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有赌未必赢
张延龄人在扬州。 但现在他可说是整个南京城内最受瞩目的人物,但凡是跟政治挂点边的人,都在琢磨他几时到南京,以至于开始盘算张延龄到南京之后该做如何的政治筹谋,多数都是跟他有仇的,所谓的仇,大概就是政治上有利益冲突。 但凡是有点消息渠道的,都会知道张延龄不按规矩办事,也知道他深得皇帝信任,也都知道地头蛇不是每次都能压得住强龙的。 可谁又说张延龄是强龙? 南京城里的人,都把自己当龙,把张延龄当蚯蚓呢。 就在张延龄一心扑在“工作”上,甚至有点废寝忘食,简直是要把大明的朝务当成是自己毕生所奋斗之功业时,一个不速之客从南京那边过来。 是南京协同守备,怀柔伯施鉴。 施鉴到扬州可说是没有任何风声,在张延龄入夜后,到了当地商贾为他准备的“豪宅”,预备看上一场南戏的表演,再跟带来的女眷好好快活一番时……施鉴就这么不请自来,跑到府宅之外求见。 “老爷或可不见,协同守备……与老爷应该是不对付吧。” 徐夫人的意见很直接。 你都已经跟成国公朱辅那边联姻了,既然朱辅和徐俌是一伙的,跟施鉴又是对立的,那现在施鉴就是你的政敌,政敌之间哪有这么见面的道理? 张延龄叹口气道:“不对付吗?我好像跟谁都不对付!我跟成国公或是魏国公,就算是朋友?他们已经卖过我一次,怎知不会有第二次?” 徐夫人瞬间就明白了张延龄的意思。 以为张延龄已经选择了朱辅那边的阵营,可谁让张延龄是“强龙”呢? 哪有强龙去站地头蛇队伍的道理? 作为一个强龙,当然到了地方是为了先把水搅浑,把该闹的事闹一遍,难道我张某人只是在京城有能耐,连皇帝和朝中那些大臣我都能闹,到了你们南京我就要克己复礼当个政治小白?任由你们耍弄? “请他进来,对了,把戏台什么的先撤了,免得被人说我在江南不务正业。”张延龄也就是在徐夫人面前总说自己忙。 但其实他真的忙吗? 有本事的人,其实也忙不起来,谁让大部分的事早就在张延龄掌控中,他到扬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呢? …… …… 施鉴的到来,显得风尘仆仆。 五十多岁的小老头,看上去也不像是久经战阵的那种膀大腰圆的武夫,一看就是搞政治的能手。 “哎呀,阁下就是怀柔伯?好像南京协同守备,是不能离开南京的吧?请恕鄙人孤陋寡闻,对此不是很清楚,要不怀柔伯跟我科普一下?其实这所谓的科普的意思,就是解释解释……怀柔伯怎这表情呢?” 张延龄上来也不见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一个南京协同守备,在没有遇到任何战事的情况下,这就擅离职守到江北来,被我告上朝廷,信不信治你的罪? 施鉴轻叹道:“建昌伯,你应该清楚老朽前来的目的,有些话也不必兜圈子,就是为了南京守备衙门中论资排辈之事。” 张延龄呵呵一笑,指了指一边的椅子。 就在施鉴以为张延龄是要让自己去坐时,却见进来个下人模样的人,居然把那把椅子给搬走了。 “你……” 施鉴还没见过这种待客之道的,我上门来,你就这么撤我的椅子?意思是不欢迎我? “不好意思,我在后院准备一场戏,正要开锣呢,谁知椅子不够用,刚才我过来就是为让人搬椅子的,要不怀柔伯与我一同前去看戏?”张延龄的话,显得很飘忽,这思路也不是施鉴这种搞政治的小老头所能理解的。 或许是京师的那些大佬们,对张延龄天马行空的说话做事风格已有了解,但南京这旮旯的人还真需要时间去摸索。 “不必了,老朽今日便会离开南京。” 施鉴当然没有看戏的心思,他现在只想着跟张延龄做政治上的沟通,最好是能把事谈成了,然后马上回南京。 他也怕被人状告,说自己擅离职守。 尤其现在他在南京守备衙门中,其实以资历来说,比徐俌更高,等于说他是以协同守备的职位,在做守备的差事,这也是南京守备的内部纠纷,这涉及到南京最高军权的问题,也涉及到了地方的安稳,连皇帝都不得不在意,需要厘定次序。 “那就站着说吧。”张延龄倒也爽快。 施鉴道:“建昌伯,你看你我都是伯爵,在朝中也是有各种外力的胁迫,在这种时候,更应该理解彼此的境遇才是。” “啊?”张延龄惊呼了一声,好像是对施鉴的话非常震惊。 施鉴太不适应这种说话的节奏,根本不是与文官或者武将在对话,说眼前是个市井泼皮,反而是更像一些。 可要这真只是个市井泼皮的话,他能混到今天的地位?皇帝会派他到江南来主持大局? “建昌伯没听明白吗?”施鉴其实已经不耐烦了。 张延龄惊叹摇头道:“我是觉得怀柔伯说话非常有趣,你上来就跟我说,咱二人同是大明的伯爵,意思是说,你是怀柔伯,我是建昌伯,所以有事情我都应该帮你,所以不讲利益,只讲是不是伯爵?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施鉴黑着脸道:“老朽也听闻,在京师中,成国公世子曾拜访过建昌伯,好像也谈过一些事。” “你消息倒很灵通。” 张延龄没有正面回答。 但施鉴作为南京地方,现在军职最高的人物,相当于整个江南的军政都为他所掌控,他是不愿意交权的。 如果连朱辅拜访张延龄,跟张艳玲发谈定利益交换都不知道,他也早就不用在南京混了。 “建昌伯,请恕老朽说一句不好听的,成果公跟魏国公资历颇深,即便他们有意要招揽于你,也绝对只是加以利用……”施鉴准备拿出跟一般人谈政治的口吻,如果动之以情不管用,那就要晓之以理。 告诉你。 别以为徐俌和朱辅二人会抬举你,人家就是利用完你,把你弃如敝履。 张延龄笑道:“多谢怀柔伯提醒,但这世上之事……很难说啊,但凡我所见过之人,没有不想利用我的,呵呵……” 说着他还打量着施鉴,也是在告诉施鉴。 别说那些没用的,就好像你例外一样,咱都是官场中人,有些事不用闹那么玄乎,说点直白的比什么都管用。 “建昌伯,你可是身负皇恩的。” 扯闲篇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没起作用,干脆就来点威胁的? 张延龄都听不下去了,一招手,随即刚才把椅子搬出去的南来色又进来,南来色道:“爷,您有吩咐?” “去告诉后院的戏班,今晚的戏可以先开场了,本爵一会就到。” 张延龄的话看似是对南来色说的,其实也等于是在告诉施鉴,不好意思,我要去看戏了,所以请您识相一点,要不现在就走? 这也算是下逐客令的最婉转,却又非常无礼的方式。 施鉴道:“所以建昌伯,只是要与成国公府上联姻,便要将大明百年来所定下的规矩,一并抛诸脑后?” 把小事夸大。 说得张延龄好像又成了祸国殃民之徒,但张延龄对于自己的身份定位早就清楚了,不用施鉴来说。 张延龄突然凑过去道:“怀柔伯啊,可能你不太了解我,我跟你解释一下,我呢,乃是外戚,我不认什么死理,我只认利益,没有利益的事我是不做的,要么你准备厚礼来贿赂我,比如说像成国公家的那位小公爷一样,把妹妹和女儿一并嫁给我,再给我丰厚的陪嫁,或许我还可以考虑,咱俩一伙,跟他们为敌。” 施鉴这辈子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官场上的利益输送,说得这么文艺。 他很想说,你是在跟我闹呢? 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的话,上报给朝廷,告诉陛下,你趁火打劫? 张延龄见施鉴的表情,便也大概明白这老夫子心中所想,笑了笑道:“如果不送礼,只是在我这说那些有的没的,实在抱歉,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在朝堂上最经常听到的一句,就是建昌伯你不懂规矩……我要是懂规矩我早应科举考进士当翰林未来当阁老去了,还用混到今天这地步?” “送客!” 最后张延龄好像是彻底翻脸了。 文艺法的逐客令,你故意在这装听不懂,那我就只能把送客二字说在明面上。 施鉴轻叹一声,也不怒,就这么转身而去。 …… …… “爷,这谁啊?怎么这两天来拜访的人这么多,也没见此人啊。” 南来色在门口听了半天,愣是没明白这到底是谁。 张延龄道:“你耳朵聋了?” “没聋啊,好像是……怀柔伯是吧?啥来头?”南来色属于那种有点小聪明,但平时不爱学习,更不懂得去了解和做提前准备。 张延龄没好气道:“这么说吧,如果我把你按在江南当个百户,你就是奋斗一辈子,你都没资格见他一面的暗中……” 南来色惊讶道:“那是来头挺大啊,要不小的去巴结巴结他?” “滚!” 跟张延龄久了,南来色也学会了另类的油嘴滑舌。 大概是觉得张延龄在插科打诨这种事上,也从不会拿小人开刀。 胆子也大了,说话更没谱。 …… …… 张延龄回到内院。 却是有几分礼物摆在桌上,都是扬州地方商贾送来的。 “老爷,打开看看吧,不定有老爷喜欢的。”这些礼物一看就是先前徐夫人趁着他去见施鉴,亲自去接,再给送过来的。 张延龄一摆手道:“田宅、金银什么的,没兴趣。” 张延龄的确是意兴阑珊。 从来到大明,他手上就一直有权力,还有皇帝的格外照顾,要说两世为人,钱财这东西好像还真没有被他真正重视过。 可想到前一世,最后恰恰也是栽在了钱财上,这就很头疼。 难道这辈子,我张延龄还能因为钱财而遭受灭顶之灾? 明明我是因为姐夫和大外甥不争气,不能生儿子才倒霉的,要是这俩货争气一点,何至于如此? “老爷不看,回头再看也一样。”徐夫人见张延龄兴趣不大,跟过去时大相径庭,不由问道,“莫不是那位怀柔伯,开罪了老爷?” “他没开罪我,被我讽刺一顿,暂时离开了。” “暂时离开?” 徐夫人琢磨了一下这话语中的意味。 张延龄道:“我赌他今晚不会离开扬州,我还赌明日能见到他。” 徐夫人抿嘴一笑道:“老爷赌什么?这赌注,妾身接了。” “如果我输了,这些礼物就送夫人你了。”张延龄随手一摆,“但若是夫人你输了呢?” 徐夫人笑道:“妾身不会输,因为妾身进来之前还打听到,这位怀柔伯早就把船只什么备好了,还跟水司那边打了招呼,说是今晚一定回南京……且他上面还有南京守备魏国公压着,他不敢留在扬州。” 好戏开场。 张延龄还在跟徐夫人谈打赌的事。 张延龄摊摊手道:“夫人就是一定不会输?” 徐夫人道:“若妾身输了,怀柔伯今晚真留在扬州,并且明日再来拜访,就由妾身去应付他。” 张延龄目光看着戏台,举起右手大拇指:“就这么说定了!” …… …… 翌日一早。 张延龄睡得还朦朦胧胧,却是徐夫人带着两名张延龄之前不曾见过的婢女,进到房间里来。 “夫人几时走的?都没留意。” 张延龄打个哈欠,起身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正要擦脸。 徐夫人笑道:“渡头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怀柔伯昨夜见过老爷后,连夜回南京去了。” “昨晚的礼物归你了。” 张延龄倒也爽快。 徐夫人不解道:“老爷早就料定会输?” 张延龄道:“打赌的事,有赢就有输,岂能总立于不败之地?这个怀柔伯连夜走了,正说明他没耐心,他走他的,难道我到了南京他就可以俯首帖耳什么都听我的?早晚还会再打交道!”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日不如一日
奉天殿。 昨夜的一场雪,让京师的温度进一步降低,大臣到奉天殿时都用冬装裹得很严实。 此时也区分出官员中的三六九等,到奉天殿时,有钱有势的自然是以貂绒的大衣裹着里面的官服,连官服周围都趁着貂绒的领子。 至于普通的,再或是非要装普通的,那就只能是普通厚重的棉衣,如果连棉衣都穿不起的话……那干脆还是别当官了,至少大明朝的官员在薪俸方面还是很保证的,就算弘治帝推崇廉政,也没人真的会装得穷酸兮兮的,跟谁为难也别跟自己为难。 朱祐樘当天起了晚了一些。 众大臣在奉天殿内商讨各自的议题很久,都没得传报说皇帝要来。 最后还是徐溥忍不住,走过去问询立在一边瑟瑟发抖的萧敬:“萧公公,为何今日陛下迟了这许久?可有派人进內苑催请过?” 当大臣的,最怕的就是皇帝怠慢于政务,比如说朱祐樘的老爹朱见深,就不怎么喜欢上朝。 在朝务事务方面,朱祐樘一向可说是大明皇帝的表率,勤勉克己,可惜这人总有懈怠之时。 萧敬摇摇头,继续在抖着。 徐溥看着萧敬那模样,都忍不住替其可怜,但也不解于,这萧敬到底为何能冷成这程度? …… 终于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由李荣带来了皇帝的最新消息。 “诸位,陛下躬体抱恙,怕是要迟一点才能来,诸位先请等候吧。”李荣言语中也多有无奈。 礼部尚书徐琼走过去道:“烦请劝诫陛下,让陛下多保重龙体。” 李荣苦笑了一下,现在这大冷天,说这些有意义?谁不知道保重身体?如果是那种夜夜笙歌的皇帝,你这话就很无礼知道不?但朱祐樘……谁都知道他很虚,这样虚的人不保重跟保重还有什么区别?总归到了季节交替时总会生病的那种就是他了。 但换一种想法,皇帝都已经病了,却没有请病假,却只是说迟一些来,这说明皇帝还是非常敬业的。 既然皇帝都如此敬业,当大臣的岂有道理懈怠? …… 又是漫长的等待,终于在临近中午时,朱祐樘终于姗姗来迟。 如果说朱祐樘面色红润,都会觉得皇帝是在装病,借故晚上朝。 可当众大臣看到朱祐樘走路那奇怪的姿势,以及在朝议开始时,皇帝那沙哑的声音……谁都不怀疑皇帝这是抱恙在身。 “诸位卿家,朕实在不是有意拖延,实在是……咳咳。” 说到这里,还剧烈咳嗽起来。 李荣急忙道:“若是有何事要商议,挑要紧的说。” 众大臣也都识相,即便都等到这会,傻站这么久,也没说抱怨什么,作为臣子的还是要有作为臣子的觉悟,要表现出对皇帝的体贴。 “陛下,臣有重大之事要上奏。” 就在众大臣可怜皇帝,希望皇帝能早些回去休息时,本来不起眼的位置,突然窜出来一个人。 当有人出来时,所有大臣所想到的,都是那个过去一年在朝堂上惹出不少事端的张延龄,或者是张鹤龄,但这次……居然是周彧? 众大臣在朝堂上近乎等了一上午,好像谁都没留意周彧是几时来的。 朱祐樘抬头看着周彧道:“长宁伯,你有重大之事,尽管报上来。” 很多大臣心中咯噔一声,莫不是皇帝少了张延龄这个传话筒,准备找个替代之人,之前寻摸让张鹤龄来干这差事,结果张鹤龄表现不尽如人意,还有点拉胯,现在就让周彧来充当张延龄在朝堂上的角色? 周彧显得很急切道:“臣查出,京师中有不法的商贩,试图做盐引的买卖,却并不从官府中拿盐引,而只是从市面上收购旧盐引,并从户部兑换成新引,并以此牟利。” 盐政? 盐引? 当周彧把事说出来,很多人也意识到,现在张延龄不在京师,或许皇帝真的可能是想拿盐政的事开刀? 本来张延龄在京城,很多事不好说,眼下似乎没这层顾虑了。 再看张鹤龄没有出现在朝堂上,很多人更加深了这种想法,估摸着,大概是皇帝要清算张家势力,准备把盐务方面的事给收归朝廷,再支配给更多的人,免得被张家兄弟一家独大。 朱祐樘摆摆手道:“有奏本吗?” 李荣回道:“有工部上奏的奏疏,已过了阁部……” “工部居然也牵扯进盐引的事,难道是过去几年,朕在工部用度太大,以及要查工部的账目,有人便想先下手为强?” 皇帝的话,让人听了很费解。 这算什么意思? 皇帝不相信自己的大臣就算了,这是觉得工部没有存在的必要? 李荣看着在场大臣那费解的目光,还有人在私下里议论,不由解释道:“陛下有旨,朝中勋贵中,涉及到有处理政务能力的,会在未来一段时间,逐步放到六部中叙用,而长宁伯刚被调到工部……以观政……” 跟张延龄上来就当户部右侍郎不同,周彧到工部只是走个过场,更好像是去学习的。 或许是皇帝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再加上周太皇太后一直在跟他说,周家子孙多有能力,要多给机会云云。 说好听点,朱祐樘是个孝子,在这种问题上并没有含糊,说难听点……朱祐樘就是没主见,身边人说这样可以,他也觉得这样可以,想尽量把一碗水端平,却不知把一碗水端平就是最大的不平。 周彧到了工部,切中的重点却是跟张鹤龄一样。 朝盐引下手。 没办法。 朝中这些勋贵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想着怎么发财,而不通过朝廷正规流程,就可以发大财的方法,好像就是把朝廷的盐引往自己家搬,反正皇帝之前就有赏赐盐引的先例。 周彧道:“陛下,那些不法之人,简直是把大明当成是自家的库房,想拿多少就拿打错少,臣不知该如何形容……但请陛下一定要严查到底。” 看似是在说政务,但其实就是在针对张鹤龄。 周彧比张家兄弟可说是年老很多的,以他这年岁,应该是年老成精的,正因为他自以为成了精,还以为皇帝器重他,是想用他来挟制张家兄弟,所以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拿张家兄弟开刀。 朱祐樘则对此并不留心,正如之前不少人对盐政改革的攻击一样,皇帝只想看到成绩,不想去论成绩之外的得失,也正如叶淇在任时,皇帝对他也同样信任,是一个道理。 朱祐樘道:“盐政之事,全都交由户部在办理,其它衙门中人还是少过问,长宁伯你对于盐政所了解,更是知之甚少,朕不想听你的上报……奏疏批阅后,发还了便是。” …… …… 周彧上来就吃了瘪。 但他并不甘心,他觉得是自己进言的姿势不对,应该换个姿势再来。 但很多人用怪异的目光看过去时,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当稀有动物打量。 徐溥等人更是没参与到这件事的议论中来,他们很清楚皇帝对于盐政之事的态度,文官早就默认了这种制度的存在,也默认了张延龄对盐政的把控,现在也只有周彧这样的“门外汉”,才会拿这种事做文章。 本还想当突破口,现在看来…… 西瓜大的一个石头,在水里却溅不起丝毫的浪花。 只能说这潭水太混太深。 “没有旁的事,朕也累了。”朱祐樘面色很不好,看起来因为之前大声说几句话,令他的病情加重。 或许这时候,他应该守在病榻上,有人伺候着,什么事都不理会才对。 当皇帝的也该给自己休个假才是。 就在此时,徐溥突然走出来道:“陛下,老臣以为,陛下龙体抱恙,或是有他由。” 本来都已平静的水面,突然因为这无端起的一阵歪风,就有大浪淘沙的感觉。 朱祐樘问道:“是何缘由?” 徐溥道:“老臣不敢妄自揣度。” 你还不敢揣度?要不是你说,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都不会去想什么“他由”,你不就是想说,这件事跟什么天机啥的有关系? 朱祐樘道:“但说无妨。” 徐溥这才看了一旁不明所以的萧敬一眼,道:“老臣觉得,或是宫内有瘟疫流行……也说不定。” 本都觉得他能说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谁知竟然把事归到瘟疫,而不是说跟天机、龙脉受损什么的有关。 你徐溥也太“谨慎”,这时候或许应该好好打击一下李广。 难道说内阁真的是想保住李广? 朱祐樘道:“此话因何说起?” 徐溥道:“或可令太医,在宫内查看,是否还有相似病状之人,或是萧公公已有此症状。” 萧敬突然就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局内人。 连萧敬自己都没琢磨清楚,我不过是因为寒冷打个摆,你也要把我往得了瘟疫上面推?那意思是我已经年老体迈,可以退休,把差事交给别人?这样你徐阁老才算是满意? 徐溥不说别人,单说萧敬,显然也是因为萧敬在很多事上,在跟内阁等文臣唱反调。 也是因为萧敬“愈陷愈深”,跟张延龄关系走近了,就容易被文臣杯葛。 但若是跟张延龄疏远……他会很倒霉。 朱祐樘只是将信将疑点点头道:“回头让太医院的人查查,朕累了,没事了吧?” 好端端的一场朝议,居然拖延了一个多时辰才开始,进行了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只有周彧和徐溥出来奏事,说的还好像是无关痛痒的事情,突然之间发现……这朝议也是可有可无的。 “退朝吧。” 朱祐樘已经耐不住性子,直接起身,往大殿之外走。 萧敬本来要跟着上去。 但此时他被人说成是得了瘟疫,要是走上去的话,被人说是他传染了皇帝……他还怎么在皇宫里混。 正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最后他还是等皇帝走了之后,低调从后面远远跟着,没与任何大臣走在一起。 …… …… 朝议已一种很诡异的方式结束。 对于很多大臣来说,这种无惊无险的朝议是最好的结果,只要不涉及到三六九的大朝,至于旁的什么都好说。 人少点,大家有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必要把自己搞那么累?我们不过是领一份俸禄,做点事的,只要别在临老的时候被人给弄下去,晚节不保,剩下的就是糊弄。 中庸之道。 内阁几人回到内阁之后,李东阳先是发表了疑惑:“徐阁老对陛下染恙之事,到底是如何看法?” 就连一向睿智的李东阳,都看不懂徐溥这步棋走的是什么。 看起来打的点很多,既可以说是在攻击李广,或是说张延龄那条“邪龙”,再或是无关痛痒说瘟疫,或者是在攻击萧敬……还有很多种解释,徐溥显然是早有筹谋,却在朝议之前未对任何人说及。 谢迁见李东阳情绪有几分激动,笑着道:“朝会之前,都谁不知陛下的病况如何,不过是因时而事吧。” 大概是说,这是随机应变。 想到什么说什么,别弄得好像是早有预谋一样,我们内阁的人可不能自乱阵脚。 刘健脸色平和,没参与到议论。 徐溥则好像别有深意道:“陛下的躬体一日不如一日,是该提醒陛下要保重龙体,其实徐尚书说得没错。” “嗯?” 李东阳皱眉。 这明摆着是说,皇帝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是要考虑一下皇帝会英年早逝?考虑一下让太子出阁读书,好早日继承大统? 很多事都让人不解,李东阳没有那么多的歪心思,所以看不懂。 谢迁再次笑着插嘴道:“若说陛下以往,龙体也有恙,但不像这一年多来,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或是因为天机之事,有邪龙……未被镇压,再更或者,是有人在陛下平时所用的丹药中,下了猛药……” 内阁还是很识大体,知道应该对付李广,而不是张延龄的。 徐溥道:“可很多话,直说是不妥的,也只能借机上奏,老夫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盘散沙
徐溥没有跟李东阳解释自己的用意。 但在当天下午,徐溥从宫里出来之后,却单独找了刘健叙话。 因为从内阁的排序中,刘健的地位是在李东阳之上的,也就是说,徐溥退下之后,足智多谋的李东阳只能位居次辅,首辅大臣会是刘健、 “希贤,有些话我没有跟宾之直说,但对你……却不得不有所叮嘱。” 徐溥显得很严肃,好像所说的,是要关乎到大明国运的事情。 刘健拱拱手道:“还请徐老赐教。” 徐溥摆摆手道:“你我年岁相差不几,但始终比你先入阁,这阁部中事,一向最讲求的是次序排定,话说我在朝中,怕也没剩几年了。” 言下之意,好像是要商量接班人的问题。 徐溥的确是已经老了,年近七十,体弱多病,而且他还有眼疾,到了晚上很难看清楚东西,不是普通的老花,而是真的眼睛有问题。 这使得他连值夜都做不到。 刘健比他年轻五岁,但看上去,则要比他青健许多,就好像是老年人跟年轻人之间的区别。 “徐老年富力强,不该说这些的。”刘健不是不知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但他同样也知道,在内阁之中,很多时候都要倚重于李东阳,而不是他刘健。 徐溥笑了笑道:“你脾气很直,这点很好,不为朝中俗事所屈,但你对外戚的一些坚持,或是有些太过于直面了。” 刘健也没想到,徐溥会说出这番话,其实等于是在批评他。 你一个未来要做首辅的人,怎么能耐不住性子?非要跟外戚这针锋相对,做了并非你份内之事,这怎能让我放心把首辅的位置交给你? “外戚中,到底还是有能干的,即便张家次子再有所不是,他还是为朝廷做了事,深得陛下信任,并非普通朝臣可以将他扳倒的,且那也没有意义,你也看到了,即便他不在,朝中也会有寿宁侯或是长宁伯之流,他们对于朝事的理解,或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书生,让他们入朝当差,就是好事了?” 徐溥好像在说。 张延龄是很不堪,但相比于普通的外戚强了太多,至少张延龄会办事。 至于旁的外戚,甚至是世袭罔替的勋贵,都只是在混吃等死,让他们进朝不找麻烦就是好的。 刘健不说话,因为他知道,徐溥不可能只是对他说这么一番似有似无的题外话,肯定是有下文的。 果然。 徐溥语重心长:“正是因为张家的次子,在朝中有了声名地位,才要小心防备,如同当初谁也未曾料到一个太监出身的道士,会在皇宫兴风作浪一样,我们作为臣子的,心中要记挂的是要让大明千秋万代,且不能让大明朝廷在我们手上出了乱子……” 刘健忍不住道:“徐老,有话您还是直说吧。” 徐溥道:“我希望希贤你,上一道奏疏,表明对李广祸乱朝纲的痛心疾首,以及愿意跟建昌伯和解事宜,在奏疏中稍提到建昌伯做事的能力便可……” “什么?” 刘健没想到,徐溥绕了一个大圈,就是为了让他“委曲求全”的? 徐溥道:“我知这样对你不公,或违背了你的本心,但你要知道,大明不能没有你……” 刘健在苦笑。 大明有没有我,跟我上如此奏疏有何关联?不会是要强行搞出联系吧? 徐溥叹道:“宾之做事太工于心计,于乔又太过随和……你平时并不喜迁延婉转,但此番你却非如此不可。” 刘健黑着脸道:“徐老既知我性格,便不该强人所难。” 徐溥道:“对你而言,是强人所难,但也是为世道所迫,无论你对建昌伯的看法如何,但你不可否认,在过去这半年多时间,他所作所为是对大明有益的。” “也不论他对李广的那番论断是从何听来,眼下他所说的,正在一一应验,陛下对他的信任只会与日俱增,如果李广真的被他扳倒了,那下一个……你希望他跟我内阁水火不容?” 刘健一时不言。 显然刘健是不想听这种“好言相劝”的。 但他也不能否认,张延龄在朝中的地位是与日俱增,对内阁的威胁也会逐渐变大。 他之前所考虑如何跟张延龄相斗,把此人扳倒,就没想过跟张延龄和睦相处的问题,更不会去妥协对张延龄委曲求全。 “希贤,大丈夫,当能屈能伸,一时之隐忍,不过是为长久之计。”徐溥叹道,“很多事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越在朝中身在高位,理解越是深刻,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朝中的时日无多,或当建昌伯再归朝时,也就是我要从朝中退下来之时。” 徐溥已有倦怠的精神,似已不想在朝中久留。 刘健道:“朝中还当由徐老主持大局。” 徐溥笑着摆摆手道:“能在朝中主持内阁几年,已是人生之幸,做人切不可太勉强,以你的品德,足以能支撑大局,只是在某些事上你还是要跟宾之和于乔学学。” “今天就说到这里,你回去后……自己先考虑,若是你实在不甘,也没办法,我也只能说到这里。” 到最后,徐溥意识到,可能是劝不回刘健的。 但这又好像是他给刘健的一次考试。 只有你完成了,我才能放心让你来当内阁首辅。 刘健也自然能听明白这层意思,他也未当场就做表示,但看起来让他放弃原则,也不是容易之事。 …… …… 李东阳自以为什么都能看懂。 但这次,他没有看懂徐溥的作为,之后徐溥的那番解释,他完全不信,他还是没摸透徐溥要做什么。 “父亲,您还在忙于公事?” 就在李东阳于书房中沉默不言,正走神时,李兆先走进了他的书房。 李东阳抬头看着儿子,眼神中有责怪之意。 李兆先道:“在外敲过门,没人应,便以为父亲没回来,这才进来看看,本是想翻阅父亲的藏书,增长学问。” 李东阳想责怪,也硬不下心肠。 最后的儿子,若是这个儿子都没了,那他就彻底断后了,至于李琪……毕竟是女儿家,跟李家的香火没什么直接联系。 “你病情好些了?”李东阳起身走到儿子面前,打量了儿子一番,发现儿子比之前有精神。 李兆先笑道:“还是张先生的药管用,最初反应是猛了一些,上吐下泻的,可适应之后,发现身体比之前有了力气。” 李东阳皱眉。 本来他对于张延龄治病这件事,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没想到还真管用?可那么多太医都没找到的法子…… “对了父亲,最近可有张先生的消息?”李兆先好似很关心张延龄的事。 本来李东阳是很反对李兆先称呼张延龄为“张先生”,弄得好像张延龄是什么大儒一般,可眼下儿子的病情好转,张延龄却被排挤出京师官场,儿子对救命恩人保持一种敬重,好像也并无问题。 “他人往南京去,估摸着再有几日,或就可到南京。”李东阳耐着性子道。 李兆先叹道:“以张先生那么好的才学,也就是因为是外戚,不然应科举的话,应该也会大有作为。” 李东阳道:“他救过你,但并不代表他学问好。” “父亲,可还记得儿跟您提过心学的事?程学士曾单独跟儿说,那都是张先生的心血……”李兆先听父亲对张延龄有不屑的地方,急忙为自己的“偶像”撑腰。 李东阳摆摆手道:“今日不去探讨这些,你想看什么书,只管自己去拿,让为父静静。” 李东阳现在满脑子都是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他想把前后的因果,包括自己的得失整理清楚,但看样子却并不容易。 李兆先恭敬行礼之后,自行去拿书本。 也没挑什么重要的书,也知自己的父亲心情不佳,便早早离开了书房。 “看来,内阁之中,也开始有散沙。” 李东阳琢磨不清楚,只觉得可能是内阁几人也开始离心离德,而自己作为最睿智之人,也会被杯葛。 也跟他与张延龄有一定的联系有关。 就好像萧敬,曾经是内阁最仰仗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都在等着萧敬能当掌印,可现在…… …… …… 扬州。 张延龄没着急去南京。 施鉴走之后,没有回来,但其实也容易理解,或是施鉴已准备跟张延龄搞对抗,但也或许是回去筹谋。 南京乃至整个南方的军权,放到任何一个人那边,也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但施鉴还是会遵从皇帝的御旨,这也是政治规矩,一个施鉴还搞不乱江南。 晚上。 张延龄又来了一次“上下左右姐妹”,感觉很好,尤其当女人可以不计一切,甘心为男人付出一切时,无论是权力或是一种征服欲,足以让任何男人迷醉。 这让他意识到,这应该是自己追求权力或是权财的最根本动力。 声色犬马,不正是依附于权财而存在? 不过他当晚没有与几女大被同眠,而是回到了临时的书房内。 在这所“豪宅”,可说是应有尽有,就连侍奉的丫鬟都是百里挑一的,姿色和举止都非常优雅,也足见扬州地方的官绅、商贾对他的巴结。 “爷,锦衣卫那个指挥使来了,这次应该是来要人的。”南来色跑进来。 只是过门槛一步,绝不敢再往前走。 就这样还是被张延龄横了一眼:“以后说话在外面说,不要随便踏进来,不懂规矩就多去学学。” “嘿嘿。” 南来色登时浑身舒畅。 “让他进来吧。” 张延龄把手上的卷轴放下,压在几本书下面,这才准备见邓炳。 …… …… 邓炳也果然是来要吕宏一家的。 “不好意思,要跟邓指挥使说声抱歉,本来我是不打算包庇他们的,但现在不一样,我已纳了吕宏的女儿当妾,扬州官府这边我还没报,要等到进南京,但此事已板上钉钉,自家事就不能不管了……” 张延龄笑盈盈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耍赖。 你一个邓炳,能奈我何? 邓炳道:“建昌伯您还是深思熟虑为好,罪臣之女,不当有此境遇。” “是吗?我选吕家之女,主要看在她才貌品行都可以,就算她爹卷入到当年宫廷的旧案,也跟当女儿的没什么关系吧?莫不是要等案子落实之后,她进了教坊司,我再想办法把她赎出来?何必让她吃那苦头呢?直接留在房里,摸着黑把事一办……” 邓炳听到这里,就差要动手打人。 还有这么不讲理的? 你比我先一步,把人给提走,跟你要人你说只是帮忙护送,护送护送就把人送到自己房里? 现在人都不给?借口是她成了你自家人? 那岂不是说,天下之间所有的罪臣,只要跟你联姻一下,随便送个女人给你,锦衣卫就要放手? 邓炳道:“如此不合规矩,看来卑职只能上报陛下。” “不用邓指挥使操心,我已先一步去密奏到京师,估计这两日陛下就会看到,也可能会给你下密诏。”张延龄一脸“我预料在你之先”的神色,更让邓炳看了不爽。 但张延龄的渠道…… 也的确不是他邓炳能比的,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听起来风光,也仅仅是表面风光。 说是可以查皇亲国戚,那也只是查普通的皇亲国戚。 遇上这位,不是秀才遇到兵,简直是一个兵遇到一群强盗。 “对了,这两日我跟吕家小姐新婚燕尔,正是情意浓浓时,这不出来透个气准备回去……哈哈,咱都是男人,你懂的。”张延龄居然还笑着拍拍邓炳的肩膀。 邓炳差点就想伸手把张延龄的手给打开。 但他还是忍住了。 邓炳道:“建昌伯,此举或乃吕宏的阴谋。” “是吗?把女儿送来也是阴谋?不耽误你查案吧?只要你查到他的确曾谋害过先皇的……言多了。邓指挥使继续查,查到哪一步,非要让吕宏出来作证,我也绝对不会阻拦,但就是不能以诏狱的那些手段来查问案子,他也年老了,对我还有点用,何况还是挂名的岳丈……就先这样。请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江南风月
张延龄渡江了。 渡江之前,他没有跟扬州地方的官员打任何招呼,渡江之后,也没跟南京有任何的沟通。 他到南京,完全是以朝廷钦差的身份,低调而来。 他名义为大明的江南四省督抚,所督的是河工以及粮食等,也对盐政之事直接加以干涉,等于是说他并不督导军政方面的事,是以一个查账的朝廷钦差的身份到江南,这层身份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查阅江南过去几年在朝廷账目上的问题。 本身他并不涉及到地方文政,那是各布政使司的事,大明的总督和巡抚也仅仅是挂名的,并不作为布政使的上官存在。 “老爷到的南京,现在正是最繁华时,入冬之前,江南各地的秋粮也已经入库,百姓手上有了余钱,城中各处的光景也是最好的……这里不比北方,就算是在腊月时,气温也没有到寒风刺骨的地步,所以老爷到江南来过冬也是明智的选择……” 船过了江。 张延龄立在船头上,吹着冷风,却好像一个文人墨客。 旁边还有徐夫人在做向导,虽然徐夫人长久在做北方的生意,但她在南方同样有布局,她毕竟是作为行商发家的,坐商所不具备的人脉,也正是她最擅长的。 有了人脉,也就有了消息网络,对于各地的情况便了如指掌,这也是作为商贾必备的条件,若是连基本各地的情况都不了解,干脆也就别做行货的买卖。 “南京是好地方,我就只是来过冬的?” 张延龄一脸的惬意。 一旁的徐夫人听到问题,却正视着张延龄,好像在问,你到江南是来干嘛的你自己心里清楚,难道问我? 张延龄道:“谁都知道我是来江南查账的,但江南早就把账目做到天衣无缝,本该有的亏空,现在是一点都瞧不见,各处的库房正对数字,账目查不出问题,库房也查不出问题,现在却好像谁都觉得,我是为整顿江南军政的秩序而来。” 徐夫人点点头道:“距离老爷查工部账目,已经过去有小半年时间,江南则还会留下破绽等老爷来查?再者说来,陛下应该也不会指望老爷能在江南查出什么吧?” 张延龄苦笑了一下道:“陛下是因为听信了李广的谗言,把我调到江南来,名义是派遣任用,更好像是流放,我在江南是否有作为,真的有人在意?哈哈。” 言语之间,张延龄却有了几分自嘲之意。 也好像是在告诉徐夫人,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彻底失势,所以现在还是在我有权力的时候,尽量多用吧。 …… …… 过了江。 有人给打点了马车,是先一天渡江的南来色。 这次张延龄没有跟锦衣卫打招呼,就连陆坤都没跟着一起来,可说是突然要走,连停都不停。 “爷,从这里进南京城,估计不用半个时辰,要不要再派人前面打探一下,免得有人威胁到您?”南来色一脸的谨慎。 张延龄道:“谁威胁我?有人劫道不成?” “这……” 南来色不知该怎么回答。 徐夫人道:“估计是怕有人拦路告状,或是想要挟老爷做一些不情愿的事,老爷到了地方上,很多事会身不由己的,这不是在山东时,那时老爷身边有大批的护卫,还能随时都下令动手,连杀人都可以……” 张延龄摇头道:“那时我还没真正杀过人,现在已经杀过了,反而要怕?走吧。” 没提前打招呼,各级官府都不知道。 或许就算是南京的人知道,也未必会派人来迎,就在于张延龄不会被当作是南京本土的势力,他们都会想方设法把张延龄早点赶走。 就好像张延龄在京师不受待见一样,到了这里…… 谁会真正把他当回事? 也只有施鉴和徐俌、朱辅两大势力的人,为了一个南京守备的次序问题,还在争。 可问题是,在南京还有守备太监,有带兵的也有管兵的还有监军的,南京的军政体系,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张延龄初来乍到,南京各地的官员和武将,估计也不太敢跟他正面接触,免得在张延龄走之后,被人清算报复。 …… …… 入城很顺利。 没人拦路的感觉很好,这比张延龄低调南下都要顺利。 南下时,还会有人去打听驿站,而他这次突然从扬州渡江往南京来,别人还以为他是闭门谢客留在扬州查账,到了南京也不用去衙所……或者说南京根本没有他的衙所。 他这个督抚的职位,只是临时加设的,以后也不可能常驻,或许连他的继任者都不会有,干一任就完的事,朝廷最多会给他安排个临时的衙所,既然他是突然来,连衙所都免了,就好像他在扬州时,直接住在驿馆或者是商贾给他的大宅便可。 没人真正在意他的衙门在哪,只在需要找到他的人之时,能把他给拎出来便可。 南京城的繁华,也的确是让张延龄很意外的。 江南之地的繁盛,比之北方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江南手工制造业,以及商业发展的必然结果,反而是北方在很多时候受“天子脚下”等事的影响,甚至在行商时官僚主义也太重,导致繁华不如江南。 张延龄是深有体会的,因为北方的商贾被他死死拿捏在手里,而江南这边,则没法完全把控。 进城之后,也不住驿馆。 也不会接受商贾的安排,徐夫人早早就给安排好住处,也不是徐夫人自己的产业,而只是临时租住的院子,不大,但比之小门小户是大了很多,三进院也足够居住。 旁边还有两个不大的宅子,供张延龄带来的人一同居住,都是建昌伯府的人,行保护和打下手的责任。 至于苏瑶她们,则会晚两天渡江,这两天张延龄也打算在南京好好转转。 这次他的心情很好,到江南之后,也是本着要以“微服”的方式,不以自己的官职去压人,到处走走看看,当是领略大明的风光。 从来到大明之后,尚且不到一年的时间,张延龄做的事却太多,好像总是在做事以及勾心斗角中,想真正闲暇几天,也总会有事摊派到他头上,但现在不同了,到了南京这样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自然就有时间去享受生活。 既然是来享受生活…… 当然是要先到南京教坊司欣赏一下风景。 刚安顿下,他就让徐夫人安排好。 南京教坊司,并不是普通商贾可以去的地方,至少是达官显贵,才有机会踏足。 张延龄要去,也不是以自己本身官职的身份前去,需要教坊司单独给办一个官牒差不多的凭证,然后便能去。 有钱还是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就算是商贾,进了教坊司,只要低调不惹事,谁会管? 教坊司为了赚钱,至于各级的官府还不是一样?皆大欢喜的事,就连朝廷也不会去查谁去谁不去的问题。 徐夫人对这种事,好像也是轻车熟路了,找人给弄好了关系,让张延龄可以以私人的身份前去。 “还是做个普通人好啊。” 张延龄没有选择晚上去教坊司,因为那时人多,鱼龙混杂的,反而不利于自己领略“风土人情”,选择的是下午去,准备到晚席时就走。 下午到教坊司,也果然清静。 大概这时候的达官显贵也在忙于公事,还没到休息时,就连教坊司的乐师和舞女等,也以休息的居多,在这里谋事的,都是世代的乐籍,他们习惯了声色技艺娱人,也习惯了昼伏夜出,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夜生活才是文化内涵的核心? “南京在别的地方倒是挺好,只是这教坊司,还是差一截啊。” 张延龄到了教坊司,上了三楼,这算是不错的建筑了,但到里面后,其实发现还是有些破落的。 大明在南京的达官显贵是很多,但都是清贵,不像是京师那样都是实权人物,教坊司有好的艺人,自然也是往北边送,这也是大势所趋。 这里严格来说,并不是赚钱的地方,只是一个朝廷的办事机构,方便官员找乐子。 徐夫人一身男装,与张延龄进到房间之后,再安排了酒水和表演等,而教坊司的一名老太监缪洋的人,显得很恭顺,这样的人却不是为权贵而服务,只是为钱而服务,当太监的混到被发配到南京教坊司来,也的确是很没面子的。 混成这样…… 就是身上缺一块,本身比别人低一等,比同类人也不如。 人下人。 既然地位上没有任何突破,那就只能从钱财上,看看自己是否还能老有所依。 …… …… 酒菜上来,倒也是不错的。 江南的菜色更新颖一些,比之北方重在烹炒不同,南方的菜肴更讲求的是花样的翻新。 明明很普通的一些小菜,看上去就是那么赏心悦目,至于吃起来……对张延龄这样吃过了山珍海味的人来说,吃什么其实查不多,最近张延龄觉得自己缺乏锻炼,就连南下途中都要乘坐马车,好像自己发福了。 但论到艺。 则乏善可陈。 并不是说表演得不好,只是因为这里是南方,表演风格更接近于南方人所习惯的那种慢节奏,所唱的多也是吴侬软语,适应南方人的生活习惯。 但张延龄却不喜欢这种咿咿呀呀好像老太婆念经的表演方式,本来这年代的才色表演便很原始,再慢下来,听着跟催眠曲也就差不多了。 “江南的戏曲,比北方要更宽泛一些,戏文方面好像有不少专业的人在写,元曲留下的基本脉络,有的人去北方后也不适应,便留在了江南,世代而居……” 徐夫人知道张延龄在京城经营过戏楼。 所以给张延龄安排的表演中,也多以唱曲和唱戏为主。 但到教坊司这种地方来听戏…… 连张鹤龄都知道,教坊司是个来找女人的地方,难道来这是吃素的? “安排一下陪酒和陪睡的人吧。”张延龄话也很直接。 徐夫人笑道:“酒在这里喝,那睡呢?” “当然是带走。”张延龄道。 徐夫人道:“那恐怕不容易,除非老爷把自己真实的身份拿出来,否则要把这里的姑娘带出去……很麻烦。” 坐的不出……这怎么让张延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加钱?”张延龄问道。 徐夫人微笑着摇摇头。 张延龄脸色有些不耐烦,到教坊司来,不给安排漂亮的女人,到闺房里好好联络一下感情,那真就成素食动物,那我还来这里花那冤枉钱干嘛? “老爷之前跟江南商贾打了招呼,他们都已在准备,只要去通知一声,人自会给老爷送到住所去。” 徐夫人的意思,咱别要外面的,家里有,还是那种跟了你就不会走的那种。 张延龄摇头道:“家花哪有野花香?” 徐夫人听出来,张延龄今天是非要领略一下风月场的精髓,也非要在南京的教坊司做点事情。 “那就给老爷安排吧。” 徐夫人作为一个为政治服务的女人,轻易不会说不行,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去解决难题的。 既然都看出来,南京教坊司内有人喜欢钱财,那就直接花钱把难题搞定。 把之前迎客的老太监叫过来,单独问询几句,果然先是不行,再到有条件可以,再到讨价还价并做出一些“约法三章”这种脱放的事。 “商量好了,最多也就四五十两,老爷能带二女出去,后半夜到天亮之前送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徐夫人安排好。 接下来就要到选姑娘的环节。 但可选择的面很小,还是要由那老太监回去说。 在这里,虽然每个女人都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但也不是每个女人都甘于承受这种命运。 他们世代要为乐籍,这对他们而言,其实就是一种生活方式了,没有什么谁看不起谁的问题,就算是嫁人生子……难道就有办法脱离苦海?在乐籍人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一件工具,难道还有人想走出这里?最多是被谁收为妾侍,也是一种奢望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很难让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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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风水宝地
成国公府。
当成国夫人得知自家庶出的女儿,居然带着红缨枪去教坊司闹事,找张延龄的晦气,被人言语欺辱不说,还败露了南直隶军界在紧盯张延龄的事,非常生气,随即派人去把刚回到家的庶出之女叫到了后堂,让其跪在门口反省。
“太夫人,您消消气,这孩子……是不懂事。”
府上的女人也在帮忙说和。
朱辅不在家,家里所有事都是成国夫人在打理,因为南京守备的差事已确定给魏国公徐俌,协同守备是怀柔伯施鉴,其实说来,成国公府暂时失去了南京军权的控制,但始终都知道,朝廷还是会把南京守备的差事还给朱辅的。
只是时间问题。
还要建立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成国夫人怒道:“好端端的,非要跑上门让人侮辱,我朱家的女人,都是这么没脑子吗?”
一旁一名言语尖酸刻薄的女人道:“她有脑子的话,也不会平时耍的是刀枪剑戟,而不是针线活,咱府上有几个女人懂针线?”
要说这女人,也算是有几分姿色的。
却因只是妾侍出身,在府上没什么地位,但因为她读过几天书,便觉得自己在学问修养上高身边人一等,说话也就很不客气。
成国夫人怒视着女人道:“这时候还在说风凉话?让她跪着去,我成国公府的女人,不能没有规矩。”
“孩儿没错。”
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或许是后堂的隔音并不好,外面的女人也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成国夫人道:“一点认错的态度没有,跪到天亮,天亮还不认错,就一直跪下去。”
因为只是庶出的女儿,跟朱辅是平辈,本身在成国公府也没什么地位。
就在此时,门口急忙跑进来一名丫鬟道:“太夫人,不好了,外面有自称是建昌伯派来的人,说是要接咱家的小姐过门。”
“什么?”
成国夫人近乎是蹦起来的。
“太夫人,您消消气,这事……”
旁边的几个女人想发表一下意见,但其实她们根本没资格过问这种涉及到家族利益的事情。
成国夫人一摆手道:“你们先退下,老身去见过府上的人,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
……
问过外院的男人,才知来人是建昌伯张延龄派来的,要接府上朱辅嫡出的女儿过门。
“老夫人,这件事不太对,建昌伯为何突然这般着急?他这是……要让我们难堪啊。”
进来的是成国公府的管家,负责外院事务的打理,本身还在军中有一定的职位,话说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像成国公府这样常年执掌江南军政的家族,管家的地位也不是一般的小官吏可比的,见识方面自然也要强一些。
不强也混不到这地位。
成国夫人道:“出去,回绝了!”
管家道:“若是回绝,怕不怕事闹掰?这层关系……本身就是定下的,之前小公爷从京师传信回来,说是事都已经定好了,连陛下……似乎都知晓。若是不给他的话……那可就成悔婚了!”
连下人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是一桩政治联姻,由不得双方反悔的。
反悔的结果就好像是之前朱辅得而复失一般,回头还要腆着脸去求张延龄,现在张延龄人都不在京师,到南京来,要是想在张延龄身上做文章,可能还要成国夫人亲自下场。
“可能是……唉!”
成国夫人其实不想说,但管家怎可能不知?
只是装作不知,免得让主人觉得下人耳朵太长。
“先把外面的人请进来,安排酒席让其吃了,堵上他的嘴,让其回去跟建昌伯说,就说婚期未定,不能把人交出去,即便是当妾,也要按婚礼的路数来。”
成国夫人是不敢跟张延龄直接撕破脸,也怕给儿子在京师带来什么麻烦。
管家试探道:“要是对方……不同意呢?”
成国夫人冷声道:“你是觉得,既然姓张的派人来了,不达目的不罢休是吧?他不怕人在南京,走不出这南京城?”
管家其实也很想说,咱跟人家耍横是没用的,你让人家走不出南京城,皇帝让你儿子走不出京师,一样的,难道非要到两败俱伤的地步?而且现在不过是因为咱家的女人上门去得罪了人家,人家心里那口气没出,所以直接过来要人。
“要送,就把里面那个先送给他!”
成国夫人发话了。
反正不是她亲生的女儿,不过是妾侍生的,当大房的还会对小妾所出的女儿有什么怜悯不成?何况这女儿还给家族带来麻烦。
干脆就把她丢出去,也比把自己嫡出的小孙女送过去要好。
管家点头道:“那只能先去说了。”
……
……
事当然是说不成的。
来接人的管事人,正是油盐不进的南来色,虽然南来色有时候脑子不好使,但在出来“强抢民女”的时候,他的脑袋瓜还是管用的。
我家爵爷说要把成国公嫡出的女儿接过去,就没半点商量,不给我人,我就在你府门前闹,晚上都不走了。
“麻烦进去通传一声,今天接人,是我家爷心情好,若是不给的话,以后也不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成国公府的人那叫一个气啊。
就算是当下人的,或者是府上的亲兵,也都觉得受到奇耻大辱。
但气归气,还能上门去找张延龄的麻烦不成?自家公爷还在京城当人质呢。
主人家的事,也的确轮不到他们做主。
然后又进去通传。
过了许久之后,南来色被请进了府院,随后门被关上,有关门放狗的意思,大概是你们进来就别想出去,这样府门前就闹不起来。
“哎呦,这是什么架势?想扣人?”南来色也不是吃素的,随即把自己的佩刀给拔出来。
现在他是挂名的百户,虽然还没安排实职,但已有资格佩刀,身后跟着的人没有兵器,但有南来色挑头,看上去还是挺有气势的。
管家走过来笑道:“这位爷,不知如何称呼?”
“南来色,小南子就是我了!”南来色趾高气扬。
管家闻言不由皱眉,这是什么狗屁名字?莫不是这小子的爹娘非但是文盲,还是非主流的文盲?非要给儿子起一个神经质一样的诨名?
“这是我家爷给赐的名字。”南来色提到这个,分外自豪。
连他身后的小弟一个个都带着崇拜眼神看过去,恨不得这名字是自家主人赐给自己的。
管家笑容有几分尴尬,道:“府上特地备了酒席,请南爷到里面用饭,酒水方面也备好,另外还有丫鬟侍奉在旁……”
南来色摆摆手道:“少拿这些东西来蛊惑人心,小爷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我家主子忠心……几个丫鬟?”
“一个……不是,两个,您看怎样?”
“走着!”
南来色也不客气,办差还不让吃饭?
……
……
张延龄派来的人,直接在成国公府吃上酒了,还有丫鬟作陪,这是要让进盘丝洞出不去的计划。
当成国夫人得知事情已“圆满解决”时,心中也宽慰了些许。
“可是老夫人,若是那家伙吃完饭,还闹,可怎生是好?”
管家就是喜欢在这种时候打破平静。
成国夫人冷笑道:“吃了我们的,喝了我们的,还敢闹?”
“不好了!”
这是话音落,坏消息就来了。
成国夫人心中咯噔一声,莫不是真被自己说中,那个姓南的小子在府上闹事?
“外面又有人来,还是建昌伯派来的,说不给人的话……就把先前来的人接走,从此跟我成国公府再无往来……他人也今晚离开南京,再不踏足南京!”
下人传话也算是准确。
把来人话中的意思,说得很清楚。
成国夫人一脸无奈。
非要撕破脸,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在这种时候还是要舍小保大。
“派人进去通知,让丫头收拾收拾,给人送过去。”
“姓张的如此欺人太甚,早晚要让其付出代价!”
……
……
儿子靠守着人家出恭时候,好不容易才谈下来的事,可不能因为当母亲的一点不忿,就把事给毁了。
成国夫人心中是很生气,但也只能认清现状。
嘴上说两句狠话,其实什么事都做不成,心中把恨都转嫁到那个跑去教坊司闹的女儿身上,想对其惩戒,却也怪责为何被要的人是自己不懂事的小孙女。
成国夫人还是赶紧派人去通知到魏国公徐俌那边,让其知道张延龄的“胡作非为”,似乎是想拉徐俌为他们做主,毕竟儿子不在家,没人给撑腰,徐俌到底是现任的南京守备,也有资格去跟张延龄谈。
但徐俌……
跟张懋一样,都属于老狐狸级别的。
我们现在还正在靠张延龄那小子为我们争取南京守备排序的问题,权力划分还没清楚呢,这时候去找张延龄,那是想让张延龄转头倒向施鉴那边?
所以……
还是装不知道吧。
……
……
人就给装进小轿,抬去张延龄指定的地方,成国公府连夜把人送走,府上的人心情都不佳。
而此时的张延龄,好像也无心去管刚送来的女人。
这只是一种态度,当晚他还没心思去跟一个国公府出来,不知道是习文还是习武的女人过招。
但当晚还是有不速之客前来,打扰了张延龄会勾栏女人的兴趣。
“哎呦,邓指挥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莫不是你是替朱家来要人的?他们不给人的话,完全可以不把人交出来。”张延龄笑呵呵的。
邓炳恭敬抱拳道:“卑职是来通知一件事……京师……又地动。”
张延龄道:“等等,这件事邓指挥使之前没跟本爵提过吗?”
“是又!”
邓炳强调了一下。
张延龄不解道:“不就是上次地动的余动?话说这每次发生地动,之后那几天或是一段时间,甚至是经历一两年之后,都会有不懂程度的赘余地动发生……”
“比上次还严重。”
邓炳继续强调。
张延龄这才露出恍然状,坐下来道:“看来这京师不太平啊。”
邓炳岂能不知京师发生地震,跟张延龄的政治前途有多大关系?
估计现在张延龄巴不得京师天天地震吧?只是不敢说出口,心中肯定是这么想的。
“建昌伯,如今还不确定此番地动,顺天府各处的损失情况,但情况应该会很严重,毕竟上次的事……刚结束,这次程度又更为剧烈一些……”
“不会的,人都会有防微杜渐之心,已经发生过一次地动,估计还有很多人都没搬回家住吧?能有多大损失?”
张延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好像说得不是跟他有关的事情。
邓炳提醒道:“可是建昌伯您的府宅……也在京师。”
张延龄道:“这点不劳邓指挥使操心,我在离开京城时,已经通知他们加固屋舍,因为某些人破坏了大明的龙脉,未来一年甚至是几年……京师地动会不断,你不知道我到南京是来避震的吗?就是事都没发生,我怎么说,他们都不信。现在……唉!”
要说张延龄这是事后诸葛亮,在这里装逼,邓炳心中不会有太多想法。
但现在是……
人家真的是把什么事都预言出来了,有资格在这里装大爷啊。
连他邓炳,之前还想变着法把吕家的人要出来,甚至想跟张延龄翻脸,但京师连续发生两次地震……这脸要是翻了,以后怕是自己的政治前途也要一片暗淡吧?
何必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巴结人又不是不会,以前也是这样干的,不就是把腰弯下去?大明文臣言传身教,武将也会这套。
脊梁?
那说的肯定不是对政治有期冀的有抱负的大明官将。
张延龄道:“邓指挥使不会只是为上门通知我京师地动的吧?这种事,早晚我都会知道,不就是早一两天的事?”
邓炳道:“若此番地动的话,陛下要召您回京师的话。”
“不会,我差事还没完成,陛下不会这么朝令夕改的,你放心,我还会留在南京,以后这就是我的风水宝地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拆,或者不拆,都是问题
京城。
又到早朝时,当天不出意外的,还是跑到午门去开朝议。
当天的天气倒是不错,但这腊月里的天气,好能好到哪去?一个个身上的衣服都很臃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很冷一样。
身体冷,但架不住内心火热。
一场地动,京城是有百姓死伤,表面要装出很沉痛的姿态,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谁让倒霉的不是咱自己人?而只是那些与我们官途没有任何关系的升斗百姓?居庙堂之高,还想让我等体念百姓辛苦还是怎么着?
但现在庙堂之高的事,却是很有眉目,就是李广……
还有张延龄。
二人的斗法,看起来要有结果。
“徐阁老,今天陛下未必会来,听闻皇宫中有西苑的殿宇坍塌,不知是真是假。”屠滽带着白昂等人,一起去跟徐溥等阁老会面。
他们的意图其实很清楚了,就是要一次把李广给干下去。
没办法。
谁让上天都不给你面子,说你坏了大明的龙脉,而京师中又发生两次地动,事情也不能这么巧吧?
徐溥则面色很平和,好像没把这件事太当回事,那脸色平淡到让人觉得他对李广没什么想法,反而是对张延龄很有芥蒂,好像是继续要保李广而放弃张延龄。
李东阳道:“还是见机行事吧,陛下此时估计心情也不佳,昨日地动,今日就在朝议事,或是陛下也无心听那些勾心斗角之事。”
这也是在提醒文官。
朝堂上还是多说说救灾,至于要弄李广,可以等慢慢来,不用一发生事就把责任往李广身上推,或许会适得其反,之前张延龄身上已经吃过几次这样的教训。
难道皇帝能不知道地动跟李广坏龙脉的关系?我们不说,皇帝就不知?
……
……
众大臣还在等皇帝驾临午门时,却是在乾清宫内,朱祐樘正在会见一早气势汹汹来找他麻烦的周太皇太后。
这个祖母,似对李广意见也很大,之前李广一把火,差点把她的清宁宫给烧了,当时她就诸多抱怨,之前一次地震,可以说是巧合,但现在接连两次地震,连周太皇太后都看不下去,好像非要把李广置于死地。
“……陛下,不是哀家非要与你为难,是你也该听听众大臣的意见。”
“大明从高祖皇帝开始,都是虚心纳谏的,朝野中事也就是咱自家事,难道这皇宫的龙气就是你一个人的气,而无关乎我大明国运吗?”
前后没提李广一个字,但就是在给皇帝施压,让皇帝知道,这老太太就是为李广的事而来的。
朱祐樘对这个祖母一向很孝顺,父母早亡,身边没个亲人,跟妻子的举案齐眉就是他内心缺爱的表现,而皇室中人对他最好的,其实也就是周太皇太后,这也是跟他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以他仁孝治国的理念,又怎能不尽心侍奉?
唯唯诺诺中,朱祐樘终于把周太皇太后给送走。
此时李荣才走过来提醒:“陛下,众臣僚已在午门久候了。”
朱祐樘这才想起什么来,抬头看了看房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不能留在这有瓦片遮头的地方,万一再发生什么余震,岂不是要遭殃?
龙脉受损,最先被殃及的应该是他这个一意孤行的皇帝吧?
先前周太皇太后的意思,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走。”朱祐樘正要往午门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事来,问道,“李广人呢?”
也不再称呼什么“李天师”,皇帝明显也是动了真怒,你个李广真是会给朕惹祸,上次就信誓旦旦说没有下次,这倒好……朕怕是要被天下人笑话,你这李广还真是可恶!
李荣道:“似……未过来,是否给陛下通传?”
朱祐樘厉声道:“等朝会之后,再把人叫来,朕倒要问清楚他,这到底是怎生回事!”
……
……
皇帝还是没对李广动杀心。
不是皇帝非要一意孤行,只是这地震来得……真好像是家常便饭一样,这龙脉受损也不至于这样吧?大明朝的京师就是这么不经折腾的?话说过去几十年京师都没发生这么严重的地震……
张延龄刚说你坏了大明龙脉,再过几天,京师就震个接二连三,你当这是过家家,连地动都是随召唤随来的?
皇帝终于出现在午门之前。
跟随他来的司礼监太监,只有李荣一人,其余几人似都有旁的事。
朱祐樘坐在龙椅上,感觉人都坐不稳,内心的浮躁也体现出来。
但大臣们看起来都很正常。
简单的礼赞之后,朱祐樘开场问道:“诸位卿家,你们家里都还好吧?没出事?或是有人死伤什么的?”
朱祐樘显得很关切,上来就嘘寒问暖。
这次他坐在上风向,本身风也不大,众大臣基本都能听得清。
而且从朱祐樘的语调中,可以判断他之前几天的“偶感风寒”是好些了,至于是否痊愈另说。
在场众大臣没有出来说话的,谁都不能代表所有人,鬼才知道同僚家里是不是会因为这场地动而发生什么事,所以还是等挑头的出来,比如说……徐溥。
但这次徐溥也选择噤声。
朱祐樘道:“没人说,看来就是没大事,天佑我大明啊。”
皇帝这算什么意思?
自吹自擂起来?
好像忘了这场灾祸是引谁而起吧?能把丧事当喜事办?这还要不要脸了?这让我们怎么接茬?难道说,是啊是啊,没出事就是天佑天明,天佑陛下?
还是没人说话。
朝议的氛围很尴尬。
“建昌伯……寿宁侯来了没?”朱祐樘见旁人迟迟不言,或许也觉得有些尴尬,本想问张鹤龄,却上来不小心直接问张延龄。
这还是话到嘴边,说秃噜了,说明他心里还是很在意建昌伯这号人的。
李荣道:“回陛下,昨日就派人去通知了,但今日……好像没来。”
朱祐樘冷声道:“寿宁侯明知今日朕会问他对京师地动的看法,却故意不入宫,罚奉他一个月!”
李荣:“……”
还没等怎样,就让张鹤龄被罚奉?这罚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不过想想,皇帝让你来,你不来,那就是抗旨,换了别人恐怕就不是拿出一个月的俸禄能搞定的,但再进一步引申去想……别人听到皇帝召唤,都是马不停蹄赶来的,还有像张鹤龄这样死赖着不来的?
天下之间会这么干的,估计就张家两兄弟了吧?
“诸位卿家,朕还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朕想说的是,很多事不能以所谓的天相来定,大明镇山、龙脉等传闻,本就是虚无缥缈!”
朱祐樘明显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了。
但他好像忘了一件事,这大明是你自家的,上天降下惩罚,你不信,非说两件事无关,你都不在意我们在意什么?等你当了亡国之君,或是被上天给带走……到时可别怪我们,是你自己说的,天相什么的本就不可信。
李荣道:“大明如今国运昌隆,百姓富足安康,光是以京师地动……这本就是天灾,岂又会是人力可为呢?”
这时候能一心帮皇帝说话的,大概只有李荣这个太监了。
旁的文臣,就算是再谄媚的那种,也说不出这种违心的话,说出来都觉得灵魂在被人拷问。
朱祐樘见众大臣还是在装哑巴,冷声道:“你们有何意见,尽管说!朕听着。”
徐溥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走出来。
朱祐樘都很感怀,问道:“徐阁老有话,直说便可!”
徐溥道:“那陛下,万岁山的毓秀亭,是拆呢,还是继续留着?”
果真还是你老徐会挑话题说。
一针见血。
但你这一针把皇帝的肉都扎疼了,闹不好对你的前途是有危害的!
不过你这一副半身入黄土的老身板,大概也不在意这个吧?那这种揭皇帝伤疤的事,还是你老徐来吧。
朱祐樘沉默不言。
现在摆在皇帝面前的两条路,拆,或者不拆,都是问题。
拆了,自己皇帝的面子岂不是荡然无存?天下人都会觉得这场灾祸是他这个皇帝一意孤行所导致的,更会让百姓迁怒于皇室,其实对天下教化并无好处。
但往另外的方面想,这其实也算是皇帝知错能改,亡羊补牢嘛。
可要是不拆的话……
可能下面的意见更大。
朱祐樘在简单思索过这个问题后,登时觉得,什么天灾的都是其次,反而是毓秀亭的存在就很别扭,让他这个皇帝进退不得。
……
……
场面一度很尴尬。
好在李东阳走出来道:“陛下,为今之计,当令顺天府赈灾为好,好在之前已有经验,各处都已安排了救灾的人员等……”
不提天罚的问题,就说救灾。
这其实才是皇帝想听到的话,咱别纠结于那些细枝末叶的行不行?
讲点实在的。
还是说到底拆不拆的问题吧!
朱祐樘抬手打断了李东阳的话,冷声道:“有关毓秀亭的事,朕还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明明有人出来转移话题,但皇帝还是不领情,非要把这个话题给说死了。
李东阳都只能悻悻然退回去。
皇帝这么直面问题,态度还是值得让人肯定的,只是所抛出的问题……
皇帝莫不是又想跟以往那样,出了事让别人提意见,他只是“被动接受”然后出了问题他可以一退六二五,说,你看,这是你们说的,朕不过是按照你们的廷议来进行,责任怎会在朕的身上呢?
朱祐樘的举动,不也正是深深符合周太皇太后有关对他要“虚心纳谏”的建议,当个不粘锅皇帝?
礼部尚书徐琼走出来道:“陛下,老臣认为,应当拆除,事有一二,不可有三四,若长久留着,若日后再有不测,只怕会有小人谤议朝政!”
我也不说顺天府的地动是因为亭子引起的,只说拆亭子是因为怕有人把这两件事往一起联系,这是未雨绸缪,防止再有地动的事发生。
旁人都在琢磨徐琼的意向。
谁都知道,徐琼跟张延龄是“一伙”的,虽然从二人在朝中的资历到地位来说,本不可能有任何密切联系,但又都知道倪岳是被张延龄给“气走”的,气走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就是,倪岳是被张延龄给赶走的,徐琼才上位。
政治结盟了,徐琼替张延龄说话,打压李广,也是合情合理。
但再合理一点,你就让皇帝别拆,不定以后还有地动,那李广就死定了!
随后又有几人出来提意见。
大部分都是支持拆的。
也有人头铁,诸如工部尚书徐贯,他道:“毓秀亭的修建劳民伤财,若是仅因地动之事而拆除,那靡费将无法填补,此时也正是风口浪尖时,应当等议论平息后,再行议定,而不当草率定之!”
没说不拆,只是要以后再商量。
当工部尚书的,当然不能把水花出去打水漂,回头再有人说工部的人跟李广串谋,工部的人也不好收场。
所以别人都支持拆,工部也不能说拆,这可是工部花帑币修出来的。
咋的。
工部的钱不当钱?
朱祐樘听了几人的意见之后,随后用很热切的目光望着徐溥道:“徐阁老,你作为朝中的首辅大臣,之前一向是能作为定海神针的,朕想问问你……你是何意见?”
问题是你徐溥抛出的,然后大家才在探讨拆或者不拆的问题。
也谢谢你没直接问,李广杀还是不杀的问题。
算是给朕一个缓冲的余地。
现在朕就问你的意见如何!
徐溥道:“老臣自问不懂天机,有关天机之事,应当问此事的始作俑者……臣说的不是道士李广,而是人在南方的建昌伯,或是采纳各方的意见,再做定夺不迟!”
徐溥也不蠢。
我给皇帝出难题,皇帝把难题抛给我,说拆或不拆,都是要背锅的。
这锅我不背。
李荣急道:“徐阁老,您是定海神针,您说句话,比建昌伯说管用。”
徐溥苦笑摇头道:“老朽对于赈灾事,可提意见,但唯独对亭子存否之事,并无任何意见,还请陛下另请高明。”
第三百三十八章 死咬
推诿的最高境界,就是实话实说。
徐溥深谙这一点,在皇帝面前找客观理由那是不行的,就直说,这事我实在是管不了,不如就安排我去赈灾,我能给你办好,但若是问我拆不拆……对不起,我不懂,不敢发表意见。
朱祐樘算是彻底领教了这群大臣的“高明”。
连他这个皇帝都开诚布公了,反而是这些大臣在耍滑,避重就轻就是不跟他谈及毓秀亭的事。
李荣深知皇帝的心思,道:“若是现在去问询江南的建昌伯,最快也要四五天才能把消息传回来,若是这几天再出事的话……”
说到这里,他越不敢多言了。
要是再发生地动。
那可就热闹了。
但历史所记录的,弘治九年,顺天府也就这两次大的地震,下一次……就是到弘治十年,而且就算到弘治十年,那次的地震也并不厉害。
朱祐樘道:“此事……再说吧。”
连你们大臣都不想跟朕探讨问题,那朕也只能学你们一样推诿了。
反正朕要去保李广,你们能奈何朕不成?
但还是那个令他纠结的问题,这毓秀亭的问题……
“诸位卿家,还有旁的事吗?”朱祐樘看起来,已经没心思朝议了。
李东阳继续道:“有关赈灾之事……”
“赈灾有你们,朕并不担心,只等赈灾结束之后再一并上报吧。”朱祐樘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本来心情就不佳,一清早就被祖母责难,现在又被一群大臣敷衍,让他感觉到自己这个皇帝难当。
本来还指望由张鹤龄出来缓解一下,然后张鹤龄直接……没来?
朱祐樘难免会想起张延龄在朝的时候,虽然张延龄没一句正经的,但最后都是能把事给完成,而且有他在的话,朱祐樘会从心底感觉到一种安定。
那是身为能臣应有的素质,就是能为皇帝分忧。
……
……
朝议解散。
众大臣自我感觉良好,毓秀亭拆或者不拆,到最后也没谈出个正经的答案。
但这恰恰正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非要拆,这种事皇帝肯定心里不情愿,回头还是要闹情绪,再者不给李广继续“现眼”的机会?这种事要么由皇帝亲自定,要么去问张延龄和李广两个始作俑者,问我们大臣……我们大臣还非要掺和,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着?
“这么下去,看起来也不太好。”
刘健在朝议结束之后,是内阁四名大臣中,意见最大的那个。
当文官的居然这么推诿敷衍,把一件本来很好定的事,弄到悬而未决,文官不是在为朝廷解决问题了,反而是在给朝廷制造问题。
他的话,其实也是直接说给徐溥听的,要不是你老徐在那搅浑水,别人也不至于跟着一起搅。
谢迁笑道:“得过且过吧。”
这意思是,事情都过了,咱别去计较已发生的,往前看。
正在此时,又是屠滽带人过来跟徐溥沟通,同时过来的,还有先前在朝堂上跟主要文臣势力唱反调的新任工部尚书徐贯。
徐贯也大概是来解释一下,为何自己要反对拆毓秀亭。
徐溥伸手阻止了几人把话说下去:“各自回去,把赈灾的事做好,影响降到最低,比什么都重要。在这里说事……太容易出事。”
徐溥很谨慎。
知道皇帝现在忌讳文臣之间的私下沟通,如果还要在宫里明目张胆做出拉帮结派的事情,那文官真不用想获得皇帝的信任了。
这正是风口浪尖时,最好大家都保持各自的立场,不要去统一立场,把意见统一了,那皇帝反而会选择另外的一条路,这就是皇帝驾驭大臣的一种心态。
……
……
朱祐樘回到乾清宫之后,也没有出去避震。
这次他好像比之前更稳重了,明知昨日的地震比之前更剧烈,或许还有强的余震发生,但他似已无畏惧之心。
“陛下……”
张皇后出现在乾清宫。
朱祐樘本来不支持妻子到这里来,他要公私分明,也不希望落一个内宫干涉政事的名声,所以大部分时候,他公私也的确分得很清楚。
张皇后道:“陛下可有召见大臣,问清楚毓秀亭之事?”
朱祐樘让人给张皇后加了一把椅子,轻叹道:“没有,大臣们各怀意见。”
张皇后叹道:“毓秀亭的事,到底是因臣妾而起,若非当时臣妾生病,也不至于会如此……不如由妾身来建议陛下,把毓秀亭拆了吧。”
别人不敢做的事,张皇后不怕。
或者说她也没什么可畏惧的,本来就是自家事,夫妻之间商议一下自己后院是否把亭子给拆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家主可以商议,但家仆要商议的话,那就有罪过。
朱祐樘叹道:“现在不是拆不拆的问题,是朕没想明白,为何修了亭子,这地动就没停?没修之前,好端端的啊。”
或许朱祐樘这时候真的是把自己当成“唯物主义者”,居然觉得,地动应该跟大明镇山修亭子的事没关系。
张皇后道:“陛下,延龄不是说了,是因为龙脉的事……”
“这些怎可轻信呢?”
朱祐樘道。
张皇后苦笑道:“可若是不信的话,为何坟墓的修建要注重风水呢?这必然是要信的,或者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陛下!”
“唉!”
朱祐樘其实不甘心,或者说是不想被命运左右,觉得自己能登上皇位,是靠自己而不是天命。
但现在……
感觉自己一个当皇帝的,都挡不住命数的事,会产生一种挫败感。
更让他觉得懊恼的是,他还因为这个把张延龄发配到江南……
“皇后,你回去吧,朕准备召见李广,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此事……还是不急于定了!”
……
……
朱祐樘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现在就直接定下来,会显得自己很武断,他其实已经倾向于要把亭子拆了,如果他不想拆的话,也不至于会去问大臣的意见。
正因为他觉得,大臣应该都支持他拆,到时自己显得很虚心纳谏,听大臣的一次,以后再有什么事,会让大臣觉得亏欠他,是大臣建议他把亭子拆了……
结果那些大臣,根本就把事考虑周全了,朝堂上就形成两派意见,为首的徐溥居然还选择中立。
这就让他很恼火。
感觉那些大臣存在的意义就没那么大,没给自己分忧,反而让自己下不来台。
所以只能把李广叫来。
当面训示一番了。
……
李广被叫来时,整个人看上去也很憔悴。
一连两次大的地震,让他也开始怀疑人生,难道我真的是被老天给惦记了,想把我给抹除?或者觉得我做的那些事,是该遭天诛地灭?是祸国殃民的?
他也害怕了。
所以当他看到朱祐樘时,直接跪下来给朱祐樘磕头认错。
“李广,你自问,朕这些年对你是否不薄?”朱祐樘的语气非常强硬。
李广诚惶诚恐道:“陛下对贫道,是很照顾……”
朱祐樘道:“那你为何要害朕,让朕在大明的镇山上修建什么亭子,说是要镇压邪龙,最后却是让顺天府的灾祸不断?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上天在惩罚朕,或者说是在警告朕吗?”
李广不知怎么回答。
他是有一些小聪明,也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可这时候让他去解释地震发生的原因……
鬼知道?
“朕已经问过众大臣的意见,他们的意思,让朕把毓秀亭给拆了,你的意见呢?”
朱祐樘这算是恩威并施,没有直说要惩罚李广,而还是问毓秀亭该不该拆的问题。
李广道:“陛下,坚决不能拆!”
“哦?”
朱祐樘听到这话,其实没觉得有多意外。
如果李广服软了,那不正说明,李广之前就是在骗他?现在看到风头不对,马上提出要把亭子拆了?
但李广坚持,或许李广还是真有东西的。
也仅仅是或许而已。
李广这次是非咬着牙不可了,他跪在地上,声嘶力竭道:“毓秀亭,乃是镇压大明邪龙的,正因为未将邪龙镇压住,才会接连发生灾祸,至于所谓的天灾,那都是邪龙挣扎所导致,说到底,还是因为毓秀亭修建成功了。”
“嗯?”
朱祐樘未置可否。
之前他可是问过李广,李广说过,不会再发生地震的。
李广道:“贫道一心为大明,只是未想到,有人拿地动的事,来污蔑于贫道,或许是有人推算到,正是因为会有邪龙挣扎而发生地动之事,才会以此来在朝中攻讦于贫道,说是这一切都是贫道所造成的,贫道之前不查,未曾想邪龙会有这么厉害!”
李广要表达的意思是。
都是张延龄的错,都是都是全都是,别来问我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他在搞鬼就行了。
朱祐樘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建昌伯推算到了,会有邪龙挣扎,产生地动,所以以此来攻击你,说是你坏了大明的龙脉,才会产生地动……那你为何之前不说?”
“是贫道不查。”
李广又强调了一遍。
“那你现在就查了?你是不是还想说,若是以后再发生地动,还是邪龙在挣扎,跟你修建亭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真的是邪龙在挣扎,邪龙之前都好好的,为何你要修亭子,让我顺天府发生地动,死伤百姓?到底你是邪龙,还是别人是邪龙?”
朱祐樘也是彻底火了。
你不跟朕提张延龄,朕还能听你瞎掰扯。
现在出了事,你不跟张延龄道歉,居然说这一切就是张延龄在搞鬼?
可人家张延龄上来就不提议修亭子,是你提议修的,现在你也承认,是因为你修亭子才产生地震的?不管是坏了龙脉,还是镇压邪龙,总之你不修就不会出事了呗?
李广道:“陛下,邪龙不除,大明国运将会出大问题啊。”
朱祐樘面色怒气满盈,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他从心底,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的,所以当他教训过李广之后,也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在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对李广的信任,还是因为对张延龄的信任?
人在偏激的时候,也容易把事想得很偏激,思路都跟一般人不一样。
许久之后,朱祐樘好像是冷静下来,他冷声道:“李广,朕再问你,亭子你觉得还是不该拆是吗?”
李广道:“是。”
朱祐樘道:“朕现在也说是骑虎难下了,如果再出事的话,你别再拿什么镇压邪龙来说,朕不想听。”
李广听到这里,感觉到自己的坚持终于还是有了效果,或许从开始就支持拆亭子的话,自己已经玩完了,还是因为自己的坚持,可能会让自己再次渡过危机。
“陛下,贫道……还炼制丹药。”
“不必了,最近朕不打算再服用你的丹药,你也先搬出宫闱,你的事,先到宫外去办,偶尔入宫一趟便可!”
朱祐樘看起来是原谅了李广,没有把李广一棍子拍死,但已经到了忍耐最大的极限。
所以朱祐樘也给了李广惩罚,就是暂时把李广赶出宫门。
连李广的丹药,也暂时不去服用。
李广瞬间感觉到自己可能是要失宠了。
朱祐樘起身道:“李广,希望你明白,你的一切,都是朕赐给你的,不管你是真的谪仙,再或是江湖神棍,朕能给你也同样能收回来,你就希望将来大明不会再有大的灾祸,否则……”
这话其实已经告诉李广,朕对你的耐心已经没有了。
这算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再有事的话,咱干脆也别商量了,你爱去哪呆着去哪呆着。
李广不回答,继续磕头。
朱祐樘则连多余的话也不说,径直出了乾清宫。
李广跪在地上等了许久,没见有动静,才爬起来。
却见杨鹏正在一旁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满意了?”李广厉声朝杨鹏喝斥。
杨鹏道:“李天师,你可不能认不清好赖人,咱家也是一直都支持你的。”
李广想了想也是,朝杨鹏发火没什么用,最后只能轻哼一声,这才朝殿外而去,却是过门槛的时候,差点绊倒。
想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内心却恐惧至极。
第三百三十九章 铁骨铮铮张鹤龄
坤宁宫。
张皇后正在见入宫诉苦的弟弟张鹤龄,另一边朱祐樘也得知消息,往坤宁宫赶过来。
“鹤龄,为何之前朝堂上没见你?朕不是派人去通知过你,让你今早入宫参加朝议的吗?”朱祐樘上来就板着脸,要教训一下张鹤龄。
张鹤龄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我都听说,姐夫已罚了我一个月的俸禄,反正进不进宫都一个鸟样,那还进宫作甚?”
这话算是非常不客气的。
朱祐樘怒道:“怎么跟朕说话呢?朕让你入宫,是有正事商议。”
张皇后一看弟弟跟丈夫之间好像有矛盾,赶紧说和道:“消消气,别动怒。”
“姐,别说了,陛下心是偏的,老二他为朝廷做了那么多事,被一句话丢到南边去,可有人明明动了大明的龙脉,一而再却可以得宽宥,到现在还逍遥快活着,我进宫有用?恐怕谁都没用。”
张鹤龄说话之间,透出他的怨念很深。
朱祐樘气得差点青筋爆出来,厉声喝道:“你这是放肆!谁惯得你?”
“哼!”
张鹤龄居然还使起了小性子。
张皇后道:“陛下,鹤龄就这脾气,他无心顶撞于您,只是他还是太小孩子气,也是平时疏于管教……对了陛下,李广那边?”
朱祐樘本来还在气头上,听了妻子的话,突然之间有点哑火。
琢磨一下,好像还真被张鹤龄给说中了,一而再,李广到现在还不是屁事没有?
毓秀亭商量了半天,现在看起来也不用拆了。
“这个……”朱祐樘不知该怎么说。
张鹤龄道:“姐夫应该是觉得,昨日京师的地动,是事出有因,跟李广无关,再或者是李广说了,这事乃是我家老二……的责任,然后亭子也不拆了,大明的龙脉可以继续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亭子给压着……”
“住口!”
朱祐樘实在听不下去了。
不是他觉得张鹤龄是在无的放矢,而是张鹤龄所说的,句句命中事实。
当皇帝的不要脸面的?
小舅子受自己的宠,得现在的地位,却是在自己面前冷嘲热讽,这是反了天!
张皇后则一脸失望之色道:“陛下,鹤龄说得……不会都是真的吧?李广弄出这么大的事来,不惩罚他?”
“朕已暂时将他赶出宫,这件事……”
“暂时?陛下,他可是犯了大的忌讳,那亭子不赶紧拆了,以后再出什么事的话,可能就不是地动,那时咱怎么承受?这可是咱大明的江山啊。”
张皇后也着急了。
这好像是你的大明吧?怎么弄得好像你完全不着急?你是不相信天罚那一套?但问题是事情有那么凑巧的?一次地震你不信,现在可是两次!
你居然还能对李广无动于衷?
张鹤龄一脸无所谓的神态道:“我今年的俸禄差不多也都扣光了,不过无所谓,不比人家李广拿的零头多,那李广本来还想用十二万的盐引来贿赂我,让我跟老二说,放过针对他,当时我可是为了大明江山,断然没同意这件事的。”
“你说什么?”朱祐樘皱眉。
李广贿赂张鹤龄的事,他是完全不知情的。
张鹤龄道:“陛下可能是觉得我们无所谓,反正老二在哪都能给朝廷做事,我们也不求有多公平,不能一个在大明胡作非为而不得惩罚,另一个有功却要被贬谪冷落吧?李广凭什么?凭他会炼丹?用那些民间的土方子糊弄人?”
本来朱祐樘还对张鹤龄提出李广加以贿赂之事有几分兴趣,但听了张鹤龄这番话,瞬间把他的怒火点燃。
朱祐樘最厌恶别人探讨李广丹药的真假问题,就连张延龄跟他说,他都没拿出好脸色,现在张鹤龄更是无端说是什么“民间土方子”,他更是怒不可遏,作为皇帝的是不肯承认自己被人糊弄还帮人数钱的。
“够了!以后宫里你也别来了,不想入朝,户部的差事也先给你下了,闭门思过,好好反省!否则……”
朱祐樘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张鹤龄已经开始往外走。
张皇后道:“鹤龄,你干嘛?”
张鹤龄撇撇嘴道:“姐夫都不欢迎我,我还赖在这不走吗?我才不是那种丢人现眼的人!”
……
……
张鹤龄出宫了。
朱祐樘夫妻之间也形成了冷战,张皇后对丈夫的作为也觉得不可理解,连她都出头说要把毓秀亭拆了,结果丈夫还是一意孤行,说是把李广赶出宫,也只是不让李广长久住在宫里,平时还是可以进出宫门的。
这跟自罚三杯有什么区别?
而弟弟的话,也让张皇后感觉到丈夫对娘家人的冷落,想想也是,自己的二弟做了那么多事,却没得到回报,而李广只是炼了一些“大力丸”,就得丈夫如此信任和宠溺,她心里更觉得难过。
好像李广是要跟她争宠一样。
朱祐樘也为此事焦头烂额,最后他把萧敬给叫来了。
“克恭,寿宁侯说,李广曾以十二万盐引贿赂他,想让他和建昌伯放弃对其的骚扰,你查查是否有此事。”朱祐樘对这件事还是比较在意的。
如果李广真有本事,干嘛妥协要拿出钱财摆平?
若是连张鹤龄都知道,拿了贿赂会对大明不利,而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却不明白这一点……那意思是说自己还不如那个贪财没有底线的小舅子?
萧敬赶紧行礼道:“陛下,确有其事。”
这回答让朱祐樘尬住了。
朱祐樘瞪着萧敬道:“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
萧敬赶紧跪下来道:“陛下,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李广曾在寿宁侯于教坊司设宴款待锦衣卫实职千户金琦时,上门提出要以十二万盐引换不对其纠缠,被寿宁侯断然拒绝,教坊司的人都可以作证……当时老奴只是觉得此事涉及到两派的利益之争,不好对陛下明言。”
朱祐樘面色冷峻道:“你也知道事关重大,却不跟朕说?”
“老奴该死!”
萧敬不断磕头。
朱祐樘也是被气着了。
以为什么事都被自己掌控,谁知连萧敬有时候也不会把真实的事情相告。
“那也就是说,李广一早就知道自己有错,所以想息事宁人?”朱祐樘对李广的失望又加深几分。
萧敬道:“也或许是因为李广无法将盐引变现,便……想以此来换得太平。”
朱祐樘侧目瞪萧敬一眼,萧敬赶紧把头低下去,继续把头伏地。
朱祐樘道:“马上着人去江南,问询建昌伯有关毓秀亭是否拆除的问题……”
萧敬道:“陛下,这恐怕不用问吧?”
一句话也算是把朱祐樘给点醒,问张延龄的意见,张延龄从开始就主张把亭子拆了,如果现在张延龄说不拆……那算是什么套路?明知张延龄说要拆,还要问?
“陛下,老奴认为,不妨于此时将建昌伯召回京师……”
萧敬又已自己的想法,给皇帝出了个“馊主意”。
朱祐樘抬手打断了萧敬的话,道:“眼下不可。”
为何不可,他却不明言。
显然他想到了李广所说的话,李广是把张延龄当成了邪龙,现在事已发生,不管是张延龄说的,事因是李广在万岁头上动土,还是说乃邪龙困兽犹斗挣扎所致……他现在还是愿意偏信李广一些的。
“陛下,如今朝中大臣,多有推诿敷衍之意,以老奴看来,只有建昌伯是真心实意为朝廷做事,为何不将他召回?”萧敬也算是在“死谏”。
朱祐樘也就不遮掩:“李广说,修亭子是为了镇压邪龙,而建昌伯就是那条邪龙,京师的地震也是因为邪龙被镇压,挣扎所致!”
萧敬大吃一惊道:“既然他……李广说建昌伯是邪龙,如今邪龙都不在京师中,为何京师的地动还能跟建昌伯扯上关系?”
事情就怕有人“旁观者清”。
萧敬提出了个让朱祐樘“恍然大悟”的说法——
既然张延龄这条所谓的邪龙,都按李广的说法,送到江南去了,本该不威胁到京师的安危,现在京师发生地动,就说是镇压张延龄出了问题而发生,这就好像他在也是他的责任,不在也是他的责任,反正嘴在你身上,你说了算?
朱祐樘还是不会承认自己错误的,他黑着脸道:“朕会酌情思索此事,你先派人去,问建昌伯的意见!”
不管张延龄的态度如何,朱祐樘还是有心去问询的,就算明知道张延龄是会提议把毓秀亭给拆了,他也想知道,如果自己不拆,可能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会不会下次就是大明亡国?
而且朱祐樘也觉得这件事太不靠谱了。
张延龄说地震就地震,也没听说张延龄能掐会算,莫不是真有什么高人在张延龄背后?
……
……
当京师二次地震的时候,张延龄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那就是皇帝一定会揪着他是如何推算到万岁山修亭子,会带来地震效果的。
这需要一种合理的说法。
说自己算出来的……
听起来合理,皇帝肯定不信。
说这是常理,万岁头上动土之后本该有如此结果,再拿出史书中记录的事情佐证……那会让皇帝很没面子,你一个不学无术的外戚都能查到的内容,我皇帝非要一意孤行不管不顾,而且上哪找相关的案例?
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真的找个“世外高人”,显得好像是这个世外高人提醒他的,他不过是转述高人的话。
这样皇帝既不会怀疑到他,更有希望在李广倒台之后,皇帝找到新的“精神寄托”,靠这个新的高人,能获得道家所需要的精神慰藉。
这个人最好是在道家德高望重的。
正一道历代的张天师,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但恐怕别人也不会听他的,而要找个江湖道士……就怕这江湖道士成为第二个李广。
“老爷,为何京师地动,看您好像还是闷闷不乐的?莫不是您觉得,陛下还不会对李广行惩戒?他还有再一次脱难的可能?”
徐夫人看出问题。
其实她不用问张延龄,她自己都知道,想扳倒李广,就算是用几次的“绝招”,都未必管用。
李广的势力太大了,皇帝之前对他的信任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想让皇帝承认自己的错误,本身就是很困难的事。
张延龄道:“先不说李广,吕家那边可有给出具体的药方?这两天我都没去看。”
在张延龄到南京后,吕家几人其实暗地里跟着来了,留在扬州很容易被锦衣卫的人给拿走,还不如秘密运到南京城里来,越是在南京锦衣卫的地头,南京锦衣卫反而是不好乱来,哪有人会在自己的地盘胡作非为?除非他们真的不想混了。
徐夫人道:“谈过了,能给出的药方不少,却一直在强调对症下药之事。”
张延龄伸个懒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吕家的人都是人精,就这样还混到要死要活的地步,看来他们也是因为当年的作为,而有忌惮,一直想办法脱难。”
徐夫人笑着问道:“那老爷就一定要回护他们?只是为他们的药方?”
“嗯?”
张延龄打量着徐夫人,他听出来,这话似是另有所指。
还没等二人进一步交谈,外面传来传话的声音。
“爷,有人找!”
南来色在入夜之后可不敢轻易靠近张延龄的寝房,只能老远立在二门的门口大喊。
这声音估计整个院子的人都能听到。
张延龄走出来,身后跟着徐夫人,但见南来色神秘兮兮道:“好像是成国公府的人来的,是跟咱要人的。”
张延龄把朱家的小姑娘接过来有两天,他都没去看过。
或许成国公府那边也觉得对不起自家的小姐,这是来人要跟张延龄“谈判”!?
“是谁?”
“是个老太婆,自称是什么成国夫人的,来头还挺大。”
张延龄没说什么。
徐夫人则微笑道:“看来成国夫人是要让老爷做一番妥协。”
“什么妥协?”张延龄又看着徐夫人。
徐夫人还是讳莫如深的样子,笑了笑,好像在说,你不知道是让你妥协,把朱家的女人还回去?或者只娶一个?再或者是别的方面,多给朱家一些利益?这还用问我?
第三百四十章 要讲游戏规则
张延龄出来见到了成国夫人,一个六十多显得很雍容的老太太,笑容满面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和感觉,却总让张延龄觉得这老太婆笑里藏刀。
正是因为见惯了名利场上的各色人等,张延龄才觉得能从外表透析人的内心。
“哎呀,这位就是朱老夫人了吧?久仰大名,听闻令郎乃是大明至孝的孝子,这正是家庭教育好的结果,看来朱老夫人你教子有方啊。”
张延龄上来就给对方戴了一顶高帽。
连成国夫人差点都相信了张延龄的“鬼话”,在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时候,她马上用慈眉善目的神色道:“建昌伯过奖了,你大老远从京师而来,老身未能尽地主之谊,也实在是太过于怠慢,府上的人之前还给你制造了一些麻烦……也是特地前来赔罪的!”
说是赔罪,果然是有赔罪的礼数,马上招呼人手,给张延龄抬上来两箱东西。
虽然没打开,但张延龄感觉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箱子看起来很大,但若是里面真是金银珠宝的话,那抬箱子进来的人就不会如此脚步矫健,应该是步履沉重才是。
张延龄笑了笑道:“朱老夫人太客气了,我从京师而来,应该是亲自登门拜访,未曾想贵府的人先找过来,着实让人意外,不过那点小的误会都已经解除了,何必再登门送什么赔礼?说起来咱两家还是姻亲,另外你府上……是不是还有个没过门的?”
要了一个,还要另一个。
还是当面要。
成国夫人好像早就料到张延龄不是什么善茬,自己登门来或许就是自取其辱的。
“建昌伯言笑了,这婚姻大事,哪怕只是续弦……”
“等等,纠正一下,是纳妾。”张延龄明确给纠正了一下。
续弦?
是不是太给脸了?
说好了是给我当小妾的,一次还送俩来,怎么还想反悔让我把人扶正?游戏规则好像不是这么玩的吧?
“其实道理和礼数上,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成国夫人还是想为自己撑住最后的脸面。
张延龄也不出任何意外反驳了她的话:“若是能一样的话,娶妻和纳妾都没区别,这世道恐怕就要乱套。”
饶是成国夫人早就料到张延龄难缠,还是没想到此子会这么不通人情,她心里也在纳闷,如此狡诈无礼的市井狂妄之徒,最近是如何得到天子的信任?难道天子身边就没能人了?非要用这等奸邪之辈?
“老身今次前来,并不单是跟建昌伯你送赔礼,还想把先前送来的人……暂时接回去,你也知道,这礼数方面总是要走全的,就算你建昌伯不在意,可我们到底是国公府,国公府嫁出去的闺女,无论是当妻还是当妾,总要有个说法,不然我成国公府恐怕也难在南京立足。”
成国夫人是要把小孙女给接回去。
把小孙女送出来后,当晚她就后悔了,心想小孙女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姑姑去惹是生非,她就要承担后果,这是多不公平的事?
但因为人都送出去,又怕出了大事,所以才等两天后来要人……
张延龄心里也在琢磨,这是以为我把人都给糟蹋了,还前来要回去,算什么意思?
“哎呀,你说令府的千金?这个嘛……”张延龄面色有几分为难。
成国夫人道:“建昌伯,她早晚都是你的人,人也送过来两日了,是否该回去先做一番休整,等待出嫁……过门呢?”
张延龄指了指一旁一直站着看热闹的徐夫人,问道:“先前从成国公府接过来的那位朱小姐,现在何处?”
徐夫人面上带着微笑道:“回伯爷的话,留在您在南京的别院中,吃得好睡得好,未曾薄待。”
张延龄道:“是吗?说起来这两天我事还挺忙,都还没过去看看……好好照顾一下,要说没尽地主之谊,这应该算是我的失礼啊。”
听到这话,连成国夫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你居然会放过我那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小孙女?那还是你这个无耻之徒张延龄?
“不过既然成国夫人要把人接回去,就先送回去吧,我准备把婚期定在五日之后,话说那天可是个黄道吉日……”张延龄随口瞎说。
徐夫人听出来,张延龄根本不知那天是什么日子,上来就说是黄道吉日,意思是不能更改了。
成国夫人也没想到张延龄会这么“好说话”,居然在她说了几句之后,就同意放人?这……人设不符啊,某人!
张延龄问道:“朱老夫人,那天我亲自到府上接人的话,没问题吧?”
成国夫人一想,儿子跟人家早就把婚事谈好了,说人家上门冒犯把人给抢走,那也是因为自家的女人先上门挑衅在先,人家不过是来个就地反制,人家也说了没碰小孙女……这话还有待验证,现在再谈好了要把小孙女送回来,等五天后再上门接人……
这完全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以。”成国夫人好像都挑不出有何毛病,当即同意下来。
张延龄点头道:“那还等什么?来人,去通知一声,送朱小姐回府,让她好好梳妆打扮,五天之后正式迎亲。”
“得令!”这次是南来色在一旁应声。
张延龄笑看着成国夫人道:“您老,还有旁的事?”
成国夫人本来就对什么“朱老夫人”的称呼有几分抵触,这些年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听着很别扭,现在终于改称“您老”,她心里还带着几分舒服,总觉得这个称呼才算是正经的,虽然也知道这货没什么文化知识。
“自然是有的,两天之后,在南京城内的东大营校场,会举行一场团练的演兵,想请建昌伯一起过去。”
成国夫人下了邀约。
张延龄惊讶道:“东大营校场?在哪?”
徐夫人道:“听起来,好像是在城东。”
成国夫人:“……”
张延龄脸上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我一介文臣,初来乍到连公务都还没进行交接,就有人邀请我去参加什么团练演兵?可我也不是武勋……等等,我此行来的目的也不是检验南京地方兵马啊!再者说来,就算真有人来邀请,那不应该是南京守备衙门的人来?怎么会是成国夫人你?”
张延龄一连串的问题,听起来有些在抬杠,但其实句句在理。
我一个文臣,你们来邀请我去就算了,居然不是徐俌或是施鉴来请,是你个老太太登门来?就算你丈夫曾经是南京守备,可问题是你儿子现在也不是南京守备,南京守备衙门跟你们家暂时有一文钱的关系?
成国夫人笑道:“建昌伯有所不知,南京守备衙门中人公务繁忙,无暇前来邀约,此番老身只是想以私人的身份,邀请您陪同老身一起前去观礼。”
私人身份?
意思是我陪着你个老太婆去?
“朱老夫人的意思是说,我可以选择不去,这不是硬性的通知吧?”张延龄言语之间又变得不客气。
成国夫人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如今南京守备衙门中,事务太多,需要有建昌伯这般身负皇命之人,前去主持大局,以老身前来邀请的话,可以让各方之间并不冲突,所以……”
意思也算是明白了。
徐俌或是施鉴,是不可能一起来请你的,他们中无论是谁邀请你,你去了都代表站在他们那一方,会让对方不满。
反而是我这个老太婆,作为曾经南京守备的未亡人,本来就是以中立身份前去观礼的,我来邀请你,你才不会陷入到被人先入为主以为你偏袒哪方的态度。
我是来帮你的,你小子可别不领情。
张延龄笑道:“还是老夫人你看事周到,看来我是不去不行了。”
成国夫人道:“那老身就派马车来,不知建昌伯到时……是否会带一些家兵前去?一并参与检校?”
张延龄道:“说起来惭愧啊,我从京师走之前,才刚参加完秋狩,还是伴随圣驾一起去的,到了南京上来公务还没交接呢,就先……”
“建昌伯,你的差事,没人跟你办交接。”成国夫人也不喜欢张延龄这种喜欢在言语上压人一头的风格。
她作为有见识的老太太,言语上可比那些文绉绉的大臣,要更为激进。
没跟你直接泼妇骂街就算是客气的。
你以为你在朝堂上当泼妇,你就真是泼妇了?真正的泼妇在你面前站着呢。
张延龄笑道:“那也是啊,这样吧,我就带几个小兵前去,都是府上不开眼的,平时跟着也不知会什么……小南子,你可要好好训练一下,别在南京城给爷丢人了!”
“得令!”
南来色一脸激动。
之前帮着张鹤龄在校场上有表现,就算表现再好,那也是给别人办事,这次是为自家人争脸,他更觉得有动力。
可在成国夫人看来……
这货笑眯眯的,根本就是个偷奸耍滑的门子,这种人也就是以趋炎附势上位的,能有什么真本事?
“恭候了!老身告辞!两日后见!”
“两日后……嗯嗯,别日后了,咱两天后见!”
成国夫人一怔,她没听出两日后和两天后有什么区别,皱皱眉之后,带着人离开。
刚要走,张延龄一招手道:“把礼送回去,另外准备好聘礼,本爵要在五天后上门迎亲!”
……
……
成国夫人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小孙女。
小孙女上了马车之后,就抱头痛哭,那凄楚的模样,让成国夫人心中暗骂。
居然会相信那小子的鬼话?
我这么好的小孙女,他会不糟蹋?
“没事,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成国夫人不断安慰。
马车还在行进。
小妮子哭了很久之后,终于把头抬起来,望着自己的祖母道:“奶奶,为什么来接我啊?”
成国夫人道:“你……接你回家啊。”
“我……我不是嫁人了吗?”小孙女还是很懂事的。
知道木已成舟,其实很多事都不能挽回的,不能因为照顾自己,而坏了家族的大事,本来像她这样的豪门大户的千金,在婚姻方面选择性就很小,也大概知道自己不可能去寻找什么真爱的。
“是……暂时接你回去,五天之后你会再出嫁!”
成国夫人想安慰一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哦。”
小孙女点点头,情绪也好了很多,“那就是说,还能回去看到娘,五天之后再过门……嗯。”
成国夫人看到小孙女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自己也没跟上节奏,她马上问道:“你在那边,受了不少的苦吧?”
小孙女摇头:“没有,过来后就住在那,只有几个丫鬟和婆子曾来看过我,有吃的有玩的,还有很多好东西……奶奶,你看我还带了一件好玩的东西,这好像是镜子,但在晚上看不清楚,白天看可清楚了,就好像人活灵活现在里面……”
成国夫人瞬间听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张延龄倒成正人君子,我朱家人成小人?
这小孙女平时看起来也挺精明的,怎么到了敌人的地盘,居然会被一点小玩意给迷失心智?居然还……
“他们真的没有为难你?”成国夫人还是不太敢相信。
若是小孙女真没受到什么委屈的话,为何会见了她就一直哭呢?一定是有什么委屈,怕家里人担心,在强装镇定。
这小孙女,长大了!
“奶奶,真没有,其实我还想见见那个坏人,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和姑姑,不过奶奶……是不是以后姑姑跟我一样……都要嫁过去了?”
这下成国夫人不知该怎么说。
成国夫人琢磨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字:“一起,有个伴。”
小孙女点头道:“如果真是姑姑跟我一起去的话,那我也不会太孤单,以后我还有机会回去看娘和奶奶吗?我以后还能见到爹和身边的丫鬟吗?”
还是太天真。
成国夫人知道孙女没事,其实也就不想再多说了。
“好好休息吧,五天后就要成婚,以后……你就是大人,奶奶也没法再护着你走下一段路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从旁指导
张延龄在南京有了初步的行程安排,两天后参加一次所谓的地方兵马检校,五天后迎娶成国公府二女进门。
在这之前,张延龄似也要为自己在南京固定的住所、办公衙所费神一番。
朱祐樘给他安排的职位,之前没有先例,他是以钦差身份到江南的,自己在何处办公本就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以他本身负责盐政、粮道、河道督察等职责,更应该到江北扬州,靠近黄河改道后的河道,跟江淮一代负责水利的衙门合并在一处,方便行事。
但现在他更愿意到南京,这里毕竟才是江南权力的核心所在。
“明日发一个照会的邀请,让南京六部尚书和相关衙门的人,一并前来跟我会面。”
张延龄上来就要摆出高姿态。
南来色自然是会听张延龄的,此番张延龄南下,身边连个正经的幕僚都没有,有事也只能让南来色去传话。
徐夫人提醒道:“老爷,就怕您会失望。”
“是吗?没有希望,哪来的失望?你以为我会天真到以为他们会来不成?”张延龄打着哈欠。
没有正经办公衙所,看似不好,但正合张延龄的心意,这意味着他不用到固定的地方去办公,又可以跟在京师一样,可以闲来无事一般想去哪去哪,不用受谁制约多好?
你们不来,那意思是说你们管不着我,以后有事可以登门,我见不见你们另说。
……
……
不出意外。
派去传话之后,一个回应都没有,各自都忙于自己的事,或者说都还在观望,没人会把张延龄当成是什么狗屁的钦差。
你就算是皇帝派来的,只要不是专门来管我们的,我们也不会给你任何的便利。
就算是南京户部,也没有跟张延龄做任何的接洽,张延龄身为北衙的户部侍郎,似乎也管不到江南户部的事。
在此等时候,张延龄却已在徐夫人的牵头下,给自己寻觅了两处不错的办公之所。
“都是豪门大院,平时住人或还可以,若是作为朝廷公衙所在,只怕不合适。”徐夫人也表明了为难。
两处地方,一处靠近钟鼓楼,另一处则在户部衙门周边。
徐夫人也是有心的,既然是给自己老爷找办公之所,当然还是要以实际方面为主,总不能在民居周围随便找一处吧?
张延龄还煞有介事,亲自带着徐夫人把两处地方都看过,看完之后有几分遗憾道:“说起来,我倒觉得两个地方都不错,我在哪当差也没人真正会在意,说不定明年中我就又回京城了呢?就当是住的地方,哪里住起来比较舒服?”
徐夫人道:“宅院都很大,哪一处都能住进个百八十人,江南院子的格局,适合给老爷住。”
“什么叫适合给我住?说得好像我只会住大房子?就算给我个帐篷,只要里面有女人,我也能住习惯了……夫人你别多想。”
张延龄随口说着,指着钟鼓楼面前的这座建筑道:“我就选在这里了,外院稍微收拾一下,以后有人来访就在这里会面,内院给我住,但我平时晚上或不留在这里……把府上的女眷安置在另外一处,有时候叫她们过来就行。”
张延龄这是把居家和办公分开。
名义上住在这边,但女眷平时不住这边,除非是自己要在这里留宿,再把女人召过来便可。
徐夫人道:“老爷还真是公私分明。”
“那当然,夫人你这是在调侃我,我几时公私不分?而且这院子又要给我当差,又要给我内府的女人住,难免小了点,马上又要进来两个……之前还有小妮子没跟我正式圆房,我也难啊。”
张延龄嘴上挂着笑容。
他口中的小妮子,自然就是早就入了籍,正式成为他小妾,却迟迟没有完成最后一步圆房合卺的林清。
此番林清也跟着南下,路上还病了一场,张延龄心中记挂却也没多去查看,主要是人事多。
当然徐夫人也可以理解为,张延龄所说的是吕芳。
加上之前就进门的几个,张延龄身边的女人还真不少,以及马上要进门的朱家二女,已经快要破两位数,但仔细想来,张延龄也算是“正人君子”……
但如果算上徐夫人为张延龄所安置在京师的那个别院中的女人,张延龄可就不能以什么正人君子自称了,但以张延龄的身份,身边无论多少女人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张延龄说自己要当个圣人,别人会笑掉大牙。
……
……
张延龄暂时还住在徐夫人给安置的别院中。
院子还是小了点。
两天后就搬,两处新宅院都需要收拾。
当天张延龄还好像很期待一样,等着地方官僚上门来访,却是到最后都没人来,到天黑时,小轿把苏瑶和小狐狸接过来,二仙姐妹还在过来的路上。
“瑶瑶,你们在南下的路上辛苦吧?我知道你不习惯坐船,这点还是小狐狸比较好,走到哪都适应。”
张延龄笑着让苏瑶坐过来。
苏瑶有些晕船,不过她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从扬州过来,倒也不难走,一天的工夫就能到……”
小狐狸则问道:“这就是南京府吗?”
“不是南京府,是应天府,我大明曾经龙脉之所在,你们先稍作休整,明日让人带你们去城中各处转转,各拿二百两银子,想买什么买什么。”
张延龄也是大方。
有钱,却好像没地方花,自己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不多,他又不像张鹤龄那么会败家,让他常年流连声色犬马,他好像也适应不来。
所以在吃喝玩乐方面,他只是保持一个形,内里来说,张延龄很清楚自己是要办大事的人。
狐姐听说有银子拿,自然欣喜,至于苏瑶是见惯了银子的人,二百两银子收买不了她。
当天徐夫人知道张延龄身边的女眷要来,干脆就没露面,说是要去跟地方的商户做一些沟通,毕竟之前张延龄还让江南商贾把该送的女人送来。
苏瑶问道:“老爷,是说您以后要在江南做生意吗?”
此时的苏瑶,最为记挂的,其实还是苏家生意是否能延续。
京师那边,张延龄做了重新的布局,引入各地的商贾,让苏家无法再独大,之前苏家的势力已被张延龄逐渐剪除。
其实苏家也想在江南做生意,如徐夫人的心思一样。
说是会倚重于江南的商贾,但有钱为什么不自己赚,要培养新的白手套?
张延龄笑了笑道:“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就算我想把生意做到江南来,可地方上的人也不会配合我,到现在南京户部还没给我任何的回复,江南的生意布局岂是我一个从京师来人能主持得了的?”
苏瑶道:“可地方上的盐引等,都是从北边调运过来的……”
她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是没控制南京户部,但南京户部也不管地方上商贾的事。
之所以你能控制北边的商贾,也不是因为靠户部的关系,而是靠你手上皇帝所给的特权,让你可以把商贾的命脉,也就是他们的利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尤其是盐引。
“回头我仔细跟你说,一会凤仙和月仙就过来了,你们有谁身体不适的,今晚就多休息,不然今晚就陪我一起看戏,南戏班子的戏,正宗得很,北边可看不到……”
……
……
谁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苏瑶也不例外。
离开了京师这个土生土长的地方,苏瑶开始感觉到肩膀上的压力,本身跟在张延龄身边,她就是为了能获得张延龄的政治资源。
现在苏家是家大业大,但也是昙花一现,光有钱没法再扩大生意,那也就只能多买田宅做守本买卖。
苏家想要的,是能在商界更进一步,至少能成为像徽商当家人徐夫人那样,可以在大明商界呼风唤雨的人。
但可惜,苏家在政治觉悟方面是差了点,很多事没把握住。
当晚府上的确是在准备开戏。
徐夫人所请的南戏班子,都是地方上最好的,本身就是给达官显贵表演的,名伶都是在江南享誉盛名的。
听戏,对于这时代普通的小女人来说,也算是比较不错的消遣。
当二仙姐妹乘坐小轿进府时,都已是上灯时分。
张延龄送走了来访的南京锦衣卫指挥使邓炳,让一直躲在屏风后的吕芳出来,此时的吕芳已换上一身妇人的衣服,只是头发还没有梳起来,说明她并非云英未嫁,却还并不是真正的妇人。
“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有关前朝的旧案,陛下已放权给我,让我去查,南京锦衣卫会配合我,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之前有关朱祐樘在娘胎中是否被人下毒的事,是由邓炳在调查。
半路上张延龄把吕家一家三口接过来之后,马上上密奏给朱祐樘,提出由他亲自来调查的事。
朱祐樘似乎也并不好奇为何小舅子会得知此事,而后邓炳的密奏才到,这让朱祐樘意识到,可能是邓炳在查案的过程中对消息有所泄漏,而小舅子办事的能力又是皇帝所相信的,现在张延龄主动要承揽责任,朱祐樘也不想让事情张扬,所以干脆把事交给张延龄。
吕芳问道:“听邓指挥使的意思,陛下还有另外涉及到皇宫秘辛之事,让建昌伯来查?”
“呵呵。”
张延龄笑了笑。
这个小女人太聪明了,能从一些细枝末叶的零碎讯息,总结出来别人所听不出的意头。
邓炳之前不过是暗示了一下,另有湖广等地的事,需要张延龄配合,连谁跟张延龄配合都没说,吕芳便敏锐察觉到可能是跟皇宫秘辛有关。
其实说起来,不过是调查纪太后的出身问题,之前朱祐樘已派了汪直这个本身出身于湖广苗寨的人,前去查,跟张延龄接洽的自然也就是汪直,只是因为汪直的名字在朝廷中还是个忌讳,于正统文武大臣中说起来,相当于是“旧事重提”,所以邓炳才没透露。
无论是查当年宫廷下毒的事,还是查纪太后的身世,都是在江南进行,这也是朱祐樘调邓炳到京城的原因。
事不是由北锦衣卫指挥佥事、行指挥使事的牟嚣来负责,就很说明问题,其实牟嚣自身能力一个大问题,就是太中庸了,还是邓炳在做事上更为激进一些,皇帝只是碍于邓炳人在江南多年,不然估计早就把邓炳调京师去做事。
“吕小姐,我已经派人去应天府,把你的户籍改为籍,如今你也算是我张某人名正言顺的如夫人,既然我都帮你把吕家事处理差不多,你看是不是……”
这意思是,你该回报我了。
张延龄说着还欺身上前,用手就要去抓吕芳的柔荑。
吕芳却是往后退一步躲开。
早在张延龄预料之内。
这个小女人这么有主见,会这么轻易献身?
吕芳正色道:“伯爷之前所承诺的,是要在案子彻底了结之后,才会让小女子侍奉于榻前,但现在……不过是伯爷把案子接手,若是伯爷能顺利把案子了结,朝廷不再追问的话,那小女子也必定……扫榻以待。”
张延龄道:“什么扫榻以待,你还真以为我身边缺少一两个女人不成?”
吕芳抬头看着张延龄,那小眼神很促狭。
好似在说,你不是觊觎我的美貌,刚才为何那德性?
“哎呀,吕小姐,你知道我身边的女人多,这女人多了,应付起来就需要一点工夫,现在你也不算是外人了,要不要对我……做一番指导呢?”
张延龄试着去循序善诱。
吕芳蹙眉道:“伯爷的意思是?”
张延龄一脸坏笑:“我的意思,你不是外人,早晚也都是我的人……”
“还不是。”吕芳强调。
“是不是不重要,但你应该也知道,若是你不能成为我的女人,就要成为阶下囚,总之这辈子你要么跟我,要么……啧啧,女人成为阶下囚,早晚会落到进教坊司的结局,到时我还是会把你赎买出来,到时你还是会……”
张延龄的无耻程度,又让吕芳见识到了。
吕芳听明白了。
无论自己是否同意成为张延龄的女人,反正自己跑不了了。
“伯爷到底要小女子作何?”吕芳听明白了,也不跟张延龄废话,想让我做什么,放马过来。
张延龄道:“你说过嘛,很多事需要对症下药,不对症,怎么来为我诊治呢?所以我现在需要你以自己人的身份,对我做一番全面的诊治,不妨吕小姐就回去准备一下,今晚跟我一起进房?别误会,我们纯粹是学术上的讨论,没有别的意思,大夫嘛……总要有舍己为人的思想。”
吕芳轻轻蹙眉。
没说话。
“没反对我就当你同意。”
“如果吕小姐怕我心猿意马乱来,不妨就赶紧回去多穿几件衣服,你只需要从旁指导就行了,回头给我拿出个药方来,我试试,记得我可不要什么虎狼之药,如果我觉得还不错的话……以后你们吕家人可就要翻身,不定到时我还要仰仗于你们。”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听凭差遣
美好的夜晚,张延龄提前都安排好了。
先看戏,看上一个时辰,差不多要到休息时,就在落榻的地方来个大被同眠,这次与平时不同的是,会多一个“旁观者”,就是要现场指导的吕芳。
吕芳没在戏台前现身,等张延龄见到她时,发现她连衣服都好像没换。
“看来吕小姐对我很放心啊,不怕我对你做出什么越轨之举?”张延龄笑着打趣。
换了普通女孩,尤其还是云英未嫁的,一定适应不了这种旁敲侧击涉及到房帏之事的打趣。
但吕芳却很坦然,甚至那小眼神……
让张延龄觉得这小女人是在挑衅他。
“你手上拿的什么?”张延龄本以为吕芳会带个药箱什么的,随时给开一剂药,但最后发现她只是在手里捏着个好像卷轴的东西。
吕芳道:“有重点之处,需要做记录,用以诊断病情。”
很周到。
但你一个小女人在那种时候还有心记录……你当你是宫里的太监或是女官,专门记录皇帝的秘辛?
碍于情面,张延龄也没反对,反正都是自己的女人,先让她适应一下节奏也是好的。
对别人,张延龄或许会“手下留情”,比如说林清,让这个出身名门的小妮子参与到那种姐姐妹妹在一起的事,张延龄都会觉得有些残忍,只能循序善诱。
可吕芳不同,让你挑衅我,回头一进门,就让你亲身去体验一番!
……
……
很多事,难以言表。
苏瑶、小狐狸和二仙姐妹,在京师时,就已经建立了超越普通姐妹的友谊,就算当天苏瑶的身子有几分不适,但她们的目的都一样,那就是在张延龄这里邀宠。
进了房,就没那么多顾虑。
正是在厅堂里一个样,上了绣榻,那就是另外的光景。
可当她们见到一个关系不怎么亲密的女人出现在闺房时,就会感觉到局促。
说起来,吕芳南下途中,也跟苏瑶、小狐狸有过单独的相处,但也仅仅是日常的聊天,甚至话都说得很少,同行但难以把心交到一起去。
现在突然说让吕芳现场为张延龄“诊病”,苏瑶最是窘迫。
二仙姐妹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要以声色娱人的,没有选择的权力,狐姐心多大?狐姐心里巴望着多来几个姐妹,好让她做一番实战学习。
如此一来,只有出身商贾之家,从小被当作小姐养的苏瑶,觉得很难适应。
“这位吕小姐呢,其实已经算进门了,给你们一样,都是我张延龄的女人,只是她现在家中还有案子没有了结,所以暂时呢……只作为闺房中帮忙诊病的大夫……”
张延龄想尽量以中间人的身份,为双方缓和一下氛围。
小狐狸一脸懵懂问道:“老爷有病吗?”
“小狐狸,饭可以乱吃你话可不能乱讲,小心老爷我惩罚你……喂喂喂,只说惩罚,你怎么还真开始了?”
小狐狸最不怕的就是张延龄的“威胁”,大不了就罚嘛。
狐姐会的东西,就连二仙姐妹都要仰望,张延龄对她的“栽调”也到了一定的地步,可说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想来什么来什么,狐姐绝对会全力配合,而且非常善于其事,简直就是这方面的天才……
会让男人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二仙姐妹会尽量去学,但还是羞涩了一点,总是放不开。
“那……那是什么?”
本来吕芳还能正常应对,可当她看到小狐狸身上,有本不属于人应该有的东西之后,连一向做事都很“坦然”的吕芳,神色都有些扭捏。
张延龄笑道:“都是好东西,以后你会知道的。”
“我……”
吕芳本还想评价一下,但随即意识到,其实这就是张延龄在捉弄自己。
她低下头,却是把带来的纸摊开在桌面上,真要拿起笔去记录。
“喂,你干嘛?”张延龄没想到吕芳什么事都想记。
吕芳道:“按目前的诊断情况来看,伯爷应该是在房帏事上,多分心于很多不该分心的事,才导致尚未有子嗣……”
张延龄感觉到吕芳的促狭,连这种情况,都没被她扳回一城?你还真是能应付各种场面。
张延龄这边完全不在意吕芳所说的,但剩下几个女人,就由不得她们不重视了,因为她们心中最大的想法,就是能为张延龄怀下子嗣,那以后她们在建昌伯府的地位,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对她们而言这太重要了。
本来对吕芳都很排斥,当她们以为张延龄是找吕芳诊断“不孕”的时候,眼睛里全都有了光彩,就连小狐狸都不例外。
“那请问吕小姐,该如何改进呢?”张延龄煞有介事要跟吕芳进行一番探讨。
吕芳一边继续在纸上记录,一边说道:“应该多在意于正经事,而非杂事。”
“何为正经事,何为杂事?”
张延龄不依不饶。
这下可把吕芳问住了。
吕芳一个还没出嫁的小女子,最多是从医书上习得其中的奥妙,没经历过实战的,居然让她去详细解释实战中的一些奥妙,那可真是为难了她。
“不如,由吕小姐来现场演示一番如何?”张延龄继续咄咄逼人。
本来吕芳还想从医学的角度,为自己撑住最后的门面,但被张延龄连消带打之下,终于没法再把头抬起来,显然这一阵她是输了。
……
……
“好了,我亲爱的美女们,这位吕小姐就算以后是我的女人,但现在始终跟我还有一些隔阂,不如就由你们来吧。”
张延龄在发现吕芳暂时没了招架能力之后,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今日的主角身上。
苏瑶本来还算是扭捏,但知道吕芳有专门诊断房帏中疾病的能力,她也开始试着去放下戒心,本来她也没得选择,到了张延龄身边来,习惯了张延龄平时的“荒唐”,今天不过是把曾经的荒唐进了一小步,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正如张延龄所言,吕芳也是张延龄的女人,以后也是要进这房间的,也会跟她们一样做姐妹,只是提前来适应一下。
吕芳都还没怎样呢,自己去扭捏什么?
心里是怎么想,可当要在一个相对陌生的女人面前,把自己的本钱展现出来,并要以此来换得张延龄宠爱时,苏瑶就没法像小狐狸那么“善解人意”。
趁着二仙和苏瑶还在准备时,张延龄已经把小狐狸叫过来,让小狐狸再为吕芳展示一下,事前的准备是如何进行的。
小狐狸一脸娇媚,却是恭恭敬敬跪着,把头稍稍扬起,眼中只有张延龄而好像无他人的存在。
吕芳只是抬头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道:“如此,天地之间的灵气,也容易被干扰,阴阳不能调和,如何能保证阳刚之气的延续?”
张延龄道:“如此说来,是我太胡闹了?凤仙,你也来!”
凤仙最先准备好,也过去,学着小狐狸,专心侍奉张延龄。
吕芳登时无语。
“伯爷,你……”吕芳正要靠自己医学的知识,为自己找回一点场子时。
张延龄笑看着她道:“吕小姐,虽然你我商定,要在案子了结之后才正式合卺,但为了让你早些适应,也不反对提前做一些学习和适应,要不你也来?”
吕芳马上闭上嘴不说话。
她此时才突然想到,张延龄是没有强迫她做什么,但若是张延龄真要对她怎样的话,她是没资格也没理由去反驳的,从籍贯上来说,她都已经是张延龄的小妾,张延龄要对自己的妾侍做点什么事,难道还要征得她的同意不成?在大明律中,可没有任何一条是如此保护现在的她不受侵犯的。
“好了,开始吧,你们一定别分心,今天是为了让吕小姐诊病,让她找出我病情根由的,所以你们要尽心竭力,可别在吕小姐面前丢脸了!”
就算是苏瑶,听了这种话也只能尴尬不失礼貌笑笑。
张延龄的荒唐……至少不是这房间里的女人有资格去质疑的。
……
……
风调雨顺,顺风顺水。
当张延龄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又做了一番温存之后,也感觉到身边有女人的好。
可此时的吕芳,就只能坐在桌前,看起来是在整理文稿,但其实此时的吕芳早就心乱如麻,当张延龄走到她身后时,她都懵然未知。
“吕小姐?”
“啊?”
张延龄把吕芳吓了一跳。
可吕芳还是不敢回头去看,因为一侧目,就能看到绣榻上令她觉得不堪的东西,她更不想在此等时候跟张延龄正面相对。
“我们到外间说话?”张延龄问道。
“嗯。”
吕芳稍稍侧目,才发现张延龄已经穿戴好,她也不知张延龄是几时穿戴的。
到了外间,吕芳的心还是没平复过来。
“怎样,诊病可有了结果?我是因何原因造成的?”张延龄问道。
吕芳道:“伯爷身边如此多女人,自然是因为在某些方面……有不知检点的地方。”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不知检点?我不是来听你对我私生活评价的。”张延龄故意板起脸。
吕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才改口道:“伯爷年轻力壮,没大病,不需要诊治。”
“是吗?为何我总觉得,有时候力不能及呢?”张延龄故意如此说。
吕芳道:“只要伯爷不夜夜笙歌,注意好日常的调理,就不会有问题。”
张延龄打个哈欠道:“如此听来,跟江湖庸医也没什么区别,这就是吕小姐现场诊治一番的结果?听来很让人失望啊,吕小姐,你难道不想说点别的?”
“荒唐!”
吕芳想了半天,给了张延龄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
张延龄笑道:“怎么就荒唐了?”
“总之是很荒唐。”吕芳态度不改。
张延龄道:“吕小姐,你应该知道,这男人人生在世,若不能快活那也是条件所限,人之天性使然,为何要去强行压抑自己呢?我这个人就很随心随性,想要就要,不想要打死我也不要,而吕小姐非要在我做人方式上做评价的话,那未免就有点舍本逐末了。”
“我找你来,商量的其实就是这房帏中的事,令尊应该也跟你说过,当今皇帝身边的佞臣中,以李广为首,此道士所谓的仙法都是虚假的,但他的丹药却行之有效,而当今陛下……恰恰是在某些事上需要有这样的丹药相助。你说我要是跟李广正面相斗的话,不找人来替代他的位置,陛下就会真的把他给一次按倒,让他永不超生?”
吕芳道:“所以,你只是利用我们吕家,来对付李广?并不是真心实意相帮?”
张延龄摇摇头道:“从开始,顺天府尹张玉派人找到我时,说得就很清楚,就是你们吕家在某些方面有过人之处,以此条件来吸引我相帮……”
“不可能,张府尹不是那种人。”
吕芳显然不太相信张延龄的话。
张延龄摊摊手道:“随你信不信,这官场中人,最讲求一个利益交换,像我这样先帮人做事,后拿好处的人还是太少了,很多人拿了好处不办事,这种人反而是世上的多数。”
“所谓的利益交换,也不过是出自需要,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非要一方无条件付出,而另外一方则无条件获得,那就是真正的交情?做人,还是实在一点好。”
张延龄开始给吕芳洗脑了。
但吕芳显然不听张延龄的那套,作为一个受儒家思想熏陶出来的女人,当然讲求的是仁义礼智信,怎会上来跟人说什么利益交换?
“吕小姐,其实呢,两日之前我就为你们吕家,上奏请求陛下赐一道诏书,宽赦你们的罪行,若是事情顺利的话,估计再有个五六日就来了,若是这样的诏书在手的话……”张延龄问询。
吕芳道:“当今陛下会赐这样的诏书?”
张延龄笑道:“别人不行,我当然可以。”
吕芳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怎么回事。
连锦衣卫都奈何张延龄不得,说明张延龄真的是只有皇帝能管。
“若真有诏书的话,小女子听凭差遣。”吕芳道。
张延龄满意点头道:“那我就恭候,到时就不是你从旁指导,而是你现身说法,都说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其实还是亲身感受过,那才是实实在在的。你可要做好准备,我可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文弱书生,想必你今日也见识到,说起来,我心中满怀期待啊。”
第三百四十三章 代理
翌日张延龄就要去参加南京地方守备人马的操练。
当夜,他先见过了匆忙而来的陆坤。
“建昌伯,卑职前来乃是为传陛下的谕旨,有涉及到京师万岁山上毓秀亭的事,陛下要征求您的意见。”陆坤珍而重之,生怕哪里说得不对,影响了自己的前途。
这是代天子来问臣子的话,而朱祐樘跟张延龄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可远非普通的君臣可比。
张延龄道:“那陛下是要拆呢,还是不拆?”
“这个……”陆坤一脸为难,“卑职并不清楚,只是上面发话,让来问询您的意见,再由锦衣卫上报。”
皇帝没有走非常规的途径,而是走了锦衣卫的途径,前来问询他有关毓秀亭的事,张延龄大概就能猜想到,皇帝这是不想拆。
不拆更好,拆了岂不是说让李广有亡羊补牢的机会?
认定你李广死鸭子嘴硬,那就看你嘴硬到何时。
张延龄显得漫不经意道:“身为臣子的,应当以大明的利益为优先,此等事本就不该来问我,我的意见从始至终都是很确定的,那就是不能留毓秀亭这样镇压万岁山龙脉的建筑在,几时拆,或许几时上天对大明的天罚,也将会终止。”
他的意见,非但没超出朱祐樘的预料,连陆坤也早就料到。
以前要拆,现在不拆,那就是故意要看大明出状况?张延龄没道理改变初衷的。
但陆坤来问张延龄的意见,更重要的是要知道,若是不拆有何后果,这其实才是皇帝所关心的。
陆坤试探着问询:“那建昌伯,之前您提出,若是毓秀亭不拆的话,或会地动山摇,现在您说的都已经应验了,那接下来……还会有何天罚发生?”
张延龄瞪着陆坤道:“陆总旗,你的思想很危险啊,难道这时候不该想着让朝廷把毓秀亭拆了,把天灾**什么的都给避免了,居然问我不拆会有何后果?你是何居心?”
陆坤一听赶紧解释道:“卑职绝无此意,卑职只是替上官来问询,其实……有关天罚之事,本就有争议,很多人也认为,乃是因建昌伯推算到了会有地动之事的发生,才把其跟毓秀亭的修建联系在一起……这都是市井的谣言,卑职是不信的,但卑职还是要照例问询。
“是这样啊,原来还有人以小心之心度……呵呵,是不是在天下人看来,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我所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呢?”
张延龄不去回答问题,反而关心起民间对自己的看法。
陆坤道:“此等事,卑职不好评述。”
显然陆坤也不太懂拍马屁的精髓,或者说以他这样的武人,不太善于做这种事,也或是他以前能拍马屁的机会太少,只有这次才让他有接触到朝廷核心权力层人物的机会。
这时候你就该说,民间对你非常信任,我等对您也是恭维到五体投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才能把张延龄哄开心了嘛。
你来个不好评述,不等于是告诉张延龄,我也不相信你,只是我不好意思说?
张延龄笑了笑,别说,他还就喜欢陆坤这样的“实在人”,越是不懂官场那套礼数的,在他看来越有栽培的价值。
张延龄道:“本爵倒要问问,现在民间对这件事的议论多吗?”
陆坤点了点头道:“在南京地方上听说顺天府又发生地动之后,民间早就议论开了,都啧啧称奇,也正是因此,民间才会有诸多怀疑之声。”
“原来是这样,现在民间都觉得,以我张延龄的本事,没资格预言天罚之事是吧?”张延龄叹道,“不过也好,那我就再预言一下,反正说错了也没人会相信是吧?如果说毓秀亭不拆的话,那宫廷将会可能发生大火,天雷会降灾祸于大明,再或是祸及到皇宫内的贵人……”
“啊?”陆坤听到这里,赶紧用一声惊呼打断了张延龄的话,他意思是,别说了,我当没听到,咱也别再探讨这种问题。
张延龄不依不饶:“这好像是朝廷派人来问的吧?还是宫里?既都问了,我总该实话实说吧?陆总旗你可要如实上报,你也知道,咱大明可经历不起宫廷贵人的风雨飘摇,你也知道……单薄嘛。”
这话其实也是在暗示。
什么单薄?可以理解为,皇帝的子嗣单薄,现在只有太子一人还在世,当然还有个小公主朱秀荣。
再或者可以理解为,皇帝的内宫女眷单薄,到现在只有一个皇后没有妃嫔。
不管哪边的“贵人”出事,那就不是发生一次地动,能让皇帝宽解的,那时李广肩膀上的压力可说会空前巨大。
张延龄道:“一家之言,你可信可不信,反正我就这么说了,你上报吧。”
陆坤没有马上走,反而带着惊颤道:“建昌伯,真要……如此报吗?出了事……这……”
张延龄冷声道:“我张某人从开始就警告过可能会出现怎样的后果,有人听我的吗?万岁头上动土,就算是一个市井百姓都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会有多严重,一个江湖的神棍,就敢拿我大明的国运当儿戏,若是大明真的出现了风雨飘摇的状况,是他一个神棍能承担责任的吗?”
陆坤一时无语。
换了别人,听到这话,完全可以认为是在谤议朝政,甚至是在幸灾乐祸。
可这是建昌伯张延龄。
张延龄本就是依靠于大明皇室而存的,若是大明出了状况,甚至皇家有问题,张延龄的地位都没法保全,张延龄当然是希望大明会走向昌盛的,说他有坏心思,也没人信。
陆坤这才行礼道:“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上报。”
……
……
陆坤从张延龄的居所出来,急忙往南京锦衣卫的衙所方向而去。
到了地方之后,但见指挥使邓炳正在焦头烂额翻阅一些卷宗,显然是有棘手的案子没得到处置。
陆坤本来就不是南京锦衣卫的核心人物,否则他也不会只是被调去行保护张延龄的职责,甚至还当跑腿的,但他跟邓炳的私交还算是不错,平时给邓炳送的礼其实也不少,才换得一些能在外行走的机会。
“邓指挥,已问清楚了。”
陆坤小心翼翼走近,却也不敢太大声,免得被邓炳斥责。
邓炳在张延龄面前是表现得很低声下气,显得很谦和,但在私下里,他可是雷厉风行,对于手下人的刻薄那也是人所共知的,这跟北锦衣卫的指挥使牟嚣形成鲜明对比。
或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才让他有更大的办事能力,皇帝要查前朝宫廷的旧案,也能想到他,也是因为他之前办成了不少事。
邓炳抬起头打量着陆坤,随后低下头,只是轻轻“嗯”一声,没太当回事。
“建昌伯说,若是毓秀亭不拆,或是会对宫廷贵人的安危……有影响,或还会发生宫廷大火等等……”陆坤要把自己所知道的,尤其是那些让自己觉得震撼的消息,赶紧告诉邓炳,让邓炳再做一番指示。
邓炳还是没太当回事:“他说的,真就可信吗?”
这种问题,陆坤是没法回答的。
或许在邓炳和陆坤这样的武人心中,怪力乱神的事也不太可信,他们更愿意相信,张延龄是跟民间传言所说的那样,提前算到了一切,才会把两件事强行联系。
“那建昌伯的话,是否要如实上报?”陆坤请示。
邓炳冷声道:“这种事还用问我?陛下吩咐问的话,当然是要原封不动,最好是一个字不落报上去,出了偏差是你我能承担责任的?下去吧!”
邓炳言语之间,对陆坤的办事能力还是不太认可,问了一些不该问的问题,就该被上司如此冷漠对待。
陆坤也早就料到,这种事本来就是出力不讨好,他在退出去的时候,心里也只是在想,别是回头真的出现宫廷贵人的灾劫,把事赖在我这个传话人的头上就行,那可就真的是无妄之灾。
……
……
张延龄当晚没有早早进房去休息,那些声色犬马的事,又离他远去。
一方面是想过自在生活,一方面却又被尘俗所扰,张延龄心中也叫纠结,想在这世道立足,尤其是能有所作为,保持能让自己开心快活,就不得不往自己所不愿的方向去发展。
很矛盾。
为了恣意享乐,就要更有权势权财,但要更有权势钱财,就没法恣意享乐,需要专心去把事处理好……
“老爷,刚得知的消息,说是跟成国公府有关的人士,在最近几天都接连进入到南京城内,说是要参加两家联姻的观礼。”徐夫人给张延龄带来一个消息。
张延龄冷声道:“把家里姑侄两个女人送给我当小妾,弄得好像真要嫁闺女一样,还找人观礼,不怕丢人?”
张延龄其实大概能理解朱家人的心态,本来是很丢人的事情,非要找补一下,让人觉得,这是正常的联姻,连婚宴什么的要以嫁女儿嫁小姐的规格来进行。
成国公府这是家大业大,以后还想在南京城里扎根,自然要把面子找回来。
就看张延龄是否配合。
“对了,有什么人来?比如说,特殊一点的?”张延龄突然抬头看着徐夫人。
徐夫人先是一怔,以她的绝顶聪明和觉悟,自然能明白到张延龄需要的是哪种“特殊人”。
她道:“张天师到来,算是吗?”
张延龄脸上笑了笑。
要说跟朱家有关系的人中,有一人其实是很特殊的,就是娶了朱辅妹妹的正一道第四十七代天师张玄庆,不过朱辅的妹妹张朱氏很早就已经亡故,现在张玄庆又另娶了别人,但作为曾经朱家的亲家,本身朱家在南京城里影响又很大,所以张玄庆还是到南京前来“观礼”。
正一道第四十六代天师跟四十七代天师的关系,历来有争议,一般认为张玄庆是张元吉的儿子,而张元吉跟老孔家的孔弘绪一样,都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都要被判杀头的。
张玄庆的名声还算是不错,他的继嗣问题在成化初年就已完成,张延龄干涉不了,而张玄庆跟皇家朱祐樘夫妇的关系也比较深厚,当年朱厚照的出生,就由张玄庆到京师去“作法”,帮张皇后生子……说起来,也算是有渊源的了。
“好,回头见见这位张天师,或许他还真有能帮上我忙的地方。”
什么天师之类的,也都是骗人的,这点张延龄清楚,估计正一道那些传人自己也清楚。
装神弄鬼的,就是民间信这玩意,皇帝要用你们驾驭愚昧的百姓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是民间圣人?
之前张延龄预言顺天府地动的事,民间多有议论,都觉得张延龄没这本事,但如果是张玄庆预言出来的,那绝对就没有那么多质疑的声音,连不信的人估计都会相信,就在于张玄庆本身就是道家出身,人家地位在那摆着,堪舆玄空之类的是人家的家常便饭。
张延龄就是要给自己在某些历史预言方面的事情上,找一个“代理人”。
我不是道士,我说的你们不信,那我找个说了你们肯信的人总可以吧?
但如何把张玄庆给收买回来,让其为自己所用,这本身还是个问题,人家张玄庆作为天下道教的领袖,会听他一个外戚的?你想利用就利用,岂不是太不把人当回事?
张延龄琢磨了一下。
孔家的事了解一下?你儿子要不要继承香火?要不要我给你们老张家翻案?龙虎山的道观要不要修缮?要不多来点田宅什么的?
以我张某人的权力,总有你喜欢的东西,实在不行,我就透露你一点“天机”,是可以成为现实的未来可发生的事情,就问你想不想知道?
“老爷几时去见?”徐夫人好像有意要安排会面之事。
张延龄好奇道:“你认识他?”
徐夫人摇摇头。
“那随时见都可以,我去求见,人家还未必肯见呢。”张延龄也在思考,于见面之前是保持高姿态,还是低姿态的问题。
徐夫人道:“老爷,另有江南擅于经商的商贾,早些在京师就跟您说过,也乃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商贾,人已到苏州,估计这两日就会回南京,您见不见?”
张延龄笑了笑道:“说得好像我要把她怎样一般,她那边我就不着急了,好算以后要见,也先吊着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孤心情很激动
京师,深夜皇宫。
朱祐樘等到了入宫的锦衣卫指挥使牟嚣,牟嚣也带来了邓炳从江南发来的消息,将张延龄的态度以及不拆毓秀亭的进一步预言告知了朱祐樘。
朱祐樘面色沉重起来。
与牟嚣一起来见皇帝的,是提督东厂的萧敬,此时的萧敬也非常谨慎,尤其当得知张延龄预言毓秀亭不拆会给皇帝身边亲眷带来麻烦时,他更感觉到事关重大。
“你们……说这样真的有可能吗?”朱祐樘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憋出这一句。
萧敬和牟嚣不由对视一眼,牟嚣此时是没法看明白皇帝心意的,只能由萧敬去回答。
萧敬道:“陛下,建昌伯没有拿大明宫中贵人安危言笑的资格,他也……断然不敢。”
在这里,萧敬就不得不为张延龄说话。
于张延龄跟朝中文臣武将有矛盾时,或许他还有想中立的时候,但现在是针对李广,就算张延龄不针对李广,李广早晚也会骑在宫里这些内侍的头上拉屎,这样的人早就成为宫中上下的公敌,只是之前多数人是敢怒而不敢言。
现在有了出头鸟,自己还要缩着,那也太丢人了,而且也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但这些话,朕认为他不该说!”朱祐樘好像还是生气了,觉得张延龄是在恐吓自己和皇室中人,把邓炳的上报往桌上一拍,朱祐樘从座位上起身来。
却可能是因为起得太急,居然咳嗽起来。
北方的冬天的确是很寒冷,尤其是这深冬腊月的乾清宫,本身就四处透风,就算加了火盆,但还是抵不住那刺骨寒风,对朱祐樘这同样身子骨本就不好的男人来说,冬天是非常难熬的。
萧敬和牟嚣又都不敢去评价什么。
也是朱祐樘起身后来回走几步,思虑再三之后,一摆手道:“你们退下吧,时候不早,明日还要早朝……”
这意思是,朕也不问你们意见了,你们看着办。
萧敬和牟嚣赶紧行礼后告退。
……
……
当朱祐樘回到坤宁宫时,张皇后已经哄小女儿睡下,此时的张皇后正拿着一些书信一样的东西在整理,看上去面色深沉。
丈夫过来时,也没发出声音,到朱祐樘走近时,张皇后才反应过来,抬头惊讶看着丈夫。
“皇后,这些是……何物?”朱祐樘走过去坐下来问道。
张皇后道:“都是张家在京师各处的人,往宫里送来的信函,多是鹤龄诉苦和讨要赏赐的……”
朱祐樘随便拿起几份看了看,果然基本都是张鹤龄在那长篇大论要跟姐姐讨要田宅、盐引、金银等等。
“没有延龄的吗?”朱祐樘问一句。
张皇后轻轻叹口气,摇头道:“一直在等他往京师来封信,可到现在,都没见到有一份,估计他现在忙于公事,无暇于写信吧。”
张延龄到南京之后,给京师中上的密奏其实也不少,都是谈及到公事的,涉及到私事的信函却是一份都没来,也不能说张延龄有多顾着大明的公事,本身也没谁禁止张延龄往京城写私信,所以朱祐樘并不觉得这是自己对张延龄的亏欠。
张皇后继续道:“他名为到地方上任,做了封疆大吏,却其实形同流徙,可能他心中也带着不甘吧。”
这话,就直戳皇帝的内心,这明摆着是在怪责他这个丈夫,把弟弟这个“人才”给放出京师,大材小用。
“皇后,你怎能如此评价朕?朕几时……唉!”
朱祐樘本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理不直气不壮,说到半截就说不下去。
有关小舅子的事,自己的确是以发配为主要目的,听信了李广的那番有关“邪龙”的言论,但随着更多事情被验证,皇帝心中有后悔,但并不想承认错误。
“陛下,今年以来,南方没什么大的……灾劫吧?”张皇后突然没来由一般问一句。
朱祐樘道:“你是担心延龄在南方出事?不会的,他现在人在南京,朕又没勒令他一定要做成什么事,以他的性格,到了地方上,不让地方上鸡飞狗跳就是好的,他怎可能会吃亏呢?”
说到这里,朱祐樘嘴角都挂着微笑,觉得这个小舅子绝对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而且深谋远虑的,吃亏一定是别人。
“正是因为他锱铢必较的性格,臣妾才担心他在南方会出事,若他与世无争,还不会闹出什么麻烦。”张皇后道,“他在京师时,有陛下和臣妾来为他撑腰,他可以做事毫无忌惮,但他到了南方,那里的人怎会给他留情面?到时……”
张皇后为了弟弟的事,也是操碎心。
说得朱祐樘都不知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想想其实妻子的担心也有道理,张延龄以往可以无往而不利,做事手段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有皇帝和皇后在背后撑着,你文武大臣和别的勋贵,还有那些商贾、当兵的都拿他没办法。
江南是什么地方?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把张延龄这样一个浑身是刺的愣头青调过去,能有好?
“臣妾从鹤龄那听说,此番他去,有涉及到江南勋贵的排序问题,那都是切实的利益之争,本来事跟他没关系,也因为那个新的成国公人在京师,跟他拉扯上关系,令他卷入其中?”张皇后又问询。
朱祐樘轻叹道:“是朕,为了让他在江南有所凭靠,才会安排让英国公,把人引介到延龄面前。”
张皇后白了丈夫一眼道:“所以陛下是明知让延龄卷入其中有麻烦,还是让他卷入?”
朱祐樘赶紧劝说道:“皇后啊,你担忧过甚了,延龄他不是第一天当官,有自己的分寸,朕不是也安排让人在江南帮他了吗?再说了,过一段时间,等京师的事平息之后,朕会把人调回来的。”
“几时?”张皇后也是没什么心机,当即便问道。
朱祐樘一怔。
感情在这等着朕呢?诉苦半天,又闹情绪的,原来最终就是问朕几时把张延龄调回来?
朱祐樘也是话赶话,不得不回道:“最早,也要等过了年之后,他刚到南京,若此时就调他回来,那朝中事岂不成了儿戏?户部侍郎的位置还给他留着,等他回到京师后,朕还会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到地方更多是对他的一番历练,等他有所成长,回来后能为朕做更多的大事。”
张皇后叹道:“话是这么说,但就是希望……”
“皇后你别担心了,延龄既是你的弟弟,也是朕的弟弟,朕会好好栽培他,难得他有心为大明做事,他以往做的事,朕又不是看不到,怎会亏待他呢?”
朱祐樘本来还想说张延龄对皇室中人可能会遭难的警告,但经过妻子这么一番“胡搅蛮缠”,也顾不上说此事。
……
……
朱祐樘与妻子简单温存一番。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道:“德清的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时常记挂,让朕给好生安排,但朕几次问过她的意思,她都无意要嫁人,想要继续修行道家之事。”
张皇后抬头看着丈夫道:“那……怎样?”
“朕本来是有意撮合她跟延龄,但看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朕又觉察出德清一心想遁入道家门,朕仔细问过,她说想游历一番天下,想在华夏各处去走走,拜访一下名山大川,顺带还想到龙虎山等道家名胜去看看,朕同意了。”朱祐樘道。
张皇后道:“看来陛下对这个皇妹,还是很偏爱的。”
朱祐樘急忙道:“皇后你想到哪去了?德清年岁小,但她很识大体,在朕的那些弟妹中,也算是比较温婉和懂事的,朕总觉得好像哪里亏欠了她,或许从开始……就不该让她跟延龄见面吧。”
连皇帝都看出来,德清出现现在的变化,是跟他那个小舅子有关,要不是有张延龄的横空出世,或许德清早就觅得如意郎君,过起了相夫教子的正常人生活,而不像现在……
“朕给她一年的时间,让她各处去游览一番,若是她真的能大彻大悟也好,或是感觉到对道门继续沉迷也罢,总之由她自己来选择,朕作为兄长,不想太干涉她的生活,让她不用为皇室的名声害了自己一辈子……”
朱祐樘自己童年经历过太多的不幸,让他缺乏家庭的温暖,同时也认识到不能拿自己皇帝的身份去压自己的那些弟妹,包括自己的子女等等。
他的性格中,带着皇帝少有的包容,看起来是懦弱了一点,但其实这是一种通情达理,是历代君王很少具备的。
张皇后道:“本想让她嫁给延龄,现在看来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她喜欢各处走,那就让她走好了,能碰上个更好的不成?”
朱祐樘轻轻叹息一声,似是为妹妹那执迷不悟的心态而感觉惋惜,他突又问道:“太子呢?这几天,怎没看到他?”
张皇后白了丈夫一眼道:“陛下还有心问,太子最近想出宫而不得,被臣妾让人盯在文华殿内,哪都不让他去,他现在天天嚷嚷着要去南方找延龄呢。”
“啊?”饶是朱祐樘知道儿子喜欢胡作非为,也没想到朱厚照能恣意成这样。
居然还想跑去南方?这是有多大的心?连德清都没他这个儿子能得瑟。
“一定要看管住!”朱祐樘目光殷切,“在教育太子方面,很多时候朕不方便出面,还是交给皇后你吧。”
朱祐樘性格软弱,在教儿子方面,更是狠不下心,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太慈祥的父亲,所以把管教儿子的“黑脸”任务,交给妻子。
张皇后道:“臣妾也只能尽力而为,那小子听不听话,另当别论。”
朱祐樘无奈道:“忘了让延龄走,还有这一茬,实在不行的话让他出宫,跟鹤龄多走动走动……不行,鹤龄没延龄那么稳重,不然怎办呢?头疼。”
朱祐樘看起来是胸有成竹,却是被个熊孩子为难到无计可施。
张皇后也早就知道丈夫是个什么样子,在张皇后看来,丈夫在该狠心的时候狠心不下来,却总是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对一个李广信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对身边的亲眷看起来很好,但很多时候都分不清里外人。
……
……
如张皇后所言,这几日的朱厚照,正在规划自己“离家出走”的大计。
他的目标,直指南方,准备去找张延龄。
而他的“帮凶”,就是刘瑾。
尽管刘瑾已秘密将此事告知了张皇后,但还是没拦住熊孩子准备的步伐。
“太子,您年岁还太小,不能远行,这一路辛苦您受不了的,出城一趟或还可以,但若是去南方……这怎可能受得了呢?”刘瑾发现,朱厚照连远行的钱财都准备好时,他更紧张。
他想把朱厚照的“秘密小金库”给举报,让张皇后找人给端了。
但朱厚照非常小心,就是不说钱是从哪来的,刘瑾隐约感觉到这应该是张延龄之前给他的那批,藏在哪怎么套都套不出来,朱厚照人小鬼大,心眼很多,连刘瑾都不完全相信。
朱厚照道:“什么年岁大小的,孤又不是一个人往南方去,你们不还在呢?到时雇两辆马车,你给我到城里找几个护卫……记住不要找官府的,就找镖局……镖局你知道不?就是二舅讲故事里,那些押送镖队到各处走的人,这些人走一处平一处山寨,过一处河平一处河盗……”
刘瑾惊讶道:“殿下,您说错了吧?镖局的人没那么有本事,再说……京师也没听说有镖局啊。”
“你没问,就敢说没有?难道二舅那些故事都是骗人的吗?”朱厚照一脸不信。
刘瑾很想说,不是骗人,是骗你。
拿你当消遣的。
你还真相信?
可话到嘴边,说不下去,谁让这熊孩子对张延龄的迷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孤出宫之后,就顺着大运河往南走,但孤不乘船,要坐马车往南走,一路有什么光景好好看看……孤这辈子还没机会出远门呢,第一次,心情很激动。”
朱厚照说话的意思,他已经全盘准备好,只等执行了。
刘瑾满面堆着苦笑,很想说,太子殿下,您才几岁?说得好像七老八十没机会实现人生目标了一样!可问题是……你他娘的才五岁,虚岁才六岁,装什么老炮?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三足鼎立
南京。
这天是相约南京守备衙门团练兵马操练的日子,张延龄很早就起床,天不亮就带着南来色和一些家兵前往去跟成国夫人碰头。
也不需要出城,直接到南京城内团练的校场,地方也不大,大概相当于半个多足球场的大小,到来时辕门外正在进行射击的演练,所用的武器都是火铳,这说明南京地方的团练很注重对火铳的运用。
“建昌伯,你这是……”
张延龄到辕门之外,迎接他的是南京兵部的一名主事,他见到张延龄以一身便装前来,却也很好奇望过来。
很显然,此人是从京师调过来的,见过张延龄,正因如此他一介兵部主事才有资格跑到辕门外作为迎接嘉宾之用,这边还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就见成国夫人的马车一行停下来,成国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却是一个老太太,身上穿着半身的戎装。
之所以说是半身,是因为她身上算不得是甲胄,却也是皮革的衣服,手里拿着红缨枪……
张延龄琢磨了一下,这架势好像跟朱家女人到教坊司找他麻烦时,所穿的那身差不多啊。
这是又打算给谁下马威呢?
成国夫人走过来,笑着对兵部中人道:“此番建昌伯,乃是受老身邀请,前来观礼的,没问题的话就放行吧。”
听话里的意思,张延龄要过去观礼,要受她的面子,才能被放行。
这话说出来,对成国公府的面子提升,好像很有帮助的样子,但张延龄最多就是嗤之以鼻,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这种地方我想闯进来,还有人能阻拦不成?
……
……
校场内。
两个势力的人还没等开始操练,就已经形成了对峙的姿态。
魏国公徐俌的人,以及怀柔伯施鉴的人,各自把着校场的一头,不知的话还以为两边要开战。
张延龄跟成国夫人进来,往四下看了看,自己应该站在哪?好像在校场当中站着,就比较舒服,可问题是校场的士兵还在进行一些火器的操练,这要是不小心打到自己身上……
兵部负责迎宾的主事问道:“建昌伯,您往哪边去?”
这问题很直接,也很尖锐,给人一种让张延龄选边站的感觉。
张延龄反问道:“怎不见南京守备太监的身影?”
这让兵部中人不太好回答,却是成国夫人笑道:“但凡遇操练,守备太监是不会轻易露面的,这是为防止有意外发生,无论是在城内操练还是在城外,都不能一同前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南京地方的军事全靠武勋和守备太监撑着,不能给敌人一锅端的机会。
张延龄道:“我在北边往南走时,就听说南方沿海的盗患比较严重,没想到地方上的防备到如此的地步,连守备太监和守备武勋都不能同时出现,这是有多小心?”
此话一出,但凡听到此话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南京地方军备,也算是大明重中之重,既要防止地方作乱,又要防备沿海的倭寇、海盗等等,以及沿海还有很多的不稳定因素,这样大的布局,被张延龄信口说来,好像南京的守备有多么不堪,连在城内举行一次操练,守备太监都不露脸,显得胆小怕事。
就在此时,南京协同守备怀柔伯施鉴走过来,行礼道:“建昌伯言重了,一切都是规矩,只是按照规矩来,若是建昌伯真有事要找守备太监训话,只管派人去通知一声,自会安排会面。”
徐俌还在高台上没下来,施鉴现在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挤压,不得不亲自下来迎接。
张延龄笑道:“这不是怀柔伯吗?扬州一别有几日了?身体可还好?”
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施鉴擅离职守去扬州的事,最怕被人知道,就这么被张延龄当众说出来。
连成国夫人都有几分惊讶,显然施鉴的北上可说是非常隐秘,就连成国公府的情报网,都没法调查到,听张延龄话语中的意思,施鉴跟张延龄已经有过私下的密谈,那要是谈出个结果……
施鉴道:“不知建昌伯今日要去哪边观礼呢?”
张延龄笑道:“我是与成国夫人一同来的,朱老夫人今日去哪边,我就去哪边?朱老夫人,要不咱就让怀柔伯同行?给引介一下?”
张延龄好像不懂官场规矩一样,这是明知成国公府跟魏国公徐俌是一伙的,故意让成国夫人往施鉴哪边走,既可以看作是张延龄试图引导双方的和解,也可以认为张延龄完全不懂地方派系的争斗,在乱点鸳鸯谱。
成国夫人瞪了施鉴一眼,显然以往为了争夺权力,尤其是在她丈夫去世之后,施鉴对守备衙门的控制,都危害到了她儿子嗣位承继职权等等,她对施鉴的意见是很大的。
“建昌伯,老身今日不过是以客人的身份前来,相信你也是一样,不如我们就到一边,让人特别给架设个木台,我们在上面看看,就走,如何?”
成国夫人这是在跟张延龄商议?
张延龄打量施鉴一眼,再看看远处正有意无意往这边瞄的徐俌,笑了笑道:“那就全听成国夫人的,谁让我今天是与朱老夫人同来的?怀柔伯,不麻烦吧?”
施鉴没多说什么,随后招呼人手给架设台子。
本来已经是双方对峙的格局,现在一改姿态,好像成了三足鼎立。
……
……
校场临时架设木台,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安排好一切之后,张延龄上了木台,要死不死的大冬天演兵,居然还用宽大的布伞撑起来在头顶上,好像是怕晒着张延龄一般。
张延龄指了指道:“为何那两边没有?”
负责过来接洽的,是个领兵的百户,恭敬道:“建昌伯乃是贵人,怕是不适应校场的氛围。”
差不离就是在告诉张延龄,你身娇肉贵的,可别把自己晒着了,然后赖我们招呼不周,而成国夫人则很安然坐在布伞之下的椅子上,连茶水都是温热的,拿起来就放到嘴边喝。
张延龄也跟着坐下来,道:“说起来,这时候的北方,早就是寒冬腊月,没想到在江南,居然还是艳阳天,上冻都还没冻上,这出来看个校场演兵,居然都还要伞给遮着日头?”
成国夫人放下茶杯,笑看了张延龄一眼道:“若建昌伯在江南久居,或就适应了。”
“呵呵。”
张延龄一笑,这对话听起来很合理,但总有种无形的尬聊,让双方的关系不能更进一步。
“砰砰砰!”
对面又开用火器,正在进行小范围的操练,看架势都不是在放空枪,好在这年头的火铳射程很短,不然的话张延龄都打算让人在自己这边观礼的木台周围架起一排铁盾,防止有人对自己不利。
都知道自己对江南各势力的人,就是眼中钉肉中讽刺,还不赶紧好好防备?难道让你们有机会危害到我那金贵的小命?
“建昌伯,听闻你也是上过战场的,应该见识过鞑靼人的凶悍,不知你对江南守备衙门之下的团练人马,有何看法?”成国夫人居然问起了张延龄有关对军政问题的意见。
张延龄撇撇嘴:“没什么,或者说,没有可比性。”
成国夫人追问道:“怎样就算是没有……可比性?”
“北方鞑靼蛮夷可说是非常凶悍,在战场上,可比眼下这小打小闹的,要激烈许多,哪怕只是城楼之外有骑兵巡过,那肃杀的氛围,都让人难免联想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又或是联想到马革裹尸……”
张延龄突然就进入到某种诗人忘我的姿态。
成国夫人面带尴尬之色道:“你的意思是说,江南的守备人马,还是上不了台面?”
张延龄道:“我可没这么说。”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意思是,话由你说了,表达的正是我的意思,所以我不需要再解释什么。
成国夫人面色更觉得尴尬,却好像瞬间明白到为何张延龄一直都可以“骄纵跋扈”,原来是去了一趟北方,打了自以为的一场胜仗,回来后觉得大明军政缺了你不得,然后就把翅膀翘起来,以为天老大你老二……
无知啊!
……
……
所谓的演兵观礼,不过是个由头。
可以认为是守备和协同守备之间权力争斗的常态化,双方在明确界定关系排序之前,为了表现自己就是南京军方的头目,自然会进行这种常态化的演练。
直到一方逐渐失去军权的控制,然后另一方就可以宣布胜利,连朝廷最后都要“见风使舵”,谁得势支持谁,至于以后是以爵位来界定南京守备衙门中各勋贵的次序,还是以资历,就等这次的角逐有结果。
在朱辅的老爹朱能时,南京守备衙门还没这些破事,怪也只怪从成化到弘治,朝廷一直想把朱能的权限给削夺,让南京守备的官从“土官”变成“流官”。
但这跟西南部族的情况有所不同,本身成国公府也是大明的勋贵,想以朝廷来直接干涉到地方军职的安排,本身也是山高皇帝远,牵一发而动全身,撤换一个朱能,必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影响到南京整个军方的布局,而大明本身军户又都是世袭的……
你凭什么不让人家朱能把自己的军职传给儿子朱辅?
所以朝廷派了魏国公徐俌来接替朱能,几年后又把权力交还给朱辅,也可以认为是朝廷在地方军政政策上的失策。
至于安插施鉴到南京为协同守备,双方的争权,其实也是在朝廷默许甚至是纵容之下才完成的,因为对朝廷来说,最好就是能把南京的军权分散开,防止尾大不掉的情况。
“没什么意思啊。”
张延龄坐在那看了很久,发现不过就是不过一二百的军士,先是完成装弹发射,再就是有来有回完成几次小的冲锋,根本没有真正实战演练的精彩。
连之前帮张鹤龄在京营中训练的南来色,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京营将士虽然也是军容涣散多年,但怎么说也是戍卫京师,北方有蛮夷在步步紧逼,京营的士兵再无能,也不至于做这种小儿过家家一般的操练,真正要操练起来,那阵势可是要比眼下的阵势强太多,而张延龄带出来的建昌伯府家兵,也是上过战场经历过实战的。
这就大概跟鸡首、凤尾的区别。
成国夫人笑道:“既然建昌伯也是带兵的将领,何不让你带来的人,也下场操练一番?”
张延龄道:“这怎好意思?我远来是客……”
“没事,老身跟魏国公和怀柔伯说一句,让他们给稍作安排,只等双方有个好的操练,互相取长补短嘛。”成国夫人似乎对张延龄带来的士兵素质不感兴趣,她所感兴趣的,就是要压张延龄一头。
别让张延龄这么骄横跋扈。
张延龄道:“小南子,你怎么看?”
南来色摩拳擦掌道:“爷,您瞧好,若是不能把这群丫的干趴下,小的以后没面目再留在建昌伯府……”
“这叫什么话?让你去打架?”张延龄板起脸。
成国夫人面带笑容,干不趴下你就不在建昌伯府呆了?你这是想脱离门户单干,故意这么说吧?
“既然小南子你都有信心,那本爵还能说什么?跟老徐和老施说一句,让他们准备准备,把火器这种危险的东西撤了,干脆就用拳脚,我这边……也就二三十人,这样吧,兵器方面就用棍棒之类的,别见刀锋,双方互有攻守,最后以夺旗为最终目标。”
张延龄说出了比试的内容。
夺旗也可说是这时代完成小规模团战演练的必备,就是让一个人举着旗子,最后哪边的旗子倒下,便算是失败。
在这种情况下,各方显神通,只要不伤人命,互相的攻守可以说不择手段,平时都是双方演练,现在三方演练……
张延龄也有意给施鉴和徐俌一个演兵场上比高低的机会,你们各出一路人马,我这边出一路,最后咱比较一番,看谁能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