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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不语     大明建昌侯txt下载     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你是在坑孤

    一场大规模的械斗在盐行进行。

    场面之火爆令人目不暇接。

    本来盐行请来的护院打手算是勇猛的,手持棍棒不说,还有带着坚硬的铁质器械的,他们的人数并不落下风,本就是为防备有人来生事砸场子,他们也可谓是训练有素。

    但在斗殴开始之后,他们发现对面简直是一群土匪,手上所拿的全都是刀剑这些能直接了当弄死人的兵器,场面优势瞬间逆转。

    “山贼进城了!山贼进城了!”

    “噗通!”

    “报官去……”

    “让你娘的报官!”

    朱厚照身边跟着的侍卫虽然并非精兵,但平时训练并不辍,手上的工夫也有,再加上这次他们是要打一群市井商贾的乌合之众,没有一个退缩的,一个个表面勇猛无比。

    这下盐行内外可是热闹非凡。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早就把盐行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至于不远处马车上正在旁观这场械斗的张家兄弟,则是心态各异。

    “这一招打得好,应该上去补一棍子!那边也不错!”

    张延龄点评之言话音未落,但见从盐行内又飞出来一名盐行伙计,直挺挺趴在地上挣扎了一会之后,居然硬生生又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重新加入战场。

    张延龄当即准备跳下马车过去补刀。

    张鹤龄大惊道:“老二,你干嘛?”

    “大哥,这种时候岂能没有咱兄弟?当然是下去给他来一闷棍,让他失去战斗力啊!”张延龄面带坏笑。

    张鹤龄死死抓着张延龄的衣服,急道:“老二你在疯什么?本以为你小子转性,咱老张家要出个人才,现在才知道你这是禀性难移!带太子出来殴斗你是不想活了吧?就算姐夫再保你,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张延龄摊摊手道:“大哥你说错了……不是我,是我们。”

    张鹤龄怒从心起,抡起拳头就要往张延龄身上砸,却被张延龄轻松把他的手抓住。

    张延龄来到这世界之后,虽然也享受温存,但还不至于像他这个兄长这般纵情声色犬马,早睡早起每天锻炼,现在身体素质大有提高。

    一个酒囊饭袋的大哥想用拳头伤他?妄想。

    “老二你放开……呀呀呀,疼疼疼。”张延龄把手一拧,张鹤龄便开始呲牙咧嘴。

    张延龄先把张鹤龄的手臂拧了个圈,才放开道:“大哥,又不是小时候打架,你咋还动粗?”

    张鹤龄拧了拧手臂,一脸不解道:“看不出来,你小子块头渐长。”

    张延龄笑道:“那是,就算是为了以后跟人斗殴的时候不吃亏,当兄弟的也要好好练练……”

    张鹤龄瞪大眼。

    弟弟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心态,居然知道锻炼身体?锻炼身体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以后跟人打架的时候不吃亏?

    “你这小子,感情从开始就打算以后继续跟人殴斗?你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张鹤龄大叫失策。

    “彼此彼此。”张延龄此时还显得很谦虚。

    但见人群内一阵喧哗。

    “官府来人啦!”

    “快来惩治凶徒!”

    顺着声音,果然有十几二十名官差从人群里挤出来,等看到这群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张延龄不免有些失望,居然是大兴县县衙的官差。

    连顺天府的官差都不是,你们还敢跟锦衣卫动粗?活拧崴了吧?

    大兴县的衙差听说是有贼匪进城,还正好奇谁这么大胆大白天敢抢盐行,等来了发现斗殴的那群人手上的兵器,瞬间心凉了半截。

    “诸位官爷,你们快上啊!”盐行的掌柜好不容易跑出来找官差求救。

    话刚说完,身后突然被人飞起一脚,人也被打翻在地。

    一名宫廷侍卫喊道:“锦衣卫办差,谁敢阻拦?”

    大兴县的官差果然一个敢上的都没有,居然罚站一般在旁边列成一排看热闹去了,大概就等着殴斗结束整理一下战场。

    “都督府来人了!”

    殴斗又继续了很久之后,人群中的喊话,让这场殴斗看上去终于有了要消停的迹象。

    涉及到“山贼进城”,连都督府都派出了官兵前来查看情况。

    大概盐行这边跟都督府也是有秘密合作的。

    张延龄看场面闹得差不多,这次直接跳下马车到了朱厚照身边,此时朱厚照还拿着根棍子在往一个倒在地上没战斗力的盐行伙计身上招呼。

    “太子,走了!”

    当张延龄跟朱厚照对视时,发现这小子眼睛所冒出的是灿烂的红光。

    如同被人打开了一扇黑暗之门……

    对朱厚照来说,在今天的殴斗发生之后,瞬间发现自己以前那五年算是白活,这才是自己所追求的人生嘛。

    “二舅你干嘛?孤还没打够呢!那还有一个……”

    朱厚照正要往前冲,被张延龄一把抓住,随即被张延龄好像逮小鸡一样丢到马车上。

    “放开孤!放开孤!”

    张延龄随即也跳上马车,不理会斗殴还在继续中的两方人,朝南来色喊道:“走了!”

    南来色看准机会,赶紧赶车往街道尽头疾驰。

    一路扬起尘沙!

    ……

    ……

    斗殴的事,由张延龄策划,朱厚照带人实施。

    至于扫尾,就跟他们没有关系。

    张延龄的任务,就是及早把朱厚照带离“战场”。

    朱厚照在马车上仍旧是一脸兴奋,显然刚才那场斗殴激发了他心中的小宇宙,让他感觉自己发现新大陆。

    “二舅,你干嘛拉孤走?孤还没打够呢。”朱厚照也没太埋怨张延龄,只是觉得这个二舅提前坏了自己的好事。

    张延龄没说什么,张鹤龄赶紧解释道:“太子,先前你就没听有人喊,都督府来人了?”

    朱厚照打量着张鹤龄道:“大舅,听说你以前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打个架把你怕成这样?”

    张鹤龄简直想找地缝往里面钻。

    自己纵横京师斗殴界多年,还是第一次在打完后产生畏惧的,以前从来都是天王老子都不怕。

    这一切都源自于……

    张鹤龄怒视着弟弟。

    张延龄笑道:“看来之前太子的盐买得不是很顺利?”

    朱厚照也突然想起来自己进盐行是干嘛的,冷笑道:“孤说要二十文一斤买他一千斤,他们居然跟孤吹胡子瞪眼,还让人把孤赶出来?对了,刘瑾呢?”

    张延龄笑了笑,都这会了谁还顾得上刘瑾死哪去了?

    张鹤龄不解道:“不是让太子买一百斤?”

    朱厚照撇撇嘴道:“反正是二舅出钱,当然是买越多越好……”

    张鹤龄这才知道原来朱厚照跟张延龄才是一丘之貉,眼前这个连毛都还没开始长的大外甥,居然还懂得活学活用想宰他兄弟俩?

    “不对啊二舅,孤好像懂了,你是在坑孤啊!”朱厚照好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拍脑门,瞪着张延龄道。

    张延龄笑道:“太子此话怎讲?”

    朱厚照用愤恨的目光望着张延龄道:“孤总算知道你为何让孤去低价买盐,感情你是故意让孤跟他们打起来,这样孤惹了祸以后父皇就不会让孤出宫,会被父皇禁足?!二舅,你可真是好狠,为了不让孤出宫打扰你,居然这么损的招数都用得出来?”

    当朱厚照把话说完,张延龄只是笑了笑。

    一旁的张鹤龄则是紧张不已抓着弟弟的手臂,那小幽怨的眼神好像在说,坏了坏了他明白过来了,二弟啊二弟这下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七章 自信

    张延龄被朱厚照怒视了半晌,才悠然道:“我本以为太子乃敢作敢当之人,没想到出了一点事就想把责任往别人身上赖,如此胆小怕事真是让人失望。”

    朱厚照一听差点蹦起来头从车厢顶上钻出去,怒目相向道:“二舅,你这是欺人太甚,孤跟你拼了!”

    还没等他出手,张鹤龄赶紧上去一把将大外甥给按住。

    “老二,你不想对策,居然还有脸在这里煽风点火?你是非要把事闹到天上去才满意是吧?”

    张鹤龄也快被折磨到精神失常。

    眼下带太子出来斗殴,不用多时就要朝野震惊,到时皇帝非他把兄弟俩给活剥了不可。

    张延龄居然到这会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还有心思在这里煽风点火看朱厚照的笑话?

    张延龄道:“太子,要不我们打个赌,我赌陛下对你今天的事不会有任何追究,说不定还会赞许你做得好。”

    朱厚照被张鹤龄按住肩膀,本来在那蹬腿,准备用他纤细的小短腿把张延龄给踹死以泄心头之恨,听到张延龄的话他突然愣住。

    朱厚照眨眨眼道:“二舅的意思,是有办法瞒住此事,不让父皇知道?”

    张鹤龄在那忙活了半天,此时终于松口气,近乎是对张延龄怒吼道:“有什么办法遮掩,赶紧说!”

    只见张延龄摊摊手道:“这件事已经闹到官府、兵马司和都督府的人都知道,盐商财可通天还有朝官为他们出头撑腰,想瞒住?呵呵,没门!”

    张鹤龄闻言差点要加入到跟朱厚照一起上来揍张延龄的行列。

    “老二,我看你不是在消遣太子,你是连为兄也一起耍是吧?大不了闹到姐夫和姐姐面前,我就说这件事自始至终全都是你在挑唆太子,跟我无关,要死那也是你一个人的事!”

    朱厚照此时反而用不解的目光望着张鹤龄。

    孤才是受害者。

    你激动成这德行算什么意思?跟孤感同身受?

    张延龄道:“我的意思是说,即便陛下知道这件事也不会追究,太子敢跟我赌吗?”

    朱厚照一听有得赌,还真没之前那么激动,似乎火气都被他大舅替他撒了。

    他坐下来显得很淡然道:“二舅你一定是不知父皇的脾气,平时孤在宫里闹点事,父皇都要大惊小怪,今天的事父皇要是知道岂会轻饶……赌什么?”

    张延龄道:“若是太子回宫之后陛下不追究,那就算是我赢,太后以后再出宫登门来,一切都必须听我的,可别像上次那样我给了太子好东西,回头太子就不认账,再跑来闹。”

    朱厚照小眼睛一眯,眼神又在放光。

    “那要是孤赢了呢?”

    “若陛下惩罚太子,对太子禁足,或是有别的惩罚,那就算是我输,下次再见到太子便跟太子赌骰子,还亲手给太子二百两银子作为赌本。”张延龄道。

    朱厚照一听自己没损失,当即答应道:“好,一言为定!”

    张鹤龄余怒未消,怒视着弟弟道:“老二,谁给你的自信?你是觉得姐夫好糊弄还是怎么着?”

    张延龄心想,盐商的嘴脸朱祐樘又不是没见过,当时朱祐樘没出手打人已经算是客气的,现在突然发生太子跟人互殴之事,朱祐樘以先入为主的心态会觉得是儿子的错?

    儿子闲的没事干,跑出宫跟人群殴,还不偏不倚是去跟盐商殴,以朱祐樘的精明能不仔细问问情由?

    “反正我就是这么自信,你们爱信不信,要不大哥也跟我赌?”

    张延龄一脸很得意笑容故意激张鹤龄。

    张鹤龄怒骂道:“老子才跟不跟你疯!今天的事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个谁,停车!老子要下车!”

    南来色赶紧把车停下来。

    朱厚照道:“喂!大舅,孤还在旁边呢,你老子老子的,当是谁的老子?能不能有点为人臣的样子?”

    张鹤龄本来都快被弟弟逼疯,现在连个五岁熊孩子都在教训他,他怒从心起感觉浑身的火气没地方撒。

    正要破口大骂,在跟朱厚照对视一眼后,才想起来大外甥不是普通的熊孩子而是太子,他只能把那口气忍着。

    “哼!”

    张鹤龄憋着心头一口恶气,当即从马车上跳下去,拂袖离开。

    ……

    ……

    张延龄把朱厚照送到东华门,让侍卫护送朱厚照入宫。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才回府去。

    回到家,却是张鹤龄先一步到他家里等着了。

    “老二,解释吧,今天到底在发什么疯?”

    或许是张鹤龄在下车之后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之后觉得自己不能跟弟弟分道扬镳,毕竟自己的家产还抵押在弟弟经手的生意里。

    就这么分道扬镳那就不是下车,而是跳车。

    很容易摔残。

    张延龄一脸不解道:“大哥为何突然变得跟怨妇一样,你要我解释什么?”

    眼下的张鹤龄跟个来找丈夫算小三账的怨妇别无二致,叉起腰说话就更像了。

    张鹤龄顺手抓起个茶杯就丢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延龄皱眉:“大哥,你可说好了以后有事听我的。”

    张鹤龄扯着嗓门道:“你胡作非为,我也要听你的吗?”

    “大哥说话还是严谨一点为好。在让太子办事之前,我可详细跟你解释过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找根硬骨头给那些盐商啃啃,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事后我跟太子打赌,就是让他消停点早点让他回宫。”

    “这就是大哥想要的解释?”

    张延龄知道解释道理是没用的,只好随口敷衍。

    张鹤龄惊讶道:“也就是说,你根本没自信能让姐夫不追究?跟大外甥打赌,就是为了让他息事宁人滚回宫里,再被姐夫给禁足未来出不了宫门?”

    张延龄不屑道:“要不我去把太子接回来,送到你府上住着可好?”

    张鹤龄琢磨了一下,若是以后被朱厚照给缠着,天天上门要跟他赌钱,还要让他陪着胡作非为,那现在好像还真是釜底抽薪一次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但这方法……

    “老二,你到底要干嘛?你跟大哥说,就算有苦衷大哥也能理解你,是不是你最近压力太大?你有事跟大哥说啊……别把大哥折磨疯了行不行?”张鹤龄的话简直是在哀求。

    以他脑袋瓜的笨拙,的确觉得这是非人的折磨。

    张延龄皱眉道:“大哥,你这哀怨口真是随叫随有,可是你脑袋被驴踢了吧?”

    “咱兄弟俩在朝中什么身份和定位?以往都是你带着弟弟我出去为非作歹丧尽天良,怎么,现在弟弟我不过是干点咱兄弟俩应该干的事,你还要倒过头劝我从良?”

第一百零八章 一条道走到黑

    张鹤龄感觉到自己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再一次拂袖而去。

    他在回去的路上,就想好了各种开脱的理由。

    甚至已经在心中预演面圣时如何解释。

    “老二得了失心疯,我可不能跟他一起疯,大不了在姐夫面前将他的丑事全抖露出来,可不能被他连累吃亏!”

    张鹤龄心中有了一些自信。

    但想到了自己的家产,突然又觉得一阵心痛:“我的房子!我的地!我的金银珠宝!我的牲口……”

    ……

    ……

    徽商商会。

    众商贾正聚拢在一起,焦急等待盐行那边的消息。

    等了半天之后,一名年轻掌柜从外进来,脸上带着担忧之色。

    “江当家的,事态如何?”一群人都围拢上来。

    这个江当家的,正是徐夫人的得力干将,之前徐夫人安排要买歌舞姬送给张延龄,所用的便是他。

    此人一脸精明,属于那种会办事也会来事的,且年轻英俊,在徽商年轻人中属于绝对的佼佼者。

    江当家的叹道:“宋掌柜的他们已经被抬回来,打得很严重,宋掌柜被打掉了三颗牙,胳膊上还挨了一刀,不过好在没有生命之虞。”

    在场极大徽商当家人听闻之后,怒从心起。

    宋承运怒道:“张氏外戚真是丧心病狂,敢用兵器!?此乃皇城禁地天子脚下,无法无天了他们……”

    在场有不少人表示赞同的。

    只有徐夫人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宋承运一眼。

    若说以往都是张延龄挑事,这次可是他们挑事在先,打砸同行盐商欺行霸市是他们徽商干出来的。

    张延龄怎么看也像是被迫还击。

    “赶紧告知官府,再让几位勋贵给他施压,就不信他们兄弟还敢乱来!”人群中有人提议。

    现在徽商比之前更硬气,或许是觉得之前被张延龄牵着鼻子走太被动,现在跟他们利益相关的还有张懋等贵胄,所以他们理所当然觉得那些勋贵收了他们的好处,此时会与他们休戚与共。

    江当家摇头道:“今天的事,并非是建昌伯所为,或者说……他没有亲自出手。”

    “江当家的你这是何意?”

    在场的人都觉得不解。

    现在跟他们徽商有过节的,似乎只有张延龄,谁还会这么痛恨他们,还有能力调动官府的力量砸他们的盐行?

    徐夫人走过来道:“说清楚,何人所为。”

    江当家道:“以宋掌柜所言,乃一名不过五六岁的稚子,口气很大上来就要以二十文买一千斤盐,不卖给他还口出狂言要打砸,宋掌柜只当是哪家的疯孩子,找人轰出门口。”

    “谁知他带来的人直接便动手……后来以五城兵马司的人说,行凶的乃是宫廷侍卫……而那稚子称孤道寡,或为……当朝太子。”

    若说之前在场之人还在义愤填膺准备让张延龄好看,此时他们一个个全都面无血色。

    跟太子互殴,不管事因何而起,他们的罪行就足够诛九族的。

    刚才还在叫嚣要让张延龄好看的宋承运,直接头脑一昏往后倾倒,好在被人给扶住。

    “宋掌柜,宋掌柜……”

    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去扶。

    那盐行名义上是徽商的,但其实就是宋家开的,连掌柜和打手都是他们宋家的人,现在出了事肯定由宋家首当其冲。

    徐夫人怒道:“怕什么!?”

    众人本来都已经心慌意乱,听到徐夫人的话,一个个都苦着脸望着徐夫人。

    徐夫人冷笑道:“太子足不出宫,定然是张家兄弟在背后煽风点火,好他个张延龄,知道明着跟我们作对定被人参劾没他好果子吃,居然连太子他都想利用,不过他这也是自寻死路!”

    林隆生走过来道:“徐大家,现在他是否自寻死路与我等无关……是我们……”

    “哼哼!朝中跟盐引生意有牵扯的权贵有多少?张家兄弟动人钱财便如杀人父母,之前正好没有把柄对他们兄弟出手,现在他这是自己挖坑往里面跳!”

    “你们一个个自诩精明,却连个初出茅庐的国舅都对付不了,人家稍一出手你们就怕成这样?”

    “我这就让人跟朝中人透露风声,管保把这件事闹到满城风雨,之前你们还不是担心张延龄手段毒辣胜负难料吗?现在可以明说,他张延龄完了!”

    徐夫人振奋军心的话果然管用。

    在场的人琢磨了一下,似乎真是这么回事。

    张延龄挑唆太子在民间跟商贾互殴,危及到太子安全,皇帝再护短岂会轻饶?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作为出手跟太子互殴的,恐怕下场也不比张延龄好到哪去。

    之前还是稳操胜券,怎么现在就成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了呢?

    “马上找人,去跟朝中有关系的言官通气,就不信朝中这么多人参劾,他们兄弟还能抽身事外!大不了玉石俱焚!”徐夫人也发了狠。

    是张延龄把他们给逼的。

    现在他们退无可退,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

    ……

    皇宫。

    内阁值房。

    四阁老本来以为当天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却是在下午有新奏疏送来,在他们将奏疏传阅之后,眉宇之色非常严肃。

    张延龄挑唆太子于市井跟商贾互殴!!

    不止一份参劾的奏疏,有十几份之多,从都督府、五城兵马司,到吏科、户科、刑科,差不多张延龄已经把整个京师的言官都给得罪。

    “消停没两天,果然还是原形毕露。”

    刘健说出如此评价时,言语之间隐约有欣慰之色。

    旁边的谢迁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之前跟张延龄宿怨最深的李东阳也选择了沉默,徐溥则只是点点头也没发表多余看法。

    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若这种参劾的节奏,换做是半年前,他们根本不用考虑其中的因由,只等上报上去,让朱祐樘知道两个小舅子有多胡作非为,再等皇帝去护短就行了。

    但现在……

    明明心中已经确定张延龄是在劫难逃,但总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宾之,你觉得该怎么做?”刘健见在场之人都没表示,不由望着李东阳。

    李东阳一脸严肃道:“当奏报陛下。”

    刘健点头。

    现在能惩罚张延龄的,或许只有朱祐樘。

    以往是没机会,或者说皇帝护短,但现在张延龄挑唆太子去跟人打架,危害到太子的性命,皇帝也能置之不理?

    那皇帝的心是有多大?

    ……

    ……

    在四阁臣商议之后,一起从内阁值房出来。

    他们准备去乾清宫请求面圣。

    当然他们也想明白,只将奏疏呈递给,不发表太多意见,免得被皇帝以为是他们在针对张延龄。

    却是他们尚未走过乾清门,就被闻讯而来的萧敬挡住去路。

    “几位阁老,这是要作何?”萧敬先是恭敬行礼,才笑着问道。

    徐溥道:“乃有一件重要之事,请求面圣。”

    萧敬苦笑道:“诸位阁老也不是不清楚,非朝会时要入见,非要有陛下的旨意不可,是何等大事要让诸位如此着急非要今天就说,而不等明日朝会呢?”

    “乃是……”

    刘健当即便要把张延龄挑唆太子跟人打架的事说出来。

    却是萧敬又抢先一步打断刘健的话道:“刘阁老,您要说的事呢,其实陛下未必不知。”

    “嗯?”

    不但是刘健,连旁边几位都用不解的目光望着萧敬。

    萧敬叹道:“几位是想说太子在宫外发生的事情吧?其实陛下早就知晓,还知晓此事跟建昌伯有关!”

    知道你还阻拦?

    刘健有些生气。

    在他印象中,萧敬可是跟朝中儒官走在一道的,为何现在有意在设槛找麻烦?

    “但诸位可知其中的前因后果?比如说,太子好端端的为何要去盐行,跟卖盐的打起来?还有,为何区区盐商都能把都督府的人给惊动?就算是建昌伯闲的没事做,要捅这么大的篓子,诸位认为他有何必要?”

    萧敬连串的问题,还真把眼前这几位给问住。

    他们现在只知道一个结果就要跑去上奏给皇帝施压,但其实他们连前因后果都不了解。

    这大概就是文臣的通病,或者说到他们今时今日地位所形成的思维惯性,只在意结果而不在意过程。

    “几位阁老若是不清不楚,咱家便奉劝一句请回,几位还是回去搞清楚,即便觉得是谁做得不对,也先把奏疏给整理好,明日朝会上将事提出来不迟!若诸位真要进去的话,可真就是让咱家为难了!”

    萧敬的话看起来是在为张延龄开脱,但所言句句在理。

    这几位阁臣都挑不出毛病。

    刘健有些冲动,正要继续据理力争,被老成持重的徐溥抢先一步道:“如萧公公所言,我等回去之后详加细查,明日朝会再说。”

    徐溥作为首辅,发现这件事有蹊跷,他马上叫停。

    这也是为了防止用力过猛,再跟以往那样适得其反。

    ……

    ……

    乾清宫。

    萧敬目送四阁臣远去之后,回来跟朱祐樘通禀。

    在朱祐樘面前,还跪着个正在瑟瑟发抖的刘瑾。

    陪同太子出宫,结果太子几时走的他都不知道,回来后直接被侍卫给拎到了乾清宫来问话,刘瑾怕得浑身都在发颤。

    “他们走了?”朱祐樘冷声问了一句。

    萧敬小心翼翼回道:“是的,几位阁老都走了。”

    朱祐樘道:“这些人可真是的,刚得知一点对国舅不利的消息,连细查都不查,便随大流跑来找朕说理,难道朕有那么昏聩每次都需要借助他们的上奏才知宫外事?”

    萧敬听出皇帝言语中对文臣的不满,他不敢随便接茬。

    “你这奴才,太子到底为何要去生事,还不说吗?”朱祐樘厉声喝问。

    刘瑾虽然别的本事没有,却是有一股傻劲。

    明明知道自己很可能被乱棍打死,但还是死咬着牙硬撑,愣说是自己的过错导致了太子遇到危险。

    “是奴婢该死,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照看好太子殿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刘瑾到现在还不松口。

    朱祐樘很生气,但他还真没去发作,皱眉道:“那你说,太子为何要去卖官盐的地方?”

    “太子殿下一直跟两位国舅爷共乘,至于他们半路说了什么……奴婢一无所知,后来马车就停在盐铺门口,太子殿下招呼奴婢进去……说是要买盐。”刘瑾终于还是把过程说出来。

    “买盐?”

    朱祐樘皱眉。

    刘瑾战战兢兢道:“正是买盐,太子问过盐价,掌柜说是三十文一斤,可太子非要以二十文一斤买,还说要买一千斤,掌柜当即便骂太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闹事,还让人把奴婢和太子轰出来,奴婢可一直都护在太子殿下身前的……”

    “砰!”

    朱祐樘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把旁边侍立的萧敬和李荣等人吓了一跳。

    他们心里都在琢磨,盐价三十文一斤,你非要二十文一斤去买,这不是明摆着闹事?人家盐行的掌柜也没说错呀。

    就在众人以为朱祐樘是在气愤张延龄令太子犯险时,但听朱祐樘怒道:“果然又是这群人,欺辱朕的百姓还不止,现在还欺辱到太子头上来!”

第一百零九章 恐怖如斯

    皇帝的话,令在场的太监都面带费解。

    太子被张延龄坑,拉去盐行当买手结果起了冲突差点危害到生命,皇帝居然只怪责那些盐商而不怪责作为始作俑者的张延龄?

    只有萧敬清楚其中来龙去脉。

    他回想起当日张延龄带他和朱祐樘、周经等人一起去盐行时的场景,也念及朱祐樘对盐商欺辱百姓的不忿。

    萧敬心中无比惊骇:“难道说建昌伯从那时起就已在设计今日之事,这一切都是他早就计划好的?若他能运筹帷幄到如此地步,满朝上下谁人能与他相敌?”

    朱祐樘站起身道:“今日之事不得对外宣扬,明日早朝时尽量避免有人多言,你们先留在这里处理奏疏,克恭,还有你这个奴才,跟朕去一趟文华殿!”

    皇帝要移驾文华殿,那是朱厚照平时在宫里读书和玩耍的地方。

    历史上弘治九年三月,朱厚照行冠礼于文华殿,并于润三月开始“御文华殿”,意思是文华殿以后是东宫太子的专属领地。

    ……

    ……

    文华殿内。

    朱厚照正在来回踱步,人小鬼大的他正在恼恨于自己的失策,一边走一边在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

    至于东宫的太监都小心翼翼立在一旁看着太子好像发疯一样在走着。

    “真是被二舅给骗了,他故意要跟孤打赌,把孤骗回皇宫。”

    “什么父皇不追究!什么赌二百两银子!孤被禁足在宫里,一年半载见不到他,他连一两银子都不用掏。”

    “这么卑鄙无耻,孤当时居然还就信了他的鬼话?”

    几个太监听着熊孩子在那分析得头头是道,都面面相觑。

    他们还不知道朱厚照在宫外做了什么,只知道朱厚照回来后情绪很不安,至于陪同朱厚照出宫的刘瑾到现在都没瞧见人。

    便在此时,有小太监从门口进来仓皇通禀:“太子殿下,陛下正往文华殿而来。”

    听到这消息,朱厚照更是惶恐不安,嘴上嘟哝道:“完了完了!父皇果然知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你们这群狗东西,赶紧给孤想办法啊!”

    众东宫常侍太监一脸懵逼。

    我们只知道你出宫,至于你在宫外所作所为还有是怎么回来的,我们一无所知。

    让我们出主意,至少让我们知道发生什么事啊!

    便在此时,萧敬的身影先进来,随后是朱祐樘露面,皇帝一行行色匆匆的样子。

    朱厚照只能硬着头皮过去行礼,如同一个懂礼数的乖孩子:“儿臣给父皇请安。”

    “嗯。”

    朱祐樘脸色阴沉,只是应了一声,随即走进来之后坐在了椅子上。

    众东宫太监见皇帝脸色不佳,都赶紧跪下来磕头。

    朱厚照很识相,知道自己做错事,赶紧拿出自己天真无邪的笑容,跑到父亲身边好像撒娇一般道:“父皇怎么有心思到文华殿来?儿臣最近一直都在专注学业呢……”

    “是吗?”

    朱祐樘冷眼打量。

    朱厚照心里已经骂起来:“那个二舅就是个无耻之徒,应该听大舅的,以后再别被他蒙骗!可怜我就这么上当,以后再想出宫就难了……”

    朱厚照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忽闪着小眼睛望着父亲道:“父皇明鉴,儿臣的确专注于学业。”

    朱祐樘冷笑道:“还在这里撒谎,朕问你,你今天做什么了?”

    朱厚照先是瞪了一眼跪在殿门口的刘瑾,才一脸愤然道:“儿臣出宫了,还有刘公公和一些侍卫是一起的,父皇本来就应允的,难道现在父皇要反悔吗?”

    心里不爽,现在居然都敢质问起他老爹。

    朱祐樘并没有生气,继续问道:“那你出宫作何去了?”

    朱厚照一脸自暴自弃的神色道:“既然父皇都知道,还问儿臣做什么?”

    “朕问你,你就老实答,你是不是跟国舅去买盐了?”朱祐樘看起来是在厉声质问,但其实言语并没有那么严厉。

    在二儿子死之后,这可是他唯一的心肝宝贝,就算朱厚照真捅了大篓子,他也舍不得重罚。

    朱厚照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说话都有气无力道:“父皇说得没错,儿臣是去买盐了,那盐商实在是可恶,非要价三十文,儿臣就说二十文一斤买一千斤,他不卖也就算了,还找人来轰儿臣,儿臣出来之后一时气不过就……”

    朱祐樘没让儿子继续说下去,继续问道:“你买盐做何?”

    朱厚照虽然年岁小,但也不是傻子。

    本来还想为自己强辩的。

    但见父亲的脸色好像真的没有要埋怨他的意思,语气还变得柔和,他就琢磨不透了。

    啥情况?

    父皇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他突然想起来张延龄在跟他临别之前所交待的话,他试着道:“儿臣知道民间盐价很高,想买盐……送给百姓。”

    这种鬼话,朱厚照说出口,自己都不信。

    朱祐樘闻言皱眉,好像生气了。

    朱厚照心想:“我居然又信了二舅的鬼话!这能管用?”

    就在朱厚照懊恼不已时,但听朱祐樘道:“你要买盐为何不跟朕说?你年纪轻轻连钱是什么都未必清楚,人家要三十文一斤,怎可能二十文一斤卖给你?”

    萧敬赶紧劝说道:“陛下,您消消气,太子也是出自一片苦心。”

    “咳咳。”

    朱祐樘在咳嗽,好像是在生气,却不知是被谁气的,“朕能不知道太子是出自善意吗?但国舅也是的,明知太子去买盐可能会犯险,怎么还能让太子进盐行?那群盐商眼中只有利益,唐突太子,谁承担责任?”

    朱厚照一听老爹对他二舅有意见,马上落井下石:“对啊父皇,都是二舅让儿臣去买盐的,父皇要怪罪就怪罪他吧……”

    朱祐樘本来还挺赞许儿子有担当的。

    但突然之间……

    朱祐樘皱眉道:“其实你二舅让你去盐行,是为让你及早了解民情,他也是有苦心的,听说在事后他还及早把你带回来,没有让你留在那犯险,可有此事?”

    “啊?”

    朱厚照发现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又迷糊了。

    我都已经认命,等着挨罚呢,这怎么一个个问题问的……

    难道父皇是不打算罚我?

    萧敬见太子怔怔出神,急忙道:“回陛下,侍卫回报,建昌伯的确是早早将太子带走,免得起更大的冲突危害太子。”

    “嗯。”

    朱祐樘点头道,“今天众侍卫保护太子也算尽心尽力,这样吧,每个人加俸一等!”

    萧敬应道:“老奴回去后就安排。”

    “哎呀!”

    朱厚照听到老爹的话,差点是惊呼出声的。

    之前他还有些迷糊,现在他算是彻底看懂,他咧嘴笑道:“父皇,您是不是不会惩罚儿臣?”

    朱祐樘脸色转冷,皱眉道:“朕这次姑且就先放过你!以后做事要过脑子,怎能随便出宫与人相斗?那是你应该做的事吗?还有你那个二舅,都不知所谓!要让你了解民情,他自己不能调拨一些盐给你让你去放吗?为什么让你去买?”

    “咳咳,这件事也教训你,以后切莫自作主张,连买卖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随便去压价!出事也是你咎由自取!”

    朱祐樘先是板着脸训斥一番,但随便一个明眼人都听出来他并不生谁的气。

    “这样吧,回头跟户部说,支几百斤盐,到城内各处放出去,就以太子的名义,让百姓知道太子宽仁之心。太子今年也行冠礼,以后该有一国储君的风范,也该为国事有所分担。”

    萧敬也听出来,朱祐樘明着是在骂,但言语之间全都是对儿子的殷切期盼。

    至于始作俑者张延龄……

    朱祐樘言下之意,张延龄非但没有怂恿太子与人殴斗的过错,还有引导太子体察民情以及忠心护主的功劳!

    换了以往,萧敬或会认为这是皇帝对自家人的偏袒。

    但在他亲眼陪同朱祐樘去过盐行,也看到过朱祐樘对盐商的态度,知道这都是张延龄的操作之后,他现在只觉得……

    张延龄恐怖如斯。

    萧敬一脸恭维之色道:“太子宽厚仁义体察民心,乃圣主之典范,大明有如此圣明储君真是可喜可贺!”

    这马屁拍得太酸,朱厚照听了都不由打个寒颤。

    但朱祐樘则面带笑容,似乎此话对他这个当父亲的来说非常受用。

第一百一十章 二舅能掐会算

    朱祐樘正准备多加提点一下儿子,教儿子一些为人处世道理。

    一名中年太监走进文华殿。

    是张永。

    张永恭敬道:“陛下,皇后娘娘请您去坤宁宫。”

    朱祐樘笑了笑。

    他心知是妻子得知一些事,害怕他这个当父亲的找儿子算账,母亲关心儿子心切,才特地让张永来传话。

    朱祐樘别的不行,听老婆召唤从来都很着紧卖力,笑道:“行了,回去跟皇后说,朕这就过去。”

    他说着起身来,转而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道:“太子,最近一定要多学习宫廷礼数,别没事总往外瞎跑,还有出宫时多跟你二舅学习一些治国的学问,这次是你母后让朕去,下次朕过来可要考校你最近所学,若有偏差朕定会罚你。”

    朱厚照无精打采道:“知道啦,父皇。”

    随即朱祐樘带着萧敬和张永离开。

    ……

    ……

    朱祐樘离开。

    朱厚照立在那琢磨了一下父亲临走时的警告,心里在觉得奇怪。

    “高公公,父皇刚才没罚孤吧?”朱厚照自己都有些迷糊。

    朱祐樘那一张一紧的说法风格,本来是对付文臣的,以朱厚照这小脑袋瓜哪懂那些?

    高凤赶紧凑过来道:“回殿下,陛下并未说要惩罚。”

    朱厚照又琢磨了一下,问道:“那父皇也没对孤禁足是吧?那意思是……孤以后还可以出宫?”

    高凤笑道:“正是。”

    朱厚照到此时才完全确定下来,他是被朱祐樘骂中带褒的说话风格给唬住。

    “嘿,还真被孤那二舅说中?父皇得知这件事,果然没罚孤,以后连出入宫门都不禁,二舅神机妙算啊。”

    旁边众东宫常侍太监大眼瞪小眼的。

    他们都没听明白,这也跟张延龄有关?

    高凤道:“陛下似乎还提过,以后殿下您出宫要多去建昌伯那边走走,多跟他讨教。”

    朱厚照一脸贼笑道:“是该跟他好好讨教讨教,他是能掐会算还是怎么着?居然连父皇不罚孤都能算到,孤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他……”

    朱厚照正在那感慨张延龄神机妙算。

    此时文华殿门口进来一人。

    是刚跟朱祐樘离开,又折返的萧敬。

    萧敬是奉了朱祐樘的命令,回来嘱咐东宫常侍好好督导太子学习的,刚回到文华殿门口就听到朱厚照在里面发表“二舅能掐会算”的言论。

    萧敬心中又着实一惊:“果不其然,都是建昌伯算计的结果,他能精准预料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还让太子对他心悦诚服,这般城府和智谋,幸好当初及时悬崖勒马,若再跟那些文臣走在一起跟他作对……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殿下。”萧敬心惊肉跳之余,赶紧对朱厚照施礼。

    朱厚照看到萧敬心里就不爽。

    毕竟萧敬不是他的人,在他看来,非东宫的太监就可能去告状,小小年岁就已经懂得拉帮结派、党同伐异的门道。

    不过想到告状的事,他又瞪了一眼到现在还在那跪着的刘瑾。

    朱厚照一脸傲慢之色道:“克恭,你什么事?”

    萧敬一怔。

    平时皇帝直接称呼他的表字,算是对他的恩宠,但现在太子都直接这么称呼他,令他听了觉得很别扭,他还是赶紧恭敬道:“是陛下让东宫众人多提点太子做学问,老奴不过是来知会一声,这就走,不打扰太子做旁的事……”

    朱厚照往摆着沙盘的桌前走过去,不屑道:“都说了不打扰,还不赶紧走?孤要读书,若是你还留下,孤就跟父皇说你有意来打搅孤读书。”

    萧敬一脸苦笑。

    这熊孩子别的没学会,威胁人这一套算是熟练掌握。

    “老奴这就告退。”萧敬只能赶紧行礼告辞。

    他才刚出门,就听到朱厚照在里面扯着嗓子喊,大概又准备胡闹,他只能无奈摇摇头,赶紧往乾清宫那边去。

    ……

    ……

    坤宁宫。

    张皇后正在发脾气。

    在朱祐樘到来时,她甚至在耍小性子,都不起身迎接。

    “皇后,你这是怎么了?”朱祐樘看到妻子不悦,赶紧上前去哄。

    张皇后怒视着丈夫,很不甘心道:“陛下,你是不是去找皇儿了?若是臣妾不派人去的话,你是不是要罚皇儿?甚至连臣妾的弟弟也要罚?”

    朱祐樘一脸冤枉之色,环顾在场之人,除了张永就只有几名宫女,这些人早就知道他在妻子面前是什么德行。

    “皇后误会了,朕几时说过要惩罚太子的?至于鹤龄和延龄,今天他们陪太子去体察民情,朕还觉得他们做得很好。”

    朱祐樘这番话完全是发自肺腑。

    但张皇后听了,却觉得丈夫是在敷衍自己。

    张皇后把头一拧,还是不准备搭理丈夫。

    此时张永赶紧摆摆手,招呼在场的宫女离开,等坤宁宫后殿内只剩下朱祐樘和张皇后之后,朱祐樘再没什么顾虑,直接过去把妻子抱住软语温存。

    “皇后你要相信朕,这种事有何需要隐瞒的?听朕把细节给你讲……”

    朱祐樘在外人面前是很有威严,但在妻子面前则显得很谦逊。

    等朱祐樘把大概的情况说过之后,张皇后才一脸不解道:“陛下是说,其实皇儿跟人打架,是情有可原,全都怪那些商贾?”

    朱祐樘气愤道:“可不是!朕之前也曾随鹤龄和延龄去体察过民意,那些卖盐的商贾简直是胆大妄为,囤积居奇欺行霸市,还对买盐的百姓口出狂言,引起不小的民怨。”

    “那陛下还不找人去惩戒他们?”张皇后感同身受。

    感情我担心了半天的事,都是子虚乌有?

    丈夫没打算怪我儿子和弟弟胡作非为?

    朱祐樘道:“这不朕已经让延龄去教训他们,卖盐引就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让延龄去好好查查他们的背景,如延龄所描绘,朕既要让百姓都能吃上盐,还要让大明朝的府库充盈……至于那些盐商,最好一个都不留!”

    张皇后听到这里,终于破涕为笑。

    朱祐樘心怀宽慰道:“皇后你不怪朕?”

    张皇后换上小鸟依人的神色道:“陛下,有事您先跟臣妾说,别让臣妾在这里担心。就算要罚皇儿,最好陛下也让臣妾一起,教导儿子的事,臣妾也有份。”

    每到这种时候,朱祐樘都会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那是比在朝堂上治国都有成就感。他抱着妻子一脸得意之色道:“皇后你放心,以后有事朕一定先告诉你,夫妻同心才能把皇儿教导好……对了,咱也该再有个孩子……”

    “陛下~”

    夫妻尽释前嫌。

    又到了夫妻之间你侬我侬之时。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好这口

    建昌伯府。

    张延龄正在见一位特殊的客人,是苏瑶的兄长,也是苏家未来的接班人苏芒。

    苏芒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在张延龄面前显得很谦卑,就算妹妹在旁他也无丝毫做兄长的架子。

    他此番是给张延龄送来一份名单。

    “……跟徽商有关的朝中官员,基本都列在了上面,还有很多查无实证的,或是暗中有来往,但都曾替徽州商人出头。”

    张延龄想一次知道徽商背后的靠山和推手都有谁。

    只有敌人才会对徽商的情况更为了解,平时有谁照顾徽商生意打压同行,苏家这样的商贾之家比谁都有发言权,再加上现在苏家笼络了很多本来在京师不得志的商贾家族,形成一个体系跟徽商竞争,他们更善于去调查敌人的背景。

    苏瑶见张延龄正在认真看这份名单,不由问道:“老爷,可是要一次将他们根除?”

    张延龄笑道:“根除是不可能的,有些人动不得,在陛下看来朝廷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所以这两位……先放一边。”

    张延龄提起笔,先把户部两位侍郎给划了。

    不是说这两位不是徽商的靠山,而是时局不允许去动这两位,要动那也是朱祐樘的事,张延龄不能越俎代庖。

    苏瑶有些气愤道:“其实他们才是始作俑者,他们如此作恶就应该断子绝孙!”

    张延龄见苏瑶在咬牙诅咒,便知之前这些人对苏家人的伤害到了何种地步,要不是有他张延龄,苏家和一些商贾家族一样都要化作历史尘埃。

    张延龄道:“所谓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善恶对错之分,他们是徽商的靠山,就好像我为你们撑腰一样,不需要用简单的是非观看待此事……”

    “商场如战场,总归他们输了,承担恶果的就是他们。”

    说到这里,张延龄也不由想到历史上自己的下场。

    也是成王败寇的结果。

    历史上他张延龄输在哪?

    不是输给他自己。

    而是输给了他姐夫和大外甥两个人子嗣单薄,尤其是朱厚照,连个瓜蛋子都没有。

    但凡朱厚照学他爹生俩崽子,也不至于让我张延龄落到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好了,这件事就先这样,我会马上上奏朝廷。”张延龄道。

    苏芒问道:“爵爷真的不打算把始作俑者惩治?”

    张延龄看苏芒的神色,大概猜想到背后那些京师的商贾很希望“斩草除根”。

    张延龄笑道:“这次我要参劾一些人,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把猴子杀了可敬不了鸡,道理粗俗一些回去慢慢领会。”

    “是,是,小人明白。”

    名义上张延龄是苏芒的妹夫,但实际上二人的地位相差不是一点半点,甚至张延龄都没打算去强调和纠正这种关系。

    就算强调了,也改变不了地位的差距和从属关系。

    也就没必要白费口舌。

    ……

    ……

    送走苏芒,张延龄也要为接下来上奏的事费点心思。

    当天他就准备把奏疏送到宫里去。

    来日朝会时要来个“先声夺人”。

    “等你们参劾我?我肯定还是恶人先告状。”张延龄心里门清,自己带太子出宫与人殴斗这件事,即便朱祐樘不追究,朝中那些言官还是会说三道四,让他们闭嘴的最好方法莫过于此等杀鸡儆猴的方式。

    苏瑶走过来道:“老爷。”

    张延龄笑着问道:“我要写奏本,瑶瑶你还有事?”

    苏瑶显得有几分迟疑道:“是这样,之前跟您作对的一些经商之人,现在都已经破了家财,甚至有很多已经被官府查抄的。”

    张延龄点头道:“经商的谁不在外面借点外债?资不抵债的时候是会如此的,你们苏家先前不也一样?”

    苏瑶一怔。

    二人说的看起来是同一件事,但切入点完全不同。

    “哦,瑶瑶,你想说啥?”张延龄这才想到,苏瑶应该不会是来跟他探讨市场经济问题的。

    苏瑶撅起嘴,似乎对自己在知识上的匮乏而感觉到沮丧,不过她还是把自己的来意说明:“之前家兄说,那些家族中也有女眷被抄没充公,其中也有田家的,女眷的姿色很多都是上乘,是否要给老爷买回来,送到府上?”

    “嗯?”

    张延龄被问愣。

    这算什么提议?把敌人打败,再把敌人的老婆孩子买回来为奴为婢……听起来好像合情合理,但是不是太邪恶了?

    在这时代,这又好像是基本操作。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成王败寇,若是他落罪,他的家眷也会有如此下场,实在没必要为敌人的遭遇而感觉到同情。

    张延龄笑着将苏瑶揽到怀中,道:“瑶瑶啊,虽然你老爷我是个好色之徒,但做人还是有底线的,你看我从来不会去强抢民女,也不会强人所难,连你当初……都是自愿的嘛。”

    苏瑶听了这话,一脸窘态。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张延龄这么不要脸的,说得义正言辞,却是一点女儿家的立场**都不顾。

    “老爷,那是他们罪有应得,即便您不买,也会被送到别人府上,或是流落教坊司,老爷实在没必要去怜惜。”苏瑶强调了一下。

    大概的意思就是,这也是“市场规律”。

    张延龄显得漫不经心道:“算了吧,让他们自生自灭,我已经从一个层面把他们打败,不需要每个层面都打败他们,我也不想再听到有关那些手下败将的任何消息。”

    苏瑶似乎是看出来张延龄的确不好这口,这才行礼告退,没有继续说下去。

    ……

    ……

    当天傍晚时候。

    张延龄见到了匆忙过来的金琦。

    金琦是奉张延龄的命令去调查孔弘泰背景的,他说一天有结果,连一天时间都没用上,至少在张延龄看来,这小金子开始发光了。

    “爵爷,已经查出来,衍圣公果然还有别的孩子……”金琦眼睛里都在冒光,似乎觉得自己查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张延龄神色淡然道:“说。”

    金琦道:“是这样,衍圣公从成化年间就一直住在京师,很少回山东,他的一个妾侍在九年前诞下现在的儿子,不过据接生的稳婆说,当时生下来的是龙凤双胎,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但后来就只听说有个儿子,那姐姐不知去了何处,或是死了也或是留在别处。”

    “至于那个妾侍,后来也下落无寻。”

    张延龄闻言点头。

    基本如他之前所观察到的。

    这个孔闻若并不像个小正太,倒像个小萝莉,很可能就是孔弘泰的女儿。

    姐弟俩是龙凤胎,所以模样很像,男孩少年时候喉结还没长,说话什么的稍加训练就可以做到近乎一致。

    这样就算是需要家族验证,可由弟弟出面让孔家人闭嘴。

    换做平时就把弟弟藏起来,让姐姐抛头露面,这样就算是有人要加害,也只害了姐姐而弟弟安然无恙。

    或是孔弘泰意识到家族传承问题的麻烦,才会出此下策。

    乍一看来,此计无懈可击。

    但随着年岁成长,女孩先进入青春期,总会露出一些破绽,就好像这次,就被张延龄发觉端倪。

    张延龄琢磨了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大概就是出自孔闻若对他这样一个名声不好异性的那种敌意。

    总结起来。

    就是女孩天生的自我保护意识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先声夺人

    翌日。

    早朝之前的奉天殿外,众文臣正在等候朝见。

    在场很多御史言官都憋着一口气,心中盘算着激烈的言辞,准备在接下来的朝会上一举将恶人参劾到体无完肤。

    每个人胸中都有抱负:“此番定让他万劫不复!”

    就在他们胸有成竹时,却是他们心心念念要参劾的那个人,腆着一张大脸也出现在他们的行列之中,来就来了,居然还有脸挨个去打招呼。

    “诸位今天起得早啊,最近身体可好?”

    “公务方面不忙吧?”

    “要多爱惜身体,身体乃是立身处世本钱。”

    “哎呀,这不是徐尚书吗?周尚书也在,真巧。”

    “几位阁老中堂,又见面了,不知最近可有人又对盐政的事说三道四?跟在下说说,在下心理也有个准备……”

    来的正是张延龄。

    张延龄跟在场之人打了一圈的招呼,其实他认识的也没几个,但在场没有人不认识他。

    本来那些御史言官还铆足了劲,但看到张延龄亲自出面,心中总有一种不安。

    没办法,之前几次在朝堂上争论,他们没有一次占便宜的,最后都被张延龄“巧言令色”给“糊弄”过去。

    张延龄的出现也意味着他们此番上奏时的言辞必须要更加犀利,才可能有建树。

    ……

    “建昌伯今日也来入见?”徐溥和刘健是不屑于跟张延龄打招呼的。

    李东阳是一如既往选择沉默。

    只有尤侃侃的谢迁笑着跟张延龄说了一句。

    张延龄不由对谢迁多了几分“欣赏”,我好心好意跟你们打屁,你们一个个爱搭不理的,还好有这位谢老哥打个招呼撑了撑场面。

    张延龄笑道:“陛下传见也没办法,谁让最近做的事开罪了太多人?现在朝野上下的人都盯着,难呐。”

    “呵呵。”

    谢迁只是礼数上笑了笑,没再去接茬。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此时张延龄回头看了看在场的御史言官,也有不少在远处对他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看起来今天他非要成为众矢之的不可。

    张延龄似是无意嘟哝一句:“萧公公这是哪去了?早晨还见了一面,现在人都没影,莫不是办事还没回来?”

    徐溥和刘健本来也在砌词,准备对张延龄来个一击致命,但听了此话连他两个不想搭理张延龄的都不由看过来,眉头深锁。

    这分明是张延龄在出言暗示……

    萧敬大清早跟张延龄见面?还有……萧敬去办事,办的什么事?

    换了别人,或许他们只当是无关紧要去传见的太监,但现在说的是萧敬,那可是东厂提督,恰恰萧敬最近对张延龄态度的改观令他们这些文臣觉得很危险。

    张延龄却好像只是失言,此时他正抬着头在研究天气:“今天的天不是很好,别是出宫的时候要下雨,最好是朝野无事能及早抽身,否则非给淋个落汤鸡,染了病可就呜呼哀哉……”

    ……

    ……

    朝会开始。

    朱祐樘出现。

    皇帝的精神状态似乎不错,并没有要来跟谁责难的意思。

    好像昨天张延龄带太子出宫跟人互殴这件事,朱祐樘还没开始追究,也不打算追究。

    令徐溥有些意外的是,张延龄口中“办事没回”的萧敬,居然出现在朱祐樘的身侧,是司礼监中唯一一个陪同皇帝出来的太监。

    在萧敬另外一边的,居然是之前在满仓儿案中身处风口浪尖的御马监太监杨鹏。

    在场有心之人难免会去想。

    这算什么意思?

    难道皇帝要对满仓儿案做个回顾总结?

    无论如何,在场文官要参劾张延龄的心没有变。

    怂恿大明储君当街与人殴斗,置储君于危险境地,今上有且只有此一子嗣,张延龄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词是编好了,就等朝会一开始,来个先声夺人。

    绝对不能让张延龄抢占先机。

    很多人也明白过来,一旦被张延龄“恶人先告状”,那黑的就可能被说成是白的,指鹿为马的事他们之前也见过,偏偏皇帝就那么偏信这个国舅。

    不定张延龄能说出什么荒唐的理由,比如说是带太子去练拳?让太子早点感受到战场杀敌浴血奋战的感觉?

    “诸位卿家,今天的朝会开始吧,你们有什么要奏的吗?”

    朱祐樘亲自做了开场白。

    很随和。

    大明朝君臣的氛围一改成化年间的僵持,要知成化帝当了二十三年皇帝可是有十六年不上朝的,君臣关系降到冰点。

    反观朱祐樘基本从不辍朝,对文臣的礼遇也达到了大明历史的巅峰。

    皇帝话音刚落,在场有诸多言官就准备出动。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一定要抢先一步……

    “陛下……”

    他们中反应快、弹跳力好的已经蹦出臣班,嘴快的还没出列就准备开始上奏。

    再看张延龄,此时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居然立在那一动不动,没有要出来先声夺人的打算。

    都说是恶人先告状。

    这小子转性了?

    眼看先声夺人的事要完成,朱祐樘突然伸手打断了在场大臣的上奏。

    奉天殿外,随之传来一阵喧哗声。

    众大臣一时间面带不解。

    如今是朝会时,是何等人居然敢在奉天殿外喧哗?这是不想活了?

    关键是这些人的喧哗,还打断了他们参劾张延龄的进呈,事情发生未免太过于凑巧……

    “殿外何事?”朱祐樘的问题,说得好像当皇帝的提前也不知情。

    萧敬恭敬回道:“陛下,乃是今晨刚抄没宅邸的一些罪臣,他们人已带到殿外。”

    在场的人听了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抄家?

    今晨?

    他们本能感觉到,这件事应该是跟张延龄有关。

    而张延龄还是一脸淡然立在那。

    张延龄脸上甚至还稍有不屑。

    你们真当我是棒槌还是什么?既然我近水楼台,恶人先告状还能等跟你们在同一个殿堂拼弹跳拼嗓门?

    虽然是同一场比赛,但咱的起点不同好吧?

    今天我来可不是跟你们排定次序谁先谁后的,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热闹,你们要是觉得今天还有机会跟我争,那你们是太天真了。

    张延龄正在感慨这群文臣的思想单纯,一早就被东厂拿下的十二名户部及都察院中文官,就已经被拎到了朝堂上。

    他们身上的朝服都已经卸了,只着一身白单衣,而旁边的东厂番子一个个全都拿着棍棒。

    这架势分明是已经告诉在场大臣,这群倒霉蛋要遭殃了。

    ……

    廷杖时间到。

第一百一十三章 要点碧脸

    廷杖要开始了。

    大明朝的廷杖,在华夏历史上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然弘治朝时还不是非常流行,可在场的大臣可都对此心有忌惮。

    廷杖开始之前,还是有个小的“暖场活动”。

    其实就是表明这群犯官的罪行,由萧敬将昨夜今晨在这些人府上突击搜查的结果公之于众,以证明这群人被拿下法办,以及在朝堂上被廷杖,都不冤枉。

    “……此十二名罪臣府中,最多搜到银钱及有价之物七万贯之多,少的也有一万贯有余,合计三十万贯左右……”

    十二个人才搜出来价值三十万贯的财物,合一个人连三万贯都不到,张延龄听了这数字都有些失望。

    萧敬把数字汇报完整之后,恭敬把统计结果的奏疏呈递给朱祐樘。

    朱祐樘一把抓过来丢在地上。

    朱祐樘道:“诸位卿家,你们说说,朕应该如何处置他们?”

    在场的文臣虽然大多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但问题是他们中也有很多人借朝廷的职权在发私财,当官的要发财并不止是贪污受贿那么简单,其中很多门道,若是把在场大臣的家给抄了,怕是抄出来的价值更大。

    所以在场文臣都没有贸然去煽风点火,是为防止有一天这种事落到自己头上也有人落井下石。

    张延龄走出来道:“陛下,以他们的官职地位,年俸不过一二百两,却能捞得如此多的银钱,不用说就是贪赃枉法所得,应该对他们狠狠治罪以儆效尤!”

    他不说话还好。

    说了反而引起一些人的敌对情绪。

    之前就看张延龄很不顺眼的工部尚书刘璋走出来,厉声道:“建昌伯你这是何意?就算他们年俸一二百两,可他们还有职田,或还有祖上的产业,光凭从他们府上搜出个万八千贯有价的东西,就判断他们有罪,连三司的公堂都不过,是否太过武断?”

    刘璋虽然是气愤之下说出的这番话,但其实还是能引起在场不少朝臣共鸣的。

    没办法,能混到参加朝会地步的这些文官,哪个是在家吃土的所谓清流?

    就算是满身清名的马文升,不也一样养着个不学无术的二儿子马玠?马玠不也一样有银子去买地投资?

    他们自己不贪,也会有人想着法往他们家里送钱。

    所以在他们看来,只要没有实际贪赃枉法的罪证,是不足以定罪的,就算要定罪,那也应该是三司定谳,而不是抄个家在朝堂上问责一番就能定的。

    “好,说得真好。”

    在场朝臣本以为张延龄会如何跳脚,未料张延龄居然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鼓起掌,还出言赞美。

    刘璋却连丝毫受宠若惊之心都欠奉,反而憋红了脸道:“建昌伯,此乃大明殿堂,非你胡作非为之地,你连基本朝堂礼数都不懂还敢在这里造次?”

    张延龄笑道:“我夸赞刘尚书说得好,刘尚书怎么还跟我急眼?刘尚书你也太令人不可捉摸。”

    “对了刘尚书,你是这些犯官家里的帐房?还是说他们曾把家产抵押给你?你居然连他们家里有多少钱,祖上有多少资产都如此一清二楚。”

    刘璋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徐溥马上听出不对的苗头,赶紧道:“建昌伯,你有事说事。”

    张延龄回头打量徐溥道:“徐阁老此话令人费解,我怎么就不是有事说事?这些犯官连他们自己都不知祖上有多少资产,更无法说明家财万贯如何得来,哪怕他们说跟我张某人当年少不更事时一样是从市井抢回来的,也算有个合理解释。”

    “现在倒好,你刘尚书来一句太过武断就想息事宁人?就算想为他们开脱,至少也拿本账出来,让我们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家产累积起来的。”

    “连我这样一个不懂礼数的外戚都明白的道理,诸位饱学之士难道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延龄的话说完,在场的人面如死灰。

    显然这时代还没有什么“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他们只想着去查犯官贪赃枉法的证据,却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很多以权谋私的罪行是不会留下证据的。

    朱祐樘眼看张延龄又让那么多博学的儒臣哑口无言,打消他心中最后顾虑。

    皇帝也担心师出无名。

    “诸位卿家先不不必争吵,可还有人对此案有意见?”

    此时十二名犯官都被按在长凳上,一边站着两个魁梧的东厂番子,皇帝的意思是你们没意见的话就要开打。

    在场没人出来说话。

    “动手吧!”

    朱祐樘一声令下,众东厂番子抡起长棍。

    “一。”

    “砰!”

    “二!”

    “砰!”

    ……

    ……

    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这句话用在现场这些文官身上,再合适不过。

    现场就没一个大臣敢确保自己身家跟职位和俸禄能完全匹配,只是这十二个人先栽了,换了他们任何一个趴在那受刑,都不冤枉。

    张延龄看了这行刑过程,难免失望。

    不在于别的,在于他所知晓的大明廷杖,刑具至少木包铁,这样打起来才够劲,看上去更血呲呼啦,更具备震慑力。

    这棍棍打下去,还不是衣衫除尽,能打死个人吗?

    不过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太残忍:“以打死人为目的,好像动机不纯,还是以杀鸡儆猴为目的,谁让我这个姐夫太仁慈?”

    ……

    廷杖打的过程中,在场众大臣大多数都是眉宇有深沉之色。

    他们自然知道这是在警示谁。

    就算没表现出深沉脸色的,也都面无表情。

    只有张延龄在那笑。

    笑得还很开心。

    报数的报到二十,十二根廷杖的棍子近乎是同时挥下去之后,朱祐樘突然伸手。

    好像是叫停了。

    “陛下?”

    萧敬赶紧做出恭敬领命的姿态,准备听皇帝下一步的吩咐。

    朱祐樘没理会萧敬,反而打量张延龄道:“建昌伯,朕在朝堂上用刑,惩戒过错以儆效尤,感情事情与你无关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皇帝不说,在场的大臣都还没留意,原来旁边还站着个幸灾乐祸的?

    张延龄赶紧正色道:“回陛下,臣心中颇有感触,乃对既往所犯之错深深自省。”

    朱祐樘皱眉道:“你既在自省,为何笑得出来?”

    皇帝居然较真了?

    还是跟张延龄较真?

    张延龄道:“陛下,臣在自省的同时,也深深感觉到这群人贪赃枉法罪不容赦,深深感觉到陛下之英明神武,陛下能有如此决心改革吏治,臣又感同身受,故而才会有此欣慰笑容。”

    等他把拍马屁的话说完,在场的人心中无不愤恨。

    你张延龄幸灾乐祸就幸灾乐祸,不需要藏着掖着,居然还敢腆着那张碧脸在这里大放厥词?

    刘璋又走出来道:“建昌伯,以老夫所看,这朝中贪赃枉法之人,以你为首吧?”

    这话算是切中在场之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真的是……

    一言中的。

    都说是五十步笑百步,你这个跑了一千步的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笑话跑五十步的?要点碧脸行不?

    张延龄惊讶道:“刘尚书,怎么又是你?我跟你算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了吧?你怎么总针对我?就算你真的要加以针对,说话要讲证据好不好?”

    刘璋早就知道张延龄不会说什么好话,即便生气,他也懒得去搭理张延龄。

    有关张延龄贪赃枉法的事,留给世人去评说,他只开个头……

    “就算本人真的有少不更事时,但至少我从未身居高位,既无职权,贪赃枉法从何说起?”张延龄一脸冤枉之色,“若刘尚书说的是近日户部出借盐引的事,就更是无稽之谈,事出有因,想必诸位比谁都清楚。”

    “当时因盐价飞速上涨,民不聊生,本人也问过诸位有何良策,诸位没辙才最后出此下策,本人和兄长的身家现在都还抵押在户部,户部周尚书可以作证。”

    说到这里,众人看着周经。

    周经在苦笑。

    “就算是回头盐引价格回落,本人赚了钱,也只能说是本人眼光卓绝冒了你们没有冒的风险,到时你们不能给我扣上一顶贪赃枉法的帽子吧?”

    “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张延龄居然反过头去找朱祐樘陈述冤情。

    朱祐樘皱眉。

    你小子戏精上身啊?

    朕给你开个头,你都要跳到奉天殿房梁上撒野?

    “建昌伯,你可真是……”朱祐樘本还想批评张延龄两句,却发现自己都被小舅子的无耻给打败。

    但不知为何,皇帝心里还是很惬意的。

    张延龄跟文臣之间的矛盾,正是他想看到的。

    “唉!”

    朱祐樘又重重叹口气,看着一旁的萧敬,“刚才打多少了?”

    萧敬道:“回陛下,刚到二十。”

    朱祐樘一脸不耐烦的神色道:“那继续打吧!”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感情刚才停下来问几句废话,就是个中场休息,廷杖还要分上下半场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唱双簧

    廷杖继续。

    奉天殿内哀嚎声不断,打到三十多棍时,有的已经昏死过去,但皇帝没叫停,东厂番子仍在继续行刑。

    到四十下结束,朱祐樘仍未叫停。

    或是朱祐樘胸中压抑许久,非要在朝堂上打死这群人。

    “陛下,臣启奏!”

    张延龄突然走出来。

    朱祐樘抬手,意思是执行廷杖的人先等等,报数的太监见状没有继续喊“四十一”,而众执行廷杖刑罚的东厂番子都只是将棍子举在高空没有落下。

    朱祐樘冷目相向道:“建昌伯,你有事吗?”

    张延龄道:“臣奏请,今日的刑罚已点到,请陛下暂停执行。”

    在场文臣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种时候,连他们都没出来求情,居然是张延龄出来求情?

    连朱祐樘都皱眉道:“建昌伯,可是你向朕检举他们的罪行,现在你居然还要求朕暂且放过他们?你居心何在?”

    虽然在场的人都已经猜到是张延龄在背后搞鬼,但现在由皇帝亲口说出来,等于加以验证。

    他们对张延龄的愤恨就更深了。

    张延龄心想。

    你这个当皇帝的,当面揭穿我,应该问你居心何在才对。

    我跟文臣势成水火你高兴是吧?

    张延龄道:“臣认为,他们的罪行不应该只执行一次杖责,应当用他们的后半生来赎罪。”

    “哼哼。”

    朱祐樘喉咙里发出两声轻蔑的哼声。

    张延龄似乎没看出皇帝的不耐烦,继续说情:“臣还希望朝廷能继续追查此案,看背后是否另有隐情,臣的意见是将他们的同犯找出来一并问罪,而将他们杖毙会令许多案情石沉大海。”

    把人打死,是威慑了在场的朝臣,暂时可能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但人死了谁最高兴?

    当然是背后给这些人行贿的盐商还有他们的同伙,比如说他们的上级。

    所以要惩治这些人可以,不如把他们关起来,让他们不死不活的留在牢房里,这样既用坐牢的方式让他们赎罪,还能让他们背后的人惶恐不安,这才能得到最大化的以儆效尤的目的。

    “而且臣认为,他们中有的年老体迈怕是承担不住杖责,不如等他们伤养好了,回头再补上今日未竟之杖责,到时或还能逼问出他们背后到底有何人。”

    在场之人听了此话有的想吐血,把人打到半死不活,再把伤养好了,回头接着打?

    廷杖一时爽,一直廷杖一直爽。

    这狠毒程度……

    还不如打死他们一次给个痛快。

    徐溥走出来道:“陛下……”

    还没等他把自己的奏议说出来,就被朱祐樘伸手打断。

    朱祐樘道:“朕准建昌伯所奏。”

    徐溥无奈,只能叹口气又退了下去。

    ……

    ……

    廷杖打了四十下,正式停止。

    以张延龄的意思,这件事还没完,把人拖下去养好伤,还有下一轮的折磨在等着他们。

    在东厂番子把人拖下去之后,奉天殿内的氛围有些压抑。

    之前还想出来参奏张延龄的,现在也都缩回去,此时谁都不想出来触霉头。

    朱祐樘道:“朕一直以为,大明朝廷清如水明如镜,未曾想会有如此多蛀虫危害朝堂,朕心甚痛……户部!”

    周经走出来,直接跪在地上,头伏在地:“臣在。”

    朱祐樘面带惋惜之色道:“先前被杖责的罪臣,多数出自户部中人,他们中饱私囊置大明法度于不顾,你作为户部尚书恐难辞其咎。”

    “臣罪该万死!”周经战战兢兢在认罪。

    即便在场有很多人看不惯周经的,此时也都觉得周经很可怜。

    明摆着先前那群人都是叶淇的嫡系,那群人平时就对周经非常排挤,周经上任才几天?他在户部中的具体职权都被下面那群人所占据,周经更像个傀儡。

    现在出了问题,却是让周经首当其冲。

    朱祐樘似乎也心知这一点,他叹道:“不过始终你入户部时候不长,朕便对你罚奉三月。”

    “臣谢主隆恩。”周经一脸感激涕零。

    罚奉三月……

    看似不痛不痒,但那是对于家底殷实的人来说,对普通的大臣,这可是很重的惩罚。

    在周经谢恩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朱祐樘又感慨道:“大明朝堂的重要职位,应当为有才能之人所得,而不应为蠹虫所窃据。吏部!”

    吏部尚书屠滽走出来道:“臣在。”

    朱祐樘道:“此番有诸多犯官,乃吏部及都察院失察所致,你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

    “老臣知罪。”屠滽也识相,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犯嘀咕。

    这种屎盆子也能往吏部和都察院头上扣的?

    朱祐樘冷声道:“一样,你也罚奉三月!”

    屠滽简直想骂娘,但他还是老实领旨:“臣谢恩。”

    朱祐樘再道:“此番朝廷各部出缺,吏部对此有何设想?”

    有犯官落罪被查,空下来的职位肯定还是需要有人顶上的,大明朝到弘治年间冗官冗员的情况已非常严重,现在有出缺简直是对候缺之人的一种恩赐。

    朱祐樘要特别在朝堂上提到这件事,意思就是吏部不能再随便乱来,但屠滽似乎并不解其中之意:“各部出缺当由其部下官增补,至于下官之空缺,由观政进士择优而用。”

    朱祐樘不满道:“户部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回头还要细查,现在让他们自补其缺,回头岂不是让他们自己查自己?”

    “这样吧,从刑部或礼部调一些人,补上空缺,至于观政进士增补方面……吏部将所有增补之人详尽方案以奏疏上呈,由朕批准后方可推行。”

    朱祐樘意思是要趁机过问中下层官员推选和任命。

    以往这种事虽然最后也是由皇帝批准,但基本上吏部根据三年小考和九年大考两项考评做结论,皇帝是不会多过问的。

    “吏部遵旨。”

    屠滽登时感觉到皇帝对吏部的不信任,但他还是不敢多说,恭敬领命。

    ……

    ……

    朱祐樘接连对户部和吏部做了指示。

    他还是显得气愤难消道:“朕希望诸位臣工可以真正做到清正廉明,不像一些人……哼。”

    说到这里,朱祐樘冷冷打量工部尚书刘璋,道:“之前有奏疏呈报,说是过去几年河工有人暗中克扣钱粮物资,朕也要严查。”

    刘璋听到这里,身体明显一紧。

    随即他用愤恨的目光望着张延龄,大概觉得这是张延龄在报复他之前在推行盐引之事上唱反调。

    只有张延龄心里清楚不是那么回事。

    “这姐夫也挺会加戏的,我上奏中对工部的事只字未提,你若有证据的话会只是这么轻描淡写提一句而不是马上派具体人员细查?都是诡诈!”

    张延龄已经看出来,所谓的河工克扣钱粮之事,就是朱祐樘在这里警示工部的。

    “诸位卿家,还有何事要奏吗?”朱祐樘突然问道。

    在场众大臣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毕竟大明朝重开廷杖先河,对他们的心理影响还是很大的。

    张延龄道:“回陛下,臣认为今日之事已经奏报完毕,今日的天色还不是很好,若是迟一些出宫,就怕遇到风雨交加天气,在场臣僚中多年老体迈,如此天气容易得风寒。所以臣请就此结束朝议。”

    众大臣听了心里都觉得很别扭。

    你表演完了,就请求散场是吧?

    但问题也回来了,就算张延龄不叫散朝,他们现在也不会出来奏事,大概都想着回去好好再参详一番,做个从长计议日后再拿此事参奏张延龄。

    朱祐樘冷笑道:“建昌伯,这朝堂上好人坏人翻来覆去都是你是吧?朕且问你,你昨日里带太子出宫,令他与人殴斗置身险地,你可知罪?!”

    本来众大臣都以为今天的朝议已经结束,谁知最后居然是皇帝自己主动把这件事给揭了出来,事情发生之突然,令在场之人始料不及。

    张延龄走出来,低头拱手道:“臣知罪,但臣有苦衷。”

    朱祐樘站起身来,怒喝道:“让太子置身于危险境地,居然有脸说有苦衷?”

    “请陛下听臣细说。”

    张延龄无奈道,“昨日里太子殿下突然造访臣的府宅,要臣带他体察民情,臣所想近日京师中民意影响最大之事莫过于盐政,便想带太子到各处查看盐价。”

    “谁知太子在得知京师百姓连一口盐都吃不起时,突发奇想要买两千斤盐分发于贫苦百姓,臣一时感怀,便同意与太子同往买盐。”

    “竟不知那盐商从中渔利,不肯卖盐不说,还纠结人等围困臣与太子、侍卫等,臣与众侍卫拼死护太子周全。”

    “臣令太子置身险地,万死难辞其咎,但请陛下在对臣治罪之前,将那些不法的盐商一并究罪,臣死而无憾!”

    当张延龄摆出一副赴法场赴劫难的悲凉架势。

    但有心人其实也听明白。

    什么治罪?

    又是唱双簧。

    要治张延龄将太子置身险地的罪是假,真实的目的很可能是要打击那些盐商,理由也很简单,盐商置太子于险地。

    很多人其实也想不明白,当时只要太子表明身份,那些盐商熊心豹子胆敢出手?

    别是背后被什么人利用……

    利用完现在还倒打一耙。

    朱祐樘脸色仍旧很冷峻,环视在场大臣后冷声道:“朕未料其中居然还有波折,好在太子没有受伤。徐阁老,你认为该如何惩治建昌伯的罪行?”

    徐溥瞬间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徐溥感觉到头皮发麻,他也清楚现在自己就是被拉出来当枪使的,他沉吟片刻之后才一脸庄重之色道:“回陛下,臣认为即便建昌伯有罪,但其忠心护主勇气可嘉,至于商贾之举……实为豢养打手欺行霸市,当严惩!”

    当徐溥把此话说出来,在场很多人的第一感觉是……

    徐老头变节了。

    只有徐溥很清楚,自己说出这番违心之言是何等无奈。

    作为大明朝真正的柱梁,他能不懂得察言观色?

    他这根本就不算是见风使舵,只是情势如此。

    太子置身险地,张延龄的过错有那些盐商大吗?之后是不是张延龄把太子带回来的?张延龄说那些盐商欺行霸市是假的吗?朝中人尤其是户部和勋贵包庇盐商也是子虚乌有吗?

    以往文臣都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抨击别人,现在就算明知道一切都是被张延龄所算计和利用,但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朱祐樘冷笑打量着张延龄道:“既然徐阁老都为你求情,朕就暂且放过你。若以后太子出宫,你再令他置身险地,朕定当不饶。”

    不但不惩罚张延龄,还让太子以后继续可以出宫。

    你这个皇帝简直是……

    “今日朝议就先到此了,诸位臣僚先回去,免得真的淋雨得风寒,为朕所不忍,建昌伯和户部周卿家暂且不用回,与朕往乾清宫,朕还有事与你们说!退朝吧!”

    朱祐樘把事全都说完,不再于奉天殿有一刻多余的停留,趁着下雨之前,先行一步离开。

    而在场的大臣则都面露苦涩。

    今天对他们来说,又上了一堂生动的社会课。

第一百一十五章 越简单越好

    朱祐樘先往乾清宫去。

    张延龄和周经也要前去,在临行之前,张延龄居然还有心思跟朝堂上的臣僚作别。

    “诸位,今天的事不好意思,没提前跟诸位打招呼,眼下正巧陛下还有要务召见,涉及到勋贵包庇盐商,身为臣子的也不能不尽职,就先告辞。不用送不用送,请回请回。”

    张延龄笑着离开。

    在场的大臣已经愤怒到极点,要不是看在这是奉天殿,他们甚至有的会用拳脚工夫跟张延龄较量较量。

    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用口舌工夫做背后英雄。

    “此等贼子祸乱朝纲,真乃大明之耻、儒臣之耻……”

    “吾等与恶贼势不两立!”

    一个个痛骂国贼时情真意切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多么忠直的大臣。

    但还是有明眼人选择不发表观点。

    若说以往张延龄在市井跟人斗殴,甚至做出强抢民田的事,你们骂他也就得了。

    现在张延龄做的,真的是“国贼”所为吗?

    你们又没因为贪赃枉法被拉到朝堂上廷杖,为什么对张延龄恨之入骨?张延龄举报的是作奸犯科的官员,连犯官自己都默认了自己的罪行,你们要替犯官申冤?要说张延龄令太子置于危险中,可人家太子他老爹都没计较,你们替别人的爹担心孩子岂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确定不是要打着诛灭国贼的旗号行党同伐异那一套?

    内阁四名大臣此时脸色都很凝重。

    他们没有加入到声讨国贼的行列中,眼下对他们来说,先回到内阁值房比什么都重要。

    尤其是徐溥。

    先前他做了在文臣看来属于“变节”之事,居然在朝堂上替张延龄开脱,这会让老成持重的徐溥在文臣面前很没面子,他也不想做解释。

    该懂的自然会懂,不懂解释了也白搭。

    ……

    ……

    四阁臣回到了内阁值房。

    刘健终于忍不住,怒气冲冲道:“陛下对于外戚的偏袒,令外戚到无无法天的地步,怕是用不了几时,会到朝臣不知有部堂而只知有外戚的地步!”

    言论是很激进,但没切中要害。

    李东阳还是选择沉默不言。

    他在之前承蒙了张延龄的“恩德”后,是最先在张延龄问题上选择中立的那个。

    谢迁本来四阁臣地位最低没多少发言权,刘健算是内阁跟张延龄相斗的急先锋。

    徐溥叹道:“外戚冒尖,如今看来势不可挡。”

    刘健皱眉道:“徐老您也这么说?”

    徐溥道:“无论他如今在户部做了什么,都要尽量避免他染指朝中其它衙门和事务,方为防备外戚乱政之重。”

    其实徐溥也算是把朝局看得很透彻的。

    想再去防备张延龄在朝中崛起,看起来已经不可能,通过张延龄近来做的事,除非张延龄自己犯不可饶恕的错误,不然在皇帝眼中张延龄已可以独当一面。

    现在要防备的,是张延龄牵扯到户部事务以外的地方。

    李东阳终于开口道:“张氏急功近利,染指户部也在情理之中,要防备他进一步擅权僭越似乎也并不难。”

    “嗯。”

    不但徐溥点头,连刘健也跟着点头。

    在他们看来,张延龄之所以对户部的事如此上心,在于户部的事务有油水可以捞,而事实证明张延龄也的确是为发财而去管户部事的。

    以如此观点的驱使,他们也自然会认为张延龄对朝廷事务的干涉会到此为止,大概只要让张延龄在这次盐引的事务上赚足了钱,就不会再整别的幺蛾子。

    谢迁提醒道:“就算他急功近利,但要让他激流勇退,怕也非要有一些手段不可。”

    又是务实的观点。

    这就涉及到如何让张延龄“见好就收”。

    让你赚了钱,你也该放权。

    若是不放,我们该怎么办的问题。

    徐溥以往在对付外戚上其实用策都很简单,不断利用其犯错参劾,令皇帝不断偏袒但心中也知其无能力涉及朝事。

    但现在……

    连徐溥都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去对付张延龄。

    张延龄做事有皇帝偏袒,还可以不择手段不顾文臣的意见,甚至铁了心要跟文臣作对到底,丝毫不顾及自己在文臣中的名声如何。

    大概张延龄已在清议、名声方面放弃挣扎。

    同样一场比赛,他们这些文臣只能用走的,而张延龄不但可以用跑的,连飞的都能用。

    这要赢,有那么容易吗?

    “唉!”徐溥想到最后,重重叹口气,神色满是无奈。

    ……

    ……

    乾清宫。

    朱祐樘详细问询了张延龄下一步的计划。

    张延龄先详述一番,最后做了总结:“之前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连东风都有了,再无任何阻碍。”

    朱祐樘开怀一笑道:“延龄啊,朕以前为何没见过你有如此自信之时?”

    张延龄笑道:“回陛下,这也算是因势利导,以前臣把心思都用在别的方面,其实臣在做别的事情时也是很自信的。”

    “哈哈哈……”

    朱祐樘已经连续不断笑起来。

    他听出张延龄的意思。

    现在你看到了我在朝事上的努力,所以觉得我自信。

    其实我以前出去坑蒙拐骗行奸淫掳掠之事时,同样也是很自信的,你没法看到罢了。

    旁边周经和萧敬等人看着皇帝跟张延龄你一句我一句毫无芥蒂的模样,很难想象之前皇帝还在朝堂上严词质问了张延龄令太子犯险的事,这也深刻说明……

    人家是亲戚。

    这关系不是普通君臣关系可比的。

    朱祐樘笑够了,这才缓口气道:“延龄,朕就把盐引的事交给你,你也赶紧把盐价给朕压下来,朕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让百姓吃到平价的官盐,想到百姓因为吃不到盐少年白头,朕便于心不忍。”

    刚才还在聊天打屁笑得很欢实,突然仁义之君模式就上线了。

    周经明白,皇帝做样子是给他看的。

    明白这一点,他的马屁话随即跟上:“陛下一心为民,乃千古明君。”

    朱祐樘点点头,这话也很受用,他道:“对了延龄,以后太子再出宫,到你府上去,你也尽可能不要让他去人多的地方,不是朕不相信你,实在是怕他太过于顽皮,出了事情就不好。”

    旁边站着的人终于确定,皇帝果然没打算惩治张延龄。

    还让太子以后继续去张延龄府上,大概是觉得张延龄在教导太子有方。

    张延龄赶紧道:“回陛下,之前朕让太子前往盐行,其实也是有给太子长教训之意,那些盐行的伙计看起来凶恶,但也只懂拳脚功夫,只要太子长了记性自然就会远离危险。”

    明明是让太子去犯险,愣是被张延龄说成是要给太子教训,为让太子避险。

    以朱厚照的性格,当知道打架是多么有意思之后,以后有打架的事情还会避开?

    但此话朱祐樘却信了。

    也不是说皇帝就是傻。

    太子身边暗中保护的侍卫多不胜数,在不出京城的情况下,想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要你说出合理的理由,让朕信服你是为太子好,那朕也愿意相信你的诚意。

    如果皇帝真不放心太子的话,干脆就堵着不让太子出宫就行,哪还那么多破事?

    朱祐樘点头道:“一群卖盐的商贾,竟就敢在京师之地当街行凶,真该查查他们背后有哪些人在庇护,朕不想以后再有此等事发生,你尽快把事情调查清楚,严办之后奏给朕。”

    张延龄知道,现在他可以奉旨去查抄那些盐行。

    你们打了太子,啃了硬骨头,骨头卡着喉咙了吧?

    他的第一步是赶走始作俑者叶淇,第二步是改革晒盐之法和盐政,第三步出借盐引获得政治上的便利,第四步解决盐商最后的靠山也就是当朝勋贵。

    这四步都完成,第五步就是要收尾。

    在张延龄看来,那就是收获胜利果实。

    “臣遵旨。”张延龄自然很喜欢这差事,恭敬领命接受。

    ……

    ……

    张延龄和周经在萧敬的引路下往宫外走。

    路上二人还在谈有关盐引方面的事。

    张延龄叹道:“周部堂被罚奉三月,全因在下而起,实在过意不去,要不这样,未来盐引价格肯定是要降的,不如周部堂就借个几百引盐回去,做一下补偿?”

    要拉拢一个人,自然是要威逼利诱的。

    张延龄跟周经之间的合作,还没涉及到钱财层面。

    以张延龄的意思,这是要给周经送钱。

    如果说换了半个月之前,盐引价格升降还是未知之数,到现在还觉得盐引价格会涨的,那才叫真的蠢。

    周经自然也能看明白这一点,但似乎他并不想接受。

    周经很礼貌回道:“盐引出借,本就是户部中事,在下不能因私废公,建昌伯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以周经的意思,他不能以权谋私知法犯法。

    张延龄叹道:“周部堂为人臣表率,真是……呵呵,这样吧,以后再有好的生意,一定记得周部堂一份,我们也好多做点生意,扩充一下府宅也是好的。”

    周经面有为难,欲言又止。

    张延龄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大概周经是想提醒他,不能为了钱财的事而忘了身为臣子的本份,做事追求的结果不应该是赚钱而是为朝廷效命。

    但或许是周经觉得跟一个外戚讲这些大道理似乎不太合适,所以最后话到嘴边也没说。

    张延龄笑了笑,其实这正是他追究的结果。

    就是要让人觉得他只注重利益。

    若是让人知道他有远大抱负,那时还不人人防着他?到那时怕是连皇帝都容不下他!

    在这世道混,做人越简单越好,急功近利就是再单纯不过的简单。

    ……

    ……

    张延龄回到了府宅。

    金琦早就等在府内。

    跟金琦同时在等的,还有张鹤龄。

    “老二,你这一早死哪去了?不会是在窑子里彻夜不归吧?”张鹤龄见到张延龄,语气很生硬。

    张延龄好奇问道:“大哥再次登门造访,可是回去想了一晚上,想通了?”

    张鹤龄骂道:“我想通了你娘!问你话呢!”

    张延龄道:“刚入宫一趟,办了点事。”

    “老二你行啊,现在动不动就入宫……”张鹤龄本来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妒忌,觉得弟弟能入宫而自己不能入,心中不忿,但他随即想到什么脸色都改变,“姐夫果然追究你太子的事了吧?为兄昨天百般劝说,做不得做不得,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姐夫怎么罚你的?”

    张延龄伸个懒腰道:“没罚。”

    “没罚?没罚你叫你进宫干嘛?你不会是想说,姐夫还给了你赏赐吧?”张鹤龄冷笑着。

    张延龄笑道:“还真被大哥给说中,陛下有赏赐,这不就让我去把昨天那盐行给查抄,大哥要不要一起去?”

    张鹤龄听说要查抄盐行,瞬间来劲,都懒得去问情由,脚步迈起人已跨步上前,回头瞅一眼:“走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笼中鸟

    三日后。

    城中一处别院,徐夫人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怔怔出神,面前站着的是正在跟她汇报情况的江掌柜江玥年。

    “……过去这两日,张氏外戚带人将宋家的盐行和货栈查封,京师中的盐价陡降,两淮盐商如一盘散沙不知所措,有的已准备举家离开京师回两淮,即便现在还没有淮地同行更多的消息,但也知两淮盐市惨淡无比。”

    “各盐场相继传来的消息,盐场今年的产量预计比往常年提高五成有余,加上户部出借的盐引,再难维持市面上官盐的价格。”

    “连曾经跟我们站在一道的朝中勋贵,现在都不敢正面与张氏外戚为敌。”

    “夫人,今年我们的生意完了!您还是早做筹谋为好。”

    江玥年满脸无奈做出总结性话语。

    徐夫人手里拿着账本,却有些恍然失神。

    徐夫人悠悠道:“这才几天,事情就到如此结果,就因为张延龄把太子骗了盐行?”

    江玥年道:“夫人,其实并不然,各地盐场增产的消息,之前就已陆续传到京师,只是被各方把消息给压下来,现在市面上对盐价一片看跌,连咱徽州商贾都已经泄气,这些不好的消息才会如潮水一般涌来。”

    “若说太子去盐行之事,不过是个火药的引线……”

    徐夫人脸上满是苦笑,叹道:“难怪他如此自信,就算给他送钱去,他也不收,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一切。”

    此时此刻,徐夫人终于感觉到张延龄所给她描绘的那种“徽商走投无路”的境地。

    她不由也想起来张延龄之前的警告,下一次再见面时,让她自己置身于金屋中,等待张延龄前去……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画面?可似乎一切都在逼近现实。

    江玥年道:“夫人,现在徽商上下都在等您的调度,看下一步应该做何抉择,如今看来想继续死守盐价已不现实,就算我们不出盐引,朝廷还可以继续增借盐引来冲击市面盐价,况且两淮盐商手头盐引众多,有的还借着不少外债,再加上现在上下已经失去信心,从大局上来说已经无法控制他们是否出盐引。”

    “而且从各地盐场传回来的消息,朝廷有意压制我两淮盐商盐引支兑盐引,但凡是两淮盐商兑盐,都被通知要押后兑现……”

    徐夫人叹口气道:“早就料到的事,他已经得手,能不赶尽杀绝吗?”

    “那夫人……”

    江玥年还想说什么时,被徐夫人伸手给打断。

    徐夫人起身道:“由着他们去吧,徽州商会在京师的势力已经土崩瓦解,徽商的时代已经过去,可惜啊可惜。”

    “你先回去吧,你们江家不也有很多盐引,去筹谋你们自己的生意,我这边会自行决断。”

    在关键时候,徐夫人想把江玥年打发走。

    至于她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也不想透露给江玥年知晓,显然现在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扬帆远航时,船上的每个人都可以同舟共济。

    但发生船难需要跳船时,就各凭本事了。

    “是,夫人。”

    江玥年行礼后准备告退,但在他眼睛里却冒出精芒,只是现在的徐夫人背对着他根本不可能察觉。

    显然江家也有自己的打算。

    在江玥年走之后,徐夫人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对其上一只雀鸟看得入神,叹道:“难道我真要变成笼中鸟,才能继续求存?可悲可叹。”

    ……

    ……

    京师中的商界形势,在两三天的时间里就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短短三日,盐价从之前的三十文左右一斤,掉到不到十五文,折价一半左右,且还在下挫。

    京师中谁手头上有盐引和官盐的,都心急火燎,想要出盐引和官盐,但根本找不到人收,在这种行情之下即便有官盐和盐引需要的盐商也都在观望,而此时京师中最大的盐商,莫过于苏家为首的新派系。

    这群人在张延龄的指导之下,怎会于此时跑步入场?

    当然是要等抄底的……

    何时抄底,那要看张延龄几时罢手,市场已由大庄家张延龄掌控。

    现在一场比赛,从球员、裁判、媒体、对手、主管部门等但凡可用的资源,都是自己掌控,那这场比赛怎么玩,还不是由着自己的想法来?

    此时的张延龄和张鹤龄兄弟,并没有在忙着处理生意上的事,而是去拜会了他们的母亲张金氏,并给张金氏送去了不少的礼物。

    “娘,您看这都是我跟老二的一片心意,这些布料和金银首饰,都是我们的一片孝心,还有不少好东西……”张鹤龄正笑着给张金氏介绍礼物。

    张金氏的目光全然不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礼物上,而在那一对对的金镯子,有十对之多。

    拿起来爱不释手。

    “你们兄弟怎还这么破费?”张金氏的意思其实是说,这金子也太值钱啦。

    张鹤龄瞪了弟弟一眼,因为这些金器和银器都是张延龄送的,而他所出手的最多是两匹布料,还不是最好的那种,张延龄送的布料都是云锦。

    现在他非要把礼物说成是兄弟俩一起送的,其实就是搞个平均,除了礼物平均,连孝心也平均了。

    张延龄笑了笑,没有去戳穿这些礼物的具体来历,笑道:“母亲大人,我跟兄长一起做生意,赚了些钱,当然想着跟您送来,聊表心意。”

    张金氏虽然还不清楚礼物具体来自于谁,但知子莫若母,她眯起眼笑望着张延龄道:“延龄,听你姐姐说,你最近帮朝廷做了不少事,看来咱张家真要出人才。”

    “皇后过誉。”张延龄显得很谦虚。

    张鹤龄闻言不满道:“娘,你怎么也向着老二?感情你大儿子就不算人才是吧?这次的事可是我们兄弟一起做的。”

    张金氏笑道:“好好好,你们兄弟都有本事,当娘的就算下了黄泉见了你们父亲,也能直起腰说话。”

    张鹤龄这才露出笑容,拉着母亲和弟弟过来坐下吃饭。

    “鹤龄啊,不是说你,别在外面胡闹,赶紧多生几个孩子,你姐姐说了,她要多几个侄子以后安排到朝中做事也方便。”张金氏苦口婆心道,“至于延龄,你也早些再考虑一下续弦的事,前些日子还听说你那个舅子曾拜见,你可有见过?”

    张延龄亡妻有个弟弟,他来到之后是听说的,但因为人不在京师,张延龄也没见其人并不了解。

    张延龄道:“应该是去年的事,没见到人。”

    张金氏道:“之前你姐姐还说和,让你娶德清长公主,人家长公主乃皇家女,人品端庄贵重听说还是个大孝女,娶回来不辱没你,咱老张家再攀个皇亲也挺好。”

    张鹤龄一听来了劲,拍着大腿大为鼓励道:“老二,我觉得娘说得对啊,你娶公主,那是好事!以后咱家就有两个跟皇室带姻亲的,岂不美哉。”

    滚你大爷的。

    尚公主你怎么不去尚?

    我弄个公主回来,让你享受政治联姻的便利?

    张延龄心里在骂,脸上却带着和善笑容道:“母亲大人明鉴,我自由散漫惯了,不希望找个枷锁回来,其实最近我已经纳了几房美妾,有的已经在官府落籍,也生在努力生个子嗣什么的……”

    张金氏听到二儿子已经在努力造人,这才满意点点头道:“你不说还真不知道,本来还说你姐姐要给你赐几个宫女呢……”

    娶宫女?

    宫女在皇宫那样的大染缸生活多年,估计精神早就失常,娶回来还不如娶个公主。

    就算被赐过来的有姿色,那也绝对是引起他那个姐姐不满的,这其中就有别的意味。

    “回头啊,让你屋头的女人都过来请安奉个茶什么的,为娘的也帮你指导指导,让她们早些为你开枝散叶。”张金氏好像对此很在行的样子。

    张延龄心想,既然你在行,怎么不多指点一下你女儿?何至于因为子嗣单薄问题让咱老张家未来遭逢大难?

    指导女人房帏之事方面,张延龄可谓是个中高手,他可不需要别人来替他指点。

    张延龄笑道:“母亲有心,孩儿自己处理家务事便可。以后让她们来给母亲奉茶。”

    之前张延龄说要带苏瑶来见张金氏,最后还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没有成行,现在看来当母亲的也想见见他身边的女人,可到底带谁来好呢?

    总不能一起带来吧?

    ……

    ……

    从昌国公府出来。

    张家兄弟准备各自乘坐马车回去。

    张鹤龄还在发牢骚:“老二,为兄知道你现在本事,但咱老张家长幼有序,在娘面前你别总想着出风头,也别抢为兄的话。”

    “大哥说得对。”

    “还有啊,有好事一定要记着大哥,在赚钱方面大哥还是很服你的,你可别想吃独食。”

    “是是是。”

    “还有你大嫂也想见见你,你看是不是也带点像样的礼物去?就算不像今天给母亲的,你出手也不能太寒酸。”

    “下次一定。”

    ……不管张鹤龄说什么,张延龄在都随口敷衍。

    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大哥在外人眼中那简直就是无耻混蛋的代名词,但在他这个“一丘之貉”的弟弟面前,就是个神经病一样的话痨。

    对付话痨最好的办法,就是任凭他说,左耳进右耳出随便应付两声就行。

    二人作别,张延龄便先回府去。

    到府门口,见苏瑶也才刚下马车,一身男装的她正准备往府门内走。

    “瑶瑶,这是回府去了?”张延龄笑着问道。

    苏瑶此时望着张延龄的眼睛里都带着迷醉,那是一种类似于情窦初开女孩对偶像的崇拜。

    ……

    “老爷,一引盐引价格又降了一贯,按现在的价格把盐引买回来还给户部,咱就已经净赚八万贯。”苏瑶一脸憧憬道。

    张延龄对此数字似乎不太满意,笑道:“才八万贯,少了点。”

    “这还少?”

    换了以前,苏瑶一定以为张延龄贪心不足,现在看到张延龄自信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就是那么踏实。

    又能多赚一些了……

    便在此时,东来酒跑到张延龄面前道:“老爷,这里有一份拜帖,是徽商找人送来的,说是要单独交给您。”

    张延龄拿过来一看,是徐夫人请他单独见面的请柬。

    “果然,她忍不住了。”张延龄脸上带着坏笑。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隐秘的谈判

    张延龄当即带着南来色等一众家仆,让金琦多叫上几个锦衣卫,往相约别院而去。

    这架势,不像是去赴约,而是去打架的。

    到了地方,张延龄一副很欣然的样子抬头看着门楣,一旁的金琦笑道:“爵爷,这是您买的宅邸?今天叫我等来,可是有收尾的麻烦事需要清理?”

    张延龄打量金琦一眼。

    这小子一定以为自己是抢了个宅子回来,准备带人来赶原住户的。

    “别人送的宅子,还没正式到手。”张延龄没好气白他一眼道。

    金琦琢磨了一下,嘀咕道:“没区别呀。”

    张延龄都懒得理会金琦那不纯正的思想,带人浩浩荡荡进院子,却是只有一名婢女用惊恐的目光立在堂前打量众人。

    “这位姑娘,我是来赴约的。”张延龄把请柬拿出来。

    那丫鬟吓得不轻,目光还在打量一脸凶神恶煞的金琦和南来色等人,似乎在说,你赴约就赴约,带这么多人干嘛?

    张延龄歉意一笑。

    张大爵爷也有腼腆之时。

    说不定这个俏丽的小丫鬟在徐夫人委身后,就当了通房丫头……啧啧……

    丫鬟验证了请柬之后,这才行礼道:“徐大家在后院等候,请爵爷随奴婢来。”

    张延龄点头,回头对金琦等人道:“你们去把这院子围起来,若里面有动静,赶紧冲进来办事知道没?”

    金琦好奇道:“爵爷,咱直接先把他院子给抄了不更好?那么费事干嘛?”

    “让你干活就遵照命令干,哪来那么多问题?”

    张延龄怒道一句,这才与丫鬟往后院走去。

    ……

    ……

    院子果然没别人。

    或许徐夫人也担心被人知道她暗地里跟张延龄来往,所以这次的会面显得很隐秘。

    花厅内,徐夫人一身休闲的襦裙,本在那端坐着,等丫鬟进去通报之后,才主动迎到门口,迎张延龄进厅。

    徐夫人上来便道:“建昌伯好大的派头,来赴约,还声势浩荡。”

    张延龄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环顾四周,叹道:“没办法,我动了太多人的饭碗,现在不定被多少人所憎,走到哪多带点人总归没错,夫人请原谅我的谨慎。”

    徐夫人苦笑了一下。

    这话听起来也没毛病。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找人把张延龄给弄死,但那是下下之策。

    “夫人终于想清楚了是吧?那现在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做点正事?”张延龄搓着手,好像就是来得到什么的。

    当张延龄缓缓走到徐夫人面前时,徐夫人还是不由自主往后退两步。

    徐夫人一脸慎重之色道:“建昌伯请自重。”

    张延龄听了这话,脸色稍微一僵,瞪了徐夫人好半天之后才道:“你玩我?”

    徐夫人仔细琢磨了一下“你玩我”这个词,大概明白跟“你耍我”差不多,这才道:“妾身并无他意,只是爵爷并未兑现任何承诺,便先要索取,是否不合适?”

    张延龄到一旁的梯子坐下来,语气显得很冰冷:“夫人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徐夫人没有坐下,仍旧立在那。

    “应该说是建昌伯您手段高明,一场看起来无解的棋局,能让建昌伯下到如此的境地,天下之人都可为您所利用,连皇室中人都只是您的棋子,妾身不过是一介市井女流,又岂有能力跟建昌伯您相斗?”

    徐夫人的话显得她内心情绪很重。

    显然作为对弈的一方,她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会觉得张延龄“胜之不武”,才会有此论调。

    张延龄笑道:“成王败寇,用什么手段不是用呢?”

    “不过话说回来,以夫人的身家,就算是此番生意有偏差,损失个几万十几万两银子,就当买个教训,应该还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何至于要走最后一步委身给本爵呢?就算你在京师混不下去,也可以回归淮地,以你的人脉和在商界中地位,未来也定可以有大作为。”

    张延龄的话,好像是在给徐夫人出主意。

    这次失败了,你靠自己的身家回淮地仍旧能东山再起。

    徐夫人则很生气道:“建昌伯可真是会嘲弄人,妾身的身家都在盐引上,而这些盐引在各盐场都支兑不出盐,就算妾身有意退出,又如何退出?”

    张延龄一拍脑门道:“你看我这脑子,夫人别误会,我之前没记起来还有这一茬,至于兑盐引延后的事情呢,其实是因为现在的盐价下降,各地的盐商都在挤兑,之前户部出借了两万引盐引,而这些盐引只有三个月的有效期,为了保证盐政的正常运转,只能先让这批盐引先兑。”

    “这也怪今年各盐场的官盐产量还没跟上来,怕是要等夏盐出库结束之后,才能把产量跟上。”

    “所以呢……呵呵,那些不太着紧的盐引,就只能放到后面去兑,并不是本爵有意为难你们徽商。”

    乍一听,又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但徐夫人岂会相信这种鬼话?

    你分明就是有意在针对我们徽商,让我们徽商的盐引兑不出盐,看着我们焦头烂额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徐夫人神色平静道:“建昌伯,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您有权决定谁的盐引先兑,那妾身就请求,让妾身的盐引可以兑到官盐,到那时,妾身必当扫榻以待。”

    张延龄站起身,环顾了一下。

    就在徐夫人奇怪张延龄在找什么时,但听张延龄道:“扫榻,是我理解的清扫床榻陪本爵睡觉是吧?这榻在哪呢?”

    饶是徐夫人尽量保持自己的心平气和,听到这种话心里气也不打一处来。

    “夫人连个榻都没准备,居然说要扫榻以待?夫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我让你把官盐都兑走,然后你带着官盐和银子远走高飞,从此之后你我天涯陌路人,我岂不是亏大了?”

    徐夫人道:“建昌伯您承认是在针对妾身?”

    “这种事还用我承认?天下之间你去问问,谁不知道我在针对你……不对,应该说是在针对你们徽商?又有谁不知道你们在针对我?力是相互的,你们不跟我作对,我针对你们干嘛?”张延龄居然还有心思在跟徐夫人解释相互力的问题。

    二人的谈判,一时间似乎陷入僵局。

    张延龄叹道:“这盐引价格还在下降,要不夫人再等个一年半载,应该就能兑出盐,到时夫人也不必来跟我说什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张延龄说着,起身便要走。

    “爵爷请留步!”

    徐夫人终于急了。

    本来她还想掌握一下主动权,现在才发现,主动权现在完全被张延龄所控制。

    以张延龄的精明老道,会被她威胁?

    再说她凭什么威胁张延龄?

    靠张延龄对她的占有欲?还是说想得到她背后的行盐渠道?张延龄真的缺女人和生意渠道吗?

    张延龄回头笑看着徐夫人道:“夫人你一转眼就又想开了?要不要我们马上做一个深入交流?”

    徐夫人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冷漠,改而用一种恳求的语气道:“爵爷,您既然想得到妾身,还有妾身背后的一切,总该让妾身看到对未来的一点希望吧?”

    张延龄脸上那嬉笑的神色淡去。

    “爵爷若是什么都不赠与,便得到妾身的一切,不觉得是强求吗?妾身也不自己提条件,就请您拿出一点诚意,可好?”

    徐夫人瞬间又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上。

    这就是谈判技巧。

    开始时还想保持强势,发现张延龄不吃她那套。

    然后又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上,但其实还是在谈条件,只是换了一种口吻和方式。

    张延龄仰头看着房梁,感慨道:“怪不得夫人可以在徽商中呼风唤雨,以巾帼不让须眉之身统领徽商,原来还真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是不是在夫人心中,所有的东西都要以金钱和利益来衡量呢?”

    徐夫人道:“妾身不懂别的,只会做生意,还请爵爷见谅。”

    张延龄道:“那好吧,既然夫人要诚意,那本爵也就给你一点诚意看看,徽商仍旧由你来统领,不过你们要代表盐商商请朝廷充开粮开中之法,你的盐引照兑不误,但以后你的人还有你所有的生意,我都要占七成的份额。”

    如果说之前来回的拉锯是在谈判,现在就已经谈到了正点上。

    张延龄把自己的条件开出来。

    徐夫人咬了咬牙道:“爵爷是否言而有信?”

    张延龄道:“我有必要骗你吗?要看你彻底家破人亡,只要将你牵扯进某些案子,何至于在这里跟你废话?”

    徐夫人想了一下,终于还是叹口气,等于是默认接受了张延龄所开的条件。

    “我也拿出诚意了,夫人的诚意在何处呢?”张延龄此时脸上再不是那嬉笑的脸色,更好像是个做大事的阴谋家。

    徐夫人道:“请给妾身三天的时间准备,三日之后,便在此处,妾身便将所能交出的一切,拱手送给建昌伯。”

    张延龄点点头道:“还是跟聪明人谈生意比较好,夫人既都说到这份上,那我还能强人所难吗?”

    “那我们就……三日后见!”

    ……

    首订到不了250,还能说什么呢。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哪凉快哪呆着去

    英国公府。

    张懋老脸上正带着一脸的愁容,听取李家管事的汇报。

    “……公爷,现在京师的盐价比最高时降了六成以上。”

    “快,快,你们还不赶紧把盐引和官盐都卖出去……”

    “回公爷的话,不是我们不想卖,实在是卖不出去啊,我们的盐引大多是从淮商手里买回来的,他们的盐引想支兑盐引并不容易,排队都要到半年以后……”

    “我x他娘的张延龄!”

    张懋终于知道生意不好做。

    药材的生意是争取回来,但盐引的买卖是彻底赔了。

    关键是他的身家也都压在盐引上,后半生的幸福也全靠盐引能多卖点钱,这要是亏了,自己就只能靠朝廷所发的那点俸禄过日子,以后还有奔头?

    要不是大明朝的勋贵天天惦记着盐引,开中法也不会崩坏,叶淇当年也不会顶着压力搞折色法。

    说到底,大明盐政之弊,就是起始于勋贵对盐引的垄断。

    李家管事的一脸苦逼道:“以后京师的盐引价格还要降,公爷赶紧想办法给弄出去。”

    张懋脸上青筋暴起道:“老夫不想早点卖出去?你也说了,盐引兑不出盐来,卖给谁去?”

    “不对啊,赶紧去把姓张那竖子给老夫叫来,老夫要当面质问他!”

    现在张懋想明白了。

    让自己的盐引能变卖,就要让其变成有效盐引。

    要么去找户部说情。

    现在户部被皇帝和满朝文武盯着,肯定不能给他搞特殊,而且他身为武将给文臣施压那是僭越。

    但若是给张延龄施压,让张延龄通融,那就好办了。

    “算了,现在是有求于人,老夫亲自见他便是!”

    就在张懋换上衣服准备去找张延龄时,未到正院,就听到正院那边传来个声音:“就说英国公府上跟别人的不一样,看看这气派,院子都能练兵了吧?”

    “伯爷您言笑。”

    “还等什么?快把英国公给本爵请出来啊。”

    张延龄居然不请自来?

    张懋来不及去想张延龄这是哪根筋不对,反正人来了也不用再特地跑一趟。

    连英国公府的下人也都识相,知道是张延龄来,都没先通报就把人迎到正院。

    “嗯嗯!”

    张懋清了清嗓子,一脸高姿态进到正院内。

    张延龄笑着拱手道:“张老多日不见,身体可好?”

    “延龄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老夫前几日才见过你!”

    张懋想用冰冷的语气去杀杀张延龄的威风,又怕把人得罪让其通融改盐引的事没着落,于是乎他的话也就不冷不热。

    心更是不上不下。

    张懋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在一个晚辈后生面前如此局促捉急。

    张延龄道:“不过是跟张老客气客气,张老不是不知道我没读几天书,说不出更好的问候词,张老就别较真了。”

    “那你来找老夫作何?”

    张懋黑着一张老脸,本来应该拉下脸去求张延龄的,却还是抹不开面子。

    张延龄一脸诚恳之色道:“我这不是听说张老这里有不少的盐引,是从徽商手里买回来的,心想这些盐引要卖出去不容易,所以我想以市价把盐引都买过来……”

    本来张懋还打算保留自己威严的。

    听了这话,他的那股傲气瞬间荡然无存。

    “延龄,你不是跟老夫言笑吧?”

    “张老这是说哪里话?千真万确,我都让人把银子给运来了,就在门口,一手交钱一手交盐引,实在不行的话你先出去查看一下银子的成色,或是把银子抬进来称量也是可以的……”

    张延龄的话,让张懋悲从中来。

    他不顾自己的身份,上去一把抓住张延龄的双手,老怀安慰道:“延龄,老夫之前怎就没发现你这么懂得雪中送炭?”

    承蒙别人的恩惠,张懋也放下尊严,赶紧把张延龄请到正堂,让人以好茶招待。

    二人寒暄半晌,说的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客套话。

    张延龄道:“张老,虽说咱交情不浅,但生意归生意,还是要说清楚的,如今市面上盐引的价格,一引不到四贯,我也爽快一点,一引给你五两银子,你有多少我收多少,你看怎样?”

    “好,没问题。”张懋想都不想便应允。

    盐引都快烂在手里,现在有人出比市价更高的价格,这他能拒绝的?

    “那英国公府上有多少?”张延龄问道。

    张懋有所迟疑,马上把李家管事的叫来,避开张延龄单独问了一下,才回来道:“大概有三千引。”

    这数字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还真不好说。

    张延龄知道,张懋肯定多报一些,到时替别的盐商卖一些盐引,赚差价。

    张延龄笑道:“这数字有点多,需要一万五千两……张老应该知道,我现在没那么多银子。”

    张懋马上改口道:“少一些也是可以的……”

    “张老既然都开口,怎能随便说少呢?我这里只有一万两银子,收你两千引是可以的,剩下那一千引,不如我用户部出借的盐引给你换,一引换一引,引地也不变,张老您看如何?”

    张延龄给出解决方案。

    张懋喜出望外,但还不能表露太明显,脸色迟疑道:“这样……也行吧。”

    张延龄笑道:“我这里还有两千引的户部出借盐引,张老要不要考虑一下借回去变卖,等十月再归还户部?”

    如果说之前张懋要把张延龄当恩人,现在简直要把张延龄当圣人。

    明摆着市面上的盐价要降,你还给我两千引的户部盐引,那不等于是白送钱给我?

    “延龄啊,老夫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之前对你还多有误解,这两千引老夫便收下,以后你在都督府或是朝中有任何困难,只管跟老夫说,老夫责无旁贷!”张懋拍着胸膛似乎是把张延龄当忘年交了。

    张延龄心想。

    这老头真好糊弄。

    盐引的买卖我已经让他赔了一半身家,现在居然还对我如此感激涕零的?

    这就叫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吃,只记得甜枣的甜,记吃不记打!

    张延龄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张老赶紧把盐引拿出来,我也好让人往里面抬银箱,另外再把户部的盐引给你,你也立下字据,按照规矩张老还需要一点抵押……”

    张懋道:“没问题,就拿这部分的盐做抵押,借两千引应该用一半的价值抵押是吧?那不用说了,五千两你抬走!”

    ……

    ……

    张懋跟张延龄把生意上的事,具体落实下来。

    张懋老怀安慰。

    虽然在之前的盐引降价中,他损失惨重,但好歹是割肉止血了,下一步只要盐价继续下跌,他就可以从盐引的事情上大赚一笔。

    “公爷,建昌伯的人已经走了,咱为何不让他给咱一万两,而让他抬走五千两,留下三千引的盐引呢?”

    李家管事的很好奇。

    之前有三千盐引,现在还是三千盐引。

    不过从徽商兑不出盐的盐引变成了户部出借的盐引。

    那是质变。

    不但如此,还多了五千两银子。

    但也欠了户部两千引盐引,换来在户部抵押了五千两银子。

    张懋笑道:“你懂什么?这些盐引要让别人来卖,必定是市价卖,但老夫可以让其卖的价更高,淮商为了保证他们的铺子能运作下去,正在四处购买户部出借的来年盐引,老夫正好卖给他们!从中还能多赚一些。”

    李家管事惊讶道:“公爷,还跟徽商做生意,会不会有危险?”

    “不怕,你就等看好吧!”

    ……

    ……

    张懋说到做到。

    他当天下午就找了跟徽商沟通的中间人来,以一千引五千五百两的价格,把三千引盐都卖了。

    “张老公爷,您真是高明。”李家管事对此也是佩服不已。

    张懋生意做成,此时正在喝着茶悠哉悠哉盘算晚年幸福生活,一脸志得意满笑容道:“你懂什么,老夫虽然这次在官盐生意上有亏损,但老夫过去这些年做了那么多年的官盐买卖,连基本的行情都不了解吗?”

    “现在银子到手,只等盐引价格降到二三两时,老夫再用个四五千两购买两千引回来,还给户部就行了。”

    李家管事一脸羡慕。

    这种赚钱的好事,是轮不到他的。

    可他在心里奇怪。

    既然把户部出借的盐引卖给徽商这么赚钱,为什么张延龄不卖,要过张懋一道手,让张懋把钱赚走呢?

    难道说张延龄就是变着法给张懋送钱,行贿赂之事?

    想到这里,李家管事感觉肉疼,他们李家在这次的盐引买卖中,亏了一半的身家都不止。

    “老李啊,你还有事吗?”张懋言下之意,是要送客了。

    李家管事不由想起来上午来见张懋时,张懋那如丧考妣的脸,现在张懋简直是春风得意。

    李家管事道:“小人告退!”

    “走吧,以后做生意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每次都指望老夫给你救场,也要多了解市面行情!”张懋现在也有心思去提点旁人。

    李家管事不再停留,急忙离开。

    ……

    ……

    建昌伯府。

    苏瑶查阅了账目,发现了张延龄跟张懋做生意的事。

    她很不理解道:“老爷,您是要拉拢英国公吗?明明未来盐引价格会降,为何还要出借给他?那不是给他送钱吗?”

    在苏瑶看来,英国公在朝中地位不在张延龄之下。

    去拉拢张懋就跟把银子往水里扔差不多,根本没意义。

    张延龄好奇道:“谁说盐引价格会继续下降的?”

    苏瑶:“……”

    “我说瑶瑶啊,现在盐引生意已经完全掌控在我们手上,甚至我们手上有大批的徽商盐引,让盐引降价那是要砸自家饭碗吗?我明天就让盐引价格回升……”

    张延龄说出了他的计划。

    苏瑶的下巴都快惊掉,还能这么玩的?

    “可是老爷,户部出借盐引,我们是大头,十月可是要归还很多的,拉升的话……”

    “现在升,又没说一直升,现在是我需要它升他就升,需要它降它就降。”

    “……”

    张延龄拨弄了几下算盘,道:“吃亏的事我可不干,盐引涨价之前,当然要先把户部那些时限短买空的盐引转手出去,防止盐价涨了卖不出去砸在手里。”

    “我把买空的户部盐引转手张老头,马上把盐引价格拉升,他回头肯定想宰了我。”

    “吩咐下去,以后再知道张老头在哪,一律给我绕道走,他再登门就说我出远门,总归老子最近不想见他,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永康公主府。

    朱效茹正在对府上的帐房大发雷霆。

    她发火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们的盐引生意损失惨重,更主要的是跟张延龄还有赌约,现在眼看赌输已成定局。

    作为长公主驸马的崔元只能木讷一般立在一旁看着。

    “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在官盐落价的第一天就卖出去?”

    “现在价格已经落成这样子,又能把盐引卖到哪去?”

    跟张懋想着把盐引卖出去止损不同,朱效茹现在并没有马上把她手头上剩余的盐引出手。

    不是她不想卖,而主要因她手头上盐引的引地多不在北方,作为长公主的她就算是拿盐引也拿不到好的,现在连引地为顺天府的盐引都不好出手,更何况是她手里那些。

    崔元安慰道:“长公主消消气,此事也不能怪铺子的掌柜和帐房,他们也不会想到盐引价格一降再降,听说从十贯一引掉到五贯,前后也就两三天时间,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反应。”

    本来崔元是想替下面的人说句话。

    谁知这彻底点燃了朱效茹的火药桶。

    朱效茹怒视着崔元道:“你还有脸替他们说话?”

    “我?”

    崔元一怔,他没想到妻子居然会当着府中下人的面,会对自己如此失礼。

    朱效茹却全然不管不顾,继续发着她心头的火气:“还不都怪你那个朋友?他自己早就盘算好了一切,明知盐引价格会落,提前都不通知,眼看着我们往火坑里跳!看你都结交了一群什么朋友!”

    崔元心中那叫一个冤枉。

    最初张延龄可是愿意带着他出去办差的,对他也多番提点,甚至还有将他举荐到皇帝那以后让他入朝为官的计划。

    谁知自己妻子不知是抽什么风,要宴请张延龄,本以为是好事,谁知在宴请时就跟张延龄打赌,把两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张兄他其实早就说过盐引价格会降的……”

    崔元小声嘟哝了一声。

    他其实还想说,当时满京师做盐引生意的,都被盐引和官盐价格上涨给冲昏头脑,张延龄说什么你们都不信,若是张延龄不坚信盐引价格会涨的话,人家干嘛要跟你打赌?

    这还不算是提醒?

    朱效茹并没有完全听清丈夫说什么,但她还是怒气冲冲道:“你还有脸杵在这无所作为?身为本宫的驸马,现在不过去做点什么?”

    崔元一脸迷茫。

    朱效茹厉声道:“本宫现在就让你重新去见那个狐朋狗友,你就问问他,我们的盐引到底该怎么办!?他不是把你当知己吗?”

    崔元一听,登时心中憋屈到要命。

    当初是你坚持要跟张延龄为敌,我当时是反对的,现在倒好,出了事让我去找张延龄说和?

    关键是人家还跟我们打赌呢。

    他知道我去见,还会赐见的?

    “要是这次盐引的事解决不了,你也别回来了!”

    朱效茹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直接就把崔元给轰出家门。

    崔元出了门,整个人都快崩溃。

    突然觉得妻子很不可理喻,但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张延龄府上,做一番求见。

    ……

    ……

    英国公府。

    张懋终于睡一了一晚的好觉,昨夜老夫聊发少年狂,头晌日上三竿才起床。

    在他看来,盐引生意终于告一段落,即便这次的生意最后还是亏了,但小输当赢。

    从之前探知京师那些王公贵胄的情况看,每家的损失都不小,自己已经算好的。

    “张延龄这小子开罪这么多人,他以后还用在朝中混?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算是他真有几分智计,在朝中也不长久,连老夫都替他可怜……”

    “这种人以前是不学无术愚蠢要命,本以为他长脑子了,现在看来脑子都被狗吃了!”

    张懋也忘了昨天是如何承蒙张延龄的恩情,眼下他只等看着张延龄如何去倒霉。

    心头那口气总归是要出的。

    结果当天刚过中午,他吃完午饭正准备去都督府转一圈看看是否有公务。

    谁知昨天来访的李家管事之人又心急火燎跑了来。

    张懋接到通报之后,干脆就在院子门口把人见了,毕竟自己也要出门,也没必要让其登堂入室。

    “作何如此惊惶?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张懋又拿出说教的口吻。

    李家管事之人急道:“公爷,大事不好了,市面上盐引价格涨了。”

    张懋的反应并不是很大,只是老脸多了几条横皱,道:“涨了?唉!涨就涨了吧,涨一点也不当回事……”

    “可是公爷,涨了三成呢……”

    张懋一听,瞬间就不淡定了。

    “你再说一遍,涨了多少?”张懋直接伸手抓住李家管事的衣领。

    李家管事哭丧着脸道:“本来才四贯多一引的样子,结果一夜工夫,就涨到六贯了,今天还在继续涨……”

    张懋松开抓着李家管事衣领的手,把手捂回自己心口位置,口中道:“这市面也太不平静,要是老夫再坚持一天,今天再卖盐引的话,就不至于损失那么多。”

    李家管事提醒道:“公爷,损失多少是一回事,可您忘了,昨日还跟建昌伯借了两千引的盐引。”

    张懋震惊道:“是啊,老夫岂不是双重损失?这要加多少钱才能把窟窿补上?”

    李家管事继续提醒:“窟窿不窟窿的另当别论,咱按照约定,涨到五成的话,您抵押在户部的那五千两可就没了,还要立即把两千引的盐引给还上,您现在上哪去弄两千引盐引?”

    “噗……”

    之前张懋只是感觉到心口疼,有心肌梗塞的征兆。

    在李家管事提醒下,他眼下人都快站不稳,身体直挺挺要往前倒。

    要不是有李家管事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他人估计已经当即栽了。

    “我x他张延龄的十八辈祖宗!”

    “把老夫当猴耍呢?看老夫不弄死他!”

    张懋现在也不管不顾,要真如李家家主所说,盐引涨价五成,他英国公府就要彻底破产,要知道昨天他卖的盐引可不全都是自己的,之前还有一些外债什么的,所卖得的钱根本不足以填补损失。

    “吩咐下去,点二百兵来,老夫要去他府上算账!”

    张懋也学聪明了,再去见张延龄,肯定会被百般推搪见不到张延龄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粗的。

    只有把事闹大,或才有一线生机。

    继续任由事态发展,那他张懋不定回头也要流落街头居无定所。

    李家管事道:“公爷,这样会不会闹大?”

    张懋怒道:“老夫都要倾家荡产,还管他闹不闹大?就算是把那小子的房子给拆了,也在所不惜,给老夫换甲胄来,还有老夫的长枪……”

    张懋现在是气急败坏。

    老脸什么的都不要了。

    亲自点了家兵,亲率二百壮士朝张延龄府上便杀奔而去……

第一百二十章 一起上贼船

    建昌伯府。

    张延龄正在跟萧敬、崔元见面。

    崔元突然登门造访,张延龄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但也没给他好脸色。

    张延龄正在跟萧敬商议事情。

    便在此时,得知张懋带家兵在府门前列阵的事。

    “啊?这……这……”

    张延龄还没怎样,把萧敬吓得不轻。

    这架势是要闹出大乱子,萧敬作为皇帝的特使人在建昌伯府,即便本来事情跟他没关系,事后可能也要担责。

    张延龄心里在暗笑:“估计张老头见到萧敬,脸都要绿了!”

    果不其然。

    张懋一身甲胄立在张延龄府门口,手上提着长枪,他也算是比较有分寸,身边的家兵没有一个着军服或是拿武器,但在他见到萧敬跟张延龄一起出来之后,老脸瞬间失去血色。

    还没等张延龄说什么,萧敬便跑过去急道:“张老公爷,您这是要作何呀?快住手快住手啊!”

    张懋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兵都好端端立在那。

    住什么手?

    说得好像已经打起来了一样。

    张延龄没有往前走,笑着老远拱拱手招呼:“张老今天心情不错啊,带人出来遛弯?”

    张懋见到张延龄的嘴脸,暴怒道:“你这竖子,让老夫替你爹教训你……”

    说着要提长枪过来找张延龄算账。

    但他还没走到张延龄面前,就被萧敬和崔元合力给阻拦。

    张延龄心里在幸灾乐祸:“估计张老头带人来目的不是为打架,以他的老成持重怎会不知这有如何的恶果?不过是找人来给我施压,让我为了息事宁人而选择妥协。”

    “但你怎么都不会想到司礼监的萧敬在这里吧?这下你的劣迹怎么都会传到皇帝耳中去。”

    张延龄道:“张老公爷这是作何动怒?有事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好好说你娘!老夫辛苦半生,终于积攒了一点家业,都被你这竖子给老夫败了!”张懋被萧敬拦住,也不能把萧敬怎样,仍旧指着张延龄在骂。

    萧敬好奇道:“张老公爷的话让人费解啊,建昌伯又不是您的……什么人,他怎会败您的家?”

    张懋怒道:“你问他!都是他干的好事!老夫昨日里才听了他的挑唆借了户部的盐引,今天他就把盐引价格给提上去,这不摆明算计老夫?萧公公,到了陛下那里你也要替老夫说话!”

    “啊?”

    萧敬一脸迷惑不解,这怎么还有我的事?

    我在皇帝面前给你说话?

    我是嫌脑袋太沉,想把脑袋挪个地方减轻一下负重?

    张延龄故作惊讶之色道:“张老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我身为户部借盐引的主力,所借的户部盐引过万,我让市面上的盐引涨价?莫不是我是疯了,想倾家荡产?”

    张懋最初就是一股脑愤怒,觉得这一切都是张延龄的阴谋,所以才会这么冲动来找张延龄算账。

    但张延龄只解释几句,他瞬间就愣在那。

    以他对市场经济的了解,显然也迷茫了。

    是啊。

    这样做对这小子有何好处?

    我亏?

    他亏的不比我多?

    萧敬赶紧道:“张老公爷,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建昌伯也对市面上盐引和官盐价格上涨费神呢,正跟咱家商议对策,您怎么会说这是他所为?”

    “这……”

    张懋简直无言以对。

    张延龄再道:“张老,昨天我把盐引给你,就算涨价,你大不了趁今天价格高时把盐引卖了,或是把盐引还回到户部就当没借,或者你干脆给我也行。你何至于来找我的麻烦?”

    张懋黑着脸道:“昨天你给老夫的盐引,都被老夫给卖了。”

    “啊?”张延龄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那可是足足三千引的户部盐引,张老这么快就卖了?那岂不是……”

    张懋明明满肚子的怒火,突然找不到发泄点了。

    若真如张延龄所说的那样,一切好像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盐价不可能是张延龄拉升的,因为张延龄这么做没好处……张延龄给他盐引完全是出自好意,只是没料到盐引涨价了……他自己手欠,为了早赚钱及时出手,结果错过了市场上涨的行情……

    崔元也在替张延龄说话:“英国公您作何要那么着急把盐引卖了?若是今天再卖的话……”

    张懋怒视着崔元道:“现在市面上的盐引一天比一天下降,老夫拿到盐引不赶紧卖,还留在手上生虫还是怎么着?”

    崔元一想,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的确是至理名言,在下行的市场行情里,谁不想早点把手里的货脱手?

    就好像自家那位,不也在为此发愁?

    不过崔元马上想到:“既然盐引价格上涨,是不是长公主就不会生我的气?我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回家了?”

    ……

    张懋还在气头上。

    关键是现在张懋快要赔到倾家荡产,他是不会罢休的。

    张延龄却有种阴谋得逞的快乐。

    那是张懋、崔元和萧敬理解不了的。

    张延龄一脸惋惜之色道:“张老一定是气昏头没细想。其实张老不妨设想,若此番盐引价格真是我撺掇上涨的,为何我要把盐引交给张老您?我等上涨之后自己卖出去赚钱,何至于让买张老盐引的人白白占了便宜?”

    “肯定是买张老盐引的人背地里有阴谋,俗话说,谁得益谁便是主使。”

    如果说之前张懋还对张延龄是否有阴谋将信将疑。

    听了张延龄的话,他这次是彻底挑不出毛病。

    也是啊。

    张延龄明知道盐引会涨价,昨天还会把盐引以低价抵押给他?

    就算后面那两千引是他借户部的,可前面那一千引,可就当是张延龄以五千两银子的价格抵押卖给他的。

    而现在整件事中最大的得益之人,岂不是昨天通过中介买他盐引的那些徽商?

    若真如此的话……

    那肯定就是徽商才是盐引价格上涨的元凶!

    “你……你这竖子,害老夫赔了那么多银子,这笔帐怎么算?”

    张懋还是不肯罢休。

    这话说出口,连萧敬和崔元心中都对他充满了鄙夷。

    纷纷在想:“你眼光不行,现在赔了,还要让别人给你兜底不成?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

    张延龄一脸感慨道:“既然是我让张老有损失,也不能让张老白吃这个亏。”

    “以我的见地,此番盐引涨价,定是徽商和淮地的商贾在暗中使坏,也就他们手上的盐引多能干出这种事来,我正有意要与萧公公前去徽商商会找他们算账,张老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张延龄提出建议,萧敬和崔元瞬间都觉得张延龄真仁义。

    都这样居然还肯帮张懋?

    他们却不知,张延龄从开始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自己赚钱亏钱,目的就一个……那就是把张懋拉上自己这条船。

    果不其然,张懋一听来劲了。

    盐引涨价,对谁最有利?肯定是徽商啊!

    连张延龄坑了他,他都敢带家兵来找事,难道说一群徽商他就不敢了?

    张懋道:“既如此,也不能让那些黑心的商贾无视大明国法胡作非为,贤侄你就带路吧,只要你能帮老夫把损失挽回,贤侄让老夫做什么老夫便做什么!”

    现在也不是“竖子”了,改成“贤侄”。

    崔元和萧敬更觉得张懋这见风使舵的本事见长。

    张延龄一脸谨慎点头道:“张老说得哪里话,现在不是为张老一个人评理去,而是为所有人,我们乃是一条船上的才是。”

    萧敬也赶紧道:“对对对,都是一条船上的。”

    连张懋也点头表示同意。

    只有崔元觉得不太对,以自身利益出发,应该是盐引上涨才对自己有利吧?

    你们这条贼船。

    我不上!

    我要下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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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建昌侯介绍:
大明弘治九年,我来了。我叫张悦,现在叫张延龄,就是那个在扶弟魔张太后相助下,弘治、正德两朝坏事做尽却没人动得了的大明国舅。上辈子就是太仁慈,机关算尽最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辈子痛定思痛,以毕生之所学,做大明最奸之国舅,光做坏事不行,我还要只手遮天,掌控大明国运。到嘉靖朝时怎么混?知道历史,我还能让朱厚熜那小子当皇帝?别问我用什么办法,总之大明正朔绝对不会便宜了老朱家的旁支。大明建昌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建昌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