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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不语     大明建昌侯txt下载     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蠢人

    萧敬在苦笑。

    他肯定不会接受张延龄如此的提议,在他看来,把事情公开,就好像主动把脑袋往刀口上送。

    皇帝让我暗中调查造谣之人,也说了可以来问你,结果你上来就是让我把谣言公开,那我岂不是成了传谣的帮凶?那时皇帝不宰了我才怪!

    “建昌伯,您就没旁的建议了?”

    或许在萧敬看来。

    张延龄一向足智多谋,遇到涉及张家利益的事情,不该如此“愚钝”,应该有更好的建议。

    张延龄将头侧向一边,好似是带着几分生气道:“我的主意就是这样,你不采纳也没办法,不过这件事我可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把始作俑者给挖出来,倔他祖坟!”

    会吗?

    当然不会。

    张延龄会掘自己家祖坟?

    笑话。

    但在萧敬面前,这种姿态还是要摆摆的,以体现出这件事跟自己没干系。

    萧敬道:“那咱家打扰您了,咱家还要去调查,先行告辞。”

    “好。”张延龄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却显得很大度道,“调查出线索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可以知会一声。”

    张延龄只说可以知会,没说一定帮忙,其中的区别,他也是让萧敬自己去琢磨。

    萧敬看起来憨厚老实,但又岂会是蠢人?这种事他能琢磨不明白?

    ……

    ……

    把萧敬送走。

    张延龄心情还算是愉悦。

    计划已经开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在此时,东来酒进来传报:“爷,锦衣卫千户,名叫周瑛的递上了拜帖,人在外候着。”

    “这么快?”

    张延龄没想到周瑛会这么快奉诏,这时间还挺早。

    历史上的庆云侯和长宁伯俩货,都不是什么勤勉的人物,外戚中属于混吃等死的,难道说在下一辈中还会有人才不成?

    等出来见到周瑛,却见是个三十岁左右富态之人,说胖也不是很胖,但一看也是走不动道的那种。

    张延龄看到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庆云侯家的伙食质量不错啊。

    “卑职见过建昌伯。”周瑛马上过来给张延龄行礼。

    “客气了,客气了,你是世子,也是小侯爷,将来可是庆云侯的接班人,我不过是建昌伯,应该我给你行礼才是。”张延龄笑着说道。

    他的话,在他自己看来很正常,但在没见识过他说话的人听来,就显得思维跳跃了。

    什么“小侯爷”、“接班人”之类的话,估计只有张延龄能这么说。

    张延龄请周瑛进了自家正院,周瑛赶紧把最近几年为朝廷当差的情况说了。

    好像是要递履历一样,总结起来……

    就是他没做成过什么大事,最多是在藉田、祭天等仪式上,充当过仪仗成员,但张延龄看他这身材,估计在仪仗队列里也属于那种站得靠后的,怎么看都不像能体现出大明军威的家伙。

    要不是看在他姑姑的份上,张延龄也不可能把周瑛调到自己身边。

    张延龄笑道:“没想到小侯爷做过如此多的大事,看来一定能帮我大忙。”

    周瑛赶紧道:“小侯爷的称呼,真是当不起,卑职不过只是在衙门里挂个名,平时连点卯的事都不必去,能跟着建昌伯您做一番大事,那是卑职的荣幸,您便直呼卑职的名便可。”

    “那怎么行?我还是称呼你周兄……不对,这样辈分就乱了,这样吧,我还是称呼你周千户。”张延龄显得很客气。

    越是生分,越要显得客气。

    就好像对金琦,张延龄反而不用这么多客套。

    “如此甚好。”

    周瑛显得很恭谨,或许是以他的年岁,已明白到外戚焦狂没什么好果子吃,想在朝中混吃名堂也需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如果只是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外戚,那就无所谓待人接物的态度。

    “周千户是锦衣卫千户,但应该还没有履职,但锦衣卫贸然要增加千户的实缺有些难,这样吧……暂时调个百人的队伍给你带带……你不会觉得屈才吧?”张延龄又问道。

    “不会不会。”

    周瑛一听能暂领百户的职位,等于是一跃从个挂名的勋职变成了实缺正职,这区别还是很大的。

    这也是他对张延龄态度恭谨的原因。

    张延龄虽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但在锦衣卫中有实际调动的权限,能给他这种便利。

    张延龄道:“既如此,那你今天就陪同我去见一个人,是宁王世子,也是宁王谋逆案的关键人物,你稍作准备便可!”

    “卑职领命。”

    ……

    ……

    张延龄带着人去见朱宸濠。

    历史上的朱宸濠,在弘治朝根本毫无作为,真正开始登上历史舞台还是在正德中期以后。

    张延龄在抵达看押朱宸濠的会同馆一处宅院时,看守之人还带着几分警惕:“爵爷,您是不是应该请刑部的人一同前来?”

    张延龄道:“本爵乃是钦办此案之人,做什么事还用问旁人?带路吧!”

    “是!”

    一行人带张延龄进内,见到了在此已居住了有半个月之久的朱宸濠。

    乍见到。

    张延龄瞬间感觉到,这才是真正帝王的风范。

    气宇轩昂,一脸英气,浑身所带的帝王气质明显,年轻但绝对不是小鲜肉那种感觉,更像实力派。

    “宁王世子果然与众不同。”张延龄的话,也显得很特别。

    朱宸濠坐在那,只是抬头打量张延龄一眼,低下头继续看着桌上的一样东西。

    看守喝道:“爵爷亲临,还不起来迎接?”

    朱宸濠开口道:“吾乃王,不与庶民同礼。”

    声音也是不卑不亢。

    张延龄心说:“都说时势造英雄,这是被时势耽误的皇帝啊,怪不得有不臣之心,感情有这么好的外貌和气度,估计也正是因此,才会被人各种挑唆。”

    看守还想说什么,被张延龄伸手打断。

    张延龄走过去,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笑道:“世子若未犯事,便乃大明的宁王,何等尊贵的身份?我不过乃外戚出身的伯爵,岂能与之并论?来人,把我的礼物送上来。”

    看守和跟来的周瑛,都不是很明白张延龄的意思。

    张延龄作为主审此案的官员,居然会给案犯送礼?

    而朱宸濠的脸上明显露出忌惮的神色,大概是觉得,张延龄送来的是白绫、毒酒这些东西。

    等金琦带人把张延龄口中的礼物送上来,才发现真的是礼物,除了起居苏用的精致用具,还有布料、茶叶和金银等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延龄要巴结朱宸濠。

    看守不解道:“爵爷,您这是作何?”

    张延龄道:“在案子审结之前,他仍旧是宁王世子,按照大明的规矩,世子在这里居住,岂能薄待?我送一些基本的东西来,不过是顾全大明皇室的脸面,何须惊讶?”

    朱宸濠脸上的神色这才稍微放松,甚至还有些宽心的样子。

    或许他是觉得,张延龄既然还会给自己送东西,说明自己的地位还有可能会保全,这对一直处于牢笼对未来没有任何盼头的他来说,无异于强心剂。

    “案子该进行还是要进行的,我知道问世子什么,你都会否认,说自己毫不知情,但谁让令尊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反相毕露呢?”

    张延龄说到这里,朱宸濠再无法保持淡定,厉目望过来道:“什么反相毕露,全都是有人栽赃,那些财货跟先王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绝对不是我们宁王府的人!”

    “哈哈。”

    张延龄笑道,“可不是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关键是要让陛下和朝中大臣怎么看,他们都觉得有关系,而只有你去否认,那就没什么意义。”

    “你……”

    朱宸濠还想反驳什么,突然发现张延龄的论据非常“充分”。

    不需要什么人证物证,在这种谋逆的案子上,证据的存在反而是最没有意义的,关键是把宁王铲除,既符合皇帝的利益,又符合大臣的利益。

    至于宁王是否真的参与谋反,反而就没人关心。

    “我给宁王世子你的建议呢,是赶紧跟你父亲划清关系,甚至要出来检举和揭发,拿出朝廷没找到的证据,这样或许还能保全你。”

    “胡言乱语!”

    朱宸濠当然不相信张延龄的话。

    举报便等于是送死!历来哪有谋逆不诛灭九族的?何况他朱宸濠还是世子身份,别人不死他也要死!

    张延龄叹道:“要不这样,你把菊潭郡主的下落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向陛下求情,说此案乃是菊潭郡主一人所为,你和令尊也是被蒙在鼓里……你看如何?”

    朱宸濠皱眉。

    一旁的看守提醒道:“爵爷,菊潭郡主不是已经死了吗?”

    张延龄瞪他一眼,他马上就退到一边不敢说话。

    张延龄笑着站起身道:“看来案子的进展很不顺利啊,宁王世子很不配合,那我就只能按照现有的证据向陛下奏禀,走吧!”

    这意思是已经不打算问询朱宸濠什么,例行的审问结束,可能在给朱宸濠定罪,甚至令朱宸濠杀头之前,张延龄也不会再与他有见面的可能。

    “等等!”

    朱宸濠见张延龄将要走,突然站起身说道。

    张延龄只是笑了笑。

    朱宸濠道:“我有涉及此案的事,要跟建昌伯单独谈,旁人都需回避。”

    “爵爷?”看守望着张延龄,似在等张延龄示下。

    张延龄点点头。

    随即一行人都退出房间之外。

    ……

    ……

    门关好。

    房间里只剩下朱宸濠和张延龄二人。

    “有话就说吧。”张延龄神色淡然。

    朱宸濠没有往张延龄身边走,声音却变得低沉道:“只要你放过我,我会给你十万两金子,还会许你荣华富贵!金钱美女,只要你想要的……”

    张延龄伸手打断了他的话:“醒醒,醒醒。”

    “你什么意思?”朱宸濠面色冷峻。

    “我是想提醒你,你还有十万两金子是吧?那我是不是该把宁王府掘地三尺,把这笔金子找到?”张延龄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朱宸濠道:“你都说了,我宁王府有谋逆之举,聚敛了大量的财富,怎会只有你搜出来的那些?必然在别处……”

    他没有说下去。

    张延龄叹道:“你连吹牛逼都不会,十万两金子,你可知是如何的概念?就算只是赤金,这些金子也足以富可敌国,而且金子这样贵重的东西,也无须外藏,自然是要藏在宁王府周围,想找到也不会那么难。”

    朱宸濠抬起高傲的头,道:“有没有,只要你帮我游说,让我平安无事,继承了宁王之位,你自会得到。”

    “哈哈。”

    张延龄又在笑。

    就算你真要行贿,是不是找错人了?你们宁王一脉,可是被我拉下马的。

    “你若是不肯帮忙,我便会对朝廷检举,你跟此案有关,你是因为跟宁王府争利,才污蔑家严,以你我今日单独密会,你以为朝中人还会信你?”

    朱宸濠眼见“利诱”不成,改成“威逼”。

    这意思就是告诉张延龄,你不帮我,我就举报你跟我暗中勾连。

    “哎呀!”

    张延龄打个哈欠,显得很失望道,“我本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机密之事,再或是你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手段,没想到……太普通了。”

    张延龄说完,起身便要往外走。

    “建昌伯,你可知如今皇帝乃非先帝亲生?”朱宸濠厉声道。

    张延龄摊摊手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足以令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乃当今皇后之弟,即便你要宣扬这些话,你也找错人了。”

    朱宸濠道:“非也,只要你助我成就大事,我与你半分江山。”

    “哈哈,果然厉害,祝你早日成就大事!”

    张延龄突然觉得,这个朱宸濠也只是虚有其表罢了。

    看起来有帝王相,但人有点癫狂,可能是平时被人捧得太高了,以至于连自己的定位都没搞清楚,一心想成就他的帝王大业。

    当皇帝有那么容易的话,那人人都当皇帝了……

    “蠢啊!”

    张延龄突然由衷感慨了一句。

    “你说什么?”朱宸濠很生气。

    但没有任何的后果。

    张延龄临出门之前,甚至都不无须让人进来给他做个旁证,没意义的事情。

    正如他之前在朝堂上所说的,如果朱宸濠说此案跟他有关,他就真的涉案,以为大明朝的君臣都是那么不可救药的蠢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无往而不利

    从会同馆出来。

    周瑛问询:“不知建昌伯,今日还有别的差事没?”

    张延龄伸个懒腰道:“我身上背负的皇差太多,差多不压身,什么时候干都行。”

    “那这样的话……”周瑛笑道,“卑职与一位朋友,设宴款待建昌伯,还望您能赐面。”

    张延龄好奇问道:“你朋友?”

    “是,他是马家的二公子,就是兵部马部堂家的公子,我与他有不错的交情,听说他跟建昌伯之间也颇有渊源,此番得建昌伯的提携,让卑职可以有为朝廷效命的机会,便想……”

    周瑛居然跟马玠关系不错?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马玠这种机关算尽的小人,身边的朋友要么是准备被他坑的,要么是准备联合起来一起去坑别人的。

    名义上是由周瑛请客,但估计付账的是马玠。

    张延龄道:“正好许久时候没见过他,在哪吃酒?”

    周瑛道:“在凤来楼,就在前街不远的地方,建昌伯还请移步屈尊。”

    “周千户你这就客气了,咱以后都是铁哥们,何必要讲这些呢?走走,一路上去看看京师百姓的民生。”

    有人请客,张延龄也就不推辞了,他也想知道,马玠这小子最近又憋了什么坏心思。

    ……

    ……

    凤来楼。

    听起来好像是秦楼楚馆,到了才发现,不过是个普通的酒肆,连个唱曲的都没有,二层木质的小楼,楼梯还颇陡,近乎直上直下那种。

    到了二楼,马玠已经一脸笑意等在那。

    “爵爷,真是好久不见,话说上次见您的时候,您还未去西北,未曾想现在您军功在身,更是成为大明不可多得的股肱大臣。”马玠恭维人的水平还是有的。

    张延龄四下看了看,问道:“这时间点,酒肆里没旁的客人?”

    马玠道:“有也让他们去楼下,怎能打扰了咱吃席呢?今天可是特地准备了南北的菜肴,由在下亲自监督给下厨的,您应该好好尝尝。”

    “有心了。”张延龄说一句,坐在了主位上。

    周瑛在一旁有些尴尬,照理说自己的地位更高一些,今天名义上是由自己请客,但马玠上来就有喧宾夺主的意思。

    说得好像什么都是他马玠安排的,而周瑛反倒成为陪衬。

    随即酒壶和八小碟上来,马玠赶紧给张延龄敬酒,张延龄道:“今天不应该是庆贺周千户到朝中履职的吗?今天应该请他多喝两杯才是。”

    周瑛突然有点存在感了,笑道:“今日乃是为建昌伯设宴。”

    “诶,这话说得就见外,我平时吃喝什么的都很平常,只是出来当差还是要谨慎为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动用了朝廷衙门的公款,惹人非议,尤其我身边还有一些锦衣卫……可惜今天金千户没在……”

    “以后卑职也会跟他多加学习。”

    “小金子这个人,乃是我的表弟,能力方面也是马马虎虎,他的出身哪及得上周千户你?所以以后我想多提拔你一点。”

    周瑛听了这话,瞬间感觉大气血上涌。

    昨天还是个混吃等死的勋二代,今天就要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马玠发现自己被疏离,赶紧提醒道:“建昌伯,其实在下也一直希望能为朝廷效命。”

    张延龄和周瑛一起把目光落向他。

    马玠在京师这些纨绔子弟中,算是比较有话语权的,主要因他的老爹在朝中地位卓然,但文官跟武勋不同,在职时人都巴结,一旦从朝中退下来什么都不是,瞬间就从凤凰变成野鸡。

    即便马玠如今在京师纨绔子弟中再风光,也架不住他没有爵位在身,看起来想袭个锦衣卫的职位并不是容易的事……

    张延龄道:“马公子你乃是马部堂之子,照理说应该考虑科举入仕这条路,跟我们走在一起……格格不入啊。”

    周瑛听了这话,再看到马玠那尴尬的表情,简直想笑。

    张延龄的意思,其实就是没把马玠当“自己人”,亏马玠还一直在把大脸往前凑,从来不被人待见那种热脸贴冷屁股。

    马玠叹道:“其实在下也一直有心为朝廷做事,奈何科举之途太不平坦,在下的才学一般,又无法专心读书向学,若是可以在武职中有所建树,也是极好的,之前也曾结交过一些人,在下对此还是比较有心的,诸如江湖草莽那些规矩都是懂的……”

    “等等。”张延龄伸手打断了马玠的自说自话,“马公子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说,让我去剿灭山贼的时候,带你一个吧?”

    “嗯?”

    马玠觉得自己的思维跳跃性已经很高,但面对张延龄时,他发现自己的脑袋瓜又跟不上节奏。

    周瑛道:“建昌伯的意思大概是想说,若非去剿灭山贼,知道草莽规矩,以及跟江湖绿林会有什么牵扯?”

    马玠道:“其实在下是想说,家父在兵部供职,所以在下会有这方面的……门路。”

    张延龄眯起眼来。

    他大概是明白了马玠的意思。

    马玠是想来个“文武勾结”,说白一点,就是用马文升在兵部中的地位,再利用张延龄于武勋中的地位,还有张延龄跟皇帝之间的关系,去谋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比如说为官员升迁、补缺,再或是军营中需要添置兵器、甲胄等等,只要双方建立了联系,那大明朝的军将升迁和军需物资补给等,都可以被完全控制。

    既能掌握了财路,又能收揽一大批的官员为自己所用……

    周瑛对于政治了解不多,听到马玠的话,自是不会理解的。

    张延龄笑着问道:“马公子真的有这么通天的本事?”

    周瑛也好奇看着张延龄,差点就想问出来,到底是什么“通天的本事”需要张延龄亲自来问?

    马玠搓搓手道:“事在人为,不能确保,但若是真的可以互相合作的话,必会有所作为,在下自然也知爵爷您在京师商贾中的地位有多高,您可是户部侍郎,连户部周部堂都要给您几分薄面,若是真的可以携手的话……嘿嘿。”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张延龄深切体会到这一点。

    张延龄心里也在琢磨:“若是你老爹马文升知道你跟我这么合作,不把你小子给宰了?”

    张延龄道:“携手也不是不可以携手的,但问题是,我要看到你能提供给我的价值,光你口中说说,或是跟我说你父亲是马部堂,这还不足够,我要见到一些人,还要看到他们的本事之后,再来跟你细谈。”

    周瑛终于忍不住问道:“建昌伯,您二位是要一起合作做生意?”

    “哈哈。”马玠在大笑着。

    一看马玠就没把周瑛真正当朋友,只是拿周瑛当跳板,来跟张延龄做沟通和接洽,主要目的还是来跟张延龄谈“以权谋私”的事情。

    马玠举起酒杯道:“人我回头就给爵爷您引荐,另外还会给您看在下的实力,家父有很多办不到的事情,我能办到,我相信朝中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情,在爵爷您这里也非难事,若是咱通力合作的话,那可真是……无往而不利啊。”

    张延龄看马玠那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心里也在想。

    也就是这时代没有录音设备,若是把马玠这番话录下来送到朝堂上,被大明朝的君臣听到,估计马文升都没脸在朝中混。

    马文升自诩清流,在兵部兢兢业业不说,也算是大明的名臣典范,居然培养出这么个只想着打老爹名号中饱私囊的儿子……

    真是个龟孙。

    “好,那就祝我们的合作,无往而不利。”

    张延龄嘴上这么说,但也就是说说。

    我张某人要成就大事,还用你马玠来当帮手,你马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盘菜了?如果你是兵部侍郎,再低一点,哪怕是个文官,我也会信你几分,关键你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纨绔子弟,大不了能在你老爹主持的兵部里混点以权谋私的生意,我信你就真信了鬼。

    ……

    ……

    午宴没有持续太久。

    张延龄借口有事,带着周瑛和一众锦衣卫离开凤来楼。

    “建昌伯您见谅,卑职并不知马家的二公子,他会如此骚扰您,还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周瑛感觉到自己组的这个局有点超出感谢宴的范畴,出来之后便面带愧色向张延龄告罪。

    张延龄笑道:“你别小看这个马家二公子,他现在可风光着,之前的盐引买卖,他一次进出的盐引数量就朝过一万引,你觉得他一个兵部尚书家里的二公子,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

    周瑛即便没亲自做过盐引生意,也大概知道盐引的价格几许。

    听说马玠可以一次进出一万引盐引,除了咋舌也不能做别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马部堂在朝中可说是清流典范,但奈何所在的职位太过于碍眼,有人巴结他不成,自就会巴结他身边的人,他这次不是要给我送银子,而是要跟我合作一起赚银子,你明白吧?”

    即便周瑛再蠢,他也明白了马玠的意图。

    马玠这是打算利用马文升的职位,跟张延龄合作在官场上搞风搞雨。

    周瑛问道:“那您……”

    “如果真是马尚书来跟我合作,我自然乐意,但若只是他的儿子……而且还是在马尚书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就有必要考虑一下了,周千户啊,你跟他若是交情不是很深的话,也尽量避免以后过多来往,这算是一句忠告。”

    张延龄笑着拍拍周瑛的肩膀。

    周瑛虽然出自勋贵之家,但他毕竟没在官场上混过,还算是“政治小白”,张延龄觉得自己所说的话,正是对周瑛这样好像白纸一样的人物能形成向善引导的。

    但想想周家之前的所作所为,周瑛不跟马玠沆瀣一气就算是好的,劝导他也没什么大意义。

    “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明日还是早些过来我府上,我们再一起去办差。”张延龄这意思也没什么公事,准备回家。

    周瑛道:“建昌伯,卑职还有个不情之请,乃是卑职有……一侄女,如今已过及笄之年,乃生的是花容月貌,并且……对您也是非常倾慕,您看……”

    “你侄女?”张延龄打量着周瑛。

    以他所知,周寿其实还有个庶长子,但英年早逝,周瑛作为嫡长子如今才不过三十岁出头,料想这所谓的侄女,应该是周家庶长子的女儿。

    周瑛笑道:“乃是我死去大哥的女儿,我大哥就留下这一个血脉,她平时并不擅长文墨,却喜欢那些舞刀弄枪的东西……”

    “免了!”

    张延龄想都没想就给回绝,“我对舞刀弄枪的女人并不感兴趣,如果是说和我跟她的婚事,那就没必要。”

    “没……没……”

    周瑛没想到张延龄话说得这么直接,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茬。

    张延龄自然明白,你上来就跟我说你侄女“年已及笄”,还说对我非常倾慕,这不明摆着是打算给我说媒?

    难道说我张某人的婚事,已经成为满京师坊间议论的话题?所有人都想给我说媒?还是说我张某人成大明朝钻石王老五,都要抢着把女儿嫁给我?难道不知道我的名声一向很恶劣,尤其是在读书人中更加不堪?

    我张某人注定是要在大明朝历史上,被铭记成恶人的,拜托照顾一下你们家族的名誉,别总想着跟我联姻。

    “我知道周千户你的意思,你也明白我的意思就好,若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就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我的意思……总之呢,我对于什么名媛闺秀并没什么意思,我只想着多找一些姬妾,过点自在的日子。”

    张延龄又只是拍拍周瑛的肩膀。

    周瑛点点头,也就不再就此话题说下去。

    不过周瑛还是提到了别的:“家父一向也对建昌伯多有敬慕,此番卑职得您提点,能在朝中有所作为,回头还请您能赏脸到府上……叔父也会亲自与您道谢……感谢您之前仗义执言,为他避免流徙边疆之罪。”

    张延龄笑了笑道:“以后再说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 装什么装

    奉天殿。

    张延龄再一次出现于此,对于同样参加朝议的大臣来说,但凡张延龄来的时候,就要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

    如临大敌。

    不过因张延龄最近并未做什么“惹是生非”的事情,在场大臣对他的警惕没之前那么强,再或者是……这群人也知,跟张延龄相斗没好结果,干脆对他不加理会。

    打不死的小强。

    朝议开始。

    众大臣皆都沉默,没有要出来奏事的积极性,大概也是在猜想,既然张延龄来了,那肯定是以他的事为优先,不然皇帝叫他来干嘛?

    “建昌伯,今日你为何在此?”倒是皇帝上来的一句话,让现场的氛围有些沉闷。

    听皇帝这意思,连皇帝都不知张延龄要来?!

    张延龄从周经身后走出来,拱手行礼道:“回陛下的话,臣不过是例行参加朝会,应召对的。”

    “嗯。”朱祐樘也没多说什么。

    张延龄怎么说也是挂名的户部右侍郎,照理说张延龄应该参加每天的朝议,只是平时张延龄太“懒”,不愿意来,但并不代表他没资格来。

    朱祐樘打量着徐溥道:“徐阁老,将这两日阁部有关的大事小情做一下总结,今天便一切从简吧。”

    从简?

    莫不是节约时间,留给张延龄奏事?

    徐溥道:“陛下,如今正是秋粮入库之时,各地的秋粮征收情况,尚且还未汇总,所以要等五六日乃至十日之后,各地的总结才能到位,至于西北屯田后的缺口,也会在那时做整理和总结。”

    “嗯。”朱祐樘又只是点头。

    以君臣的对话来看,大概这次朝议没什么要紧事。

    大明朝的朝议每天都开,也不是每天大明朝都会发生大事,上吊也有喘口气的时候,弘治朝怎么说也算是政治清明国泰民安,还不至于天天让众大臣焦头烂额。

    徐溥又道:“今日建昌伯到朝堂上,或是有要紧事要陈奏,不如由他……”

    说着徐溥还把目光打量过来。

    居然主动让张延龄奏事?

    别说是皇帝和在场大臣,就连张延龄也觉得有几分意外。

    老徐你可以啊。

    这是几天没跟我朝堂争锋,突然觉得人生失去意义,想跟我来一番唇枪舌剑的辩论,以提前出你们文臣的无能?

    朱祐樘道:“既然徐阁老都如此说了,建昌伯,你有事便陈奏吧。”

    张延龄无奈道:“陛下,臣并没有什么事要奏。”

    很多人用愤恨的目光望着张延龄,好像在说,让你奏就奏,怎么还推三阻四的?你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

    当我们看到你在朝堂上时,我们就知道了要跟你做争锋,别以为你现在在这里推诿,我们就不知道你的险恶用心!

    装什么装?

    “你不说,那朕问问你吧。”朱祐樘饶有兴致道,“宁王的案子,你查得如何?”

    张延龄道:“回陛下,宁王的案子已有重大进展,各地查封涉及到宁王的产业,初步合计和折价估算结果为七十三万两白银,因为有部分的不动产,也就是田地和屋舍等,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变卖,前期可以入库的钱粮数目,折价已超过五十万两,正陆续入库。”

    听了张延龄的话,在场大臣除了会有几分不甘之外,其实还是很惬意的。

    不为别的。

    只因为这代表着,大明朝今年应该是不会拖欠大臣的俸禄和俸米,甚至还会发一些“奖金”,谁让大明朝的府库在计划外又得到这么多的“意外之喜”?

    “很好。”朱祐樘言语之间,似也对张延龄的奏报很满意。

    徐溥道:“陛下,最近有地方上的奏报,说是此番涉及宁王谋逆的案子中,牵扯进不少无辜之人,尤其是各地的商贾,他们本就跟宁王毫无牵连……建昌伯自然会说,是有确凿证据的,但有很多证据并未公开,也使得民间多有议论,应该平息民间的质疑之声。”

    这次徐溥不去质疑张延龄是否有确凿证据,只说这样引起了民间议论。

    这大概的意思是说,你要么把你误抓的商贾给放了,把他们的家产归还,要么就拿出切实的证据来平息舆论。

    朱祐樘微微皱眉道:“如今民间也开始议论此案了?”

    他好像是不太理解,为何草民会对朝廷涉及到勋贵的案子,也能议论纷纷,这种事百姓不应该避讳吗?

    萧敬道:“回陛下,因宁王的案子闹到太大,所以……民间是有议论之声。”

    连负责东厂的萧敬都如此说,在场大臣突然感觉到有了底气,这是你张延龄自己跑来让我们质疑的,就算不能把你按下去,让你焦头烂额一下也是极好的。

    只要你焦头烂额,必然就没那么多心思来跟我们作对。

    朱祐樘道:“建昌伯,对此你有何看法?”

    张延龄叹道:“臣其实早就料到,宁王乃是我大明立朝以来的世袭藩王,在皇亲国戚中地位隆宠,他的案子自然会受到更多的关注度……”

    “说重点。”朱祐樘又有几分不耐烦。

    张延龄看朱祐樘的脸色,便知道这个姐夫最近服用的丹药不少,气色明显很差,他其实很想问问朱祐樘夫妻,你们最近的房帏生活可还和谐?

    这么虚,你们都能顶得住?

    张延龄道:“既然民间已有议论,臣已有对策,臣的想法是,给那些涉案的家族申诉的机会。”

    “申诉?”朱祐樘皱眉。

    张延龄点头道:“回陛下,正是申诉,也就是让他们可以跟衙门上告,朝廷在刑部特别设立一个小的衙门,可以由刑部安排两名主事来负责,如果有人对于家产被抄没充公之事认为不妥,觉得自己跟宁王案毫无关联的话,那就可以申冤。”

    “不但刑部可以问案,还有大理寺和六个给事中的人监督,同时陛下也可派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旁听和监督,同时也可以公开审案,让百姓知道其中因由。”

    “嗯。”朱祐樘点点头,似乎觉得此建议还不错。

    徐溥道:“建昌伯,何须如此麻烦?你直接把涉案的罪证都拿出来,公示于天下,不就行了?”

    “呵呵。”

    张延龄笑道,“徐阁老,你应该知道此案有很多牵扯到皇亲国戚的事情,诸如宁王平时也会跟朝中的勋贵有来往,而被查封的那些商贾,可不一定都只为宁王一家办事,他们背后还有朝中的一些权贵,其实做的是百家的生意,充当的是官商。”

    “如果把案子证据都公开的话,就怕朝中上下……很多人都会牵扯进来,你确定还要把案子的影响进一步扩大,以至于到朝野中人人自危的地步?”

    “这……”

    徐溥没想到张延龄不公开证据的原因,居然是不想让案情扩大,保护朝中跟宁王有牵扯的勋贵和大臣?

    你张延龄几时这么好心了?

    李东阳突然走出来道:“但若是按照建昌伯你所言的方法,让商贾自行去申诉,还让百姓去旁听,那岂不是也会令案情扩大?”

    张延龄笑道:“那就不一样了,现在朝廷要做的,只是要平息舆论,让百姓知道朝廷要公开透明,又不是真的公开透明,到时我们要公开什么不公开什么,那还不是由主理案子的人来负责?商贾申诉什么,我们就公开什么,总不会所有的商贾都是无辜的,然后都跑来申诉吧?”

    张延龄话音落。

    在场的大臣议论纷纷。

    看起来是在讨论可行性,但其实都是在暗地里议论张延龄,觉得张延龄把大明朝的司法体系当儿戏。

    朱祐樘道:“刑部,你们意下如何?”

    刑部尚书白昂走出来道:“回陛下,臣认为,此举不妥。”

    “哦?”朱祐樘似乎早就料到刑部会反对。

    白昂续道:“若是开了让商贾自行申诉的先河,衙门中必定会挤满前来申诉之人,就算是有罪之人,也会心存侥幸,到时朝廷衙门的人力必不够用,会引起朝廷衙门办事的瘫痪。”

    不从别的来探讨可行性,居然从衙门接待申冤者的效率来说事。

    连刑部议事也开始“角度清奇”,在很多大臣看来,这股“歪风”似乎就是被张延龄带起的。

    张延龄笑道:“来申冤必然也不会没有后果,连敲登闻鼓的人,也要受惩罚,何况还是被朝廷查封家产,本就被定为有罪之人?之前我查封涉及宁王商贾时,已做到了最大的容忍,即将其家产抄没,而未抄没人畜,还给留了适当的家财用以生活。”

    “若是有人不知好歹,非要申诉,要是申诉成了,那自然是将他们的家产归还,但若是不成的话……那就干脆让人也落罪,人畜不留。”

    “嗯。”朱祐樘又点点头。

    皇帝整个一个墙头草,只负责应,不负责说。

    李东阳道:“若是有人先将家眷散去,安置于各处,再来申诉呢?”

    张延龄笑道:“这样的人摆明是横了心要殊死一搏,做困兽之斗,那朝廷还理会他作何?出个通告,让他们要来申诉的,把所有家眷都集中于京师,再来申诉,不就好了?”

    “你……”这次连李东阳都很无语。

    你这哪是给人机会申诉,简直是想让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那些商贾多半都知道在政治场上的规矩,既然是站错队而败的,哪还敢出来跟权贵相斗?

    张延龄却好像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多内情在里面,继续奏禀道:“只要出了申诉的通告,让百姓知道,商贾涉案可以自行去申诉,而商贾不来申诉,那必然代表其自认为有罪,百姓对于那些误抓、案子有意扩大等等的议论也就自然不再去说,舆论也就平息了。”

    朱祐樘终于点头道:“此主意倒也不失为一种平息民间议论的方法,诸位卿家,你们还有何意见?”

    众大臣如哑巴吃黄连。

    面对张延龄,他们有时候真的是很无语。

    “既然诸位卿家没意见的话,那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了,着建昌伯拟定一个具体的方略,由刑部和大理寺落实执行,东厂也配合执行……加上顺天府吧,在刑部衙门内未免不合适,而顺天府审案,让百姓旁听一下也未尝不可,若真是各衙门人力不够用,也可以调大兴县、宛平县两县的县衙。”

    “如果有涉及到案子卷宗方面的事,直接跟建昌伯联系,建昌伯对此并不负责,但也必须要参与其中。”

    朱祐樘最后给出了定案。

    张延龄恭敬道:“臣遵旨。”

    本来是应该由刑部和大理寺出来领命,却是张延龄领命,好像张延龄是负责一切之人。

    朱祐樘道:“建昌伯,宁王的案子,到现在来说,朕还算满意。那不知你见北方草原使节的事,可有进展?”

    张延龄行礼道:“回陛下,臣见过了兀良哈的使节,却一直没有见鞑靼使节。”

    “哦?这是为何?”朱祐樘明知故问。

    其中缘由,张延龄也早就上奏过。

    张延龄道:“鞑靼如今野心勃勃,尤其是他们那个达延汗,一早便露出征服草原、威胁大明边疆的野心,若是他们的使节也要见,难免会提到涉及开放边市和正常邦交的议题,却忘了之前其才刚叩关而入,在这种情况之下,不宜相见。”

    徐溥道:“建昌伯此举,或会令矛盾激化。”

    “激化?不激化又怎样?祈求他们明年不要打我们?还是说让他们不要再去威胁吐鲁番等西域各地的安宁?本来就是战场上的对手,为何还要讲那些规矩?再或者诸位以为,若是鞑靼将兀良哈等东部草原的部族吞并之后,他们下一步会干嘛?安心当大明的属臣?不会图谋中原?”

    张延龄一连串的问题,让众大臣无法回答。

    朱祐樘道:“那以建昌伯所言,为今之计应该是要避免草原陷入到归一的状态。”

    张延龄恭敬道:“陛下英明,臣也是如此想法,所以臣单独跟兀良哈谈了有关保护费的问题,所谓的保护费,便是由大明来保护兀良哈等部族,收取他们每年两千匹马,一万头牛羊等牲畜,以及羊毛等货物不等的物资……”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尸位素餐

    张延龄把事说出来之后,在场的大臣都吸一口凉气。

    徐溥直接问道:“建昌伯,你可知兀良哈每年上贡两千匹马,以及一万头牛羊有何意义?他们的人口一共才多少?你是替大明朝作出如何的承诺,才令其如此……慷慨?”

    在场很多大臣在跟着点头。

    你张延龄够可以的。

    当兀良哈的人都是傻子?人家既然肯拿出这么大的代价,必是想从中原拿回他们想要的利益。

    如果不是经济利益的话,那就只能是政治和军事利益,你肯定是自行替大明朝许诺出了大明所不能承受的代价,才换来这些。

    朱祐樘神色则显得很淡然道:“建昌伯,你跟兀良哈等部族的人,是如何谈的,也不能再隐瞒。”

    “是,陛下。”张延龄正色道,“诸位一定以为,我做了什么丧权辱国的事情吧?这个词……咳咳,诸位一定不想听,但我想说的是,我没有许诺兀良哈人任何实在的利益,只表明大明并不会支持鞑靼人统一草原,仅此而已。”

    “不可能!”

    一个人走出来,用很淡然的口吻否认了张延龄的说法,正是内阁的谢迁。

    张延龄摊摊手道:“我就是这么跟外邦使节如此说的,另外签订的协约中明确表明了这一点,总不会有错了吧?”

    这边张延龄正在说着,朱祐樘指了指一旁的李荣道:“可有此事?”

    李荣没有回答,目光落在礼部尚书徐琼身上。

    徐琼走出来道:“回陛下,确有其事。”

    很多人都用怒目望着徐琼,觉得徐琼是在偏袒张延龄,但还是有明白事理的,觉得徐琼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公然包庇张延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就好像这种两国来往的文书不会公开一样……

    “嗯。”朱祐樘点头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建昌伯也算是大功一件。”

    徐溥道:“陛下,还是问清楚为好。”

    张延龄笑道:“徐阁老担心的是,当然我在国书之外,还做了少许的许诺……”

    果然……

    还是被我们猜中了。

    你小子果然不把大明朝的利益当回事,当这是菜市场,或是你家的后花园?

    徐琼道:“回陛下,对此礼部并不知情,在国书中也未有提及。”

    “徐尚书不必担心,这种个人许诺,不记录在案的,也就不打紧了。”张延龄笑道。

    徐溥面色冷峻道:“你作为大明的使节,就算是口头对外邦使节做出了许诺,也不能当做子虚乌有,这涉及到大明的国体。”

    “好大的屎盆子,就是我不接受。”张延龄道,“我对他们做出的许诺,不过是在鞑靼人攻击他们的时候,我们做出强烈的谴责和抗议,并做出声讨,并收紧关防,绝对不会跟鞑靼有任何的贸易往来,若是达延汗将草原一统,那大明将会断绝一切跟达延汗的贸易……”

    “你……”

    这又是让徐溥感觉到很无语的事情。

    李东阳问道:“只是声讨和抗议?你确定……兀良哈那些东蒙古的部族,会同意你的许诺?”

    明摆着的,这种许诺未免也太儿戏了,听起来就好像没有一样,怎叫人不怀疑?

    张延龄再摊摊手道:“他们为何不同意?”

    这次轮到李东阳也很无语。

    难道说兀良哈那些尚且并未被达延汗统一的部族都缺心眼还是怎么着?他们会不知道张延龄是在空口说白话?就这样就愿意一年上贡三千匹马和一万头牛羊牲畜?

    刘健终于忍不住道:“你装什么糊涂?以你所开的条件,好似糊弄人一般,或者你是在糊弄这朝堂上的君臣,莫不是你做出了旁的许诺,知道要被追究责任,不敢说?”

    “啧啧。”

    张延龄无奈道,“我本来今天就只是例行参加一下朝议,没想跟你们争,你们非要跟我斤斤计较作何?咱非要把道理说那么清楚吗?”

    “哼!”刘健不言语。

    朱祐樘道:“建昌伯,你还是给他们释疑吧。”

    张延龄恭敬拱手道:“陛下,臣实在不知有什么好释疑的,事情就是这么谈的,他们也就如此接受了,或许他们觉得我在战场上功勋卓著,能震慑住鞑靼人,所以兀良哈那些部族才会同意我的条件呢?”

    众人都对张延龄报以鄙夷。

    你小子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更何况。”张延龄补充道,“草原东部部族的上贡,建立在他们没有吞并的基础上,如果鞑靼真将他们给吞并,必然不会再兑现给我们的上贡承诺,那他们自然也会觉得,我们会为了获取每年他们的上贡,而用各种方法来保护他们不被吞并。他们接受我所开的条件,目的不在于我说了什么,而在于他们找到了大明作为靠山,既能让达延汗知道大明对兀良哈等部族的庇护,也知道大明必会为上贡之事而对鞑靼施压。我这么说,你们总不会脑袋转不过弯来了吧?”

    张延龄说到这里。

    在场的人又是面面相觑。

    还真是道理浅白容易被人理解。

    本来觉得兀良哈人都是蠢货,或是张延龄在用什么阴谋身段,听了张延龄的分析,突然就感觉到张延龄和兀良哈人的高明。

    兀良哈人不在于大明承诺了什么,而在于自己要用厚重的上贡来换取大明的庇护,因为一旦自己被吞并这上贡就没了,大明自然会为保住贡品而保护东蒙古部族。

    而张延龄正是明白到这一点,所以“狮子大开口”。

    你们不是要用贡品换庇护吗?那肯定是多多益善,难道只要你们每年进个三瓜俩枣的,既对不起大明对你们的庇护,你们也没法让鞑靼忌惮。

    这是互利互惠。

    徐溥等人都是苦笑着退回到臣班。

    他们已经不好再争下去,即便觉得其中可能……还是有隐情的。

    朱祐樘点头道:“建昌伯所言,的确是有道理,兀良哈等部族上贡的条件,是他们的部族没有被灭,他们为了保证自己不被灭族,同样也是为保证自己的利益,把这些贡品交给大明,换取他们在草原上的地位,也在情理之中。”

    张延龄笑道:“陛下英明,兀良哈和那些部族的人都会考虑,若是被达延汗给吞并了,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到时损失的可就不是一年三千匹马和一万头牲畜,连他们部族中男女老幼的性命能否保住都另说,而他们同样也知道以自身的力量难以抗衡鞑靼本部,那他们有什么道理不倾向于大明呢?”

    朱祐樘笑道:“这还是建立在大明于西北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有关,若非有之前的虎峪口一战捷报,那些中小部族,怎会知大明恩威震草原呢?”

    一个在捧,一个还真就接受了。

    这对君臣……

    在很多大臣来看,很让人无语。

    你们就在这里沾沾自喜吧,等回头鞑靼真把兀良哈那些部族给吞并,或是那时大明再出兵遭遇惨败,那时……

    为了打压张延龄,在场大臣都开始幻想一些不臣的想法,而他们却还觉得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

    朱祐樘先是自我陶醉了一下,又环视在场大臣道:“诸位卿家,你们对于建昌伯跟外邦使节会面之事,还有旁的看法吗?”

    在场大臣见张延龄狮子大开口就签订了一个对大明朝无比有益,且基本不会损失的国书,他们自然也就没法说什么。

    徐溥道:“陛下,有关鞑靼使节……还是要妥善处置为好。”

    朱祐樘道:“既然朕已将此事交给建昌伯,那就由他把事处置完毕,由他酌情来办便是了!”

    ……

    ……

    宁王谋逆和番邦使节两件事都结束。

    张延龄仍旧风光。

    在场大臣似乎也意识到一件事,今日不宜跟这小子较劲。

    或者真应该从长计议了。

    朱祐樘道:“对了建昌伯,朕还让你做什么事来着?”

    这话更让人无语。

    皇帝让张延龄做的事,皇帝都给忘了?这是给这小子多少事做?难道说大明除了张延龄就没人了?

    张延龄想了想道:“陛下,应该还有户部盐引,尤其是西北修筑关塞城墙之事……”

    “对对对,朕好像还让你处置西南献俘之事是吧?”朱祐樘突然想起来,却跟张延龄说的是两回事。

    对于在场大臣来说,心里也只能腹诽两句,仍旧无可奈何。

    张延龄一拍脑门道:“陛下,您不说,臣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之前您只是派人跟臣说了一声,具体接洽之事还没开始,您看……”

    “建昌伯啊,这件事朕交给你了,你别想让朕换个人去处置!”朱祐樘指了指张延龄,好像在说,你小子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接下来想做如何的请求。

    必定是觉得西南献俘之事不过是小事,不值一提的那种,所以想把事推出去让别人干。

    你那点小心思,岂能瞒过朕?

    张延龄苦着脸道:“陛下,臣最近做的事的确是有点多,您看是不是……”

    “建昌伯,最近你大哥,还有长宁伯,在军营中练兵,不知练得如何?”朱祐樘突然问出个不相干的问题。

    这种问题,换做是平时朝议时,根本不会提及,只有张延龄在的时候,皇帝看上去更自在一些,好像这时候他可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张延龄身上,他这个皇帝就可以安然自在问一些想问的好似闲话家常的问题。

    张延龄道:“陛下是否该传寿宁侯和长宁伯二人来,让他们亲自来跟陛下奏禀?”

    “朕问你呢!”朱祐樘见张延龄又要把召对的事推给张鹤龄和周彧,不由板起脸道。

    张延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道:“臣事太忙,无闲暇多去军营中走动,所以对于他们练兵的事不甚了解。”

    “呵!”朱祐樘道,“朕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朕让你没事多去军营监督他们!别以为是可去可不去的那种,再过一个月,等秋收完全结束之后,五军营的将士进行一番整肃,朕要在秋围中好好检验一下他们的实力,若是他们表现不好的话,朕第一个拿你是问!”

    这消息对在场大臣来说,很是震撼。

    震撼在于两点。

    一点是皇帝要秋狩。

    要知道朱祐樘作为一个文治的皇帝,在武功方面并无建树,往常年没有秋狩的兴趣,自然也就不会去组织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

    今年却例外,皇帝对秋狩感兴趣……不是什么好征兆。

    第二点,就是皇帝要检验五军营等在京军队的实力……

    弘治帝这是有往以武立国的方向发展啊。

    而且还让张延龄来负责,那也就是说,张延龄对于在京五军营等军队的控制权,会进一步加强。

    张延龄却好像听不出皇帝对自己的信任一样,苦着脸道:“陛下,此事与臣何干?”

    朱祐樘道:“怎与你无关?寿宁侯和长宁伯二人,本是要发配到西北充军带兵的,是你提议让他们留在京师中,若是他们懈怠于军事,那岂不是说皇命便是一纸空文?大明的法度何在?他们的案子由你主审,最后由你定夺下来的,事后的监督自然由你来完成,你觉得呢?”

    张延龄无奈道:“臣领旨。”

    很多人在生气。

    这小子,分明是被皇帝信任有加,皇帝都要把在京军队的控制权逐步交给这小子,这小子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装样子叫苦?

    又是户部侍郎又是都督府都督同知的,下一步别是把五军营也交在你手里。

    英国公都要给你靠边站。

    朱祐樘叹道:“朕也不是非要给你加活计,只是因为有些事非要由你来处置不可,若是你实在觉得力不能及的话,可以请求从朝中调人来协助你……”

    “陛下,臣请将户部右侍郎的职位下了,臣现在已基本完成对户部盐政之事的改革,臣已经没脸再留在户部,尸位素餐。”

    张延龄马上提请。

    在场大臣听了都在皱眉。

    第一次听说有大臣这么评价自己在朝中位置的。

    你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啊。

    朱祐樘很客气回道:“不准!”

    “陛下……”张延龄还要继续争论。

    朱祐樘一摆手道:“既然今日朝中无大事,那就先这样吧,朕回头再想想之前还安排了建昌伯做过什么事,有问题回头再问,你有闲暇也多到朝堂上来,别总是懒惰,勤能补拙的道理你可知晓?”

    张延龄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在场的人都在暗忖,这小子还“拙”?再让他勤快点,怕是让他飞到天上去!

    要不皇帝让他干得了!

第二百九十章 动物园

    朝会解散,张延龄要出宫了。

    他心情还不错。

    朱祐樘是真的不知道他今天入朝?必然是知晓的,而且还是弘治帝让人催促着他入朝,为的就是能在群臣面前问询一下各事的进展,尤其是在对兀良哈等东蒙古部族的涉外事宜上,张延龄表现非常出众,皇帝想借着这机会彰显一下这个小舅子的能耐。

    人前装作不知罢了。

    “又要去监督那个混蛋大哥,还有个更混蛋的周彧,事还真是麻烦。”

    张延龄念及皇帝要秋狩的事,往宫外走。

    此时一名年迈的老太监快步跟上来,好像是找他有事的。

    “小的给爵爷请安。”来人一副很恭谨的样子,俨然是把张延龄当成家主一般。

    张延龄皱眉道:“阁下是?”

    老太监笑道:“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小的乃是御用监的秦德。”

    张延龄脑海飞快旋转了一下,自己曾调查过身体正主的一些日常行为习惯,还有结交的人等,以及跟张家有关的人物,隐约记得,这个秦德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总的来说……就是一直给皇后张家办事的,当初张皇后让人去沧县祭外曾祖父母、外祖父母时,就是以秦德带人去致祭的。

    但秦德的年岁实在太年老了,以至于连道都快走不动,张延龄看着这副半身入土的身板,也在想,刚才秦德是怎么跑过来的。

    张延龄道:“原来是秦公公,不知是有何事?”

    秦德道:“乃是陛下差遣小的前来,通知爵爷您,德清长公主的府宅已经修缮完毕,您应该亲自前去查验一番,毕竟此事乃是陛下差遣您统筹办理的。”

    验收?

    张延龄皱眉,还真是什么事都找自己。

    不过想来,朱祐樘肯定不会单纯只是让他去验收什么德清长公主府,别是又在找机会让他跟德清会面,增进交流。

    张延龄心说:“这个姐夫想在祖母面前表现孝道,方式方法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成全老人家喜欢说媒的偏好?就不能来点别的?”

    张延龄道:“那我回头……”

    “不可,是现在就去,由小的陪同您前往。”秦德笑着说道。

    张延龄摊摊手,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不少的皇命,偏偏这件事最不打紧,却被朱祐樘勒令先去做。

    张延龄道:“那好,就请秦公公您引路吧。”

    ……

    ……

    张延龄自己是乘坐马车来东华门的。

    但皇帝还特地给张延龄安排了马车,这是要节省建昌伯府的饲料?

    张延龄只能让东来酒和金琦等人,跟着马车往刚修缮出来的德清长公主府方向而去。

    到了地方,一切如旧,跟张延龄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说是修缮,最多就是在里面加盖了道堂,这还是张延龄跟皇帝提议的,目的是为保全皇室的颜面,毕竟一个皇女当道姑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时朱祐樘还夸赞张延龄识大体……

    上前之后,秦德去敲门,马上有人打开门,仍旧是两名老太监。

    张延龄进到院子,还没等往前走两步,就见一个物体突然从月门后蹿出,朝张延龄就要扑过来……

    “何物?”张延龄当即做好应战的准备。

    却等看清楚之后,发现是一条大型的犬,好在有小太监给牵着,另外后面还有一些猫猫狗狗。

    张延龄瞬间觉得有种进了动物园的感觉,好端端的一个长公主府,成了流浪动物收容所?

    张延龄指了指,看着一旁的秦德,道:“秦公公,我也是好久没来了,长公主是搬进来还是没搬进来?这里改做别的衙门来用?”

    秦德苦笑道:“爵爷您担待,这都是德清长公主嘱咐的,她……还未搬进来,不过也会时常来,德清长公主最近特别喜欢这些家畜,很多都是从别的地方调来的,也请示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只要能让德清长公主心中有个依托,怎样都是可以的。”

    听了这话,张延龄心里突然不是个滋味。

    心里有个依托?

    这话说的。

    张延龄感觉自己的出现,好像是误了德清的终身,要不是自己的出现,德清会按照历史的发展,在弘治九年当年就会嫁给林岳,过着婆慈媳孝、夫妻举案齐眉的幸福生活,生儿育女完全不必想着当道姑,也不会想着去养猫猫狗狗当精神寄托。

    张延龄道:“我只是来验收工程的,赶紧带我去,验收完就走。”

    虽然张延龄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了谁,但也没到要为此遗憾的地步,很明显的道理,我张延龄的存在碍着你们事了?

    你要嫁谁,关我屁事?

    ……

    ……

    德清长公主府的内院。

    道堂已经矗立在那,一名管事的工头立在那等候张延龄前来“验收”,看情况皇帝派张延龄来之前,已经通知了御用监和工部等衙门,让他们做好准备。

    这并不算是突然的造访。

    张延龄抬头看了看道堂的“塔顶”,果然是宝塔型的,他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群工匠还当真了。

    工头走过来,笑着道:“伯爷,都是按照您的吩咐,修成宝塔型的,您看还满意?”

    张延龄没好气道:“这又不是我家,我满意与否有何用?应该问事主满不满意才对。”

    工头等人见张延龄语气不善,连同他身边那些等候重新加工的工匠,脸上都露出苦涩的神色,那样子好像在说,不是你家你还给我们出难题?可知我们花费了多大的工夫?

    张延龄道:“既然都修好,那我就不多看了,走了走了!”

    说完张延龄转身就要走。

    便在此时,便见两名丫鬟模样的人进了道堂这边的院子,一名小婢女走来对张延龄行礼道:“奴婢给建昌伯请安。”

    “嗯。”

    张延龄都不想理会,径直要走。

    婢女道:“德清长公主有请。”

    “唉!”

    张延龄叹口气。

    来之前,他自然就想到,既然皇帝有意让他来验收,还提前做了安排让御用监和工部的人都知道,德清怎可能不知?再加上皇帝有意要体现对祖母的孝道……

    还是没逃过啊。

    张延龄心中暗忖着,也不用婢女引路,轻车熟路便自行进入到后院,远远见德清正在摆弄两只猫,似在喂养中。

    这两只猫跟别的有所不同,总的来说就是看上去非常的“大”,身上毛色黄白色相交,一看就是营养伙食比较好。

    两只吃得好睡得好、养尊处优的老猫。

    “长公主殿下……”

    婢女正要上去通报,此时德清也侧过身望着张延龄。

    当跟张延龄四目相对之后,德清居然还有几分羞涩,将一只老猫放下。

    那只老猫用慵懒而不满的目光望了张延龄一眼,好像对张延龄的到来有几分敌意,再或者这只老猫很喜欢被女人抱着的感觉。

    “见过建昌伯。”德清居然主动过来给张延龄行礼问安。

    张延龄拱拱手道:“公主你客气了,你乃皇室中人,我不过一外戚,你在上我为臣,没有你给我行礼的道理。”

    德清没多说,在前一路,一路到凉亭内。

    里面居然摆着一些茶点,茶还是热茶,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

    张延龄在想,这深秋时节要跑到一个女人家里,还在凉亭里喝西北风,这是闲的还是怎的?

    “一直要感谢建昌伯帮忙监督修造我的府邸,如今都已修缮完毕,连道堂都建好,想得颇为周到,便略尽地主之谊,还望建昌伯不要嫌弃。”德清道。

    张延龄坐在石凳上,马上感觉到屁股发凉,再看对面德清坐的那边还给准备了坐垫。

    登时感觉到这个“地主之谊”尽得很不到位。

    你在嘴上说尽地主之谊的同时,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客人屁股的感受?

    张延龄道:“公主你见外了,皇命让我来修,我便只是偶尔过来看一下,如果修得哪里有不好……你就去找工部,是他们的人修缮的,我会让他们把联系方式给你……”

    “噗哧!”德清居然忍不住,掩口一笑。

    张延龄也一怔。

    我说得这么好笑吗?

    或许是德清也意识到自己失礼,先摆摆手让婢女到凉亭外等候,然后才问道:“我只是有一件事想问建昌伯,之前我与皇姐来查看时,在道堂的木柱上,发现了‘张延龄到此一游’的印记,不知这其中……有何说法呢?”

    张延龄皱眉。

    他心想,自己刻得那么隐蔽,当时只是发泄一下被人发配来监督修缮什么道堂的不满,居然还能被人发现?

    张延龄道:“公主这话我不是很明白。”

    德清道:“我问过工匠,本来那木柱是要修三丈,作为顶梁柱的,但因木材质量不好,后只是作为一般的木柱,又裁锯了一丈多,因而才让皇姐她看到上面有字。”

    张延龄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杰作”会这么轻易被人发现,原来是那些工匠临时更改了木柱的用途,还给锯掉一部分……

    本来张延龄也是没打算让人发现的。

    “公主,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呢,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张延龄道。

    德清道:“洗耳恭听。”

    张延龄正色道:“我听说,江南一些造紫砂壶的人,喜欢在紫砂壶的里面刻下一些暗纹的小字,或是一些特殊的印记,以证明这些紫砂壶乃是由其所造,而这也作为一些流传甚广名家作品的标志物,用以鉴定真伪……”

    “建昌伯是想说,你是想留下印记,以说明道堂乃是由你监督所造?”德清好像听明白了张延龄的意思,问询道。

    “非也。”张延龄撇撇嘴道,“我是想说,我的名字人见人恶,神鬼憎恶,我想把名字刻上去当镇宅的符咒,用意恐吓那些来闹事小鬼的。怎么,不行吗?”

    德清眼睛微微瞪大,一时间都没跟上张延龄的思路。

    张延龄要的就是这效果。

    小姑娘,你最好别把我当正常人,也别想用正常人的逻辑来理解我的思维,只有这样咱才能做朋友,当然我不是要跟你做夫妻的。

    虽然咱身体年岁差不了多少,但心理年龄我能当你爹,咱不是一路人。

    张延龄拿起茶杯,正要喝一口,但听德清正色道:“原来建昌伯是有如此想法,如此说,也是颇有道理的。”

    张延龄差点想把茶杯丢在地上砸个响声听听。

    小姑娘。

    你中毒很深啊。

    “以建昌伯的才学,还是做事的能力,以及对事物独到的见解,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以后我希望能多跟建昌伯学习。”德清很认真道。

    张延龄一时也没跟上德清的心路历程。

    这是德清知道跟自己的婚姻没戏,所以才想拜他为师,只是想跟他多见见?再或是德清真的是向学之人,一切都只是想学习更多的文化知识,以应对以后当个不入红尘的道姑?

    张延龄叹道:“公主啊,我也就实话跟你说了吧。”

    德清还是很认真道:“愿闻其详。”

    “你不用这么正式,咱就好像闲话家常一样说出来就好。”张延龄也不想跟德清拐弯抹角,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你我都明白最近这几次见面的意义,最初就是安排你我相亲的,就是……涉及到男女婚姻之事。”

    “以公主你的品德,完全可以配得上人中龙凤,而我虽然空有一点才学……再或是一些急智和另类的想法,但始终跟正统道德观所认可的雅士有很大的不同。”

    “朝中的文臣更是将我视为异端,公主最初对我的印象……估计也是糟透的那种,何以现在……要一而再谈及婚姻之事呢?”

    张延龄觉得说得还算委婉,但已经很不给德清颜面。

    他就是想让德清“知难而退”,让德清感觉到自己颜面受损之后,跟他划清关系。

    德清面上则没有受辱之色,反而很平和淡然道:“建昌伯,其实之前……我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但后来我好像想明白了……人不都是要随心随性吗?”

    “我身为皇室之女,自幼便接受最严格的教导,但我一直所追求的,只是当一个普通人,至于婚姻之事……有则好,没有也可安然,如此方为道家人该有的心态。”

    “至于你我之事,也不必强求。”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不比汪直好多少

    张延龄当即就想说,我可不是谁想得到就能得到的男人。

    能被我张某人接纳的女人,要么是声色艺俱佳,能天天跟我玩上下左右姐妹游戏的,要么就是……

    还是就要这一种吧。

    或许是德清这边也看开了,二人进行了一番“友好交流”之后,张延龄谢绝了德清请他吃饭的提议,早早便从长公主府出来。

    秦德居然还没走。

    “秦公公,还有事吗?”张延龄王简秦德,还有些意外,某表示等着回去通报n次相亲的进程?

    难道宫里人都没数?一次两次的不成,这次突然就能成?

    秦德道:“小的没跟爵爷您作别,怎能随便回去?小的年老体迈实在是……”

    “秦公公近年来为我张家做事,也算是劳苦功高,这样,我回头补一份厚礼,你看如何?”张延龄笑着说道。

    秦德欣喜若狂道:“小的感激不尽。”

    说完兴高采烈便自行乘坐宫里派来的马车回皇宫了,而张延龄则会乘坐自家的马车回府。

    临走之前,张延龄对东来酒道:“回头记得提醒我一声,给先前秦公公送点礼,别等我回头忘了。”

    东来酒好奇问道:“爷,这个秦公公是哪位?宫里地位高吗?”

    张延龄道:“没什么地位高低的,就是找人多在宫里帮衬一些,皇后那边需要有人帮忙做事,靠陛下的赏赐明显也不够,那就需要我这个当弟弟的在宫外多做点事……你小子别乱打听,赶车走了!”

    ……

    ……

    当晚,张延龄就将张鹤龄叫到自己府上,谈及有关皇帝要秋狩和检阅京营之事。

    酒桌上的张鹤龄显得很自信,一脸得意道:“二弟你放心就好,这次大哥我练兵绝对是实打实的,尽管让人来阅,让他们知道我张家不止有个你。”

    “呵呵。”

    张延龄报以古怪的笑容。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

    要你真有本事的话,把南来色给我送回来,成天用我手下一个家仆来帮你整军,还有脸说自己水平高?

    “对了二弟,为兄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是这样……今日我入宫去……”

    “你入宫了?”张延龄皱眉。

    “是啊,我进宫去找咱姐姐,本是想让她帮央求一下,让姐夫免了我的罪行,让我过几天安稳日子,谁知正好遇上姐夫。”

    张延龄冷声道:“你入宫为何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张鹤龄笑道:“你当为兄不知你的脾气?提前跟你说了,你肯定不让,还会想方设法阻止,再说入宫又不是什么大事,就只是去见姐姐……你还没听我说完呢,就打断我的话。是这样,我在坤宁宫见到了姐夫,他跟我说,要接纳什么湖广一些部族的降俘,还让我帮你去做,你可知是怎回事?”

    张延龄道:“意思就是说,陛下没同意你的提请?”

    “唉!”张鹤龄挠挠头,显得很遗憾的样子。

    “我说,你在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别总是给我惹事行不行?”张延龄语重心长,拿起酒壶想给他倒杯酒,却还是把酒壶放下来。

    这货,都不值得自己给他斟酒的,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还总自以为是。

    张鹤龄道:“大哥问你话呢,什么献俘,你到底知不知道是怎回事?连事都不知,怎么办?”

    张延龄没好气道:“你可知陛下的生母孝穆太后的过往来历?”

    “你小子,我上哪知道去?”张鹤龄这种平时不读书,对什么事也都是得过且过近乎白丁文盲的家伙,自然对皇室秘辛没什么兴趣。

    张延龄道:“陛下生母,本为蛮族土官之女,陛下继位之初,曾多番派人前去西南边地探访孝穆太后的族人亲眷,后又有人冒认太后兄弟亲眷,都被证伪,陛下名义上只是让我们兄弟帮他完成西南边地的献俘,其实还是想打探生母的身世下落。”

    “哦?好麻烦……”张鹤龄听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有关纪太后的事,在弘治朝并不是什么大秘密,朝中人也都知道,弘治帝的外公是西南异族中的土官,后来连明史也都是如此记录。

    但问题是,弘治登基之后,曾多番找寻母系的亲眷,曾有太监陆恺的冒认,以及纪父贵和纪祖旺两拨冒认比较有名,后来由给事中孙珪、御史滕祐间等人,微服入瑶、僮等部族聚集之地,暗中探访,证实这几人都是冒名顶替,纪家两兄弟也没被杀,只是被流徙到边海之地。

    或许是弘治帝感念母亲遭遇之凄惨,一直想补偿母亲家族,后来又多番派人前去打探,始终没有下落。

    一直到弘治三年,实在找寻不到,以礼部尚书耿裕奏请,照明太祖马皇后例子,遥尊纪太后父亲为光禄大夫柱国、庆元伯,谥曰端僖,封纪太后母亲为庆元伯夫人,立庙于桂林府,以祀祭。

    事到这里是告一段落,但弘治帝一直没死心要找寻母亲家族的消息。

    张延龄心想:“莫不是皇帝觉得我最近太能干,什么事到我这里都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有点神乎其神的意思,所以才会把西南献俘这种无关痛痒的事也交给我,其实是想借助我的神奇把他亡母家族的事一并调查清楚?”

    “老二,喝酒喝酒!”张鹤龄可不管什么纪太后,他已站起身来给弟弟敬酒,“你这的酒真好,怎么弄出来的?要不你送我几坛行不行?”

    “不行!”

    “看你这小气劲,咱还是兄弟吗?你缺那两坛酒还是咋地?”

    “你还有脸说我,你寿宁侯府缺两坛酒不成?”

    “没你这种抠门的弟弟!”

    嘴上这么说,却好像是生怕吃了亏,在张延龄这里猛灌,没法用坛子把酒装走,就打算用肚子装走。

    这一灌不要紧,张延龄这里的酒度数都不低,张鹤龄很快就喝醉。

    “来人,把他给拎回去,一点酒品都没有。”

    “等等,为兄前去出个恭。”

    张鹤龄说着,抱着个酒坛就出门去,不多时又把酒坛抱回来。

    一旁的南来色一脸苦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哈哈,这坛酒我带回去了!”张鹤龄好像占了大便宜一样,也怕弟弟把酒坛给拿回去,这次直接抱着酒坛跑了。

    等人出门去,张延龄才招呼让寿宁侯府的人接应一下。

    张延龄没出去送,打量南来色一眼,南来色苦着脸道:“大侯爷一出门,就把酒坛当夜壶了……”

    “全进去了?”

    “嗯。”

    张延龄撇撇嘴道:“真是有出息,让他抱着酒坛回去喝吧,正好多喝点猫尿……”

    “那不告诉侯府的人?”南来色隐约觉得这么做不太好。

    张延龄没好气道:“他自己要抱走的,你就当不知道。”

    说完张延龄伸个懒腰,让人把桌子收拾一下,没吃完的菜会赏赐给下人,而自己则也没留在府里,他已经约好当晚去徐夫人住所,既是要跟徐夫人商议事情,又要“联络”一下感情。

    ……

    ……

    入夜。

    皇宫,坤宁宫内。

    朱祐樘正在拿着一本献俘的书册,跟张皇后坐下来,好似闲话家常一样。

    “也不知延龄是否能明白朕的意思。”朱祐樘感慨道。

    张皇后道:“陛下,要不要让臣妾去跟两个弟弟说一声?”

    朱祐樘摇头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已实在没必要勉强,但只是朕念及到太后……总是心痛,却又不知能做什么,若去说了,反而会旧事重提,让朝中那些大臣以为朕又要做什么,之前赏赐纪家人的事,已多为他们所非议。”

    朱祐樘当初不问清楚,就直接把几个冒牌货供养起来。

    后来查明事情真相之后,皇帝匆匆便按耿裕等人的奏请,把纪太后这边的事了结,其实更多是想平息舆论。

    眼下他并不想公开去找寻母亲的族人家眷,所以才会有这么纠结的心态。

    张皇后没好气道:“陛下总是顾念那些大臣的想法,却忘了谁才是天下之主,陛下以仁孝立国,要查太后的事有何不可?若是陛下不想说的话,让妾身去说也不行吗?”

    朱祐樘坐在那闷闷不乐,他不跟张皇后争论,说明他真的是生气了。

    “那陛下准备找何人去协助延龄?”张皇后也能切准皇帝的脉,并不会把自己跟丈夫的关系闹到很僵。

    这是她的驭夫之道。

    朱祐樘道:“朕也是这两年才得知,父皇当年也曾暗中派人调查过母后的出身来历,或许父皇对于母后之死也抱有愧疚,而当年父皇是派出西厂在调查……”

    张皇后惊讶道:“所以陛下才将汪直给调回京师?”

    “嗯。”朱祐樘道,“朕也不想把事公开,其实早前,朕已跟汪直做了一番嘱咐,他已在找人暗中调查,以汪直当年西厂的人脉关系,还有他的出身,以及他办事的能力……再有延龄……和鹤龄的相助,或许真会将此事查出端倪呢?”

    汪直作为曾经的西厂督公,当年的情报网络建立非常完善。

    加上汪直有帮成化帝调查纪家来历的资历,以及汪直自己就是瑶族俘虏出身,当年汪直还曾帮过纪太后和朱祐樘,现在朱祐樘要找人来调查母亲的家族背景,自然也是找一个失势多年的汪直来办,最恰当不过。

    张皇后不由苦笑,道:“陛下莫要忘了,当初汪直可跟那个人走得太近,您就不怕……”

    她说的是万贵妃。

    但朱祐樘自幼生活在万贵妃的阴影里,她也怕说太直白,让丈夫重新陷入到阴霾中。

    朱祐樘笑道:“事都过去这么多年,朕如今才是一国之君,汪直当年也曾暗中帮过朕,朕岂能不知他的心思?若是他能将这件事办好,朕还会将他另有任用,他沉寂这么多年,难道不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张皇后本还想说什么,想了想,也就算了。

    朱祐樘面带憧憬之色道:“就看延龄是否能明白朕的心意,这件事,除了延龄、鹤龄,还有汪直知晓之外,连萧敬等人都没告知,希望能调查出眉目吧。”

    ……

    ……

    张延龄最初对此也没太当回事。

    皇帝找寻纪太后的族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事也没那么迫切,弘治初年时找寻就不得其果,现在都弘治九年,再想调查有那么容易吗?

    但等他见到徐夫人,问询了徐夫人所调查到的一些事,得知刚回京不久的汪直,就神秘兮兮往西南而去,联想到这两日皇帝让他接收献俘之事,便好像明白了其中的情由。

    “汪直?”

    张延龄以往,怎么都不会把朝事往这个人身上联想。

    历史上的汪直,就算真的再回到京师,政治生涯也不可能再继续。

    光是汪直跟万贵妃之间的关系,还有当初汪直跟文臣之间的矛盾,就让弘治帝不可能再启用此人。

    但或许是因为现在文官连张延龄都能“容忍”,皇帝用人方面似已“不拘一格”,朕连小舅子都能栽培成治理大明的股肱,难道连一个曾经的西厂太监都不能重新启用?

    徐夫人道:“当年汪公公得势时,徽商刚在起步之中,此人对于营商之事颇为排斥,但用人极准,在朝中也颇有影响力,俨然如今日的老爷一般……不过老爷并非宫人,老爷为人处世的手段更胜他一筹。”

    张延龄没好气道:“你这是在恭维我,还是在损我?意思是我不是宫人,你很遗憾喽?”

    徐夫人笑了笑。

    认识不是一天两天,徐夫人早就知道,张延龄在朝中做事是张牙舞爪,但其实平时为人处世非常和善,对于身边的女人更是如此。

    刚柔并济,侠骨柔情……

    “被你这么一说,其实我也明白了,陛下就是想找到纪太后的族人,不惜用一个曾经为朝中大臣所排斥的汪直,此人能力是不用说,只是他……早就被文官钉在大明历史的耻辱柱上,说起来,我跟他还真有几分相似,等我从朝中退下来,我的下场并不比汪直好多少。”

    张延龄对此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那老爷……”

    “查就查,既然陛下对此很纠结,做臣子的可不能有何纠结,无论事有多艰险还是要迎难而上,为君分忧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没有张延龄的朝堂

    户部。

    张延龄将自己对于各地秋粮入库的情况做了总结整理,完成自己身为户部右侍郎第一年入库整理的公差,这也很可能是他在户部做的最后一件大事。

    周经仔细看过张延龄的整理之后,赞叹道:“各处总结之精妙,分列之详细,乃在下生平仅见,建昌伯可说乃是治国良材……”

    “周尚书,你谬赞了。”张延龄笑着回一句,继续喝茶。

    周经道:“明日一清早,不妨由建昌伯来跟陛下启奏此事,有涉及到户部钱粮入库等事的召对,由建昌伯来应答如何?”

    换了别人让张延龄这么做,张延龄一定会想想这是不是在坑自己,故意让他去跟那些文官作对。

    但话是从周经这说出来的,他只能理解为,周经不太自信。

    张延龄在户部算是“新人”,其实周经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之前周经也未曾处理过户部这么复杂的账目核算清理等事,所以周经希望张延龄能“代劳”,同时这也是周经揣摩上意的结果,在周经看来显然皇帝更希望张延龄在户部有所作为。

    给张延龄表现的机会。

    张延龄叹道:“周尚书,不是我非要回绝,只是我可能天生克那些文臣,一到了朝堂上,很多事不由我控制,本来好事也就变成坏事。”

    “此番不过乃是户部的秋粮入库事宜,既然我都已整理好,那就劳烦由周尚书代为上奏,我还是宁可躲避朝堂远一点,避免与人相争。”

    张延龄秉承的原则是,没事不去跟那些文官正面相争,没意义。

    他之前争的目的,就是为让皇帝知道他跟文官的对立,让皇帝找到可以制衡文官的力量,现在目的早就达到,也就没必要事事都去争,何况还是涉及到户部公事,再争下去,就怕连秋粮入库的事都给耽误了,那些文官可以不计后果,张延龄还是要顾念一下大明朝利益的。

    周经叹道:“建昌伯遭受到太多的曲解,可惜在下无法相助……”

    张延龄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周经,好似在说,你现在已经被划归到我这一党的,没对你形成困扰就是好的,你还替我不值?

    “好了周尚书,在下还有旁的事,就不在户部衙门里久留,说起来我这个人闲散自在惯了,到了衙门公堂浑身不舒服,有事找人通知我一声便可。”

    说完,张延龄起身要告辞。

    周经作为张延龄的“直属上司”,此时还要亲自相送,俨然张延龄才是上级。

    这种事在户部衙门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臣僚见到也不以为意,很多人还跟张延龄打招呼相送,其实户部的人也都把张延龄当成是自己人,只有那些平时跟张延龄来往不多的人,才会将张延龄当成大敌。

    ……

    ……

    翌日。

    朝堂上。

    朱祐樘听了周经等人的上奏之后,满意点头道:“很好,没想到今年大明经历如此多波澜,各地又是水灾、旱灾、蝗灾,又有北方的蛮夷叩关等事,居然还能令各地的粮食丰产,朝廷的府库收入也远超常年。”

    周经恭谨道:“此乃天恩浩荡,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衣食富足……”

    在场还是有很多大臣心怀不满。

    纷纷都在想,你周经才刚上任几天?怎可能取得如此的成绩?肯定其中有何猫腻。

    前任的户部尚书叶淇虽然在任上胡作非为,但有一点,就是他征服了朝中大多数文官的心,在文官看来,叶淇是正统的户部尚书,所行之举功大于过,并极度认可叶淇过去几年对户部的改革。

    而周经上任之后,首先就将过去很多改革归于旧制,不单纯体现在盐政,更重要的是各地官员的政绩优劣不再以羡余的多寡来决定,反而对各地多征税多加摊派的地方官行惩戒,另外就是收紧太仓银的调拨,整个朝廷进入到“节衣缩食”的状态。

    这跟过去几年朝廷大手大脚的开销方式大有不同,一旦朝廷开始减少支出,官员的利益自然也就受损,在京、地方官员油水少了,自然就会对他有所不满。

    周经跟张延龄的关系密切,以至于那些攻击周经的文官,更觉得自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

    更重要的……

    是周经也不是完全没有缝的鸡蛋。

    这就很糟糕。

    徐溥走出来质疑道:“年中各地的呈报来看,各地种粮的主要区域,都遭遇到不同程度的天灾**,户部又加紧对于各地加派苛捐杂税的清查,何以会在秋粮入库之后,增库粮和库银如此之多?”

    这个问题,可说是非常尖锐的。

    也不怪徐溥,主要是之前各级衙门的讨论,都觉得今年会是大明改元弘治以来最困难的一年。

    原因不单纯是因叶淇卸任,换了个没有经验的周经上来,也跟各地遭遇到的天灾**有关,西北还因对鞑靼用兵,耗费了那么多的军饷,怎可能说丰收就丰收?别是各地的农田没有丰收,只是大明的府库丰盈了,户部做了一些阳奉阴违的事,把苛捐杂税又给增加。

    周经道:“回徐阁老的话,这其实得益于户部早有准备。”

    徐溥不解道:“愿闻其详。”

    连朱祐樘也用很热切的目光望着周经,想知道背后有什么缘由。

    周经如实道:“其实在开春播种之地,的确是有各地的呈报,表明今年粮食的播种情况不理想,夏粮入库时减损的确很多,但在六月之后,户部为避免秋粮入库的折损,便由户部牵头,各地的粮商等人在江南各处的闲田进行一番补种,因江南各处的雨水较好,昼短夜长,在秋收之后将这部分亏空补了上来。”

    这话听起来合理,但在那些“懂行”的人听来,根本是在糊弄人。

    徐溥便当即问道:“只是靠补种闲田?”

    周经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压力。

    也好像明白了为何今天张延龄不肯来,感情张延龄早就知道,来了一定会跟这群人产生冲突,自己身为文官一员尚且如此,若是换了张延龄来,还不被满朝文武连番质问?

    周经道:“并不单纯于此,也因各地及早做好推陈出新的准备,由各地粮商对各地富余的粮食提高收购的价格,再以收购回的粮食折换查引和盐引等,再将这部分的粮食调运往西北用以修筑关塞和整顿边备之用,至于所增之库银,也多是因此。”

    听到这里,众大臣才知道,原来今年的府库丰盈,并不是靠各地的丰产所带来。

    更主要是朝廷用盐引和茶引换得了部分本属于百姓的粮食,还利用到商贾,这就产生很多的社会问题……

    徐溥正要进一步质问时。

    朱祐樘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打断在场大臣的发言,道:“朕似乎是记起来了,此事乃是有建昌伯之前提请的,由户部呈报,还是从阁部呈递上来的奏疏。”

    徐溥当然知道这回事,这也是他今日出面质问的缘由。

    朱祐樘继续道:“建昌伯的意思,是今年各地盐场改变晒盐之法后,盐的出产大有增加,只是将来年两万引盐引提前到今年,不足以支兑那么多增加的官盐,而各地的粮食产量又不错,还不如以盐引和茶引来换取各地百姓手中的余粮,将这些余粮用以西北之用。”

    “此也乃是权宜之计,来年增加的盐引,主要用在九边各地的商屯等,而今年要行改革来不及,北边的屯田补种肯定是来不及,又涉及到宣府大同等处的城塞关防修筑,所耗钱粮必不在少数。”

    皇帝也算是深入浅出分析了这么做的可行性。

    其实这是张延龄改回粮开中的第一步。

    但因北方各地的商屯土地早已荒废多年,想一年之间就重新把这些商屯土地种上粮食并能起到改善边备的作用,显然是不现实的。

    那就不如增加盐引,用商贾的力量,在各地收买粮食,运到北边,已缓解弘治九年边关各处的粮食物资缺损。

    这么做如朱祐樘所言,乃是“权宜之计”,皇帝认为这么做是合适的。

    可对于在场的文官大臣来说,张延龄又做了一件“先斩后奏”的事情,明明我们没同意,朝廷就真的执行,还是跳过内阁票拟和朝堂议事的,这是明知道我们会拒绝,所以就打算把事完成之后再告诉我们?

    这么大的事,他又是如何跳过我们,去办到的?

    徐溥奏请道:“陛下,此事并不遵循大明任何的先例,以官府之力量,以盐引折换粮食调运西北,看似合理,但乃与民争利。”

    周经道:“徐阁老多虑了,虽然此事由户部牵头,但真正落实的还是那些盐商,这与以往盐引折换粮食调运北方的原则并不相悖,至于商贾收购各地粮食时,所收购价格均高过市价,以户部所探知,各地收购的粮食总数有限,各地的百姓都是抢着将各家的余粮变卖,但也只是有部分的百姓有幸将粮食高价出手。”

    都察院一名御史走出来,厉声质问道:“鼓动百姓卖余粮,若是秋冬后有天灾,岂不是会造成百姓冻饿而死?户部可能担责?”

    周经不慌不忙道:“卖粮,并不是借粮,百姓将卖粮的银钱收在手上,若是实在缺粮的话,甚至可以再从市面上将粮食买回来,或还可多买几成的粮食。”

    周经其实也觉得很无语。

    说我不懂户部事?

    我看你们才都是门外汉。

    我都说了,那些农户是高价卖粮,还是限时、限额高价收购,他们若是拿卖粮的钱去市面上平价买粮,还能多买一些回来,何至于就被你们说成是强买强卖?

    李东阳走出来,面带疑惑道:“商贾的本质,乃是趋利,何以他们会以高出市面价的收购价,去收买百姓的粮食?”

    这个问题,就好像是一刀见血。

    周经仍旧有准备,道:“这还要得益于建昌伯所制定的规矩,商贾收买粮食,要拿到百姓所签的卖粮书,同时还要有地方官府的作保,以证明并无作伪之事。有了卖粮书之后,户部才会兑现盐引和茶引,若是商贾有作伪之事,将会施行否决制,断绝其未来参与到盐引和茶引行当中来。”

    “以目前调查来看,各地收购粮食的情况中,并无大的事件发生,只有百姓争相卖粮而引起的小范围冲突,其余的……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李东阳本还想质询几句,但听说是张延龄制定的规矩,他突然好像是明白到什么。

    换了别人,对那些商贾的约束力必然没这么强,靠行文指令可比不上那些商贾趋利的本性,但若是换了张延龄……

    此人对商贾所施行的一系列手段可说是非常狠辣,单以今年这些商贾来看,谁都不敢得罪张延龄,自然也就不太有人敢在收购粮食这件事上作伪,这不是靠朝廷制定法规来办事,完全是靠张延龄“个人威慑力”来完成的“壮举”。

    正是因为都知道张延龄敢乱来,也能乱来,之前也一直都在乱来,所以那些商贾没一个敢玩假的。

    朱祐樘一看张延龄不在,众文官还是对张延龄做的改革之事喋喋不休,不由伸手打断了在场之人的质问,道:“此事都已落实下去,现也已顺利完成,如今看来百姓并无怨怼,而商贾也拿到了想要的盐引和茶引,各地盐场的屯盐也能调运,实在没必要再为此事争论。”

    “陛下……”徐溥却不依不饶。

    他作为首辅大臣,这时候不能不说话。

    但还是被朱祐樘伸手打断。

    朱祐樘道:“今年权宜之计施行了这些计划,前提是建立在各盐场产盐增加,需要出货的渠道,而盐又是百姓日常必需之物,方有如今之事。”

    “来年提前已做好一切准备,对于盐引也会有增加,也不必再行权宜之计,到时也会在朝堂上商议出更为切实可行的办法,难道诸位卿家是让户部将各地征调上来的粮食,再卖还给各地的农户不成?”

    这还真是个能堵住嘴的道理。

    你们不满。

    先收起你们的不满。

    我们都把粮食买回来调归国库了,你们不满,难道让退回去?成本谁来承担?

    再者说来,这么做有意义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你是天师,我是什么?

    皇帝用实际的道理堵住了众大臣继续上奏的途径,即便很多大臣心怀不满,此时他们也只能隐忍。

    朝议结束。

    众大臣出宫时,周经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杯葛。

    但他也没办法,在皇帝面前若是不去争辩,更显得自己无能,还不如现在于皇帝面前表现一番,众臣僚是否对自己待见好像都不重要。

    内阁四大臣回到了内阁值房。

    刘健有几分生气道:“没想到户部现在乌烟瘴气,一个户部右侍郎,竟闹到朝野鸡犬不宁。”

    刘健对张延龄的敌意,内阁其余之人都是清楚的,现在他对张延龄的攻讦,则不能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认同。

    此时翰林院那边来人,是侍读学士王鏊,王鏊进来后行礼道:“有庶吉士考核的成绩,需要交给几位阁老审阅。”

    庶吉士每年都要考核数次,当然三年后的大考是最重要,决定是否还可以留在翰林体系中,若不能留下将会被直接外派官缺。

    徐溥过去接待了王鏊,没留在值房内。

    李东阳则走过去对刘健道:“现在陛下对户部中人颇为倚重,在人前还是少去说户部中事,免得再起波澜。”

    刘健知道李东阳的提醒纯粹是好意。

    谢迁在一旁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道:“这个建昌伯做事还算是有几分能耐,能跳过阁部和司礼监,就把事给办了,朝廷的规矩对他而言没有束缚力,但他能解决朝廷用度的紧张,怕是历朝历代的君王也没有理由弃用,不好办啊。”

    一个有能耐的大臣,急皇帝之所急,办大臣不能办的事,让大明朝的财政状况恢复正轨……

    这样的大臣哪个皇帝会不喜欢?

    更何况张延龄还是外戚,这就让文臣能感觉到皇帝跟外戚之间的亲疏远近区别,文臣想改变什么,很是力不从心。

    不多时,徐溥从外回来。

    徐溥的脸色则不太好。

    “徐阁老,可是此番庶吉士的考核有问题?”谢迁问询。

    徐溥黑着脸道:“同样的试卷和考核内容,陛下还让人誊写一份送给建昌伯。”

    谢迁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东阳面色有几分凝重道:“陛下是想让建昌伯跟庶吉士的来往更密切一些,这是有培养建昌伯往翰苑之臣发展的意思,对我等可并非好事。”

    谢迁道:“他既非科举出身,即便入阁,就能服众?再说,如此也坏了大明立国以来选拔阁臣的规矩……”

    提到规矩,连谢迁都没继续说下去。

    在张延龄身上,最不管用的就是“规矩”,若以规矩来论,外戚当户部右侍郎不同样是破坏规矩?到头来还不是让张延龄上位,而且现在文官还拿他没办法,眼看张延龄已将户部中事基本把持在手?

    若张延龄入阁……

    岂会有他们四个生存的空间?

    李东阳摇摇头道:“如今便说他能入阁,言之尚早,或许陛下只是想让他跟文臣走近一些,也无须过分解读。”

    四人心中各有想法,这话题也就到此为止。

    ……

    ……

    就在朝堂上众大臣为户部中事争论不休时,张延龄已出城,在五军营的军营一角,一边喝茶一边看张鹤龄、南来色在那练兵。

    张延龄并未在五军营中看到周彧的身影。

    要说不守规矩,周彧比张家兄弟更甚,只是因为他是太后的弟弟,从辈分上来说很高,因此朝中文臣的注意力全都在张家兄弟身上,也都忽略了周彧的各种妄为之事。

    轮到休息时。

    张鹤龄带着南来色走到张延龄这边,张鹤龄抬头看了看弟弟头上遮着的大伞,道:“有那么热吗?这么好的天,你是不是还要连块西瓜解解暑?”

    张延龄撇撇嘴道:“有的话,更好。”

    兄弟二人并排坐下,张鹤龄还有意把自己的凳子往外挪了挪,可以晒着太阳。

    “都说姐夫要狩猎,可姐夫估计连马都骑不好……老二,你见过姐夫骑马吗?”张鹤龄问询。

    张延龄没回答。

    这是应该说见过,还是没见过?

    张鹤龄似乎也不急于要答案,看着远处过来的一群人,为首的是东厂太监杨鹏。

    “靠,不会是姐夫另行派来监督的吧?”张鹤龄很不满。

    自己在军营里,有弟弟在旁边看着,就已经很不自在,现在连太监都来?

    张延龄却知道杨鹏不是为张鹤龄的事而来,起身,一摆手道:“大哥继续练你的兵,我还有事,下午再见。”

    张鹤龄问道:“你要去干嘛?作何不带为兄一个?”

    张延龄道:“我去赴鸿门宴,你去吗?”

    虽然张鹤龄没什么文化,但也看过戏文,知道鸿门宴是怎么回事,撇撇嘴道:“有你在,别人就成了鸿门宴,还有你赴鸿门宴的道理?跟谁吃饭?”

    “李广。”张延龄道。

    张鹤龄本还有意要跟弟弟去,听到这里半起的屁股又稳坐泰山,道:“走好不送。”

    在比奸佞的水平上,张家兄弟已难有对手,可比之李广……还是逊色了些许。

    这点张鹤龄也清楚,所以他才不会去跟李广一起吃饭,因为他也知道准没好事。

    ……

    ……

    张延龄跟杨鹏碰头。

    杨鹏道:“已设好宴席,就在建昌伯平时看戏的戏楼内,由咱家宴请……”

    本来李广的意思,是让张延龄请客吃饭,顺带坑张延龄一把。

    但杨鹏知道张延龄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主,干脆自行请客,在他看来也花不了多少,只要张延龄和李广别为难他就行。

    张延龄笑道:“还是杨公公你有心,请吧。”

    一行离开军营往城内去。

    快到戏楼时,金琦带着几名锦衣卫从戏楼那边过来,提前通报道:“爷,那位李天师带来的人不少,戏楼都坐满了人。”

    张延龄望着杨鹏,大概能感觉到杨鹏在肉疼。

    本以为请张延龄和李广二人,最多再有几人作陪,花不了多少银子,现在李广上来就来个包场,那不用说这笔帐也要记在杨鹏的头上。

    张延龄没加理会,一行到了戏楼内,但见前来的人并不是宫里的太监或是侍卫,多为民间中人,还有不少官员,都是靠李广的荫庇获得金钱或者权力利益的,这些人被李广叫来吃饭,显然也不是请他们,而是借机跟他们索贿。

    “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张延龄当着杨鹏的面,丝毫未加顾忌说了一句。

    这话也算是说到杨鹏心里去。

    杨鹏是恨张延龄抓了他的侄子,但他更恨李广在宫里一手遮天,自己成了李广手下可有可无的棋子,他也知道,若是没有李广在,以自己的地位完全可以在宫里混到风生水起。

    现在那些人行贿根本不会给他杨鹏多少,大多数都流到李广的口袋。

    ……

    ……

    戏楼二楼的包间。

    张延龄见到了李广,这并非二人的初次见面,只是这样单独的私下会面还是第一次。

    沟通也是首次。

    “国舅,您有礼了。”李广无论在私下里有多嚣张跋扈,至少他还知道如何应付场面事。

    张延龄也不客气,都懒得跟李广打招呼,直接在椅子上坐下,一旁本来还坐着二人,见张延龄坐下之后赶紧起身来,目光警觉望着李广。

    李广摆摆手,那二人便退出了房间,似乎在张延龄到来之前,那二人正在跟李广商议有关利益之事。

    张延龄道:“李公公请我吃饭,所为何事?”

    话一出口,李广脸色立变。

    现在不管是宫里宫外,就连皇帝,都不会当他是太监,而张延龄却丝毫不顾念他在宫里的地位,还是把他原本的身份说出来,这也是李广最不想听的话。

    “建昌伯,此乃李天师是也,御赐的名头。”杨鹏提醒道。

    “天师?是能飞到天上去,还是能钻到地里去?怎么就当天师?莫不是神仙转世?拿出点本事来看看!”张延龄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哼!”

    李广轻哼一声,似对自己被轻视感觉到不满,突然一伸手,在张延龄耳边响起风声,却是一股火苗窜天而起,只是一闪便没。

    杨鹏大惊。

    虽然杨鹏憎恶李广,但也忌惮于李广的“实力”。

    可张延龄很清楚,李广这不过是障眼法而已,用那些江湖术士的手段,欺负宫里人不懂行还是怎么着?信不信我找一些江湖神棍回来,玩的花样比你还多?或者只靠这些简单的手段,我自己也能玩出比你更高明的“戏法”!

    “在我面前咋呼什么呢?有本事直接用火把我点了,能随手用点低温燃烧的磷粉冒火光,也不能跟你是神仙或是有大神通联系在一起,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拿出点瞧瞧。”

    张延龄语气还是没有任何的缓和迹象。

    李广本来还是挺嚣张的,听张延龄提到“磷粉”,突然感觉到背脊发凉。

    能直接这么揭穿他一点小戏法的人,还真没有。

    就算以往也有人能看穿他的把戏,但问题是那些人的地位跟他没法相比,自然不敢去揭穿,那些人也知道得罪李广的下场会很悲惨。

    但张延龄是谁?

    论跟皇帝的关系亲密度,张延龄也不比他李广差到哪去,若是张延龄在皇帝面前揭穿他的戏法,那他还怎么在宫里混饭吃?怎么当他的李天师?

    场面上的气势,也就是此消彼长。

    张延龄用一句话,就扭转了场面上的劣势,李广瞬间感觉脸色好转了很多,坐下来给张延龄倒杯茶道:“国舅爷说哪里话?您乃是陛下的至亲,而鄙人不过只是方外中人,咱平时不是也井水不犯河水?”

    李广情绪变化之大,也让一旁的杨鹏始料不及。

    李广啊李广,你在人前那么牛逼轰轰的,刚才也还很牛逼,怎就突然低声下气还给人敬茶了?

    张延龄道:“李公公客气了,这顿饭呢……”

    “鄙人请了。”李广很大度。

    这就让杨鹏很感动。

    自己还在肉疼,怎么三两句话的工夫,李广就舍得割肉放血?

    正感动之中,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张延龄是可以让李广放血,但难保李广回去之后不会敲诈他,到时还是让他杨鹏填补今日的亏空。

    “李公公,你我都是在陛下面前混饭吃的人,咱没必要互相有隔阂,你看你今日宴请本爵,本爵也不能不给你面子,那就勉为其难吃这顿饭吧,对了,你回头不会把这顿饭的账单,转嫁到别人身上去吧?”

    张延龄今日比李广都要嚣张,问的问题更是非常尖锐。

    李广惊讶道:“国舅爷这是说哪里话?这顿,自然是出自鄙人。”

    杨鹏一听,心里非常感动。

    觉得还是这位国舅照顾自己,知道李广什么德性,回头就怕找别人来埋单,自己还是要当冤大头,所以提前用言语挤兑李广,让李广不能这么做。

    杨鹏心想:“这才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建昌伯,别是建昌伯要对付我时有手段,对付李广时就成面瓜?也不至于,之前在宫里放火那一招……啧啧。狠!”

    本来杨鹏还担心张延龄不是李广的对手,但想到张延龄其实早就对李广出手,加上今天张延龄一见面就没给李广面子,他突然觉得还是把宝押在张延龄这里比较靠谱,相比于李广的跋扈,张延龄的跋扈明显更有内涵。

    张延龄伸手,意思是让李广不用再来敬茶,好好坐就行。

    随即杨鹏也陪坐在一边。

    桌前只有三人,旁边还有金琦带着两名锦衣卫立在门口。

    张延龄道:“李公公最近可是很风光,陛下信任,听说你炼丹也卓有成效,炼出不少的仙丹吧?这些仙丹是能延年益寿,还是能长生不老?”

    听张延龄提及炼丹之事,李广脸上重新有了神采,笑道:“兼而有之吧。”

    “别是用什么江湖术士的手段,炼一些能吃死人的丹药,然后在宫里混事,企图蒙蔽圣听?”张延龄言辞仍旧很尖锐。

    李广脸色有些不满道:“国舅爷,鄙人敬重您的能力,今日宴请是为增进感情,你岂能血口喷人?”

    张延龄笑道:“是不是血口喷人,其实也好验证,或许对别人来说,无法质疑你炼丹的水平,但若是我亲自去跟陛下说的话……”

    李广道:“仙丹之事,乃为陛下所信,您又岂能恶意中伤?咱有话……好好说。”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你末日要来了

    张延龄脸色冷漠,好似没把李广当回事。

    旁边的杨鹏都快看呆了。

    心说还有敢对这位大明第一蠹虫如此无礼之人?建昌伯你就算再得皇帝的宠,也该知道什么叫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你这是诚心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李公公,你请本爵吃酒,有什么事就说吧,可是有什么麻烦需要我来帮你解决?”张延龄仍旧是盛势凌人的样子。

    李广忍着心中怒火,道:“乃是与户部盐引有关。”

    “哦?”张延龄眯起眼,打量着李广。

    李广笑道:“是这样,之前陛下赐给鄙人十万引的盐引,却是到户部兑现时,发现无法通兑,甚至有拿我盐引前去兑换的人,被官府的人给拿了,以为是伪造,你看……”

    十万引盐引?

    一般人知晓,一定以为是李广自己伪造的,但张延龄却知道,这根本不是伪造。

    弘治年间一个最大的弊病,就是涉及到皇亲国戚还有皇帝宠幸之人的占窝问题,弘治年间的盐政非常混乱,到弘治末年时,弘治帝随便赏赐给皇亲国戚的盐引就有几十万引。

    李广说皇帝赏赐十万引,的确有这么回事。

    大概弘治帝自己也没什么财富,只有盐引是可以归他随意调配的,便拿盐引作为一种赏赐的物品。

    张延龄道:“十万引?本爵辛辛苦苦去西北打一场仗,出一万引盐引作为论功请赏之用,价值都有五万贯,而你……哼哼,一次就想兑换十万引?你莫不是以为大明朝的盐政是摆设?兑换了你的十万引,朝廷出的盐引还有意义吗?”

    李广本来还对张延龄很客气,闻言起身道:“国舅爷,咱都是陛下身边的人,说话做事不用这么绝情吧?”

    杨鹏急忙劝说道:“两位,消消气,和气生财。”

    但观张延龄脸色,似没有松动的迹象。

    李广道:“最初周经上任户部尚书时,我曾跟他提过此事,他答应会给兑换,谁知等你插手到户部,当上户部侍郎之后,这件事就不行了……周经更是对我避而不见,你这算什么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国舅爷在背后搞鬼。”

    这话带来两个讯息。

    最初周经的确是跟李广有利益往来的,这也是为何历史上周经的名字会出现在李广的“黄白米”账簿上。

    但因张延龄提醒及时,周经及时收手,更是不会对李广的十万引盐引进行兑换,使得李广跟周经之前已事实上交恶。

    张延龄道:“户部盐引制度,乃是陛下所定,如今户部中事一切都要以大明的典章制度为先,谁来说情都没用。”

    “砰!”

    李广拍了桌子,道,“国舅爷简直欺人太甚,难道说我的盐引上有屎不成?为什么别人的盐引就能兑换新引,而我的就不行?信不信我把所有的盐引放到市面上,卖给那些盐商,到时你还能分清谁是谁的?”

    张延龄心想,好在之前进行了盐政改革,改旧引制度为新引。

    因为新旧盐引的兑换已到尾声,所有盐引兑换必须要有户部,或者说是张延龄的准许,所有旧引也必须表明出处……而皇帝所赐的盐引都是旧引。

    李广是不想把自己的旧引放到市面上去卖?

    就是因为这条路被张延龄堵上,他没机会落实罢了。

    张延龄道:“李公公真要扰乱市场的话,那就尽管去扰乱,不过以我所知,李公公所得的盐引,引地都在两淮等地并不在北方,就怕你一时想出手十万引,没那么容易吧?”

    李广本来还想跟张延龄叫叫板。

    到此时,发现张延龄不吃硬的这套,他反而有些软了。

    “国舅爷,咱还是有话好好说。”李广好似大变脸一般,重新坐下来,和颜悦色道,“鄙人也不要求所有的盐引都能兑换,至少也先给兑个一半……要不三成也行,鄙人要为陛下炼丹,所要耗费大量的仙草,都是需要人力物力去搜寻和购买的,如果没有财力的支持……”

    这简直是坑完朝廷坑地方,坑完地方官坑皇帝。

    你要把盐引变现,跟你炼丹有半根毛的关系?

    不就是想获得利益,想中饱私囊?弄得好像没了卖盐引的银子,你的炼丹炉就不能运转了!

    张延龄道:“要兑盐引可以,有陛下的圣旨才可,要么就继续等候,一直到兑换到李公公手上盐引的时候,你自然就能兑了。”

    “多久?”李广黑着脸问道。

    “三五年,应该没问题。”张延龄随口道。

    李广气得差点吐血。

    平时皇帝对自己都毕恭毕敬的天师前天师后的称呼,现在居然被一个外戚给为难了?自己还要不要在大明混了?

    “国舅爷,您可真是……欺人太甚……而且到了让人无可忍受的地步。”李广咬牙切齿道。

    张延龄道:“你从陛下手上拿来的盐引,再讨一道圣旨可以兑换盐引有何不可?朝廷的规矩不是用来打破的,本爵在朝中那么多敌人,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的参劾,李公公可是觉得你跟我的关系已经熟稔到,我可以为了你去打破规矩,并要承担那些文官攻击的地步?”

    “我又有什么好处?”

    李广一怔。

    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利益。

    李广忍住火气,再一次心平气和道:“事成之后,鄙人给国舅三万引。”

    一出手就是三万引,以目前市价来说,已经到不了十五万两银子,但也能价值十二万两银子左右。

    “这件事,本爵可以考虑考虑,各盐场也没那么多的盐可以外兑……”张延龄这次没有当即回绝。

    如果有十几万两银子,自己还不收的话,那还是大明蠹虫?

    我简直就成清流中的典范。

    这种事,我当然要说回去考虑考虑。

    李广冷笑道:“别以为不知,你给各地的盐商增发了盐引,却到我这里要兑换时,就没盐了?说出去谁信?”

    “哼!”

    张延龄冷哼一声。

    杨鹏赶紧说和道:“李天师,如今户部的事务都是要维持朝廷的稳定,西北用度很大,应该是陛下的吩咐,建昌伯也并非是有意为难……或许真有苦衷。”

    李广怒骂道:“你算什么狗东西?跟本天师如此说话?”

    一句话,就把李广平时骄横跋扈的姿态暴露出来。

    这也是为何杨鹏现在逐渐转移到张延龄这边的原因。

    虽然杨鹏最初投靠张延龄是被逼的,但凡事就怕有了比较,平时张延龄用他也没这么跋扈,而且也给了他好处,让他这个屁股不干净的太监捞得好处,而李广……纯粹就是小人得志,怎会给他们这些摸爬滚打起来的太监好脸色?

    太监本身之间,才是同行,他们之间的争斗也是无法避免的。

    张延龄道:“李公公,你少在本爵面前耍横,也少玩指桑骂槐那一套,你要是不满意,大可到陛下那里状告本爵,反正你见到陛下的次数多,但有时候……本爵也是随时可以入宫。”

    在这点上,李广就有点无力。

    那么多大臣一起联合起来攻击张延龄都没效果,光靠他李广去攻击张延龄,皇帝就会相信了?

    但他也不是没办法,他威胁道:“国舅爷在朝中风光无限,我一介方外之人,自然没法跟您的影响力相比,但有一点……我平时没事就会夜观天象,最近发现大明紫微星暗,似是有妖邪而生,你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我用常规手段去攻击你,皇帝肯定不会听,更别说采纳。

    但我能用那些文官所不能用的渠道,就是用所谓的天机来攻击你,你可知皇帝在天相方面是有多相信我?

    ……

    ……

    交锋已经几个回合。

    杨鹏最初觉得,是张延龄占尽上风,但在李广提出什么天象问题时,他知道,张延龄已处于绝对的下风。

    你张延龄跟那么多文官有仇怨,如果李广再在暗中拿天象来攻击你,文官趁机落井下石……

    你岂不是要退出朝堂?

    张延龄则笑着拍拍手道:“李公公提醒的是,那估计令大明紫微星暗的妖邪,就是本爵?你赶紧去跟陛下说,可别让大明因此而有什么不测,到时陛下怪责你知情不报,本爵正好早已厌倦在朝中办事的举步维艰,还想过几天清静日子,你可一定要成全本爵。”

    “你!”

    李广听了这话,本不觉得是实话,但见张延龄这么坦然的态度,却又有种有劲使不出的感觉。

    “走了!这种宴,吃起来也没个意思。”

    张延龄完全不给李广颜面,起身便走。

    杨鹏急忙道:“建昌伯,您息怒,今日之宴。”

    “本爵只跟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吃酒,不喜欢跟一些胡说八道的阉人说话,你杨鹏也好自为之!”

    张延龄这话既是在攻击李广,也好像是要跟杨鹏划清关系,让人不觉得他二人之间有何联系。

    ……

    ……

    李广绝对没想到,自己跟张延龄的会面,会以如此尴尬的方式结束。

    “李天师,咱……”杨鹏已不知说什么好。

    自己是从中引介人,现在客人就这么被气走,李广一定不会检讨自己,而会把责任迁怒于旁人。

    李广怒道:“这个外戚,给朝廷办了几件事,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却不知自己就是野鸡一只!插上凤凰毛,他也没有凤凰的样子!”

    杨鹏苦笑了一下。

    就算李广真的生气,但这种话除了过嘴瘾,有什么实际意义?

    “李天师,有关天象的事,您还是莫要跟陛下提,这种事弄不好的话会……”杨鹏自然想替张延龄说话。

    李广冷冷打量杨鹏道:“他都这么说了,本天师还会怕了他不成?为何不跟陛下提?”

    “您……”

    杨鹏本来有很多理由,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

    以他平时所见的张延龄,跟今日宴席上的张延龄,完全是两个人,这就让他费解。

    联想到之前张延龄对付李广的手段,张延龄绝对是那种谋定后动之人,怎会这么轻易就被李广激怒,还把双方矛盾激化?并得罪李广这个小人,甚至还暗示李广应该怎么去攻击他,还说不怕被他攻击……

    李广道:“看本天师不在陛下将他攻击到体无完肤,就算是外戚又如何?他在本天师面前,算个屁!”

    杨鹏此时也不急不忙了。

    算个屁?

    你看不起人家,但涉及到赚钱的事,还是要求着人家,现在只是被人给顶回来,你才这么气急败坏。

    别是这一切都是建昌伯的计策,故意让你去皇帝面前拿天象来攻击,陛下如此睿智之人,就算在炼丹上听信于你,但在涉及到天象和用人问题上岂会对你事事听命?

    到那时……

    李广拂袖道:“杨鹏,这顿宴,就归在你身上,你给本天师好好收场,至于那些给本天师送礼的人,一概都把礼物送到本天师的府上,你该截留的话……定不饶。”

    杨鹏本还以为李广真的会听张延龄的,不把今日的账单交给别人,谁知还是低估了李广的无耻。

    此等人说话根放屁一样,也难怪张延龄不想跟这种人合作。

    ……

    ……

    李广也走了。

    来吃酒的人,没有一个脸色好的,其实杨鹏也完全可以把账单再转嫁出去,让今天来吃酒准备送礼的人承担。

    但他没这么做。

    他现在觉得自己在夹缝之中,更需要小心,既要应付李广,又要应付张延龄,至于一顿饭钱,就算多,还不至于让自己倾家荡产。

    可当他找到戏楼的掌柜,提出要结账时。

    戏楼掌柜笑道:“杨公公,您这是说得哪里话?这顿酒,就当是在下孝敬您了。”

    杨鹏瞬间感觉自己肉没那么疼了。

    他正要转身走,突然想到什么,说道:“这里幕后的东家,可是建昌伯,岂是你随便说请宴便能请宴的?”

    掌柜道:“本来不该跟杨公公说,但既然杨公公您提出来,那在下也不隐瞒,其实就是建昌伯临走时候交待,说是只要这顿酒要由杨公公来结账,就说免了,还不让在下告知杨公公。”

    要说之前杨鹏对张延龄还只是面子上的敬畏。

    听了这话,他突然觉得有种发自内心的尊重。

    杨鹏脸上突然露出笑容。

    掌柜好奇问道:“杨公公,您笑什么?”

    杨鹏笑着摆摆手,意思是不能说。

    可当他走下戏楼的楼梯之后,便一脸轻松道:“建昌伯如此算无遗策的之人,岂会让李阉乱来?必然是早就预备好了一切,李阉,你得罪谁不好,今日得罪建昌伯,你末日要来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解梦

    李广回到宫里。

    一时间,他自然是不会轻易对张延龄出手的。

    但他也不会久忍,一旦他有机会出手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放过。

    李广跟张延龄的冲突,在朝野中没有任何人去传言,也是所知之人不过当时在包间内几个,都不会往外传扬。

    在那些文官印象中,李广跟张延龄应该是穿一条裤子的,否则为何会一起吃饭?

    他们一起吃饭,这并不是秘密。

    都还以为二人关系密切,或是谋划什么乱国的大事。

    转眼已是十月底。

    天已经很冷。

    京师中第一场雪酝酿了几次,终于还是下了下来。

    最初是雨夹雪,后面就是鹅毛大雪,也不知为何这场雪会下得这么急这么多,一连两天都在下雪,天气骤然从零度左右,到了零下十几二十度的样子。

    众大臣还是按部就班每天上朝下朝,但张延龄却再未于朝堂上露面。

    好像大明朝堂上就没存在过这个人一般。

    十月最后一天。

    朱祐樘在散朝之后,从奉天殿出来,但见众太监还在扫雪。

    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一旁跟着的李荣道:“去传李天师到乾清宫。”

    朱祐樘有个两三日没赐见李广,据说是李广最近正在炼一种新的丹药,已超出延年益寿的范畴,有长生不老的趋向。

    李广到底也是聪明人,他知道不能上来就给皇帝献什么长生不老丹药,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胯,最重要的是要让皇帝感受到“疗效”。

    ……

    ……

    当李广出现在乾清宫时,皇帝已等候多时。

    朱祐樘将众人都屏退之后,这才起身到李广面前道:“天师,为何这几日,朕对于你之前的丹药……好像不起作用?”

    李广到底是明白一些药理的,他知道朱祐樘这是体内产生抗药性。

    “陛下,您乃是龙体,与常人不同,或是仙丹已有了巩固您身子的作用,再加巩固的话,恐怕要换旁的仙丹才可。”

    李广信口胡说。

    朱祐樘皱眉道:“若是仙丹已起作用,那不应该是……不用仙丹也可以……而不是服了仙丹也无效?”

    你李广是不是当别人都是蠢人?

    在讲你的那些歪理之前,是不是先考虑一下旁人的智商?你当眼前这个皇帝就那么好蒙的?

    “回陛下,其实是这样,这边又炼了新的丹,第一炉已经出来,陛下是否要先服用?”

    李广也知道自己的逻辑有点崩塌,不能多解释,否则很容易露馅,还是用点新东西转移皇帝的视线。

    朱祐樘点头道:“还不奉上?”

    李广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匣,从里面拿出一颗丹药。

    朱祐樘正想吃,突然想到什么,拿到手里的丹药又放下,道:“还是先让太监尝试服用过。”

    李广道:“陛下,丹药就这一颗……这毕竟是仙丹。”

    皇帝要用药,自然是要有防备的,但眼下李广说只有一颗仙丹,难道把仙丹分一半给太监尝试有没有毒?

    朱祐樘在犹豫之后,还是把丹药放在嘴里。

    随后朱祐樘闭上眼,过了很久之后,李广问道:“陛下,仙丹可有被您的龙体吸收?”

    “嗯。”

    朱祐樘没回答。

    李广笑着续问:“仙丹可有在陛下龙体内起作用?陛下可有何感受?”

    朱祐樘还是没有睁眼,脸上却有一股很陶醉的感觉,道:“是有一些功效,果然是仙丹……”

    ……

    ……

    皇帝陶醉了很久,终于睁开眼。

    李广恭敬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您已因服用仙丹,延年益寿至少有三十年……”

    “是吗?”朱祐樘面带笑容。

    “正是。”李广言之凿凿。

    朱祐樘脸上的笑容收敛,疑惑道:“可为何朕总是觉得有不好的地方?以往朕每晚很少起夜,但最近……总是起夜,身体也有虚弱的迹象?”

    朱祐樘到底也不是傻子,他心中是认同李广的,还觉得李广的仙丹可以延年益寿。

    但身体还是太诚实。

    成天吃那么多重金属超标的丹药,身体能好就怪了。

    李广道:“此乃龙体转为仙体的征兆。”

    朱祐樘叹道:“朕也不求什么成仙得道,自古以来那么多君王都在追求这个,谁又真的成功了?朕又不是什么旷世明君,做几十年皇帝,朕已心满意足。”

    “陛下,您本就为九天神龙转世,只是因为您仙格中注定有灾劫,需历经灾劫之后方能成仙……自古以来的君王中,也有成仙得道的,以臣跟上天沟通所知,汉武帝和唐太宗二人,都位列仙班,同时还有很多君王是亚仙……”

    “何为亚仙?”

    “便有长生之得,但尚未修炼得道,只是他们将君王之位让给了子孙后代,而自己隐世修炼。”

    “哦,原来是这样。”

    一个在瞎编,一个却好像对此深信不疑。

    二人的沟通倒也算顺畅。

    “那不知朕的灾劫,可有经历过去?”

    朱祐樘问到这里,终于掉进“圈套”,至少李广是这么想的。

    李广道:“陛下要成仙,要历经三个大的灾劫,分别是在少年、青年和中年之时,而陛下所经历的第一个灾劫,已顺利渡过……”

    朱祐樘想到自己少年时所经历的苦难,不由点点头,好像对这种说法表示认可。

    “陛下目前,应该是在经历第二个灾劫。”

    “何为第二个灾劫?”

    “陛下乃九天神龙,当时下凡,便受妖邪三足蛇所害,而三足蛇也落到凡间,继续危害陛下龙体,至于三足蛇是谁,臣还没有推算到,若是能找到的话……臣必当想方设法为陛下剪除后患。”

    李广可不能直接说,这个灾劫就是张延龄。

    说越玄乎越好。

    他心里也在暗暗得意:“我隐忍这么多天,不就是为现在出这口恶气?看我怎么把你搞到万劫不复,到时你必须跪在我面前求我!”

    朱祐樘点点头,继续问道:“那这个三足蛇,有何特征?他是属蛇的?还是说……他身上有什么特别印记?”

    李广有几分疑惑。

    为何皇帝今天这么“上道”?

    居然会主动问询这个三足蛇的特征?

    这不是给我瞎编继续提供素材?

    但李广也很精明,感觉到事情有异之后,他也就不敢再继续顺杆往上爬,他摇头道:“臣尚且还未得上天的警示,或陛下所经历第二劫难,也不到时间,所以臣只能继续推测,以求能为陛下早日除难。”

    “嗯。”

    朱祐樘微笑点头道,“那辛苦天师了,天师真乃朕的护身符也,有天师在,朕便可以高枕无忧!”

    ……

    ……

    李广本来想一次就把张延龄陷害进去。

    但在发现事情有异常之后,他只把话说了一半,没提到任何跟张延龄有关的线索,没给人怀疑的机会。

    可他走出乾清宫之后,心里还是在犯嘀咕:“那外戚做事跋扈,既然他早就在防备我,难保他不会提前跟陛下说,可能我会拿天机等事来陷害他,在这种事上我可不能操之过急。”

    他人刚走出来,还没等往自己炼丹房的方向去。

    就见有太医院的人往这边来。

    “宋太医,你们这是要干嘛?”李广迎过去。

    太医院来的人是宋太医,而旁边还有坤宁宫的太监张永。

    宋太医和张永都给李广行了礼。

    张永回道:“皇后娘娘凤体抱恙,所以请宋太医去给皇后娘娘诊病。”

    “皇后娘娘病了?”李广脸色带着几分喜悦,好像终于有自己用武之地。

    “李天师,若没旁的事,我等先往坤宁宫去。”

    张永急着带太医去给皇后复命,也就不想跟李广多说什么。

    在张永和宋太医走之后,李广匆忙往炼丹房方向而去,好像皇后生病之事,成为他可以搞事情的契机,他要把握机会。

    ……

    ……

    坤宁宫内。

    张皇后正在跟弟弟张延龄见面。

    张皇后其实并没有生病,对于弟弟突然入宫造访,还说让人给她找太医的事,也有诸多不解,但又不是什么坏事,她也没多问询。

    “延龄,你到底搞什么名堂?若被陛下误以为我染病,你当是什么好事吗?”

    皇后见弟弟正在那吃宫里的糕点,不由厉声问询。

    张延龄撇撇嘴道:“姐姐听我的就好,是因为有人想陷害我,我不得不让姐姐帮忙。”

    张皇后生气道:“有人陷害你,你只管把人拿了就是,天下之间还有人敢跟我张氏一门作对?”

    “如果那个人,是陛下都信任无比,甚至还不能缺少的呢?”张延龄反问。

    “你是说……徐阁老?还是吏部的屠尚书?”张皇后甚至都没往宫里联想。

    张延龄道:“是李广。”

    张皇后摇头道:“他一个宫里修仙的人,与你何干?”

    张延龄叹道:“姐姐,这次你就听我一次,我跟他因为盐引的事有了仇怨,他甚至当面警告我说,要我顺从他,否则就在陛下面前要我好看,随后我派人去他祖籍调查过他,发现他在入宫之前就只是个江湖术士,少年时跟道士学过几天的鬼画符而已,根本不懂什么炼丹符箓之事。”

    “你……你是说真的?那你怎不跟陛下说?”张皇后将信将疑。

    平时丈夫宠信李广,当妻子的虽然没明说,但心里还是有刺的。

    在这种事上,她肯定会站在弟弟这边。

    张延龄道:“陛下对李广信任如何,恐怕姐姐比我更清楚,之前我也跟陛下暗示过这件事,但陛下显然在我和李广面前,更愿意相信李广。”

    张皇后蹙眉道:“那我回头跟陛下说。”

    “姐姐还是别去说,这可能会影响到陛下对咱张氏一门的信任,其实如何对付李广,我早就有计划,但这个计划需要有姐姐配合,因为只有姐姐才会令那个李广麻痹大意,不起疑心。”张延龄道,“等令李广的行迹败露之后,陛下也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到时不用我们再说什么,陛下也会将其赶出宫。”

    听到这里,张皇后才点头道:“那就听你的,你啊你,最近也不知为何如此多的鬼点子,还是娘说得对,总要给你找点事做,不然都不知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

    ……

    张皇后真的在装病。

    她接受了太医的诊治,显然太医对她的病情一筹莫展,在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也找不到良策。

    过不多时,爱妻心切的朱祐樘便出现在坤宁宫内。

    “皇后,你……身体如何了?”要说对妻子的关心,朱祐樘也算是做到了极致。

    他的父亲就算独宠万贵妃,但身边还是有一堆的妃子,可他自始至终就这一个。

    张皇后摆摆手,示意让太医和太监、宫女都退下,这才用有气无力的口吻道:“陛下,妾身身体并无大碍。”

    朱祐樘道:“还说没事,看你这脸色,煞白一片,可是身子不舒服?不对,才过去没几日啊……”

    张皇后想到弟弟的说法,装病一下或许还能令皇帝多增加几分关心,抽出时间来陪自己,再想到弟弟教给自己装病的手段和用具,瞬间感觉到弟弟的高明。

    本来张皇后是没多少心机的,但在张延龄的教导下,已开始往心机女的方向发展。

    “陛下,其实是臣妾小睡,梦见有一神龙落在了万岁山上,随后臣妾就惊醒了,臣妾甚至都不知是几时小寐过去的……臣妾醒来之后,身体便有异。”

    张皇后的说法,也正是弟弟教给的。

    朱祐樘满面疑窦之色道:“莫不是皇后又有喜了?”

    张皇后没好气道:“陛下,您自己不也说过,才过去没几天吗?”

    朱祐樘登时气馁。

    女人的好事才走几天,那不是有喜,是有鬼。

    “臣妾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还望陛下能找人帮忙参透,看是否上天的警示。”张皇后道。

    朱祐樘点点头。

    他对妻子做了一番安慰,大概的意思是让妻子放宽心。

    等朱祐樘从坤宁宫出来后,也觉得哪里不对。

    想去解梦,但他身边人懂这个的有谁?

    除了李广?

    “来人,再去将李天师叫到乾清宫,朕还有事要问他!”朱祐樘也只能二度相请。

第二百九十六章 坑弟

    第二天。

    建昌伯府,张鹤龄亲自登门来,趁着弟弟早晨出门之前堵门口。

    “你不去京营整顿兵马,作何到我这里来?”张延龄好奇望过去。

    张鹤龄道:“姐姐病了,我打算入宫去看望一下,你不一起?”

    “皇后染恙在身,她人在皇宫里必然是卧榻的,你觉得咱两个弟弟前去……方便吗?”张延龄好像有事情很忙的样子,并不打算应张鹤龄邀请一起入宫。

    “有什么不方便的?那可是咱姐姐,砸断骨头连着筋,再说了,坤宁宫那地方还不是咱兄弟想去就去?”

    言语之间,张鹤龄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不去,兄长想去的话,随便。”

    张延龄说完,有要出门之意。

    张鹤龄皱眉不解道:“你小子,平时最喜欢那些邀宠献媚的,怎这次姐姐生病,你都不着急的?说吧,你有何阴谋?”

    第一次,张延龄觉得这个兄长说话,好像有脑子了。

    但这种有脑子,显然不是建立在合理推测的基础上,就是纯粹没事找事的瞎蒙,故意给人找茬,不幸言中罢了。

    “我说某人,你说话可要讲证据,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喜欢邀宠献媚?或者你自己喜欢干这套,也觉得别人跟你一样是吧?”

    张延龄显然不会承认,自己跟张鹤龄是一路人的。

    张鹤龄不屑道:“少在为兄面前装样子,之前给宫里送去那么多东西,还有娘那边……你倒是挺大方的,还在这里说你没献媚?”

    被张鹤龄这一说,张延龄琢磨了一下。

    好像自己是进行了一些“礼尚往来”的事情,但是否邀宠献媚……

    我张延龄这种实力派,需要靠这种路子来笼络皇帝和皇后的宠信?

    “某人你要入宫我不拦着,你也别碍事,我还有旁的要紧差事。”张延龄不想跟这个兄长纠缠。

    “你先等等,我还有事问你,是昨日你去见李广的。”张鹤龄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他跟你说盐引的事,我听说他那里有十万引的盐引,都是姐夫赐给他的,听说他还在户部把这些盐引以旧换新出了麻烦,想让你通融,你不会答应他了吧?”

    张延龄对于张鹤龄的“耳聪目明”没有觉得多惊奇。

    其实这些风声,正是张延龄自己放出去的。

    张延龄就是要塑造一种,自己跟李广已经交恶的表象,这是为防止李广暗中用一些他所预料不到的阴招,最好的办法。

    至于在皇帝面前吹风,那是最低级的做法,张延龄很清楚在朱祐樘眼中,他跟李广“手心手背都是肉”,不会随便偏向于谁,先开口攻击对方的一定会引起皇帝的怀疑,有些事需要皇帝自己去调查和了解,比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要有效得多。

    “是有这么回事,我没答应他,怎么着?”张延龄也没否认。

    张鹤龄不忿道:“他一个阉人,连个蛋都没下,要那么多盐引作何?姐夫也是的,给他怎不给咱?正好今天入宫,为兄要跟姐夫说一下……你最好还是一起去,咱兄弟俩要是能拿十万引盐引的话,还用累死累活的?为兄肯定多买几个大宅子金屋藏娇,江南的美女一买我买一船……”

    真是有志气的好青年。

    张延龄突然觉得,历史上兄弟俩最后的落难也就是咎由自取。

    难道在吃喝玩乐之外,就不能想点别的?

    张延龄道:“你明知我现在于户部中当差,负责帮陛下搞盐政上的改革,还要给我添乱?我不给李广兑现那十万引的盐引,他还不定要怎么编排我,你居然也出来添乱?户部盐政出了问题,最先承担责任的是我,现在朝中上下都盯着我,你不会是想坑弟吧?”

    张鹤龄:“……”

    “我现在严令你不得去跟陛下讨要盐引,我还要上奏,把严谨勋贵讨要盐引的事形成定制,现在市面上盐的价格已经很低,我好不容易搞出点政绩,我容易吗我?”

    张延龄一副劳苦功高却又不被人理解,还总有人扯后腿,望着张鹤龄的目光也是恨兄不成器。

    “嘿,真是长能耐了,你说不要就不要?我还非要去要,你不要我还要……为兄最近正好缺钱花。”

    说到这里,张鹤龄正色望着张延龄。

    好像在说,你要是给我俩钱花花,解我“燃眉之急”,我就不着急去讨要盐引,但若是你不给……

    “老二,你别走啊,咱有事好商量,你不进宫我怎么跟姐夫开口啊……咱商量一下,别十万引,一万引也成啊,要不五千引?给个零花钱不过分吧……”

    ……

    ……

    张延龄没再理会张鹤龄。

    兄弟俩本来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张鹤龄喜欢讨要盐引,就让他去,以为朱祐樘真就那么“昏庸”,盐引是被人讨要就无限赐予的?

    你张鹤龄最近好像还惹着麻烦在身,皇帝要赏赐给你什么,一定也要掂量一下,这么做是否会惹来朝中甚至是天下人的非议。

    大概张鹤龄自己也有点自知之明,所以才入宫去当乞丐前,先来找弟弟商量一起,也是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什么面子,讨不来值钱的玩意。

    张延龄当日要去礼部。

    在礼部等了半天,徐琼才从宫里回来。

    “延龄,听说皇后娘娘病了?还说你兄长已入宫,为何你没去?”连徐琼都知道了皇宫內苑的事情。

    张延龄叹道:“我又不是大夫,皇后生病,我入宫又能帮什么忙呢?”

    徐琼不解道:“你不是大夫,居然会替宾之的儿子治病?也罢,这是你要的东西,老夫已详细上奏了有关跟蛮夷谈判的结果,尤其涉及到东边朝鲜和辽东等处的地方事务,不过最近大明跟朝鲜来往不多,似乎如今朝鲜有新主吧?”

    弘治九年时,朝鲜执政的国王,是朝鲜历史上有名的昏君燕山君。

    这个人嗜杀成性,而且喜欢搞一些大的风波,专门跟文人作对,当然他下场也不怎么好,那都是后话。

    总而言之,这个燕山君对大明也不够虔诚,对于大明的朝贡也都断了,之前只是派过使节来通知了他登位的消息。

    张延龄道:“最重要的,还是草原的安宁,跟兀良哈的谈判有了结果,及早公布出去,也让草原其余的部族知道我们大明的态度,我们可不希望草原被谁给纳为一体。”

    “嗯。”

    徐琼对于这种番邦外交的事显然也不感兴趣。

    在徐琼看来,他更在意的是官场的那些尔虞我诈,想的是如何能更进一步,最好在死之前能入阁。

    换了以往,徐琼绝对是不敢有此想法的。

    历史上的徐琼,为自己能当一任的礼部尚书而感觉到此生无憾,但现在有张延龄的相助,令他当礼部尚书顺理成章,显得没多大挑战,而他又是榜眼出身,曾在翰苑为官,按资历来说是有资格入阁的,那对于文官来说……

    可是光宗耀祖,文人最高荣耀。

    “延龄,最近陛下是否有跟你提过,内阁……增人之事?”

    徐琼三两句之后,还是把话题转移到这方面来。

    张延龄本来就是来跟礼部过一下外交文书的,谁知会被徐琼拿入阁的事为难。

    张延龄摇头道:“陛下未曾在我面前提过,我又不是翰苑之官,陛下怎会在我面前透露这些呢?”

    实话实说,又尽量不打击徐琼的积极性。

    如果一棍子就把徐琼打死,那徐琼以后也不会多巴结他,这种长辈对晚辈的巴结,很多时候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就好像徐琼喜欢给张延龄介绍联姻对象,再或是徐琼暗地里会替张延龄在朝堂说话……

    都是讨好的不同方式。

    徐琼叹道:“老夫老了呀。”

    张延龄心想,你是老了。

    而且老了之后,心思也多了,当个礼部尚书不挺好?非要拿礼部尚书当跳板,难道你入阁之后还能当首辅不成?就算徐溥退下来,后面还有那三位。

    刘健年岁是大一点,但架不住李东阳和谢迁年岁没到退休之后,人家不犯错误的话,你几时能当上首辅?

    世伯啊,做人要知足。

    “今日时候不早,我先告退,以后再登门拜访求教。”张延龄起身行礼。

    徐琼道:“最近听说你跟尚未服阕的程学士走得很近,有时间老夫也去拜会一下,詹事府很多事现在无人打理,陛下对翰苑体系的官员,似也有一些要见,可能近期会有调整,你多留点心。”

    说来说去,还是在提醒张延龄帮忙问问,或是帮说一下他入阁的事。

    “好。”

    张延龄还是不拒绝。

    二人作别之后,张延龄即刻便从礼部离开,往刑部而去。

    ……

    ……

    皇宫里。

    乾清宫。

    张鹤龄前去探望完姐姐之后,便跑到乾清宫来烦朱祐樘。

    朱祐樘本还想好好问询一下这个小舅子在京营军旅中的感想,等发现张鹤龄是为了利益而来时,朱祐樘也不厌其烦。

    “鹤龄,你为何突然提到盐引的事?莫不是最近府上有什么周转不灵的地方?”

    皇帝说话的口吻,其实跟张延龄也差不多。

    谁都知道你小子最近不缺钱,居然还跑来讨好处。

    张鹤龄憋屈着脸道:“陛下,您忘了之前罚臣的俸了?”

    “那点……算什么?你要是缺俸禄的话,朕回头让人把你的俸禄,以赏赐的方式发还给你便是……”

    哭穷,那就给你应该得的。

    不是没有俸禄吗?或许朕还可以多给你一点。

    张鹤龄道:“可是盐引更值钱啊。”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属于不要脸了。

    若是以往,他或许还会从张皇后或是金夫人那里,婉转让两个女人来给自己求。

    但现在张皇后染病在身,这种事也就亲自上了。

    他觉得既然自己的弟弟立下那么多功劳,皇帝应该会看重张家人,或许就不会拒绝了呢?

    朱祐樘沉下脸道:“本来赐给你,也是可以的,但这种事还是先问问你们兄弟二人的意见,若是延龄觉得应该赐给你的话,那朕就同意了。”

    “真的?”

    张鹤龄就好像个在央求大人买玩具的孩童一般,惊喜中所带天真的性情,也是溢于言表的。

    本来他黑挺惊喜,等回头一想,自己正是被弟弟拒绝之后,才来亲自求皇帝的,如此说来……

    “陛下,这种好事,臣那弟弟怎会回绝呢?臣就替他答应了,您就赐给臣一人……要不赐给他一些也行,其实他最近很忙,一直在为朝廷办事,都没时间入宫……”

    “是吗?”

    朱祐樘之所以会说问张延龄意见,是因为皇帝知道张延龄肯定不会同意。

    张延龄也不可能前脚上奏了不要赐给勋贵盐引,以乱了盐政,回头就打自己的脸自己来求。

    张鹤龄笑道:“可不是,陛下也应该体念一下他的辛苦吧?”

    “辛苦是有,但你要更辛苦才是,军中的事务有那么轻松吗?朕给你的差事,若是能办好,尤其是在秋狩时,你掌管的兵士有好的表现,朕也就赐了,若是不好的话……也免再提。”

    皇帝也实在没办法了。

    这小舅子跟另外一个小舅子,完全不是一码事。

    这个小舅子的脸皮太厚了,就是个死缠烂打的熊孩子,讨不到好处,赶都赶不走。

    再加上朱祐樘因为妻子生病的事,本来就会心疼一下两个内弟,在此时会给张鹤龄一个机会,其实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姐夫啊……”

    “称陛下!”

    “陛下,臣其实已经做得够努力了,最近从来没旷工。”

    “那你今日呢?”

    “今日不是情况特殊,乃是姐姐……”

    “称皇后。”

    “是,姐夫,这不是因为皇后生病了,我入宫来看看吗?”

    “……”

    这个小舅子不讲规矩起来,就是个市井泼皮,朱祐樘都很头疼。

    好在以往是两个小舅子都让他头疼,现在只头疼一个,只要以后堵着宫里的门,少见他几面,似乎问题也不大。

    朱祐樘面色很坚决道:“皇后正生病,要赐也等皇后病好了,还有秋狩时你表现不好,门都没有。来人,把寿宁侯送出宫,他再废话就让人轰出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朝堂。

    本来当天的朝议没什么波澜,朝廷这几天也算风平浪静,加上张延龄没有出现在朝堂,也没谈到户部中事。

    都以为无惊无险又是一天……

    却在此时,朱祐樘公布了一个让在场大臣大跌眼镜的事。

    要在万岁山上修亭子……

    徐溥道:“陛下,万岁山乃皇宫紫气所在,若轻言在万岁山上修亭,岂不是要伤我大明之元气?”

    宫里本来是没有“山”的,但在永乐年间,按照气相、方位等堪舆玄空的理论,由明成祖朱棣派人主持,用泥土堆出来这么一座山,是为皇宫的“镇山”。

    估计朱棣是想以这种方式,镇住他自己以及子孙万代的皇位。

    大明历来的共识,也认为这座山乃是坐镇皇宫的“龙山”,取名万岁山,也意味着大明和皇帝可以万岁。

    朱祐樘一脸严肃之色道:“皇后染恙在身,言梦到万岁山有神龙降世,朕问询李天师有关解梦之事,李天师言……乃邪龙降世,与万岁山的龙气相斗,所以必要以亭台镇压,所以朕才决定此事,诸位卿家难道还有旁的意见?”

    虽然朝野上下都知道李广是大明蠹虫之首,对大明朝堂的影响也很大。

    李广以自己意愿所安排的很多传奉官,已深入到朝廷各衙门,有很多根本没有能力,在正统文官看来是祸乱朝纲之所在。

    张延龄再“无耻”,也没有安排太多的人入朝,而且以为大明做事的能力来说,张延龄至少还是做了几件实事的,可李广就……

    平时皇帝很少提到李广,所以众大臣的着眼点,都在于怎么把张延龄赶出朝堂,今天却让他们意识到,原来还有个对皇帝影响很大的祸患,居然没事建议修什么亭子?

    犯得着吗?

    徐溥道:“陛下,修亭之事,应当谨慎为之,此事涉及到大明国祚之安定。”

    其实徐溥更想说的是,这么做劳民伤财。

    但皇帝人家都说了,这是为他老婆治病,当大臣的也只能挑皇帝所忌惮的事说,皇帝不是最信道家鬼神那一套?我们就拿天命来说事,若以劳民伤财为进言的突破口,就显得大臣很不识大体。

    “徐阁老,朕一向不知,你对堪虞之术,有研究吗?”

    “这……”

    一个问题,就让徐溥感觉到很为难。

    简直是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非要拿道术来说事,可问题是……你不懂啊。

    你也没说自己懂。

    朕是请示过“高人”的,现在高人说要修亭子,你们说这么不合适,是不是应该找个更权威的出来说服朕才可以?

    “此事就着工部来修建,朕会以太常寺着人来制定修建方略等……”

    朱祐樘对此事好像很坚决的样子。

    徐溥请示道:“那陛下,不知由何人来主持修建?”

    朱祐樘想了想,道:“就由建昌伯来主持。”

    又是张延龄。

    平时朝中事,由张延龄处理也就算了,难道宫里修个亭子,也要张延龄去监督?这些文官自然不满,这意味着张延龄在未来修亭子这段时间,可以随意进宫,这对他们而言可不是好事。

    “陛下……”

    “此事便这么定了,着人去通传吧!”

    ……

    ……

    当萧敬带着皇帝的旨意,到建昌伯府去找张延龄时。

    却是张延龄和张鹤龄两兄弟正在吃酒。

    张鹤龄还在对弟弟抱怨没同意他领盐引之事,试图用软磨硬泡的方式,令弟弟屈服。

    “老二,你不能把咱家的基业都葬送出去,这可涉及到张家未来几代人的安稳。”

    “两位爷,司礼监的萧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

    “这老东西来干嘛?”

    张家两兄弟,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过了不多时,萧敬被东来酒请进来,本来萧敬到别人府上,别人一定会出门恭迎,现在这两位……连座位都没起来,但是把他萧敬请到内堂来,也算是给面子了。

    “萧公公,快过来坐,正好一起吃个午饭。”张延龄笑道。

    萧敬先打量了一下张鹤龄,似乎对张鹤龄没在军营而出现在建昌伯府有几分惊讶,随后笑着对张延龄道:“建昌伯见谅,咱家是奉皇命而来。”

    “何事?”张鹤龄没好气问道。

    张延龄笑着拉张鹤龄一把,意思是起来迎接一下。

    但张鹤龄脾气上来,就是端坐不起。

    萧敬道:“有两件事。”

    张延龄道:“萧公公不妨坐下来说,我们边吃边说。”

    “不必不必,说完还要急着回宫,有旁的差事。”萧敬可不想触霉头,这两位不待见自己,那就不待见好了,反正也知道这俩是什么人物,自己权势再大也开罪不起,他道,“第一件事是这样,皇后娘娘抱恙在身,陛下问询过李天师的意见,说是要在宫里万岁山上,修建一座亭台,陛下在朝堂上已将事定下来,准备让建昌伯您主持,由工部派工匠修建。”

    张延龄笑而不语。

    张鹤龄这怒道:“宫里修什么亭子?就算修亭子,那跟我们有何关系?”

    萧敬陪笑道:“两位不要动怒,这是陛下交待下来的,咱家不过是转告御旨罢了。”

    张延龄道:“劳烦萧公公回去跟陛下通禀一声,就说这件事我不太明白,我也不了解什么天象之类的,至于如何修建,还是谁建议,谁来修为好。”

    “啊?”

    不但萧敬惊讶,连张鹤龄也觉得不可理解。

    张延龄居然直接推辞了?

    “建昌伯,您……”

    “萧公公不必多言,只管如实跟陛下说,相信陛下也不会强人所难,让我做一些不懂的事,若是修建不好的话,对皇后的病情无异,反而可能会遭到……不好的灾劫,您说呢?”

    萧敬为难,不知该如何劝说。

    张鹤龄则打量着张延龄,眯着眼,好似在说,你小子有阴谋啊。

    “萧公公,不知这第二件是何事?”张延龄继续问道。

    萧敬叹道:“是有关您封侯之事,相关事宜,已落实到差不多,估计在这几天,就会把流程走完,到时您或还要入宫一趟。”

    张延龄道:“这是好事,我自然会去的,一切都会按照朝廷的规矩来。”

    “那万岁山修亭子之事……”萧敬还是希望张延龄能答应下来。

    “萧公公只管如实将我的想法告知陛下,若是陛下不同意换别人,我还会亲自入宫找陛下言及此事,劳烦萧公公走一趟了。”

    张延龄态度坚决。

    萧敬不能勉强,无奈道:“那咱家这就回去,两位……告辞了。”

    ……

    ……

    把萧敬送走。

    张延龄回来坐下,正要给自己斟酒,手被张鹤龄按住。

    “老二,你老实说,修什么亭子的事,是不是你搞出来的?”张鹤龄一脸贼笑问道。

    张延龄没好气道:“某人,你耳聋了?是陛下问询过李广,亭子是李广建议修建的,我连督工的事都不想做,跟我有何关系?”

    张鹤龄道:“嘿,那就奇怪了,为什么我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怎么这么赶巧,姐姐就病了,那个李广还说要修什么亭子,不在别处居然在姐姐所说的万岁山上?你敢说这件事跟与你无关?”

    无关?

    当然与张延龄有关。

    历史上李广是怎么死的?不就是在万岁山上修了毓秀亭?

    以张延龄对历史的了解,李广早就有修亭子的想法,这次他借机跟李广交恶,甚至暗示李广可以用把他定为奸邪的方式,让皇帝冷落和铲除他。

    再故意跟张皇后说,自己梦到万岁山上有龙降临,而龙的形象却不是什么“神龙”,在道家言,那可是邪龙。

    李广一听,这是上天都在帮我,我刚说朝中有奸邪对皇帝的紫气形成影响,皇后不偏不倚这时候做梦说有邪龙降在万岁山上,那我还不趁机进言在万岁山上修亭子镇压?回头再建议让张延龄来修亭子,到时再说其中有异象,跟皇帝说张延龄就才是那邪龙,我再用一些玄乎的手段,让张延龄身上冒点黑气或是别的被认为不详的东西出来,皇帝还不深信不疑……

    计划对李广来说,简直是完美无缺。

    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张延龄暗示和规划的结果。

    现在一切都没有超出张延龄的计划。

    当然,如果李广没有中套的话,对张延龄没有任何影响,大不了再用别的方法,但显然李广那点小心思都被张延龄所掌控。

    现在皇帝让张延龄来主持修亭子,明摆着是李广要用阴谋,张延龄还能往前钻的?

    如果张延龄实在推不掉,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李广不是想在我身上用异象来让皇帝相信吗?或许你没这想法?但可惜……

    我有啊。

    如果在修亭子的时候,让皇帝看到你身上冒出一些不祥的玩意,你说皇帝会怎么想呢?

    如果到时宫里再发生一些灾祸……

    张延龄是不会把小外甥女弄死的,但放把火或是来点别的,反正以前又不是没干过,很难吗?

    这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你所擅长的,来对付你。

    知道皇帝最信这些玩意,当然还要用皇帝所忌惮的事,来对付你,因为皇帝用你也就是因为觉得你懂这些玩意。

    “老二,我总觉得那个李广,得罪了你,一定没好下场,但为兄又不知你会用什么手段。”

    或许张鹤龄在弟弟身边呆久了,感觉到一点“苗头”。

    之前跟弟弟作对的人,现在好像下场都不咋地。

    李广这种人,就算张延龄不出手对付,张鹤龄自己也想对付,谁让互相戗行,彼此是皇帝跟前的对手呢?

    张延龄拿起酒壶给张鹤龄倒了一杯,道:“有时间多想想怎么整肃军容,没看到萧公公刚才看你的眼神?如果他回去跟陛下说,你在我这里吃酒,你猜陛下还会不会赐给你盐引?不想有好表现就想拿好处,天下有那么便宜的事?”

    张鹤龄冷笑道:“我看他敢!”

    狠话是怎么说了。

    但似乎又知道,萧敬还不会为了替他隐藏什么,而对皇帝有所隐瞒。

    再吃酒一会,张鹤龄道:“总之你必须要给为兄把盐引的事办好,为兄不能让南来色这小子在那胡作非为,要回去监督他,走了走了!”

    为了赚钱,张鹤龄也是拼了。

    张延龄都没想到这个大哥会坚持这么久,眼看都坚持了二十天,每天去军营……

    寿宁侯啊寿宁侯,你这是要飞啊。

    ……

    ……

    “延龄他真是这么说的?”

    乾清宫内。

    如张延龄所料,萧敬回去后果然丝毫不隐瞒,把张家兄弟在建昌伯府吃酒的事说出来,还把张延龄回绝主持建亭子的事也说了。

    萧敬道:“的确如此……奴婢也觉得有道理,建昌伯他……的确不懂堪舆玄空之术,若轻易在万岁山上修亭,有不妥之处,就怕会影响到大明的龙脉,不如让李天师来主持修建最为妥当。”

    萧敬实话是说了,但其实也会顺着张延龄的话,帮张延龄说两句。

    而且萧敬也是聪明人。

    他看出来,为何张延龄会回绝此事。

    明摆着的,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事,若修了亭子出了事,承担责任的是他张延龄。

    而真有效果,皇后的病真好了,还做了什么“美梦”,让皇帝觉得是修亭子的功劳,那功劳的大头肯定也在提议修亭子的李广身上。

    既然明知不讨好,还费力,张延龄这样的精明人怎会答应呢?

    萧敬本身就跟张延龄有利益共通点,若是今日不帮张延龄说话,或许张延龄回头就拉他萧敬一起去修,到时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别人或许不会这么坑他萧敬,但换了是张延龄……

    那可是个阴谋手段俱全,而且锱铢必较的主儿,萧敬自问还是不敢不替张延龄说话。

    朱祐樘叹道:“本来由建昌伯来主持,最合适不过,毕竟他是朕和李天师认为不二的人选,但没想到……也罢,最近朕用建昌伯的地方也太多了,而且万岁山在深宫之中,若是让他来主持的话,也难免会遭受非议,不如就让李天师自己来规划和主持,也是他心意所致。”

    “此事,定了吧。”

第二百九十八章 就是这么惬意

    皇帝让张延龄办事,事还被张延龄给推出去。

    换了别人,这种事不敢想。

    但消息传到朝中那些大臣耳中,他们也没觉得有多意外,反而觉得张延龄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

    鬼才知道李广是怎么想的,突然说要在大明皇宫的镇山上修亭子,莫不是不知如此做的危害有什么?难道皇后的病好了,不做那种神龙降世的梦了,你拿到功劳了,会让你更能在朝中撒野还是怎么着?

    朝中人自然也没想到,李广这么做的目的,除了邀宠之外,正是为了对付张延龄。

    张延龄则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这几天,他日子过得倒非常惬意。

    计划在进行中……

    ……

    “老爷,妾身刚从江南买了一批戏子回来,其中还有二十名姿色上佳的女子,不单是少女,还有养在深闺中的妇人,不少是官眷落罪的,在南教坊处置的,便一并给老爷买回来,人都到京师中,是否安置在那宅院中?”

    徐夫人很懂得结交权贵那一套。

    现在她的靠山,只有张延龄一人,不需要去考虑如何讨好别的大臣。

    户部现在有个“铁面无私”的周经当尚书,对于下面官员的审查非常严格,就算要送礼也不是时候。

    张延龄此时坐在马车上,看起来是在正襟危坐,但其实他的手,则没有他脸色看起来那么正经。

    徐夫人早就熟悉张延龄的为人,也就由着他去。

    “非要买美女回来,这是要迎合我的爱好?但我结交美女,重点在交心啊,夫人你应该明白我的品格,不是那种见美女就上的人。”

    张延龄的话,在徐夫人听来,就纯粹是在胡说八道了。

    徐夫人道:“就算老爷要跟她们交心,是不是也先把人送到老爷身边,慢慢交心呢?”

    “有道理。”张延龄也没否认这一点。

    有权有势之后,有人给自己送女人,徐夫人做的事好像也没毛病。

    来到古代,我是来当和尚的?

    没道理心中想什么,非要压抑着自己,而且自己多找几个女人……本身也不犯法。

    当然这种事也不会大肆宣扬,话说回来,就算被朝中那些文官知道他身边女人一堆,会对他的人生产生哪怕是丝毫的影响?好像影响还是有的,那就是文官会更放心,甚至还会支持他这么做,那群人巴不得他沉迷逸乐,最好从此之后不去跟他们作对,那就万事大吉。

    “夫人详细跟我说说这些女子?”

    张延龄本还说不在意,但突然就要让徐夫人详细来说。

    徐夫人道:“老爷去过之后,妾身可以详细说……老爷既然问了,那妾身也直言,这二十名女子,虽非妾身亲自挑选,但妾身是派了人去的,其中有三人乃是曾经涉及到江南盐政的官宦之妻妾,因官员落罪而被发配,还都是今年的事。”

    “呵呵。”

    张延龄笑了笑。

    这些所谓的官宦,其实都是叶淇派系的人。

    在叶淇倒台之后,影响不单纯是在京师,对于南京官场的影响也很大,之前又经历过一次朝廷对外放官吏的清查,盐政跟河道用度息息相关,然后这群人就倒霉了。

    “这些人位居油水衙门中,手头自然宽裕,而他们的妻妾……自然也是有姿色的,另外再就是江南多出美女,有很多人家本就养着许多妙龄的少女,有准备转卖的,也有准备直接送给达官显贵的,妾身让人挑选之后买了下来。”

    这时代没有扬州瘦马的概念,但相关的产业已在形成。

    江南水乡之地,不但文化产业发达,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富足了,自然就会有更多的人往这里聚拢,外面有姿色的女人也会聚拢到发达之地。

    进而女人的姿色方面,就会超越旁的地区的平均水平……

    这大概就跟后世,越是发达的城市,越容易找到美女,大概就这么个趋势吧。

    江南的富足,是经过几个世纪乃至十几个世纪富足安逸所形成的,也跟江南之地所经历的战乱相对较少,以及其天灾**遭遇少,再就是商贸体系发达有关。

    “被夫人这一说,看来今晚我非要去见识一下不可。”

    张延龄言语中,对徐夫人买回来的二十名女子,有了几分兴趣。

    徐夫人道:“老爷不是说,一定要先见见江南商贾中的代表?”

    “哈,被你这一说,我又记起来了,好像我是说要见见他们的。”张延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但其实也就是在装糊涂。

    徐夫人本是徽商的代表。

    但在张延龄掌权之后,徐夫人逐渐脱离了徽商的体系,利用张延龄交给她的资源,让她可以迅速自成一派。

    对于商贾来说,最重利益,至于是徽商或是晋商,再或是江南商贾,对其影响也不大。

    徽商体系的形成,主要也是利用华夏人重乡土情节,互相用相对的诚信,以及共同进退的方式,去对抗旁的商贸体系,以完成资本的积累,为的是赚更多钱,而不是真的他们就彼此之间没有矛盾。

    徐夫人也看出,张延龄对徽商并不太信任。

    这种曾经已经形成体系的商贸组织,自然不是张延龄随便就能收服的,对于张延龄来说,最好就是去建立一套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商贸体系。

    不是以地域方式来加入这套商贸体系,而是各地的商贾都有。

    其中江南商贾体系中,本身就有很多大的商贾需要强大的靠山来支撑他们的商业体系,徐夫人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

    “以妾身所知,江南商贾派人北上京师,也是准备了厚礼,预备送给老爷以及京师中的达官显贵,其中又以预备送给老爷的最为丰厚,妾身不过是从江南买了二十名女子回来,而他们送给老爷的……或许更多。”

    张延龄笑着摆摆手道:“吃不下,当我是钢筋铁骨?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啊。”

    徐夫人笑了笑道:“老爷就算不能完全吃得下,这礼还是收了为好,大不了以后再安置于别处,再或是另有任用也是好的。”

    对于商贾来说,最看重的还是利益。

    徐夫人的建议,也是完全站在她的立场上来说。

    人家送给你礼,为的是得到你的支持,就算这种礼物看起来有些“特别”,你收下之后大不了变卖了,也好过于不收。

    张延龄道:“还是多几个戏班子来得实惠,能以财生财。”

    张延龄没有特地让徐夫人去买女人回来,但提到让徐夫人去买戏班子。

    毕竟张延龄有在京师各地发展文化产业的兴趣,之前不过是包了个戏楼,以后还有这方面的意向,让徐夫人多找几个戏班子回来,正好可以扩大演出范围,增加百姓娱乐生活的项目不说,还可以给他带来滚滚的财源。

    徐夫人微笑着摇头道:“相比于老爷手上其他的生意,几个戏班子,又能带来多少利益呢?”

    又是一句大实话。

    文化产业看起来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

    张延龄要赚到盆满钵满,文化产业所带来的收益,可能连他总家产的一成都不到,弄不好还要往里面贴钱。

    最开始,自己手上银子少的时候,还有兴趣去写说本,写戏本。

    等自己腰缠万贯时,有几个人会有那么的兴趣,去做一些出力不讨好的事?这又不能捞取太多的政治资源,最重要的还是赚钱,跟皇帝搞关系重要……

    “说起来,我可真想到江南去走走,看看江南的风土人情,总留在京师这小地方,无聊啊。”

    张延龄突然把双手都抽回来,抱着头,倚在马车的软枕上。

    外面很喧闹。

    不过张延龄知道,马上就要到江南会馆。

    今日在江南会馆中,他会见到江南大商贾的代表,这次见这些人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收礼的,而是“勒索”。

    朝廷西北用度还是太过于紧张,看起来秋收之后,太仓又有了底蕴,但朝廷还是缺钱。

    张延龄要获得朱祐樘的信任,重点是急皇帝之所急,不能等朝廷府库空虚之后再去想办法筹措,虽然那时看起来自己功劳更大一点,但做不到对皇帝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要让皇帝感受到自己的诚意,让皇帝觉得,他不是为了立功才去做这些事……

    这就需要很好对皇帝的心思进行揣摩。

    眼下他要让江南的商贾进行一波“募捐”,让其掏出钱粮物资,支援西北的关防用度等。

    江南商贾送礼不给送他,直接给了朝廷,那就算回头朱祐樘知道他跟江南商贾之间有来往,哪怕小舅子再从这些人身上拿到好处,也不会再深究。

    这样朝中官员对张延龄“中饱私囊”的参劾才不会奏效。

    “老爷乃大明股肱,陛下怎会轻易放老爷到地方去?何况老爷留在京师中,可以时常见到陛下跟皇后娘娘,这才是您安立于大明朝堂不败的法门……”

    “夫人之言,是说我离开京师,就混不下去了?”

    “……”

    “其实无关在何处,最重要的是陛下是否能感受到我是能人,我若可以到地方上呆一段时间,或许陛下还觉得少不了我,对我的前程更好呢?”

    “老爷高见。”

    无论徐夫人是否同意张延龄的意见,她现在都要表现出对张延龄意见的赞同。

    身为张延龄的附属女人,她在这种事上,似乎也别无选择。

    ……

    ……

    张延龄第一次见江南商贾代表,出奇顺利。

    第一次会面,他们提到要给朝廷的捐赠钱粮数量,价值就超过了五万两。

    看起来不多。

    但朝野上下,谁人能一次就帮朝廷筹措这么多计划外的钱粮物资?

    等张延龄到江南会馆后堂休息时,徐夫人也进来,她手上拿着的是江南商贾募捐的详细清单和画押等。

    不是你们说捐,回头我就要等你们……

    必须要立字为据。

    这样我才能相信你们,真的是在投靠我的事上有诚意,我才会把政治资源倾向到你们这边,当你们的靠山。

    “老爷,五万两,或许不多,妾身愿意再拿出五万两出来,凑个整。”

    徐夫人似乎对这数字还不太满意。

    张延龄将手上的茶碗放下,道:“你可别!你的就是我的,我之前送五万两给朝廷,已买了陛下的信任,我可不能再掏钱,就算真要掏那也不是现在,花钱必须要买到相应的利益,否则凭什么我来当冤大头?”

    徐夫人哑然失笑。

    “夫人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从江南商贾手上拿五万两,是换另一种方式赢得陛下的信任,为大明发光发热,至于我自己出钱,那就变了味道。”

    张延龄现在琢磨的,不是能给朝廷筹措多少。

    而是用什么方式去筹措。

    哪怕不到五万两,再或是超过五万两,其实只要数字相差不大,对他于朝中的地位影响也不大。

    “那这份清单……”

    “我会详细呈报给陛下,随便去一趟朝堂,让那些大臣知道我又给朝廷筹措了钱粮,仅此而已。我没打算把这件事扩大去说,这就是我平时能为大明做的一件小事罢了。”

    张延龄没打算去邀功。

    但也不能不去说。

    就是用积累的方式,让皇帝对他更加信任,同时也让那些文官更觉得他不可对付。

    想在大明朝立足,光靠朝堂吵嘴那套是不够的,更多是要拿出实际行动,张延龄越是能做他人所不能之事,皇帝越信任,文官攻击他的点就越少,哪怕将来他真有行差踏错的地方,一点点的缝隙也不能令他倒台。

    既然知道自己就是以佞臣的身份入朝的,靠改变别人对他的印象,是没用的。

    一朝为佞臣,一辈子就是佞臣。

    只要能做铮臣做不了的事,那他就算在大明做佞臣又如何?

    “夫人,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去见见你买回来的美女,说起来我也心痒难耐了。”张延龄没有再跟徐夫人探讨筹措钱粮的事。

    改而要“放松”一下。

    徐夫人将清单整理好,放到木匣中,递给张延龄道:“妾身这就与老爷同去。”

    “嗯。”

    张延龄点头道,“夫人你还要帮我掌掌眼,遇到好的,也还要夫人你帮忙教导一番,经夫人手教出来的女子,还真是别有风情。”

    徐夫人轻轻白了张延龄一眼。

    好似在说……

    这是要把我当老鸨子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但这次……

    张延龄觉得自己像个安静的美男子。

    众大臣在朝议开始之前,还在那议论纷纷,有的甚至在私下里对他指指点点。

    但张延龄却好像个没事人一样,一会闭着眼好像是在养神,又或是抬头看看天思考人生,再或者……

    总之是对那些议论自己的人视而不见。

    朝议开始。

    张延龄还是那么低调。

    可惜没办法,在场众大臣只知道,只要张延龄来了,朝堂上必然不会太过于安宁,好像所有的问题都围绕张延龄进行。

    跟以往要最后谈到张延龄不同,这次朱祐樘上来便把张延龄叫出来,问询相关的事宜。

    张延龄没说什么,倒是周经帮他把事说出来:“陛下,由建昌伯牵头,由南方商贾募集了钱粮物资等,将会在这两日时间内筹措完毕,发往宣府镇。”

    朱祐樘问道:“这批钱粮,大概有多少?”

    周经道:“至少价值白银五万两。”

    消息说出来,并没有引起朝堂上的震动,最大的问题是在场这些大臣都知道张延龄“能干”,平时跟商贾筹措钱粮的事,除非是遇到大的天灾**,否则没人会去跟民间募集。

    就算有人去募集了,也绝对募集不来这么多……

    都知没法跟张延龄用相同手段助大明朝,他们也就不会去跟张延龄争。

    “很好。”

    朱祐樘很高兴。

    白得五万两银子,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哪个皇帝会不喜欢银子呢?

    对于官员来说,从政不过是一项工作,而对于皇帝来说,家和国的分别其实并不大,朝廷有钱跟自己有钱也没多大区别。

    张延龄神色很平淡,语气也显得很谦卑道:“此乃臣力所能及之事。”

    很多大臣心里不爽。

    有点忍不住。

    张延龄越是这么云淡风轻说话,他们越觉得受不了。

    这小子有了功劳,居然都不得瑟了,这还了得?再让他多做几件,就怕我们在朝中的生存空间会被进一步压缩……

    “建昌伯,你还有旁的事要上奏吗?”朱祐樘问了一句。

    张延龄拱手道:“回陛下,没了。”

    很直接了当的回答。

    不引起争执,也没引起太多大臣的反感,好像今天真的是无波澜的一次朝议,张延龄来了……也不过如此嘛。

    有的大臣也在往徐溥身上看。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如果张延龄在装逼,大臣没有能出来跟张延龄唱对台戏的,就需要有徐溥出来挑大梁。

    但这次……

    徐溥也装聋作哑,全当不知道张延龄在装逼。

    “议一下旁的事吧,听闻最近西南仍旧不太平,似是有很多的谋逆之举,兵部怎么看?”

    朱祐樘好像闲话家常一样。

    问的是兵部。

    总不该跟张延龄有关系了吧?

    兵部尚书马文升道:“有关西南地方叛乱之事,臣已详细陈奏其中利害,有涉及到军事调度方面的细节,也一并做了陈奏。”

    “好,着内阁做一番整理后,交给朕,若是朕再有不明之处,会召兵部中人问询。涉及到用兵之事,只要没大的意见,就以兵部的草案做最后结案定夺。”

    皇帝对兵部很信任。

    西南用兵问题好像也不多问,全听兵部的。

    那张延龄会不会跳出来反对呢?

    又有人在往张延龄身上打量。

    既然我们没有跳出来跟张延龄对着干,按照这小子喜欢出风头的作派来分析,他很可能没事给自己加戏,自己跑出来跟我们作对。

    但这次……

    张延龄还是在当他安静的美男子。

    这么平和,不像他为人啊。

    “户部钱粮调度……”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开了一个新的议题,涉及到户部钱粮调度的事情。

    虽然还没到来年预算时,但有关年度开销的扫尾工作,也该在入冬前做出最后的安排,毕竟当年户部的进项基本都已到位,比预期中增加了不少,往常年的规矩,有结余也不会说存着,户部还是会把多余出来的钱粮用在紧要的地方,实在不行,帮皇帝修建一些行宫,把一些往年积压的工部工程完成,也都是可以的。

    涉及到户部中事,很多人又在担心,可能是张延龄表现的机会。

    皇帝不说,张延龄不主动出来挑事,总该有相关的安排,或许皇帝是故意让李荣把这件事提出来,引起朝廷的一点小纠纷,再让张延龄出来……

    张延龄还是没动静。

    ……

    ……

    朝议接近尾声。

    除了周经出来帮张延龄奏报了个筹措钱粮的事之外,给张延龄上朝找了理由,除此之外这次的朝议太过于平静。

    让很多人适应不了。

    一旦张延龄到朝堂,应该是剑拔弩张,朝堂应该是一片杀气才是。

    但这次……

    “到此结束吧。退朝。”皇帝最后做了总结,朝议也结束了。

    当天本来就没大的波澜,所涉及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议题,好像这些议题由内阁和司礼监就能解决,皇帝朱批都省了。

    为何朝堂上会这么紧张呢?

    难道就因为张延龄来了?

    眼看皇帝要带着几名司礼监的太监离开,在场的大臣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候应该是张延龄跳出来,提出个让大臣很难堪的问题,然后再把朝议的时间拉长,一场腥风血雨应该又要开始了吧?

    果然……

    张延龄有动作了。

    很多人所担心的事情,好像也是他们所期待的事情,正要发生。

    就在一些人在揣测,到底是什么事,或者是如何做出应对,来个先发制人制住张延龄时。

    却见张延龄的动作,不过是跟众人一样,拱手行礼恭送朱祐樘而已……

    这就让人很尴尬了。

    很多本来打算先一步出来奏报什么的人,此时也都好像放弃挣扎一样。

    难得的。

    在张延龄出席的朝议上,会有这么一团和气的时候,很多人好像也感觉出来。

    原来张延龄也能跟普通的大臣一样,心平气和去参加一场朝议,我们也可以跟他和睦相处的。

    ……

    ……

    皇帝离开,朝议也算是正式结束了。

    这时候大臣们也轻松起来。

    却见张延龄也要往殿外走了。

    就在此时,李荣去而复返,很多人提起一口气来,似乎觉得自己太过于想当然,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皇帝在事后也一定会找张延龄去乾清宫商议事情的。

    李荣这是要回来传皇帝的话,让张延龄去乾清宫,并跟张延龄做一番私下的商议,然后张延龄所要说的事甚至都可以不经过朝堂,皇帝直接定下来,没我们这些文臣什么事,那大明朝廷就成了皇帝和张延龄的后花园……

    李荣进来之后,大部分的大臣都没动静,安静看着。

    却见李荣也的确是往张延龄那边走过去的。

    “建昌伯,陛下提醒您,最近可要赶紧帮李大学士的公子治病,或许您有更重要的差事要做,未来不能留在京师也说不定……”

    李荣不是传召张延龄去乾清宫的。

    只是来提醒张延龄,要给李东阳硕果仅存的儿子李兆先治病?

    还说张延龄未来可能不会一直留在京师,那就是要把张延龄派出去办事?

    这话怎么不去跟李东阳说,而非要跟张延龄说呢?

    还要让在场这么多大臣知道,原来张延龄是要离开京师的?

    张延龄对李荣拱拱手,李荣随后也就走了。

    还是很平静。

    皇帝要跟张延龄说的事,这次没成为大秘密,而作为事件当事人之一的李东阳,好像也没被皇帝多重视,治病这种事,还是要靠大夫来进行,李东阳跟皇帝所交待之事最大的关系,也就仅仅是……李东阳是病患的家属而已。

    而后很多人都在想,会不会皇帝还有下文呢?

    可当张延龄跟他们一样出了宫门,也没人再来跟张延龄传话,今天的朝议真就波澜不惊结束了。

    ……

    ……

    张延龄上了马车。

    本来他应该去户部的,但他不想去,自己身为户部侍郎,仅仅是个挂名的而已。

    他当天跟人有约,是去见崔元的。

    崔元一直在帮他处理宁王案后续收尾的事,但显然崔元没有能力独当一面,跟刑部、大理寺的接洽没那么容易,何况还涉及到皇亲国戚。

    若没有张延龄出来撑场面,崔元在大明朝没有实际的做事资格。

    跟崔元的见面,也仅仅是在一处靠近刑部的茶楼。

    “今天已跟刑部的一位主事见过面,意思是此案必须要先问询太常寺,若有涉及到皇室中事,该说要请示陛下,您看……”

    崔元感觉到在朝中做事的难处。

    名义上,事情是由张延龄负责的,但每走一个环节,都要跟六部九卿的人对接,弄不好的话还要惹来是非。

    文官跟张延龄本来就不对付,他们怎可能会全力配合张延龄查案?

    即便现在宁王世子继承王位的可能性近乎于无,但给朱宸濠定罪,甚至只是将其削夺爵位,都不是容易的事。

    文官不同意。

    就算皇帝觉得这么做无可厚非,但看起来,让朱宸濠不再继承宁王爵位,也要经过太复杂的流程,有可能会半道中止,朱宸濠还是可能会成为新的宁王……

    这就很让人无语。

    张延龄则显得很随和,道:“早就知道有人会给找麻烦,也就不需要给自己心里添堵,那是自寻烦恼,我们只是给朝廷办事的人,这事跟我们自己无关。”

    对于张延龄自己来说,他的心态则还不错。

    给朝廷办事多了,也就清楚那些文官的品性。

    文官是因为偏向于宁王,或是要照顾什么规矩,再是事情跟文官有利益纠葛,才会把事拖延暂缓,才会各种虚以委蛇磨洋工吗?

    不是。

    宁王死不死的,有没有新宁王继位,再或是朝中有什么事,跟文官的关系本来就不大。

    文官就只是职业政客,说不好听的,就算大明朝覆灭了,他们多半还是会继续当大臣,继续玩今天这套。

    他们眼下对于宁王案的拖延和敷衍,仅仅是因为,站在他们文官立场上,没有必要去打破那种所谓的“平衡”,没必要去“惹事”,也没必要去帮张延龄,也没必要去给自己找麻烦,再或者是没必要改变现状。

    文官办事的原则就是……

    能拖着,绝对不会马上办,除非他们有政治利益上的驱使,逼着他们必须要马上办。

    “建昌伯,听说陛下已下令,必须要在年底之前把事办妥,老宁王已死了,如今连谥号都还没上,宁王世子连上高王的爵位都没继承,照理说涉及到谋逆之事,就算查无实证,也不该如此拖延啊。”

    崔元想不明白。

    因为崔元没有在官场上混迹多久,他对于文官的做事风格不太了解。

    张延龄好奇问道:“崔兄,你跟宁王世子有关系吗?”

    崔元傻愣愣摇摇头。

    “那就是,宁王世子当不当宁王,跟你有利益关系?”

    崔元还是摇摇头。

    “或者这么问吧,你觉得那些文官有必要,非要帮我们必须要快速结案?或是在他们看来,结案对他们有利益?”

    张延龄一连串的问题,都是有答案,但却让人很无语的那种。

    崔元道:“可是……这都是在为朝廷做事。”

    张延龄拿着茶杯,举头看着茶楼的天花板,若有所思道:“臃肿的文官体系,中庸的做事原则,不粘锅的做事心态,造就了一群得过且过的大臣,如果你想让他们把事办妥,要么就只能等,要么就拿出让他们中意的好处,否则就只是互相推诿和敷衍罢了。”

    “等崔兄你在朝中做更多的事,就明白,其实会做事并不是你在朝中立身的基础,而是要讲资历会来事,这种来事……说白了就是会巴结人,会站队。”

    “什么乡党、同年、师生,总有一种适合你。”

    崔元:“……”

    “好了,我知道宁王的案子是怎么回事,那就够了。”张延龄道,“我也不需要那些衙门来跟我对接,我直接上奏陛下,就算有不合规矩的地方,他们能奈我何?”

    张延龄是一个可以打破规矩的人。

    他身上最大的便利,就是可以直接跟皇帝对接,换了别人就没这种渠道和资源。

第三百章 要你赔

    李广开始修亭子了。

    名字还没起好。

    但张皇后的病“痊愈”了。

    这就让皇帝很高兴,令朱祐樘坚定了要在万岁山上修亭子的信念。

    为此,皇帝还特别赏赐了李广不少的盐引,并着令由户部进行兑现,这次李广是拿了皇帝的御旨找户部尚书周经,周经也不得不兑现,一次就给兑了两万引的新盐引。

    “姐夫的心也太偏了,那可是两万引,给咱兄弟都抠抠搜搜的,给李广那阉狗倒是很客气……”

    张鹤龄听说此事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弟弟这里来表达不满。

    不过在张延龄看来,这货更好像是来蹭饭的。

    “所以呢?”张延龄把酒放下,面前只有一碟花生米和一个凉拌的萝卜丝。

    就这样,张鹤龄都快吃完了。

    只要是白吃的酒菜,张鹤龄从来就没含糊的时候,花生米也不打算给弟弟留。

    张鹤龄怒道:“所以?所以你就该去跟姐夫争取,为兄说话不好使,你说话也不好使么?姐夫最相信的人,舍你还有谁?你怎么这么不懂得为咱老张家争取点好处?这也是你的老婆本,你现在还没婆娘呢!”

    到最后,张鹤龄开始用自己的小聪明,试图挑唆弟弟去完成他想做而做不成的事。

    “某人,如果你有胆色,去跟陛下提,要在万岁上修亭子,姐姐的病好了,那你也有功劳,陛下也肯定会有赏赐,你为何不去提这种建议呢?”

    张延龄试着去讲道理。

    尽管他也知道道理白说。

    “你诚心拿为兄开涮是吧?姐夫听我的吗?姐夫只听李广那条狗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人家还有擅长的东西,那某人你有何值得称道的?比如说,你能拿什么来跟陛下讨要盐引?你兵带好了?还是说你给朝廷立功了?”

    “……”

    张鹤龄差点要掀桌子。

    他的酒品本来就不好,加上被弟弟数落,心里不痛快……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没法对李广撒气,就想找弟弟撒气。

    张延龄不惯他,将面前那盘硕果仅存的花生米推到地上,桄榔一声碟子碎了。

    张鹤龄正好奇弟弟这是弄什么时,外面闻声进来的南来色和寿宁侯府的下人,都用不解目光看着兄弟二人。

    “这位喝多了,把人送回去,早早休息,明日还要练兵。”

    张延龄的话,也让张鹤龄没弄明白。

    我喝多还是你喝多了?

    你小子肯定喝得比我多,不然你怎么开始“耍酒疯”?

    寿宁侯府的下人赶紧上来扶,一脸歉意道:“二伯爷您见谅,我家大侯爷喝醉就是这样,给您添麻烦了。”

    张鹤龄冷声道:“啥意思?本侯给谁添麻烦了?”

    下人也不回答,只是想把张鹤龄往外扯。

    张鹤龄怒道:“你们不会以为,这盘子是我打碎的吧?”

    尽管没人应他的话,但每个人的目光,包括跟着进来的金琦等侍卫,也都用“不是你干的还是谁干的”目光打量着张鹤龄。

    张鹤龄一脸苦笑道:“怎么,你们不知道本侯这弟弟有多少阴谋手段是吧?这盘子……”

    金琦笑道:“一个碟子值不了几个钱,相信伯爷不会计较,就算要计较,让小的帮您赔便是了。”

    张鹤龄一想也是,一个碟子能价值多少?

    但再觉得,被人误会的感觉很不爽。

    “某人你现在喝得有点多,等你酒醒之后我们再讲道理,你要是不想走,厢房给你睡,明早与你一同去军营也可以。”张延龄这次难得没下逐客令。

    张鹤龄冷笑道:“当老子好打发?带老子去厢房?有没有漂亮的丫头,给来几个?”

    张延龄不屑道:“做美梦呢?”

    “没有可不行,那个谁,去我府上,把我刚纳的两个小妾带过来。”张鹤龄属于耍酒疯的状态。

    酒其实喝得也不多,还算是清醒,但就是肚子里有一股火,觉得憋屈。

    南来色道:“侯爷,您喝得也不少,就别折腾了。”

    最近南来色跟张鹤龄的相处也比较多,此时劝说起来,好像比寿宁侯府的人都能说得上话。

    张鹤龄骂道:“狗东西,老子的事用你们这些狗才管?还不快去把人接过来?”

    ……

    ……

    一群人忙忙碌碌的。

    张延龄能深切感受到,有这么个大哥,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一直过了很久之后,张延龄洗漱之后准备休息,南来色才过来通禀。

    “睡了?”

    “已经歇息下。”

    “侯府那边有人来?”

    “是侯爷的两个姬妾……真漂亮。”

    南来色一脸羡慕的样子,居然敢这么对张鹤龄的女人评头论足。

    张延龄没好气道:“你小子,敢动歪心思?”

    “没……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实际评价一下。”南来色还是比较精明的。

    也因为他在张延龄身边有一定地位,眼下又在帮张鹤龄做事,又有皇帝和太子对他有“栽培”,南来色现在已经跳出建昌伯府的范畴,隐约要进朝廷大有作为。

    张延龄把擦脸的干布丢给南来色,道:“听说侯府曾有姬妾赐给下人?”

    南来色脸上带着贼笑道:“以前是有这种事,不过……”

    “别做这种美梦,想要得到女人,要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别以为会天上掉馅饼。”

    张延龄也不知南来色这小子哪来的贼胆。

    居然敢惦记张鹤龄的女人?

    哪怕就是两个姬妾,没有任何名分的那种,也不是你南来色能觊觎的啊。

    ……

    ……

    等第二天早晨,张延龄到厢房院子,看到张鹤龄带来的两个女人,正在对南来色抛媚眼。

    甚至还跟南来色有私下拉扯的样子。

    他才好像终于知道,为什么南来色这小子敢动这歪心思。

    “嗯嗯。”

    张延龄清了清嗓子。

    南来色和周围的下人赶紧让到一边。

    却是张鹤龄带来的两个女人,却好像没听到一样,还想继续拉扯,却是又好奇打量着张延龄,觉得张延龄可能是来头不一般,甚至有要过来跟张延龄拉扯的意思。

    “爷。”南来色急忙跑到张延龄面前。

    “所有人都退下,我有事要进去说,没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进来!侯府来的也一样!”

    张延龄的意思是,哪怕是这两个所谓寿宁侯的小妾,也给我滚远点。

    两个女人明显还有几分不满,瞪了张延龄之后,在南来色等下人的催请下,她们才走出了院子。

    ……

    ……

    房间内。

    张鹤龄刚爬起来。

    他人还有些迷糊,正要找人给自己打水,发现弟弟走进来。

    “老二,为兄这是在哪?”

    “某人你装什么装?这是我府上,你昨天在我这里喝酒,脑子这么不管用的?”

    张鹤龄一拍大腿道:“你可误了我大事啊。”

    张延龄指了指外面道:“马车已经备好,如果你觉得马车慢,还有马匹给你骑,现在马上去军营,就算迟一会,也绝对没人敢说什么。”

    张鹤龄苦着脸道:“你知道为兄要说什么?就跟我阴阳怪气的?我的水呢?”

    “茶水还是洗脸水?”

    “都要!”

    “自己去打,我这可不是你寿宁侯府,没那么多人惯着你。”

    “你小子……也罢!”

    兄弟二人大清早起来,好像就不太对付。

    最后张鹤龄也不打算出去洗漱了,直接坐在桌前,随便倒了一点凉茶便喝了,冷声道:“为兄记得昨晚上,你坑我来着。”

    “某人记性还不错。”

    张延龄随手拿起一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砰!”

    茶杯粉碎。

    随后金琦带着两名锦衣卫快速冲进来,在发现方便内只有张延龄和张鹤龄两兄弟时,金琦尴尬笑了笑,准备退下。

    张鹤龄满面愠色道:“小金子,你眼睛不瞎是吧?我的杯子还在我手上,你不会以为又是本侯把杯子打碎的吧?”

    金琦苦着脸道:“侯爷您莫要说笑,这屋子里就您跟建昌伯二人,不是您……还能是谁?建昌伯有必要把自己的茶杯……给摔碎?再说……”

    本来金琦还想讲道理的。

    发现张鹤龄有杀人倾向之后,金琦赶紧带人退出去,还把门关上。

    “作何感想?”张延龄问道。

    “你……你在搞什么名堂?”张鹤龄脑子不够用。

    张延龄无奈道:“这就叫瓜田李下,再或是叫狗改不了吃屎,就算有一天狗吃了骨头,旁边一堆屎没有了,别人也会以为是他吃的。”

    张鹤龄琢磨了一下,皱眉道:“你是在暗指姓李那条狗?呸……你骂谁是吃屎的狗呢?”

    到最后,张鹤龄终于好像是听明白了。

    张延龄起身道:“某人,你可要记住,现在一切的计划,都要得益于没人出来捣乱,可别到最后,出来坏事的那个人是你……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可明白?”

    张鹤龄一脸恼火,不回答。

    “对了,记得把我昨天一个碟子,还有今天一个杯子赔我,是你打碎的。”

    张延龄也不多解释,起身要出门,临走还提醒一句。

    张鹤龄骂道:“你当老子脑子不好使,还是眼睛不好使?明明是你……也罢,没几个钱。”

    “都是青花的,一个价值二十两,两个我收你五十两,不贵,当学费了。”

    “我去你娘的,你当老子好耍呢?”

    “你今天不赔也行,吃了亏可就不是五十两能解决的,听说你还想要盐引……你自己掂量。”

    ……

    ……

    张延龄没得到张鹤龄的准确答复,便出门而去。

    甚至在张鹤龄走时,张延龄也没再提要跟他一起去军营的事。

    等张鹤龄已经乘坐马车走了。

    寿宁侯府的人才过来,把五十两银子也顺带带来。

    “伯爷,您见谅,我家侯爷就是这丫鞥,喝几杯就容易上头,并不是有意在您府上闹事。”寿宁侯府的人还在道歉。

    “没事,钱拿到就行。”

    张延龄随即把五十两银子丢给一旁的金琦:“给手下分了。”

    金琦一脸不明白。

    不就是一个碟子和一个杯子?这就需要赔五十两?

    更可甚的是,小气抠门的张鹤龄就真的赔了?还没闹事?

    赔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赔偿的钱,张延龄还能直接让锦衣卫去分?

    金琦发现自己脑子也不够用了。

    “要不……给寿宁侯还回去?”金琦可不想贪小便宜,而得罪了大名鼎鼎的寿宁侯。

    张延龄没好气道:“让你收着就收着,也不是白收的,你以为最近我这边的事少了?过些日子若是我离开京师,可能还要你们护周全,吩咐下去,都跟家里的婆姨和孩子多聚聚,不定什么时候就动身出发了。”

    “好咧……”金琦还是比较识相的。

    ……

    ……

    张延龄从自己府宅出来。

    准备乘坐轿子往皇宫去。

    他不是去参加朝议的,而是去见张皇后。

    还没等出发,就见有人神秘兮兮前来,一脸低调的样子,故意遮掩,让人把张延龄叫到一边去说话。

    是杨鹏。

    “杨公公?”张延龄打量杨鹏。

    杨鹏紧张道:“大事不好。”

    张延龄一脸平和之色道:“何事如此惊慌?”

    杨鹏往四下看看,确定没人之后,才道:“您应该听说,皇后娘娘病好的事吧?”

    张延龄点头,用古怪的目光打量杨鹏,好像在说,我姐姐病好了,这也叫大事不好?

    “李广那厮,修亭子有功,陛下对他多有赏赐,还让他加快在万岁山上修亭子,咱家从他亲信那边打听到,他打算在亭子里埋一块石板,在上面刻上建昌伯您的生辰八字,到时……不定还有什么阴谋,大概是他觉得您没有亲自督造亭子,想用这种方式来陷害您。”

    杨鹏很紧张。

    他觉得,张延龄跟李广的交手,很可能是以张延龄的失败而告终。

    他赶紧来通风报信。

    张延龄则显得很平和,笑道:“看来某人还是忍不住要出手,用一些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我。”

    杨鹏道:“爵爷,咱能不跟小人斗,还是别跟小人斗……或许您有什么必胜把握?您可以提前把此消息告知陛下,只要您提前通风了,李广那厮再用这招……就不能灵验了。”

    张延龄则一脸无所谓的神态,拍拍杨鹏肩膀道:“清者自清,杨公公你多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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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建昌侯介绍:
大明弘治九年,我来了。我叫张悦,现在叫张延龄,就是那个在扶弟魔张太后相助下,弘治、正德两朝坏事做尽却没人动得了的大明国舅。上辈子就是太仁慈,机关算尽最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辈子痛定思痛,以毕生之所学,做大明最奸之国舅,光做坏事不行,我还要只手遮天,掌控大明国运。到嘉靖朝时怎么混?知道历史,我还能让朱厚熜那小子当皇帝?别问我用什么办法,总之大明正朔绝对不会便宜了老朱家的旁支。大明建昌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建昌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