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宴请
张延龄将满仓儿的案子给结案。
所用的方式,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除了该赔银子的赔银子,再就是将杨鹏的侄子杨志给收押,满仓儿得到周彧的赔偿,将来自便。
京师中有关满仓儿的大戏还在上演,此案的讨论还在继续中,但朝廷内刑部跟东厂的矛盾并没有因事情的公开而激化,反而各自收敛,说明戏剧的公演起到很好的舆论监督作用。
这就是张延龄的目的。
在张延龄把奏疏上报之后,跟他一起署名上奏的崔元笑着邀请道:“建昌伯,舍内想请您吃顿宴,还望您能赏脸。”
张延龄本来还打算去编排一下《白蛇传》,看看二仙姐妹的表演,闻言不由好奇打量崔元。
他记得刚认识崔元时,他跟朱效茹见面,崔元都要极力阻止,生怕老婆被人抢了一样。
现在居然主动邀请他跟朱效茹一起吃饭?
“崔兄,你说的吃宴,是跟你吃,还是跟……你们夫妻一起?”张延龄还特地问询。
崔元一点介怀的意思都没有,笑道:“自然是一起。”
张延龄吸口气。
你这个自卑的驸马转性?
还是说我现在提携你,你将我当朋友,甚至都不介意让妻子跟我同席?
“舍内还特地说明,怎么都要邀请到建昌伯过去,说有要紧事跟建昌伯讲。”崔元见张延龄没太有兴趣,继续说项。
张延龄撇撇嘴道;“不会又是跟德清公主见面吧?”
“没有没有,此番跟德清长公主完全无关,建昌伯还请给鄙人薄面,让鄙人……不负长公主期望才好。”崔元一脸沮丧。
好像张延龄不去赴约,他就在妻子面前丢了脸面。
张延龄勉为其难道:“既如此,那崔兄便带路!”
……
……
张延龄本来是不想跟朱效茹吃饭的。
但好歹,是盛情难却。
跟崔元夫妻吃顿饭也不是不可,只要别再跟他提什么婚事就行。
他本以为崔元邀请他是去家里,谁知马车停下之后,却是在一家冷清的酒肆门前。
就算请客……
找个好点的酒肆能死啊?
张延龄来到这世界有两个多月时间,他已经总结出经验,但凡是冷清酒肆饭菜一定不好吃,这都已是中午饭点,此酒肆还是门可罗雀,一楼甚至连一桌客人都没有,这样的酒肆能做出美味佳肴就怪了。
食客比任何人都挑食。
“就在里面。”崔元面带笑容。
张延龄道:“公主可真是会选地方。”
这话明显是带着讽刺的,可惜崔元听不出来,还陪着笑脸道:“此乃公主府产业……”
原来如此!
请我吃饭,就请我到你们家自己开的食肆吃饭?
诚意呢?
崔元和朱效茹显然也不是做生意的好材料,否则何至于开个酒肆连客人都没有?
张延龄跟崔元一起上了二楼,才知是自己猜错。
酒肆还真有客人。
酒肆的二楼是一个个的包间,很清雅,在这时代的酒肆算是不多见,有格调。
只是二人进到一个包间,听到隔壁传来一群人吵闹声,那股格调瞬间消失无踪。
“这首诗写得好!”
“不行不行,有欠妥当。”
听声音,隔壁包间的人不少,至少有个六七人到十人之间,声音异常嘈杂。
他们似乎在探讨作诗方面的事,讨论还非常热烈。
“公主请吃饭,人呢?”张延龄打量着傻站在那不知如何接待的崔元。
崔元额头见汗,苦着脸道:“不知。”
夫妻二人请客吃饭,只见丈夫一人,妻子在哪并不知?你们夫妻是要闹哪样?
坐下来苦等。
不多时,张延龄都快被隔壁那群读书人讨论诗词的声音给吵烦。
甚至打算换个地方吃,大不了自己做东。
便在此时,朱效茹含笑上楼来,出现在包间内。
“建昌伯,久违。”
朱效茹一进来,笑着跟张延龄打招呼。
张延龄打量朱效茹,这位少妇长公主雍容华贵是有的,但姿色平庸了一些,上次匆匆一面瞧得不真切,这次他可以仔细打量。
崔元一点介意都没有,笑着走过去与妻子并排,问道:“长公主这是往何处去?”
“在后厨,指点做何菜肴招待贵客,这才来晚一些。”朱效茹笑着解释。
朱效茹作为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居然会亲自到酒肆后厨指点做什么饭菜?
张延龄也只当朱效茹为体现出宴请的诚意,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
……
三人同席。
隔壁的声音还是很嘈杂,崔元有些介意,起身道:“要不我去跟他们说,让他们换个房间。”
朱效茹道:“驸马不必麻烦,隔壁不过是一些普通士子,难得酒肆有客人,还是由着他们去吧。”
话是没错,但张延龄总觉得朱效茹一副母狐狸的神色,好像是在算计他。
楼上一共三个包间,隔壁处在当中一间,好像故意要在二楼闹跟他听。
张延龄笑道:“莫非公主对于诗词也有兴趣?”
朱效茹微笑着摇头道:“本宫一介女流,学问浅薄,无法跟建昌伯这般大家之才相比,这不听说隔壁的那些士子学问也都很好,他们正在应京师名儒之约,作诗以赶超建昌伯那首《竹生于石》,争取早日将建昌伯的文名给比下来……”
张延龄本来还只是怀疑,现在便确定。
朱效茹请客,果然没什么好事。
张延龄脸上并无介怀之色,笑道:“在下的才学浅薄得很,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名都是虚的何须比?他们想要送给他们便是!”
便在此时,隔壁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好,这首诗写得好,一定能把大明第一蠹虫的才学比下去,为士子争回脸面!”
“此诗在辞藻方面的确是比那首强,但在立意上,恐仍有不足。”
旁边还有人在唱反调。
张延龄听到“蠹虫”的字眼,不由皱眉。
到现在了,这群士子还是不消停。
朱效茹笑道:“建昌伯本在大明蠹虫排名第三,如今已成为第一,真是今非昔比。”
“长公主,这么说……怕是不好吧?”崔元一直觉得妻子太针对张延龄。
说好了请我的朋友回来吃饭,你怎能出言针对?
张延龄叹道:“从第三变第一,我应感到光荣?公主不是要请客吃饭?还不上酒菜?这腹中饥饿难医,就怕接下来做出不好的事,让酒肆的东家为难。”
他的意思好像是在提醒朱效茹。
别以为我胡作非为是浪得虚名,我发起狠来,隔壁那些骂我的通通没有好下场,怎么,想让我砸了你的酒肆给你的酒肆扬名?
朱效茹抿嘴一笑道:“建昌伯名不虚传,素养之高令人惊叹,本宫这就吩咐人上菜!”
张延龄本以为朱效茹会以如何的酒菜来招待自己。
等菜上来,才发现不过是四菜一汤,而且全素无荤腥,一看就让人倒胃口那种。
张延龄早饭都不会吃这么清淡。
“长公主,这……”
崔元看到伙计端上来的四菜一汤,也有些过意不去。
朱效茹望丈夫一眼道:“建昌伯平时所用乃鲍参翅肚,必定早已吃腻,今日设宴俗套菜色不足以款待,不如清淡菜色可口。”
张延龄道:“公主最近吃斋?”
“未有,但府上素来节俭!”朱效茹含笑望着张延龄道,“妾身便以茶代酒,敬建昌伯一杯。”
张延龄正要自己倒酒,崔元抢先给张延龄斟酒一杯,张延龄先跟朱效茹对饮,等喝下这酒才发现辛辣无比。
酒是好酒。
难道菜也乃美味佳肴,只是被庸俗的色香掩盖?
“建昌伯酒量不行?吃几口菜压一压!”朱效茹笑着道。
张延龄拿起筷子,吃一口菜,马上感觉到不对劲。
旁边几盘各夹一口吃到嘴里……
菜里根本没放盐?!
第九十二章 爱莫能助
你们夫妻真是太过分了!
以我张某人今时今日的身家地位,以及在朝中日隆的名望,是谁随便就能请过去吃饭的人吗?就连英国公张懋要见我,都要屁颠屁颠亲自登门。
你们倒好。
请我吃饭,在你们的酒肆吃,我能理解,权且当作肥水不流外人田,或者是你们想省钱。
给我吃四菜一汤的全素宴,说这是为了我少吃点荤腥为我身体好,我也认了。
他娘的菜里不放盐是几个意思?
让我给你们带盐?
朱效茹笑问:“建昌伯,这菜的口味如何,可符合您的胃口?”
要死不死的。
居然还好意思问我不放盐的素菜合不合胃口?
“如此美味,简直是人间少有,妙啊妙啊!”张延龄眼下似乎都词穷,无法形容眼前菜肴的美味。
本来崔元还很担心自己妻子失礼于朋友之前,但见张延龄一筷子接一筷子吃,好像真的吃得很美味,他心里也就宽心。
看来还是误会了娘子……
等他自己也拿起筷子,随便夹起一口菜放到嘴里,脸上的笑容敛去,也是耐着性子才没把嘴里的菜吐出来。
“长公主,这……”崔元用不解的目光望着妻子。
朱效茹道:“建昌伯,你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菜里没放盐你都能吃得这么香?”
张延龄这才把筷子放下,笑道:“公主不也说过,我平时山珍海味吃惯了,吃点素的全是为了养生,既然是素的自然也要清汤寡水一些,不然怎会有效果呢?”
“养生?呵呵。”朱效茹报以不屑。
“你们……”
崔元整个人都是懵的。
明明能听懂朱效茹跟张延龄对话中的每个字,但就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或者说,他听不懂弦外之音。
“公主,铺子里生意不好,以至于连盐都买不起?还是说贵府上的口味一向如此清淡?”张延龄算是把话给敞开。
你不给我吃盐,不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们“带盐”?
要跟我说盐的事,不需要拐弯抹角。
朱效茹叹息道:“府上本来也做着一点小本买卖,奈何世道不景气,如今已入不敷出,若是再不改变,怕是真的连盐都吃不起。”
崔元好像明白到点什么,问道:“长公主,有事为何不跟我说?”
朱效茹伸手打断了丈夫的话。
在她看来,高手对决,是不需要找个不明事理脑子也不太灵光的小奶狗在旁边说三道四的。
张延龄笑了笑道:“最近听说盐价是上涨了不少,但也没办法,全在盐商囤积居奇,公主请我来,不会是跟我诉苦的吧?”
朱效茹用一双妙眸望过去,脸上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道:“建昌伯如今在协助陛下整肃户部,听说连盐政都要改革,想来手上的盐引不少,若是能赠本宫几千大引的盐……引岸还要是北直隶尤其是顺天府的盐引的话,本宫与驸马必定感激不尽!”
既然张延龄直言。
朱效茹也就不藏着掖着。
开口就要讨要盐引。
不但上来狮子大开口要几千大引,还要引地是北直隶或顺天府的盐!
虽然张延龄知道大明朝的皇族勋贵一向喜欢在官盐的“引岸制度”下玩占窝,但你要盐引不应该去找你兄长去要,怎么跟我要?
张延龄拿出两袖清风的口吻道:“长公主殿下,鄙人虽然以往是不学无术一些,做人也没什么底线,喜欢乱来,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甚至还做了很多中饱私囊不法之事……”
崔元:“……”
“但是呢,自从最近为朝廷办事,鄙人也学会了什么叫克己复礼,尤其是要谨守原则,不能做出任何危害朝廷的事情,所以中饱私囊之事再也未曾做过,更不曾有朝廷一引盐的盐引!”
朱效茹:“……”
“两位,很理解你们想改变府中手头拮据的心情,但在下实在是爱莫能助!”张延龄最后作出总结。
总的来讲……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朱效茹气愤道:“就算你手上没盐引,我这里有湖广和江西等地的盐引,将引地转到京师,这总该没问题了吧?”
这大概就是谈判的技巧。
朱效茹手上果然是有盐引的,只是引岸并不在北直隶和顺天府,油水自然也不多,她想转换引岸。
张延龄叹道:“此事又不归我管,公主不妨去问问户部?”
朱效茹这次是彻底气恼,冷声道:“我们把建昌伯当朋友,建昌伯似乎太过于见外,难道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长公主,其实这……”崔元又急了。
既是朋友,上来就谈利益,还好意思说朋友不讲义气?自己妻子这脑回路实在是让他这个实在人理解不了。
“闭嘴!”朱效茹这次怒从心起,当即朝崔元呼喝。
从这一声,张延龄深切感受到在大明朝娶个公主回家,对男人来说是有多憋屈,也似是理解了崔元之前那股不自信是因何而起。
张延龄用怜悯的目光望了崔元一眼,这才对朱效茹道:“公主想要引地是京师的盐引,也不是没有办法。”
朱效茹蹙眉问道:“说!”
张延龄道:“如今有京师盐引的盐商,都在压盐不出,他们的盐引也积累不少,这才导致了京师周边盐价腾贵。既然长公主觉得官盐有利可图,只管花钱去跟他们买盐引便是了……”
本来朱效茹还以为张延龄能提出什么好的建议。
等听到建议,是让她去买盐引。
差点吐血。
“建昌伯,有那银子的话,本宫何须跟你提?”朱效茹怒视着张延龄。
张延龄摊摊手道:“原来公主手上没钱,那就不好办了……不过也还不是完全没办法。”
这次朱效茹连个承接话都懒得说,就等张延龄怎么给她出主意。
“比如说呢,我算准了未来一段时间,盐引的价格会回落,那公主不妨去跟京师的盐商借个几千引的盐引,把盐引变卖之后,等未来盐引价格回落之后,再低价把盐引赎买回来,还给他们就是了!”张延龄一脸轻松淡然之色道。
“砰!”
朱效茹一拍桌子,显得很气愤道:“建昌伯,你耍我们是吧?”
张延龄笑了笑。
我耍的不是你们,而是你!
第九十三章 脑子瓦特了
张延龄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使化身。
告诉你们一个“惊天大秘密”。
奈何你们也一样不相信。
他仔细想想,他的建议不过就是在合理市场化之下的一个合理做空行为,你自己说没钱做多,我才给你提做空的建议。
而且在我张某人看来,只要你做成,肯定是一本万利,靠你公主府的信用,就能赚到盆满钵满,你自己不相信你赖谁?
张延龄道:“公主此话令人费解,我一非朝廷户部中人,二非生意人,你上来跟我讨要盐引,还要改变盐引的引地?”
他的意思是,咱谁耍谁还不一定呢。
旁边的崔元脸憋得通红。
本以为是请自己朋友回来吃顿家常便饭,增进一下朋友感情,结果回来之后朋友跟妻子之间针锋相对不说,妻子还不让他说话,当男人从来没憋屈到这种地步。
朱效茹冷声道:“建昌伯是说,未来盐价会回落,盐引价格也会回落?”
“嗯。”张延龄点点头,居然拿起筷子继续起吃菜。
“那若是不降呢?”朱效茹一脸狡黠之色问道。
这算什么?
打赌?
张延龄心想,我脑子瓦特了,跟一群大明朝的土著讲做空?
“这样吧,要是到八月夏盐出产完毕,盐引价格没有降到两成以上,就当我预言失败。”张延龄道。
不但在跟这时代的人讲做空,还在讲让和受让。
脑子的确是瓦特了……
朱效茹等的就是张延龄这句话,语气坚定道:“好,若是建昌伯你输了,应当送上一千大引引地为京师的盐引,如何?”
果然是要对赌。
张延龄对此倒没什么意见,但他摇头道:“那公主输了,当如何?”
“到时本公主自然也会送上一千引的盐引便是!”
文字陷阱。
张延龄道:“是一千大引引地为京师的盐引……即便如此,我若赢了,盐引的价格都已大幅跌落,你我赌注所要花费的成本不在一个量级,公主觉得此赌约公平公正?”
朱效茹冷笑道:“建昌伯不敢吗?”
激将法?
没用!
“是的,赌注不合理,我不接!”张延龄回答很干脆。
我闲得圆球疼,跟你赌这个?
一千大引京师盐引,现在市面的价格已经快接近一万贯,四十万斤盐撑不死你!
朱效茹道:“若是本宫输了,本宫除了给你一千大引引地为京师的盐引之外,还会亲自登门谢罪,到时自会带上食盒与建昌伯把酒言欢!”
张延龄笑了笑。
这算什么?
拿自己当赌注?
你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不是先考虑一下旁边坐着那位的感受?
“长公主,您……”崔元果然急了。
我同意夫妻二人一起请朋友吃饭,是因为出自对妻子和朋友的信任,你们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谈什么登门谢罪、密会独处?
朱效茹却好像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个崔元,用一脸高傲的神色望着张延龄道:“建昌伯,你不敢吗?”
张延龄这次很爽快,点头道:“好啊,那立字为凭!”
跟公主对赌,还要防止赖账。
就算一千大引盐到时降价,必然也是不错的收入,这种在张延龄看来不赚白不赚的钱,也没必要袖手,最重要的是能打击朱效茹嚣张的气焰。
到时你拿不出一千大引盐,我去衙门告你!或者找你兄长告你的状!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现在市面上京师大引盐的价格,乃是贰拾伍文一斤,一大引合十两纹银,若是八月底,价格在八两银子以下,便算是建昌伯赢,八两以上便是本宫赢,八两整的话就当平手……这没问题吧?”朱效茹显得很自信。
张延龄知道,现在盐引的价格已经到十二两左右,朱效茹还在这里跟他玩阴谋。
欺负我不知市场行情?
“好吧,既如此,那就定下规矩!”
朱效茹眼看张延龄“上当”,也不犹豫将赌约内容写进去。
甚至连她要登门谢罪一条也写进去。
一式两份,各自签字画押之后,张延龄拿起属于自己那份,对崔元行礼道:“驸马,今日之事回头再对你解释,在下只能先行告辞!”
虽然你老婆算计我,不是出自你本意,但若是得到利益,你们夫妻可是一体的。
就算朋友,交情也只能暂时先放放。
张延龄正说着,隔壁在探讨诗词的声音又起:“好!这首好!”
一群二货!
诗词这种都是老子玩剩下的,下一步老子要占领文坛制高点就该著书立作,到时也别忘了跟风模仿!
张延龄废话不多说,转身告辞。
……
……
张延龄一走,崔元这才憋屈着脸望着一脸得意如同阴谋得逞的朱效茹。
“长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崔元恼了。
朱效茹在人前没给他面子,更让他觉得自己人生观都要走上歧途。
朱效茹笑道:“驸马说的是本宫跟建昌伯对赌之事,还是赌注?”
“自然……全都有!”崔元一脸不想再提的神色。
朱效茹道:“建昌伯虽是驸马的朋友,对你也有提携,但更多时候是出自对驸马的利用,否则为何他赚得盆满钵满都没分我们一些?光是为他做事,也没见朝廷对你有何赏赐?”
“赌注的话,他输了,让给我们一些好处,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崔元感觉自己满腹经纶,在此时却无法跟妻子争论:“可是……”
“若是驸马对于妾身答应与他单独会面,那就更别担心,一来是妾身并不会输。”
“即便输了,妾身陪他喝杯酒赔罪又算什么?而且驸马或许不知,最近本宫的那位皇妹,因为建昌伯的诗和他对《女孝经》的注解,已到了对其茶饭不思的地步,其实本宫的目的,是想撮合他们!”
朱效茹给出了自己合理的解释。
居然是要撮合妹妹跟张延龄之间的好事?
崔元听了是觉得不太靠谱,但想了想,好像这么说又能说得通。
“驸马放宽心,若建昌伯真是那种大度之人,他自还会找你做事,若他并无胸怀还小肚鸡肠,这种人我们大不了不跟他来往便是。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考验!”
朱效茹的辩才无敌。
这样都能让她给圆回来。
关键是……
崔元还相信了?!
就不怀疑妻子会一脚蹬了他,换个驸马?
第九十四章 著书立说
张延龄决定要著书立说。
大明朝中叶最有名的学术事件是什么?当然是心学的诞生和崛起。
作为心学的三位主要奠基人,陈献章、湛若水和王守仁,可都活在跟他同一个时代。
陈献章开启,湛若水完善,王守仁集大成。
只是现在的陈献章已经年老,他的学生湛若水还是个举人,跟王守仁一样弘治九年会试不第在用心读书求学,即便湛若水和王阳明有了心学的一些思想,但还没心思去整理成册,更无名望去宣扬。
心学最后为何会发扬光大,首先是心学的理论成熟,修正了理学的很多弊端,开学术的时代先河。
更重要的,是湛若水后来成为南京礼部、吏部、兵部尚书,王守仁平宁王乱受封新建伯、位居高位晚年讲学等天时地利条件,让他们获得极高的社会地位,从而加速心学传播。
无论是陈献章还是湛若水的心学思想,再或是阳明心学理论,都为张延龄所熟知。
我所学的比你们都系统完善,为何还要等你们去把心学发扬光大?
我自己来奠定心学学术,成为大明学术领袖,不香吗?
……
……
这几天张延龄本身也没什么事,便躲在家里著书立说。
要一次整理那么多的宗卷,工作量巨大,很多记不清的,需要琢磨和完善。
好在前世对此有所研究,更有几本著作没事翻看,要把其中主要内容陈列下来,并不太难。
最重要的是。
他还有个姐夫朱祐樘。
朱祐樘明言说过,他有什么好的诗词,会给他扬名。
我也不去扬什么诗词的名,你干脆就以皇帝的身份帮我立下心学学说,如此条件,不比湛若水和王守仁更得天独厚?
……
张延龄在家里闭门几日。
这天张鹤龄突然来访。
兄弟二人见面,张鹤龄劈头盖脸第一句话:“老二,别说了,拿钱来,为兄要发大财了!”
以张延龄对张鹤龄的了解,当张鹤龄说这番话的时候,要么又有打家劫舍的“大买卖”,要么又被谁坑了准备往外撒银子。
不但要自己撒,还要拉着弟弟一起撒……
坑弟啊!
张延龄也都不用问情由,用安抚的口吻道:“大哥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到里面仔细说可好?”
张鹤龄急道:“这都火什么时候了?再不赶紧出手机会稍纵即逝!你还不知道吧?现在盐引的价格已经涨到天价,为兄已经把手头上的六千贯全都砸进去,只等发财呢……”
好家伙!
盐引买卖?
果然一时不盯着,这大哥就喜欢闯祸。
“赶紧的,把你家里所有的钱财都给拿出来,为兄一起去买盐引,管保能赚个一倍以上……”张鹤龄迫不及待。
张延龄理解了“买涨不买跌”的真谛。
就是让一群傻子往里面钻,谁最后成接盘侠谁就死在里面,这是个比谁逃生更快的游戏。
但既然知道可能会死在里面,为何还要进场?
贪婪。
都觉得自己眼光卓绝,可以笑着看别人哭。
张延龄作为幕后“大庄家”,岂会看着张鹤龄自投罗网?
张延龄严肃道:“大哥你可知为何这市面上的盐引会涨价?”
张鹤龄道:“你当为兄没做过研究?这次为兄乃是有备而来,为兄调查过,盐引涨价全在于这几年各盐场收成不好,加上改了盐引制度,盐引可以买卖……”
张延龄叹道:“大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一轮的盐引价格暴涨,还在于盐商知道是你弟弟我在帮朝廷做盐政改革,推行新的晒盐法,他们觉得你弟弟我很没用,定会折腾一番让朝廷盐场大为损失,所以都等着看笑话,把盐引价格囤着看涨呢!”
张鹤龄闻言怒道:“岂有此理!”
大哥还是大哥,果然是兄弟连心。
“那大哥赶紧把盐引卖了吧。”张延龄道。
“说什么鬼话?老二啊,就算他们看不起你,你也要心虚啊……这可是赚钱的好买卖,都觉得能涨,他会跌吗?”张鹤龄刚才还是一副力挺弟弟好大哥的形象。
瞬间……
我心虚你娘个鬼!
张鹤龄见张延龄神色不对,摇摇头道:“让你买自己会完蛋不合适是吧?要不这样吧……银子就当是为兄借你的,赚了钱为兄还你如何?”
张延龄简直想伸手打人,心里也在琢磨,朱厚照的那套生意经不会就是跟这个大哥学的吧?
张延龄厉声道:“大哥,你忘了那日随同户部的周尚书,还有陛下一起去看过如何晒盐?”
“啊?还有这事?”
张鹤龄大概平时只顾着吃喝玩乐,正事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他思索了半天才好像记起来,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一个院子里都是水坑,旁边还有白花花的……那是盐?”
张延龄道:“就是盐!是陛下和周尚书在亲自验证过晒盐法可行之后,才进行推广的,就算别人不支持我,你这个当大哥的也想犯浑吗?大哥,你可说过未来这段时间都听我的!”
自己搞盐政改革,结果兄长就在背后拆台准备看他好戏。
你这个当大哥的还有没有立场原则?
张鹤龄皱眉道:“你不会是想说姐夫都看好你,反而是外面那么多人是错的?这……不可能吧?”
击鼓传花的游戏,张鹤龄这样随大流的性格不当冤大头,还真没人当。
“大哥,这次你必须听我的,若是你亏了,大不了回头我赔给你,但你必须要把手头上的盐引都卖出去!”张延龄道,“不但要自己卖,还可以买别人的来卖,准确说来,就是借别人的盐引来卖,回头还给他!”
张鹤龄甩甩手道:“说什么胡话?现在盐引跟金子一样……谁会往外借盐引?”
张延龄想了想。
做空这种事,在没有很好的信誉机构做担保的情况下,的确是难以推行的。
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还是有很多盐商为了规避风险,考虑要出一些盐引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徽商绑在一条船上。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户部往外借。
如今盐、茶的价格已到天价,茶有时候可以不喝,但盐是百姓日常所需,朝廷也必须要拿出一些措施来平抑物价。
张延龄道:“这样吧,明天我就打算去宫里见陛下,到时除了有件私事外,我也会恳请陛下开始增加今年出盐引的数量,到时为了合理把盐引出出去,以豪门大户暂借的方式来从户部拿!”
“啊?”
张鹤龄闻言瞬间有了极大的兴趣。
“大哥,先说好了,这也是一次风险投资。”
“你所投资的,就是你看好弟弟我一战功成,若是你不看好我的话,你大可不必牵扯进来。”
“别以为借了户部的盐引就可以不还,未来可是要以足额的盐引归还的。”
“我作为此事的实践之人不能牵扯其中,免得被人说是中饱私囊,但大哥你可以进场,若是你看好我,我管保你赚到盆满钵满!”
第九十五章 做空大明朝
翌日。
皇宫,奉天殿。
此时正在进行一场朝会,张延龄列席当日朝会,朝会普一开始,他就对朱祐樘上了一份有关增加盐引数量的奏疏。
这份奏疏没有经过通政使司和内阁,等于直接面陈。
在场大臣全都不知其中内容。
但见朱祐樘让李荣把奏疏转接过去,拿在手上,竟就当着在场文臣的面认真审读起来。
“……陛下,转年之后北方各地盐价腾贵,臣请出来年之盐引两万引,以平抑北方盐价!”张延龄在上奏的同时,也朗声将他上奏的意图表明。
在场大臣一时哗然。
工部尚书刘璋走出来道:“陛下,建昌伯此举乃与大明典制相悖,每年盐引本为定数,若无端增加必定会引起市面之动荡,况且各地盐场也无多余官盐支出!还请陛下驳回此奏,并申明将来无增加盐引之议!”
刘璋的话,得到了在场大多数大臣的赞同。
大明朝的盐引数量本来就不能随便增加,张延龄的奏请明显会改变明朝盐引制度的基础,造成乱象。
朱祐樘在继续看张延龄的奏请,没回话。
张延龄则仔细打量着刘璋。
刘璋也算是成就了“弘治中兴”的名臣。
之前是叶淇和倪岳,这俩家伙一个退休一个滚去南京当吏部尚书。
现在轮到你刘璋跑出来跟我跳脚?
老子没记错,历史上你刘璋可是在弘治九年七月主动乞老归田,连在朝最后几个月都等待不及了?
皇帝没有表示,张延龄笑看着刘璋道:“刘尚书,最近工部各项工程的施展情况如何?可有缺少物料和银钱的情况?”
刘璋冷声道:“工部的事,轮不到建昌伯操心,现在说的是无端增加盐引,必引至国乱!”
为了对皇帝表明乱典制的严重性,刘璋拿出“国乱”的字眼。
张延龄点头道:“刘尚书恪尽职守真乃人臣之典范,不过敢问刘尚书一句,你可知如今市面上的盐价几何?”
“这与此事有何关联?”
刘璋答非所问。
显然以他这种地位的人,又不会亲自买盐,更不会去民间实地考察,自然并不知市场行情。
朱祐樘听到张延龄的问题,反而是抬起头,有关盐价的问题他这个当皇帝的以前也不了解,但之前跟张延龄考察过京师售卖官盐之所,恰还得知盐价……
还遇到他在行的事情……
好像是二十多文一斤的样子。
张延龄道:“以京师官盐价为例,在年初时不过十三四文一斤,而在闰三月时,便已涨到二十文,四月初已过二十五文,到如今……光是一斤盐盐引的价格就已在三十文,官盐价格一斤价格早就涨到了三十五文开外,甚至已接近四十文。”
如果张延龄只是随便说个数字,可信度并不高。
但他能把一年中多个时间段的盐价如此详细报告,说明他是做过研究的。
刘璋气得满脸通红,之前张延龄跟众大臣在朝堂激辩衍圣公世子窃占文名的事情时,刘璋作为工部尚书并未列席,以至于他这样一个守旧的老臣在事后气得饭都吃不下,眼见张延龄又要在盐引方面“乱来”,他自然是不会再袖手旁观。
刘璋怒道:“即便盐价上涨,那也是因为过去几年盐场产盐减少,建昌伯先是鼓动陛下做什么晒盐改革,现在又提增加盐引,祸国殃民之徒!”
之前说张延龄是胡作非为,后来说如此做会乱国,现在是祸国殃民之徒。
一口锅比一口锅大。
张延龄好奇问道:“刘尚书,我建议陛下改革各地盐场晒盐之事,好像并未在朝堂上提过,你是如何得知的?”
刘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他根本不在意,怒道:“兹事体大事关国体,岂能容你隐瞒?”
张延龄笑道:“言之有理,好事不怕早知道……”
“你!”
刘璋更是气到说不出话来。
……
……
龙椅上的朱祐樘,冷眼旁观小舅子跟刘璋针锋相对。
以往皇帝最信任的是宦官,但如今宦官隐约有跟文臣穿一条裤子的嫌疑,现在看到一个能办事的国舅跟文臣斗得不可开交,心里不知为何……
就是那么舒爽惬意。
“行了,两位卿家不必再争论。”朱祐樘也不想让这种矛盾继续激化。
他想做实事。
张延龄和刘璋同时不再言语,回头对朱祐樘躬身行礼。
朱祐樘道:“建昌伯,之前几日朕与你出宫时,所见市面盐价还只是一斤二十几文,怎么这才几天工夫就已经快涨到快四十文?”
皇帝的问话显得语气平和轻描淡写。
但在场大臣听了心中却无比惊骇。
皇帝居然跟外戚一起出宫考察过盐价?还知道是一斤二十几文?
在场大臣知道这价格的人也少之又少。
“回陛下,正是如此。”张延龄恭敬回道。
“户部!”
朱祐樘不放心,目光转向户部尚书周经。
周经走出来道:“陛下,如建昌伯所言,昨日盐价已到三十五文以上……”
朱祐樘在两方验证之后,吸口气,显然盐价的上涨也超出了他这个当皇帝的预期。
一斤二十几文的时候,无知路人就在抱怨吃不起盐早死早超生那种怨天尤人的话,现在继续上涨,那离出乱子就不远了?
这样他也就理解了张延龄提出要平抑盐价的初衷。
徐溥见状不对,赶紧走出来道:“陛下,即便盐价上涨也不宜随便增加盐引,盐引所挂钩的,乃是各地盐场所产之盐,盐场无盐,即便有盐引也无从支取平抑物价。”
朱祐樘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像是赞同徐溥的说法。
张延龄道:“徐中堂所言不错,但徐中堂可知这一轮盐价上涨的原因?”
徐溥充耳不闻,都不去跟张延龄争论,似乎意识到张延龄言语中的陷阱太多,以他的身份的确可以对张延龄不加理会。
“徐中堂不答,那我替你回答,这一轮盐价上涨看似乃因各盐场产盐减少所起,但其实乃市场行为。”张延龄侃侃而谈。
朱祐樘好奇问道:“建昌伯,何为市场行为?”
张延龄道:“回陛下,其实今年各地盐场的产量,已经比去年同期要高,但盐价还是大幅上涨。”
“就在于盐商高价购买盐引之后,囤积居奇,没有去兑换盐,以至于各盐场的盐到现在都没有支出去,而以我大明朝盐引制度的存在,没有盐引即便盐场堆积再多的盐,也不能往外销售,市面上的盐少了,自然价格也就高了!”
谢迁走出来道:“建昌伯,你这么说好像不对吧?盐商高价买盐引,为的就是赚钱,他们为何有钱不赚?”
张延龄望着谢迁笑了笑。
就喜欢看你们这群老家伙一个个对市场经济一窍不通,却还喜欢不懂装懂的样子。我虽然以前不是研究市场经济的,但好歹也是个商人,基本的市场规律还是门清的。
张延龄道:“谢阁老的问题真是……呵呵。他们不支盐,一时看来是不赚钱,但他们目的也是为赚更多的钱,在弘治七年之前盐价不过才六七文一斤,如今盐价已经涨到这样,他们手上的盐难道还愁蚀本吗?”
“这……”谢迁这才意识到自己对于市场经济的理解太差。
他只是笑了笑退下,不再多问。
刘璋道:“建昌伯之意,是盐商有盐引压着不去支取,导致市面盐过少,盐价才上涨的?”
老顽固好歹还能听得懂人话。
“正是。”
刘璋冷笑道:“那也不该无端增加盐引数量,朝廷定制不能改!”
张延龄道:“我几时说要增加盐引数量?”
“你!”
刘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是你自己说的要增开盐引,老夫才跟你急眼,你个小子觉得风向不对一扭脸就不认账是吧?
朱祐樘道:“刘卿家不要怪责建昌伯,建昌伯的奏请的确不是无端增加盐引数量,以建昌伯之意,是要提前支取明年的盐引两万大引,由户部暂借给京师的商贾,让他们可以用这些盐引支取盐来平抑物价。”
“至于到十月之后放明年盐引时,各商贾只需购买相应的盐引,归还户部便可。”
皇帝的话说完,在场又是一片哗然。这种新奇的平抑物价方式,他们是闻所未闻。
徐溥赶紧走出来反对道:“陛下,此不妥也!”
皇帝没说什么,张延龄笑着问道:“徐中堂,如今盐场内有盐,却无盐引支取,此法可解一时之忧,为何不可呢?”
徐溥还是不搭理张延龄,继续对朱祐樘呈奏道:“陛下,即便一切都如建昌伯所言,盐价乃因盐商囤压盐引所起。那即便放出来年盐引也于事无补,他们仍旧不会支取。”
朱祐樘道:“徐阁老这点就担忧过甚,建昌伯的意思,是这些盐引都要规定期限,必须要在三个月内兑换和支取,过期作废!”
又是一个让在场人惊异的提议。
但凡是这群不懂市场经济老顽固能想到的问题,张延龄都会考虑到面面俱到。
徐溥脑子转得很快,他马上又想到问题,继续进言道:“陛下,未来盐价上涨也是趋势,十月归还盐引时,若盐引价格仍旧居高不下,那些商贾用何来归还?”
朱祐樘看了看手上的奏疏,继续替张延龄回答:“建昌伯是让购买盐引的商贾,以身家担保!”
“陛下,这怎可以?”徐溥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
张延龄笑道:“若是有商贾跟户部借这些盐引,赌的就是未来盐价下降,这样他们未来就可以用低价将盐引买回,赚差价。”
刘健走出来补充了徐溥的疑问,道:“既然盐引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怎会有商贾会出来购买此等只有三个月期限的盐引?难道他们不怕赔到血本无归吗?”
这句话,终于说到点子上。
不是张延龄所提出的盐引方案是否可行。
而在于是否会真的有人出来接受这种制度——买了过期作废的盐引,并在十月时用长期盐引归还户部。
在场众大臣也都得意起来。
你建议说得再天花乱坠,没人买,就是当着君臣百官的面扯淡。
张延龄心想:“本来我还打算不亲自出面,免得被你们说我做空大明朝发大财,现在看来我不出面都不行。”
张延龄走出来,毕恭毕敬对朱祐樘道:“陛下,既然在场诸位臣僚对臣的建议有疑虑,那臣便奏请做天下商贾之表率,自行出面以建昌伯府和寿宁侯府的身家担保,联同京师有担当的商贾,借户部两万引盐引,并在十月初一如数将盐引归还户部!”
“啊!?”
在场大臣听到张延龄的话,都惊讶无比。
刘健厉声道:“建昌伯,你没资格购买盐引,更无权担保他人!何况如今这两万引盐引的市价已有二十万贯,到时若是你无从归还,你赔得起吗?”
张延龄道:“我和兄长的身家是不够,但至少我们有为朝廷付出的心思,愿意为朝廷平抑盐价做自己的贡献,即便我们兄弟的身家不够,我也会联同京师中有担当的商贾,以他们的身家来担保,敢问刘阁老,您有此等担当吗?”
刘健用气愤而谨慎的目光望着张延龄。
傻子才跟你一起疯!
朱祐樘叹道:“延龄这又是何苦呢?”
连皇帝都为张延龄的诚心所动容。
张延龄道:“回陛下,之前晒盐的提议是由臣所出,如今市面上很多人认为臣不会做出成绩,才哄抬物价,臣一心为大明朝,绝对不容许朝中有任何变乱的隐患,所以就算是牺牲身家性命来为大明朝做哪怕微薄之事,也是义不容辞!”
在场大臣听了这番话都在皱眉。
你他娘的祸国殃民,还说得这么振振有词,感情你是大明朝的忠臣我们才是大明蠹虫是吧?
徐溥道:“陛下,若盐引价格持续上涨,涨到如今一倍以上,那建昌伯和那些商贾就要拿出二十万贯以上来购买相应盐引归还朝廷,建昌伯和那些商贾是断然赔不起的。”
“徐阁老说得对!建昌伯是想中饱私囊!把盐引卖了之后银钱留在自己手上,到时钱财被挥霍一空,就算杀了他也不足以挽回朝廷损失!”
在场有大臣在叫嚣。
他们好像现在又都“懂了”,成为市场经济方面的专家。
张延龄笑了笑,若不是要耐着性子跟皇帝解释,他都懒得搭理这群顽固老臣。
一个个读四书五经当官的,对经济的理解能力还不如大街上一个算账的帐房。
朱祐樘道:“此事诸位卿家不必担忧,以建昌伯奏疏所提,无论借出的盐引,是支取官盐变卖还是将盐引转售普通盐商,所换得的银钱粮食都要暂存于户部,到九月底再行核算。”
本来在场之人都以为张延龄是想借机会中饱私囊。
听了皇帝的话,才知张延龄根本没有要将银钱据为己有的打算。
张延龄道:“回陛下,非但如此,臣还会让借盐引的人自行承担运送和行销方面的成本,另外也回答徐中堂之前的问题,若盐引价格真涨到了如今一倍以上的话,那意味着市面盐价将会提高到一斤八十文以上……到那时造成国乱的恐怕并非我张延龄。”
“我想诸位也不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无动于衷无所作为吧?”
“你……”这次连徐溥都无言以对。
若大明朝的盐价涨到八十文一斤……那大明朝也快亡了。
那时该死的不是我张延龄。
而是你们这群毫无作为的文臣!
张延龄再道:“若市面上的盐引价格持续上涨,涨到了臣与兄长连身家都不足以承担时,那时便请户部主动要求将臣和借出盐引各商贾之家的家产变卖,即时购买盐引归还户部。如此就不怕盐引价格涨到令户部有亏损的状态!”
张延龄的话,算是打消一些人的疑虑。
我张延龄不但要制定出做空大明朝的计划,还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强制平仓。
你们不懂的市场经济,在未来都会成为现实,为普通人所熟知。
第九十六章 大明柱梁
在场的大臣,虽然多数没听懂张延龄的操作方案。
不过有一点他们听明白了。
那就是若市场上的盐引价格,已经涨到把借出盐引之人的身家都卖了也赔不起的时候,就会触发强制平仓。
结果就是……
朝廷可以稳赚不赔,风险由张延龄和他口中可能联合的商贾承担,朝廷还能平抑市场上的盐价。
事成了他们可以说,这是我们共同商议的结果。
事不成,他们就会讽刺,你看我们不让你搞,你还是搞砸了吧?
到那时,张延龄倾家荡产还落得一身骚,无论之前做事表现再好,也会因此一蹶不振,他们会趁机打压张延龄让其无法再于朝中出头。
这对他们而言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想明白这一点,连之前跟张延龄针锋相对的刘璋都退下去,一脸神色淡然就好像之前什么事没发生过。
张延龄看到这群老臣那自负的模样,似乎也明白为何朱祐樘不信任他们。
“陛下,无端增加盐引,不妥也!”
还是有个御史走出来,似乎要据理力争。
在场的人大概都一个想法。
你要反对,是不是也说点新奇的观点?光抱着个结论在这里说,在朝堂上找存在感?
朱祐樘道:“诸位卿家若反对,可是有更好的方法平抑市面官盐价格?”
当然没有。
很多大臣,尤其是那些高层大佬们都看懂,皇帝其实是站在张延龄这边的。
先前当有大臣提出疑问时,朱祐樘居然会主动出来替张延龄解释,好像皇帝早就了解此方案。
是不是说这方案本身就是皇帝找人策划出来的,借张延龄的口于朝堂道出?
当他们有此顾虑,就更不会出来说什么。
朱祐樘没在朝堂上找到比张延龄更好的建议,叹道:“既如此,那事情也就这如此,今日的朝议罢了!周尚书和建昌伯到乾清宫,朕有事与尔等吩咐。”
说着朱祐樘起身要走。
“陛下……”徐溥当然不想让朝会就这么结束。
朝会一共才商讨了一个内容,全都在看张延龄表演,张延龄表演结束朝议也结束?
我们这些阁臣想要在朝议之外见皇帝一面难之又难,你这个外戚倒好,想见皇帝就见,大明朝的体统何在?
朱祐樘抬起手,没给徐溥说下去的机会,随即便往内殿而去。
徐溥就算是生气也没辙。
谁让自己跟皇帝没亲戚关系?皇帝就是相信外戚,文武大臣要改变只能试图去劝谏,最好是趁张延龄办事不力的时候落井下石。
现在没机会!
……
……
乾清宫。
张延龄和周经得到朝议之后的召对。
这次召对其实是张延龄自己提出来的,本来他是想单独跟朱祐樘说说盐引的事,再把自己最近几天苦心写出的心学巨著交给朱祐樘。
朱祐樘临时把周经叫来,大概是对盐引之事不太放心。
皇帝再信任张延龄,也不可能让张延龄一人操持此事,还是要户部来配合。
“延龄啊,朕没想到你有如此担当,也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来平抑盐价。”
“京师盐价的确是涨到不像话,你放心,就算盐引的价格持续上涨,朕也不会让你吃亏。”
朱祐樘的意思是,朝廷要给张延龄兜底。
在场的周经、李荣、萧敬、陈宽和韦泰听了此话,从心底感觉到一股凉气。
之前张延龄在朝堂上跟众大臣据理力争,最后皇帝一句话,风险由朝廷接盘,感情张延龄既充当了好人获得了发财的机会,还不用担心倾家荡产。
张延龄甚至都被这个姐夫的诚心感动。
这才叫心意相通。
不枉费我替你出谋划策。
张延龄道:“陛下大可不必,只要将这两万引盐引放出去,无论如何市面上的盐引价格都是会回落的,何况再过一段时间,各盐场夏盐就要相继出产。”
“本来臣所担心的,是即便各盐场的产盐量大幅提高,但因盐商囤积居奇,他们不会去支盐,仍旧会导致盐价降不下来,到时朝廷必定要想办法出盐引以冲击市面上的盐价。”
“如今不过是提前将增加盐引的方案合理化,也免得到时再在朝堂上跟反对增加盐引的人做一番争论。”
张延龄言下之意,随着盐场产盐增加,朝廷出盐引增加也是必然趋势。
到时还是会有大臣出来反对,觉得盐引应该遵照定制不能改变。
现在不过是把事提前。
还把风险交由张延龄来承担,让那些大臣无话可说。
听了张延龄的话,周经心中都会产生一种惭愧。
朱祐樘问道:“周卿家,你觉得建昌伯的建议如何?”
周经恭敬行礼,感慨道:“回陛下,老臣入朝几十年,从未见过建昌伯这般天资卓越之人,以他的能力和担当之心,必定会成为大明朝的柱梁之臣。”
“哈哈!”
朱祐樘本来只是想问问周经对这件事的看法。
谁知周经上来就给张延龄戴了一顶大高帽,这跟平时周经那老成持重不苟言笑也不喜欢恭维人的态度大相径庭。
话从周经口中说出来,比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张延龄笑而拱手道:“周老过誉,在下才疏学浅,以后还要跟您老多学习。”
周经对张延龄还礼,二人则显得一老一少很有默契。
朱祐樘点点头,满意道:“这件事就先这样,建昌伯你可有信心能在京师中找到购买盐引的商贾?若没有盐商相助,你在支盐和运送方面,怕是会有麻烦。”
张延龄道:“陛下不必担心,臣早就有预案。”
见张延龄如此笃定,朱祐樘也就彻底放心。
朱祐樘起身走到张延龄和周经面前,语重心长道:“朕很希望你们能通力合作,为大明朝做点事情,朕也不希望大明的百姓连口盐都吃不上,若真是如此,那是做皇帝的失职。”
先不论朱祐樘的能力如何,显然他有悲天悯人的心态,也有当皇帝的责任感。
以往他是被文臣所垄断圣听,根本不解外面具体情况,现在他有了更多的渠道和选择。
“臣必当竭尽全力。”张延龄和周经也赶紧表态。
朱祐樘这才满意点点头,同时伸出两只手拍了拍张延龄和周经的肩膀,意思是让二人好好合作。
“对了延龄,你不是说还有件事跟朕说?一并说了。”正事说完,朱祐樘笑着说道。
张延龄这才把怀里的一本书拿出来,当面呈递给朱祐樘。
朱祐樘拿过来看了看,上面全都是文字,看着就头疼。
他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张延龄认真道:“陛下,此为臣所修撰的一本有关儒学方面的书籍,其中详细论述了修齐治平的理论,还涉及到很多天人的法则……”
张延龄大致给朱祐樘讲述了一下心学的思想。
他话音落,在场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望过去。
这个外戚不但会作诗,居然还想搞学术研究?
连周经都饶有兴致看过来,好像真想跟张延龄探讨一下这方面的内容。
朱祐樘笑道:“朕想起来之前说过,若是你有好的著作,朕会替你扬名,你是想让朕将这本书公之于众是吧?那朕回头就把书送到翰林院去……”
当皇帝的金口玉言,答应替张延龄扬名,就没打算反悔。
张延龄急忙道:“陛下,其实臣这本书中,还有很多理论未经完善,臣的想法是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学术名家来进行注解和修缮,以求能让这本书更加完善。”
“啊?”
朱祐樘皱眉。
你写了本书,好像是研究学术的,朕替你扬名便是,还要找人注解完善?
一旁的李荣走过来道:“陛下,周尚书便是个中翘楚。”
朱祐樘摆摆手道:“周尚书并不在翰苑中,平日不研究学问,怎能让他做这种事?延龄你的意思是找谁?其实……你可以自己去找。”
张延龄道:“陛下,其实臣想找的人因为守制,如今并不在朝为官,但他门生广布,学术方面也有好的见地,臣才想到了他。”
话到这里,朱祐樘想都没想,笑道:“你说的是詹事府程敏政程学士?”
“正是。”张延龄想找的当然就是程敏政。
他现在也总结出规律。
但凡挂在他名下的学术内容,无论是诗词还是文章又或者是儒家理论,大明朝的文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挑毛病。
即便有皇帝给他扬名也是徒劳。
架不住别人对他的印象先入为主,到时以刻板印象的偏见优先,对他的学术内容也就有了偏见。
何况他的心学所冲击的还是这时代的儒学经典学术程朱理学。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
先找个代笔。
正好张延龄想在翰苑体系中拉拢程敏政,程敏政现在于家中守制,算是被朝中文臣杯葛,把学术内容交给程敏政研究一番,到时再由程敏政将这学术内容公开,等心学有了基础之后,张延龄就可以收获果实。
而且程敏政就在北直隶守制,学生众多,现在又赋闲,平时学生去拜访很多,随便一个理论要宣扬起来也很容易。
当张延龄对自己在朝的身份地位有了清晰定位,连扬个名都要绕个大曲线。
朱祐樘点头道:“难怪你要把这本书先交给朕,回头朕就让人把此书交给程学士。”
“臣还有一事相请,还望陛下暂且不要告诉程学士此书的来历。”张延龄怕程敏政提前泄露消息,提前被人知道心学来自于他。
那可能不但他扬名的计划泡汤,心学也会被人提前打进炼狱,以后再无发扬光大的可能。
“好!”
朱祐樘笑着点头。
第九十七章 变色龙
乾清宫的召对结束。
萧敬引路,带周经和张延龄往宫外走。
二人有意走在后面,似有盐引的事要单独商讨。
“……建昌伯可否对此事有全盘计划?以老朽所知,如今京师中的商贾对盐引都看涨,想找到足够多的商贾之家吃下这两万引盐引,恐怕并非易事。”周经表达了他的看法。
或许在他看来,张延龄在皇帝面前所表态的想法太过于理想化。
两万引盐引,以市价来说那可是二十万贯的价值。
即便做空并不是以市价来入市,但其中承担风险的保证金可能就要十万贯起步,很难想象有人会跟张延龄这般有“担当”。
张延龄笑道:“周尚书不必太过于担心,以在下所知,京师中商贾买涨全在于跟风,或者可以说他们没有买跌的渠道。”
“这一轮的盐引和官盐价格上涨,很大程度上是徽商所为,他们欺行霸市早就为北方各地商贾所厌,官盐上涨又是跟朝廷的初衷背道而驰,但凡是有见识的商贾都能意识到朝廷不可能会一直坐视盐价上涨而不理。”
“所以他们中有很多人在观望,现在我们给了他们跟朝廷心意相通同步买跌的机会,他们岂会不跟进?”
张延龄其实想说。
做空这东西本来就是空手套白狼。
就算没人跟进又如何?
老子一个人把这两万引盐引全包了,找什么商贾不过是个幌子。
老子就是要发这笔横财,巴不得没人过来跟老子抢生意呢。
周经叹道:“只望不要出现什么偏差才好。”
他始终还是带着担心的,毕竟张延龄的很多计划,看起来都太过于纸面化,过往没有付诸实施的经验,现在下判断也为时过早。
二人即将到东华门,张延龄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对了周尚书,最近可有徽商送礼?”
“这……”周经苦笑了一下,也稍微顿了顿,才解释道,“商贾往户部送礼之事,年年都有,老朽已严令不得有任何人越雷池!”
张延龄点头道:“周老做得很好,不过有件事还是要提醒周老,听说宫中有一人,平时为非作歹,朝中有很多人巴结此人,给他送了不少礼,听说他家里还有个账册,详细记录了谁给了他多少白米、多少黄米,意思就是给了多少银子和金子。”
“此人可谓是一时之患,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在宫中爬升,早晚有一天会跌得很惨。”
张延龄虽然没说此人是谁,但周经也能听出来,这说的是李广。
周经面带不解。
你突然跟我说这个作何?
张延龄道:“即便周老没有对其送礼,或许会有人假借周老的名义去送,并会被他记录下来,所以周老还是应该早些与其断了关系,更不适合在朝中有任何关于他的言论!”
周经听到这里,明显身体一震。
历史上李广倒台之后,在他家里搜出一本账册,详细列明了朝中人对他的送礼情况,其中也提到了周经。
当时周经可说是百口莫辩,他的辩解方式便是说,自己从来没为李广做过任何事,跟此人也无任何来往,若是有人查知的话便将他定罪……
其实这是一种很无奈的辩解方式,即便最后朱祐樘没有怪罪周经,但还是令周经失去了朱祐樘的完全信任,周经在李广事发两年后,也就是弘治十三年就离开了朝堂,一直到正德年间才被重新起用,但此时的周经已垂垂老矣,不过是在朝中走了个过场,无法再获得中枢权臣的地位。
对周经的仕途生涯来说,跟李广来往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事件。
这让一代名臣黯然退出朝廷。
现在张延龄可算是及早对周经点醒,让他知道应该如何进退。
周经一脸慎重之色道:“建昌伯所言在理,老朽知道该怎么做。”
张延龄看周经的反应,也不知此时的周经是否真的已开始给李广送礼,也不知送礼之事完全是子虚乌有还是确有其事。
现在周经对他的态度不像那些老顽固一般的儒臣,二人以后是可以在朝中通力合作的,既然是政治盟友,张延龄觉得有必要提点周经一把。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周经总会去想想,张延龄是否因为跟皇帝走得近而提前嗅到风声,警示作用会更大一些。
……
……
宫门口作别。
张延龄乘坐马车回到家。
才刚到家门口,就见南来色一脸惊恐之色往院子里眺望,回头差点一头撞进张延龄怀里。
“何事如此惊慌?”张延龄皱眉问道。
南来色哭丧着脸道:“爷您可算回来了,这不是侯爷在里面……砸东西呢。”
砸东西……
张延龄没想到自己一时没回来,这个兄长就跑来整幺蛾子。
一时不打上房揭瓦。
不用说便知道是因为他在朝堂上要做空时把张鹤龄也一起拖下水,肯定是张鹤龄心里不爽跑来闹事。
等张延龄到了自家正堂,发现里面也没多狼藉,只是有几个杯子在地上被砸碎,张鹤龄正坐在主位呼哧呼哧喘着气,瞪着他。
张延龄道:“大哥心情挺好,这么早就跑来到我这小庙锻炼身体?”
“狗屁!”张鹤龄骂道,“咱老张家怎么出了你这混账东西?你要早死早投胎也别拉着老子垫背!啥意思?两万引盐引,疯了痴了癫了?就算是把你赔进去,你也买不回那么多盐引!那可是十万贯……”
张延龄纠正道:“大哥算错了,以市面价格来说是二十万贯,可能还不止!”
“砰!”
张鹤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本来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愤怒。
结果因为用力太大,把自己手拍疼,赶紧把手放在嘴边吹着。
“大哥,咱讲道理,兄弟我这是给你送钱花,你居然还不领情?”张延龄无奈道。
张鹤龄疼得脸都在扭曲,却还不忘骂道:“老子信了你个鬼!”
张延龄道:“陛下之前已经说过,这笔生意若是我们赚了,所有的银子都归我们自己所有,若是赔了……朝廷给兜底,不用我们亏一文钱!”
张延龄知道给这个当大哥的解释任何的市场经济规律都是徒劳,告诉他是如何赚钱的,还不如告诉他有个强大的靠山给兜着。
这样也就免得白费口舌。
果然,张鹤龄闻言马上瞪大眼,走过来一把抓住张延龄的手臂,转眼就换上信任的脸色称赞道:“早说啊,咱兄弟赶紧好好合计合计,如何赚大钱!”
张延龄皱眉打量着张鹤龄。
心想,你他娘的变色龙出身吗?翻脸比翻书还快?
第九十八章 全看心情
张鹤龄听说皇帝给兜底,自己稳赚不赔,心里那叫一个舒爽,拉着张延龄问东问西,好像真的是有商有量能听得进去道理的人。
但其实他连做空是什么都不知道。
“老二,老张家祖坟冒青烟,都觉得为兄已经是咱老张家的光荣,没想到你青出于蓝,快给为兄说说,这次能赚多少?”
张鹤龄也忘了之前对弟弟的那番评价,为了赚钱嘴上可以毫无原则。
张延龄道:“大哥,弄好的话,你那边应该能赚个万八千两的吧。”
“才万八千两?”张鹤龄一听,登时皱眉。
数字明显低于他的预期。
张延龄也不可能跟他说太高的数字,张延龄又不是开善堂的,有钱非要往大哥家里送?有钱烧的?
张延龄道:“大哥,你以为这种一本万利的好事,谁都能碰上?这次咱兄弟的主要目的不是为赚钱,而是帮朝廷把市面上的盐价给打下来,这样咱兄弟在陛下眼中就有有能力有担当,以后还可以得到更多赚钱的机会。”
“行吧,一万两就一万两……”
张鹤龄最后似乎是妥协。
大概觉得一万两这数字还“凑合”,不赚白不赚的。
张延龄心里在暗骂。
没良心的,也忘了老子来之前只能干点借高利贷放高利贷的蠢逼事,现在有一万两利润的生意还不满足?
张延龄再道:“既然大哥同意合作的话,那回去之后把府上所有的田契房契什么的,还有大哥之前买盐引那六千贯,一并拿来……”
“你干嘛?”张鹤龄瞪大眼看着弟弟。
说好了空手套白狼,你居然还想让我把田宅契约和钱财拿出来?不是说好了赚钱是我们的,亏了是皇帝的?
张延龄没好气道:“此番我们不过是替陛下做点事,把这些东西抵押到朝廷那里,让朝中那些喜欢说三道四的老臣闭嘴,不然的话陛下自己找人就能做,还要我们兄弟做什么?”
张鹤龄一脸不情愿道:“不行不行不行,为兄那点家当拿不出手的,何况之前六千贯都买了盐引,拿不出来,你另找别人吧!”
说话之间要走的样子,像极了不打算借钱的债主。
这意思是,赚钱要分给他,承担风险就不行。
“大哥的意思,就是这生意你不涉足,赚了钱也不用分给你是吧?”
张延龄也切准了张鹤龄的脉。
眼见张鹤龄要走,他都懒得起身去挽留。
张鹤龄果然走了两步就回过头来,苦哈哈一张脸望着弟弟道:“老二,你诚心坑为兄是吧?这田契和房契可是咱老张家最后的家产……”
“还不是陛下赐的?”张延龄悠哉悠哉。
“话是这么说……”
“大哥不想参与这笔生意,我大可去找别人,难得陛下说给承担损失,你这一点风险都不想冒,还没有替陛下分忧之心,看来以后有任何发财的机会都轮不到你头上……”
张鹤龄听了这话,用一脸愤恨的目光望过去。
最后他一咬牙道:“行,就听你小子的!”
“若是此番被你小子坑,大不了为兄跟你一样流落街头,到时就算陛下不管,咱姐姐和娘也不能坐视不理吧?老张家怎出了你这么个败家子……”
……
……
张延龄也发现了。
只要让张鹤龄顺心,他张家老二就是老张家的功臣,一旦张鹤龄心里不爽,他就是老张家的罪人。
功过是非不在于他做了什么,全看当大哥的心情如何。
好在还算顺利,把张鹤龄的家当全都给骗过来。
张鹤龄之前嘴上说会听弟弟的,把盐引全都卖了,结果最后那六千贯还是以盐引的方式送到了张延龄府上来,不过也正好,反正要卖盐引,一并卖了便可。
在送走张鹤龄之后,张延龄马上把苏瑶叫来。
当苏瑶听说要从户部借盐引,还要大批往外卖盐引时,双眸全都是精光。
显然以她的商业头脑也能看出来,即便未来盐场的官盐出产量不增加,光是靠张延龄这么一番大肆做空的行为,盐价也必定会大幅回落。
“老爷,奴婢这就回去找家父,让他将苏家所有的家产拿出来,作为抵押送朝廷借盐引。”苏瑶当机立断。
张延龄笑着问道:“瑶瑶,你不担心老爷我是在胡闹,最后会让你们苏家亏到血本无归?”
苏瑶很坚定道:“老爷的智谋,苏家人望在眼里,此番绝对不会有错。”
张延龄不由用欣赏的目光望过去,想到昨夜里房帏之内,那个千娇百媚婉转可人的动人小主,真是加个尾巴就是小狐狸精,穿戴整齐就是商场女强人。
真是上得了厅堂,进得了闺房。
身体原主对别的或许没什么远见卓识,但在对苏瑶的问题上……
英雄所见略同。
但想了想,好像身体原主所看中的,也仅仅是苏瑶的美貌罢了。
“这样,我跟朝廷的承诺,是要拿出十万贯来作为抵押资金,建昌伯府和寿宁侯府拿出所有的田宅,至少可价值在四万贯,若是加上之前赚到的就有六万贯多,你们那边拿出个三万贯左右,剩下的一万贯,象征性找点京师商贾什么的入入伙,十万贯就凑出来了!”
张延龄早就把详细的数字在心里统计好。
苏瑶道:“老爷,既然是稳赚不赔的,为什么还要让京师的商贾入伙?”
“这个嘛……我们总要做出一点京师商贾勇于为朝廷承担的假象,最后也不能所有的利益都归我们所有,做个样子。”
“不过这点份额也不形成大碍,现在还不知京师中是否有商贾会愿意入伙,也不要过早去庆幸什么。”
张延龄的意思,别等我以为是把钱财从手指头缝漏出去给人赚钱,结果那些商贾还不领情呢。
苏瑶显得很自信道:“只要有利可图,无论是京师商贾还是北方各地的商贾,都会趋之若鹜,过去几年已有很多的盐商和茶商从边地迁居到京师周边,以他们的眼光岂会看不出未来盐价是要下跌的?老爷只管放心便可。”
张延龄点头。
在叶淇改了开中法之后,本来需要留在边地的盐商和茶商,开始大面积回迁,毕竟以后购买盐引只需要把钱交到户部,留在太仓便可以了。
京师如此繁华之地,安全性比遍地高,住起来也舒服,也不用大老远跑。
这也是为何后来杨一清等名臣想再改回开中法时,困难重重无果而终的原因。
一个制度一旦更改了,再想改回去会难上加难,最好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也是要及时拨乱反正。
张延龄把苏瑶拉过来,大手趁机占了苏瑶的便宜。
一直到苏瑶满面通红时,他才笑着道:“这次的生意,可是一笔价值二十万贯的好买卖,做好了估计赚个十五六万贯都是可以的,但是切忌要稳中求胜,不要为了赚钱坏了规矩,最后把徽商的气焰打压下去,比什么事都重要。”
对张延龄来说。
盐引赚钱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让徽商从此一蹶不振。
最好再把徐夫人等势力收揽过来,到时他就要成为大明朝商贾幕后的教父。
第九十九章 买涨还是买跌
张延龄一出手。
两日后。
京师盐价应声而落。
本来最高已到三十六七文一斤的盐,瞬间掉回到三十文左右。
京师的盐商敏锐度极高,不是每个家族都抱着要跟朝廷死斗到底的心思进场,他们中很多人是跟风进场,眼看朝廷有了动作,赶紧离场。
这令徽商的压力陡增。
徽商本来是抱着跟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周经势不两立的心思,尤其他们看准了未来官盐的出产会减少,盐价一定会继续上涨,再加上他们对张延龄一系列改革的看衰,还有张延龄对徽商的咄咄逼人,更让他们不甘心失败。
况且户部除了尚书周经之外,近乎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更是提前知道很多朝中秘辛。
他们甚至觉得张延龄一系列改革在秘密中进行,都是在掩耳盗铃,甚至在这次朝廷要“借”盐引出来,他们也都提前得悉风声。
可是直到现在盐价大幅回落,他们才开始紧张起来。
徽商商会。
各大家族的人聚拢,正在一起焦急谈论,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慌乱,甚至不知所措。
现在张延龄的出手,打乱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在徐夫人抵达时,有的家族甚至已经准备离场不干了。
“你们是在这里胡闹吗?”徐夫人醍醐灌顶一般的呼喝,让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徐夫人,面带惭愧的有,也有想去跟徐夫人申辩的,各自都没有徐夫人态度这么坚定。
能当徽商商会的领路人,徐夫人在徽商中的地位非普通家族族长可比。
林家家主林隆生走过来道:“徐大家,现在朝廷突然放出两万引盐引,即便这些盐引还没有支取,但现在普通的商旅都能意识到未来盐价是要下跌的,行情对我们很不利!”
“徐大家赶紧给出主意!”
有的也很不甘心,但只能是硬撑着去跟徐夫人讲道理。
徐夫人冷笑道:“你们都是被张氏外戚吓破胆了吗?每年光是过我们徽州商人手的盐引数量,就超过二十万引,现在区区两万引盐引,就把你们紧张成这样?”
“……”
在场都是徽州商人中的佼佼者。
他们中不乏有远见卓识的。
当他们意识到现在是逆着朝廷的风向做事时,本能感觉到恐惧,自古民不与官争,现在倒好,一群下九流的商贾居然敢跟朝廷的大方向对着干,他们不死谁死?
现在朝廷只是在增加盐引来冲击市面上官盐的价格,若是下一步真玩狠的,官府去查封他们的货栈怎么办?
宋家掌柜宋承运道:“大家,朝廷刚出的盐引,都只有三个月期限,也就是说未来三个月市面上至少要多出八百万斤的盐,这些盐还都分布在北方各处,这让我们无法下手……”
徐夫人道:“你们在生意场上,怎么说也算是老江湖,应该清楚,现在户部和张氏外戚已经穷途末路,才想出这么个出借盐引的方法,各地盐场的盐又没增产,他们凭什么增加盐引?”
“一时之间朝廷没辙,会听他们的。”
“等朝廷和各地的商贾发现盐场已经无盐可支,他们还会如此笃定吗?”
宋承运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谁知今年的盐是否会增加……”
徐夫人怒道:“混账!我们自己定好的规矩,你们是想自行破坏?商贾定好的攻守同盟就要遵守,谁若是不想继续干,两淮各地有大批的盐商会补上你们的位置……你们现在就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在徐夫人的威慑之下。
在场的众家族成员虽然有意见,但还不至于直接退出。
徐夫人先用自己的威信压住这群人,她也意识到这些人能聚拢在一起,全看在利益的基础上。
“你们听好了,现在是非常时期,让南边留守的盐商都开始支盐,从现在开始盐引尽可能变成官盐,把官盐囤积不出手也一样,这样会让拿到朝廷新盐引的人支取不到盐,过一段时间盐引和官盐的价格自然会涨起来。”
徐夫人也不愧是商贾中的女诸葛。
她能意识到,这次张延龄计策的关键,是看准了他们手上积压的大批盐引没有去支盐。
所以她的对策,就是把盐支出来之后再行囤积。
林隆生道:“可如此一来,我们在运盐和储存方面,要增加不少的开支。”
徐夫人冷声道:“这点开支的增加对我们还算得上什么吗?本来你们就不需要运盐和储盐了?”
林隆生无言以对,退了下去。
“你们听好,现在外戚根本吃不下这两万引的盐引,必定是要把盐引放出去,他是制定了盐引必须要三个月内兑盐的规矩,那我们就从市面上收户部的盐引,收回来之后就用他们的盐引兑官盐,兑出来之后一律储藏!”
徐夫人又提出个看起来更为行之有效的方法。
那就是以徽商的财力,去跟张延龄斗。
你张延龄手上不是有大批的盐引吗?
三个月就要兑盐出来?
好啊,我们就把你的盐引买回来支取了官盐,然后存放起来不卖,只要我们能保证盐引的价格不回落,你的计划注定都泡汤。
“好!”
有的商贾想都没想便答应。
但还是有人提出反对:“如此做,怕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怕什么?未来官盐必定是要涨价的,户部新上任一个连盐政都不懂的部堂,加上一个喜欢胡作非为的国舅,你们觉得他们能兴起多大的风浪?全靠皇帝信任他们,才让他们为非作歹,但朝中自会有清流将他们摒除。”
“官盐的买卖,早就不是当年用粮食换盐引时候,你们若不想着出钱来跟恶人相斗,早晚会被打回原形!”
在徐夫人的威胁之下,在场的商贾也只能商议继续增加开支,大面积进购户部出借的盐引。
当然他们不会直接去借,而是去市面上买。
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买涨不用买跌。
随着徽商的出手,这一轮的官盐大战进入到白热化。
张延龄也发现自己的盐引很好出手,就算是三个月就需要兑官盐,可还是架不住市井商贾的热情。
才几天工夫,两万引盐引就已经销售出去一半,价格平均在十贯左右一引的样子……
第一百章 青城山下白素贞
戏楼。
二楼包间内。
苏瑶着一身英俊的男装,正在跟张延龄汇报出盐引的情况,而在桌子另一头坐着个无精打采的张鹤龄,张鹤龄似乎昨夜睡得不好,还在接连打着哈欠。
“……徽州的商贾,找人暗中购买我们的盐引,并将盐引送到各盐场支兑,他们自己也开始支取大量的盐,若长此下去,盐场很可能会出现产盐不足支取的情况,加上徽商有意囤积官盐,会导致盐价的进一步上涨……”
苏瑶的商业嗅觉还是很高的,徽商那边一有动作,她这边就能察觉。
本来在她看来非常严重的事,却在张延龄看来无关紧要。
张延龄显得很悠闲道:“他们支盐,早在我的预料之内,早有预案。”
张鹤龄打个哈欠,用幸灾乐祸口吻道:“老二,总吹牛逼是不对的,你承认自己走眼,大哥不笑话你。”
张延龄白了他一眼道:“大哥,徽商支盐这算什么稀奇事?我刚从各地盐场督办晒盐改良官员快马回信中得知,山东和两淮的盐场这半月以来已经开始收获成盐,产量比过去高出一倍有余,就放着让徽商去支,他们早晚会气馁。”
“人家支回去又不卖,何况人家财大气粗的差这点?”张鹤龄发表着他自己的看法。
苏瑶惊讶道:“老爷的意思,是让徽州商人起内讧?”
张延龄笑道:“说说看。”
苏瑶分析道:“一旦去支取官盐的盐商得知各盐场通过改良晒盐大幅提高产量,不用等到盐场产盐堆积如山,他们就会先人人自危。”
“徽商控制囤积盐引容易,可一旦盐引兑成了官盐,徽商就再难去控制,到时那些先得知消息的盐商就会大批出盐,一旦他们的长堤有了口子,相信用不了多时便会溃堤……”
张延龄笑着点头道:“大哥啊,你应该跟我们家苏掌柜好好学学,她的见地可是很高。”
“呸!老子是等着赚钱的,不是说好了我在家等着数钱就行?”张鹤龄大概也听出来一点意味,不再去跟张延龄强辩,改而用催促的口吻道,“不是说了今天有什么新戏上映?赶紧让人上台,老子本来还想好好睡个午觉,都被你给搅了……”
今天他们一行到戏楼的目的,是看《白蛇传》新戏上映的。
此时戏楼内早就座无虚席。
主要是之前满仓儿的戏太火爆,加上张延龄的垄断,满仓儿的戏只在这一家戏楼上映,在别处也看不到。
这次听说有“两条母长虫变成人到凡间找恩人”的戏码上映,都跑来凑个热闹,现场除了富户外,还有很多达官显贵家族出身,平时在京师游手好闲之人。
……
……
随着楼下一声锣响。
新戏上映。
最开始就是凤仙和月仙姐妹上场,她们一个一身白衣一个一身青衣,手里各举着一把伞,与平时那种浓妆艳抹的戏装不同,这次她们换上了小清新的妆容,清馨明动。
光是这出场就足够艳压群芳。
连苏瑶这样平时不看戏的人,都不由往下看一眼。
“吾乃青城山修炼千年之白蛇,今日与舍妹修炼五百年青蛇一同下山,只为寻找当年为小白蛇时,相救农夫之转世,以求报恩。”
这段开场白看似平素,也实属无奈,谁让这时代并没有《白蛇传》?
需要一点内心独白来交待一下故事背景。
就在众人觉得这故事太过于荒诞,不怎么好看时,突然乐曲声起,凤仙便唱了起来,所用的完全不是平时唱戏的曲调。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
“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啊~~啊~~”
“一心向道无杂念,皈依三宝弃红尘。啊~~啊~~”
“望求菩萨来点化,渡我素贞出凡尘……”
多亏张延龄的“悉心指导”,在张延龄的言传身教之下,加上姐妹二人的嗓音都很好,用清脆的嗓音便把此曲调很好唱出来。
很符合原剧人物的形象。
就好像是青春偶像剧,且是不走寻常路的那种,张延龄也没打算用传统南戏去表现这出曲目,干脆就是以唱曲和讲故事舞台剧的方式,把一出玩转缠绵的《白蛇传》展现给这时代的人看。
曲调一出,在场的人全都噤声。
绕梁三日不足以形容曲调之优美。
再加上二仙姐妹一颦一笑之间所表现出来的灵动和身姿优美,让人已经不知觉代入到这个西湖边发生的美丽爱情故事。
在故事男主人公许仙登场时,在场人不免有些失望。
与白素贞和小青登场时的惊艳不同,戏班子并没有很俊朗的小生形象,他们干脆找了个接近三十岁模样还算清秀的女戏子反串,出演了许仙。
接下来就是断桥相会……
一出剧目可以在几百年间不断流传,并且成为千古经典,绝对有其精华在里面。
可惜一整出的白蛇传时间太长,张延龄还只是随便表现了一下白蛇报恩,以及许仙和白素贞成婚之后的一点恩爱生活,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至于法海才刚刚出场,就被用一种很狼狈的方式“打”下场,至于什么水漫金山、镇压雷峰塔等等,都来不及演。
即便如此,在场的观众也是看得如痴如醉。
这跟平时看戏不同,简直是在看话剧,或者像是在看电视剧。
一出戏这一个时辰,完全不枯燥,语言方面已经并非这时代普通戏文可比。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般词句便直接出现在戏文中,让在场有学问的人都不由要多琢磨一下其中的含义。
人物形象非常之鲜活,再加上故事内涵之雄厚,绝对不是这时代随便一出《阁楼会情郎》能相比的,还在琢磨这段戏中的精妙之处,下一个小**又开始了。
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表现到尽善尽美。
能增加的细节还是很多。
张延龄也算想明白。
若是把一出戏很快完整表现出来,那以后就失去了改良和吸引老观众的筹码,一定是过段时间在戏剧中加一些别的,这样观众才有新鲜感,外面对于《白蛇传》的话题也不会落幕。
……
……
《白蛇传》第一次的公演结束。
在场的人甚至都忘了叫好。
他们似乎还在等着戏子还有下一台的戏要上映,直到被戏楼的人告知今天的戏已经演完,在场传来的也不是叫好声,而是各种咒骂声。
“这就完了?坑老子呢?”
“出来出来,再演一遍!”
大概他们也知道戏剧这东西不是想有下文就能往下演的,一出戏从编排到公演需要时间,戏子只是个表现者。
但即便如此,再叫戏子出来演一遍也是符合他们预期的。
没办法。
在场每个人都意犹未尽。
“真没有了,诸位请回吧,要是不想走的,晚上还有一场。”薛掌柜没办法,只能亲自登上戏台去劝说那些老戏迷。
此时楼上的张鹤龄和苏瑶也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苏瑶跟张延龄对视一眼之后,马上将头低下。
姑娘家第一次看到这种“青春偶像剧”,能不臆想菲菲的?再看到张延龄在旁,自然会产生一种娇怯的心态,都不敢正眼去瞧。
张鹤龄则用很不可思议的眼神望过来,道:“我靠,老二,这真是你写的戏?这他娘的……贼好啊!”
第一百零一章 配套产业
张鹤龄本来就没什么文化。
以张延龄的理解,所谓的“贼好”,就是好到头的意思,张鹤龄嘴笨,也就勉强蹦出这么个看起来很蹩脚但能听懂意思的形容词。
“大哥喜欢看就好,以后我还会多编排出几出戏,不定还能多赚点钱回来。”
张延龄嘴上这么说。
但要是想从大明朝的文化产业分一杯羹,光靠编排戏曲明显还是过于小众。
能赚的钱也太少,最多是丰富一下大明百姓的精神文化生活,这就成了燃烧自己点亮他人,张延龄自问没有这种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奉献精神。
赚钱还是第一目的。
在楼下重新开始上演别的戏码,很多观众还在扯皮时,戏楼的薛掌柜到了包间内,给张延龄行礼,也算是恭贺新戏第一场演出的圆满成功。
张延龄笑着问道:“薛掌柜,不知最近可有什么人到此处捣乱?”
薛掌柜一脸佩服之色道:“此处有伯爷您给罩着,谁还敢来捣生事?”
“嗯嗯。”张鹤龄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意思是说话的时候注意看看旁边是不是还有别人。
薛掌柜赶紧补充道:“侯爷的庇护也是很重要的,天天都会有锦衣卫来盘查,那些闹事的也都不敢来。”
“切!”
张鹤龄听到后面又在提锦衣卫,显然锦衣卫的庇护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也懒得去争。
张延龄笑道:“这出《白蛇传》你觉得如何?可有大卖的倾向?”
“大卖?”薛掌柜琢磨了一下这个字眼,才急忙行礼道,“以后京师中的戏迷,必定趋之若鹜,赚钱是一定的。”
张延龄点点头道:“光赚戏迷的一点钱还不足够,我的想法呢是要跟进一些配套的产业,比如说刻印说本,还有找人去什么茶楼、酒肆等处讲戏,把产业链给搞出来,后面再搞一些连环画之类的……”
张延龄说的,在他自己看来都是再平常不过的配套产业。
但旁边几位听得都是一愣一愣,连苏瑶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张延龄。
什么刻印书籍、讲评书、连环画什么的,想都想不到,更不解其中之意。
张延龄道:“现在要找一些人来刻印书籍,需要多长时间?”
大明朝的活字印刷怎么说也是成熟产业,不过因为大明朝到弘治年间,民间的说本还太少,典型的四大名著要么还没诞生要么还处在民间流传的阶段,根本没人去搞文化产业。
而本身印刷这行业,对于背景实力不是很雄厚的人来说,是危险产业,容易惹官非。
张延龄作为皇亲国戚,自然就没这方面的顾虑。
再说印刷《白蛇传》相关的故事书籍,也不犯朝廷任何的忌讳,就算有人想借机来攻击张延龄,也要从中能找出影射朝廷的地方……
扯淡。
“这……”薛掌柜都不知怎么去回答。
显然他没接触过这些行业。
张鹤龄凑过头问道:“老二,你是被雷劈了还是怎的?印书?你认识的字很多吗?你是想吓死大哥是吧?这还是咱老张家的老二吗?”
张延龄不搭理他,继续对薛掌柜道:“薛掌柜,你是监生出身,相信在这方面的人脉应该很广泛,不如由你找人去问问,未来要刻印这些书籍什么的,也还是咱合作,你觉得如何?”
薛掌柜虽然不懂,但看张延龄的架势,大有在文化产业一撸到底的决心,他跟着受鼓舞。
有赚钱的买卖为何不干?
他赶紧应承下来,并答应自行去找刻印书籍的人商议此事。
……
……
薛掌柜离开。
张鹤龄一脸奸笑道:“老二,赚钱的事有大哥一份是吧?大哥觉得这印书的事大有可为。”
张延龄道:“大哥之前不还说印书的事把你吓死?现在改成自己吓自己?”
“呸!老二你这张臭嘴有毒,这些鬼话都是跟谁学的?什么刻书的,当老子稀罕?走了!”张鹤龄显得不耐烦。
大概也知道文化产业有收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张鹤龄也不着急跟弟弟算小账,起身正要走,传来门口南来色的声音:“爷,马家二公子求见。”
张鹤龄本来已经站起身,闻声一屁股又坐下来。
张延龄道:“让他进来。”
随之门打开,马玠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一脸恭维堆笑的样子。
张鹤龄最先开口道:“马家大官人真是好心情,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不会是缺钱花,找我们兄弟来要债吧?”
张延龄瞪了这个大哥一眼。
之前的债务都已经一笔勾销,这大哥是非要让人知道兄弟俩还曾欠过马玠钱没还是怎么着?
傻缺吗?
马玠点头哈腰道:“侯爷、伯爷,您二位也在这里看戏呢?这不我也是来看戏的,听说您二位也在这里,特地过来拜会一下,主要是有生意上的事,要跟两位爷好好谈谈。”
之前马玠就表现出想跟张延龄合作做生意的意向,当时张延龄把欠条拿回来之后,都没打算再跟马玠见面。
谁曾想出来看个“首映”,居然还能遇到这不学无术的京师大少。
真的是……晦气中的晦气。
张鹤龄笑道:“马大官人是要跟我们一起放债?”
“不不不,是盐引的事,听说建昌伯借了朝廷几万引的盐引,正准备往外放,在下不才也想接触一下此行当,只是手头拮据一下拿不出太多的钱,最好是能跟建昌伯一样,一次借户部几千引盐引回来,赚个小钱。”
马玠一脸坏笑的样子。
似乎在他口中,几千引盐引只是小生意。
张鹤龄骂道:“猪油蒙了心了你!几千引?你怎么不直接包几万引?一共才两万引,别人都行,就你不行!”
张延龄打量着兄长,难得兄弟俩能在一件事上达成共识。
看来兄弟俩还是有共通点的。
“除非你给老子几千两银子的好处,否则不用谈!”张鹤龄接下来的话就让张延龄意识到,这个大哥不过是转个弯犯浑罢了。
大哥还是那个大哥……
马玠用腼腆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望了张鹤龄一眼,随即都不想去理会张鹤龄,转而看着张延龄。
连他都知道,这件事主导之人可是张延龄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
张延龄笑道:“借朝廷的盐引可以,但需要有抵押,你想借一千引盐引就需要用五千贯价值的田宅契约或是现银来做抵押,且所卖出去的钱全都要暂存在户部,一旦一引盐引价格涨超过五贯,即时抵押物没收离场。”
“马公子若是有抵押物和现银的话,可以考虑把部分盐引转给你……马公子你有吗?”
“啊?”
马玠一脸惊讶。
从这神色,张延龄便知道。
又是一个想空手套白狼、自以为精明,却连市场规律都不懂的纨绔子弟。
第一百零二章 两只老虎
张鹤龄笑道:“马大官说要吃下盐引时,好像还挺自信的,怎么听说要抵押家产就怂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让本侯的弟弟好好跟你解释解释。”
马玠一脸尴尬。
本以为这两个冤大头又要被他宰,谁知冤大头现在精明得很。
不但是弟弟,连大哥都学聪明了。
近朱者赤?
张延龄道:“还是那句话,马公子在做生意之前,最好先问问令尊的意见。”
“以本爵所知,令尊对于户部出借盐引之事持反对意见,若是你公然去借盐引,便等于是跟令尊作对,我们兄弟二人都已将家产抵押进去,你若是想做这生意也不是不可,拿出足够的抵押之物,前提是……马家的资产你有权处置!”
马文升在朝中属于跟张延龄对着干的老臣。
现在马文升的儿子却好像要跟他张延龄合作,怎么看起来都觉得荒唐。
但马文升只顾朝堂,却疏于家教。
若马玠真能把马文升的家当老底都抵押进来借盐引,张延龄是不介意分利润给马玠的,只怕到时马文升在所谓清流的文官体系中混不下去。
你们老马家要往我这个“火坑”里跳,我还会拦着你们不成?
张鹤龄最喜欢看到眼前马玠这般吃瘪的神色,他的屁股都快翘到天上去,一脸得意道:“没本事接这笔生意就赶紧滚!总想占我们便宜,也不看看马王爷几只眼!”
马玠苦笑了一下,行礼道:“两位,这次在下可能还要回去跟家人商议一番,不能马上做决定,以后再有好的生意,希望两位能给个机会……”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行礼告退。
马玠走了,张鹤龄神色转而忧虑。
“老二,不是为兄要泼你的冷水,你看要跟咱合作的都是一群什么人?连马家的老二都觉得这笔生意能赚钱,以他那稀烂的眼光……跟他一道能赚钱吗?”
张鹤龄这是把马玠当成缞神“明灯”。
张延龄道:“现在咱跟他可不是一道,是他想攀上我们这棵大树,我们跟陛下和朝廷才是一道的,我们不赚钱谁赚钱?”
张鹤龄撇撇嘴道:“给你几分颜色还真开染房,咱俩过去这几年做的买卖最后哪个赚钱了?做啥啥不行,现在把你能耐坏了!天天吹牛逼……”
或许是兄弟二人对话的方式太过于奇怪,苏瑶在旁边听了之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伸手掩口。
张鹤龄本来还想继续抨击弟弟一顿,听到这一声笑转而怒瞪着苏瑶道:“老二,你新找来的掌柜怎这般没规矩?怎么调理的?”
就在苏瑶准备起身表达歉意时,张鹤龄那张板着的脸裂开个笑容,“这位苏掌柜一看就非比寻常,本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呵呵,你别往心里去!这样老二,为兄还有事就不陪你,天好像不错……”
张鹤龄居然也有虚心受教的时候,大概是看出来,苏瑶在张延龄的商业体系中地位不低。
至少他不明白的事苏瑶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让他觉得得罪苏瑶就是得罪大财神,居然会反过头给苏瑶道歉。
张延龄却知道,这大哥一反常态,全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张鹤龄自顾自离开。
苏瑶愣在那,半天没回过神。
张延龄一笑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口硬心软,再者我们兄弟无论谈什么都不过是自家事,你听了也别往心里去。”
“瑶瑶你去帮我找几个戏班子,最好是有名角的,光靠一个戏班子唱戏,很难形成口碑效应,肥水不流外人田,只能考虑多买几个戏班子回来,做长久计!”
……
……
入夜。
建昌伯府。
张延龄正在听取苏瑶有关京师南戏班子的概况总结。
苏瑶做事稳准狠,才半天不到的工夫,就把京师中大大小小南戏班子的情况摸清楚。
“……现在京师中有南戏的戏班,有二百多个,主要分布在城东和城南,还有别的草台班子也不在少数,有名望的可以给达官显贵家里做堂会献艺,但大多数还只能在戏楼和外面搭戏台唱戏……有姿色不错的伶人,多为权贵所沾染……”
苏瑶可能是觉得,张延龄要多买戏班子,多半是看中了戏班子里的女戏子。
就好像二仙姐妹那样的,所以才会特别留意这一点。
张延龄点头道:“先给我去谈几个,先不用买,只是授权他们可以演白蛇传和满仓儿的戏,若是他们表现得好,再考虑买断问题。”
张延龄可不会凭白当冤大头。
之前买戏班子,全在于要找人演满仓儿的戏,现在不一样,戏班子那么多且地位不高,完全由他这个买方市场来决定,买之前定是要精挑细选的。
再想从百花丛中找到二仙姐妹这样国色天香身上有灵气,还不曾被红尘沾染的美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以薛掌柜之意,二仙的戏班子本来就是作为未来笼络权贵所用,谁知正好被张延龄给碰上,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徐琼承蒙了他的帮助,又不能在明面上表达,这也算是徐琼暗地里示好的一种方式。
“老爷,轿子已经在外。”南来色的声音传来。
张延龄笑道:“白素贞和小青来了。”
苏瑶突然想到什么,脸一红,马上起身道:“奴婢告退。”
“退什么,你不是想近距离看看她们?正好你跟她们可以沟通一下……嗯,只是言语上的沟通,别误会。”张延龄特别强调了一下。
以苏瑶这样才刚解风情的女孩,在老司机面前,除了脸红也做不了别的。
眼下二仙姐妹,俨然要成为大明朝京师的女明星,众星捧月的那种。
苏瑶才看了她们一场戏,就有“追星”的打算。
凤仙和月仙二姐妹演完了晚上那一场之后,到了建昌伯府给她们安排的厢房之后,见到张延龄,浅笑嫣然走过来给张延龄行礼。
之前她们还只是在攀附权贵,为了能在京师安身身不由己。
但从她们开始演满仓儿的戏,到今天《白蛇传》首演的大获成功,让她们感觉到名利双收的成就感,之前还只是不入流的小戏班子,现在却成为京师中所有戏班子的头牌名伶,一夜成名,令她们自己也始料未及。
“小白小青,过来见一下你们的瑶瑶姐姐。”张延龄笑着引介。
二仙姐妹赶紧给苏瑶行礼。
其实从年岁说,凤仙还比苏瑶大几个月,但论资排辈这种事还是要讲求进门次序。
苏瑶没想到之前还在戏台上风光无限的二姐妹会给自己行礼,赶紧过去扶。
却是张延龄走过去,凑到她耳边道:“今晚留下来吧。”
“啊?”
苏瑶先是一怔,随即面色更加羞红,半晌后还是轻轻“嗯”一声。
姐妹三人坐下来,本是初识,要成为闺蜜之前的一番闲聊,却是因为有张延龄在场,她们也都抹不开面子。
苏瑶问道:“老爷,今日戏台上那首曲子极好,不知是何词牌?为何之前未曾听过?”
“词牌?呵呵。”张延龄笑了笑道,“那可是我编的,一字一句教给凤仙和月仙的,不信问她们。”
二仙姐妹羞红着脸点点头。
所谓的“一字一句”,可不是简单字面上的意思,其中情由只有她们自己能理解。
“瑶瑶你若是喜欢的话,回头我再编一首,好好教你。”
张延龄脸上带着坏笑。
即便苏瑶意识张延龄的话有歧义,但她还是忍不住道:“老爷,奴婢现在就想学……”
轮到张延龄吸口气。
本以为带苏瑶去看一场首映,不过是让她放松和调剂一下心情,谁知她现在有走火入魔的倾向。
月仙也瞪大了水汪汪的双眸望着张延龄道:“爵爷,奴婢跟姐姐也想学……”
二仙姐妹显然是有“求知欲”的。
对于她们来说,多学一首就多了一份生存的本钱,即便从建昌伯府离开也或许会因今日的“好学”而多讨口饭吃。
但对于苏瑶来说,纯粹是心中向往,她又不打算靠卖唱为生。
美人邀歌,张延龄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流行歌曲是不行的,随便唱一首也当是增加几分房帏情调。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唱完一首,张延龄突然想到了前世今生,如同一首歌来回顾过往,祭奠那少不更事的青春。
但对于二仙姐妹和苏瑶来说,听到这首好似诗词的曲调之后,已沉迷在那淡且忧伤的意境中,每个人眼中都带着一股迷离。
苏瑶最先反应过来,一脸小迷妹的神态望着张延龄道:“老爷,这是何曲调,为何这般优美?”
张延龄稍加琢磨,唱曲子不过是房帏之乐,苏瑶似乎已经上头了。
“瞎编的。”张延龄要赶紧给苏瑶压压火。
苏瑶抓着张延龄手臂问道:“还有吗?”
这是……彻底中毒了。
后世连刚咿呀学语的孩童都知道这种歌好听,即便是在古代乐曲不发达的时候,正是二八年华青春少艾未来也有无限未来的少女,也是识货的。
她们的鉴赏能力总不会比一个一两岁的孩童更差吧?
孩童?
张延龄笑道:“当然还有,我这里还有一首更好的你听不听?”
别说是苏瑶,就连二仙姐妹也赶紧凑上前,准备再多学一首压箱底的曲子。
“听好了,嗯嗯,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张延龄要把苏瑶的热情压下去,唱一般的曲子是不行的。
果然唱到“没有耳朵”和“没有尾巴”时,苏瑶先是一怔,随即瞪大眼羞红了面颊,好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再随后,张延龄已经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瑶瑶,你说没有耳朵也没有尾巴,为何会如此奇怪呢?”
苏瑶听了这种话,哪还有心思顾得上去欣赏音乐?
脸上泛滥的红润之色,说明她此时心中除了春情再无其它。
第一百零三章 践行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张延龄发现来到古代,真的很容易沉迷在这花花绿绿的世界里,身边有娇羞美人相伴,还真是能忘却人世间之烦恼,就算是日上三竿都不想去沾染红尘事。
不过还是有不速之客的到来,破坏了美好而宁静的早晨。
当张延龄到自家正院,只见萧敬正指挥人手把大箱小箱的东西抬进院子。
“建昌伯,您起来可真早。”萧敬走过来行礼后笑而所言的话,在张延龄听来却有一种带着讽刺的意味。
张延龄道:“萧公公大清早来给我送礼?”
“不不不,都是陛下给您的赏赐。”萧敬申明来意。
张延龄轻轻一叹道:“我生意还没做成呢,为何又有御赐的东西?无功不受禄……”
萧敬又急忙道:“您为朝廷效命劳苦功高,都是您应得的。”
萧敬近乎每句话里都带着恭维。
张延龄不由笑了笑。
正要请萧敬到正堂坐坐,萧敬赶紧道:“今日还有要紧事,要跟建昌伯一同前往。”
张延龄疑惑道:“莫不是又有哪个贪官污吏的府邸,需要我跟萧公公一起去查封?”
萧敬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想的是上次跟张延龄一起去抄家时所见所闻……历历在目。
“非也,乃是奉皇命陪同建昌伯与人践行……乃是衍圣公一行。”萧敬很怕张延龄继续误会,干脆把最直接的目的说出来。
张延龄闻言不由在想,之前在朝堂上跟孔家人算是决裂,送行孔弘泰还用我去?这个姐夫是嫌事不够热闹,非要让我再去加一把火?
“建昌伯,衍圣公一早就要走,若不着紧就怕赶不及,您看?”
萧敬很怕张延龄再来个吃早饭,一吃就半个时辰以上那种,说此话的目的就是催促张延龄赶紧走。
张延龄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不吃豆腐,也该换一身衣服再走,这么去不是有失体统?萧公公先等等吧……”
萧敬只能苦着脸望着张延龄往内院走,心里却在叫苦:“又是一群人等他一个!”
……
……
文庙。
张延龄和萧敬的马车停下,眼见文庙外聚拢了太多的人,看装扮都是士子。
“不会是来闹事的吧?”张延龄皱着眉头,大有不合心意就要对这群人大打出手的倾向。
萧敬急忙解释道:“应该都是听说衍圣公将走前来送行的,别耽误时候,礼部的徐部堂还在里面。”
徐琼也来了。
张延龄与萧敬一起进内,果然见到徐琼和孔弘泰正在交谈,还不时往门口这边看。
见到张延龄来,孔弘泰一如既往摆出很低的姿态行礼道:“学生有礼。”
张延龄笑道:“东庄先生乃是天下士子典范,岂能每次都让你先来给我行礼?恐怕我连给东庄先生当学生的资格都没有。”
“建昌伯您高抬,学生才疏学浅,岂能与您相提并论?”孔弘泰诚惶诚恐道。
徐琼笑着道:“世侄,其实东庄并非外人,有事可以直言,不必拘泥于礼数。”
现在的徐琼可谓是春风得意。
历史上徐琼当礼部尚书争议颇大,朝中人都觉得他是靠姻亲关系才上位,但有了张延龄的出现一切情况不同,倪岳被调南京在外人看来很大程度上其咎由自取,朝中对徐琼的非议也就少了很多。
在场之人互相见礼之后,萧敬提议道:“不如进去好好谈谈?”
孔弘泰为难道:“车驾都已经备好,时候也不早,该早些上路。”
听这意思,大有去赴死的意思。
张延龄问道:“怎不见那位孔公子?”
在场之人面色都有几分尴尬,或许也都觉得孔闻韶跟张延龄之间闹出的过节太大,影响到两家人的关系,难得张延龄现在还有心思问孔闻韶。
孔弘泰道:“是这样,此番乃是由学生单独回山东,小侄要留在京师周边游学,暂且不归。”
听到“游学”的字眼,张延龄不由皱眉。
在张延龄当着皇帝面揭穿孔闻韶学术不端事件之后,孔闻韶还亲自登门谢罪,更是要拜他为师,被他狠狠拒绝之后再没脸登门,现在居然跑出去游学?
这是准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充实了头脑之后准备卷土重来一雪前耻?还是说未来打算继续政治作秀?话说你不是来给你爹求药的吗?药求到了不赶紧回去给你爹治病还得瑟什么?
孔弘泰又记起什么来,补充道:“这边的书信已经传回到山东,家兄得知消息,来信说来日病愈之后,定会亲自到京师登贵府门谢罪。”
张延龄心想好家伙。
这病是说来就来说好就好。
你还要亲自来京师登门?别人进我家门那是怕辱没了别人,你登我家门别脏了我家的地。
张延龄一脸嫌弃之色道:“回去跟令兄说,谢罪什么的就不必,让他好好养病别到处走,免得身体又遭不住,坏了令贤侄一片拳拳孝心。”
或许是这话带着几分讽刺。
就在孔弘泰也觉得尴尬时,旁边的徐琼笑着岔开话题道:“东庄你几时再回京师?”
“此事呢……”
孔弘泰一脸为难。
从他的神色中便可以看出,即便现在孔弘泰为衍圣公,但其实在孔家宗族体系中,他的话语权并不高。
这次他回去,很可能是要为这次孔闻韶来京师政治作秀失败跟宗族之人谢罪,他自己都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回到京城。
张延龄笑着问道:“令公子是否也要同回山东?”
孔弘泰苦笑了一下道:“犬子年纪尚幼,况且课业着紧山长水远,便不回去。”
果然。
自己回山东谢罪,儿子都不敢带,免得令儿子遭逢不测。
谁都能看出来,现在孔闻韶的世子之名没有定下来,孔弘泰是要背黑锅的,孔家人为防止乱了长子嫡孙继位的法统,很可能会对孔弘泰的儿子下手。
张延龄道:“说起来,我与令公子还未曾见过,正好最近我正在研究学问,不知可否让令公子到我府上住几天,我们一起探讨一下学问之事?”
当张延龄提出此建议时,在场之人都在打量着他。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张延龄其实是在保孔弘泰这一系。
“这……”孔弘泰显然不太想答应。
都知道现在孔家人跟张延龄势成水火,若是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张延龄那边,不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跟张延龄可能暗地里有勾连?
徐琼则道:“东庄其实可以考虑延龄的意见,他的学问你也见过,的确是不错的,你不在京师这段日子,光靠你身边人来行照顾明显还是不足……”
徐琼其实也是在提醒孔弘泰。
你身边的人也都是孔家人或是跟孔家有联系的,你自己不在京师,能确保你儿子的安全?
若是把你儿子留在张延龄府上就不同,孔家人再大胆,也不敢到国舅府上行凶,而且让你儿子跟张延龄走得近,甚至是拜张延龄为师,对你儿子未来继承衍圣公世子之位可是有莫大帮助。
在徐琼的推崇之下,孔弘泰这才勉强点头,把一旁的家仆叫过来,耳边嘱咐几句。
张延龄觉很奇怪,让你儿子出来,直接吩咐一声就行,怎么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过了很久之后,才在家仆引路之下走出来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看样子很俊秀,只是头上戴了一顶略显宽大的帽子,给人很不搭配的感觉。
人小戴高帽……
“闻若,见过张先生。”孔弘泰板起脸道。
无论孔弘泰在外人面前摆出多低的姿态,在儿子面前还是要保持当父亲的威仪。
男孩走过来,恭敬给张延龄行礼道:“见过张先生。”
张延龄对这个小正太很欣赏,观此子有成为一代衍圣公的潜质。
“令公子有东庄先生之风,一表人才。”张延龄笑着夸赞。
孔弘泰恭敬应承几句,这才对儿子道:“闻若,未来这段时间为父不在京师,你就住在张先生府上认真读书,我会遣两名书童随你左右,不得外出嬉戏,要听张先生的话好好做学问,知道了吗?”
孔闻若赶紧对父亲施礼道:“学生谨记。”
声音清脆,却让张延龄不解的是,居然带着几分女孩的温婉。
张延龄皱皱眉。
大概是一种错觉。
第一百零四章 谁应付不是应付
孔弘泰离开了京师。
徐琼作为礼部尚书,会送他出城外,而张延龄只是到文庙门口就没再送下去,另一边萧敬也要回宫去复命。
回去时,便跟刚认识的小正太一起乘坐马车。
张延龄打量着对面这个对自己非常警惕的少年。
心里也在琢磨,这大概算是自己来到这世界之后所收的,或者说是身边唯一一个类似于学生的人,只是这小正太怎么越看越像个小萝莉呢?难道是因思想又不纯洁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张延龄笑着问道。
“你是坏人。”孔闻若回答很干脆。
张延龄一本正经点头道:“如此评价真可谓是一针见血,但我的问题是,我是谁?”
孔闻若抬头打量张延龄,眼神带着奇怪。
好像在说,你是谁问你娘去你问我?
他道:“你是国舅外戚。”意思是,他对张延龄的身份有所了解。
张延龄琢磨了一番。
孔弘泰敢在自己没儿子的情况下谎称自己有儿子吗?不敢!
那孔弘泰敢骗他张延龄,找个人回来假冒他儿子吗?好像没什么不敢的。
想明白这一点,张延龄的思路瞬间理清。
怪不得孔弘泰会这么痛快答应让儿子到他府上暂住,连随行的书童都要等回头再送到府上来,感情是真没把这个“儿子”当回事。
张延龄打开车帘对南来色道:“先别回府,我还有点事,改道!”
听到张延龄的话,孔闻若显得很紧张道:“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张延龄笑道:“我受令尊之托,暂时照顾你几天,又不能把你卖了,你也知我乃是国舅,乃朝廷重臣,顺带去办点公事不是很合理吗?”
孔闻若想了想,似乎是这么回事,但一个国舅有必要跟自己这样的小屁孩解释这么多?
本来就因为张延龄的名声不好很害怕,现在他更害怕了。
……
……
张延龄不是有意要吓唬这个小正太,他是先去锦衣卫的诏狱找金琦。
金琦见到张延龄,显得精神抖擞,道:“爵爷您吩咐,又要抄哪家的宅子?管保给他砸得一面墙都不剩!”
看到金琦这神色,张延龄突然就想到了萧敬听到自己说这番话时的反应。
是……
自己不过是当着萧敬的面打趣两句,而金琦是真准备去大干一场。
关键是,萧敬大概也觉得他是要真的去大干,才会有那种表情吧?
“我是让你去帮我查一件事,做得好我重重有赏……”张延龄只说了赏赐的事,没提办不好的惩罚,但金琦却明白,张延龄的事一旦做不好惩罚就是失去信任。
金琦挺直腰杆道:“表兄尽管吩咐。”
“好,你替我去查查衍圣公,就是那个东庄先生孔弘泰的背景,尤其是他的妻妾和儿女的情况,以我所知他的小儿子是在京师所诞生,但之前几年都很低调,外界对其并不熟知,你要查的话就从近十年前接生的稳婆开始查,最好把他前面几个孩子的情况也给我查清楚。”
张延龄把话说完,发现金琦正用惊奇的目光望着他。
“怎么,这件事对你来说大材小用?”张延龄不用想就知道,金琦肯定是想干“大事”,而调查别人背景这种小事,金琦是不屑于去干的。
金琦苦着脸道:“既是爵爷您的吩咐,小的哪还能不尽心竭力?就是这衍圣公……查了有何用?”
张延龄冷笑道:“朝廷的大事,通常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你觉得我闲的没事会去查衍圣公?你猜是谁让我查的?”
金琦吸口气,突然觉得这应该是皇命吩咐下来的差事,重视程度瞬间就不一样。
他赶紧道:“小的这就去查,明天……不对,今天一定就给查出结果,爵爷您如此赏识小的,小的也不能让您失望,您就请好吧。”
张延龄本想说不用那么着急,但见金琦已经忙碌起来,他也就懒得去打击金琦的积极性。
查孔弘泰?
自己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是没心思去查的,但皇帝就有那闲工夫去查孔弘泰?
也就金琦这种没脑子的会相信这种鬼话。
出了锦衣卫诏狱时,张延龄也琢磨了一下,给自己办事的最好也别太有脑子,都像金琦这样好糊弄,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
……
张延龄带着姑且算是他半个弟子的孔闻若回到了建昌伯府。
还没等进府门,就见门口有大批的侍卫,连张鹤龄的车驾也停在门口,一看这架势便知府内又在整幺蛾子。
“可能有事,你跟在我后面,别乱跑。”张延龄在进自家门之前,特地先对孔闻若吩咐一番。
不过孔闻若看起来比想象中更精明。
还没等张延龄提醒,他已经躲到门后往里面探头看。
刚进府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朱厚照尖锐的嗓音:“你们以前赌得不是很开心吗?怎么跟孤赌,一个个跟死了娘一样,看不起孤吗?”
张延龄皱眉。
果然没好事。
还没等他琢磨朱厚照在干嘛,就见张鹤龄脚步匆匆往外跑,兄弟俩差点撞个满怀。
“大哥?”张延龄难得还能在自己府上见到张鹤龄,好奇打量过去,不用说眼前的事应该是这个兄长干的。
张鹤龄看到弟弟,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拉着弟弟的双臂道:“老二,你可算回来了,你也不知咱大外甥有多可怕,一早跑到为兄府上就说要跟为兄赌钱,这不荒唐吗?为兄没办法,只好把人给你送来,你花花肠子多赶紧应付一下!”
朱厚照出宫并不是直奔他府上,而是先去了张鹤龄府上。
至于人……是被张鹤龄送来的?!
张延龄怒道:“大哥都没办法招架,所以把人送到我府上,意思是把麻烦转送给我是吗?”
张鹤龄先前还是哭丧着脸,闻言摆起大哥的派头道:“兄弟之间要算得那么清楚吗?谁应付不是应付?”
或许是意识到这么说只会激怒弟弟而于事无补,他改而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府上的兔崽子在赌钱被那小子给碰上,这才有后面的事,麻烦可都是你惹出来的,你不收拾这烂摊子谁收拾?”
张延龄心里恼火。
谁这么嘴贱把事告诉张鹤龄的?
总不会是朱厚照自己缺心眼说的吧?再或者是东南西北四大护法不想活敢往外抖?
正琢磨泄密的是谁,就见到一个三十多岁样子脸上很光洁的太监走过来,毕恭毕敬对张家兄弟行礼道:“二位国舅爷,太子殿下得知建昌伯回来,请二位到正堂说话。”
张延龄打量着此太监。
这太监看起来很普通,但身上总觉得带着一股邪气,不像高凤那样一看就像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阁下哪位?”张延龄一边继续打量,一边问道。
太监道:“小人姓刘。”
“刘公公?刘瑾?”张延龄瞬间就想到了在朱厚照身边还真有个姓刘的太监。
太监赶紧行礼道:“正是小人,给两位国舅爷问安。”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名字能为两位大人物所知,还很光荣。他现在只是戴罪于东宫侍奉太子,连个正式的品阶都没有,刘瑾活得也很自卑。
张延龄抬起手,立马有种想把祸患给捏死、扼杀于无形的冲动。
但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下。
如今跟历史已有不同,他张延龄出现了,蝴蝶效应之下刘瑾未来是否能兴风作浪还两说。
就算能……
我张延龄是滥杀无辜之人吗?我张延龄喜欢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就算真要弄死你也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干的。
第一百零五章 送根硬的给他们啃啃
朱厚照正在建昌伯府内撒野,逼着府上的下人跟他赌钱,他准备在赌桌上大杀四方,赚个盆满钵满再回宫去。
再就是想赢张延龄的。
但见张延龄快步走进正堂,朱厚照兴奋不已,冲上去道:“二舅你……”
他的话刚开口,突然被张延龄一把抓住手臂,人被往外拖,这一下不但把朱厚照整迷糊,连跟随张延龄一起进来的张鹤龄和刘瑾也都看傻了。
“二舅,你干嘛?”要不是朱厚照惦记着赢张延龄的钱,早就对张延龄发火。
孤乃太子,你敢对孤无礼?
张延龄语气急切道:“太子,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
朱厚照一脸傻愣愣的样子。
刘瑾冲过来,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却不敢真的上去动手,只能撕心裂肺一般喊道:“爵爷,您不能这样啊,快放开太子殿下。”
朱厚照厉声道:“二舅,你放开孤,不然孤要治你大不敬之罪,你要带孤去干嘛?”
张延龄道:“太子可知臣现在正在做一笔几万两银子的盐引生意,正需要有合伙人,本来臣就打算跟太子合伙做此生意,难道太子不想与臣一起赚大钱?”
“赚……赚钱?”朱厚照一听眼睛都亮了。
虽然以他平时所学,还不知几万两是多大的数字,但感觉很多很多的样子。
“老二,你这是要作何?”张鹤龄也急了。
“太子要是再不赶紧走,钱就飞了,还请太子与臣一道,先把银子赚到再说。”
张延龄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把朱厚照往外拖。
朱厚照道:“你轻点,孤跟你去便是了,说好了要让孤赚大钱,赚不到钱孤去父皇那告你的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
张延龄把孔闻若留在了府里。
只带着朱厚照和张鹤龄乘坐马车,由南来色赶车。
至于刘瑾和朱厚照出宫所带的便衣的侍卫,全都跟在马车之后。
一行也算是浩浩荡荡。
“二舅,刚才说得不清不楚的,现在可以说明白了吧?你到底要带孤去哪?”马车起行之后,朱厚照搓着手,似乎真的准备要赚大钱。
张延龄道:“太子可了解盐引的生意?”
朱厚照皱眉,他这年岁哪懂什么盐引?但他还是那种不服软喜欢耍小聪明的,冷笑道:“孤岂能不知盐引?你就说吧,到底要孤作何?”
张延龄叹道:“臣既然叫太子出来,自然是不会食言的,接下来要带太子去一个地方,太子要先行进去买盐。”
“买盐?”
朱厚照完全没摸清楚张延龄的套路。
连张鹤龄都在扯弟弟的衣服,意思是提醒张延龄别乱来。
张延龄道:“市面上的盐商欺行霸市,一斤盐能卖到三十文以上,让普通百姓吃不上盐,太子难道不觉得气愤吗?”
朱厚照撇撇嘴道:“这跟孤有何关系?”
小家伙,一点他老爹悲天悯人的心态都没有。
“当然有关系,百姓吃不上盐就会闹事,会危害到大明朝廷,但这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让我们赚不到钱。”张延龄循序善诱道,“臣准备让太子进去到一处地方买盐,二十文一斤,买一百斤出来,若是太子能买出来的话,我们再把这些盐卖到别处,不就赚到钱了?”
朱厚照发现自己小脑袋不够用。
什么低买高卖的,他连钱是什么东西才刚搞清楚,一个五岁的娃娃,哪懂这些?
张鹤龄道:“二弟,你在撒什么欢?”
朱厚照也好像琢磨过来一点道理,道:“二舅你可别诓孤,他们平时卖三十文一斤,怎会二十文一斤卖给孤?”
张延龄一脸严肃之色道:“太子你想啊,他们要是不卖,太子可以强迫令他们卖啊!”
“啊?”张鹤龄差点惊掉下巴。
“太子平时登你我府门时,是何等威严,难道太子只会对自家舅舅耍横,对欺行霸市的盐商反而心慈手软?若太子真的是如此怂包,以后也别到我们两个舅舅的府宅来,那时我们也恕不接待!”张延龄的话明显就是在用激将法。
你不是每次见到两个舅舅都能耐吗?
对自家人能耐,现在让你对外人,你就没能耐了?
朱厚照面色青红一片,怒道:“谁说孤不敢?”
此时马车也停下来,正好就在一家盐行的门口,此盐行非常之大,可说是徽商在京师的主要盐行之一,负责的是对外批发官盐。
不过此时盐行门庭冷清,因为这里的盐价比普通盐铺高很多,属于盐价倒挂,自然不会有人来做什么批发生意。
而且盐行之外站着不少的打手,都拿着棍棒,一看就很威武的样子。
张延龄掀开车帘指了指道:“太子也看到,他们欺行霸市无恶不作,这些护院哪个是善茬?太子去买他们的盐,不过是要替天行道,太子去吧!”
朱厚照看到对面人还挺多,也有气势,登时还真有些怂。
他一脸迷糊道:“这……真的行?”
张延龄道:“太子别忘了你可是带着宫廷侍卫出来的,谁敢把你怎么着?”
朱厚照一想也对,自己是带着人来的,自己还是太子。
一群刁民还能把孤给害了还是怎么着?
“那孤这就去了,二十文一斤买一百斤是吧?还是让刘瑾跟孤一起进去,孤怕跟这群草民说不清楚……”
……
……
朱厚照果真下了马车,带着刘瑾就进了徽商的盐行。
朱厚照一下马车,张鹤龄登时怒喝道:“老二,你是疯了还是不要命了?敢挑唆太子跟人生事?”
张延龄继续掀开车帘看热闹,显得漫不经心道:“太子不对他们耍横,就要对咱兄弟耍横,要不把人叫回来给你送到府上去?”
张鹤龄想到之前朱厚照那不讲理的样子,身体不由打个寒颤。
他们兄弟俩平时算不讲理的,但在朱厚照面前……
小巫见大巫。
“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能让他来这种地方,这是啥鬼地方?”张鹤龄的气势没之前那么强。
张延龄冷笑道:“这是徽商的盐行,京师大批量的盐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现在他们高价垄断着京师最大行货的官盐,这里是水都泼不进的地方。”
“你……你真的是疯了!太子这么进去,还不被人给打出来?”张鹤龄吓得急忙要下马车把朱厚照叫住。
但为时已晚,朱厚照已经跟刘瑾和两名便衣侍卫进到盐行之内,谈“生意”去了。
张延龄道:“大哥别急,最近京师中的事不少,咱的盐引卖出情况还是不错,但京师这些盐商也联合起来,打压那些买我们盐引去支取官盐的小盐商,对于低价卖盐的一律用打手去铺子滋事,令其生意做不下去。”
张鹤龄惊讶道:“什么?还有人敢对我们出手?你自己找人打回去便是,不就是一群下九流的商贾?”
张延龄叹道:“若真是一群下九流的商贾,反而好办了,现在盐引和官盐生意所涉及到的,可是满朝文武大臣还有跟我们一样的勋贵的利益,朝中连英国公张懋那老匹夫都在做这生意,他们可是在买涨!”
“你觉得要是我用官府或是锦衣卫来制止的话,他们就会坐以待毙?到时肯定会引起大规模的械斗!而且会被他们扣一顶欺行霸市的帽子,那时文官还不趁机上奏逼迫陛下把我们的盐引买卖给叫停?”
张鹤龄一直都在家里等着赚大钱数钱,殊不知自己用身家担保所做的生意能遇到什么麻烦。
“怎……怎会这样?”张鹤龄一脸迷茫。
张延龄继续从车帘看着盐行的门口,用幸灾乐祸的口吻道:“没办法,我进言陛下让户部出借盐引打压官盐价格,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他们肯定会联合起来跟我作对。”
“他们以前靠着户部和勋贵的支持,把京师其他商贾当软柿子捏,我现在用这些商贾他们就把我也当软骨头,他们不是喜欢啃软骨头吗?这次我送根硬的给他们啃啃!”
张鹤龄发现自己脑子也不够用了,支吾道:“你……你……你……你……你这样不合适啊!”
说是不合适,又说不出来到底哪不合适。
张延龄替他总结道:“你是觉得我利用太子不合适?还是那句话,太子不对他们耍横就对我们耍横,既然太子身上的余力用不完,那就好好利用一下他,何乐而不为?”
“开始了开始了!”
张延龄的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好像是在解说一场精彩纷呈的比赛。
盐行门口。
朱厚照和刘瑾等人被盐行里的人给推搡出门。
人家的官盐批发价都三十多文一斤,朱厚照非要以二十文一斤进去买,对方只是把他们给推搡出来已经算客气的。
但朱厚照几时吃过这种亏?
“小爷跟你们做生意,那是看得起你们,还敢动粗的?来人,把这里给孤砸了!”
朱厚照果然不是吃亏的主。
盐商现在就是要欺行霸市死咬着盐价不放,遇到捣乱的,还是个小屁孩,岂会给好脸色?
朱厚照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遇到这种时候,马上发挥出了他不讲理耍横的特性。
众侍卫本来都在一脸懵逼看热闹,但见太子被人给推搡着出了盐行门口,太子还吩咐让他们砸铺子,这种时候谁会退缩?
“弟兄们,抄家伙!砸!”
一群宫廷侍卫就好像一群小混混,从手中藏兵器的扁担、粗布中抽出佩剑和佩刀,高高举起朝着盐行就冲了过去……
上阵杀敌的时候都没见过他们有如此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