简,“吕卿,听说西夏的使节入京了,他可曾提出何时面见于我递交国书。”
“启禀官家,那西夏使节如今正在西夏使馆中。虽然已经报备,却并没提出要面见官家的要求。”吕夷简摇了摇头道:“想来是西夏使节一路劳顿极其疲乏,再过上一些时日休息好了,自然便会求见官家。”
赵祯点了点头,便挥了挥手道:“我这里无事,众卿可自行退去。”
范宇与四位相公从崇政殿中出来,便互相打量了一眼。
出宫后的范宇明显能感觉到,蔡齐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目光,范宇却也毫无相让之意,
两人就这么对视,却是引得他人都注目起来。
王德用到了范宇的面前,拍了拍范宇道:“皆为大宋国事,彼此岂可有意气之争。”
他却忘了,自己在崇政殿里刚刚也干过同样的事,都差点对蔡齐撸袖子。
范宇见王德用相劝,便也不再与那蔡齐对峙,点点头便自行出宫。
一从宫中出来,范宇便直接去了鹿鸣书报社,来找林中友。
当林中友看到范宇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有些惊讶。
“侯爷怎的又折回来了。”林中友急忙躬身道。
“今日的一期的报纸可曾售卖?”范宇却是反问道。
林中友不由一怔,想了想才道:“侯爷这么一问,却使我觉得今日确显有些奇怪。这两万份鹿鸣报,没过多久全售卖一空。也不知道今日是何日子,却是使人费解。”
范宇笑道:“如此甚好,你可再使人加印一万份,然后接着售卖就是。”
他之所以这样做,便是要扭转大宋崇文抑武的风气。所谓水滴石穿绳锯木断,只要一点点的将武人的宣传搞上来,还怕什么所谓的崇文抑武。
今日最让范宇觉得愤怒的是,那蔡齐相公竟当面讲出了崇文这抑武四个字。
对方的与种轻蔑,那种不把将士当人看的气势,使得范宇不想就这么算了。
“这个倒也好办,直接使刷坊工匠们出些力便是。”林中友立时笑道。
范宇点点头道:“其实,还有一篇文章,须借用林先生的文采方可。”
他接着将今日蔡齐在在崇政殿中的话,都重复了一遍。
“林先生,我大宋的将士本已战死沙场。可是谁知,骸骨被送回大宋,却还要忍受这等屈辱。”范宇看向林中友道:“先生此文,便是替这些将士们讨一个公道。以使世人知道我大宋将士的功绩才是。”
第507章 我说不过你
范宇的这些话,使得林中友吃惊不已。
这篇文章写出来,便是要得罪了本朝的参知政事蔡齐。
“侯爷,不是要我辱骂蔡相公吧。”林中友十分忐忑的道:“我不过是白身,而蔡相公却是当朝的重臣。只要治我一个诽谤之罪,便可使我生死两难啊。”
范宇却嘿嘿笑道:“辱骂他做什么,我是要你把他的嘴脸原原本本的写出来,然后驳倒他的那番话。我们不辱骂于他,只是让这汴梁城中的百姓们来辱骂于他。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堵得住这悠悠众口吗。你且放心,若是这位蔡相公敢以莫须有的罪名来治你的罪,本侯自会护着你。否则的话,我这安乐侯的面子,却又往哪里搁。你说,是也不是。”
林中友苦笑,自己的东家是个猛人。既然东家发话了,自己拿人钱财自是要替人出力的。
范宇今日实是被蔡齐给气的不轻,那崇文抑武四字,便如大宋的魔咒一般,使得大宋虽富却弱。
偏偏这蔡齐还当成了什么光荣的事情,居然在官家面前公开谈论此事。
此风绝不可长,范宇今日便要将这鹿鸣报的舆论第一弹,直接轰在这位蔡齐蔡相公的身上。
唐代中后期,之所以造成节度使割据,可不是武人自己的原因。
究其根本,是因为唐朝的行政架构有问题。节度使军队民政一把抓,才会造成后来的尾大不掉。
而大宋则是较枉过正,直接将武人弄的低人一等。参军地位不高不算,还要被称之为贼配军。
若有人犯罪,很多便会被充军发配到边地为军。
这样的大宋军队,不要指望会有什么荣誉感。
而范宇要做的,便是通过蔡齐对阵亡将士骸骨的不尊重,使得民间反弹出替阵亡将士鸣不平的声音来。
蔡齐虽然是参知政事,但是他也不是没有政敌,焦头烂额是一定的。
“既然如此,我这便动笔就是。此篇文章关系重大,还请侯爷过目才是。”林中友自己可担不起这个干系,自然是要范宇来把关的。
范宇笑道:“林先生放开手脚便是,这文章最后落我的款即可,如此便可使先生无恙。那蔡齐若是要找,也只能来找我。”
扣到范宇如此说,林中友是真的放下心来。
当即让人取了笔墨,稍一酝酿便奋笔疾书。
这篇文章当,林中友并没有过分的指责蔡齐如何,只不过将其说过的话,一字不差的落于纸上。他重点所写的,便是那些将士骸骨的惨状。
并且在这里面加了一些自己的想象,什么春闺梦里人、良人持戟明光里、爷娘思骨肉……
千余字的文章,不过是半个时辰便已书就。
范宇看过之后不住点头,这个煽动性还是相当强的。自己即使是知情人,看了林中友的这篇文章后,也忍不住心中产生出悲戚、哀伤、愤懑、恼恨种种情绪。
可以想象,当这篇文章见报之后,这汴梁想必不会平静。
“侯爷,我如此写可还满意。”林中友询问道。
“满意,相当满意。”范宇呵呵一笑,想了想又道:“今日再出一期报纸,鹿鸣书报社可能做到。”
林中友知道范宇的意思,是尽快使得这篇文章见报。
他点头道:“今日再印一期报纸也是可以的。市井之间的许多见闻,书报社中都有记存,只要拿出来一凑,便是新一期报纸。”
范宇看了林中友一眼,有些意外。没想到林中友居然还有这等见识,竟知道储存足够的新闻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便要辛苦书报社的诸位了。”范宇点点头道:“今日的报纸便不再加印,而是都印成全新一期。这全新的一期,可多印一万份。另外,书报社每人发放一定的加班钱,多少由你这个社长来定就是。”
林中友听到范宇还答应给众人钱财上的补偿,不由连连点头。
“侯爷已到此,书报社的众人虽然累一些,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这个社长,也就更有底气了。”林中友对范宇拱手道:“我代社中诸同仁,谢过侯爷。”
范宇哈哈笑着摆手道:“官家还不差饿兵,我这个侯爷也不能让你们太过委屈。事情这便安排给你,做的妥帖才是。我在这里的时间也已不短,这便走了。”
林中友急忙恭送范宇离开,这才回身去安排事情。
因为城外的庄园如今已经摆了灵堂,所以范宇便回了城中的宅第。
一回到府中,便见到了伺候还玉公主的太监吴良。
吴良看到范宇,便急忙上前请安。
“侯爷,昨日公主听说侯爷在庄园里面摆设了灵堂,便非常生气。”吴良请了安之后,便凑到了范宇面前压低声音道:“那庄园是费了公主好大的力气才布置好的,侯爷怎的也不事先与公主商议,便要设置灵堂,这岂非很不吉利。”
范宇正要分说,忽的听到还玉公主的声音在吴良身后响起。
“吴良,你与侯爷嘀咕些什么!”还玉公主的语气严厉,显然仍旧是在气头上。
吴良被吓的一激灵,急忙侧身站立一旁,嚅嚅的说不出话来。
范宇却是一皱眉,看着还玉公主道:“娘子何故呵斥于他,不过是些许小事,莫要如此大的脾气。”
只是范宇不开口还好,一口开便引得还玉公主心火上升。
“夫君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庄园修饰的如此华贵,便是为了让你随意给些配军设灵堂的吗?”还玉公主两眼瞪着范宇道:“你若与我商议一二也好,可是此事之前,我竟丝毫不知,请问夫君还将我当做你的娘子。”
范宇目光与还玉公主对视,没有丝毫避让之意。
而范宇的语调也显得平稳有力,“你说那些战死沙场的大宋将士是配军?这岂是你这位大宋公主应该说的话。我且问你,没有这些大宋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岂有大宋如今的安稳。若无这些将士马革裹尸,岂有你我的富贵。若无这些将士舍家弃子搏命沙场,岂有你我的团圆喜乐。娘子,将心比心,为这些将士的骸骨暂时摆几日的灵堂,难道便不行了吗。”
“我、我说不过你!”还玉公主跺了跺脚,便回头去了内宅。
第508章 真的奸佞
其实范宇也挺无奈的,野利仁荣直接将大宋将士的骸骨送到了庄园里,这事情就已经不地道了。
范宇倒是并没嫌弃的意思,他是真心对这些将士的骸骨显示出了足够的尊重。
这件事里面,根源还是野利仁荣。
所以范宇现在,对于野利仁荣是极其的厌恶。
还玉公主从小在宫中娇生惯养,算得上是天之娇女,在她的眼中并无普通大宋将士。但是还玉公主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知道范宇的话有道理,便主动的退回内宅。
虽然嘴硬,可是还玉公主的行动,却是给自己留了颜面,也给范宇留了颜面,这是很聪明的做法。
吴良目瞪口呆,他自幼便伺候还玉公主,却从来没见过还玉公主被谁所呵斥过。
如今侯爷大发雄威,竟将还玉公主给骂的逃回内宅,却是令吴良又惊又佩。
“侯爷,且请息怒,公主毕竟是天家之女,莫要指责太过。公主也是要颜面的,还请侯爷等公主消消气,再与她分说吧。”吴良急忙劝道。
范宇嗯了一声,这才点点头算是应下。
正要回自己的书房,却又将吴良叫住,“吴良,我这里有份鹿鸣报,你可拿去让公主看上一看。”
他回来的时候,便带了份今日的报纸,此时便取了出来交给吴良。
吴良立时点头,接过报纸便也去了内宅。
范宇来到书房当中,招呼仆役上茶之后,便闭目沉思。
近来围绕着河西发生了不少事,范宇要理清其中的头绪。
河西二州的牵扯极大,如今虽然在大宋的掌握之中,但是未来如何却还是个变数。
如今西夏君臣已经注意到了河西瓜沙二州易主,这就等于有了提防。
而且那李元昊与野利仁荣,对于西夏如今的景况变化,竟已经怀疑到了范宇的身上。
这次野利仁荣出使大宋,便是劝说大宋放弃瓜沙二州。
如此一来,大宋朝堂之上定然会有些家伙,对于西夏所谓的和平建议表示欢迎。
大宋朝堂上的大多数官员,都是赞成安于现状莫动刀兵的。
而范宇却是知道,西夏与大宋定然不会和平相处。
这些胡人畏威而不怀德,只要大宋没有表现出来强大的军事力量,西夏便不可能停止对大宋财富的觊觎之心。
这种觊觎的表现非常容易判断,若野心足够大,便是攻城掠地。若是野心较小,便是兴兵越境劫掠大宋的人口财产。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之前大宋放弃的利益,便都是白白放弃了。
所以,眼下给大宋阵亡将士们修建英列祠的事情,便是一个契机。
一旦引起公愤,大宋将士们便可改善形象,而在朝堂之上还有几人敢提放弃瓜沙二州?
范宇正在想着这些事,便听到有人将茶杯放下的磕碰声。
他一睁眼,便看到了还玉公主,正嗔怪的看着他。
“娘子,之前我并不是责怪于你,只是想要让你知道,我大宋的阵亡将士不可轻慢。”范宇拉住了还玉公主的手道:“你我锦衣玉食华厦如云,岂差这些?不过是让阵亡将士们在自家庄园里摆设几日灵堂而已,当谢其为国捐躯的恩义啊。”
还玉公主哼了一声道:“我又没说你不对,只是生气你为何不与我商量。只要你问我,我也不会阻拦于你。”
范宇哈哈一笑,点头道:“有公主这句话,我便知道我范宇娶了一位兰心慧智的贤惠娘子。若再有事情,我定然与娘子你商量着来便是。”
“这还差不多。”还玉公主白了范宇一眼。
两口子虽然闹了些小矛盾,但至此也已化解。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早上,鹿鸣书报社请的那些报童们,抱着新领的加刊报纸,从书报社内出来,不过数息之间,便一哄而散。
莫要以为这些报童不识字,大宋汴梁与他处不同,孩童们的识字率还是较高的。
哪怕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识得几个字。
自有了报纸之后,这些报童为了自己的生意,也多少又学了一些字。
范宇看到这些报童的时候,便听到了这些小家伙的吆喝声。
“大宋将士枯骨曝于野,竟有人说崇文抑武!”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我大宋将士战死沙场,却还顶着贼配军的名头!”
“震惊,朝堂高官不拿死去的将士当人看!”
范宇都没想到,这些报童无师自通,居然已经掌握了标题党的诀窍。
就这个水平,如果去后世的平台上玩耍,定然分分钟能上热门。
范宇走进鹿鸣书报社之时,林中友正顶着两个黑眼圈,和几个年轻人说话。
看到范宇又来了,便对几个年轻人摆了摆手,将人打发了。
“侯爷这么早便来,想是不放心吧。”林中友笑呵呵的道。
范宇也笑道:“原本是有些不放心的,不过刚刚听了那些报童喊话叫卖,却是放心的很。若非我已经知道这报纸上写了什么,只怕也要掏两个铜钱。”
林中友哈哈大笑,“这些报童经常吆喝售卖,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只要效果还好,那便由他们去吧。”
“我倒是要看看,今日的报纸多久便可售完。”范宇摇头失笑道。
其实,范宇过来还有一个意思,便是防止有人来书报社捣乱。因此,他才特意过来坐镇书报社。
报纸这东西是汴梁城中新出现的的事物,而且内容新颖,在汴梁城中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而且自昨日的报纸上那篇文章,也已经将许多人给吸引住了。
今日的报纸,想必会更快的售罄。
范宇不知道的是,政事堂的吕夷简与蔡齐两位相公,也正观看着同一份鹿鸣报。
看完了这篇署名为范宇的文章,蔡齐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燃烧,
虽然这篇文章没有对自己进行攻击,但是却显示出了足够的恶意,就差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是奸佞小人了。
吕夷简看到文章署名居然是范宇,便摇头道:“看来你得罪的这位安乐侯心眼很小,否则的话,朝堂之上的事如何敢就这么公之于众。”
“安乐侯才是真的奸佞,他不但要坏我儒家大计,还对我横加指责反咬一口!”蔡齐拍案而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