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还能这么干
禁军中的神卫军,可是常年驻于汴梁。这些人自加入神卫军之后,哪里受过这等委曲。
如今一路餐风露宿,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却连口热乎的羊肉汤都喝不上。喝不上也就算了,可是看别人喝汤吃肉,连续两天,这就实在是气人。
只要不是泥捏的,谁还没些脾气。
有人一起头,立时便是数十个神卫军起身。
王中平听到外面鼓噪,便出帐来看。这一看便让他吓了一跳,数十名神卫军闹哄哄的要去镇子口上的驿馆找军需官。
大宋的驿递也算发达,这镇子上也是有驿馆的。只是王中平身担押运岁币的重任,才与手下们一起住在帐篷中。
此时看到手下闹事,便立时上前拦住众人道:“怎么,又有何事,要这样大张旗鼓?”
“王虞侯,你闻闻,这羊肉汤的味道有多香。”一名神卫军,指了指副使护卫的营地方向道:“人家副使的护卫被克扣粮草,还连着两天吃羊肉。可我们这些人呢,连口汤都混不上。论起来,诸位兄弟都是在押送岁币,肩上干系可是重要的多。既然军需官克扣了副使护卫的粮草,那将这些省下来的粮草换成几只羊,给我们开开荤总没错吧。”
数十号人立时大声附和,而且有人看到王虞侯出来,也加入进来起哄。
王中平原本想要劝阻的,可是听到这里,自己确实没有理由阻止兄弟们的要求。你军需官克扣别人粮草可以,但是分润兄弟们一些,也是应该。
从这角度上讲,无论是国法还是人情,军需官朴增寿做的事都有些说不过去。
“兄弟们,这种事我身为上官,不能让你们闹大。”王中平也是个老油条,知道这种事堵不如疏,“不过,我也不打算拦着你们。只有一点,动嘴可以不许动手。”
说完,王中平转身就回了营帐之中。心中却是暗道:朴增寿啊朴增寿,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也算仁至义尽。
这数十号神卫军的军卒,看到王中平回了营帐,便立时闹哄哄的去找军需官朴增寿。
朴增寿刚刚洗了把脸,正在驿馆等着开饭,便听到外面一阵叫嚷之声。
待他出门看时,才发现自己所住的这一间房外都被神卫军的人围了。
大几十双眼睛盯着朴增寿,立时就让朴增寿心中打鼓。
“你们想干什么,王虞侯呢!”朴增寿色厉内荏道。
一名军卒哪管朴增寿的话,直接就嚷嚷道:“为什么我们没羊肉和羊肉汤吃!军需官克扣了不成!”
朴增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自己克扣也是克扣的副使护卫? 和你们有个屁的关系。可是现实就是范宇的护卫们有不但没饿着? 还吃的不错? 连续两天有羊肉羊汤。
军卒们只管互相对比,哪管其他。他这个军需官要解释清,可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明白的。
“对,为什么苛待我神卫军!”
“最累、最重的活是我们干,吃喝上反倒不如几个闲散护卫,你这军需官干什么吃的!”
朴增寿急忙道:“诸位兄弟,那可是副使自己花钱买的羊,你们想吃的话,可以去向副使讨要。找我这个军需官? 我可没有办法。”
他一句话,便想将这些人推到范宇那边找麻烦。可是这些军卒又不傻,汴梁城中早就混的油滑,哪能随便给人当枪使。
“姓朴的? 你说的倒是轻巧。”一名军卒嘲弄道:“副使大人犒劳自己的护卫? 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要想吃口羊肉,便只能找你军需官了。”
“没错? 姓朴的别想拿我们去为难副使,人家不欠我们的,你欠。”又有人叫道。
朴增寿的脸色黑的不得了,“尔等找我也没用,我这里只有粮草!”
范宇也在不远处,正与曹傅一同看热闹。
刚才军需官往他这边推责任,他可都听在耳中。此时看到这位朴增寿来硬的,便摇头失笑,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果然不出范宇的猜测,朴增寿的话音一落,便引得一片破口大骂。朴增寿的祖宗八代,都被众人问候了不下几十遍。
曹傅看得忍不住要笑,却被范宇一把将嘴捂住。这要是笑的声音大了,可就实在有些尴尬。
“范兄为何不让我笑?”此时曹傅为了套近乎,已经改口称兄。
“你是国舅,我是侯爷,在这里对着我大宋的军卒幸灾乐祸可不好。若是传到官家耳中,岂不是招来惩罚。”范宇低声训斥道。
曹傅立时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回屋去笑。”
说完,这家伙便咧着嘴进了房间。
范宇看到朴增寿还在挨骂,虽然气的手脚发抖,却也不敢再开口。想要回房去,才发现房门已经被人堵住,让他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军需官何必不近人情。”范宇上前笑着道:“你将兄弟们都惹恼了,事情可就闹的收不了场。这些兄弟只不过是想吃口羊肉,这也是你军需官份内之事。只要你肯尽些心力,还能做不到吗。”
众多神卫军的军卒听到范宇的话,不由大都点头,也渐渐安静下来。别看副使年纪不大,可是这话却是通情达理。
看到范宇,这军需官朴增寿就有些牙根痒痒。自己被人骂的狗血淋头,可都是拜这位副使所赐。
“副使既然这么大方,便请副使让你的护卫牵两头羊过来,送与大家吃可好。”军需官阴沉道。
范宇哈哈一笑,“这有什么不可以,只须军需官给我打个欠条便可。一只羊只要五十贯钱,两只一百贯。军需官打了欠条,便让大伙去牵羊。这对你不是难事,你不会不答应吧。”
周围那些神卫军的军卒一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匹劣马也才二十五贯钱,副使的两只羊就顶四匹马了,这买卖做的可不亏。
军需官朴增寿气的发抖,可偏偏就无法发作。他让副使白送两只羊,人家转身就要他打欠条。这价钱之高,远超他的想象。
“副使说的在理,姓朴的,羊不能白送你,你要给副使打欠条才是。”有军卒叫嚷道。
立时有人跟着附和道:“你刚才说只有粮草,现在两只羊放在你面前,你只要给副使打欠条便是,又不是花你的钱。”
神卫军的军卒哪管军需官的死活,大家反正自己是不掏这个钱的。
朴增寿知道今天过不了这一关,便哼了一声道:“副使的羊太贵,我还是去镇上采买两只的好。”
“原来军需官自己也能买到羊。”范宇哈哈一笑,“贪心了、贪心了,倒是让大家伙见笑。若是镇上买不到,还可到我这里打欠条,总不能让神卫军的兄弟们失望就是。”
朴增寿几乎被气的吐血,可又不敢惹了众怒。
神卫军的军卒们哄笑声中,朴增寿跑去了镇里买羊。
范宇对着众军卒拱了拱手道:“这下大伙也有羊吃了,可要好好的押送岁币,莫要为了口吃食就不肯干活。大家若是停下不走,可就误了大事。”
这话说出来,神卫军众军卒便有恍然之感,原来还能这么干。
曹傅在房间里守着窗户听,当他听到范宇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范兄坏透了。
第210章 告状文书
至于使节队伍的正使段少连,虽然知道外面有军卒吵闹,却也并没有当回事。
何况很快这些军卒们便散了,也没引起更大的乱子。
这处镇子上倒是有百姓家中养羊,那朴增寿打听到了之后,连哄带吓的买了两只羊来,交给了神卫军。
朴增寿回到驿馆,却见范宇对他打招呼道:“军需官若是还要买羊,我这里还有。”
尴尬一笑,朴增寿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心中却是一阵怒骂,这副使真不是东西。他却不想,若非是他受了段少连的叮嘱难为对方,人家何必给他找麻烦。
曹傅悄悄凑到范宇身边道:“范兄,这就完了?”
“教训一下就行了。”范宇言不由衷道:“你学好战阵的本事便可,别什么事也乱掺和。若是将你教的坏了,你兄长怕是也要说我的不是。”
“我兄不会的,他那人有些迂腐,不如范兄做事痛快。”曹傅笑兮兮的道。
到了第三日行程傍晚,政事堂的驿递文书便追送到了使节队伍中,交到了段少连的手上。
段少连展开一看,便脸色发黑。这安乐侯真是可以,受了点气,便向上面告状。如今蔡相公的印信就在文书上盖着,文书中更是对段少连甚为不满,认为他不顾大局私相针对,着令其立即改正莫要再犯。
而范宇也接到了曹佾送来的书信,看了书信中曹佾的话,范宇点了点头。曹家兴旺了这许多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曹傅却得意洋洋的道:“范兄,这可是我兄长说的,让我跟着你。”
范宇呵呵一笑道:“跟着我,可要老实些。若是无事,便去和狄青他们学些武艺,莫要乱跑。”
今日他们落脚之处,却是到了相州城的驿馆。
范宇推开窗,便看到驿馆的院落之中,那些军卒们又在做饭。和前两日一样,杨文广正指挥做饭的军卒杀羊。
微微一笑,范宇暗道,每天一只羊,天天喜洋洋,我倒要看看你这军需官能不能应付得来。军需官应付不来,段正使想必是能应付的。
以范宇的性格,本来不喜欢这样做。但是他最讨厌的,便是这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家伙。若是不给这等人一个惨痛教训,只怕后面会弄出更不想看到的事情。
神卫军看到副使的护卫们又在杀羊,便再一次找到了军需官要羊吃。
昨日朴增寿掏钱买了羊? 今日便也要去买才行。这口子一旦开了? 便再也收不住。
只是军需官朴增寿还是看不明白,竟对神卫军军卒们道:“你们昨日便吃了羊,今日又要。也罢? 谁让大家都是军中的兄弟。我可以去再买两只羊来,但是这也是最后一次。若是再有下次? 那可就要军法从事。”
这些神卫军的军卒们哪里将他的话当回事,都是嘻嘻哈哈的点头答应。军法也不是一个军需官能管的,先吃了羊再说明日。
到了第四天? 队伍到了磁州。范宇的护卫又杀了只羊? 那军需官朴增寿便再也无法忍受。
他主动来见范宇? 一见面便开口道:“范副使? 你每日让你的护卫吃羊,实在是没有样子了。使得神卫军诸军卒天天找我吵着要羊吃? 你这是扰乱军心。”
范宇哈哈一笑,“我的护卫没有粮草,我自然不能让他们都饿到了。否则这一路上,有谁能来保护本副使?”
军需安朴增寿眉头跳了跳,又接着道:“副使不是已经派人采买了粮草,为何总是吃羊。若是隔一两天吃一只羊,那也罢了。这天天吃羊,难道就吃不腻吗。”
“本副使只管给护卫们出钱,至于买什么吃什么,那就是护卫们自己做主了。”范宇淡然一笑道:“军需官不会觉得,本副使闲的慌,每天指挥他们吃喝吧。护卫有羊肉吃,当然不喜欢喝粥。这是人之常情,如之奈何。”
军需官朴增寿的鼻子差点气歪,这范副使竟将自己说的如此无辜。
“范副使莫要狡辩,你这样扰乱军心,怕是会出事情。若是惹的神卫军哗变,你定难逃干系。”军需官朴增寿快被气的疯了,竟对范宇说出这样出格的话。
范宇面色一沉,冷冷笑道:“你竟敢威胁我这副使,真是好胆。是不是段正使见势不妙,便指使你来诬陷本副使的!明日本副使便要上书朝廷,告你们上下勾结贪默粮草诬陷朝廷命官之罪。现在给我滚出去,否则便要你好看。”
曹傅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上前便推着那军需官出门,“我家副使岂是你能威胁的,快些滚出去。若是不服,便让段正使来。你算是什么泼才人物,也敢张牙舞爪!”
被曹傅推出门,那军需官咬牙切齿,却还无法发做。
不是他不想发作,而是没有机会。刚刚被推出来,便被神卫军的军卒们围起来。
诸军卒还没开口,朴增寿便已经明白,不由暴怒道:“你们今日还想要羊吃是不是!告诉你们,没有,一根毛都没有!昨日我便说过,是最后一次。如果再目无法纪,便要军法从事!你们快些滚回去,莫要找死!”
听到朴增寿这样说,再看他暴怒的模样,神卫军的军卒们倒是没有再难为他。
“如此天寒地冻,今日没有羊汤喝,怕是晚上被冷风一吹,要受些风寒。若是明日我走不动,还请兄弟们把我放到马车上,莫要丢下。”一名军卒摇了摇头,便往回走。
有一个使坏的,立时便有人明白,又一名军卒急忙捂着肚子道:“昨日羊汤我只喝了一碗,想是今日下午便受了风寒。这头重脚轻,肚子也痛,还有要打摆子的感觉,怕是明日肯定动不了。我要回去歇息,没胃口今日便不吃了。”
忽然又有七八个军卒,都突然显出一副全身发软的诡异模样,纷纷叫嚷着自己也被传染了风寒。
军需官朴增寿目瞪口呆间,片刻身边便一个军卒也不剩了。
范宇在房中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却在奋笔疾书,给朝中写告状文书。
文书言道:正使段少连勾结军需官,欺压副使贪默粮草,并以军卒哗变相要挟,欲加之罪错漏百出,掩过饰非欲盖弥彰。
第211章 不香了
曹傅如今成了范宇的跟屁虫,他伸头看了一眼,便缩回去。
安乐侯实在是有些过分,才刚刚离京四天,便给朝廷写了三封文书。前两封还显得有些委曲,这第三封便用词激烈了些。
若是只看文书,便会觉得安乐侯是真的惨,不但被克扣了护卫的粮草,还要忍气吞声自己掏腰包。这还不算什么,最后段正使还与军需官两人勾结,将神卫军军卒闹事称之为哗变,并要将这过失推到他安乐侯的头上。
正因如此,安乐侯才忍无可忍,再次写下告状文书。
“这样写,就应该可以了。”范宇拿起文书,吹了吹上面的墨迹道:“这两天,我的字都练的顺眼了些。”
曹傅却有些担心的道:“范兄,若是这些神卫军真的哗变,那可怎么办。”
“只为了吃口羊肉而已,怎么会哗变。”范宇摇了摇头道:“这些人能被派出来押送岁币,必然是选的身家清白之人。否则的话,岁币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财。若是被押送的人拿跑了,岂不是大笑话。”
范宇这里与曹傅说话,而另一边,神卫军的王中平虞侯却找上了段少连。
王中平一见面,便对段少连拱手道:“段直阁,下官无能,请段直阁治罪!”
段少连身为正事,虽然对一些事有所耳闻,但也不好轻易出面。只看王中平这个架势,段少连便明白了几分。
“王虞侯,你何罪之有?”段少连明知故问道。
王中平却也不嫌麻烦,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接着道:“那朴增寿自己干了什么下官不管,但是招惹了我们神卫军的这些兄弟,他总该想个办法收场吧。现在兄弟们有一大半称病,连饭也没吃。还有一少半,直接就躺在营帐里昏睡不醒。若是明日使节队伍无法动身,下官怕是帮不了段直阁了。”
段少连听到这里,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自己不过是为难那安乐侯一下而已,可谁知道,对方竟闹的军心浮躁。如今更是使得神卫军大多称病,简直就是混蛋?
可是这道理却没处讲去,谁让他允许军需官克扣人家粮草的。
现在王中平前来请罪,也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端的气人。
偏是这样段少连还不能发脾气,只能好言劝慰。毕竟这些神卫军身担押送岁币的重任? 出了差错可不只是他段少连要吃瓜落,还要让宋辽之间的关系出问题。
若是象军需官朴增寿说的那样? 对那些不肯配合的神卫军行军法? 立时就会闹的大乱。
“王虞侯与将士们一路的辛苦,我都看在眼中? 绝不能让你们受了亏待。来人? 去将那朴增寿叫来!”段少连强压怒火道。
段少连的随从急忙去叫朴增寿? 片刻之后朴增寿也来到了段少连的房间。
“朴增寿,你可知道神卫军的将士们,对你有所不满。”段少连沉声道。
朴增寿也委曲啊,听到段少连动问? 便大倒苦水。
他看了王中平一眼道:“段直阁不可偏听偏信,下官并没有亏待过神卫军的将士。前日和昨日? 连续两日都想办法给他们买了羊吃。可是他们却是不知餍足,今日又来讨要。下官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咱们也不用走了。这些军卒得寸进尺? 哪里还有尽头。”
段少连面色阴沉,盯着朴增寿道:“既然如此,想必军需官自己便可将这岁币送到辽国了?”
“下官……明白了。”朴增寿也知道轻重,便道:“下官该如何做,请段直阁明示。”
“去买羊吧。”段少连心累,对着朴增寿与王中平两人挥了挥手道。
有心去找安乐侯商量,让他安生一些,可是段少连却也舍不下脸。因此,宁肯多花费一些,也不去范宇那里。
范宇与曹傅正说话,听到外面的神卫军的军卒们一片轰笑叫闹之声,不由笑了起来。
曹傅跑出门去,很快就跑回来道:“那军需官又去买羊,看来是向神卫军的军卒们低头了。”
“你去找杨文广,让他用两只羊,去换几头猪回来。”范宇低声对曹傅道。
曹傅听到了范宇的话,人都惊呆了。安乐侯简直坏的流脓,这坏水一股一股的。
不过,曹傅自己就是个不安分的,这种事当然要快些去通知杨文广。
杨文广得到曹傅传话,便去城中用两只羊换了三头上百斤的猪回来。此时羊贵猪贱,但是猪产肉多,换了三头也是不错。
结果到了第五天扎营于林铭镇,范宇便让狄青杨文广带着护卫们做扁食。宋时的扁食,便是后世的饺子。称呼不同,但是东西是一样的。
连吃四天羊肉,今天要换口味,却也甚受大伙的欢迎。
范宇其实也很久没吃过饺子,今日却也不想错过。便亲自与众护卫一起,杀猪剁馅包扁食。
中国自商周时期,便开始阉猪。但即使是阉过的猪,也一样有些腥气。调味的只有盐和酱油,范宇让做饭的军卒多放葱姜,又让人打了几斤酒倒入肉馅之中。
此时正是冬季,没有别的菜,只有萝匐。萝匐便是萝卜,倒也很搭,剁碎了拌到肉馅里正可去腥解腻。
五十人可吃不完一头猪,还剩了一些猪肉和头蹄排骨和下水,范宇让人剥洗干净了用盐腌起来。等风干一些,再一熏制便是美味,还省了香料。
剩下的猪骨头也没浪费,都被熬了汤。冬日里没口热汤喝,可是不舒服。
路途之上因陋就简,范宇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待扁食出锅,这香味也甚为馋人。虽然扁食的馅里没放香料,可是葱姜够多,再加上酒和萝卜这等去腥之物,竟纯是扑鼻的肉香。
而且这黑皮猪的猪肉肥肉较多油水较大,扁食一咬开,便喷出浓郁鲜香的汤汁。有十几个军卒,一不小心都被烫了嘴。虽是惨叫声一片,却是开心的不得了。
就连曹傅,也端着一碗扁食嘿嘿傻笑。范宇细看,却是发现这小子嘴角红了一块,显是也被烫了。
范宇夹了一个扁食,小心的咬了一个小口,便看到从扁食中流出淡茶色的喷香肉汁。急忙用嘴接了,就是舌头一疼,他也未能幸免。虽是扁食里的汤汁滚烫,但却有着纯粹浓郁的肉香。这只不过是汤汁而已,待将扁食整个放入口中,薄薄的面皮里面却是一个抱团的肉丸。
因为肉多,便没放多少萝匐,倒是成就了这略有弹性的口感。越是咀嚼,就越是有回味,简直爱不释口。
神卫军的军卒们原本今天也有羊肉吃的,可是看到副使的护卫们竟然在吃扁食,他们就又有些眼馋。他们虽然吃到了羊肉,但也吃了四天,多少是有些腻。如今看到别人换花样吃扁食,这碗里的羊肉瞬间就不香了。
第212章 架空
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神卫军也是一样。
立时便有人羡慕的道:“大家看看人家副使的护卫,换着花样吃好的。再看看咱们神卫军,为了吃口肉还要舍下脸去要去闹。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这事情都是军需官弄出来的,大伙想吃扁食也好,接着找他要去!”有人想都不想,便断然叫道。
神卫军一再得逞,这些军卒们其实也是惯出来了。现在有点小小的不满,便要闹事威逼。前几次都得了甜头,这一次为何不闹。
然而军需官朴增寿却没想到,今日提前给他们买了两只羊,还是被神卫军的军卒给围了上来。
这些神卫军的家伙一提要求,还要吃扁食,可把朴增寿给气的七窍生烟。
“尔等已经有羊肉吃了,还要吃扁食,不觉得过分?”朴增寿怒道:“要吃也要等明日,今日不行。”
这些军卒们哪里管他有没有道理,来闹就不是讲道理的。
朴增寿这话一出口,立时便病倒了二十余人。大家互相诊断了一下病情,显然明日是无法上路的。
有心对这些滚刀肉来个狠的,但是别说挑一个拉出来砍头,就是打骂都要掂量一番。误了岁币,便会使得宋辽之间出现麻烦,先死的一定是他这个引发事故的军需官。
脸色忽青忽白的朴增寿去找王中平王虞侯,一见面便道:“王虞侯,你的那些兄弟为何不约束?这两日来,越发的得寸进尺。明明有羊肉吃,却又要猪肉。我让他们等明日,这都不肯等,是不是过分了!”
王中平自己也没办法,手下这些家伙都是在繁华汴梁混出来的油子,可不比耿直的边军。要是自己用强,只怕当场就得弄出些事来。
但是看到朴增寿这兴师问罪的架势,王中平就更没管的兴趣。与其自己担责,不如将责任推给对方。
“此事你来找我?”王中平冷笑道:“若不是你一再退让,这些军卒们岂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告诉你朴增寿,你如此任意骄纵士卒,便自己收拾,本官定会将此事上报枢密院。”
军需官朴增寿脸色猛的一红,只觉得胸口滚烫,噗的一口便吐了血。
扑通一下,朴增寿便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无比,他这纯属是被气的。根个风箱里的耗子一样,几头都受着气,实在是无法渲泄,竟成了这等模样。
王中平看到朴增寿这样子,怕对方出事,便口气一软道:“你一个军需官? 管那些事干什么。有事多问问段直阁,他才是我们这一队拿主意的。”
被王中平扶起,朴增寿一言不发,自己慢慢挪向段少连的房间? 他不能干了,自己还要多活几年。见到段少连时,军需官朴增寿几乎是哭诉了经过:“……段直阁? 下官……下官已经尽力了。神卫军的军卒太过刁滑,下官实是无能为力。”
段少连听这朴增寿的话,眉头挑了挑? 却是见对方唇角还有血迹未干? 面上也是一副气血两亏的模样。
“你且好好休息? 此事交予本使处置。”段少连摇了摇头,知道再逼迫这军需官也没用? 再逼就要出人命。
朴增寿全身一阵松快? 立时鼻涕眼泪都出来,感激的抱拳道:“多谢段直阁? 多谢!”
打发走了军需官,段少连却也犯了难。
如今那些神卫军已经养的刁了? 再想让他们乖乖听话? 便不是那么容易。今日即使买了猪? 给他们做扁食吃? 明日不定又要如何。
细细一想,此事皆是由那安乐侯而起,着实让人可恼!
但是事情的起因,却是因为自己让人克扣对方粮草在先,这事情找过去也没办法说理。安乐侯被克扣了粮草,却也没吵没闹,用了几天时间,便让自己陷入这等尴尬境地,实是心机有些可怕。
虽然心中将范宇骂了数十遍,可是段少连知道,要解决问题还是要向范宇妥协才是。否则的话,这一路上定会没个完。
段少连亲自来找范宇,见开门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不由诧异。
曹傅自然是认得段少连的,也不行礼,上下打量对方两眼道:“段正使来访,可是要找安乐侯?”
“这是自然。”段少连虽然对这少年不知礼数有些意见,却正是求人之时,不好发作。
范宇此时也见到了段少连,便笑道:“曹傅,段正使可是我们使节队伍之中拿主意的人,你莫要拦着。”
曹傅放段少连进屋,范宇请其落座,并让王小丁前去泡茶。
段少连对着范宇拱手道:“安乐侯,你这一路上,可不甚安生啊。”
“段正使什么意思,我没听懂。”范宇淡淡的道:“我只知道有人克扣我护卫们的粮草,若说不安生,定然也不是我不安生。”
“安乐侯天天给你的护卫换着花样用饭,已经动摇了神卫军的军心。而神卫军则肩负押送岁币的重任,若有差迟安乐侯难逃其咎。”段少连还想吓唬范宇几句,若是能随意扣个罪名使得安乐侯听话,那是最好不过。
可惜范宇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反而淡然一笑,“段正使言过其实了吧。我的护卫吃什么,与神卫军有关系吗?首先便是神卫军治军不严,其次,军需官克扣粮草。最后,便是段正使处置不当。我不过是个副使,又作不了主,还要受尔等牵连。若是路上出了事情,还要白白吃瓜落。论起来,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段少连心中火气一下子就升起来,屁的无辜,这事情就是你搞大的。
可段少连毕竟是读书人,能屈能伸大丈夫,他强压下怒火,对范宇陪笑道:“既然安乐侯这样说,那本使便授权于你,将这神卫军也管起来可好?”
曹傅听得眉头一跳,这段正使没安好心。若是安乐侯管不好这神卫军,岂不是等于接了一口黑锅,此事万万不能答应的。
他正要开口阻止,却见范宇笑道:“神卫军因为军需闹起来的,段正使只将神卫军交给我管,怎么可以。若有诚意,军需之事也要交给我管才是。”
段少连也已为范宇要拒绝,可是却没想到,对方竟是要将军需的权力也要过去。
想了一想,段少连为了免除麻烦,便点头道:“此事我可以答应,那军需官,我向他打个招呼便是。”
“这还不够。”范宇淡笑道。
曹傅原本还有些替范宇担心,可是却看到范宇一个个的向段少连提条件,便放了心。安乐侯果然不是白给的,怕是够这段正使一呛。
“安乐侯还要做什么?”段少连眼角开始抽搐。
“这些神卫军的军卒们,已经被那军需官养的嘴刁了。”范宇摇头埋怨道:“一路上的军需花费定然少不了,若是用钱用得多了,段正使必须署名画押,否则,我是不答应的。”
到头来,范宇只是要了权,却是将有可能的责任,都甩了回去。
事情说到了这里,段少连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对方架空,成了一个人形图章。
第213章 不让翻身
段少连倒是不想答应,可是不答应却又没办法。只要范宇这里不配合,他这正使就安生不下来。
如今段少连有些后悔,就不该招惹这安乐侯。当初还觉得对方年轻,没经过事,几下便可让对方老实,可是谁知道这人贴上毛比猴都精。
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好好好,安乐侯所提的要求并不过分,这都是应该的。”段少连却是毫无办法,还要哄着才行。
范宇想要羞辱这段少连几句,却看对方如此配合,也没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段正使便写个委托文书授权与我,否则空口白牙,将来你不承认可不好。”范宇笑着点头道:“还有,再批个一千贯钱给我,免得我手中无钱,不好安置这些神卫军的兄弟们。”
段少连已经有了准备,这些事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他只想将这麻烦甩给范宇,莫要让自己担上责任。
当下,段少连挥毫落笔,便将给范宇的授权文书,还有批钱的文书都写了出来。
曹傅在一旁眼都直的,这就成了?问题是安乐侯将这使节队伍的大权要过来做什么,他不会又要干什么事情吧。
范宇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这样做是为了不被找麻烦。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己如不表现的凶横一些,给段少连一个难忘的教训,谁知道这家伙还会不会在后面刁难自己。
将这支使节队伍的控制权拿过来,方便自己行事,也省得段少连再有小动作,只有段少连防着自己的份。
“安乐侯,这是授权文书,还有一千贯钱的文书,都在这里。”段少连将两份文书放在了范宇的面前,“以后,这使节队伍,便有劳安乐侯来辛苦了”
范宇哈哈一笑,对段少连拱了拱手道:“没什么,我身为副使,出些力也是应该的。对了,忘了给段正使介绍,这位是曹皇后的幼弟,曹傅国舅。他此次随使节队伍出使辽国? 也是为了增长见闻。段正使知道他的身份便可? 最好不要泄露出去。”
伸手将曹傅拉过来? 介绍给了段少连。
曹傅有点莫名其妙,好好的介绍自己认识这段正使做什么。
可是他手上却下意识的拱手,“一路之上,还要段正使关照。”
段少连此时本有些不服气? 可是听说曹傅竟是曹皇后的幼弟? 身份也不低。要论起来,官家的小舅子? 可是比太后的义子更让他重视。这些皇亲凑到一起,自己斗不过也是应该,段少连竟然有些心理平衡了。
范宇命王小丁去将军需官朴增寿、神卫军虞侯王中平都叫来。
当着段少连的面? 范宇对这两人道:“段正使已经将使节队伍的指挥之权全部授权于我? 从今日起,一直到回京,你们两人便要听我所命,可有异议。”
两人同时看向一旁的段少连? 却见段少连点了点头? 面色甚为平静。
王中平连忙躬身道:“下官没有异议。”
军需官朴增寿却犹豫了片刻才道:“下官也无异议。”
范宇点点头道:“没有异议便好,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侯爷,下官……下官之前对侯爷有所顶撞? 还望侯爷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大家都是一心为公的份上,不予计较才是。”朴增寿这时急忙躬身道。
范宇哈哈一笑道:“这都是为了公事,我怎么会计较。对了,段正使已经批了一千贯钱,这是文书,你这个军需官把钱可准备好。先去我的护卫那里,买两头猪。一头猪十五贯钱就好了,不会多要你的。”
段少连不由侧目,这安乐侯一头猪都要卖十五贯钱,他有点权力便要中饱私囊不成。可是这才几个钱,安乐侯不至于如此下作吧。
范宇当然不是下作,曹傅与王中平两人可都记得,范宇要卖羊给朴增寿的事。那时朴增寿不肯买,现在安乐侯是专门打脸来了。
朴增寿心口一疼,脸色发红,却是急忙点头道:“还是侯爷有见地,这两头猪一送到神卫军的兄弟们哪里,便可让他们的病都好起来。”
“你看看,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便解决了不是。”范宇哈哈一笑道:“大家都早些回去休息吧,莫要误了明日的行程。”
段少连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便又收了回去。他对着范宇拱了拱手,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他本想提醒范宇,这些神卫军的军卒不可再纵容。但是一想,此事与自己没了关系,何必再操心。
若是出了问题,便是安乐侯来承担责任了。
等段少连和王中平、朴增寿等人离去,范宇便呵呵笑了起来。
曹傅有些不解的问道:“范兄,那段正使都拿这些神卫军军卒没有办法,你总不能老随着他们的意吧?”
范宇笑道:“这当然不能随他们的意,不然我要段正使写这授权文书何用。”
“既然是这样,那如何才能让这些家伙听话?若是也和先前一样,岂不是替段正使背了锅。”曹傅有些担心的道。
范宇摆了摆手道:“神卫军的军卒会闹事,不过是眼馋狄青杨文广他们的吃食不同而已。若是让他们吃一样的饭食,还有什么可攀比的。若再闹事,便连个正经理由都没了。到时若真有不开眼的,便让杨文广和狄青他们直接军法从事便可。”
“范兄就不怕神卫军有人造反?”曹傅总感觉范宇太轻松,不由追问道。
“他们如何造反?能来押送岁币,都是有根底的。除非都对家中之人不管不顾,否则便不可能造反。”范宇笑道:“又不是吃不饱,为了口好吃食,便要置家人安危于不顶的造反。若神卫军都是这等人,我便自认倒霉。”
曹傅问到这里,便彻底服气了。
范宇命王小丁伺候笔墨纸砚,却是又要提笔写些什么。
凑到近前一看,曹傅都有些替段少连不值。
安乐侯居然又在给朝廷写文书,将段少连授权自己主管使节队伍,并批给了自己一千贯钱之事都详细写了。甚至连神卫军士卒们闹事,也带了一笔。
这封文书写好之后,便将段少连写的授权文书,一同交给了王小丁。
“明日交到驿馆的驿递手中,送到京城去。”范宇对王小丁又问道:“上次的可曾送了?”
“侯爷吩咐的事情,我怎么会忘,已经送走。”王小丁急忙点头道。
曹傅虽然年纪比范宇还小,平时也顽劣,可是还不算傻。
他都看在眼中,心里也明白,安乐侯这是坑人无极限,按住对方不让翻身。
第214章 且慢
接下来的几天,整支使节队伍倒是平静,并没出什么妖蛾子。
护卫和禁军们的吃食,也改成了一天肉一天素。神卫军的人倒是想再闹事,可是看到副使护卫们的吃食也一样,便没了脾气。其实也不奇怪,这便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性使然。
并不是范宇舍不得让这些家伙们顿顿吃肉,而是汉人就没有那个胃,吃多了反而容易出问题。
平时范宇则表现的中规中矩,并没有再搞出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是汴梁之中,却是接连又收到了范宇的文书,使政事堂的吕夷简和蔡齐两位相公有些头疼。
两人在政事堂中对坐,有些相顾无言。
但是范宇所奏之事,却也不能不理。最先收到的,是范宇告那段少连勾结军需官朴增寿克扣粮草,引得军卒哗变不说,还要强行将罪责推到安乐侯的身上?
这告状文书简直是匪夷所思,让人瞠目结舌。
蔡齐拿着范宇的告状文书,不由捋着胡须道:“荒唐,那段少连岂是不知轻重之人。若是闹出这等事情来,他就只有在岭南和琼州选一个地方养老了。安乐侯怕是与段少连两人不合,因而告的刁状,有些言过其实。”
吕夷简却不急着下判断,而是笑了笑道:“蔡相公莫要急着下结论,我也知道这是安乐侯的一面之辞。不过,这安乐侯与段少连不合,两人一路上这样闹下去,想必也应该有个结果了。先将这份文书压下,等等看再说。若是安乐侯服了软,乖乖听正使的话,便无事了。”
“吕相公说的有道理,那么这份告状文书便先压一压。”蔡齐点点头道:“等安乐侯心境平复,想来会回心转意。”
只是他们两位相公正说着话,通进司便又送来了新的文书。
政事堂的舍人刚刚将这些文书挑选分类,便脸色异样拿着一本新的文书,送到了两位相公的面前。
两人一看落款,居然又是安乐侯范宇所写。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心中腻歪。
这安乐侯是受了多大的委曲,一封接一封的文书往汴梁里面送。出门不过数日,喊冤叫屈加告状的文书便送了好几封回来。若是大宋的官员们,都这样搞,怕是整个政事堂的人都累死,也干不了几件正事。
腻歪归腻歪,但是人家送来的文书还是要看的。
结果可好? 这份文书之中? 还夹有段少连的授权文书,连批了范宇一千贯钱的事,都被写在这封文书之中。
再与上一封文书一对照? 安乐侯不但被欺负了,还要担负起整支使节队伍的责任。段少连想必是为了息事宁人? 许了安乐侯一千贯钱。
只不过安乐侯心中意气不顺,便将这段少连给告了,并且提供了证据。
蔡齐无话可说? 这种事要压着吗?那也不可能压住。他心中不由得埋怨段少连? 当初便告诉你让着安乐侯一些? 你却给人穿小鞋。这下子可好? 事情闹大了,对你一点好处也无。
“吕相公? 你看此事怕是不好收拾啊。”蔡齐对吕夷简拱拱手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不是要去面君?请官家发落。”
“还能如何。”吕夷简摇了摇头道:“押送岁币的使节队伍,竟闹出这等事。若是出了差错,怕是祸事不小。你我现在便去求见官家,请官家定夺吧。”
两人来到崇政殿,官家赵祯也有些奇怪,什么事情劳动了两位相公的大驾一同前来。
结果两人进殿之后,便将范宇的两份文书都交给陈琳,请官家过目。
赵祯本来还觉得安乐侯有些小题大作,出门在外受不得半点委曲。可是等他将两份文书都看完,也不由得大怒。
“这段少连,枉我如此信重他,命他为正使出使辽国。可他倒好,竟然屡次欺压安乐侯。”赵祯挑起眉头道:“欺压也就罢了,竟还想将惹得军卒闹事的罪名,扣到安乐侯的头上。更出格的是,随意批送千贯公帑,想买安乐侯封口。若非安乐侯假意答应,怕是反会被那段少连给恶人先告状!”
“官家息怒。”吕夷简急忙躬身道:“此等事情不宜委过于一方,想是那安乐侯,对段少连也有不小的意见。”
赵祯不由冷笑,“受了这等欺压,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若是还没些意见,怕是气也气闷死了。”
蔡齐一看不是个了局,便拱手道:“官家且请冷静些许,此二人皆为我大宋国使,身但与辽国结好的重任。若是一个处置不好,恐使我大宋国威受损。”
他这么说,等于是在保段少连。若是让官家盛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决定,就不好再改正了。
吕夷简看了蔡齐一眼,便也对赵祯拱手道:“官家,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这两人偃旗息鼓不再争斗。可下旨斥责他们二人,命其精诚同心以国事为重。其余处罚,等归国再议。若就此事枉加惩罚,只怕有人久驻辽国不归,就有损我大宋颜面了。”
赵祯听了吕夷简的话,便点了点头道:“也好,拟旨,命他们两人不得再节外生枝。”
“如此最好,官家英明。”吕夷简躬身道。
蔡齐也急忙躬身拜服,表示同意。
只是这两位相公的心里,都不太轻松。官家此时处置的越轻,以后追责怕是越重。下旨不痛不痒的斥责两句,起不到多少惩罚作用的。以官家的性子,事后会慢慢算帐。
范宇他们这支使节队伍眼看着就快到了辽国,就在出境的前一晚到了雄州便,他与段少连两人接到了官家的斥责旨意。
对此范宇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事情都是自己捅上去的,只怕段少连的处境不太好。
段少连接了旨意,便对范宇拱了拱手道:“范副使,这等小事都上达天听,却不太好吧?”
范宇笑了笑,“我也不愿意,可是有些人出手之前,就没想过后果吗?好在我现在也不计较,官家也斥责过了,还能如何。”
段少连对于眼前这位安乐侯是真有点憷头,想了想便转身而去,没再多说。
次日一早,队伍从雄州出城,走十余里便是白沟河。一过白沟河,便辽国境内。
此时正是寒冬时节,白沟河中水不多,而且也已上冻,来去甚为简单。
也因为这样,范宇他们的使节队伍快到白沟河时,竟碰到了一队辽国骑兵。这些辽国骑兵人数并不算多,不过三四十骑而已。
可是这些家伙的马上,却是挂着大包小包,还有汉人的妇人被横按在马背之上。
段少连的马车在前面,他先下了车,却对那辽兵为首之人道:“我等是大宋使节,押送岁币前往南京,你们正可护送我们过境。”
那辽国骑兵的首领,却是先看了看自己马上的包裹还有妇人,怔了一下,才点头道:“也好。”
这个过程完全落在范宇的眼中,却是让他皱了皱眉,他沉声道:“且慢。”
第215章 对撞
这些辽军头戴皮帽,战马之上驮着抢来的东西,段少连居然视若无睹。
更让范宇感觉不可思议的是,段少连竟然与辽军搭话,请对方护送大宋使节队伍到辽境。
对方马上大包小包的东西,甚至还有抢来的妇人。既然妇人被抢,那男人呢?恐怕已经不活了吧。
一直在队伍中没多少存在感的刘六符,此时却是站了出来。
“我是大辽翰林学士,也是出使大宋的使者。”刘六符扫了这些辽军一眼,皱了皱眉道:“你们将人放了,自行回去便是,你们不适合护送使节的队伍。”
那为首的辽军骑兵道:“这是我等打草谷所得,岂能因你一句话便放了。我大辽早有法度,凡打草谷所得,皆为私有,谁也无权剥夺。”
刘六符担心的看了范宇一眼,才对那辽军道:“你们当宋使的面,掠夺宋人,对两国交好可没有益处。”
结果那辽军的骑兵首领哈哈大笑,笑完才讥讽道:“我这便是交好。将这白嫩妇人带回去,让她们给我辽国生儿育女,岂不是交好的最好明证。看你也是个读书的汉人,做事一点也不爽利。唧唧歪歪的,最是麻烦。我们部族军,可不是你这汉人官儿可以管的,还是管好你自己才是。”
此时狄青与杨文广两人,都来到了范宇左右。
虽然两人并没讲话,可是他们两个的脸色都是铁青色,范宇甚至能听到牙齿咬动的咯咯声。
“王中平!”范宇突然暴喝道。
王中平被范宇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向范宇抱拳道:“侯爷有何吩咐。”
“现在,是不是我在掌管这支使节队伍。”范宇问道。
“是。”王中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
范宇点点头,面色稍微好看了点,他开口道:“传我军令……”
“范副使!安乐侯!”段少连此时却有些急了,他怕范宇冲动,急忙阻止道:“你传什么军令,你想做什么!”
曹傅也早已下了马车,同样被辽军骑兵给气的不轻。他看到段少连要阻止安乐侯,便直接拦了对方面前。
“段正使,你可是已经授权给安乐侯代行全权。”曹傅扫了一眼那些辽国骑兵道:“此时,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段少连却不管曹傅国舅不国舅,他看向王中平王虞侯道:“王中平,你若听从安乐侯的乱命,将来唯你是问!”
范宇却对杨文广冷冷的道:“若有人不从军令,你便取他性命。将来有谁敢治你的罪,本侯替你担当。”
听到段少连与范宇的话? 王中平就有种吐血的冲动。一个是要将来追究他? 另一个当场就让人要他性命,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范宇也没再理会段少连? “王中平? 你带百人,围住辽使的护卫。若有人敢动手,可当场击杀。若是你放他们乱跑? 便自己了断吧。”
王中平一听? 安乐侯这个要求是可以答应的。自己只要带人看好了辽使的护卫们? 便可无事。最好这些辽使的护卫们也配合,否则少不了让他们吃些皮肉之苦。
而且刘六符所带的护卫并不多,只有二十余人。在百名神卫军的看守之下? 想要跑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那辽军骑兵首领看到范宇等人自己吵起来? 却不由嘲笑道:“你们这些汉人? 就是喜欢窝里斗。若是无事,我可就走了? 懒得护送你们这些宋使一起走。宋使? 岂不是送屎? 真是难听。想一想? 我都要吐了!”
范宇看向对方? 不由冷笑道:“你抢我们宋人,看到我们这些人,便想要逃跑不成?这胆子连鸡都不如,你若想逃,那便逃走也好。不过是些偷鸡摸狗的鼠辈罢了,快滚吧。”
王中平带着一百神卫军,将刘六符和他的护卫们都围了起来。至于段少连,却是根本就没人管。
这一路上走来,前边闹出来的那些事,使得段少连在这支队伍之中已经失了威信。只要范宇在一天,便轮不到段少连发号施令。
“逃跑?”那辽军骑兵首领反而不走了,对范宇狠声道:“你这小子毛都长齐,还敢笑话我们。就你们这支队伍,还用得着怕吗。老子带人只要一个冲击,便可让你们横死在当场。”
范宇笑了笑道:“我与你打个赌,你们这些骑兵,可冲不垮我们的队伍。别说整支队伍了,就是我的这几十名护卫,怕是你们也冲不垮。若是输了,你便跪下叫声爷爷来听。狄青,命人着甲。”
狄青听到范宇的这些话,就知道要来场硬碰硬,当即便让护卫们套上铠甲。
他们来时的马车上,可是拉着龙鳞铠与斧枪的。此时听到了狄青的招呼,大伙便立时将铠甲套在身上,斧枪也持在手中。分三层列队于范宇的身前,将他和曹傅都护在后方。
那辽军骑兵首领,听了范宇的话心中大怒。等看到宋人的队伍,居然只有五十来个着甲的军卒拦在他们的面前,便又轻视不已。
这点儿人可真没放在眼里,他立时大声吆喝,命令手下骑兵们掉转马头跑出去一段距离。
“敢与我的骑兵打赌,你胆子够大。”那骑兵首领跑出一定距离,便对范宇道:“不过,你的胆子也就大这一次,我也不用你叫爷爷,因为你没有下次!大伙冲锋!”
虽然只有三四十骑,可是这些人迎面冲过来,却是让人心旌摇动目眩神驰。若是胆子小的话,怕是转身便跑。
好在范宇所带的这些禁军护卫,在西作坊试用军器时,没少被狄青与杨文广两人操练。甚至还带着战马,做过专门的斧枪试练。
他们面对辽军的骑兵,虽然脸色都不太好,可是却没有逃走的。此次与试练不同,却是要来真的了。
没等骑兵冲过来,前排的护卫便将斧枪枪尾拄地用脚踩住,斧枪的枪尖斜指向前,而后半蹲于地。后面两排却是只将斧枪,从前排的头顶和空档处斜指向前,而人却站立。
这样一来,便等于是摆成了一个刺猬般的阵势。
段少连此时早已吓破了胆,和随从远远的躲在自己的马车后面,连话也不敢再说一句。
四米长的斧枪,伸出去很长一段,使得那些辽国骑兵也有些犹豫。
“放箭!”首领大喝一声,手中却已经取了弓箭在手,抬手便是三箭连射,目标直指范宇。
狄青正守在范宇身旁,他急忙闪身挡在前面,对方的三箭都射在他的龙鳞铠上。
虽然射的叮叮有声,却是并没有射穿甲片。
范宇脸也吓白了,自己差点就完蛋。他旁边的曹傅更是不堪,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以前想要振兴自家将门的声望,却没想过战阵之上,和自己所想的差距不小。
狄青却顾不上这些,他将范宇和曹傅两人一推,便推到了马车后。
只听到嗖嗖的箭雨飞行之声,瞬间到来。
范宇的护卫们身穿龙鳞甲,却是无惧这箭雨,被射中也只是微微一晃罢了。
但这并不是主要的,而是辽军骑兵们的到来。对方手持骨朵或是长矛,人马合一已经到了近前,双方轰然对撞到了一起。
第216章 善后
说起来不过是百人左右的冲突,但是双方冲撞到一起的时候一样惨烈。
那些辽国骑兵十分轻敌,甚至连马上的包裹,和横在马背上的妇人都没放下,便编纵马冲来。
即使有一通箭雨,也不过只有数十支箭,对于范宇的护卫们并没造成损伤。
可双方对撞到一起,就不那么简单了。那惨烈的结果,使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当场便有八八名护卫被撞的倒飞吐血,而辽军骑兵也有四五骑被斧枪刺中。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几柄斧枪的枪柄当场折断。而持有斧枪的护卫们,即使用枪尾斜抵着地面,也依然被撞击的连连后退。
从损失的人数来看,范宇的护卫们显然是吃亏的。可是他们却成功让对方的冲击停顿下来,这就是一大成功。
狄青手中持着一柄马槊,看到一名辽骑竟冲破了护卫们的防线,正挥起手中的骨朵,向着己方一人的头上挥击。他猛的拧槊一刺,便正刺中对方的胸腔,而后翻手一挑,便将对方沉重的身体给挑到空中。
马槊的长柄弯成了一张弓,却见狄青一抖一送,便将马槊上的辽军甩了回去。
“刺!”狄青大喝一声道。
那些还能站起的护卫们,立时便将手中的斧枪骤然向前突刺。也不管刺中的是人还是马,目标向前。
“收!”狄青又一声命令传来。
这些护卫们立时收回斧枪,等着狄青的下一道命令。
“剁!”狄青的命令并无并点情感在内,冰冷的正如这天气一般。
斧枪柄长,足有四米。这一剁下去,却是威力也极大。管你辽兵如何,没头没脸的剁下去,只要没落空,便是沉重的打击。若是被斧刃劈中,那是不死也是个重伤。
骑兵一旦失去速度,对于步兵们的杀伤力,可就差了不只一倍那么多。那辽军首领见势不妙,便要立时掉转马头跑开,打算拉开距离,再来一次冲击。
但狄青早就盯住了对方,看到对方要逃,抬腿就追了上去。可是对方马快,狄青身手敏捷并不代表能追上马匹。
眼看着还有辽军的骑兵,要跟着那首领一同跳开,狄青猛的扬臂甩手,将手中的马槊投了出去!
从双方对撞,到狄青投出马槊,前后不到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噗!
马槊在空中震颤着刺入辽军首领的后背,从其前胸透出。将这辽军首领带下马背? 狠狠的钉在地面上。
那辽军首领直到咽气? 马槊还在颤动不已。
曹傅此时刚好从马车后探头,便看到这一幕,令他血脉贲张。却突然看到? 有两名辽军骑兵正挥舞手中的长矛和骨朵? 恶狠狠的攻向狄青。这等凶险情形? 让曹傅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
好在狄青早就注意到了,身形急速后退,就地一个翻滚避开两人的攻击,顺势还取了一柄被丢弃的骨朵。
没等人再次站起,便反手一骨朵砸在一名骑兵的马关节上。
那名骑兵马腿一软? 人便前栽? 被早就等着的狄青一骨朵将头颅砸碎。另一名持矛的骑兵大怒,挺矛来刺,也被狄青抓住矛杆硬拖下马。也和前边那家伙一样? 落了个脑袋开花。
杨文广也没闲着,他手持长矛虎视全场,遇到己方的护卫遇险? 便会出手相救。
首领被杀,其余的辽军骑兵再无半点战意,却没来得及再跑,便被其余的护卫们一阵劈砍刺剁,纷纷击杀在当场。
刘六符脸色很不好看,他这里被王中平带人看住,却也动弹不得。眼看着辽国的骑兵被杀,回到辽国朝中,只怕无法交待。他手下的那些皮室军护卫,此时脸色更差。可是他们有些人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又被五倍的神卫军围住,若是再冒头的话,怕是也没有好下场。
段少连躲在骑车后,盯着一地的尸体,他感觉全身冰冷。杀了辽国的人,还去出使辽国贺什么正旦,不怕对方痛下杀手吗?若是往大里想,澶渊之盟便到此为止了,从此辽宋之间战火连绵。
听到马车一边没了动静,范宇才来到曹傅的身边看向前方。
随着冷风吹来一股血腥的腥臭味道,却是让范宇猛的一窒,差些便呕吐出来。
那些横七竖八人和马的尸体,还有泼洒一地的鲜血,无不述说着杀戮的残酷。倒是有几个妇人借机逃开,正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启禀安乐侯,辽军三十五人,业已全体伏诛!”狄青来到范宇的马车前,大声道。
范宇绕了出来,对狄青道:“伤亡如何?”
“我军死六人,重伤十六人轻伤二十一人。”狄青报告道。
范宇正要再次开口,却突然听到段少连嘶声吼叫道:“范宇,你、你是我大宋的罪人!你惹恼了辽国,这便会重燃宋辽之间的战事!我等出使辽国,还有什么意义!你等着官家下旨,取你的性命吧!只有如此,才可平息来自辽国的怒火,你完了!”
“段少连,你身为我大宋正使,却不指责辽军越境抢掠,竟还让这等人护送我等到辽国。”范宇冷然道:“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你一路从汴梁走来,几乎要怀疑你勾结辽军觊觎岁币。这些家伙越境抢掠,甚至对我大宋押往辽国的岁币都生出贪心,便是死有余辜。便是当着辽帝,我也一样会命人将之斩杀当场。”
刘六符听到这里,心中一阵轻松。若是按着安乐侯这个说法,自己回了辽国便可无事了。有了这个由头,辽国方面便不好追究宋使,也更没理由追究自己的责任。
段少连听到范宇的话,整个人都怔住,“啊!啊?”
“定然是这些辽国部族军缺少管教,来宋境劫掠,碰到了押送岁币的大宋使节。一时起了贪心,欲要强抢岁币却被反杀,我等宋使正当防卫,也是为了保卫辽国岁币,使其免受损失。”范宇嘲讽一笑道:“若是这样,辽国还要对我大宋使节紧咬不放,那他们下次的岁币定然有人私下抢夺。辽国的朝廷,怕是一分银子也看不到了。”
听了范宇的话,段少连转头就走。还说什么,丢人啊。
当时便有刘六符的手下护卫不满,对刘六符道:“使君,这宋国安乐侯自以为一手遮天,但是他却忘了我们。等咱们回去,将实情上报,他便完了。”
刘六符冷冷的看了这白痴一眼,才缓缓道:“既然知道安乐侯有意坑杀我大辽骑军,你我为何见死不救?身为皮室军精锐,还对付不了几个宋军吗。很好,此事便由你去上报吧。”
那护卫尴尬一笑,半晌才道:“使君高见,小得受教了。”
看到无人再插话,范宇便对狄青道:“将我们阵亡的人火化,骨灰送回汴梁。其余人,就地休整。并通知驻扎在附近的安肃军,让他们派人过来善后。”
第217章 要送回去吗
不过一个时辰,安肃军便来了一个指挥的军卒,五百余人。
带队的指挥使,对着段少连抱拳道:“上官且请休息,这里交给我等便好。”
段少连虽为正使,可是现在在使节队伍之中并无威信,但这位指挥使并不知情,自然还是要向他招呼的。
范宇也没计较,当即吩咐下去,让大家在此扎营休息。
那安肃军的指挥使,看到一地的辽军尸体,便立时没了之前的轻松之态。
辽军越境之事对安肃军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但是辽军被斩杀,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指挥使不敢怠慢,急忙派人将这些辽军的尸体都摆放整齐,兵器甲胄也都清点过了数目。
“段正使,此事非同小可,下官要上报河北转运使才行。”那指挥使郑重道。
段少连却不想替范宇背了这个锅,摆了摆手道:“你有事可找范副使,这一路上,都是安乐侯范副使作主。包括与辽军冲突,都是由安乐侯来指挥的。”
“有事对我说便可。”范宇当仁不让,也没想着逃避什么。
那指挥使急忙拱手道:“侯爷当面,我便实话实说。此事可不是我们安肃军能控制的了的。为防辽军报复,只怕全军上下,立时便要紧张起来。还请侯爷与诸位上官,早作些准备。若是在这里不太稳当,便向后退十里。”
范宇摆了摆手道:“后退就不必了,此事你当上报河北转运使张存。”
那指挥使当然不会有异议,急忙点头应下。
河北路转运使张存来的很快,傍晚时分,便带人策马而来。
张存到了使节队伍的营地,便来见范宇。段少连则避而不见,只当自己不存在,态度很是消极。
范宇与张存两人互相见过礼,便坐在帐中用茶。
“侯爷可否说明一下,双方为何会起冲突。”张存凝重的问道。
“辽军纵兵在我宋境劫掠,刚好碰到我们这支押送岁币的使节队伍。”范宇笑道:“其时,段正使本是想让这些辽军护送入辽。可惜这些辽军听说是岁币,便起了贪心。双方大战一场,结果你也看到了。这些辽军骑兵虽然厉害,可是我大宋禁军更加厉害。”
张存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好,此事辽国无礼在先。明日再与辽国一方的人联系才是,今晚便请侯爷在营地委曲一晚吧。明日,我会派人去与辽人交涉。只是对方的人全死了,此事可不好说。”
范宇其实却并不担心,他笑道:“这些辽军不过是部族军,而辽国南京一带? 却是汉军话事。想必两者之间? 多少有些小小的龌龊。只要一口咬定,这些部族军要抢辽国岁币,此事便会不了了之。”
“这些辽人? 只肯占便宜? 从不肯吃亏。”张存却是摇头,表示不信道。
范宇也不管他? 只是将狄青叫了进来? “我的护卫伤亡,你可给张使君报一报。这些将士的抚恤? 还请张使君向辽人讨要。”
狄青当即便向张存报出伤亡数目,并给他写了一份伤亡数目的文书,还有讨要抚恤的费用共计五万八千贯。
张存一看这份讨要抚恤的文书,使是暗暗咂舌。敢向辽军讨要抚恤? 这还是他在边关这些年来? 头一次见的。
但是这事不管成不成,都是要与辽军相谈提出来的,而且也不可弱了气势。
范宇他们的队伍? 则就在白沟河大宋一侧休息了一晚。张存也是营地之中休息,这样方便于就近与辽军交涉。
次日一早,张存便命人去辽军那里传信? 让辽军派些人来? 认领那些契丹军卒尸体。
出乎张存的预料? 辽军那一方对于自己的部族军死在大宋一侧,并没有什么过度的反应。只是对于范宇提出来的抚恤有些意见,认为辽军死的人更多,宋国还索要抚恤,便是无礼之极了。
范宇对于这笔抚恤,本就没有报有多大的希望,完全就是一个增加交涉气势的由头。他这么做,便是怕张存所派交涉之人懦弱慌张。
不是范宇不相信张存,是因为大宋这种人太多,那段少连便是一个软骨头的典型。
好还这些年宋辽边境的承平,辽军也没比这边的宋军强多少。再加上越境抢掠在先,还是不受欢迎的部族军,又觊觎岁币,这件事辽国居然没再深究。
事情解闷的如此顺利,使得范宇他们的使节队伍只停留了两日,便可入辽国境内。
白沟河,此时正是枯水,而且也已上冻,往来甚为方便。
河中原本有一座浮桥,如今也已经冻在了河水之中。范宇他们的队伍,缓缓的过了白沟河,便看到辽国一小队军卒迎了上来。
此时一入辽境,便是刘六符的主场,他急忙下了马车,对着那些辽军招手。
为首的辽军头目,向刘六符行礼道:“下官,为归义军甲字队队正周义,见过上官。”
“怎么,就来了你们一个小队的人马?这如何护得了岁币。”刘六符不由皱眉道。
周义笑了笑道:“上官莫急,这一路上,都有归义军的各个小队护送。请上官大胆的走便是,叵是那些部族军真的敢来,我们归义军可也不是吃素的。”
刘六符恍然,还真被安乐侯给猜中了。归义军与部族军之间,显然并不对付的。
两人交谈了几句,周义便领着手下的军卒在前方引路,大宋使节的队伍也跟了上去。
果然,这一路上只是偶尔看到一些偏僻的道路上,会有一两骑辽军经过。
那归义军的周义却冷笑连连,这些马上的辽军,可是非常好认的。只看那鬓角垂下来的两绺头发,便知道是部族军了。
路上有归义军护送,当然不会有事。
数日之间,便来到了桑干河边。只要一过河,便是进入了辽国的南京重镇。
只是范宇他们还没过河,范宇就看到对岸的岸边上旌旗招展,人头涌动。
此时使节队伍也停了下来,就连那归义军的周义,也不知道对岸是什么情况。
等到这边范宇下了马车,正与对岸的那些人隔河张望之时,对面却传来一阵阵的欢呼之声。
而后,大宋的使节队伍便听到了一首歌,正是范宇在离开汴梁之时,所唱的《送别》。
范宇下巴都差些掉了,人刚来,便要送回去吗。
第218章 皇太弟
刘六符却是满脸通红,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辽人甚爱中原诗词,每有好诗好词,便会有快马从汴梁出发,几日夜的时间便可送到辽国。
当今辽帝耶律宗真也是个好诗的,主要是受他的老师郎思孝影响,对于汉诗极为推崇。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因此,中原的诗词在辽国,也是极为流行的。尤其是在这燕云之地,多是汉人定居,就更是对于诗词没什么抵触了。
范宇在汴梁的饯别宴上所唱的送别歌,想必是被人先一步送到了辽国南京。
当辽国朝野,得知前来出使辽国的副使便是送别歌的作者安乐侯范宇,便有许多人自发的前来迎接。
范宇此时是懵的,这辽国人,要送自己走吗?自己应该如何回应,是说拜拜,还是撒尤那拉,还是说安尼凯塞哟?
正在宋使队伍进退两难之时,桑干河对面的人群里,却是走出来两人,从桥上迎了上来。
这两人一老一少,老的穿着便服,年轻人却是穿的绯袍。
两人过了桥,便向着宋使的队伍中张望。
“哪位是文采风流的安乐侯?”那老者高声问道。
刘六符见到老者,急忙上前,对着那老者躬身一礼道:“郎大师如何也来了,您为陛下之师身份贵重,岂可轻易出迎。若是陛下知晓,怕是会责怪。”
“我郎思孝如何就身份贵重了?”老者摆了摆手道:“不过是给陛下当了几日老师,岂可居功自傲。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宋国安乐侯能作出送别一曲,便可为我一曲之师。他人在哪里,快些引见与我相识。”
刘六符无奈,他可惹不起这位郎思孝,便只得转身对着范宇拱手道:“安乐侯,这位人家,可是我大辽帝师,沙门郎思孝郎大师。”
范宇是真没想到,这前来迎接自己的,居然是辽帝的老师,这面子可是太大了。
他趋前数步,来到了朗思孝的面前? 微笑拱手道:“不知郎大师这等长者来迎? 真是折煞我了。”
“小友,不必与我客气。今日来见你,便是抛开了我帝师的身份,你也可抛开你宋国安乐侯的身份。”郎思孝甚为高兴的道:“我等以文会友,莫论其他。”
旁边那年轻些的辽国官员,此时对着范宇拱了拱手道:“安乐侯? 我为翰林学士王英秀? 是来迎接诸位的。请与我到使馆交接? 再赴接风宴如何。”
范宇点了点头? 便对郎思孝道:“郎大师亲迎? 范宇足感盛情。先与这位王翰林办完公务? 再与郎大师叙话。”
“这是应该的。”郎思孝点头应下,“范小哥可先去忙? 等下老朽再向你讨教诗词。”
郎思孝对范宇招了招手? 便回到桥的另一方? 立时便被数位文士模样的人给围住。看他们那兴奋的样子,显是在向郎思孝问范宇说了些什么,与后世追星族几无两样。
范宇在桥这边看过去,不由心中尴尬。看对方的这架势,还要在接风宴上谈论诗词。自己能背过的诗词可不算多,这要是露了马脚,怕是这些文士们也会撕了自己。
然而大宋的正使段少连,此时却极为失落。辽国方面从头到尾,都没问正使是谁副使是谁。人家上来就找曾作送别歌的安乐侯范宇,根本就没人理他。
甚至连辽国官方派来做交接的王英秀,也直接与范宇商议。甚至还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向范宇,哪里与想过大宋的正使是谁,在哪里。
段少连此时心中极不平衡,他这次出使辽国,虽然身为正使,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甚至早在半路上,便已经被范宇给架空了,说话都没人听。
只是他自己也不反省,若不是有意刁难范宇,他又如何会成这等尴尬光景。
范宇命押送岁币的王中平去与辽国的王英秀交接,自己却是带着曹傅到了辽国南京城的宋使馆。
此时辽宋之间,因为来往频繁贸易也极兴盛,所以互相在对方的境内都建了使馆。这使馆的功能,与后世的使馆几无两样,两样是搜集对方风土人情,往国内传递信息的渠道。
唯一不同的,便是使馆之中并无常驻的大使。平时只留有一些驿吏文吏打理,在有事之事,才会委派使节进驻。
宋使馆便在南京宫城不远的甘泉坊,占地也并不大。
这倒不是辽国轻慢大宋,而是辽国南京城的规模根本无法与汴梁相比,小了许多。
就范宇在南京城中所见来说,繁华程度,也远远比不上大宋的都城汴梁。
交接很是顺利,王中平也拿回了回执,并向范宇禀报了经过,并无半分波澜。
范宇刚刚听完了王中平的汇报,那辽国翰林王英秀便来求见。
将人让进宋使馆的正厅,范宇又让王小丁泡了茶来。
王英秀却并无心喝茶,而是对着范宇一抱拳道:“安乐侯可还要多歇息片刻?郎大师他们也已经先行去了敬客楼,就等侯爷移趾。”
“王翰林,今日虽然我经历一路劳顿,已经有些累了。但是有这许多好诗爱诗之人相候,我岂能推辞。”范宇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不过是偶得一曲罢了,我大宋的正使段少连,可也是翰林出身,文采亦非寻常。”
“哦?既然如此,那便请这位段正使也一并前往便是。”王英秀不以为意道。
范宇便让人去请段少连,有他在自己便可少应付一些辽国的文人雅士。
段少连听说范宇请自己去接风宴,这心中才平衡了一点点。毕竟自己才是正使,就凭安乐侯一个副使的职务,显然还是差了些。
曹傅听说范宇要去赴宴,他便也坐不住了,要跟着同往。
范宇便让曹傅与狄青和杨文广一起,作为自己的护卫跟来。
敬客楼,在辽国南京算是最大的酒楼。在敬客楼的三楼,如今已经被包了下来。
除了郎思孝,还有几个人已经坐在楼上等着了。在郎思孝的身边,也坐了一位只有十二三岁的锦袍少年,与曹傅的年纪正相仿。
范宇和段少连等人上了三楼,便看到了眼前的这个情形。
“范小哥今日来,你我皆以布衣看待。莫谈国事俗事,只论作诗,如何?”郎思孝年纪不小,可是这话却天真。
只是他身为帝师,却是说出来的话,无人敢违逆于他。
范宇对其微笑拱手道:“郎大师既有此意,范宇敢不从命。”
顺便又介绍了段少连给郎思孝认识,这让郎思孝老脸更加红润。大宋人物风流,多有能诗擅词之辈。多一个来作诗的,那当然越热闹越好。
“这几位是舍人萧达溥、萧麓侍郎、右补阙张素羽、王英秀,还有这是我的学生,耶律重元。”郎思孝一个个的介绍过去道。
范宇前面几个人都没记住,但是耶律重元四个字入耳,可吓了他一跳。这个锦衣少年,便辽帝耶律宗真的胞弟,耶律重元。如今,他也刚刚被封为皇太弟。
第219章 客随主便
耶律重元年纪与曹傅相当,也是一副汉人的打扮。
如果只看外表,与富贵汉人家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范宇之前便已经知晓,辽国的法天皇太后萧耨斤阴谋废除辽帝,可惜却被辽帝先下手给软禁了起来。
这件事里的关键,便是这位只有十三岁的耶律重元。耶律重元得知母亲欲要废掉长子耶律宗真,而立自己为帝,便找到兄长耶律宗真如实相告。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母亲萧耨斤才会被软禁,而他也才会被兄长耶律宗真封为皇太弟。
范宇看到这位耶律重元,不过十三岁,脸上还带着一丝天真。也许正是如此,耶律重元才会更看重兄弟之情,而选择了告发母亲。若是此人成年,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若是让皇太后萧耨斤得逞,将耶律宗真的帝位废掉,耶律重元被立为帝。虽然萧耨斤要擅权听政,但是只要活的够长,终究还是皇帝。
别管心中如何想,范宇脸上都没表现出来,而是与这些辽国人物们打着招呼。
这些人在辽国并不一定是最有权势的,但是一定是最有才华的。
宋辽两国相交,自结下澶渊之盟以后,便由武斗转向了文斗。
历次宋使来到辽国,都会与辽国一方的朝臣们斗诗词,没有一次例外。
刘六符也是翰林,还是此次与范宇他们一同北归的辽使,自然也是在座的。
他与双方都算熟悉,便主动招呼道:“郎大师,今日您最长,便由您来安排如何?”
郎思孝也不推辞,便对众人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家都请入座,今日既是迎接宋使的接风宴,亦是我辈与范小哥的文会。希望范小哥可再出佳作,以为敬客楼的盛事。而我等不才,身为参与者,自也与有荣焉。”
“不敢当,不敢当。”范宇急忙谦让道:“此次有诸位在,岂会让我独领风骚。”
正当此时,那耶律重元忽然向郎思孝低声询问道:“老师,这风骚是什么意思?”
这位皇太弟的汉学并不是很精通,因此遇到了新词? 便求教了。
“风骚,便是风雅风流之意。”郎思孝笑着解答道。
却不想耶律重元忽然对范宇道:“范兄放心便是,你有佳作? 我辽国也非不文之地。若是风骚,便大家一起风骚罢。”
范宇眼角抽了一抽,这皇太弟有些意思,啥话都敢说。在他身后不远的曹傅,却差点没绷住劲? 只得背转了身去。
“殿下非常风趣,你说的不错? 那便大家一起风骚便是。”范宇打了个哈哈?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一定是别人。
“快请入座? 莫要辜负了好时光。”郎思孝也脸上发红,自己可是帝师? 如今却没能教好皇太弟? 这可有些丢脸。
刘六符也急忙救场道:“此处凭栏远眺,我大辽南京可尽收眼底? 端得是让人心胸一畅。虽是冬日,想来也能使得诸位才思泉涌。”
曹傅虽然跟来了? 却只是以护卫的身份来的。与杨文广和狄青两人,守在范宇身后不远处。
段少连只是默默的坐范宇的旁边? 却是并不如何开口。只有别人问到? 他才与之对答几句。看他这意思? 是不打算冒头了。
待众人都坐了,郎思孝才举盏对着范宇和段少连道:“远来是客,也是使节,更是文采风流之人。老夫与诸位同僚同好,便敬两位一盏酒。既暖身心,又接风洗尘,饮胜!”
众人纷纷举盏饮了,互相亮了亮盏底,以示其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场面便热闹起来。
范宇刚刚与王英秀对饮了一盏酒,便看到那耶律重元向自己举盏。
“安乐侯,在你到来南京之前,我便听人传唱你的送别歌。”耶律重元很是羡慕的道:“送别歌真是好听,词也雅致贴切。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是一想到歌中场景,便觉离别之苦。我也在学汉诗汉词,希望有一天,我能和安乐侯一样,也能作出这等上佳的诗词歌赋。”
“殿下,佳作并不是想作就能作出来的。”范宇因为怕一会儿自己出丑,便开始提前做铺垫了,“要多读书,才可有所感悟,从而妙手偶得佳句。在座的都是饱读诗书,也不敢保证,一定会作出佳句。而且,我虽离开汴梁之时做了送别歌,现在却不一定能再做好诗词。”
耶律重元对于自己的老师郎思孝大师最是信服,便转头问道:“老师,安乐侯说的是真的吗?”
郎思孝点点头道:“殿下,安乐侯没有骗你。诗词之道,在于感景融情。就如安乐侯,他在汴梁与友人离别,心有离别之苦,便可作出送别歌来。若是安乐侯与那友人关系不睦,想必就作不出来。如今安乐侯远来南京,心情又是不同。他能不能留下佳句,却要看大伙热情不热情了。”
他这么说,却是立刻将酒宴的气氛带动起来,众人轰然附和。
王英秀却是先对着段少连遥遥举盏道:“我来做个引子罢,不过我不敢向安乐侯讨教,可先向段正使讨教一二。可否?”
段少连心中一阵阵的发堵,你不敢讨教便不敢讨教,却拿我来比。虽然心中这样想,但也激起了他的傲气。
“王翰林讨教不敢,在下诗词一道,也还有些心得。你尽可定下规矩,我接着便是。”段少连也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道。
“好!那便不客气了。”王英秀洒然一笑,对着段少连比了比大拇指道:“今日虽然晴天,这几日也未下雪。可是段正使与我,便以雪为题,各做诗一首,请大家品评如何?若是输了,便罚酒一盏。”
段少连微笑点头道:“王翰林这个提议也不错,晴天雪为题,倒也有趣。客随主便,你先请。”
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王英秀的这个以雪为题,便占了便宜。辽国是更北方,雪景要更常见一些。而且以雪为题,只怕王英秀都已经有了腹稿。
“以我之瓦砾,引君之玉璧,那我可就现丑了。”王英秀微咳了一下,便向楼外远眺,“晴空百里天,万家有炊烟。待到飞碎琼,回首换人间。”
第220章 一时无言
王英秀出招了,这首诗言简意赅。而碎琼便是雪花,也有了雪。最后一句回首换人间,尤其传神。
在座之人无不拍手叫好,辽人都挺起劲。
在酒宴之上斗诗,斗的就是一个急智。若是用了半天,才写出一首诗来,这酒也就别喝了。
待王英秀的诗一念完,他便团团作揖,向着段少连伸手请了一下,以示自己完成,该段少连接招了。
端起手中的酒盏,段少连微一沉吟,便开口道:“千里赴辽关,高朋酒共酣。问我归去时,应是雪漫山。”
听了段少连的诗,王英秀不由鼓掌道:“段兄的诗有情有景,比我高出一筹,在下自叹不如,这一盏酒,便该我饮。”
说完,便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郎思孝抚须而笑,对于这两人的才思都十分欣赏。一个回首换人间,已是好句。另一个,则是全诗体现了众人的热情,与客人的珍惜,却是各有所述,而都有雪的出现。
“老师,段正使这一首诗里,可没有好句子,为何大家都说他的好?”耶律重元却有点不明白,向郎思孝问道。
“殿下,诗不只是有好句,便是好诗,其中还要看诗的意境如何。”郎思孝便借此机会,向耶律重元讲解道:“段正使从汴梁一路北来,到我大辽,岂不是千里赴辽关?与我等宴饮,便是高朋酒正酣了。这前两句,不只是段正使的经历,也是形容辽宋两国为兄弟之邦。后两句,则有惜别之意,让人诗来意味隽永甚有回味。因而,在诗中的含义上,却是段正使高出一筹。”
耶律重元听的抓耳挠腮很是欢喜,便点头道:“老师这样一解释? 我就明白了。这等简单的字句? 倒是通俗易懂。既然段正使已经作过诗了,那我便向安乐侯讨教吧。安乐侯年纪比我大不了两岁? 想必也比我高一些。咱们就以腰刀为题? 如何。”
这位皇太弟,也是见猎心喜。觉得诗词之道并不如何难,而且一听就会? 自己应该也向宋使讨教才是。
但是听了耶律重元的话? 却是让在座的辽人都是脸上尴尬。人家安乐侯能作出送别歌? 那是何等文采。你虽身份极高,可是你却小看了诗词。竟以为作诗不过尔尔,还要向这方面的强者讨教? 实在有些不自量力。
只是耶律重元自幼长于深宫? 哥哥又是当今辽帝中? 并无人说他什么。
范宇原本担心别人来向自己讨教的,但是看到是耶律重元? 便心中一松。并不是他看不起耶律重元? 而是外行碰外行? 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殿下以腰刀为题? 却是有些新奇。”范宇不由笑道:“那便请殿下作诗? 在下洗耳恭听便是。”
不着痕迹的轻拍对方马屁,果然让耶律重元脸上显出一两分傲色。
“乌兹名匠沥血成,身披云纹夜清鸣。有朝一日纛南指,盖世宝刀便开封。”耶律重元一边吟着诗句,一边从腰间取下腰刀,对着范宇亮了亮,“此刀乃是乌兹进贡而来的宝刀,吹毛断发。只是还没见过血,却是甚为遗憾。”
这小子的诗通不能先放在一边,这诗中的意思,却是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当着大宋的使节,要大纛南指,还要宝刀开封。开的是杀人见血之封,也与开封府的开封两字同音同字,这使和范宇脸上笑容立时消失。
不只是他,凡是在场的宋人,都隐约面带怒容。
曹傅更是冲动,迈步就想过来对那耶律重元叫骂,却被狄青一把拉住,瞪了他一眼。
段少连看了看范宇,又看了看耶律重元,却也并没开口。若是范宇被这位皇太弟羞辱,却也正好替自己出口气。对此,他是喜闻乐见的。
郎思孝与其余人等虽没说话,但是却并没阻止耶律重元,显是立场都在大辽一方,没人替范宇解围。
范宇不由得摇了摇头道:“殿下这是在试探我大宋了?既然如此,我便与殿下商量一下输赢之事。我的诗若是胜过殿下,便出一千贯钱,买下殿下这柄宝刀,如何?”
耶律重元年纪虽小,可是出身皇族,气魄还是有的。
他将手中的宝刀放在酒桌上,往前一推,“安乐侯的送别歌太过羸弱文雅,我怕是比不了。但是论矫健豪雄气,不知安乐侯可有否。你若胜过我,这柄刀便送与安乐侯又何妨。”
范宇点点头,微微微沉吟了片刻,才道:“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甚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其实在范宇的心里,也是庆幸不已。这耶律重元以腰刀为题,还咄咄逼人,说什么纛南指,又什么便开封。这激发了范宇强烈的爱大宋意识,更是由此联想起来后世秋瑾的这首名篇。
关键这是首诗的意境,与当前情况却是相当贴合。面对大辽皇太弟口口声声南侵的威胁,安乐侯范宇则有一腔热血,即使流干了也会化成滚滚碧涛,道尽了绝不放弃抵抗的意思。
听到范宇的这首诗,虽然郎思孝是辽人,但也忍不住暗暗点头。王英秀、萧达溥、萧麓、张素羽等人,也略显激动。这首诗确是好诗,悲壮豪雄之气满满,让人情难自已的便带入到了这种心境之中。
耶律重元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脸色通红说不出口。
这柄宝刀可是他哥哥辽帝耶律宗真,不久前刚送给他的。结果刚到手还没捂热乎,就这么输了。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耶律重元也自恃皇族身份,不肯做那耍赖之事。
在范宇的身后,曹傅却是激动的很,不由对狄青与杨文广两人笑道:“安乐侯真是厉害,这么短的时间,便可做出这等好诗。他才只比我大两岁,却是奇了。”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此时楼上十分安静,大家都不禁侧目。
耶律重元气恼不已,将桌上的宝刀推到范宇面前道:“我输了,没想到安乐侯竟然作诗也能如此豪放,是我小瞧了你。现在这乌兹宝刀便归了你,我不会抵赖。不过,你身后那个小子实在气人,我要和他角觗!”
说完,耶律重元便一指曹傅道:“那小子,报上名来!你可敢与我一比高低!”
看到对方竟敢指着自己叫阵,曹傅的莽劲也上了头。
“我乃大宋国舅曹傅,还怕了你不成!”曹傅刚才就看这耶律重元不顺眼,当即便梗着脖子应战了。
郎思孝听清了曹傅的身份,不由吃了一惊。岂止是他,在坐的辽人也都差不多的表情,张大了口一时无言。
第221章 坐实了
范宇将乌兹宝刀先挂到自己腰上,再看这两个家伙。心中不禁道:大辽皇太弟大战大宋国舅?这事儿有些玄幻。
不过范宇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两个十三岁的少年玩一玩角觗,好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狄青和杨文广两个人在,耶律重元与曹傅两人,赤手空拳的,互相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郎思孝和在座的辽人,并无一个有意阻止。那萧达溥甚至自斟自饮起来,仿佛看戏一般。不只是他一个这样,王英秀、张素羽、萧麓等人都是一副表情。
辽人虽然受中原文化影响极大,但是民风彪悍,向来喜欢以角觗为戏。但凡有个热闹点的场合,多半都会有角觗相戏。
因此,在这些辽国人看来,曹傅刚才笑了,耶律重元向其挑战,便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反而是曹傅的身份,更让众人吃惊一些。
敬客楼的三层被包了下来,除了范宇他们所在的这一桌,空间还很大。
而且地板上铺着极厚的地毯,却好似是准备好的角觗场地。
耶律重元大步上前,顺势将自己的上衣脱了,这大冬天的居然也不怕冷。而且他小小年纪,看上去居然肌肉虬结十分强壮。
曹傅却没脱上衣,而是迎上前去,对着耶律重元抱了抱拳。
“你不错,还挺有种的。”耶律重元上下打量了曹傅一眼道:“居然没有被我吓倒,不过你也注定要被我教训!论起角觗,与我同岁的,我便没有怕过谁!”
“你口气倒是不小。”曹傅冷笑了两声道:“你也不错,刚才输给了安乐侯竟没抵赖。希望接下来,你输了也不抵赖。”
耶律重元不耐烦道:“你们宋人废话就是多,作上一场而已,婆婆妈妈的没个完。你且小心,我可出手了!”
不再等曹傅说什么,耶律重元便冲上前去,两臂一张,就要抓住曹傅的双肩。
范宇对于曹傅还是比较担心的,那耶律重元肌肉发达,只怕角觗也非同寻常。若是两人打起来,多半会是曹傅吃亏。但这一次带曹傅出来,便是要他增长见识多些阅历。
曹傅与耶律重元以角觗为戏,也算是一种不多的经验了。
就在耶律重元冲向曹傅的同时,敬客楼的三层楼上便响起轰然叫好声。狄青与杨文广两人眉头深皱,显是十分担心。
范宇虽然也替曹傅担心,但并不是很强烈。他知道曹傅这家伙十分顽劣,不是那么容易输的。
耶律重元出手,曹傅也没躲闪,而是迎了上去,两臂反绞。
但是曹傅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很大,竟然绞不动对方的手臂,从而被耶律重元抓住了双肩。
这下子曹傅便处于被动境地,左右乱晃也不能挣脱对方的约束。
耶律重元不由得意一笑,“动嘴你不弱,可动手就不行了,果然宋人与宋国都是这个样子,你给我倒!”
话说到最后,耶律重元猛然发力,脚下也同时伸到了曹傅的腿后。
郎思孝不由点头微笑,殿下这次胜的干脆利落,倒是给大辽国争回些面子。萧麓则已经站起身来,大声的叫了一声“好!”
曹傅的身子一歪,便急忙抽腿再次立住,却是没被摔倒。
耶律重元看到曹傅没被自己绊倒,不由气往上撞,两手用力将曹傅向左甩去,想让对方失去重心。
曹傅被耶律重元这样一甩,重心便被甩得偏了,人也有些站立不住。
耶律重元大喜,手中立时再次加力,打算一次就将曹傅摔倒在地。
被对方用力压制,曹傅想要靠力量反推回去是不可能,他的人越来腰越弯眼看便要被摔倒。
忽然间大家便发现,耶律重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而被他压制的曹傅却站直了身子。
“谁说宋人动手也弱的。”曹傅一脸的得意,“不但不弱,而且很强。只须随手一下,便可让你惨叫连连!”
耶律重元闷哼了一声,两眼圆睁,却是一伸手,就揪住了曹傅的头发。用力一拉,便让曹傅吃疼,不得不歪起身子。
结果众人原本的欢呼叫闹声,突然便静了下来。
范宇也看到了,曹傅的右手,正抓着耶律重元的裆部。
狄青与杨文广两人对视一眼,恨不得以手捂脸,不认他们的这个学生。
大伙都目瞪口呆,这样的情形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偏偏曹傅与耶律重元互相之间谁也不肯松手,就这么僵持住了。
“我数三声,你给我松开!”耶律重元面涨红道。
“你先松手我才松,不然大家就互相耗着吧!”曹傅也发狠应道。
郎思孝知道,自己若不出面,怕是越往后便越不象话。关键是这两人都身份贵重,一个是大辽皇太弟,一个是大宋外戚,传出去便会成为两人人的一生耻辱。
范宇也很羞耻,曹傅这小子不敌对方,便开始打滥架,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来这一招天下奇技,让耶律重元不慎中招。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便不带他来了。可惜后悔也晚了,这等事被这小子干出来,大家都尴尬的不已。
“两位,你们本是角觗之戏,如何却成了这等模样。”郎思孝起身,来到了两人的近前道:“你们都放手吧。”
耶律重元缓缓松了手,曹傅也急忙放手,两盯着对方各自后退一步。
“你不是我的对手,便用这等下三滥的招式。”耶律重元是非常不服气的。
曹傅不以为耻,嘲笑道:“你当谁都像你一样会玩角觗?你分明就是欺生,故意提出以角觗为戏。我是宋人,可从来不玩这角觗。”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让耶律重元不好反驳。
范宇起身来到了曹傅身边道:“我们是客人,要客气一些。莫要拿你的小孩子脾气,给主人捣乱。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快些向殿下道歉。”
对范宇的话,曹傅却是不敢不听,有些不情愿的道:“在下不应该捏殿下的……”
郎思孝急忙摆手一笑,打断了曹傅的话道:“都是少年人,冲动些是有的,但都还有分寸,倒也无伤大雅,这道歉便算了。今日酒宴甚为尽兴,既已酒足饭饱,不如大家这便散了吧。”
本是个好好的文会,却让这两个小子约搅了,但也有所得。大宋副使安乐侯以腰刀为题的诗句,却也是留下了一场佳话,真是个才子。
让郎思孝可惜的是,这佳话当中,辽国却成了欺压大宋的反派。
范宇却也没想到的是,他才子的名头被坐实了。
第222间 萧惠
接风宴草草收场,却也充满了话题。
大宋安乐侯范宇,再次一诗成名不说,大宋国舅也一战成名。
回去的马车上,曹傅对着范宇嘿嘿傻笑,却也不见勇战耶律重元的顽强。
“长本事了?”范宇也笑着问道。
“范兄,这可不能怪我。”曹傅急忙辩解道:“是那耶律重元主动向我挑衅,我不得不应战。而且那家伙一看就是常年练习角觗,我若真打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于是我才急中生智,攻其弱点。”
范宇摇了摇头道:“我倒不是怪你应战,而是怪你没有自知之明,也不自量力。若不是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打法,你怕是会吃大亏。吃亏倒没什么,但你是大宋的国舅,便代表大宋的体面。如果你拒绝应战,我也能帮你推掉。可你却不知己也不知彼,一口应下。或者说,你一开始便想着用这等方法教训这耶律重元?”
曹傅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是有意如此,而是那小子实在是嚣张气人。出手部位也是巧合,是我急中生智。”
范宇懒得再说他,而曹傅也没吃亏,这事也不严重。
“回去你跟着狄青和杨文广两人练武吧,即使到了辽国,也不能荒废。”范宇摆手道。
回到宋使馆后,范宇便将狄青和杨文广两人叫来,命他们操练曹傅。
看到曹傅被带走,范宇才揉了揉额头。
这一天下来,初到辽国南京也没能休息,确实是累了。
次日,日上三杆范宇才起了床。
正在洗漱,便看到王中平王虞侯前来。
“启禀安乐侯,辽国翰林王英秀求见。”王中平也听说了昨日之事,安乐侯在接风宴上诗惊四座,为大宋争得了面子。
此时王中平对于范宇,那是十分佩服的。
范宇听说王英秀求见,便点了点头道:“请到正厅用茶,我马上便来。”
待范宇来到正厅,便看到王英秀正与段少连叙话。
王英秀见到范宇到来,急忙笑着起身道:“安乐侯文采风流让人钦佩,昨日不惜千金买宝刀之句,也已经传入大内,深得我皇欣赏。”
“不敢当,不过是应急之作,倒是让王翰林见笑了。”范宇拱了拱手,伸手让了让,便与对方一同坐下。
段少连虽然陪着王英秀说了一阵子话,可是对方对自己却只是普通的恭维。与范宇这十几岁的人一比,自己的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让他脸上尴尬。
“对了,王翰林此来,便是通知你我,辽皇陛下将在三日后,正旦前一日,接见万国使节。”段少连为了解除尴尬,便主动开口道:“我等身为大宋使节,可要做好准备。莫要在正旦大典之上,失了礼仪才是。”
范宇点了点头,对王英秀道:“王翰林辛苦,我等对此事自是十分重视的。我大宋与辽国本就是兄弟之邦,想互之间定然相亲相爱互相敬重。”
这种场面话,范宇身为大宋使节,还是要说的。不过这也只是场面话而已,遇到了实际的利益冲突,大宋与辽国一样还是要争取。
王英秀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事,我朝同平章事萧惠相公,要明日约见两位宋使。”
这辽国的官制,与大宋很是近似。大宋有同平章事,辽国也有,而后都是宰执的权力。
范宇不由心中一突,“萧相公约见我们两人,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商?”
“重要,也不重要。”王英秀笑道:“我大辽与宋国之间,原本三十年已无战事。只是有些问题,在澶渊之盟签订之先,便未完结。如今两国结好已经数十年,这些问题也该解决了。”
这话一听,就是有些麻烦。不过,范宇和这位翰林也说不着。翰林是清贵的官职不错,但是在这些大事上,还是不如宰相更建议权。
“如此,明日见了萧相公,我等定与其好好商讨一番。只盼莫要坏了两国兄弟之情才好。”范宇也笑了笑道。
转过天来,王英秀再次来到宋使馆,接范宇和段少连前往南京宰相府。
辽国的宰相与大宋不同,分别设立了南北两府。这南府宰相便管着南部边疆之事,与宋国有关,自是南府宰相的职权。
南京宰相府,也不是住所,而是辽国的朝廷机构。
他们一行人到来之后,便有人专门迎接进了宰相府中。
宰相萧惠,为了表示对于宋国的重视,也已经先一步在堂中等待。
当范宇和段少连两人到达之时,萧惠亲自相迎,显得分外热情。
这位萧相公是契丹人,看年纪也已经五十岁上下。头顶剃发,只有两鬓的头发扎成了辫子,人显得异常精干强悍。
“两位宋使快请进。”萧惠对两人拱手,伸手一让道:“我这里有刚刚送到了宋国上等团茶,且请尝一尝,也可一解思乡之情。”
段少连急忙对着萧惠拱手道:“萧相公有心了,我等感激不尽。”
范宇则笑着拱手道:“萧相公想的周到,多谢。”
一个说感激不尽,一个说周到,这意思可是大有玩味。
听了两人的回应,萧惠不由多看了范宇一眼。虽然范宇年轻,却是让他不敢轻视。此人的文名昨日便已经传遍了南京城,今日的应答,却也不卑不亢,只怕不是个好对付的。
将范宇和段少连让进屋中,待两人落座之后,萧惠才笑道:“此次约请两位前来,便是商讨一下关南归属之事。当年关南之地,本就是我辽国故土,后被周世宗柴荣所抢占。如今辽宋为兄弟之邦,宋国当念兄弟之情,将我大辽故土归还才是。”
他倒是开门见山,并没有铺垫,直接说出了要求。
范宇和段少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这件事来之前,其实已经有了准备,辽国会提出此要求。
在刘六符出使大宋之时,便曾提出过这个要求,只是都被范宇给破坏掉了,没能成功。如今出使辽国,对方再一次提出这等要求,显然很是执着。
段少连微微欠身道:“萧相公,此事与我大宋无关,乃是辽国与后周之间的事情。现在萧相公提出领土之事,也不应该朝我大宋讨要。”
萧惠笑了笑,也不反驳段少连的话。
“话是这样讲,可是关南之地却没有变。”萧惠笑道:“我大辽也是念在互为兄弟之邦,两国无事已久。若是宋国能够归还关南之地,则可避免生灵涂炭。”
第223章 没什么好谈的
虽然萧惠面带笑容,可是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威胁。
什么叫生灵涂炭?两国战事连绵,我攻你守尸横遍野,谁也得不到休养生息,这便是了。
段少连的脸色一变,这可让他有些不寒而栗。这辽人生性野蛮,昨日皇太弟一言不合便要角觗,今日辽国宰相开口闭口生灵涂炭,端的是让人心惊胆战。
“萧相公,这样说有点不太合适吧。”段少连急忙陪笑道:“关南被后周所夺,辽国却要对我大宋用兵,这是何道理。萧相公慎言,恐与两国关系徒增变难。”
萧惠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可变难的?过了白沟河,一马平川。我不知道宋国,有没有人可以挡住我大辽的铁骑。既然宋国不给这关南之地,我大辽便自己去取。或许还能得到的更多,便是饮马黄河,也不一定。”
此人语气狂妄,表面上对宋使很是重视,礼数也周到。可是一开口,便露出本性来,前面的周到礼数,不过是一种表象罢了。或者说,就是故意让宋使放松,再骤然施以高压,以夺其胆魄。
段少连一个翰林直学士,说些体面话还可以,但是面对萧惠这等杀伐决断的人物,便在气势上被绝对压制了。
在范宇看来,段少连额头冒汗,却是手在袖中轻微颤抖,带的衣袖都在抖动。
“萧相公莫要这等强横,我大宋何时怕过辽国。”范宇此时开口道:“澶渊之盟可非城下之盟,便是之前,都是我大宋主攻辽国。若是以萧相公这等说法,那便请辽国归还我大宋的燕云十六州故地。”
萧惠眉头一皱,却又笑道:“这可是当初我大辽的儿皇帝,后晋石敬瑭所赠送于我大辽的,这是孝道,与你宋国何干。何况彼时宋国还未立国,更是何来此言。”
范宇怒气渐长,可是脸上却毫无表情,“燕云十六州,向为我汉儿故土。岂因朝代更替,便可拱手于异族?后晋已亡而辽国未亡,理应归还我大宋。”
“时过境迁,安乐侯这些话,说了也是无用。”萧惠摇了摇头道。
“既然时过境迁,想必萧相公所说的话也是无用了。”范宇微哂道。
段少连看着两人唇枪舌剑,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但是看到范宇不落下风,却又有些不舒服。
“萧相公,你的这些话,我可代为转告于我大宋官家。至于其他的,我等也只能做个听客。”段少连拱手道。
萧惠却不想就这么毫无收获,他看向范宇道:“远的不说,咱们只说近的。宋国所占据的关南,理应送还我大辽。否则的话,澶渊之盟怕是也到此为止了。若非宋国每年纳以岁币,我大辽的铁骑,恐早已拿下汴梁多时。以我大辽兵锋之盛,拿下关南之地易如反掌。如今与尔等说,不过是不想坏了与大宋的关系而已。”
“萧相公的意思,是我大宋这些年的岁币都白送了?”范宇看向对方,接着道:“或者是说,大宋以后不用送岁币,澶渊之盟就此取消。然后两国各领大军,分个高下再说。只怕我大宋消耗的起,而辽国却消耗不起。”
大宋占据中原之地,是举世公认的富国。这一点萧惠就是想反驳,也没有足够的理由。
“我大辽正是顾念两国之谊,才会提出此事。若宋国也念两国情谊,答应下来,岂不是美事。”萧惠却是避开了范宇关于消耗的话题。
“绝无可能。”范宇斩钉截铁道:“大辽就是取消澶渊之盟,我大宋也不会答应。我劝相公还是去除这等心思,莫要使得两国都陷于战事之中。否则,我大宋还可将每年送往辽国的岁币节省下来,给将士们多换些战具粮草难道不好吗。”
萧惠看到范宇说的如此果断决绝,不由皱眉道:“你不过是一个副使,哪里有权决定此事。回去传话便好,莫要胡乱评判。”
段少连压力很大,此时听到对方的话,便躬身道:“是。”
可范宇却不这么想,他冷哼了一声道:“我等身为宋使,来到辽国便代表大宋的态度。若是连这都做不到,还做什么使节。”
这话说的段少连脸红,一时僵在哪里,不敢再轻易开口。
“不管安乐侯如何说,这等事体也不是你这个使节可以作主的。”萧惠摇了摇头道:“正旦之时,你们二人作为宋使,要向我皇献礼。不知两位宋使,这一次带了什么礼物。”
“哦,这一次我大宋官家送给辽皇的礼物,乃是一套错金银酒具。六只银杯错以金饰,一只金壶错以银饰,做工精湛无比相映成趣。这套酒具极为雅致,更增皇家气派。”段少连对此却有把握,急忙陪笑说道。
萧惠微哂着摇了摇头道:“还不够,这点东西还差得远。再加十万两白银,应该便可以了。”
范宇心道,这不就是刘六符在汴梁向大宋官家提出来的条件吗。
“萧相公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范宇摇头道:“礼物是礼物,借钱是借钱。这两者,岂可混为一谈。若是辽国紧张,向我大宋借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以萧相公的说法,则是我大宋不能接受的。”
范宇将对方狮子大开口要钱当成了借钱,却是使得萧惠皱眉。
段少连不由得有些惶急道:“萧相公不要为难我等使节,尽可派人去汴梁,向我大宋朝中相公去说。”
萧惠却并不急,他笑道:“现在怕是来不及了,后日便是正旦大典,哪里赶得上时间。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办法,那便是在正旦的礼单上写出来,送了我皇十万两白银便好了。”
范宇摆摆手道:“萧相公莫要如此轻描淡写,到时礼单当着万国的面,着人唱出来。莫非是想在万国的面前,将此事先定下来不成?”
“不错。”萧惠点了点头,“刘六符之前出使宋国,应该已经提到过。这一次,我便再提出来,希望你们二人莫要自误。”
“萧相公莫非昨日不闻我的诗句,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范宇抱了抱拳,淡然起身道:“话不投机,告辞。”
对方一味压迫,向大宋索要好处,已经没什么好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