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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不语     大明建昌侯txt下载     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安家

    张家兄弟果然是“同气连枝”。

    这边张延龄在朝堂上已完全占据上风,居然还想捞张家老大一把,这也是很多人没料到的。

    照理说,这小子应该落井下石,把张鹤龄和周彧赶到西北去,那张延龄不就成了京师中所有外戚的翘楚,以后皇帝对他还不更加仰仗?

    朱祐樘看了看张鹤龄,脸色阴沉道:“寿宁侯与长宁伯械斗,京师中影响颇大,朝中也多有影响,若是朕姑息的话,如何教化世人?”

    听这意思,皇帝是要秉公断案?那您别只是发配他们去西北从军,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啊!

    “但既然建昌伯说情,朕就酌情,让寿宁侯留在京师中,每日要到京营中述职,以戍京营为惩戒,连续半年,再罚奉三个月……”朱祐樘一扭脸,别说是罚张鹤龄西北从军,现在干脆留在京师,这意思是大事化小了。

    徐溥道:“陛下,之前寿宁侯和长宁伯的案子,乃是建昌伯所定,如今却要更变的话……”

    张延龄笑道:“徐阁老,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大哥已经知道错了,何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要不这样,给他定下一个规矩,若是未来一年时间里,他再行违法之事,加倍惩罚,您看如何?”

    朱祐樘也道:“建昌伯也是因为寿宁侯在查办此案有功的基础上,对朕求情,希望朕能对其网开一面,朕还是愿意卖给他这个面子的。”

    君臣一唱一和的,显得有多和谐一般,一听就是早就设计好的。

    徐溥自知无法挽回,却还是行礼道:“但若只是赦免寿宁侯,而不赦免长宁伯的话,难免会招惹非议。”

    张延龄道:“徐阁老莫不是要替长宁伯求情?可是他最近可是寸功未立。”

    徐溥看了看周围同僚的目光,登时觉得这些目光都不怀好意,本还想说什么,此时也住口不言。

    朱祐樘对一旁的萧敬道:“按寿宁侯的功劳,酌情给他的过错予以减免,也应建昌伯之请,若是未来一年,寿宁侯再犯事,便加重惩罚……此事便这样吧。”

    说完,朱祐樘起身离开朝堂。

    一个令文官无比纠结的朝议,就这么结束了。

    ……

    ……

    朝议结束。

    众大臣的脸色非常差。

    本以为张延龄的政治生涯已经作古,他们的好日子已经来了,谁知一扭脸事情就大不相同,一朝回到解放前。

    “诸位同僚,刚才诸位都多多谦让了,让在下很不好意思,诸位想让在下离开大明朝堂的心情,在下是非常理解的,但可惜啊,在下就是打不死的小强,非要赖在这里,你们说气不气人?”

    张延龄不但得胜了,得胜之后还有一番事后感言。

    没有人愿意搭理他,文官正在用无声的抗议,表达他们的不满。

    但似乎张延龄也没打算让他们回复,仅仅是为了让人知道,他就是跟文官不对付。

    至于他说的那些是什么胡话,就没人去计较。

    “白尚书,别着急走啊,刑部那边还有点事,我打算问问你呢。”张延龄叫住了将走的白昂。

    白昂回过头,用冷冷的目光打量张延龄一眼,发现周围的同僚也没看自己,随便拱拱手道:“你还有事?”

    “当然有事,白尚书不要有如此的敌意,其实本来也不是我非要出来争的,你们想啊,那些人举报我的时候,他们就被允许是跟宁王有关的,那轮到我查封他们的时候,你们也不能厚此薄彼就说他们没关系了吧?”

    “话题扯远了,我提请让陛下将此案完全交给我,但陛下似乎还是要让刑部和大理寺牵扯进来的,不做沟通,怎么把案子结案?”

    白昂脸色很不好,也不言语。

    谢迁走过来,笑着提醒道:“等你把案子查完,再告知刑部也可。”

    张延龄道:“那怎么行?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按皇命办事的,不容懈怠!”

    谢迁笑了笑,懒得搭理张延龄,快步离开,看似是闲庭信步,但怎么看这群文臣都是没脸去面对张延龄,宁可早点走掉,以避免被张延龄继续刁难。

    “白尚书,别走啊……”

    白昂更是不想与张延龄有任何的沟通,径直往殿外而去。

    ……

    ……

    “真是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张延龄立在那,只是看着白昂的背影没说话,却是另外一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出现在张延龄面前。

    是张鹤龄。

    他似乎还对弟弟的遭遇有几分感同身受,为之不忿。

    “嗯?”张延龄打量着此子。

    张鹤龄转而用惊喜的目光望着张延龄,张开双臂道:“老二啊,我就说咱家不能少了你,你可真是大哥的救星啊,大哥真是没白疼你!以后咱家的事,大哥多听你几句便是了!”

    多听我几句?意思是还是由你做主呗?

    “哦。”张延龄脸色不冷不淡。

    张鹤龄笑拉着张延龄的手臂,往殿外扯,道:“你没让大哥失望,也没辜负大哥对你的信任,大哥没认错你这个弟弟……这样吧,今日大哥做东,京师中的酒肆你随便选,大哥请你好好喝一顿。”

    张延龄正还在琢磨,这个大哥是怎么能把自己“认”错的,难道是小时候走到街上走散了随便拉个回答?

    闻听了张鹤龄后面的话,张延龄打量着这个兄长,道:“只是去酒肆吃饭?是不是太寒碜了一点?要不大哥你请我去教坊司?”

    张鹤龄脸上瞬间就有了防备,身体一紧道:“那可不行。”

    似乎意识到弟弟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只是提出要让他在教坊司请客,自己就摆出这姿态,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他急忙解释道:“二弟啊,你知道大哥的处境,姐夫刚罚了我的俸禄,大哥我家里还养着那么多的妻妾和仆人,没有俸禄更是捉襟见肘,能省则省啊,咱张家的祖先不也教导我们,要好好过日子不能铺张浪费的?”

    抠!

    还抠出花来了。

    有钱养你的小妾,没钱请我吃饭是吧?

    “要不这样,咱去你的戏楼里,那里光景好,一边看戏一边摆上一桌,到时咱兄弟俩把酒言欢?”张鹤龄做出提议。

    张延龄瞬间就想抡起自己的巴掌糊在那张厚脸皮上,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到我戏楼去吃饭,那成了谁请谁?我还要请你吃饭给你压惊不成?

    张延龄一脸不以为然之色道:“算了吧大哥,我最近被关押在诏狱里,连家门都没顾,赶紧回去看看家仆跑了几个,准备做一下填补,家里最近折损不少,不知道多少落井下石的准备看我的热闹,估计捐款私逃的仆人也不在少数!”

    张鹤龄点头道:“那二弟你赶紧回去看看,大哥也就不多留你了,下次……下次一定请你吃饭!”

    ……

    ……

    什么人啊这是!

    张延龄心里有些不忿,可当他上了马车,嘴角却又浮现出个笑容。

    他现在是帮了张鹤龄,何尝不是又给这家伙挖了个坑?

    未来一年犯事加倍惩罚……

    以你张鹤龄的性格,能在家里老实几天就不错了,能不继续犯事?尤其当你觉得张家有我这个强大的二弟给你支撑时,你肯定更会无法无天。

    一次两次我救你,皇帝会觉得我这个当弟弟的是照顾张家的颜面,等长久了,就算我不帮你,皇帝也不能挑什么毛病。

    能帮你一次两次,等你犯事多了,那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张延龄回到家里,建昌伯府被查封一趟,果然有不小的影响。

    南来色带着人一脸苦闷等在门口,张延龄没回来,他们连家门都不敢进,毕竟上面还有封条,那可不是他们这种阶层敢去揭的。

    “爷,您可算回来了!”

    南来色等人见到张延龄,简直如见到再生父母,瞬间都涌上前来。

    张延龄看了看,打眼一看似乎没少什么人。

    张延龄问道:“怎么,最近这几天府上的人没跑干净?怎么一个个都还人模狗样的?”

    南来色道:“爷您真会开玩笑,都是京师本地的,往哪跑啊?再说谁不知道您乃是国舅,跟皇后那是砸断骨头连着筋……”

    还是这群当下人的能看清楚形势。

    我张延龄再倒霉,那也是皇亲国戚,罪不至死,你们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

    他心中本来还感动于这群下人的忠诚,瞬间这股感动心理便烟消云散。

    “行了,兔崽子们重新收拾收拾,把家里给我整理起来,之前被人抬走的家伙事,一律给我抬回来,有用旧的家具一概都换新的,另外再买一批水灵灵的婢女回来,让老子看着养眼的那种……麻溜的,干活了!”

    以往张延龄让这群人干活,一个个都是推三阻四的。

    但现在一个个都非常有动力,好像不用张延龄催促,他们就能独当一面。

    “不破不立啊!”

    张延龄走进自家院子,发现也没多大的区别,只是值钱的玩意,包括他在后花园种的一些花草,都被人给挖走了,让他有种很心疼的感觉。

    好在他临时的实验室设在外面秘密的地方,此番没被人碰,不然他会更心疼。

    “真是一群土匪,让你们抓着机会,想在我张某人身上发财?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张延龄正想着事情,外面已经被请来了一群人。

    是十几个木匠。

    “爷,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叫来的,这一批是木匠,回头再请几个你泥瓦匠回来。”南来色一副等着邀功请赏的姿态。

    张延龄点点头道:“听好了,我给两倍的工钱,木料都给我用最好的,被损坏的墙壁也给我仔细修缮,房梁给加固一下……”

    “爷,修墙好说,为啥还要加固房梁?”南来色不太理解,“咱这都可是官宅,建的时候可就牢固得很,不会有事。”

    张延龄刚才还觉得这小子会办事,瞬间用冷冷的目光打量过去,语气不善道:“爷我亏心事做多了,怕晚上打雷的时候一道闪电把房梁给震塌了,做一下防备行不行?”

    南来色一怔,随即苦笑道:“行,行!”

    “行那就赶紧干活!记得,在本爵府上做事,一定要少说话多做事,要是干不好的趁早滚蛋!”

    这话更好像是在威胁南来色和府中的下人。

    ……

    ……

    这边还在忙碌中,金琦带着锦衣卫,护送着苏瑶等女回到建昌伯府。

    金琦这几天也被关押,他属于不知情的那一种,案子也没由他来办,主要是因为他之前经常跟随张延龄办事,属于“树大招风”,这次他虽然有卖主求荣的嫌疑,但好在没进一步举报张延龄,张延龄也就只当他是“功过相抵”。

    “爷,小的真是不容易,小的在牢房里,可是一句您的坏话都没说。”金琦哭丧着脸,好像也是来找张延龄诉苦邀功的。

    张延龄冷声道:“可是你在朝堂上所说的话,就很不中听,本爵很不满意。”

    金琦道:“但小的也没诬陷您啊……”

    张延龄问道:“那你在牢房中,被人用刑了吗?”

    金琦想了想,摇了摇头。

    别说他这次并不是真的犯罪,就算是,他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东厂的人也不会真的把他怎样。

    “没被用刑,我自然不知道你的忠诚度几何,这次的事……本爵也就暂时不追究,你好好办事,或许本爵以后还会用你,否则的话……”

    “小的一定用心办事。”

    金琦差点就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张延龄看看,一副忠诚无比的样子。

    但在张延龄看来,可信度真是不怎么高。

    此时几女也都进来。

    苏瑶脸色最差,他在诏狱陪张延龄这段日子,连苏家的情况都不了解,她甚至都不知苏家是否已经反水,但她已经隐约听说,张延龄通过宁王的案子,教训了很多不识相的家族,连带把他们的家产都给抄没充公。

    “诸位夫人啊,你们此行,也算是辛苦了。”

    “我呢,也体谅你们,让你们回去省亲,一人给一千两银子安家……”

    南来色本来还在旁听着,闻言惊讶道:“一千两?”

    张延龄道:“关你小子什么事,你是我的如夫人吗?”

    南来色身体一紧,瞬间一句话就不再说。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足为外人道

    凤仙和月仙二姐妹,本来在京师就举目无亲,被赏赐了一千两银子,根本不知能作何。

    至于小狐狸,她拿到一千两,马上又要琢磨去购买房宅田地,甚至还会囤一些粮食,快速把银子变成实物,她居安思危的意识非常之强,强到让张延龄意识到,身边最懂得打理家财的其实就是这个妩媚的小妮子。

    对于苏瑶来说,一千两固然是多,但相比于苏家的家产,就有点上不得台面。

    苏瑶现在更在意的,是能赶紧回家去问问,到底苏家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小南子,准备马车,送几位夫人回府去,今天本老爷要去戏楼看戏,到时凤仙和月仙你们陪我看,今天不用你们上场。”

    张延龄从诏狱出来,当然要过点自在的日子,这几天四姐妹每天都陪着他,他出来后,也是要找点新鲜刺激的。

    比如说。

    徐夫人。

    再比如说……

    ……

    ……

    家里还在重修家宅。

    张延龄先好好睡了一觉,一下午都没出门,临近日落时,便带着好心情往戏楼去。

    张延龄也没叫谁,便自行去了戏楼,到了包间里,名义是看戏,其实是将徐夫人叫过来,问询一些商业上的事。

    “老爷这两日做的事,已震慑住了京师周边的商贾,此番徽商、晋商等影响最小,他们并未有悖逆老爷的地方。”徐夫人这几天仍旧在外奔走,别家的生意可能都断了,而对徐夫人来说,最近的生意好的要命。

    在张延龄查封了很多京师本地的土著之后,徐夫人以及曾经跟她关系密切的徽商,隐约有东山再起的迹象。

    徐夫人也因此获利颇丰,更主要的是,徐夫人的生意开始重新占领北直隶的行业。

    这也做到了京师物价的基本稳定。

    张延龄笑道:“你们徽商还算是懂规矩,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怎么做,还算是讲原则。而一些京师的商贾,或许自以为浸淫官场日久,反而会在某些事情发生时,做出一些自以为明哲保身的事情,却不知任何的三心二意都会带来恶果,反而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徐夫人给张延龄斟酒,道:“老爷看得透彻,老爷此举,也算是验证了那些人的忠诚度,也可见这些人,并不堪大用。”

    “那夫人你,可堪当大用?”张延龄笑着问出个近乎林鬼魂拷问的问题。

    徐夫人回答时语气很自然:“妾身尽力而为。”

    “哈哈。”

    正说话之间,二仙姐妹进来。

    此时的徐夫人是一身男装,而她们则花枝招展的样子,也是她们平时演戏,多半都是穿着戏服,现在突然又有了大钱,不用再节约,便置办了自以为能上得了台面的衣服。

    却不知这衣服,看起来更好像是青楼女子。

    不过这时代的女子,爱美之心都是有的,穿着艳丽,也只是为了给张延龄看。

    只是她们不知,张延龄居然还在这里招呼“男客”。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两位红颜知己,凤仙、月仙,你们见过徐当家的吧。”张延龄笑着说道。

    二女赶紧给徐夫人行礼,对她们而言,神色还颇为紧张。

    从跟张延龄后,她们是得到了善待,但她们那也听说了张延龄一些不太好的名声,生怕自己刚投奔的这位主人,因为对她们的腻味,便将她们送人,或是让她们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在权贵中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她们当然不想沦落到那种生活中去。

    二仙姐妹都坐在了张延龄身侧,也都不抬头,面色逐渐拘谨。

    “夫人啊,你看都是我的女人,也不必遮掩了吧?把我两个小红颜知己吓得不轻啊。”张延龄突然笑道。

    二仙都一脸懵逼。

    随即徐夫人站起身,行妾礼道:“妾身自不敢在两位妹妹面前居大,只是尚未有进门的资格,两位妹妹也不要将妾身的身份泄露。”

    二仙姐妹面色一红,随即便明白,这其实也是自家主人的外宅,瞬间那股紧张感也就消弭不见。

    “月仙,去给夫人敬酒。”

    “是!”

    房间内的氛围瞬间好了很多,二仙脸上也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要说我现在赚钱,还真是要靠别人,我自己不能上,就说最近我被那些文官盯上了,我有任何的过错,他们都会放大去说,所以要靠徐当家这样的能人来为我做事……”张延龄对二仙解释了一下,“你们今日所得的安家费用,也多是出自这位徐姐姐。”

    二仙本来就对徐夫人刚才谦逊的态度有所好感,一听对方这么有本事,瞬间又多了几分敬佩。

    徐夫人抿嘴一笑道:“老爷给了内宅的妹妹安家费,不知妾身可有?”

    “你也有,一千两够不够?”张延龄笑道。

    徐夫人点头道:“足够。”

    “哈哈!”

    张延龄拿起酒杯。

    此时外面又有好戏开场,张延龄招呼二仙姐妹道:“以后也别住在戏楼里了,我准备让你们彻底远离戏台,以后你们要做的,只是指点一下新人。”

    “听说戏楼又从江南各处,邀请了不少的戏班和戏子过来,这些人对于京师的戏路不是很了解,你们就当老师一样,去教导他们,以后在戏楼里你们也占干股,但凡赢利之后,有你们的收入。”

    张延龄也不能只让二仙姐妹靠自己的赏赐过活,也要给他们赖以为生的生计。

    二仙姐妹一听,瞬间都很感动。

    以后自己不再是为人驱使的赚钱工具,而成为女当家的,虽然占干股不多,但至少以后戏楼的兴衰也会跟她们息息相关。

    “多谢老爷。”凤仙行礼相谢。

    而月仙赶紧随姐姐一起行礼。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跟你们徐姐姐还有事说,记得不得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连你们狐姐和苏姐姐那也不能说,知道吗?”

    “是!”

    二仙行礼之后告退。

    ……

    ……

    “这对妙人,真是体贴可人,看来她们也非常得老爷的宠。”等二仙姐妹出门之后,徐夫人面带感慨之色道。

    张延龄笑道:“我找的女人,各司其职,夫人你的体贴并不体现在如何取悦男人上,但你对我,可真是不可或缺。”

    徐夫人道:“老爷下一步计划如何?”

    张延龄正色道:“自然是要在京师中,进行下一场的洗牌,本来那些旧有的商贾,就只是被我临时所用,他们背后的势力太过于盘根错节,跟京师中的权贵也来往密切,我不过是他们的垫脚石,就好像这次我看似落难,他们最先跳出来背叛我。”

    “我要栽培一些新的势力,但又不能摆在明面上,而且我还要找人,经营一些这时代所没有的行当,以及卖一些这时代没有的商品。”

    徐夫人好奇道:“老爷说的是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夫人你来陪我喝酒,回头我自会对你释疑。”张延龄先保持了神秘。

    张延龄要经营的,自然是一些这时代没有,或是不成体系的行当。

    诸如钱庄。

    还要卖一些诸如银镜等商品的人,这些都需要在暗地里进行,不能让人知道这些生意跟他有直接关系,而徐夫人来完成他商业体系的构建,却是最好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徐夫人背后已没有强大的靠山,她没有退路,她也明白规矩,知道得罪了张延龄等于便失去一切,再加上她本就为张延龄的女人,张延龄也说过会尽量让她有个孩子,这样她就等于是在为自己牟利,背叛的可能性就会降到最低。

    “老爷,听说苏家的人,之前跟朝中一些显贵有来往,您……准备如何收场呢?”

    徐夫人说出一个张延龄暂时不太想面对的问题。

    就是苏家对他的貌合神离。

    苏家好像并不想挂在张延龄这一棵大树上,以至于他们背地里给很多的权贵送礼,在结交程度上,也超出了普通的巴结。

    张延龄笑道:“户部如今都没有超出我的掌控,我仍旧是户部侍郎,他们找权贵,找谁?那些皇亲国戚吗?夫人你做好自己的,剩下的也就无须担心。”

    ……

    ……

    戏虽好看。

    但张延龄却看不进去。

    本来他晚上要跟徐夫人恩爱缠绵一番的,但徐夫人给他提出了更好的建议。

    “老爷,妾身为您准备的那宅院里,所准备的愈发增多,您若是不去的话,那宅院便好像一直没有主人,所以妾身恳请老爷今夜前去。”

    张延龄将要跟徐夫人一起离开,徐夫人提醒道。

    张延龄笑了笑。

    那宅院的门,对张延龄来说,就是一扇黑暗之门。

    里面的女人,绝对是见不得人的,他也不能让人知道他收养了这些女人,不过再想了一下,他张延龄是什么人,何必去在意别人的想法?

    遮掩,大概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有时候还不如随心随性一些。

    “夫人你有心了,若是我再拒绝的话,就显得不体谅你,不过今日夫人你要陪我同去不可,去了之后,若是遇到不认识的……呵呵。”

    张延龄也就没回绝。

    之前就说会去,拖延了很久,现在该做的事也做完了,也不必再有什么心理包袱。

    徐夫人道:“其实妾身也没见过她们,不过里面所布置的,都很完善,有婆子和丫鬟,也有看家护院的防止人逃跑,妾身可以陪老爷同去,到时自会有管事的跟老爷说明白。”

    张延龄搓搓手道:“老爷我品性纯良,这种事……还真是黑暗啊。”

    徐夫人又是抿嘴一笑,看过来的目光也似乎在质疑,老爷您真的就是“品性纯良”?

    太自谦了吧?

    外面的马车已经备好,张延龄上了马车,与徐夫人一同往那个外宅走。

    “老爷,妾身是否应该先去换下这一身的装束?”马车的黑暗中,张延龄大手还在游走中,徐夫人不由问询。

    张延龄笑道:“不用,这一身很好,只是下马车之前整理一番,别让人看出来就行。”

    到了地方。

    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宅院,门楣很小,但内有乾坤。

    正是商贾之家的格局,以小的门脸,里面其实连起来有五六进的院子,里面的布置要更加富丽堂皇。

    夜晚张延龄到来,里面还点着灯笼,显然徐夫人已经早就吩咐过,今晚这小院可能会迎来他的主人。

    ……

    ……

    一夜荒唐。

    美酒、美人,张延龄真有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尤其是其中有很多不可为外人道的节目,还有很多不可对外人道的女人,让张延龄体会到了大权在握的感觉。

    权力让人迷醉。

    说不得……

    上午,一直到日上三竿之后,张延龄才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跟徐夫人一起乘坐马车离开。

    当天他不用入朝,照理说要继续去查宁王的案子,当天也是宁王世子朱宸濠被押送到京师的日子。

    但他也不是很着急,先送徐夫人到了一处地方后,再乘坐马车回府。

    到了家里,却是顺天府尹张玉已经等候他多时。

    “张府尹,您突然那大驾光临,可是有事?”张延龄看着一脸谦卑之色的张玉。

    张玉笑道:“这不之前有所误会,朝廷查封了府上的一些财货,都给您一并送回来。”

    张延龄一拍脑门道:“你看我,都忘了。”

    张玉不由苦笑。

    您还真是心大,自己的东西被官府查封了,现在你的案子已经了结,不赶紧去官府把自家的东西拿回来,居然还在……修缮家宅?

    “张府尹别在这里杵着,咱到里面去坐坐。”

    张延龄请张玉到了正堂。

    坐下来之后,茶水奉上,张玉好奇问道:“闻听建昌伯马上就要晋升建昌侯,之前因为您的事……此事耽搁下来,但据说是,这两天就会下诏书。”

    “是吗?”

    张延龄没太当回事。

    是当建昌伯还是建昌侯,对自己以后多大的区别吗?

    同样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外戚,也同样在朝中做事,难道说他的兄长是个寿宁侯,所获得的便利,就比他多?

    “有关宁王谋逆的案子,有何需要顺天府配合的地方,还请您开口,下官也必定是竭尽所能。”张玉看起来有些踟躇。

    张延龄看出来,张玉大概是要来请托办事的,只是事在心头口难开。

第二百七十三章 求情?没门

    在张延龄看来,张玉即便跟外戚有关联,但平时还是以清正自居。

    若说朝中帮扶,也不可能于一时,不太可能会在这节点上门来请。

    大丈夫不为权,很可能是为财。

    只是张玉看起来道貌岸然的样子,也不太像是个会把钱财挂在嘴边的人,这就让人费解,他到底是为何而来?

    “张府尹,咱都是自己人,有话但说无妨。”张延龄先将窗户打开。

    张玉道:“是这样,下官曾有一内弟,经营一些行货的买卖,谁知竟犯在您主持的案子中,您看……”

    张延龄用“刮目相看”的神色望着张玉。

    目光好似在说,你张玉够可以啊,还有个会做生意的小舅子?

    “张府尹,你莫不是想说,你这个内弟,涉及到宁王的案子?此事可非同小可,是钦命让我查办的案子,说句不好听的,若案子往外牵连的话,或许……还会牵连到张府尹你……”

    “没有没有,下官跟此案毫无关联。”

    张玉也是难以启齿的样子。

    但还是无奈,把他的苦衷说出来。

    张玉叹道:“这内弟,本在山东一代行货,自从我当上顺天府尹以来,便经常将货运到京师中,借助我的官位为他谋私,我也一再劝说他,只是他总是不肯听……谁知他竟收买了一些可能跟逆王案子有关的货物,可能是图便宜,无心之失……”

    张玉很“知情识趣”。

    他不强辩说自己的小舅子跟此案无关,只是说是牟利才卷进来,意思也是说罪过不大,稍加惩戒,这样你张延龄也好对别人交待,我也能把这个小舅子捞出来。

    各取所需。

    张延龄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张府尹,你我的确是故交了,最近也承蒙你相助不少,但要说帮你这么忙……我的理解是,让我不追究令内弟的罪过,看来是不可能的。”

    “这……”

    张玉虽知此事不好说,硬着头皮来,其实也料到可能会有如此结果,他只是一脸为难,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张延龄续道:“不过既然可能此案中有何误会的话,那我回头在审断时,酌情会考虑他的实际情况,不至于牵连到刑罚方面……至于家产嘛,充公的还是一律要充公……”

    说话就好像大喘气,故意给张玉希望,又让他失望,随即又一转,“但既是张家人,咱也不能太薄待了,家产没了可以赚,回头生意方面我还会照顾他。”

    张玉一怔。

    要说自己刚才的说辞已经很婉转,这位建昌伯的话更婉转。

    你来求情,我还是要公事公办,人暂时不能放,家产也不能归还。

    但现在我对你承诺,你小舅子肯定是能保住命,还不会判牢狱刑罚,回头还会给他一些生意的机会,或许拿到这生意的机会,赚得比之前还多。

    “多谢建昌伯。”张玉赶紧起身相谢。

    张延龄笑道:“张府尹为何要相谢呢?我不过是秉公断案,牵扯到那么多商贾,岂能一概纠察呢?陛下的意思,也是要大事化小,有关审案方面的事,我还要多仰仗于张府尹您呢。”

    “建昌伯言重了,在下能有任何相帮之处,实乃荣幸也。”

    二人言谈甚欢。

    过不多时,张延龄便有要送客之意:“张府尹,今日你应该不休沐吧?还是回去处理公务,我还要多谢你亲自督办归还我建昌伯府家产之事,不如我送你出去?”

    “怎敢?”

    “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外人看来,二人简直是蛇鼠一窝。

    ……

    ……

    送走张玉。

    张延龄打个哈欠,身体还有些疲惫,准备再睡一觉。

    苏瑶从外回来。

    “瑶瑶,回家一趟,感觉如何?”张延龄笑着说道。

    苏瑶的脸色很不好。

    她回去详细问询之后,得知苏家虽然没明面上背叛,但暗地里却纵容很多商贾去举报张延龄,当时是准备借助都督府和工部的关系,准备在军械采购和工部的工程承揽上做一点文章,直接把张延龄给踢了。

    谁知这就出事。

    苏瑶当即跪下来道:“奴婢替苏家向老爷赔罪。”

    “瑶瑶,你这是说哪里话?你是我的女人,就算你们苏家有些做错的地方,我还是会原谅的,起来起来。”

    苏瑶却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

    此时小狐狸也乘坐小轿回府。

    跟苏瑶不同,狐姐此时是春风满面,昨日可说是“衣锦还乡”,出城一趟,家族都要把她当祖宗供着,本来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小狐狸这次回去还带了不少的银钱,不但是个富婆,还有强大靠山,以胡家现在的地位,估计所在大兴县的知县都要给三分面子。

    小狐狸刚回来,正要过来给张延龄行礼请安,就见到自家姐妹跪在地上,小狐狸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精,过来劝说你苏姐姐两句,她这么执拗,你们关系好,帮我说说。”张延龄道。

    小狐狸一脸懵懂,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想过去扶。

    苏瑶道:“苏家已准备了两万两的白银,还有五万贯的钱财,准备给老爷送过来。”

    “这算什么?我刚在朝堂上表明了我是个清官,你们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岂不是落人闲话?你们苏家这半年多时间里,赚了不少了,不行的话就多置办田宅……”

    一下要给张延龄送相当于七万两的财货,看起来苏家是真的害怕了。

    张延龄算过,苏家明面和暗地里在这几个月赚的,可能也就十万两上下,现在一次就要送出半数以上的家产,大概就是要买个平安,顺带还希望以后继续能给张延龄办事。

    但对于张延龄来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苏家这样本身就出自于官商,却不太守政治规矩的家族,也是时候退出了。

    “老爷……”

    苏瑶继续给张延龄磕头。

    张延龄道:“你们苏家继续当你们的地主,瑶瑶你可以帮我打点一些生意上的事,家里有几个铺子,你帮忙看着。”

    这意思是,苏家也不动,只让他们去当地主,看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让其子弟为张延龄所用。

    这种可能性并不高,只是给苏瑶一点希望。

    至于建昌伯府明面上的铺子,那点生意一年都赚不到几百两银子,谁看着有何区别?

    只是给苏瑶一点事做,告诉她,自己没有弃用她便可。

    “瑶瑶,你们的家产是你们凭本事赚回来的,以后经营一些固定的产业,诸如商铺等,没人阻拦你们,虽不至于赚到盆满钵满,但以你们的家底,要在京师立足也不是难事。”

    “我累了,你跟小狐狸都去沐浴一下,回头抱你们睡一觉。”

    张延龄打个哈欠,意思是不想再说这件事。

    苏瑶看出张延龄态度的坚决,也好像明白,自家以后做生意可以,再想成为京师商贾的领袖已经不可能,也无法再得到任何的政治资源。

    其实仔细想来,这不过是回到了当初徽商崛起之前的状态,根本不是灾难性的。

    但想到之前半年苏家的风光,以及那疯狂的吸金能力,苏瑶便感觉到一丝凄凉,也正是因为她还在张延龄身边,才不至于令苏家彻底轰塌,若没有她这条纽带,估计苏家会跟那些被张延龄查封的商贾家族一样,从此不再于京师中立足。

    ……

    ……

    “爷,长宁伯来了,您见不见!”

    就在张延龄要去床榻上,左拥右抱睡觉时,外面传来南来色的声音。

    “靠!”

    张延龄不自觉便骂出一个字。

    谁来不好,偏偏是周彧登门。

    估计是周彧知道自己跟张鹤龄两种待遇,马上要去西北从军,跑来求情,再或是威胁?

    “你们先去沐浴更衣,我去去就来。”

    张延龄说完,径直往院子去。

    顺带也让南来色把周彧给叫进来。

    “在下见过建昌伯,有礼有礼。”周彧挂着笑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平时脾气有多好。

    张延龄冷声道:“你来我府上作何?”

    “自然是有事的……进去说?”周彧笑着,好像是来到自家一样,没等主人邀请,便要进内。

    却被张延龄伸手拦住。

    周彧的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好看。

    换了别人,谁敢阻拦他进门?

    “我说长宁伯啊,你跟家兄还有一些矛盾,两家械斗是死伤过人命的,这么大的事,才过去几天?你不会说是忘了吧?咱有事说事,你以后可别再想着跟我做朋友,当不起。”

    张延龄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要跟周彧划清关系。

    周彧急道:“我说张二弟啊,咱都是外戚,说起来……我还长你一辈,但咱也都是朋友,平日以兄弟相交,你何必要这样呢?陛下那边……你就不能多说说情?你大哥都没事了,为何轮到我这里……就要去西北呢?”

    “就算你不看僧面,还不看佛面?”

    张延龄眯起眼,道:“什么僧面佛面的?”

    周彧道:“僧面便是平时的交情,佛面……当然是太皇太后……”

    这算是……

    威胁?

    “长宁伯你还真是提醒我了,既然你有这么强大的背景,你倒是去求太皇太后啊,为何来找我嗯?而且我大哥是因为我去求情才得以免去西北的吗?如果我的话这么管用的话,我还那么大费周章作何?”张延龄道。

    周彧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茬。

    如张延龄所言,张鹤龄被豁免去西北,也是因为“立功”,现在乍然让张延龄帮他立功,那也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案子是你定的,你不会袖手不管了吧?”周彧差点就要发火了。

    张延龄心想,果然是那副过河拆桥的模样,现在还没替你做事呢,就已经准备把桥板给卸了,给你办完你还会给我好脸色?

    别到时觉得,我给你做事,那是我应该的。

    “我无能为力,你另找他人。”张延龄道,“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句,陛下最信任之人,可未必是我……你可明白?”

    周彧又是一怔。

    好像是没想明白张延龄的话,但以他的脑袋瓜,还是能琢磨出一点苗头的。

    张延龄不是皇帝最信任的,那是谁?

    肯定是李广啊。

    要说张延龄最近会做事,是皇帝朝事所倚重的,但皇帝身边真正最无法无天的,还不是那个自称国师的神棍?

    “张家老二,你可记得今日之事,我亲自登门来求你,你都不肯相助,别说以后你们兄弟有事,也别来求我。”周彧恶狠狠威胁道。

    “哈哈哈!”

    张延龄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周彧被张延龄这一笑,心里还有些发毛。

    总觉得自己要被坑害了。

    张延龄笑道:“你带人跟我张家人械斗,死了人,厚着脸皮来求情也就罢了,居然还说以后别找你相助?敢问一句,你是想说,我要求着你别来惹是生非吗?送客!”

    张延龄直接让人把周彧给赶出去了,一点都没给周彧面子。

    ……

    ……

    回到内院。

    苏瑶和小狐狸刚沐浴好,此时正娇滴滴走过来,苏瑶的脸色还是没有根本上的好转。

    “走吧,看看我让人新添置的木榻,够大吧?以后别说是睡四五个人,就是再多来几个,也绝对不会睡不开。”

    张延龄笑着介绍自己刚设计的“杰作”。

    小狐狸二话不说,直接跳上去,试了试,上面的被褥很柔软。

    “马上要入冬了,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说,最近可能给你们带个新姐妹回来,她总住在外面也不合适,该回来当一家人,你们以后也多加照顾。”

    张延龄口中的“新姐妹”,自然是林清。

    要说林清也算是他的女人,他准备正式将林清纳为妾侍,去官府将妾籍落定,这样家里又能多一点新鲜的活力。

    而且接下来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那就是给李东阳的儿子李兆先治病。

    之前这件事被耽搁下来,也不知李东阳作何想法,但估计李东阳是懂得折腰之人,若是为了跟张延龄置气而放弃自己断子绝孙前的最后努力,估计那也不是李东阳的风格。

    “好了,先睡一觉,下午再出门。”

    “回到京城就是好,一边当差,一边却清闲无比。”

第二百七十四章 投桃报李

    皇宫,乾清宫。

    朱祐樘正在跟萧敬叙话。

    “……建昌伯前日在将京师中不少的商户查封之后,今日则没有过问案情,宁王世子押送到京师之后,暂时被收押,建昌伯也未前去相见……”

    萧敬跟朱祐樘汇报,总结起来就一件事。

    张延龄开始懈怠公事,之前的一番紧张处置之后,现在反而不急不忙,好像案情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朱祐樘微笑道:“延龄他一向如此,只要他能把案情的主要脉络查清楚,何必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何况顺天府他都已经查完,下一步都是外地的,也无须他亲自出手。”

    皇帝对张延龄的信任,也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是,是。”

    萧敬是明白这一点,但他有意要在皇帝面前说两句有关张延龄“不中听”的话。

    不是他不懂得察言观色,而是他老谋深算,他很清楚,若是自己现在全都说张延龄的好话,反而不符合皇帝对自己的预期,所以尽可能去挑张延龄的毛病,如此能更加赢得皇帝的信任。

    “陛下,还有一事。”萧敬再提醒,“之前番邦使节来京师,有鞑靼和兀良哈部族的使节,原本定下是由建昌伯来接待,可因为……之后的事,迎接使节方面一直由礼部在做,使节多番问询,似是对建昌伯的案情很关心,有可能……别有用心。”

    朱祐樘站起身,似有所思道:“延龄刚在西北建立功勋,回到京师之后就卷进宁王谋逆的案子里,估计鞑靼人幸灾乐祸还在等着看热闹,朕岂能令他们如愿?”

    “那陛下,是否还让建昌伯去迎接使节呢?”萧敬问询。

    朱祐樘道:“当然要他去,他乃是击破鞑靼阴谋的功臣,由他去,方能体现我大明对外夷的恩威并施,而且朕对他为人处事的能力很信任,相信他能把外夷的事处置好。”

    萧敬没想到皇帝现在对张延龄会这么盲从。

    却不知,有关跟鞑靼、兀良哈等草原部族的关系,以及大明如何分化瓦解方面,张延龄跟朱祐樘私下交谈就有几回,并有暗地里的上奏来陈述其中利害,皇帝自然对这个小舅子无比相信。

    换了别人,都领会不了皇帝的意图。

    “克恭,你还有别的事吗?”朱祐樘好像要着急去做什么事。

    萧敬恭谨道:“奴婢未有。”

    “那行了,朕要跟李天师商讨炼丹之事,你先退下吧,有关的奏疏,早些批阅完毕,除非特别紧急的,否则也不必请示于朕了。”

    朱祐樘明显懈怠于军政,也做起了自己长生不老的美梦。

    萧敬躬身送朱祐樘离开乾清宫后,这才站起身来,嘴上还在嘀咕:“陛下到底是更信任那位李天师,还是建昌伯呢?”

    ……

    ……

    张延龄人在家里。

    老娘金夫人派人来送了一些滋补的汤药。

    “这算怎么说?”张延龄看着金夫人派来的使者,也是老张家的老管家张忠。

    张忠笑道:“太夫人希望您能早些开枝散叶,怕是您……力有不及,所以才……”

    好家伙,这是怕你儿子不行,不能早些让你抱孙子?

    关键是,你大儿子家已经有好几个小崽子了,差我府上几个不成?

    “这些名贵的药材,都是宫里御赐的,太夫人平时也用不上,就给您送来一些……”张忠道。

    张延龄好奇道:“那我大哥那边?”

    “太夫人并未让往大侯爷那边送,估计是……呵呵。”

    话没说完,这意思大概是说,张鹤龄是用不上。

    张延龄摆摆手道:“行了,放下就走吧,今天来送东西的,一人赏一两银子喝酒。”

    “多谢建昌伯。”张忠一听马上喜出望外。

    虽说自己跟那些下人一样,也是拿一两银子的赏钱,但他肯定能从手下那里拿来不少的分红,所以他才是赚最多的那个。

    帮忙来送点东西,就能讨回去赏钱,瞬间觉得不虚此行。

    这边把老娘的人给打发走,另一边苏瑶也走过来,下午她才刚接手了府上的铺子,正准备对张延龄做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总结。

    “好了,瑶瑶,今晚我还是要出去,要跟我大哥喝顿酒,府上有什么人来一律给打发走就行,告诉他们最近我不见客!”

    张延龄收拾心情正要出门。

    另一边南来色进来通禀:“萧公公来了。”

    张延龄也没说单独请萧敬进来,只是顺带,出门口见了萧敬,让萧敬感觉到受宠若惊,还以为张延龄要亲自迎自己进门。

    “萧公公,我正好要出门,你有事在这里说便可,或者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跟我大哥一起去教坊司喝酒,路上说也行。”张延龄笑道。

    萧敬脸上的荣幸之色,瞬间减少了很多,甚至还带着几分苦笑。

    请太监去教坊司喝酒?你怎么想的?

    你们身边美女环绕,让我一个老家伙旁边看着干瞪眼?

    萧敬道:“建昌伯您别着急去做私事,这不陛下吩咐,让您今日去礼部那边,接手一下迎接番邦使节的事,您别怠慢了。”

    “番邦使节?”张延龄脸色苦恼,似乎不想重新接手这件事。

    “是,咱家话带到,您自便,咱家便回了。”萧敬也不耽搁,当即要走。

    张延龄亲自上萧敬上马车,如之前跟李忠那一行人好处,这次他也给萧敬准备了一点。

    萧敬看到张延龄让人送过来的木匣,好奇道:“这是?”

    张延龄笑道:“之前让萧公公帮忙做事,一直都是萧公公在忙前忙后,没什么可答谢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萧敬一脸疑惑,这位建昌伯怎么现在这么“上道”了?

    以前给你做事不少,但从你身上拿不到任何的好处,怎么现在就有了?莫不是这里面,只是一点不值钱的玩意吧?

    他偷偷打开来一看,这一惊不老小,里面盛满了金叶子,这价值……

    “建昌伯,您这……您这是何必呢?”萧敬激动到快说不出话来。

    张延龄道:“萧公公在朝任劳任怨这么多年,也该有所回报,我这不也赚了一点钱,难得萧公公你不嫌弃,之前也帮我不少忙,这点心意若再舍不得的话,那我怎么为人处世?若是萧公公拒绝的话,那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萧敬本想推辞,但又很舍不得推辞。

    以他的年岁,在宫里当执事的时间应该不会长了,正要到退休的时候,这么厚的礼,足够他吃上十年。

    “回头再给萧公公送一些慰问品,萧公公,我就不多留了。”张延龄愈发上路。

    萧敬刚还为张延龄怠慢自己而心怀芥蒂,现在别说是芥蒂,差点要把张延龄当祖宗供着。

    萧敬声音都有些走音,道:“以后建昌伯您有驱驰,尽管吩咐。”

    说完这才让赶车的出发。

    ……

    ……

    又送走一个。

    张延龄转过头,正要让自家的人赶车,自己要去一趟礼部看看。

    南来色有些心疼道:“老爷,里面的金子,价值可有两三千两,就这么……送给一个老太监?以他的年岁,怕是马上就要退下来了,咱何必花这冤枉钱呢?”

    张延龄打量了一下这小子,没几天,这小子居然还隐约有要当家作主的意思?

    “你懂什么?萧敬这么有本事的人,以后的前途,可不单纯只是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延龄说这话,自然知道萧敬未来在朝中的地位,再过几年,那可是朱祐樘临终托孤的顾命大臣之一,萧敬虽然年老,但他政治生涯的辉煌还没到来呢。

    “何况就算他马上要退下来,以他之前帮我做的事,送点东西给他怎么了?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张延龄又好好给南来色上了一课。

    让他知道,只有舍得投资,才有回报。

    南来色自然是不明白的,为何以前不送,现在突然要送,这也是之前萧敬疑惑的地方。

    但他也不能去问,张延龄也不会去回答。

    对于张延龄来说,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之前轻易不往外送东西,就在于他于朝中根基还不稳,用礼物去收揽人心这招是臭棋,只有当自己在大明朝廷的地位稳定下来,才需要收揽更多的人,拉拢更多的盟友,这样有什么事,别人才会相帮。

    而萧敬这样皇帝的近臣,别人想送礼还送不得,结交了萧敬,便等于是能第一时间知道皇帝的动向,以及获得皇帝身边贴己人的助力。

    不求你帮我说好话,只要别给我挖坑就行。

    ……

    ……

    礼部。

    来迎接张延龄的,是礼部尚书徐琼。

    “世伯,您这又何必亲自来迎我呢?”张延龄表现出晚辈的姿态。

    徐琼笑道:“延龄你能来礼部,若是我不出来迎你,都觉得过意不去,走,咱到里面叙话。”

    徐琼在朝中,也没为张延龄多说什么好话,但至少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都站在张延龄这边,就在于徐琼知道自己的礼部尚书职位是从何而来。

    要不是张延龄帮他把倪岳给干下去,即便他真有机会能熬到礼部尚书这职位上,也难以服众,但现在他在朝中扎稳脚跟。

    也是因为有张延龄在,那些文官党争的重点,变成了如何去对付张延龄,也没人去在意他这个本身跟外戚有一定联系的文臣,毕竟还指望他以天下读书人的典范来帮他们说话,谁会真傻到去跟礼部尚书对着来?

    二人一起到了礼部衙门内,到了徐琼办公的厅堂,便有人送上茶水。

    “没我的吩咐,不要有人进来,老夫要跟建昌伯谈及迎接使节之事。”徐琼对外吩咐。

    等人退出之后。

    张延龄笑看着徐琼,徐琼这么正经要跟他单独谈事,多半也是有机密要事。

    徐琼道:“延龄,之前跟你谈了一桩婚事,是林家的,只是后来发生那么多的波折,也是我所没料到,让你奔波劳碌。”

    “世伯这是说得哪里话?”张延龄笑了笑,“我还要感谢两位世伯的相助,让我纳得如意美妾。”

    之前的婚事,看似是由沈禄一人来跟他说的,其实背后最硬的关系是徐琼,婚事也是金夫人拖徐琼帮忙找的。

    徐琼笑道:“秉仁他因你相助,如今已出缺到云南左布政使,可说是官运亨通,他能以小孙女嫁与你为妾,其实也是他的造化,若非你相助……真是不可想象啊。”

    张延龄也笑了笑。

    林元甫也是刚出缺到云南。

    从一省参政,直接越级到了云南左布政使,虽然在明时,云南不比北方中原之地的繁华,但有这种跳板,以后若是能召入朝,基本就可以当六部侍郎,或者到西北,可以为督抚之官,文官在地方上,左参政基本也算是做到头。

    “这不,我又跟令堂商议,为你寻觅新的联姻名媛,这次不从地方上选,而是从京师中来选。”徐琼显得很热心,“有几人,官品虽然不高,有的只是举人、南北监生出身,但家中门庭也算是中正,以后入朝为官,或多有相助你之处。”

    徐琼这意思是,上次给你找的联姻家族,背景还是有点太强了,容易卷进官场的是非中。

    这种给你选一些小官,还有什么监生的家族来给你选,等联姻之后,再通过你的关系把他们背后家族成员塞进朝中为官,这样他们就会对你言听计从。

    张延龄道:“世伯啊,为何一定要对我的婚事如此关心呢?其实……我家中已有美妾,并不着急娶正房回来。”

    徐琼道:“家中无女主人,始终缺少主心骨,也容易让男人在外胡闹,这是令堂的意思,你也别学你兄长……”

    “呵呵。”

    徐琼不说,张延龄也知道,大概在金夫人眼中,那个老大就是个混账胡闹的代名词,现在全都在指望他这个张家老二。

    只是明面上不能这么说罢了。

    “名单在这里,你拿回去,明日我会让人把这几家的小女画像送过来,你都端详一下,若是觉得中意,再回头让你们见一面,如此我也算是完成令堂的嘱咐。”

    徐琼还真不是再要提请他相助什么事。

    以徐琼今时今日的地位,要什么没有?还用他张延龄帮忙?

    但徐琼这热心说媒的样子,也说明徐琼真的是懂得投桃报李之人,送了凤仙和月仙给他,又帮忙说和了林清为他妾侍,现在又要帮他纳一门正妻。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为了不要脸而活

    张延龄本以为徐琼有什么重要的事,但说来说去,都是涉及到他婚事。

    徐琼为礼部尚书,已完成毕生所愿,对他来说已功成名就,至于钱财方面他本身不是很看重且不缺,所以他现在更希望的是,能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稳固,多联合一些盟友,帮张延龄说媒,目的也是出自于此。

    “对了延龄,听说你要给李宾之的儿子治病?你可有把握?”

    徐琼无意中便提及。

    张延龄道:“死马当活马医,谁知是否有把握呢?”

    徐琼道:“那种病不好治,且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惜宾之他一生的清名都要毁了,你若是治不好最好别去勉强,惹麻烦上身。”

    这话倒是一句很实在的话。

    张延龄只是笑了笑,没再接茬。

    ……

    ……

    本来还要说及有关迎接使节之事,却是徐琼早就有安排。

    “延龄,你明日便去会同馆,我会通知鸿胪寺那边,协助你迎接使节,你之前有迎接藩地使节的经验,只要国体上不要输阵便可,以你在西北的军功,让你去,所体现的是我大明军威。”

    徐琼言语之间,对张延龄的军功还是很佩服的。

    大明能获得军功的人太少,而张延龄就是其中一位。

    之前张延龄取得西北战功,回到京师之后还没得到更多的政治便利,这次迎接使节,便等于是让张延龄去扬大明的威风。

    张延龄笑道:“早就跟陛下谈及此事,以如何的态度去迎接番邦使节,晚辈心中有数。”

    “好,我送你出去。”

    徐琼亲自送张延龄出礼部。

    天色渐晚,会见使节的事定在了来日。

    总归不至于让张延龄太过于劳碌,现在张延龄也算是大明的功臣,做什么事好像都要依照他的意思,甚至要以他的闲暇为准。

    ……

    ……

    入夜。

    教坊司内。

    张延龄抵达约定的包间时,张鹤龄和崔元已等候多时。

    “我说二弟,你可真不着紧,大哥难得请你吃顿饭,你还这么摆架子是吧?”张鹤龄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肉疼的。

    本来他是很不情愿来教坊司请客,但奈何最近他还有事相求,也不得不破费。

    说此话时,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弟弟能说,这顿饭我请了?

    “萧公公临时到我府上,跟我嘱咐迎接番邦使节的事,我又去了礼部一趟,你以为我不想早点过来?为何不见姑娘?”张延龄四下看了看。

    张鹤龄脸色不佳,显然叫姑娘进来,那花钱的数量可就不是吃顿饭可比的。

    但他还是摆摆手道:“算了,叫几个头牌进来,就说是寿宁侯和建昌侯来,还有永康长公主驸马,这么大的阵仗,教坊司赶紧给招呼上,别是他们不想干了!”

    张鹤龄一脸嚣张的样子。

    这意思是,想用自己的地位压住教坊司这些人,让他们不敢开出高消费的账单?

    教坊司那边听说是张延龄来,还真是着重做了准备,赶紧给叫了几个姿色绝佳的女子过来。

    一下进来六个人。

    “少来几个,六个吃得消吗?”张鹤龄差点又要开始哭穷。

    姑娘进来之后,弹琴唱曲,妙眸总是在往张延龄身上打量,连张鹤龄看了都有几分眼气,把头凑过来道:“看看,这些窑姐,哪个不稀罕你?要不你把她们赎身了吧。”

    张延龄道:“我眼界高,大哥喜欢自己纳回去,我不拦着。”

    “切!”张鹤龄撇撇嘴。

    说着张鹤龄便要起身,似是要去跟几个歌舞姬一起“熟络”一番,张鹤龄这是看人家跳舞不过瘾,准备亲自上阵。

    崔元提醒道:“寿宁侯,不妥……”

    张延龄笑道:“崔兄不必阻拦他,他这是花了钱,想玩个够本,让他随便去。”

    “是。”崔元在张延龄面前,好像连头都抬不起。

    “崔兄,最近府上可还安宁?”张延龄笑着问道。

    崔元道:“说起来惭愧,上次与建昌伯来过一次教坊司之后,回去已有多日未曾跟……长公主说过话。”

    张延龄惊讶打量着崔元,上次到现在你都没跟你老婆说过话,你现在还敢来?

    “那你……”

    “无所谓了,身为长公主驸马,早就知自己是如何的光景,于朝中不知该做什么,更不知未来有何前途,科举无缘,这一生便也是碌碌无为。”崔元言语之间很感慨。

    就在此时,张鹤龄于一旁大叫:“轻点轻点,本侯的腰不行,别扭来扭去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什么,却只是跟舞姬跳舞,可能是闪着腰了。

    张延龄给崔元斟酒一杯,道:“人生事还是看开一些,有时候功名利禄反而是累赘,不如心平气和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最近我可能要去淘换一下古画,要不崔兄你去帮我掌掌眼?”

    张延龄本来没打算去作赝,但现在程敏政那边需要有个交待,正好让崔元帮自己做点事,算是让丰富一下朋友的生活。

    崔元道:“如此也好。”

    “明日去见番邦使节,崔兄也一起吧。”张延龄再做邀请。

    崔元甚为感动,道:“难得建昌伯你不嫌弃在下愚笨。”

    “呵呵。”

    张延龄笑了笑。

    无论崔元和他家里那口对张延龄做了什么,好像张延龄还真对他“不离不弃”。

    ……

    ……

    张鹤龄当晚喝得是酩酊大醉,但仍旧不忘要回家过夜。

    似乎他也知道,留在教坊司这个销金窟过一夜,他的荷包又要大出血。

    张延龄与他共乘马车回去,也是为说事。

    “老二,我跟你说,今天为兄去了京营,那些兔崽子,没一个把大哥我当回事的,你觉得我是当苦力的吗?我是去带兵的,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那群人服我?人要脸树要皮,为兄这半辈子就为这张脸活着了……”

    张鹤龄喝醉之后,人还挺絮叨。

    张延龄心想,别人是为了要脸活着,你是为了不要脸活而活,能一样?

    张延龄道:“你去京营,混日子就行,还用争什么脸?”

    “那不行,我可不能让都督府的人看不起,为兄就是要把自己带的兵练出点门道来,你能获得军功,为何大哥我就不行?”

    听了这话,好像还真带着几分雄心壮志。

    赶车的寿宁侯府家仆张顺道:“二伯爷,您就帮我家大侯爷的忙吧,今天大侯爷去京营的军营,可被人笑话惨了,说他连兵器都拿不稳,手下当兵的没一个听他的。”

    张鹤龄骂道:“就你多嘴,赶你的车去。”

    张延龄叹道:“大哥你这情况,我是很了解的,我刚到西北带兵时,手下的人也没一个听我的,但架不住我有钱啊。”

    张鹤龄道:“呸,你当大哥我有你那财力吗?一出手就是一万引的盐引,真不知你怎么想的……大哥不能这么干。”

    “不能用奖的,那就只能用罚的,令行禁止,大哥你去制定一个规章制度,谁完不成就惩罚谁,就算他们不听你的,只要罚多了他们就会听了。”张延龄随口提着建议。

    显然他也不打算去帮这个兄长争面子。

    这种面子争来何用?

    “那你给制定一下,怎么叫规矩?”张鹤龄似乎对这种不用花钱的方法很感兴趣。

    张延龄撇撇嘴道:“那不如你就去问南来色和北来气他们,我家的下人,最清楚我的脾性,他们都是被我用棍棒打出来的。”

    张鹤龄点头道:“好,为兄记住了,为兄就不信收拾不了那群兔崽子!”

    ……

    ……

    张延龄给他这个大哥献完策,也没当回事。

    到翌日早晨起来,正准备叫上人手去会同馆,却是没见南来色的身影。

    “爷,今儿个一大早,侯府那边便派人来,把南爷给叫走了,说是要带南爷一起去军营,还说要治军什么的,南爷本要请示您,但据说是大侯爷那边催得急,直接就把人给带走……”

    东来酒一脸羡慕的样子。

    好像觉得南来色是做了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一样。

    张延龄皱眉道:“用我的人,连声招呼都不打,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东来酒道:“那爷,咱……”

    “你赶车吧,先去会同馆,再去李大学士的府上。”

    张延龄摆摆手,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

    ……

    ……

    会同馆内。

    鸿胪寺少卿李叶,以及礼部主事公冶宁,二人陪同张延龄会见了兀良哈的使节。

    几个大胡子。

    为首的人,汉名叫孙毕瑜,怎么听都像是个女人的名字,很娟秀的那种,但其实为人却是个三十多岁很老相胡子拉碴的武人,一点没有斯文之气。

    “我等,乃是奉主上之命,前来为宗主朝贡的。”

    “我等也希望能早日拜见宗主皇帝陛下,以奉上国书。”

    孙毕瑜虽然人很粗狂,但中原语说得很流利。

    张延龄道:“陛下日理万机,怎可能有那么多时间见你们?我来的目的,是要告诉你们,现在草原上形势大不同于以往,有为首之恶徒想侵夺我大明疆土,之前还与我大明一战,此番大明准备在草原上重新栽培几个部族,跟匪首一战。”

    孙毕瑜听了这话,脸色大惊。

    “不行不行,我们没有资格跟可汗一战,我们的部族太弱小了。”

    兀良哈的人即便不想被达延汗所吞并,但他们也知道,想以自己的实力去挑战草原主要势力,那无异于蚍蜉撼树。

    他们的目的,仅仅是自保,而他们来大明的目的,也仅仅是为求庇护,而不是当大明吞并草原的出头鸟。

    “接下来我还要去见鞑靼使节,你们自己琢磨一下,若是想不明白的,可以派人传个话回去。”张延龄道,“我还要通知你们一声,以我所知,草原的匪首,将会在三五年时间内,将你们兀良哈部族的领地彻底吞并,到时你们的部族也会被并入到其他的部族中。”

    “到那时,你们的领地将会成为别人的,妻儿也会成为别的部族的奴隶,而成年男子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孙毕瑜摆摆手道:“不会的,可汗不会如此对我们。”

    看起来草原人对达延汗还是很尊重的,毕竟那是名义上的草原之主。

    张延龄笑道:“话已带到,你们不信也罢。”

    ……

    ……

    见过兀良哈使节。

    张延龄与李叶、公冶宁一起出来。

    公冶宁道:“建昌伯,您这般的威胁之言,怕是没什么效果,据说那些草原人都奉匪首为主,只是他们不想那么快被吞并,至于来大明也不过是探听虚实,未必是想跟大明合作剿除匪首。”

    听张延龄称呼达延汗为“匪首”,公冶宁领会这大概是皇帝的意思,所以也会顺着这个意思往下说。

    张延龄笑道:“一群番邦人而已,见见跟他们说两句,别当真。”

    “嗯?”

    公冶宁和李叶对视一眼,都觉得张延龄这种会见使节的心态有点儿戏。

    番邦涉及到大明北疆的安稳,历朝历代都将北防为重点,大明的天下本就是从草原人手上抢回来的,大明历朝历代又深受草原侵害之苦。

    可为何这位外戚,却没怎么当回事?

    难道说,因为他在西北取得军功,就不把强悍的草原人放在眼里?

    “建昌伯,我们要去见鞑靼使节?”李叶问询。

    “当然不见了,鞑靼现在还与我大明交战中,九边各地军情的危机仍旧没有缓解,他们派人来才是真正探听虚实的、麻痹我们的,只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见过兀良哈的使节,剩下就让他们自己领会去吧,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张延龄奉命来见两家使节,结果只见了一家。

    马上就要走。

    即便李叶和公冶宁觉得此举并不太可行,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张延龄从会同馆出来,这才遇到了刚从外进来的崔元。

    “崔兄,你怎么才来?”张延龄好奇道。

    崔元一脸懊恼道:“昨夜贪杯,起来得晚了,匆忙而来未误了大事吧?”

    这边张延龄还在帮扶他,结果他就因为睡过头而误了事。

    张延龄笑道:“没大事,这样吧,你随我去一趟李大学士的府上,我已提前派人去打过招呼,这次我们一起去为李家大公子治病!”

第二百七十六章 才六岁

    崔元和张延龄一起到了李府门前。

    通报之后,二人得以入内。

    家仆告知李东阳还在朝堂没有回来,张延龄看看天色,笑着好似在感慨道:“看来今天朝堂也不安宁啊。”

    崔元道:“建昌伯如今在朝中深得隆宠,为何没有入朝参加朝议?以在下所知,好像建昌伯您户部侍郎的差事也没下,若是户部有事而您不在的话……”

    似乎崔元很羡慕张延龄这样能入朝参加朝议的。

    张延龄道:“人各有志,我的志向就是能安稳过日子,去参加朝议每次都被人当攻击的靶子,有意思吗?”

    崔元也曾跟张延龄去过奉天殿,知道张延龄如今在朝中的尴尬位置,自然也知张延龄是文官的心腹大敌,想了想,觉得张延龄的话有道理,点头之后再未多言。

    ……

    ……

    二人跟随李家的家仆往内走。

    崔元似也对张延龄带来的治病的木匣很感兴趣,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却是快到侧院准备为李兆先诊病的厢房,远处好像有人在往这边看,张延龄目光扫过去,却见人又躲到围墙后面。

    “小姐……”

    “别说话。”

    听声音,都是女儿家的声音。

    在李府内,能被称之为“小姐”的,估计也只有李东阳的爱女李琪一人。

    张延龄便当是不知围墙后有人,等下人再进卧房通传时,装作跟崔元说话,果然那没什么心机的少女重新探出头来,被张延龄的余光扫到。

    张延龄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偶尔扫过去,装作是在看周围的风景,却是把李家小姐的模样好好端详了一下。

    总的来说……

    有李东阳的风采。

    李东阳在这时代也算是帅哥了,生的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再加上年岁小,年方十四的妙龄少女,光是脸上那不施脂粉清水芙蓉一般的俏面,便让人心生向往。

    “伯爷,我家少爷已在里面恭候,请进吧。”

    下人也不知自家小姐就在不远处的月门之后偷看,出来后直接请张延龄入内。

    就在此时,张延龄突然从怀里好像是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来,连下人都没看清楚,张延龄就直接把东西丢到一边的一个小水池中。

    北方并不像南方,家里会有什么亭台水榭,这池子大概是李家平时用来养鱼的,张延龄突然的举动让李家下人摸不着头脑。

    “伯爷您这是作何?”

    “没事,我身上有累赘的东西,便丢进去了。”

    张延龄说完,在崔元和李家下人不解的目光中,径直入内。

    ……

    ……

    “先生,您来了。”

    李兆先见到张延龄,无比的恭敬。

    好像学生一样,准备虚心受教。

    张延龄道:“这位是永康长公主驸马,我带他来,是教授他一些治病方面的事,他也有朋友有此病征,李公子不会介意吧?”

    崔元一脸懵逼,我几时有朋友得花柳了?

    “无妨。”李兆先则显得很洒脱。

    张延龄随即坐下来,把木匣打开,里面摆着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好像都是治病所用的药材。

    一旁由李家请来的大夫走过来看了看,问道:“伯爷,不知这里面是何物?”

    张延龄道:“你是哪位?”

    “小的乃是京师中,平时以玄黄之术为人诊病的大夫,见过伯爷。”老大夫行礼。

    “我来治病,你想在旁边偷学还是怎么着?”张延龄脸色不悦。

    张家下人不知该如何说。

    李兆先摆摆手道:“都说了,今日乃是建昌伯为我诊病,怎需有外人在场?先生见谅,是家中不放心,想看看先生诊病的本事,让他出去等候便是了。”

    大夫只能赶紧行礼告退。

    崔元也有些踟躇,说了不能有外人在场,自己是走还是留?

    “好了,开始吧。”

    张延龄也不需要去望闻问切,直接就要开始诊病。

    ……

    ……

    古代治花柳,基本是不会有任何建树的。

    花柳在这时代就是绝症,跟痨病一样,基本只能靠保持营养和通风等,延长病人的寿命。

    想根治,基本不可能。

    在这时代,没有抗生素,尤其是青霉素这种能对花柳起绝对效用的东西。

    但张延龄知道,花柳还是有一种危险的特效药,那就是砷剂,也就是俗称的砒霜为主要材料。

    想用砷剂来治愈,似乎也不容易,但能大大延长患者的寿命,当然张延龄还会提炼一些比较简单的鱼腥草素等基本的植物提取杀菌剂等,来给李兆先治病,同时再配合这时代一些比较特殊的药方,尝试去治病。

    治不活不要紧,就算是马上治死了也不打紧,谁让李兆先的病本来就是绝症?

    ……

    ……

    张延龄、崔元和李兆先在房内很长时间。

    在李东阳回到府上时,治病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李东阳在闻听下人的汇报后,马上往内院走。

    却是正好碰上张延龄与李兆先从厢房内出来。

    “父亲?”李兆先没想到李东阳也会回来。

    李东阳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张延龄和崔元身上,随即皱眉。

    张延龄来,他是提前得到通报的,崔元来则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双方简单做了见面礼之后,张延龄笑道:‘我已为令郎做了第一番诊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至于在我第二次来之前的用药方面,我都已写在了药方之中,记得用药浴等,再就是要保持每日的清洁,尤其是每日需要沐浴更衣,另外再就是……独睡。”

    张延龄最后强调了一下“独睡”的问题。

    这是张延龄怕李家为了在李兆先死之前留个根,让李兆先发挥“余热”。

    “李大学士,我们有事到前面去说?”张延龄似是有意要避开李兆先,去跟李东阳说什么。

    李东阳先问儿子:“你的病情可有好转?”

    李兆先咳嗽两声道:“父亲,孩儿的病,孩儿心里有数,就算是仙丹,怕也不能这么快起效,但孩儿对张先生的能力非常信任。”

    李东阳听儿子直接称呼张延龄为“张先生”,心里自然不爽。

    此子也敢称先生?

    ……

    ……

    李兆先先回内院休息。

    张延龄也让崔元先出去等他,而后跟李东阳做了一番病情上的交待。

    “尽人事听天命,希望李大学士也能看开一些。”张延龄劝说道。

    李东阳没说什么。

    老夫纵横朝堂这么多年,临老了,也做好了要断子绝孙的准备,还用你来提醒我看开?

    “有件事也要先跟李大学士打个招呼,陛下有意要整肃吏治,涉及到京察大比,各衙门中有不少的传奉官,若是一并计较的话,不知有多少人要牵连。”张延龄又道。

    李东阳皱眉。

    他不明白,为何张延龄要跟自己说这些?

    难道说张延龄是想以治病来我他示好,觉得你有了跟我对话的资格?

    “还有,最近有不少人上奏,说是有人闭塞言路等等,言下之意便是有人想于朝中设小朝廷,党同伐异,我不是在说同僚对我的成见,而是……呵呵。”

    张延龄的话又只说了一半。

    李东阳冷声道:“建昌伯你还有旁的事?”

    张延龄道:“户部有涉及到盐政的改革,奏疏也会在这两天呈送上去,李大学士知道有这回事便可。在下告辞。”

    “等等。”

    却是李东阳把张延龄给叫住。

    张延龄好奇道:“李大学士您有事?”

    李东阳道:“是陛下之前提及,你跟小女的婚事,老夫怎么都不会同意,你也不要对此有何想法!就算你替犬子治好了病,那也另当别论……”

    李东阳居然还不忘告诉张延龄,咱两家联姻是不可能的事。

    张延龄笑道:“李大学士你真是多心,我什么人,您乃何人?咱两家本就泾渭分明……至于那婚事,不过是陛下临时所想出来的,最近还听陛下提到过吗?李大学士没旁的事,我就真的走了。”

    “嗯。”

    李东阳表面上对张延龄很冷漠。

    但还是亲自送张延龄出门口。

    也是没辙。

    谁让现在谁都没法治好儿子的病,只能靠张延龄,却还要摆出臭脸,心里其实还是求着张延龄能继续治病的……

    这就很矛盾和纠结。

    ……

    ……

    张延龄跟崔元出门口。

    上了马车。

    崔元问道:“建昌伯,您为何要给李大学士的公子治病?治好了……得不到什么,治不好的话……”

    张延龄笑道:“助人乃快乐之本,难道必须要有目的,才能帮人吗?”

    崔元想了想,又觉得很有道理,瞬间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都升华了,跟着点点头。

    “但若说我没目的,那也是不可能的……不可说不可说。”张延龄又道。

    崔元:“……”

    张延龄自然不会去对崔元解释太多,他给李兆先治病的目的,连皇帝都不知道。

    张延龄这么做的目的也是有多种。

    并不是为跟李东阳联姻。

    就说最直接很最能看到成效的目的,那就是让李东阳于文官和外戚之间“两面不是人”,你李东阳的能力谁都知道,若是你一心为文官出谋划策,那我张延龄在朝中的好日子必不会长久。

    虽说我帮你儿子治病,你未必会往我这边靠拢,但架不住……你的同僚文官就对你有芥蒂隔阂。

    文官就是这么一群奇葩的人。

    儒家文化中,首先要分清亲疏远近,讲天地君亲师,讲人情世故,党同伐异是基本要素。

    上升到儒官集团,党争是常态。

    他们知道我正在帮你儿子治病,就会揣度你已经“变节”,那你出谋划策人家还能对你完全推心置腹?

    等你发现自己被同僚疏远的时候,还能一心一意为文官献策来对付我?

    说简单点。

    这就叫离间。

    当然背后还有个更阴损的目的,是不能让李东阳和朝中人知晓的。

    否则连皇帝都会觉得你小子不是好人。

    ……

    ……

    皇宫,乾清宫。

    此时朱祐樘正焦头烂额,面对一个熊孩子的连番哀求,他甚至想挥起手来把这熊孩子按在地上摩擦。

    “父皇,二舅他都带兵回来了,儿臣想跟二舅一起打仗,您就让儿臣跟他去吧……”

    朱厚照在得知张延龄回来后,一心等着张延龄带他出去见识见识。

    谁知最近连出宫的路都被封堵,也是朱祐樘怕有番邦使节进京师,可能会威胁到他这个独子的安全,再加上要查宁王谋逆案,都是要防备自家安全的事,自然也就不允许朱厚照踏出宫门。

    这不。

    朱厚照一逮着机会,就跑来找朱祐樘撒泼。

    “退下!朕还要处理朝事!”朱祐樘厉声道。

    “不行,父皇不答应的话,儿臣就不走了,打死也不走!”

    “儿臣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多学一些东西,这样父皇都不同意,大不了儿臣一头撞死算了……”

    朱祐樘:“……”

    儿子居然还会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套来对付自己了?

    这是跟谁学的?

    你老娘对付朕,也没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啊。

    等等。

    为何朕对你娘也那么忌惮?

    “刘瑾,把人带走!”朱祐樘厉声对一旁站着的刘瑾道。

    “是。”

    刘瑾正要把朱厚照扶起来。

    朱厚照一头撞在刘瑾的腰间,刘瑾眼睛一瞪,差点仰躺在地上。

    朱厚照人不大,但力气却不小。

    “胡闹!朕平时是如何教你的?”朱祐樘火冒三丈。

    朱厚照道:“父皇平时都不见儿臣,还教儿臣呢?就让儿臣一个人在文华殿,想见母后还要通报呢,想跟妹妹玩也不行……父皇不答应的话,儿臣大不了以后出家当和尚。”

    刚才还要寻死,现在又要当和尚。

    “陛下息怒啊。”一旁的御用监太监谷大用赶紧劝说。

    朱祐樘气得浑身直抽抽。

    便在此时,张永走到乾清宫门口道:“陛下,皇后娘娘传话过来,说是……请您到坤宁宫。”

    一个麻烦还没解决,另一个麻烦又来了。

    “朕知道了,把这小子抬回到东宫,这几日禁他足,不允许他出来。”

    “父皇,您可就儿臣一个儿子啊,您不怕连这个儿子也失去吗?”

    朱祐樘出乾清宫时,还听到了朱厚照的威胁之言。

    朱祐樘嘀咕道:“才六岁啊。”

    朱厚照虚岁才六岁,却好像已经是个小大人。

    “陛下……”张永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祐樘摆摆手道:“也罢,让他出宫找他二舅吧,多派人保护,不得出变故。”

    在儿子面前死不松口,出了乾清宫还是妥协了。

    因为他还真怕失去这儿子。

第二百七十七章 坏事不登门

    昌国公府。

    张延龄给老娘金夫人送来了厚礼,又把老太太给高兴到不行。

    拉着儿子问东问西的,不停夸赞儿子有本事。

    “延龄,你也要多提拔一下你兄长,你看你兄长净给咱家惹事……还有你再有事的话,一定要先跟为娘说,先前你被拿到牢里,可不知让为娘担心了多久,咱家可就出了你这么个本事人……”

    母亲的唠叨,往往就是那么不中听。

    但张延龄知道,这个老娘对他还是比较好的。

    金夫人又问道:“让徐尚书给你介绍大户人家的小姐,你可有中意的?”

    张延龄道:“娘不说我还忘了,说是今天把画像送到我府上,我还没回去,不知是否送了去。”

    “你怎么也不着紧?你这婚事,真是愁人,连个子嗣都没有。”

    金夫人恨不能让儿子早点诞子嗣,也是想尽办法。

    张延龄笑道:“娘也别总让徐尚书给介绍什么亲事,他可是礼部尚书,岂是做这种说媒之事的人?”

    金夫人白了儿子一眼道:“难得徐尚书还记得你这么个内侄,帮你保媒拉纤,要是换了别人,谁会这么用心帮你?徐尚书心里是挂着你。再说了,要为你选择官宦之女联姻,对你仕途有帮助,咱家除了这位姻亲,还有谁能帮上你的忙?”

    张延龄心想,咱家姻亲中最能耐的,应该是皇帝吧?

    但想到皇帝说媒,直接就被李东阳给拒绝,似乎说媒这种事还真不能指望皇家,因为没有大臣愿意让皇帝来指婚,宁可靠大臣之间的交情来介绍。

    “这群文官的心思,还是挺难琢磨的。”张延龄在那嘀咕。

    “好了,你让人回去把画像取了来,为娘帮你参考一下,今天中午别走了,就在这里用饭吧。”

    金夫人要留儿子在家里吃饭。

    就在此时,门口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人,是东来酒。

    张延龄问道:“何事?”

    东来酒道:“爷,太子殿下到咱府上了,已派人来催请。”

    金夫人起身道:“太子?”

    张延龄大概明白,这熊孩子又没事到自己那找事,每次应付这熊孩子就很麻烦。

    “娘,可能太子出宫玩吧,不过最近他出宫,陛下总会派人保护,娘不必担心,我还是先离去,招呼一下太子殿下。”张延龄道。

    金夫人心中带着不解。

    虽说自己的小外孙很讨人喜欢,但随便出宫,也未免有点不合适。

    朱厚照不但是皇家的希望,也是张家的希望,若是张皇后这个儿子出点什么意外,那张家未来也就难以保持如今的地位。

    “那你去吧,记得别让太子去市井,也别让他犯险……”

    “回头再叫你和你大哥一起过来吃饭,你们都忙,为娘也就只等你们在朝中有所作为。”

    ……

    ……

    张延龄出了昌国公府,上马车之前就问询了一下,得知这次朱厚照是带了大队锦衣卫到自家的。

    说明是皇帝准允他出来,并不是私自出宫。

    乘坐马车到了自家门前,就见朱厚照在门口跟一群建昌伯府的下人蹴鞠,正玩得不亦乐乎,整个街巷都被人给封锁,把这里当成蹴鞠场。

    “二舅回来啦!这个真好玩。”

    朱厚照见到张延龄,别提有多兴奋,蹴鞠也不理会,便直接朝张延龄的马车奔过来。

    张延龄下了马车,皱眉打量着这熊孩子。

    朱厚照道:“二舅看到孤,好像不是很高兴啊,二舅你可不知孤今天为了出来见你,花了多大的力气……对了二舅,他们玩的这个叫什么名堂?”

    一旁的刘瑾赶紧解释:“太子殿下,这是蹴鞠。”

    “哦。”显然朱厚照以前没接触过这么有意思的玩意。

    是宫里不敢让他接触,最多让他踢踢毽子什么的。

    张延龄让府上的下人蹴鞠,也是为了让这群人锻炼身体,以便能更好干活,也是为消耗这群家仆的体力,免得这群人总有精力想着赌博或是打家劫舍那些事,弄得他张延龄好像个山贼一样。

    张延龄道:“太子殿下你可别玩物丧志。”

    “王屋山……啥?孤听说过,好像那座山很高。”朱厚照对于成语什么接触不多。

    刘瑾又解释:“玩物丧志的意思是说……”

    正要说,发现张延龄在瞪着自己,他又住口不言。

    “二舅,别说这些了,孤好不容易出宫,赶紧带孤去玩点别的,叫上大舅……对了,听说大舅去军营了?”

    朱厚照的小眼睛里充满光彩,显然去军营这种事非常有趣。

    张延龄心想,谁这么多嘴多舌,连这种事也会告知这熊孩子?

    刘瑾又笑道:“国舅爷,听您府上的人说,大国舅他人在军中,还在练兵,太子想亲自去看看。”

    “对对对,孤就要看练兵,如果能实战操练一下就更好了。”朱厚照心气很高。

    张延龄看了看府上那些下人,一个个都不说话。

    “怎么回事?”张延龄打量着北来气。

    北来气憋屈着脸道:“回爷的话,是南爷被大侯爷叫走,小的们无意中提及,被太子殿下听说了。”

    张延龄很想骂,你们这群人还真是多嘴多舌,上次来带他赌博,可以说是因为不认识他,这次都知道他是太子了,带他蹴鞠也就算了,居然连你家大侯爷去军营的事也敢乱说?

    “太子要去也可,但要约法三章。”张延龄道。

    朱厚照皱眉道:“咋又是什么约法?鬼玩意的不知在说什么。”

    刘瑾道:“殿下,这约法三章说的是汉高祖……”

    “滚!”朱厚照对刘瑾毫不客气。

    刘瑾灰溜溜退到一边站着。

    张延龄也不由打量刘瑾一眼,这老小子最近蹦跶挺欢实啊,看起来是得宠了?还是说准备大展宏图?

    以往出宫时,还能见到高凤等人,现在就只有刘瑾跟在身边,张延龄猜想,大概在皇宫里,刘瑾是最会给熊孩子带来玩意的家伙,所以连出宫也只带这一个人。

    “二舅要约什么法,说便是了,孤不跟你争。”

    “好,约法便是……听我的,不听我的我强制送你回宫,以后休想再见到我。”

    “二舅,你这样很不公平好不好?为什么都要听你的?”

    “那太子一路走好。”

    “听听听,都听你的,走了走了!”

    朱厚照现在一心就想去军营玩,也就不顾旁的。

    张延龄道:“去军营之前,太子最好跟我去个地方,请个人跟我们一起去,否则的话出了事我可不好承担。”

    “不行……”

    “那太子就是不遵照约法三章了?”

    “你……说了算。”

    ……

    ……

    张延龄带朱厚照去军营,其实就是要出城,这种事可不能由自己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当然是要叫上个垫背的。

    是张懋。

    军旅中事,问张懋比问别人强。

    等张延龄的马车停在张懋府前,派人去通传,半天也没见有人回信。

    “这谁家啊?”朱厚照从马车上往外探头。

    “这是英国公的府上。”张延龄道。

    “哦。”

    朱厚照应了一声。

    对于朝中人来说,张懋再熟悉不过,但对于朱厚照来说,他所熟悉的大臣寥寥无几,关心亲近的也无非是两个舅舅和平时能进宫的人,张懋几时有资格进宫?还有资格去见太子?

    “金千户,过去通知一声,就说太子来了。”张延龄见自己驾临,对英国公府的人没什么震慑力,干脆把朱厚照的名头搬出来。

    这一去传话不要紧,不多时,张懋便屁颠屁颠跑出来迎接。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张懋见到朱厚照,赶紧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朱厚照道:“你就是英国公?你叫什么来着?”

    张懋一脸苦逼,不由抬头,用恶狠狠的目光瞪张延龄一眼,好像在怪责张延龄,你怎么把太子给带到我府上来了?

    “回殿下,老臣张懋,爵英国公,官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张懋老实回答。

    “哦。”朱厚照并不明白这些。

    张延龄笑道:“英国公乃太师,掌五军营兵事,此番要去校场演兵,岂能不请示英国公?”

    “你……”

    张懋瞪着张延龄,那眼神有点张延龄刚才瞪刘瑾的意思。

    好像在怪张延龄多嘴多舌。

    “行了,那就劳烦老太师跟孤一起去军营,孤可不能在宫外停留太久,走了走了!”朱厚照才不管张懋是啥官啥爵,只要能带自己去军营就行。

    张懋道:“殿下,您不可随便出城,更不能随便去军营……”

    这话,就很符合张延龄的预期。

    你张懋年老持重,必定是想着稳中求爵位和官位的传承,这时候怎会犯险带太子出城惹朝中人非议?

    所以你肯定是要劝谏的嘛。

    若是你真把太子劝回去,那算你有本事,我张延龄也给你写个大大的服,你就帮了我大忙。

    但若你劝不动,带太子出宫的事,你也有份,别人说我张延龄不懂规矩,我本来就不懂规矩,他们没什么好参劾的,只要有你张懋在我头上,那别人肯定参劾你不参劾我啊。

    朱厚照指了指张懋,气呼呼道:“你什么意思?孤让你出城,你敢不去?”

    刚才还好声好气,但一扭脸,朱厚照怒了。

    敢跟小爷耍横,是没见过小爷有多横是吧?

    就你叫张懋是吧?你不怕我记你的仇?

    张懋本来还想死谏一下,突然意识到,这熊孩子是那种听人话听道理的人吗?估计连皇帝都管不了这儿子吧?我一把老骨头,去犯这忌讳作何?

    这是劝也不是,不劝对不起自己人臣的身份,陪太子出城也不是,不陪太子出城也有麻烦……

    有麻烦也不能去。

    张懋心中打定主意。

    “太子殿下,您要出城,老臣不敢阻拦,但老臣家中还有事,不能随同您前去。”张懋何等老狐狸,这时候肯定是想尽办法,把责任推回给张延龄。

    心里只想着,一定不能被这小子坑害。

    朱厚照怒道:“二舅,这就是你要找来陪孤出城的人?孤觉得他不行啊,是不是大明军中无人,为何要让他掌什么五军营?换别人行不行?”

    张懋一听就傻眼了。

    好家伙。

    太子说这话……自己身家地位不保啊。

    太子才几岁?居然还懂这么威胁人的?

    却不知,在路上张延龄早就对朱厚照面授机宜了,难道张延龄想不到张懋这老匹夫会一推二六五?

    当然是要教给熊孩子,为何这老家伙应该用什么话。

    张延龄可不能说这是自己的主意,还要装出要替张懋说情的样子,道:“英国公年老持重,深得先皇与当今陛下的信任,乃大明能臣?太子不应薄待于英国公。”

    朱厚照道:“孤就是去个军营,这不行那不行的,还让孤自己去,意思是孤死在城外,跟他没关系呗?就这样一点担当都没有的老朽,居然也敢称能臣?”

    这一问一答,简直是刀刀戳进张懋的心口。

    张延龄叹道:“英国公,您看这件事……”

    张懋心中气恼,但又不能直接发作,冷声道:“张家贤侄,你这算什么意思?你为何要把太子带到我府上?”

    张延龄凑过去,故意低声道:“以我所知,太子出宫,乃是他威胁陛下所致,连陛下都阻拦不了,若是不趁他心意,出了什么事谁能承担?而都督府事,我来请示英国公,有何不妥吗?”

    “你……”

    张懋得到这么大一个“秘密”,心里不是滋味,你告诉我干嘛?

    “若是能让太子在出宫游玩时,有所进益,相信也乃令陛下欣慰,我等都乃人臣,岂能不为陛下分忧?我这也是为英国公您着想。”张延龄道。

    张懋怒视着张延龄,目光好似在说,这种好事我不稀罕。

    朱厚照冷声道:“走不走?”

    张延龄笑道:“英国公您作何选择?”

    张懋感觉一口盛满屎的铁锅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自己头上,这时候还能说不?

    “请容老臣回去收拾一下。”

    “不用了,你不想去孤也不勉强,若是再耽误时间,孤可能就来不及在城门关闭时回城,你自己掂量。”朱厚照得势不饶人。

    张懋无奈摆摆手道:“牵老夫的马来,叫上几个兔崽子,伴东宫驾出城巡营。”

第二百七十八章 南将军

    张懋黑着一张老而臭的脸,骑马与张延龄一行往城外走。

    张延龄去英国公府时还跟朱厚照一起乘坐马车,但现在作为伴驾的武将,也不得不更换马匹。

    出西直门时,张懋逮着机会,驱马到张延龄跟前,厉声道:“你算什么意思?将太子带到老夫府上,还让老夫随太子出城,那不是坑害老夫吗?”

    张延龄一脸装傻的样子,微微冷笑道:“英国公的话,我怎么就没太听懂呢?”

    “你小子,还在这里装?信不信我……”

    张懋已经准备出言威胁张延龄了。

    但想了想。

    好像自己跟张延龄之间还有生意往来,这可是自己的大金主,跟他争吵的后果……

    买卖不想干了?家产不想要了?

    “张老公爷你还是消消气吧,我这明明是在帮你,眼前马车里这位可是大明的储君,跟他来往密切一些,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呢!”

    张延龄一副“我帮了你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反过头来怪我”的无奈神色。

    张懋冷笑道:“这种事,老夫避之不及,何来求之一说?”

    张延龄目光看着远方,轻叹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张老公爷在朝中多少年,如今这身份地位,就没想过未来如何在朝中立处?”

    张懋怒视着张延龄,目光锐利有杀人的倾向,好似在说,你小子挺臭屁啊,老夫在朝中混了五六十年,还用你来教老夫怎么做人?谁给你的勇气说这番话?

    “或许张老公爷自己不介意,或者说在您这一代,张家的地位是无人能撼动的,可您的继任者呢?”张延龄又似有所思说一句。

    张懋突然吸口凉气。

    他的长子早丧,如今要栽培的,是他的长孙张仑,准备让张仑嗣位。

    但问题是,他的孙子哪有自己这样一言九鼎的地位?

    张懋冷笑道:“这么说,老夫还应该感谢你不成?”

    张延龄笑道:“感谢谈不上,但总不能被你反过头来怪我吧?”

    “混账,少拿这些话来糊弄老夫,老夫岂不知你那点心思?你成天被文官参劾,这次太子让你出城,你就拉老夫跟你一起,让老夫被那些文官参劾,替你当盾牌是吧?你这小子真是一肚子的坏水,难怪在朝中没人与你为伍。”

    张懋也是很生气。

    话说得太直白。

    直白到,张延龄听了都觉得,有点忠言逆耳的意思。

    良药苦口利于病,可问题是,他的那点心思全被张懋这老小子给言中。

    张延龄笑了笑道:“那就敢问英国公一句,是被文官参劾当我的挡箭牌好呢,还是被人取代了位置更好呢?”

    张懋老脸上全是横皱,道:“你小子何意?”

    “英国公何必装糊涂呢?虽然你跟我一样,都是吃朝廷俸禄,在都督府供事,但你手上可掌管着五军营,涉及到京畿安稳,相当于整个京师的兵权都在你一人之手……若论朝中树敌之多,恐怕你英国公的敌人,比我更多吧?”

    “你……”张懋怒不可遏,“老夫在朝中几时树敌?”

    “明面上是没有,甚至文官武将都要巴结你,但问题是,他们巴结你还不是因为你在朝中的地位?妒忌你而暗中攻讦你,甚至随时想取你而代之的人更不在少数。”

    “你我都是聪明人,更应该知道这朝中的局势,今时今日陛下信任你,文官巴结你,都督府的人不敢去攻讦你,但若是你有一天作古……”

    “呵呵。”

    “张老公爷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跟文官关系好,可不符合你的切身利益,不天天被文官参劾,陛下又怎会将你当自己人?”

    “请原谅我的口无遮拦,我一向如此,但有些道理是话粗理不粗,现在我让你接近的还是大明的储君,对您或许是没多少影响,对您的继任者……这还用我来说明道理吗?”

    张延龄算是好好给张懋上了一课。

    尽管张懋不爱听。

    但在张延龄的话说完之后,张懋脸上的怒气果然就消了,甚至隐约还有笑意。

    也不是张延龄洗脑工夫好,主要是张延龄所说的,都是张家目前最大的问题。

    张懋自己年老体迈,自然明白自己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职位有多烫手,也自然明白自己的地位难以传承,张家最大的问题,不就是接班人的问题?

    从张辅到他张懋,下一代还想保持今日的地位,谈何容易?

    现在我张延龄帮你巴结一下储君,你孙子未来嗣位时,不出意外就是这位小祖宗当皇帝,他对你张家的态度决定了你们张家的地位,你不感谢我就算了,居然还学着那些文官老气横秋的样子教训我带坏太子?

    你张老头脑子里进水银了吧?

    “我说贤侄啊,下次你再有什么事的话,提前跟老夫商量一下,不然……容易产生误会啊。”

    张懋果然也是识相的。

    张延龄不但是自己的大金主,还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外戚,可说是皇帝的近臣,再加上张延龄的分析合情合理,有什么理由不和颜悦色跟张延龄说话呢?

    张延龄道:“张老公爷,我也是临时得知太子登门,本来我还准备在家母那里吃午饭呢,想到张老公爷如今府上的难题,特地请张老公爷一起教导太子,这不正也是张老公爷身为太师的职责?却是被你劈头盖脸痛骂一顿,我心中委屈跟谁人诉说?”

    张懋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

    这小子,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你还真当老夫是非要巴结太子不可?

    但此时多说无益,张懋宁可也装糊涂当哑巴,继续陪同太子前去军营。

    ……

    ……

    此时在军营中,张鹤龄正焦头烂额指挥军士训练。

    他身为都督府中人,也只是个挂职,从来没实际带兵过,来这里就是抓瞎的。

    此时他旁边有个嗓门大的在喊着:“那个……往这边走,老子的话没听到是吧?拉下去打十军棍!”

    正是被张鹤龄拉来当帮手的南来色。

    南来色所用的手段,正是平时张延龄训练他们的那一套。

    他们对张延龄是言听计从,所以必须要遵守,但现在他面对的是一群豺狼,所用的方法自然也就显得不伦不类。

    “你他娘的是哪里蹦出来的狗东西?敢打老子?老子乃是百户!”

    张鹤龄跳出来道:“百户算个屁,他的话就是老子的话,拉下去打!”

    好在南来色是有靠山的。

    南来色自己没权力,但张鹤龄有啊、

    张鹤龄只是不得其法,二人配合……也算是相得益彰。

    随即那百户就倒了霉,虽然十军棍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震慑群狼的作用还是有的,接下来的训练马上就顺利许多。

    “还有那个……”

    南来色又在找下一个人的毛病。

    这就叫底单里挑骨头,平时张延龄对他们,也是这么干的。

    当朱厚照一行进军营之后,见到了非常诡异的一幕。

    一群京营出身,一辈子都没上过战场的老兵油子,居然在张鹤龄的训练之下,沿着校场在做正步走?!

    这种训练方法,也是让久经战阵,且大权在握的张懋闻所未闻,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训练这玩意有什么用?

    关键是……

    这群老兵油子居然就真的听张鹤龄的那一套,在那老实训练正步走?

    ……

    ……

    “二舅,那是在干嘛?”朱厚照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这一幕,突然觉得非常有趣。

    一群人在按同一个步点走路,看起来很有逻辑,但其实就很扯淡。

    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可是非常有趣的事。

    张延龄道:“应该是在练习走路吧。”

    随即他看了看张懋,张懋正抻着头往远处看。

    此时已有侍卫过来迎接。

    “原地坐下!建昌伯来了!”南来色看到张延龄来,突然嗓门更大,腰杆也更直。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自然想在自家主子面前有所表现,更要发挥一下自己刚才的能耐。

    众士兵听得是莫名其妙。

    刚才还让我们训练正步走,眼下就要让我们坐下来?

    不过听说要坐,不管这个命令多让人匪夷所思,他们还是照办,几百人都席地而坐,只是看上去坐得不是很整齐,毕竟这个坐也没有经过训练,这些人还不能“掌握要领”。

    张鹤龄带着南来色从木台上下来,朝朱厚照这边走来。

    “二弟,你怎将太子和英国公给找来了?”张鹤龄面色还有些不太高兴。

    自己练兵还没成效,弟弟来视察教育一下也就算了,居然还带俩累赘?朱厚照和张懋,都不是张鹤龄现在想面对的人。

    一名京营的千户本要过来质问,但听说非但建昌伯来了,连太子和英国公张懋都来了……他瞬间哑口,连话都不敢说。

    南来色嗓门很大,直接跪下来磕头道:“小人给太子殿下请安,给英国公请安,给爷请安……”

    这下那群本还有脾气,准备爆发的兵油子,瞬间也都不吱声。

    如果说之前还有意见,现在连太子都来了,感觉很不真实,这他娘的我这辈子居然还有幸能见到未来的大明皇帝?冒充的吧?

    上前的千户,随即到了张懋跟前,毕竟张懋是自己的直属上司。

    张懋指了指这些士兵,道:“谁是管日常操练的?”

    千户道:“末将乎卑义,乃负责这一营的操练。”

    张懋张了张嘴,本想拿出点总兵官的气势来,但目光扫到张家两兄弟身上,突然想到了之前张延龄对自己的“面授机宜”,话题也瞬间做了变更:“很好,听寿宁侯的,他乃是奉命前来操练军士的。”

    乎卑义一看就很憋屈。

    本以为撑腰的来了,谁知撑腰的居然也让他听张鹤龄的?

    难道英国公不知道这个寿宁侯有多混蛋?跑来训练我们正步走?

    这时候的朱厚照正拉着张鹤龄,一脸兴奋道:“大舅,刚才那个走路,挺有意思的,你赶紧让他们再给孤操练操练,孤还想看。”

    张鹤龄本来还觉得自己是要被人看笑话的,谁知熊孩子还很欣赏自己。

    “小南子,等什么呢?操练起来!”张鹤龄朝跪在地上的南来色招呼。

    南来色起身道:“小的遵命。”

    朱厚照打量着南来色,小眼睛眯起,咧嘴一笑道:“孤记得你!你……好好干。”

    朱厚照还真记得南来色。

    在建昌伯府那么多家仆中,南来色属于比较有个性的那个。

    之前跟朱厚照赌钱,他也是主力军,能跟朱厚照一起玩的人,朱厚照当然会把人给记在心里。

    ……

    ……

    这下旁边那些兵油子愣了。

    本以为寿宁侯就是随便找了个人过来训练他们,原来找来的人,连太子都认识?

    这个看起来鬼头鬼脑的“小南子”,来头很大啊。

    莫不是宫里御马监的那位公公?

    “爷……”南来色本要上去再表演一下,随即想到,自己是张延龄的手下,这会还是请示一下自己的主人比较好。

    张延龄道:“太子殿下让你继续操练,你就好好表现,最重要的是把军规给制定好,表现不好的要惩罚,表现好的有奖赏,若是这边没什么能奖赏的,回去抬一千两银子来,作为未来一段时间的犒赏所用。”

    这下兵油子更震惊了。

    早就听说这位国舅爷出手阔绰,这才见第一面,张延龄居然就要让人抬一千两来?

    只是训练正步走的犒赏?

    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

    张懋道:“贤侄啊,你不能这么惯着下面这些小的。”

    张延龄笑道:“难得我靠京营的弟兄们帮我争取到军功,虽说眼前这些弟兄没跟我上战场,但不定未来就会与我一同并肩作战,犒赏一下也无妨,这也是皇恩浩荡。”

    张懋笑了笑,没当回事。

    你稀罕往外送银子,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不过他心里还在腹诽,这小子真是不知柴米贵,这都能把银子从手指头缝漏出去的?

    南来色跳上高台,高声嚷叫道:“起来,继续训练!”

    众将士之前还一肚子牢骚,现在则没有一人敢有意见的。

    纷纷起身之后列队。

    “向右看齐!”

    “向前看!”

    “报数……不用报数了,向右转,齐步走!”

    南来色果真是把张延龄训练他们那一套,活学活用,拿到了大明京营的校场上。

    张懋又看到了那诡异的一幕,一群人在正步走……张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夜不归宿?

    皇宫。

    朱祐樘把儿子放出宫之后,就有些后悔,甚至在中午去坤宁宫吃饭时,都没告诉妻子这件事。

    到下午,他还是把萧敬找来,具体问询了一下儿子出宫后的情况。

    “……太子殿下出宫后,便去建昌伯府找到建昌伯,在其门前蹴鞠。”萧敬负责东厂,太子出宫他有义务派人出去盯梢,将情况汇报。

    “蹴鞠?”

    朱祐樘脸色不太好。

    让太子在建昌伯府门前蹴鞠,等于是在市井中,让儿子多了几分风险,万一有刺客……

    “而后建昌伯与太子一起出城,去了军营。”

    “……”

    “不过有英国公作陪,说是今日寿宁侯正带人在城西京营的校场练兵,太子前去观摩,而后听到的消息,说是太子也在协助寿宁侯一起练兵,士兵们知道太子前去,心气都很高,都想在大明太子面前有所表现。”

    朱祐樘听到这里,脸色终于才好转了一点。

    朱祐樘呢喃道:“有两个国舅,还有英国公,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萧敬笑道:“陛下放心便可,不但宫里有侍卫在保护太子殿下,建昌伯府和英国公府都有侍卫随行,还有校场的士兵,不会出任何意外。”

    朱祐樘点了点头,萧敬的话听起来没毛病。

    如果这么大的阵仗,还让太子在宫外遭遇危险的话,那这群人真是不用在大明朝混了。

    “但就怕三个和尚没水喝啊。”朱祐樘若有所思说一句。

    萧敬一怔。

    他琢磨了皇帝话语中的意思,这好像是在说,如果只是张延龄一个人陪同太子出去,或许还没事,就因为陪同的人多了,都以为没事,才更容易出事。

    也是没毛病的一种分析。

    但怎么听,都觉得皇帝太过于谨小慎微了。

    萧敬也明白,皇帝对太子安全的顾虑太甚,大明皇帝就这一个儿子,重视程度自然也不一般。

    萧敬道:“奴婢会再派人前去保护,严查任何会威胁到太子的人,不让太子出事。”

    “嗯。”朱祐樘点了点头道,“赶紧去办,朕累了,让李天师来吧。”

    萧敬行礼领命的同时,愈发感觉到皇帝最近精神萎顿,找李广的次数比以前也增加,更是有大把的时间跟李广混在一起。

    ……

    ……

    内阁值房。

    谢迁得知了太子出宫的事,在去通政使司对接奏疏的事情后,他赶紧回到值房来,将此消息告知了徐溥等人。

    刘健听完谢迁的话,似有所思道:“这件事,是否有文章可做?”

    几人都看着他。

    要拿太子出宫的事做文章,话说得有些浅白,道理也很明显,就是要以此来攻击张延龄。

    徐溥摇头道:“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难道会因为一点小的风浪而翻船?”

    换了以前,不用刘健提醒,徐溥自己就会往前冲了,以大明内阁首辅的身份,去给皇帝施压,进一步去说张延龄不懂规矩……吧啦吧啦一堆都是现成的话……

    但现在不同。

    正如他所言,张延龄最近所经历的被参劾之事,比这个严重几十倍的都有,但最后屁事没粘身,到现在还活得那么滋润。

    李东阳问道:“只是建昌伯和寿宁侯与太子出宫?”

    “还有英国公。”谢迁补充。

    “英国公?”李东阳皱眉。

    怎么想,张懋都不该跟张家两兄弟牵扯在一起。

    徐溥道:“太子出城的确是不合规矩,但若只是去军营的话,也无妨,太子在里面别出事就好。”

    几人又都看着徐溥。

    听这意思,最好是太子在宫外出点事,这样事态就要扩大,那时攻击张延龄也就有了借口。

    但再想一下,之前张延龄带太子出去群殴,最后也还是屁事没有,要想令张延龄因此而落罪的话,怕是朱厚照就算不死不残,也至少要伤筋动骨吧?

    谢迁自己好像打趣一般道:“就看太子有没有骑马的意向了。”

    这种话纯粹就是调侃。

    但基本也说出了在场四人的心理,若是太子从马上摔下来……乖乖,这就热闹了。

    身为人臣的,难道就巴望着大明储君受伤?以攻击张延龄?动机不纯,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非臣道。

    所以谢迁也没把话说明白,几人也不会去追问,心里明白就好。

    ……

    ……

    军营里。

    朱厚照玩得很过瘾。

    后面亲自训练士兵,在南来色的指导之下,居然还用起了令旗。

    当挥舞起令旗,下面的士兵就要跟着令旗照办,起身或者行走、停步等等,那种成就感,可不是在宫里对着一个沙盘所能取得的。

    “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闭,还是早些回城吧。”张懋实在忍不住了。

    虽说现在也不是酷暑,在这里也有椅子坐,陪着太子看看练兵也是挺有趣的。

    但就是不知为何,屁股下面的椅子如同针毡,总让人坐立不安。

    朱厚照听到也当没听到。

    张懋叹口气,目光不时在打量着西斜的日头。

    张延龄笑着问道:“张老,您是痔疮犯了吗?为何见您……这般焦躁?”

    张懋登时火冒三丈道:“你怎么说话呢?”

    “哈哈!”张延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张懋本还想借题发挥一下,再一想,这话从张延龄嘴里说出口,不正对张延龄那脾性?换了别人谁敢这么打趣他?

    “贤侄啊,时候不早,你赶紧劝说太子回宫吧,老夫也不想在城外多耽搁。”张懋一副着急的样子。

    张延龄道:“张老你也看到太子的兴致了,现在别说是回宫,就算是让太子回城,怕也是难上加难。”

    张懋瞪着张延龄,目光似在质问,你知道太子会如此,还不着急?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张延龄说完,在张懋不解的目光中,大声道,“太子殿下,早些回城了,今晚还有饭局,太子去否?”

    朱厚照马上扭过脸望着张延龄,道:“去!去哪?”

    张延龄道:“饭局自然是去人多热闹的地方,太子不去也就算了,可以让你留在军营里,多派人手保护就行了。”

    朱厚照闻言把令旗丢给南来色,一路蹦跶着到张延龄面前,咧嘴露出纯真的笑容道:“那还等什么?英国公不都说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再不进城城门就要关了,走着!”

    张懋随张延龄起身,听了这话登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原来你听到了老夫的话,故意装听不到是吧?

    张延龄招呼张鹤龄一声道:“兄长可是要一起回城?”

    “好,明天再来训练这帮兔崽子!”张鹤龄一听有饭局,自然是乐于前往的,怎么也要把昨天那顿吃回来。

    等要下木台时,张鹤龄还有意大声问道:“是去教坊司,还是勾栏?”

    张懋很想骂,勾你大爷!

    在太子面前提这些,你不想活了?

    张延龄道:“还是戏楼比较好,看看新戏,让太子也去观摩一番,顺带吃点好的。”

    张鹤龄听了自然是有些失望的,嘴里嘟囔道:“戏楼是你的地界,只能看不能上手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张延龄问道:“兄长你不去了?”

    “去!当然去!”张鹤龄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吃白食的机会,“但就是太子回宫的事……”

    几人都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张鹤龄。

    你居然还关心太子是否能及早回宫?

    “无妨,是陛下让太子出来的,出宫就要玩到尽兴,太子今晚不回去都行。”张延龄道。

    朱厚照一听兴奋到两只小眼睛眯在一起,就只剩下两条缝,笑道:“是啊是啊,还是二舅懂我,今天谁让孤回宫,孤跟他急!”

    ……

    ……

    张懋很想骂人。

    面对两个不学无术的外戚,还有个不定会怎么抽风的太子,张懋觉得,别说是当官,做人都快不会做了。

    但他隐约又觉得,张延龄不是蠢人,今天与张延龄同行,总归不会吃太大的亏。

    一行顺利出军营,从西直门回到京师。

    还没等到戏楼的地方,就见到有大批的锦衣卫过来,这些人是奉旨接朱厚照回宫的。

    说是奉旨,还不如说是奉萧敬的命令。

    萧敬在得到皇帝的耳提面命之后,感觉太子的安全高于一切,自然是要趁机献媚一下,早点把太子接回宫门,这样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也不用再提心吊胆。

    “你们是谁派来的?跟你们说,太子殿下今晚不回宫了!要在宫外吃酒!”

    张鹤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居然跑去跟那些锦衣卫理论。

    锦衣卫自然知道这位寿宁侯是什么货色,他们所奉的命令就是带太子回宫,自然是不肯走的。

    张鹤龄很恼火,对这群人发了一通脾气,发现没什么大用,只能过来求助张延龄:“二弟,交给你了。”

    “好事怎么没想着我呢?”张延龄从马上下来,到为首锦衣卫千户面前,道,“寿宁侯的话你们也听到,要是接太子回宫,要么有陛下的御旨,要么萧公公亲自来我跟他说,否则你们就行保护职责便可。”

    锦衣卫可以对寿宁侯不理不睬,但对张延龄……他们还不敢。

    现在东厂和锦衣卫名义上是不归张延龄管的,但张延龄却总有节制调配的权限,今天不是张延龄的手下,明天就可能犯在张延龄手里。

    就算不起直接冲突,他们这些人也要巴结这位皇帝眼中的大能人,这也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我等遵令,保护太子殿下!”这些锦衣卫果然也就不敢再争了。

    张延龄重新上马,朱厚照这才掀起马车车厢的帘子问道:“二舅,搞定了?”

    “嗯,太子暂时不用担心回宫的事,但若是有谕旨来,臣也挡不住。”张延龄道。

    朱厚照咧嘴笑着:“就说二舅有本事,孤最相信二舅的能力,就算是父皇下旨……二舅你帮顶着就行!”

    ……

    ……

    戏楼内。

    此时好戏正在上演。

    而戏楼内的观众则都是鸦雀无声。

    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京师票友界的能人,最喜欢的就是捧戏,但今天太子来戏楼的事却不是秘密,他们知道此时楼上有大明的储君,谁还敢造次?

    一个个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开会的,至于戏文是什么他们都好像不那么在意了。

    “二舅,上面说的是什么啊?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朱厚照又是那副“有意思你教教我”的神色。

    小眼巴巴望着张延龄。

    张延龄给朱厚照倒杯茶,道:“今天演的是西游记的一出,叫三打白骨精,说的是大唐的高僧玄奘,带着三个徒弟去西天取经,遇到妖怪了……太子对于戏文不熟悉的话,回头我让人把说本给你送到宫里去,让人讲给你听。”

    张延龄这次也是有准备的。

    为了防止朱厚照没事就往宫外跑,自然是要弄点吸引熊孩子的东西,而好听的故事,自然是可以套住这小子的心。

    自己是不可能天天跑皇宫里去讲故事的,所以之前他都没去揭开这个话题,但现在眼看太子又要年长一岁,连威胁皇帝的事都敢做,就怕这小子野性难驯。

    也该到了出手的时候。

    “二舅你早说啊,让孤看得一头雾水,不过那个猴子……有趣有趣。”

    朱厚照一手抓着五香花生在吃,一手捧着茶碗。

    宫里饮食再好,也没这个自在。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金琦进来通禀道:“爷,萧公公来了。”

    张延龄微笑点头,一摆手道:“请萧公公进来吧。”

    一旁的张懋问道:“司礼监的萧公公?”

    张延龄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估计是天黑怕太子在宫外出事,来迎接太子回宫的。”

    朱厚照此时都没把注意力放在这边,完全没听到张延龄的话。

    就在此时,门打开。

    萧敬一身风尘仆仆进到包间里来,见到太子正在吃喝宫外的东西,大惊失色道:“这……”

    张延龄把萧敬提起指着太子的手给按了下去,道:“萧公公不必惊惶,东西都是从我府上带来的,不会有任何问题,太子正在兴头上,不如我们坐下来一起看戏如何?”

    萧敬一脸苦恼望着张延龄。

    目光好似在说。

    建昌伯啊建昌伯,您明知道陛下这么重视太子,居然还敢带太子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就算您真的不怕被文官参劾,难道不怕在陛下面前失去圣眷吗?

第二百八十章 同行如敌国

    入夜。

    皇宫里,张皇后一直在派人打听丈夫和儿子的消息。

    “皇后娘娘,陛下还在跟李天师谈道学,至于太子还在宫外,听说萧公公已前去接太子回宫,宫门口暂时还没消息……”

    坤宁宫内侍奉的张永,此时也很为难。

    平时坤宁宫还算是热闹,但今天与平常不同,连很顾家的朱祐樘都没回来。

    张皇后气恼道:“太子出宫,这么大的事,为何都不打紧?迎太子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张永道:“听说乃是两位国舅,请太子去听戏。”

    “本宫的这两个弟弟也是胡闹!”张皇后嘴上这么说,但并不真正恼恨于两个弟弟。

    ……

    ……

    乾清宫外。

    李广终于完成了跟朱祐樘的会见,从乾清宫出来,一脸的意气风发。

    在他身边,是东厂太监杨鹏。

    “我说小鹏子,陛下给的赏赐,你都看到了?”李广出来之后,让随行的太监带了不少的赏赐物品,一个个的木匣里都是金银珠宝。

    杨鹏唯唯诺诺道:“自然是见到。”

    李广一脸得意道:“这是陛下眷顾,你可知道陛下为何对我如此信任?”

    杨鹏目光死死打量着李广,二人都是太监,但因为李广懂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就能得到皇帝的隆宠,现在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小的不知。”杨鹏毕恭毕敬。

    李广道:“那是因为,陛下从来都是慧眼识珠,谁有本事谁没本事,陛下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乃是方外之人,更是天师下凡,你这样的凡人岂能明白个中道理?”

    杨鹏听了这话差点吐血。

    感情兜个圈子,就是为在我面前装逼?

    可问题是,你再牛逼,下面也没多一块,也同样是无后的状态,你这身本领传给谁呢?

    “听说最近那两个外戚很得瑟,于陛下面前总是吆五喝六的,回头把人约一下,吃顿酒,我倒想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思。”李广突然有要跟张家兄弟争斗之心。

    杨鹏提醒道:“李天师,您大人不要跟小人计较,两位国舅都没大能耐,岂能跟您的神通相比?而且……他们有姻亲的关系,最好是……别有什么冲突。”

    李广骂道:“你个不识相的,谁说本天师要跟他们起冲突了?最近他兄弟在京师的生意,影响到本天师的风水,岂能没个说法?”

    杨鹏好像是听明白了,李广这是准备去敲诈张家兄弟。

    以张氏兄弟做生意影响到风水,敲诈勒索,意思是要发一笔横财。

    但一想,人家做生意,跟你家风水有什么关系?

    “通知一声吧,以前见了面还打个招呼,最近也不知怎的,见不着面。”李广一脸厌恶的样子,似乎很不愿跟张家兄弟来往,毕竟同为宠臣,同行是冤家。

    杨鹏行礼道:“小的明白,小的回头就给您安排。”

    一扭脸,心里却在暗忖:“巴不得你早点被弄死,这样宫里就少了一个祸患。”

    在李广心目中,已不把宫里这些太监当对手,只将新贵的张家兄弟当敌人。

    而在杨鹏这些太监心目中,李广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对他们而言,李广不是冤家。

    同行如敌国。

    ……

    ……

    一直到深夜,朱厚照还是没有累的意思。

    李广和萧敬已经接连打哈欠,并且已经多番催促让朱厚照回宫。

    但张家兄弟似乎不急不忙。

    只要朱厚照不走,外面的好戏就一直在上演,肯定会有人通宵达旦给朱厚照演戏。

    “建昌伯,不能再拖延了,太子不回宫,这责任谁都担不起啊。”萧敬也急了。

    自己是出宫护送太子回宫的,结果到现在还没把太子送回去,自己的差事就没办好,这可是皇差。

    张延龄一脸无所谓的姿态,摊摊手道:“萧公公,这我就要教你了,若是你现在护送太子回宫,路上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更大,这黑灯瞎火的突然蹿出一群贼人,是容易招架的?”

    “建昌伯,您的意思是……”萧敬人也迷茫了。

    张延龄拍拍他的肩膀道:“既然已留在外面,那不如等天亮之后再走,楼下的宾客我都已经赶走了,只有戏班子的人还在,你放心,这些人中不会有人对太子不利。”

    萧敬人都快急疯了。

    此时张懋走出来,摆摆手道:“老夫实在熬不住了。”

    “英国公这是准备回府,还是说在隔壁给你寻个房间,让你先休息?”张延龄给了张懋两个选择。

    张懋打量着张延龄,目光中还有几分惊讶,似乎在说,你小子挺会玩啊。

    给我找个房间休息?这图的是什么?为表现我的护主之心?

    张延龄眼见张懋和萧敬看过来的目光都不怀好意,又是一笑道:“皇宫那边,我自会让人去解释,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陛下要怪也就怪我好了,太子什么时候累了,也会有房间休息,这周围的安保一定能保证,诸位把心安回肚子里。”

    张懋指了指张延龄道:“这可是你说的。”

    张延龄点头道:“是我说的。”

    张懋一甩袖道:“哪有屋子?老夫去眯一会,有事明早再说……”

    不能把太子送回宫,张懋觉得自己回去,反而不好对外解释,还不如真如张延龄给他设计的那样,摆出一个忠心护主的姿态,也不落自己的威名。

    萧敬一片憋屈的样子,看样子他是不准备去休息了,朱厚照要熬多久,他都要奉陪。

    ……

    ……

    “这出好,这叫什么名字?多来几个石猴子的戏啊。”

    朱厚照看了几场戏,已经快到三更天,但他的精神仍旧非常好。

    小小年岁,火力就很猛的样子。

    张延龄打量着这副小身板,你光有火力,长大怎么那方面就不行,连个子嗣都没有?

    难道说是青春期的时候胡闹太甚,伤着元气了?

    “太子,时候不早了……”

    “二舅,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孤今天不回宫。”朱厚照摆出强硬的姿态。

    张延龄道:“我不是让太子回宫,是想跟你说,你不累的话那些戏子都累了,身为人主的,不能只顾着自己过瘾,是不是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

    “别人?啥感受?”朱厚照明显就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熊孩子,何曾为别人着想?

    张延龄指了指一边打着瞌睡半梦半醒状态的张鹤龄道:“你看把你大舅折腾成什么样子?更别说是英国公和萧公公,他二人现在都疲惫不堪,那些戏子为你演戏到深夜,你不体谅一下?”

    朱厚照嚷嚷道:“孤哪有那么多出宫的机会?他们就辛苦一天……是没几天,辛苦一点怎么了?”

    这话语中的意思,他还准备在宫外多住几天。

    张延龄道:“如果你不懂得体谅别人,别人也不会体谅你,这世上所有之事都讲求一个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太子你能服人吗?”

    “我去……二舅你这是哪根筋不对?”朱厚照瞪大眼。

    眼前这个二舅说教的口吻,跟他平时所认识的张延龄大相径庭。

    张鹤龄被二人对话给吵醒,打个哈欠道:“你们继续,我先去睡一会。”

    说完旁若无人开门出去,如此一来房间里只剩下张延龄和朱厚照,却在此时,萧敬也钻了进来,房间里还是三个人。

    张延龄没好气道:“太子你看到了,你大舅这么生猛的汉子,都已经熬不住,你小身板不怕熬是吧?既然你非要折腾这里的人,那我也不再帮你说话,可以让萧公公把你带回宫了……”

    朱厚照怒道:“孤不回去!”

    “由不得你了,来人,把太子绑回去!”张延龄突然也变得强横。

    朱厚照瞪大眼。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先前好像是张延龄帮他说和,才没让萧敬强行上来护送他走,怎么现在耍横送他走的变成张延龄?

    “二舅你……你不能这样,说好了今晚不回去的。”朱厚照也有些服软了。

    张延龄冷笑道:“我是同意你留在宫外,我甚至还支持你在宫外,但不是说你可以让这里的人陪你熬夜,你明天再玩能死?已经给你准备好房间,睡不睡?”

    朱厚照一脸苦恼的样子,最后还是无奈点头道:“只要不回宫,怎么都行,孤的房间在哪?”

    “出了门口,会有人陪同太子去休息的卧房,萧公公,你是否陪同?”

    此时的萧敬,人又傻眼了。

    这是什么光景?

    刚才进来,以为能把朱厚照带走了,还得到了张延龄的支持,正觉得张延龄脑回路太大,突然张延龄的脑回路又多了一圈,这下萧敬的脑袋里一团浆糊。

    完全看不懂。

    朱厚照怒视着萧敬,孤对付不了这个二舅,还对付不了你?他厉声道:“萧公公杵着作甚?带路啊,孤要睡觉!”

    萧敬无奈道:“太子殿下请……”

    ……

    ……

    朱厚照果然是夜不归宿。

    朱祐樘半夜也没派人出来催,也是张延龄派人通知起了作用。

    张延龄派人呈报,说是夜晚护送太子回宫会有危险,不如让太子留在宫外一夜,也是锻炼太子自立的能力,顺带也让他体察民情云云……

    总之把一件很不堪的事,找一个伟光正的理由,也仅仅是听上去有点道理,但其实就是陪朱厚照在宫外胡闹。

    但朱祐樘就真没去管。

    在于朱祐樘也知道,想把儿子带回来,儿子跟他的芥蒂会更深,还不如听小舅子的,就让儿子在宫外,只要能保证他的安全,当爹的怎么都能忍。

    毕竟朱厚照一没正式开始读书,二没工作要做,就算回了宫,难道每天的事情不也是玩?

    跟着自己能干的小舅子,或许还能学点东西,皇帝等于是把烫手的山芋交给别人,管儿子的事交给你了朕的内弟。

    到天亮时。

    皇宫内准备朝见的众大臣,又在议论纷纷。

    太子离宫彻夜不归的事,又传到了这群人耳中,他们的消息总是那么灵通,也显然皇帝对文官的宠信,使得文官在各处的眼线都很多,也有人愿意巴结他们,把朝中的秘辛相告,以维护大明正统规矩的名义,行告密之实。

    “看来外戚还不止要带太子出城,连夜宿宫外的事都发生,太子这才几岁?”刘健找到了徐溥,大概的意思是要商量对付张延龄的对策。

    徐溥仍旧面色淡然,好像他仍旧不打算拿这件事做文章。

    而此时走过来要找他商议的人更多了。

    徐溥实在被逼得紧了,摇头道:“太子留宿宫外,没有陛下的准允,可能吗?”

    一句话,就好像是要把所有人的嘴堵上。

    诚如他所言,皇帝必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若皇帝准允,那参劾再多也是白扯,人家皇帝都同意让国舅这么带儿子,你们跟着瞎起什么哄?

    吏部尚书屠滽问道:“那这件事,朝堂就不说了?”

    徐溥没接茬。

    显然他不想再以首辅大臣的名义,联手一些人去对付张延龄,看起来要击垮张延龄是自己的责任,但越是自己出面,越让张延龄得逞,让皇帝看出他们文臣是联合对付有能力的外戚,等于是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跳。

    李东阳明显能看出徐溥的顾虑,他道:“谁愿意参劾,继续参劾便是,阁部对此并无意见。”

    你们参劾你们的,我们当我们的看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说好听点,这叫各有分工。

    屠滽苦笑了一下,走往一边,却是叫了几个人过去,似是有自行商议对策的意思。

    刘健有几分不甘心,正要对徐溥说什么,李东阳又开口道:“之前张氏到我府上时,曾提过有人参劾我内阁闭塞言路,多为朝中人无中生有而起,很多事我们还是不宜糅杂个人意见。”

    这是在提醒刘健。

    就算我们真的把张延龄当成大敌,在这种时候也尽量别去“齐心协力”。

    文官不该再抱成一团,最好是内部有矛盾,这样皇帝才不会用外戚来对抗文官的铁板一块。

    若是文官内部有了矛盾,外戚作为制衡力量所存在的意义便大幅消减,这才是对付外戚的最好手段。

    要干掉外戚,首先我们要能自己掐起来。

    越激烈越好。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奉天殿。

    朝议开始之后,所商讨的内容都涉及到朝事,一直快到结束,都没人提及朱厚照在宫外夜不归宿的事。

    “诸位卿家,该说的也都差不多,你们就没别的要说了吗?”

    大臣不提,皇帝反而好像有些不自在,非要让人把这话题给揭开。

    在场众大臣仍旧沉默。

    越是皇帝想让我们说的,我们越要装哑巴。

    本来屠滽组织了一些人,准备让他们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可最后也没商讨出一个切实可行能把张家兄弟干下来的方案,所以这件事暂时也就作罢。

    暂时就听徐溥的,不能根本上把张延龄打压下去的方案,都不是好方案。

    “徐阁老,你未听闻什么传闻?”朱祐樘见笼统去问,没人回话,干脆直接点名问徐溥。

    徐溥走出来,恭谨道:“回陛下,昨日听闻太子出宫之事,老臣本要说,但或是陛下准允,至于之后太子的行踪也无人通告,老臣便不敢随便进言。”

    既然知道皇帝说的就是太子出宫的事,徐溥也不能装傻,但他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说听闻朱厚照出宫,不说太子昨夜是否回宫,说得好像文臣对于宫内的事情不太了解一般。

    但其实谁都知道,问题的重点不是太子出宫了,而是太子昨夜没回宫。

    朱祐樘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朕准允太子出宫的,他昨日去过城西的五军营,听闻还跟寿宁侯一起练兵,朕觉得对太子的成长有所助益,也就没有阻拦,但昨夜……太子没有回宫。诸位卿家,你们作何想法?”

    徐溥先是装作惊讶了一下,随即拱手问道:“敢问陛下,不知昨夜太子因何没有回宫?留宿于何处?可是……寿宁侯的府上?”

    听了徐溥的话,在场很多大臣登时觉得,还是你老徐厉害啊。

    在皇帝面前装样子,能装到这般,也算不容易。

    朱祐樘道:“今晨朕听说,太子是留宿于戏楼之中,那戏楼朕去过,倒也算雅静,不过这种事朕觉得还是太过于放肆了。”

    听皇帝的话,好像是要故意引逗大臣来参劾张延龄。

    徐溥道:“若寿宁侯和建昌伯能保证太子的安全,留宿于何处并不是问题,只是不知这市井之所,是否有闲杂人等,太子殿下的安危几何?”

    “呵呵。”

    朱祐樘都不由笑了笑。

    本想让大臣来说,现在反倒成了他这个皇帝来做注解,整得好像是朕要把两个小舅子怎么样了一般。

    “太子的安危没有影响,至于是否有市井之人,朕也没问,想来寿宁侯和建昌伯……对了,还有英国公,应该能确保太子的安全,只是诸位卿家觉得,太子这般出宫,是否应该有所收敛,或是……你们来说吧。”

    朱祐樘还是想让大臣来提意见。

    在场大臣都做作声,连刚才说话的徐溥都噤声了。

    朱祐樘道:“徐阁老,他们不愿说,你来说吧。”

    徐溥道:“是,陛下。”

    “既然陛下准允太子出宫,必定是有陛下的思虑,但始终太子为人主,长久盘留于宫外,人身会受到威胁,同时也并不方便教化世人,太子当保持恩威并济,不能常露面于人前,何况如今太子……尚未到出阁读书的年岁,很多事还不懂,思想容易被人左右。”徐溥用还算诚恳的口吻道。

    “嗯。”朱祐樘点点头,好像很赞同徐溥的说法,随即他一摆手,对一旁双眼通红一看就是昨夜没休息好的萧敬道,“既然徐阁老都如此说了,朕也觉得应当如此,便如徐阁老所言,把太子接回宫吧。拿朕的手谕去,此番不是商议,太子必须回宫,若太子不回的话,架也要把人架回来。”

    萧敬赶紧领命:“遵旨。”

    等萧敬快速退下之后,朱祐樘才又重新看着在场大臣。

    好像刚才他就是想让大臣来说,好显得他这个皇帝有多礼贤下士,也好似把太子弄回宫,是由大臣所提议的。

    但问题是……

    陛下您有此必要吗?

    “诸位卿家,你们认为,让寿宁侯和建昌伯二人,带太子出宫这件事,是否该成为常态?”朱祐樘又抛出问题。

    听这意思。

    不打算追究昨夜太子夜不归宿的事,只是探讨一下,以后要不要继续这么做。

    徐溥道:“回陛下,寿宁侯和建昌伯虽为外戚,但也乃人臣,身为人臣者当恪守臣道,若一再带太子去市井之所,引起不好的事情,无论他们做何都无法赔罪,太子还应当留于宫中,找人善加引导,好过于到市井中招惹邪念及是非回来……”

    朱祐樘闻言又点点头道:“也有道理。”

    众大臣听了这君臣的对话,看起来很正统的召对问答,但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我们进言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怎么教训不守规矩的张家兄弟?怎么变成探讨太子是否应该出宫的问题了?

    朱祐樘道:“既然徐阁老都如此说了,传朕的旨意下去,以后太子每月最多只能出宫一次,每次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且需要有禁卫行保护之责,有武将陪同,同时也会再安排文臣中才学广博者,陪同太子一同出宫,为其介绍大明的风土人情,以此来增进太子的见闻,起到出宫本有的目的。”

    这种旨意,连徐溥都不想接受。

    好家伙。

    不但不追究张延龄和张鹤龄,听这意思,太子以后可定例出宫,还要找人去陪同,那不等于是说……我们文臣也要纵容太子出宫这件事?

    屠滽终于忍不住,走出来道:“陛下,万万不可!”

    朱祐樘没好气道:“先前说得不是好好的?怎么又不可?难道说让太子走出宫门,做一些风土人情的了解,是害了太子不成?”

    屠滽坚持道:“太子出宫,不合大明体统。”

    谢迁走出来道:“屠尚书此言差矣,难道说大明的体统,就是太子必须留在宫中?如坐牢一般?”

    还没等皇帝质疑,内阁大臣先跟吏部尚书争起来,这情况变化之快,也让在场大臣始料不及。

    尤其是那些政治觉悟低的,还以为文臣中起了内讧,却不知这正是文臣对付张延龄的策略之一,那就是不要什么事都保持一致,弄的好像所有事文臣都商量好了再去呈报君王,君王显得可有可无,一定要让皇帝觉得文臣中矛盾也很深,让皇帝对于众事也更加有参与感。

    朱祐樘道:“朕觉得谢卿家的话,就有几分道理,总是将太子强行留在宫中,也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反噬。”

    众大臣很想问,是什么反噬让陛下您这么“不顾原则”,居然同意让太子出宫,还每月一次?

    朱祐樘自然不能说,朕的儿子都拿死来要挟朕了,朕难道不怕绝后吗?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着翰林院在年轻翰林中选才学人品俱佳者,平时伴太子出宫,至于太子每月出宫事宜,由建昌伯统筹规划,只要建昌伯不在外公干,一律由他伴驾。”朱祐樘干脆让张延龄统筹此事。

    这更让众大臣心有不满。

    正要有人出来进言,朱祐樘却抬手制止了在场大臣进一步去争论。

    “今天朝议便罢了吧,朕昨夜为太子未回宫之事也担心,没休息好,这就先回去休息。”朱祐樘说完,便起身。

    朝议因此而结束。

    ……

    ……

    朝议解散。

    众大臣从奉天殿出来。

    刘健跟在徐溥身侧,问道:“陛下这到底是何意?”

    徐溥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一旁的李东阳道:“这可以理解为陛下望子成龙。”

    “宾之,此话怎讲?”刘健问询。

    李东阳道:“太子尚未到八岁,不能出阁读书,若陛下贸然改变此事,也会招惹非议,又不能贸然找人入宫行经筵日讲,不能令太子旁听,便只能想办法让太子多加学习,若建昌伯没有才学和见识,陛下恐怕也不会同意让他伴太子出宫。”

    刘健无奈叹口气,却也点点头。

    谢迁笑道:“那意思是说,陛下除了不会追究建昌伯带太子滞留市井之所,还会鼓励这么做……陛下这望子成龙的方式,还真与众不同。”

    这次李东阳也不去接茬。

    徐溥道:“此事本也兴不起太大的风浪,太子出宫应低调应之,免得被奸邪所得悉而有谋乱之举,未来即便朝中有人提到此事,也尽可能大事化小。”

    以徐溥的意思。

    暂时先不要跟张延龄争了,尤其是在这种本身就让皇帝很纠结的问题上。

    若不是皇帝同意让太子出宫,张延龄也不会带太子去军营,也不会去戏楼,也不会夜不归宿。

    要追究责任,恐怕先追究皇帝的责任吧?

    不管皇帝是怎么想的,想拿这种事扳倒张延龄并不可能,令皇帝降低对张延龄的信任也不太容易,还是要从张延龄做大事出疏忽上入手。

    ……

    ……

    就在萧敬出宫准备带太子回来时。

    却被告知,太子已不在戏楼里,而是跟张家兄弟又去外面玩了。

    等自诩问询之后,才得知不是去玩,而是去拜访大儒程敏政。

    萧敬心想:“建昌伯跟程学士的关系本就不好,现在还带太子去?难道是教太子怎么作赝,怎么偷梁换柱,然后教太子怎么赖账不归还?”

    萧敬又带着东厂的人,马不停蹄往程敏政府上赶。

    等到了程府,却连个出来迎接自己的都没有,只是被告知可以入内。

    萧敬赶紧带人往里面赶,不知道的还以为程敏政犯事,正要被朝廷法办。

    等萧敬带人到了程府的侧院,又让萧敬见到了令他觉得诡异的一幕——

    程敏政居然在自家讲学,来了许多年轻的士子,同时朱厚照、张鹤龄、张延龄和张懋等人,居然坐在一旁旁听,尤其是朱厚照,坐在一个蒲团上摇头晃脑在听,好像他真能听懂一样。

    “萧公公,您这是作何?”金琦守在侧院门前,见到萧敬带人来,他赶紧过来行礼问候,同时也是做阻拦。

    这要是让萧敬进去打扰了太子学习,自己以后还怎么在张延龄身边混?

    肯定是要阻拦。

    但眼前这位,可是东厂提督,那是金琦能开罪得起的人物吗?

    萧敬往里面看了看,心里也在琢磨,虽然自己所得到的圣旨,是要马上带太子回去,甚至是不惜架太子回去。

    但要是被皇帝知道太子正在认真听讲学,自己还很不识相,就这么进去勒令太子走,让市井的士子都知道这件事……那自己又不用混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还是先等等,最好等太子听完讲学再说。

    可他也不能在外面站着。

    “进去通知建昌伯一声,就说咱家来了,是奉圣旨而来。”萧敬现在就只认张延龄。

    金琦这才赶紧进去通传。

    半晌之后,却是张延龄和张懋亲自出来迎接,至于朱厚照好像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萧公公这就回来了?可是有陛下最新的谕旨?”张延龄笑着问道。

    萧敬面色为难,还是叹息道:“陛下让咱家一定带太子回宫,若太子不听,架也要架回去,这是圣上的原话。”

    张延龄指了指里面道:“你看,太子正在认真听讲,不管他是否能听明白,但向学之心还是有的,若就这么让太子回宫,只怕陛下也不答应,不如萧公公先等讲学结束,回宫之后萧公公也可说是我的主意,这样陛下就不会怪责。”

    萧敬苦笑道:“建昌伯您言笑了,咱家等便是。”

    张懋皱眉道:“陛下让太子早些回宫,难道不应该着紧吗?”

    张延龄道:“英国公这就有所不知了,太子就这么回去,也只是回到文华殿玩闹,哪有留在这里听讲学更有意义?陛下或是不知太子所为,才让萧公公带他回去,若知道的话,陛下定不会怪责。”

    张懋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张延龄,好像在说,你小子理由还是一套一套的,可你做的是违背圣意的事情。

    说大点,你这是欺君!

    张延龄笑道:“萧公公既然来了,也一同进去听听程学士的高论,要说这种机会还真不多,今天来听讲学的年轻儒生,可都是京师中有头脸的人物,不少还是举人出身,太子与他们同席,其实也是好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视同仁

    程敏政的讲学,一直到临近中午才结束。

    萧敬就干等到中午。

    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心想这程敏政也太不识时务,不知道太子要早些回宫的?

    随便讲点就完了,居然还讲起个没完!

    不过终于,程敏政还是把学给讲完,众学子似也没有马上要离去的意思,还要去求教于程敏政。

    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太子也在。

    这时候若是不趁机让太子知道自己的名声,以后怎么飞黄腾达?这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能跟少年的储君在一起坐而论道,何等光荣?

    “程学士,不知朱子学说对于江南学派的影响有哪些?”

    “敢问程学士,您是否有意要传扬心学?您之前不是说心学背后另有高人?”

    “程学士……”

    程敏政也感觉到头大。

    自己就是在家安心守个制,清心寡欲的,这两年连跟妻妾的房帏之事都要克制,免得造出小人来影响清誉。

    这倒好,最近又是传扬心学,又是被人盗画的,现在居然小太子还跑到我这里来听讲?

    把我折腾死算了。

    “这个……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先回去歇着,以后再讲。”

    程敏政一如既往,讲学结束就要告辞。

    众人还是想追问。

    不好随即他们的目光落在了朱厚照身上,因为此时的太子已往张延龄那边走过去,看样子太子有事要跟张延龄商议,若自己表现时没有太子旁观,飞黄腾达可就没戏了。

    所以更多的人往张延龄那边靠拢过去。

    “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陛下让您回宫,派萧公公来催请,已等候多时。”张延龄道。

    朱厚照一甩袖:“不回!”

    孤辛苦在这里听这个家伙念天书,还不是因为你告诉孤,这样会让父皇高兴,兴许父皇就不让孤回去?

    现在天书听完了,就叫孤回宫?

    想得美。

    萧敬正要说什么,被张延龄伸手打断。

    张延龄道:“陛下今日在朝会上,已决定让太子每月出宫一次,每次都让臣作为统筹之人,负责太子在宫外的安全以及学习、游历之事。”

    “一个月才一次?”朱厚照一脸苦恼。

    他巴不得天天出宫。

    对他而言,皇宫那是人呆的地方吗?

    张延龄道:“这也乃是陛下的恩德,若是太子在宫外表现好的话,每次都能保持克制,既能学到东西,还知情守礼,就算陛下不给你增加出宫的机会,臣也会去跟陛下提请。”

    “但若是太子继续这么执迷不悟的话……就怕这一次机会……”

    朱厚照怒视着张延龄:“二舅,你这是威胁孤啊。”

    张延龄道:“臣怎么能算是威胁殿下呢?臣早已经准备好了昨夜唐僧取经戏文的说本,另外还有涉及到霸王别姬等戏剧的故事,还有皮影戏的脚本……若是太子不想要的话,那臣就拿回去送给别人。”

    “别……孤回宫不行吗?”朱厚照一听马上来了兴趣。

    昨天张延龄在他面前提及这些东西,他可是央求了好半天,张延龄才同意找人给他送到宫里,现在东西拿到,回到宫里其实也有乐子,何必去开罪张延龄这个能带自己玩的二舅呢?

    萧敬道:“那太子早些回宫,估计陛下已等候多时。”

    朱厚照叹道:“那就不能在宫外多停留了……说起来孤还有些困,回去后先睡一觉。”

    “恭送太子殿下。”

    张延龄意思是要把朱厚照送走,他私下里自然还有事要跟程敏政商议。

    ……

    ……

    却是一行人到了程府的门口。

    还没等朱厚照上马车,就见有一队锦衣卫过来,当首骑马的一人,是东厂太监杨鹏。

    “杨公公?你这是有事?”张延龄道。

    萧敬白了张延龄一眼,好似在说,这还用问?肯定是陛下着急,派人来催了呗?

    杨鹏道:“陛下让建昌伯与太子一同返宫,由咱家前来护送。”

    萧敬闻言更是用担心的目光望着张延龄,好像感觉到皇帝这是要问责了。

    把太子带出宫彻夜不归也就算了,第二天派人来接太子,居然还耽误这么长时间,你张延龄就算得宠,也难逃被追责,你张延龄也有今天……

    “好,那就走吧。”

    张延龄用讳莫如深的目光望了程敏政一眼,这才跟张懋、张鹤龄作别,自己也踏上了马车。

    ……

    ……

    一行浩浩荡荡过东安门,一直到东华门才停下。

    张延龄从马车上下来,此时萧敬已护送太子走在前面,而杨鹏有意押后靠近张延龄。

    “爵爷,咱家乃奉旨前来接您入宫,您可不要多想。”杨鹏做了解释。

    张延龄笑道:“怎会?”

    杨鹏道:“还有件事,李天师……李广说要请爵爷您吃饭……或者说是让您请他吃饭,还说您做生意,似是影响到什么风水,咱家听他的意思,他是想勒索于您,估计是看您做生意赚得多……”

    “哦。”张延龄只是点点头,没多加评论。

    “咱家就说,他心怀不轨,您要是对付他的话……可要加紧了。”

    杨鹏一副着急要把李广干下去的姿态,好像他比谁都热切要令李广倒台,背后有多大的利益,再或是因为他身为细作二五仔的身份,被李广知道定不会得好下场。

    张延龄笑道:“李广乃是陛下所信任之人,他若真有本事的话,自然能于朝中立足,若是没本事,也必会露出马脚。”

    杨鹏点了点头。

    一行过了东华门之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朱厚照直接去了文华殿,而张延龄则往乾清宫方向去。

    ……

    ……

    “建昌伯,您担待一点,可别把什么事都往咱家身上推啊。”

    乾清宫门前。

    萧敬对即将进殿的张延龄做一番交待。

    此时张延龄得到了传召,而萧敬没有得传召,好像皇帝对萧敬接太子回宫这件事上办事不力已生气,对他有所冷落。

    张延龄进了殿门。

    朱祐樘坐在那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看那精神萎顿的样子,哪像个有活力的青年?

    简直是晨钟暮鼓半身入土的模样。

    难怪李广在大明有市场,也难怪这位皇帝再过不到十年就会英年早逝。

    “臣张延龄,参见陛下。”张延龄见朱祐樘没什么反应,主动行礼问候。

    朱祐樘这才定睛看着张延龄,摆摆手,一旁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名小太监都告退,只留下张延龄跟朱祐樘二人。

    “延龄,朕找你来,是有事。”朱祐樘从龙椅上起身,却是起了三次才起来。

    张延龄都不知是否该上去扶。

    最后朱厚照走到张延龄面前,叹道:“是太皇太后,今日中午将朕召了过去,问询了有关长宁伯案子的事,说是想替长宁伯求情,让长宁伯可以免于流徙去西北。”

    张延龄这才知道,原来皇帝的主要目的,不是找自己来斥责太子夜不归宿事的。

    张延龄道:“不知陛下作何想法?”

    朱祐樘笑道:“朕能怎么想?你最初跟朕提议,不就是想让朕找个理由,也让长宁伯跟令兄一样,留在京师,最后小惩大诫?既然太皇太后都出面,朕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即便宽恕了长宁伯,估计朝中众卿家也不会有太大意见吧?”

    张延龄行礼道:“陛下以仁孝为先,相信众臣僚不会说什么。”

    “唉!”

    朱祐樘突然重重叹口气道,“太皇太后也提到了你啊。”

    张延龄听朱祐樘话语中的意思,就知道周太皇太后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

    自己也算是做了事,但却针对了周家,以周太皇太后的想法,于公于私都会觉得张延龄非仁臣,肯定会在朱祐樘面前行劝谏的话,劝说的也无非是不要重用外戚等等。

    他周家没出能人,自然也见不得别家风光。

    也是同行。

    “不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对臣是如何的看法?”张延龄问道。

    “太皇太后先是夸赞了你办事有方,接连给大明立下了功劳,但也说了,身为外戚的,始终不是正途科举出身,有时候在为人处世方面始终有所欠缺,估计说的就是你跟众大臣之间的矛盾吧。”

    朱祐樘这么说,其实已经算是很婉转的。

    张延龄道:“臣谨记太皇太后的教诲。”

    朱祐樘笑着摆摆手道:“你别忙着谨记,其实太皇太后对你还是有一些……怎么说呢,不太好的成见,朕跟太皇太后说了,回头让你去拜见一下,朕还准备将宽赦长宁伯的功劳记在你身上,或许太皇太后能对你改观吧。”

    皇帝果然也是用心良苦。

    张延龄感觉到,自己在朝中树敌多少都没关系,但若是跟周太皇太后有了矛盾,皇帝是必须想办法化解的。

    可能还是因为自己太耀眼……

    “不知陛下准备让臣如何来做这个好人呢?”张延龄问道。

    “当然由你自己来定,最简单的,你直接上一份奏疏,就说既然寿宁侯在此前已因功而留于京师,他跟长宁伯的矛盾毕竟是双方的,宽赦一边未免厚此薄彼,便由你来请求将长宁伯也留在京营中效命,以此来减轻他的罪责。”

    朱祐樘给出了个听起来合理,但其实就是让张延龄来当搅屎棍的主意。

    如果上一道奏疏就能把事给化解,那还要大明的法度作何?

    问题是。

    张延龄之前已经在朝堂上坚持己见要把长宁伯跟寿宁侯区别对待,现在突然又要提请把长宁伯的罪给赦免。

    这是要告诉别人,我精神分裂?

    但现在是皇帝要化解他跟周家的矛盾,提出这么个建议,他也不能回绝。

    “臣会酌情来办。”张延龄道。

    朱祐樘点点头道:“好了,该说的说完,这两日你先把长宁伯的事给解决,朕再安排你去拜见太皇太后,你退下吧。”

    “臣告退。”

    张延龄行礼,从乾清宫离开。

    ……

    ……

    朱祐樘没说一句有关朱厚照的事,是不是忘了不知道,但张延龄猜想,皇帝大概率是故意不说。

    从乾清宫出来。

    萧敬已经在那紧张等了半晌。

    “建昌伯,您……”

    “萧公公,我已经见过陛下,这就要离宫了,有事我们回头再说。”

    朱祐樘不跟他张延龄说及有关太子出宫事,但并不代表皇帝不会跟萧敬追究,怎么说萧敬也是皇帝的仆人,没完成任务是必然的。

    萧敬心中无比恼恨,却还是进到乾清宫内。

    此时皇帝已经准备去见李广。

    “克恭?”

    朱祐樘见到萧敬,还有几分意外,似是觉得萧敬来的不是时候。

    萧敬跪下来磕头道:“老奴未能及早将太子带回宫中,乃有罪。”

    朱祐樘笑道:“朕听说了,太子是在詹事府少詹事程敏政的府上听学,就算你将太子带回宫里……难道朕还让你再把人送回去?呵,太子难得有向学之心,你随即应变得很好。”

    萧敬继续磕头:“老奴未能完成差事。”

    “你作何还要认错?其实你随即应变已经不错了,以后这种随机应变的事,多听听建昌伯的,应该不会有错,行了,你下去吧。”

    朱祐樘不想跟萧敬说太多。

    萧敬没理解过来。

    这就……

    不追究了?

    事情解决得是不是太顺利了?就因为太子是在宫外听讲学,我没完成皇命的事,也都可以一笔带过?

    那皇帝您召建昌伯来宫里干什么?除了这件事还有旁的事吗?

    ……

    ……

    萧敬心中带着诸多的不解。

    当晚连觉都没睡好,总觉得什么事缠绕在心。

    又觉得皇帝是要秋后算账,又觉得可能是张延龄主动把责任承揽过去,因而皇帝没追究。

    惴惴不安到天快亮时,他赶紧出宫去找张延龄,毕竟当日他还要参加朝会,而张延龄不用参加。

    “萧公公?可是陛下让你来传旨的?”

    在不用参加朝会的情况下,大清早就被人上门来打扰,张延龄很不爽。

    萧敬道:“建昌伯别误会,只是咱家的私事。”

    “呵呵。”

    张延龄冷眼打量着萧敬,好像在说,你萧敬够可以,为了私事就不让我睡好觉?

    不知道我张某人乃日夜劳作之人?

    萧敬无奈道:“咱家只是因为昨夜之事而困扰,以至于……寝食难安。”

    张延龄道:“昨天的事不都过去了?难道说陛下还做了事后的追究?”

    “正是因为未追究,咱家才觉得……不解。”萧敬一脸苦逼。

    张延龄撇撇嘴道:“陛下昨日召我入宫,说的是赦免长宁伯罪行的事,只字未提太子出宫,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担心……你大可把心安回肚子里去了。”

    萧敬咽口唾沫,突然那口气就松了下来,身体无比疲惫。

第二百八十三章 张延龄到此一游

    已到九月下旬。

    天已经很冷,张延龄出门都要穿上厚重的衣装,虽未下雪,但已经临近零度,张延龄也开始考虑,是否要制造个水银温度计以便对于天气有更好的认知。

    现在有玻璃,水银自然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但又觉得好像没太有必要。

    这天到了他入宫面见周太皇太后的日子,早前几日,他已经上奏请求给周彧的罪行做一些减免,让周彧跟张鹤龄一样,天天到京营去点卯,做一些军中日常事务,奏疏在押后几日之后,皇帝还是亲自朱批同意。

    如此在朱祐樘看来,应该谁化解了张、周两家的矛盾,这才安排让张延龄入宫去给周太皇太后请安。

    上午,他一如既往去给李兆先治病。

    临走时,李家的下人给他捧过来一方木匣,笑道:“爵爷请留步,这是府上给您的。”

    张延龄没有接,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乃是给您的诊金。”下人笑盈盈一本正经道。

    “诊金?”

    张延龄心中暗笑,你李东阳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意思是送我点诊金,就想把这人情给揭过?

    “是这样,我家少爷的病情,最近有所缓解,也知是您诊治之功效,所以我家老爷特地让准备五十两诊金,不成敬意还望您收下。”下人只是个办事的。

    既然是李东阳让人给准备的,张延龄眯起眼,心中也在琢磨李东阳的想法。

    “您……”下人见张延龄半晌未置可否,不由紧张问询。

    对他来说,把诊金送出去就是完成任务。

    张延龄道:“那就替我谢过你家老爷了。”

    张延龄还真把诊金给接过来,捧着个小木匣走出李府。

    李府门外,金琦带的锦衣卫和东来酒带的建昌伯府家丁都在等候,要不是李家地位尊崇,他们早就陪同张延龄进内。

    “爷,这是何物?”金琦见张延龄进去的时候只提个药箱,出来还带着个木匣,不由好奇问询。

    张延龄当着李家下人的面,冷声道:“是李家给的诊金,打赏给你们喝茶了!”

    说着把木匣直接丢给了金琦。

    这一幕,让李家出来送行的几个下人都看呆了。

    里面可是整整五十两银子……

    这位建昌伯看都不看,顺手就交给手下的人去喝茶,这气度……这洒脱……

    建昌伯府还缺护院吗?

    他们知道,这也充分说明张延龄是个不缺钱的人,外界所知,张延龄在战场上拿盐引当犒赏,一出手就是几万贯,会在意这块儿八毛的?

    也说明李东阳给诊金这招很臭,都不知自家老爷是怎么想的。

    ……

    ……

    张延龄要入宫了。

    此时在京师中的一处官家的别院内,迎来了它的新主人,德清公主。

    照理说,公主只有在出嫁之后,才会有自己的府宅,但因为德清公主的年岁也的确是大了,她的婚事还没着落,又坚持要当道姑。

    朱祐樘没办法,只能给妹妹先赐个府宅,里面还修了个小的道堂,意思是你喜欢修道就在家里修,不要到什么道观去,等你先适应一下就知道不入红尘是有多辛苦,你就会知难而退,到时再给你选择良配。

    在家里修行,不用出门,既不损皇室的威严,又能完成妹妹的心愿,皇家也是用心良苦。

    陪同德清公主来新居的,是她的姐姐永康公主朱效茹。

    “我说皇妹啊,你可真是没事找事,你看皇兄多为难?又不能对外张扬,还要给你准备个宅院,以后这里就是你的长公主府,或者就当你的道观用,以后说不定姐姐我来,就是给上香的……是不是到时候还要让我给你添香油钱?”

    朱效茹一如既往,言辞犀利,对妹妹也极尽挖苦。

    德清没好气道:“皇姐,我又不是当尼姑,添什么香油?”

    “对对对,你这里是道观,有区别吗?都是六尘不沾的玩意儿,看看前面那座房子,听说是皇兄特地找人给你修的,你可真是给咱老朱家长脸了!”

    朱效茹说着,与妹妹二人一同到了道堂之前。

    上面挂着匾额,写着“清心斋”,字体非常苍劲,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

    进到里面,布置也是非常雅致,前后两进,既可以参悟道法,又可以作为平时修习和练功之用,陈设也都是上好的,对得起皇家公主的身份。

    朱效茹随便拿起两件,蹙眉道:“还都是新的,皇兄这是铁了心想助你当道姑啊,都上哪找来的这些玩意?”

    德清道:“让工部和礼部找来,应该不难吧,京师中的道观也不少。”

    “哼哼!”朱效茹只是用鼻子发出两个很奇怪的音。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喧哗声,却是有人好像还在完成一些扫尾的工程。

    姐妹二人走到道堂门口,朱效茹指着那些工匠道:“你们在这里作何?”

    “给两位长公主请安……”下人赶紧给二人下跪。

    “不必了,弄得跟什么一样,你们是来干嘛的?”朱效茹冷声问询。

    工匠为首的说道:“有屋顶还需要修缮,上面说,要修个宝塔型的,还说……要参照什么西湖上的雷峰塔修……其实早前的工事已完,我等只是按照图纸来做。”

    朱效茹蹙眉更深,道:“宝塔型?怎么不修个旗杆形的?当修亭台楼阁呢?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工匠道:“我等乃是工部派来的。”

    “工部几时这么不着调了?让你们管事的来见本宫!”朱效茹好像生气了,她觉得是有人在诚心耍弄皇室中人。

    德清赶紧劝说道:“皇姐,这是工部的事情,我们还是别干涉了。”

    朱效茹愤愤然,这才回到道堂内。

    ……

    ……

    “皇妹啊,你就是容易被欺负,这是你的宅子,怎么修还不是看你的想法?怎么能听那些工部的人乱来?”朱效茹到道堂之后,继续针对自己的妹妹。

    德清脸色淡然道:“是我给皇兄找了麻烦才是,若不是我提出要入道门,皇兄和工部的人也就不用这么麻烦。”

    朱效茹急道:“你还真会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这脾气,无论是成家还是当道姑,都容易被人欺负啊。”

    德清神色淡然,望着面前的一幅老子画像,怔怔出神。

    朱效茹见自己的劝说没起效果,脸色又不太好,却是走到一旁的木柱前,端详道:“这柱子倒是挺特别的,这花纹……等等,上面好像有字。”

    “皇妹?”

    朱效茹说了有字,德清无动于衷还在打量老子画像,朱效茹着急了。

    “皇姐有事吗?”

    “怎么心不在焉的?这里有字,但看不清楚,来人,把梯子拿过来!”

    朱效茹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当她发现木柱靠上的位置好像被人刻字了,便要一探究竟。

    门口那些人还在用梯子往房顶上送人,闻言都莫名其妙。

    “让你们抗梯子进来,耳朵聋了?”朱效茹朝这些人发火。

    “皇姐,别给他们找麻烦了。”

    “这怎么叫麻烦?快把梯子拿过来,找个人上去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字?莫不是诅咒我皇室的咒语?非要把此等奸邪之人找出来……”

    朱效茹那一脸坚持的样子,让德清也只能干着急。

    最后工匠还是把梯子抗进来,搭在柱子前,派人上去。

    “写的什么?”朱效茹其实是很想自己上去看的。

    工匠道:“字不大,好像写的是……张……张延龄到此一游……哎呀,小的冒犯,小的该死。”

    朱效茹一听火冒三丈,差点一脚把梯子给揣倒,口中骂道:“好他个张延龄,敢在这里造次?什么叫到此一游?等等,张延龄几时来过?”

    正在上面看字的工匠见下面那位小主有点要发飙的意思,赶紧从梯子上滑下来,一脸紧张之色道:“回长公主的话,这里乃是建昌伯派人督造的,至于工程的细节,包括图纸等,也是出自建昌伯之手,建昌伯曾来督工过……上面的字,可跟小的们无关啊。”

    此话一出,姐妹二人都很惊讶。

    居然是张延龄督造的?

    为何之前就没听说过?

    德清也来了兴趣,问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建昌伯……安排给造的?”

    “回站公主的话,正是如此,建昌伯曾来过好几次,对于工程中有不满的地方,也让小的们去修缮,听说他老人家乃是奉皇命而来,我等不敢有违。”工匠怕担责,便将他所知道的,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朱效茹冷笑道:“那个什么宝塔型的鬼主意,也是出自他喽?”

    工匠如实回道:“是。”

    “哼哼!”朱效茹又开始发怪腔。

    德清突然螓首微颔,低下头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继续做事。”

    “是,小的们告退。”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又把梯子给抬了出去。

    ……

    ……

    “皇妹,我就说,那小子不安好心,为了不娶你,他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你咋还脸红了?”朱效茹正要非议张延龄一顿,突然发现自己妹妹的神色有异。

    德清神色有几分仓惶道:“没……没有。”

    “还说没有,你啊你……提到那小子,你就神色不正常,看来你是中了他的毒。”朱效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说他不安好心,这次你相信了吧?”

    德清道:“皇姐别说他了,若是这里真是出自他之手,说明他……还是有心的,这世上还有谁这么关心我的事?直接入道门,不是更好吗?”

    朱效茹听了这话,突然有几分悲哀道:“你……你这是自作多情啊。”

    德清微微摇头,神色中又有些迷茫,好像不知该说什么了。

    朱效茹甩袖道:“早知道的话不陪你来,凭添烦恼,好像现在什么事都能跟他扯上关系,走了走了!对了,我听说他最近跟周家关系很不好,皇兄让他入宫去见太皇太后,似是要为此事说和,最好他在宫里惹出什么事来,这样他在朝中做多少事都是徒劳,谁让咱皇兄是重孝道之人?”

    德清略显紧张道:“皇姐还是盼他人一点好,再说,皇姐你好像打赌还输了他一千引的盐引,他不是也没上门讨要?”

    朱效茹:“……”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宽厚仁善,怎会跟小辈一般计较?说起来,我也该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回头也该去。”

    “哼哼!”

    朱效茹发现,似乎只有这种怪腔,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

    ……

    皇宫。

    仁寿宫内。

    张延龄在朱祐樘亲自带领之下,给周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延龄他来了,还给您带来礼物。”朱祐樘道。

    周太皇太后显得很雍容,在宫婢的搀扶之下走出来,此时的她已显得有几分苍老,但脸上的那股太后之威还在。

    从成化时,她就享尽荣华,教导完儿子教导孙子,她的目光很锐利,当双目望向张延龄时,那眼神好像是要将张延龄的身体给洞穿。

    “皇帝啊,你先去处理你的朝务,我这一把老骨头跟晚辈说两句话,难道还用你在旁提点吗?”

    周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我要教训张延龄,你别在旁边帮他说话。

    换了别人,绝对不敢对朱祐樘这么说话,但这个祖母可以。

    朱祐樘以仁孝立身,自己的老娘早逝,跟老爹没多大的亲情纽带,唯独这个祖母当年可是对他有力保和养育的恩情,他自然也会感念祖母的情义。

    况且他还要以仁孝来教化世人。

    “那太皇太后,孙儿先退下了。”

    朱祐樘用“朕帮不了你了一切靠你自己”的眼神望张延龄一眼之后,随即带着几名随行太监离开了仁寿宫。

    ……

    ……

    “臣给太皇太后请安。”终于轮到张延龄自己上场了。

    他不怕露怯。

    老娘、老姐、老哥那边他都给应付过去了,他还怕这个太皇太后能看出他是个假的不成?

    以前自己能见到这位太皇太后的机会,怕也没几次,双方的沟通应该是近乎于无的。

    周太皇太后道:“听说,你最近很会办事,帮皇帝做了不少的实事,还在西北立下军功,连鞑子都被你杀退,皇帝还说要给你封侯,年底之前爵位就会赐给你?”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张延龄听了这位老太太的话,瞬间感觉此人非同一般。

    不好对付啊。

    人家贵为太皇太后,先皇都是她儿子,现在的皇帝又是她抚育成人的,这种地位这种身段……没直接翻脸已算是很给面子。

    “是的。”张延龄没有回避什么。

    但他也没多说。

    你说什么,我应着就是。

    这两个字一出,反倒好像是把周太皇太后的话给阻杠回去,让其没法往下说。

    说你有本事马上要封侯,你也不谦虚,直接给我来个“是的”,诚心想把天聊死是吧?

    但周太皇太后是何等人,要跟一个小辈聊天,摆出高姿态,那完全不在话下,她只是顿了顿便继续道:“当今的皇帝,用人时,可能是不拘于小节,以至于朝中有很多人都浑水摸鱼,宫里就有个李广没事喜欢弄一些所谓仙丹符箓的。宫外呢……”

    这意思是,你张延龄跟李广没什么区别。

    张延龄心说,老太太,您火气很大啊。

    张延龄道:“臣在朝廷内,是做了一些开罪朝臣的事情,有时候也不守规矩,但一切都是为大明朝能长治久安,若是令太皇太后不悦,臣便先在这里赔罪了。”

    周太皇太后不动神色。

    一旁走出个老太监,显得嚣张跋扈道:“建昌伯,你跟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赔什么罪?你该对大明的君臣赔罪,大明朝因为有了你,出了多少乱子?”

    张延龄笑道:“阁下是哪位?”

    那老太监道:“怎么,说你两句还不爱听了?忠言逆耳知不知道?”

    张延龄道:“我尽可能想离开朝堂,从此不问朝事,但手上还有几件事要办,所以暂时不能从朝堂上退下来,至于我在户部的差事,也是有言在先,等我将盐政等事处置完毕之后,自会功成身退……这些话,其实没必要跟阁下解释,今日我是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

    那老太监没想到张延龄还这么有闲情雅致跟他解释,也知跟张延龄不会有太多来往。

    反正看不顺眼就直接说,顺着周太皇太后的意思,他就能在宫里混得很好。

    “太皇太后您贵体无恙,臣也就放心,今日臣还带来一些小的礼物,也是为恭祝太皇太后贵体安康。”张延龄躬身拱拱手道。

    周太皇太后都懒得去看张延龄。

    那意思好像在说,我这里缺你仨瓜俩枣的还是怎么着?用你在宫外给我送东西?

    这是想拿一点好处封住我的嘴?

    “来人,将我的礼物呈上来。”张延龄说了一句。

    在外等候多时的萧敬,终于有机会进来。

    当萧敬捧着个木匣走进来时,不但是在场的太监和宫女,就连周太皇太后也稍感意外。

    萧敬怎么说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还是提督东厂的人物,在宫里很少会出现在仁寿宫这种地方,这次出现,居然只是当个随从捧上来礼物……

    难道说这礼物是皇帝让给准备的,萧敬只是代劳给送过来?

    张延龄接过萧敬递过来的木匣,打开来,却是里面有一面银镜,他拿过银镜呈递给一旁侍奉的太监,笑道:“此乃臣的一点心意。”

    刚才那老太监用冷嘲热讽的口吻道:“就这点东西?”

    言下之意,这点东西你还好意思拿出手?居然还大言不惭是心意?

    可当侍奉的太监把银镜呈递到周太皇太后面前时,周太皇太后那脸上多了一丝不起眼的光彩,因为这东西……她是从未见过,竟是将自己的脸清楚映在上面……

    “此乃何等妖邪之物?”老太监又在跳脚。

    张延龄笑道:“此乃镜子是也,乃是臣无意中研究出来的,要制造这么一面镜子非常复杂,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如今也只制出两面,臣是怎么想的,一面送给太皇太后,一面送给皇后……可是臣一直都没有机会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因而这面镜子到今日才送过来。”

    周太皇太后显然是不缺钱财和好东西的人,但面对这么一面世上罕见的东西,以她女人的天性,说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她拿起银镜看了看,果真将自己脸上的光景清楚映在上面,比铜镜强了太多。

    周太皇太后问道:“你是说,还有一面,在你姐姐手上?”

    张延龄道:“是的。”

    又是这两个字。

    但明显,这次老太太脸上没之前那股冷色,现在的脸色看上去和颜悦色多了。

    老太监道:“你这算什么?有东西不先送给太皇太后,先送给皇后?你可知尊卑礼数?”

    周太皇太后伸手打断了老太监的话,摆摆手道:“无碍。”

    明显老太太也知道,好东西有自己一份就行了,先送给谁无所谓,天下仅有两件的东西,物以稀为贵,这很能体现出张延龄的“孝心”。

    张延龄又朝门口招呼道:“萧公公,麻烦将我的下一件礼物带进来。”

    萧敬才刚退出殿外,随即又进来,这次他又是捧着一个东西,但这次的东西没用木匣装着,可算是一目了然——

    是一个很大的珊瑚摆件。

    “臣从东海得到这件宝物,本想送给陛下作为贡品,但陛下一向以节俭教化臣民,臣便想将此物送给太皇太后,平时摆在一旁,能增加一些贵气。”

    如果说第一件礼物,很新奇又有心意,那第二件宝物纯粹就是价值连城了。

    这东西其实根本就不是张延龄的,而是朱祐樘帮他找来的赔罪之物,反正这东西只能作为贡品,在市面上也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也就看看,很不实用。

    周太皇太后这次只是点点头。

    看起来,这件东西对她的吸引力并不大,但对于那些宫女太监来说,这件东西的价值却是非常高,让他们感觉到张延龄出手的阔绰,连先前对张延龄挖苦很深的老太监,现在也都不说话了。

    张延龄道:“臣最近一直在给朝廷当差,最近查的是宁王谋逆的案子,身边很缺人手,臣已提请陛下,将锦衣卫千户周瑛调过来,协同臣一同查案,希望此事能对他多几分历练。”

    先前是送物质上的礼物,现在就要送一些物质之外的……

    周瑛是周太皇太后两个弟弟之一,庆云侯周寿的长子,也是后来庆云侯的袭爵之人。

    从辈分上来说,周瑛是周太后的侄子,比张延龄还年长一辈,岁数其实比张延龄要大几岁,但其因只是外戚出身,挂着个锦衣卫千户的官职,并无实缺。

    外戚一般也很少到都督府或是锦衣卫去履职的,主要是太累,又没有实际的办事能力,所以大多数的外戚都是混吃等死的状态,光挂个职位领着俸禄,平时有什么重大节庆需要露脸的时候也有个能撑得起场面的职位出席。

    果然。

    在张延龄提出把周瑛调去查案之后,周太皇太后的脸色瞬间就没那么见外了。

    “你是说,让瑛儿帮你去查案?他……有这种经验吗?”周太皇太后已经不去跟张延龄计较周彧的事,好像眼前周瑛的事更着紧。

    张延龄道:“其实臣刚出来为朝廷办事时,也没有经验,凡事都是需要慢慢摸索,其实若是有人能从旁指点的话,对于年轻人的成长来说是好事,臣在户部中有什么事,也想让他多参与一下……”

    周太皇太后点头道:“那你以后就多提点他,他可是周氏一门的长子嫡孙!”

    “臣遵旨。”

    张延龄又是恭敬领命。

    ……

    ……

    三件礼物送上。

    各具特色。

    此时的老太太,已经不太可能跟张延龄翻脸。

    但她好像还是不依不饶,要把事情提出来:“延龄,你今日来,并非哀家召你,乃是皇帝让你来的,但其实也大可不必,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臣也正有一件事要奏明太皇太后。”

    张延龄抢白一步。

    周太皇太后点头道:“你先说。”

    张延龄道:“乃是之前家兄寿宁侯,与长宁伯之间的一些误会,所导致产生的一些事,本来陛下让臣来处置,臣便难以决断,便想让二人一同到西北军中效命,除了能平息朝中人的议论,也能为其增加历练。”

    “但始终他二人从未有涉足军旅的机会,如此判罚难免会辛苦,便留在京营中来为朝廷效命。”

    “同时,臣还准备让他二人同在五军营中,一同练兵,也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因一切都是要平息朝中人的议论,其中臣可能用了一些过激的手段,过程……复杂,还望太皇太后不要怪责于臣。”

    我先说。

    先把你教训我的路给堵上。

    就告诉你,要不是那俩货非要召集人在京师械斗,打群架,也不至于落到要被发配充军的地步。

    最后只是留在京营效命,那也是我运筹帷幄的结果,你要是因此再来追究我,你这就是不识大体,想后宫干政不成?

    周太皇太后点头道:“哀家觉得,延龄你处置这件事,还是很成熟的。”

    “太皇太后……”一旁的老太监惊讶无比。

    好像出来见张延龄之前,太皇太后的态度可不是如此。

    怎么跟张延龄对话一番,态度就跟之前大不相同?之前太皇太后让我呛张延龄的话,我还说不说?

    周太皇太后道:“你们以为,哀家是那种置大明法度于不顾的人吗?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外戚受皇恩隆宠时为人先,受罚受过时也不能落人后!此方为臣道!”

    “太皇太后教训的是。”

    张延龄很恭敬领受。

    这话似乎也是在对他说的,谁让张延龄也是外戚?

    但在外人听来,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延龄,你处置他们时,既全了大明的法度,还能法外开恩让他们能小惩大诫,做得也很好了。”周太皇太后又对张延龄做了褒奖。

    一旁的老太监似乎也看明白了。

    张延龄送的“礼”,这是起了重大的作用。

    开始时,这位太皇太后的态度还是那么冷漠和不屑,但礼物收了之后,态度马上就大相径庭。

    但再想想,身为皇室中资历最老的太皇太后,就算心里真有不爽,这些场面话该说还是要说的,其实也跟张延龄的礼没什么大的联系。

    难道张延龄不送礼,周太皇太后就能对张延龄说,你不该秉公处置哀家的弟弟,而只处置你兄长?再或者是将大明的法度丢到一边?

    只能说,张延龄的礼物,让周太皇太后改变了对张延龄的冷漠态度。

    “太皇太后您谬赞了,臣其实夹在中间很难做,臣也会教训家中兄长,让他收心养性,以后不能再违背大明的法度。”张延龄行礼。

    “嗯。”

    周太皇太后再点点头。

    看起来,周彧的事,就此作罢。

    老太太也不打算追究了。

    ……

    ……

    张延龄靠三件礼物,把场面扭转。

    立在门口的萧敬看了也是很佩服的。

    在萧敬看来,这大概就是对症下药了,知道周太皇太后需要什么,也知道她想听什么,张延龄这是观人于微。

    “延龄啊,你的心意,哀家领了,本该让你早些回去为朝廷办事,但有件关于你的私事,哀家要提一句。”周太皇太后说道。

    张延龄作出恭敬聆听的姿态道:“还请太皇太后训示。”

    “是有关你的婚事,之前哀家听说,陛下有意要将长公主德清,嫁与你为妻,还为此安排你们见面……德清这孩子啊,哀家最是喜欢,她为人知孝道也知礼仪,乃是皇室中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若是让她成为你的妻子,能做好你的贤内助……”

    大概年老的老太太,都喜欢做一些保媒拉纤的事情。

    周太皇太后居然不追究张延龄判她弟弟充军的事,要跟张延龄谈说媒?说的还是德清?

    张延龄道:“臣何德何能,根本配不上德清长公主。”

    “还是说,你不想受皇室的桎梏?哀家以往也跟她聊过,知道她对于婚嫁之事的态度,似有遁入道门之意,皇室中人岂能坏了大明婚嫁的规矩?”周太皇太后道,“若是你们了解不够的话,还可以安排你们多接触,这是你们张氏跟皇室亲上加亲,并能规范引导你走正途的好机会。”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机密之事

    张延龄不会接受,也不会直接去拒绝。

    见就见,又不是没见过,互相之间也算是“老熟人”,还有什么需要回避的?

    老妇人就喜欢给人说媒,当晚辈的先不去坏了她的好意,反正张延龄也不会把这种“好意”当回事。

    从仁寿宫里出来,萧敬等了老半天。

    “建昌伯,太皇太后没为难您吧?”萧敬面带关切之色望着张延龄。

    他也觉得不解,张延龄跟周家结下那么大的梁子,就这么囫囵从仁寿宫走出来?

    张延龄随口道:“太皇太后何等尊贵,又岂会不讲道理?我已将情况跟她说清楚,可以去跟陛下复命,或者由萧公公自行去,我可以出宫了?”

    “别别,陛下之意是要一起去,您请。”

    萧敬负责引路,带张延龄往乾清宫方向去。

    ……

    ……

    乾清宫。

    朱祐樘见到小舅子,也赶紧问询张延龄去会见周太皇太后的情况。

    张延龄的话,基本跟他跟萧敬说的一样,在这个孝顺的孙子面前,称赞了老太太的宽宏大量,体现了一下作为小辈的孝道,表明他很知情识趣……

    “延龄,最初朕还很担心,太皇太后会刁难你,不过想来也是,太皇太后何等的气量,怎会为偏帮自家人而乱了大明的纲常法度?”

    朱祐樘显得很欣慰。

    却忘了最喜欢偏袒外戚,且不把大明法度放在眼里的那个人,就是他朱祐樘自己。

    难道不是朱祐樘自己把张鹤龄和周彧给赦免了?

    张延龄道:“陛下,臣还提出,调庆云侯的长公子周瑛一起调查宁王的案子,还请陛下恩准。”

    萧敬在一旁听了,这才知道,原来张延龄承诺太皇太后的事,还没跟皇帝说。

    朱祐樘笑道:“很好,你把人调过去便是,以后外戚家中人,包括王家的,你觉得谁有能力,只管调到身边用,只要跟朕说一声便可。”

    所说的王家,就是王太后家里的,但因王太后并不是朱祐樘的血亲,所以朱祐樘也只是表现出对王太后一般的礼遇,除此之外本朝的外戚中,其实还包括成化帝的废后吴皇后,因为吴皇后当年对朱祐樘也有抚育的恩情,吴皇后现在也得以颐养天年。

    “你先出宫吧,朕有事再叫你……朕还有旁的事。”

    张延龄看朱祐樘焦躁的样子,估计所谓的事情并不涉及到朝廷大事,而是跟李广探讨那些仙家不靠谱的事。

    ……

    ……

    张延龄一走。

    萧敬却没着急走。

    朱祐樘打量萧敬道:“克恭,你有事吗?”

    萧敬脸色为难,欲言又止。

    “说!”朱祐樘对张延龄尚且都不耐烦,何况对萧敬。

    萧敬面色迟疑道:“是这样……最近顺天府周边……有一些传言……跟皇室有关。”

    朱祐樘皱眉,显然他也能感觉到,不是什么好的传言。

    “细细说来。”朱祐樘收起了之前轻慢的态度,目光锐利打量着萧敬。

    萧敬道:“外面有传言说,太子……并非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亲生,而是……从宫外抱养来的……”

    “混账!”

    朱祐樘平时脾气已经算是很温和的,闻言也不由大怒。

    萧敬赶紧跪下来,一副要认错的模样。

    朱祐樘生气归生气,但他还是保持了克制,大概是觉得这种传言太过于荒诞,他道:“查查这种传言是因何而起,有关皇室的事,民间也敢乱传?找到谣言的源头,把人找出来!”

    “是。”萧敬恭敬领命。

    朱祐樘本来摆摆手要将萧敬屏退,在萧敬已起身后,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东厂是否已调查出一些线索?”

    萧敬为难道:“陛下,传言中还说,乃是李广李天师将太子送到宫里……连二皇子也是,至于源头,似跟南方的商贾有关,但其实……不但顺天府,各地都已有如此传言,且民间对此议论颇多,很难再将源头找出。”

    朱祐樘皱眉道:“能查到什么地步,就查到什么地步,记住这件事不得外传,若是你调查有困难的地方,去问建昌伯便可。”

    萧敬不解道:“陛下,要牵扯到建昌伯吗?”

    “克恭,你这是何意?”朱祐樘不太明白萧敬这般谨慎的意思。

    萧敬又是顿了顿,才道:“毕竟事情跟皇后娘娘有关,最好建昌伯应该回避的。”

    朱祐樘嘴角浮现出个冷笑道:“正是因为跟张家有关,更应该由建昌伯来查,把背后始作俑者给揪出来,这不但对朕有损害,对皇后名声的损害也很大,难道不是吗?”

    萧敬本想说,若这谣言的源头是张延龄怎么办?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但他看到皇帝对张延龄如此的信任,便不敢再去质疑,只能躬身领命,退出殿外。

    ……

    ……

    戏楼内。

    张延龄和张鹤龄坐下来吃饭,所说的便是张延龄当日入宫之事。

    “那老不死的,居然想替他弟弟说话?她没把你怎样吧?”张鹤龄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话的口气更好像是他比太皇太后地位都高。

    张延龄撇撇嘴道:“你应该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你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嘿!”张鹤龄气恼道,“为兄替你说话,你反倒还怪起我来了?真是不识好歹啊。”

    兄弟俩见识不同,学问更有不同,说话的方式也难以调和到一块,总感觉是格格不入。

    二人又闷声喝了两杯,张鹤龄道:“这几天我去练兵,已卓有成效,还多亏你身边那个小南子,他本事挺强的,我打算以后就用他替我练兵……”

    “你的意思是,后面你不去军营了?”张延龄似乎已猜到张鹤龄的套路。

    既然有南来色一个人就够了,那还要我张鹤龄干嘛?我张鹤龄肯定要躲在家里纸醉金迷,过惬意生活啊。

    张鹤龄道:“也不能如此说,该去的时候会去。”

    张延龄冷笑道:“在你看来,没有该去的时候,全都是不该去之时……可先提醒你一句,这几天你表现还可以,朝中人也没法对你行参劾,但凡你有一天不去,参劾你的奏疏就会堆满通政使司的库房……而你懈怠下来,再让你去,会比杀了你更难受。必须要持之以恒!”

    张鹤龄不耐烦道:“你怎么比咱娘还能啰嗦?到底谁是兄谁是弟?我用你天天点拨?”

    张延龄又只是把头斜向一边,好像在说,你爱咋地咋地,谁稀罕管你一样。

    “老二啊,不是为兄非要叫苦,天天去军营那叫一个累啊,你带兵去过西北,难道不知道其中的辛苦吗?”张鹤龄叫苦。

    张延龄道:“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去军营是受过,是陛下对你的惩罚,难道你去混日子,外人也不能说什么……但若是你不去,哪怕你在家里做的事再好再正确,你也是违背了大明的法度,很容易再令自己的罪行加重。”

    “切,我不信谁还会参劾我,更不信姐夫会给我加罪。”张鹤龄一脸自信说道。

    张延龄又只是看着别处,不想搭理。

    张鹤龄眼见弟弟态度不善,只能陪笑着添酒道:“我也就一说,我知道这次你为了帮为兄,费了不少的心思,若是我不去的话便白费你的心思,后面还要让你给找补……大不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天天去点卯便是!”

    这话说得是很漂亮。

    张延龄把头侧过来,打量着这个名义上的兄长,张鹤龄几时这么“善解人意”了?转性了?

    “来来,继续喝酒,难得老二你请为兄,为兄今天不醉不归!”

    张鹤龄铁了心要喝醉,不但要劝张延龄多喝,没人劝他喝他便自斟自饮,就这架势……

    ……

    ……

    第二日。

    张延龄起来也很早,刚要出来稍微锻炼一下身体,突然想到什么,对一旁的南来色道:“小南子,你去寿宁侯府,就说等寿宁侯,他不走,你也不走!”

    “啊?”南来色瞪大眼,双目中全都是疑问。

    张延龄道:“让你去就去,若是寿宁侯今天他不去军营,我拿你是问,就算是把他从床榻上踢下来,你也给我去踢。”

    南来色哭丧着脸道:“小的这就去。”

    等南来色出门,这边却是有不速之客到来,仍旧是萧敬。

    “萧公公,你不会又有什么私事吧?”张延龄问道。

    萧敬道:“建昌伯别误会,今日并非是因为私事,也不是传召您去参加朝会的,今日就只是来跟您传达一点事……说完咱家立时便走。”

    张延龄手里拿着一把木剑,继续在比划着,神色悠哉道:“说吧。”

    萧敬没想到自己在这里遇到如此的冷遇,连个茶水都没有,更没进屋……

    “两件事,一件是有关湖广各处献俘之事的,这不……湖广那里闹了一些**,如今差不多都平定,俘虏都会送到京师来,按照往常的惯例是要将这些人发配到各处服役,但此番陛下有意要开恩赦免,咱家只是来跟您说一声……”

    萧敬面色还是有些为难的。

    张延龄琢磨了一下。

    要说朱祐樘要宽赦边疆部族俘虏的事,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皇帝宽仁,而是因为朱祐樘的老娘纪氏曾为蛮族土官的女儿,后来也是因为献俘到了京师才罚没入宫,被成化帝看上。

    张延龄道:“这种事,不该找我吧?我最近的事挺忙的,只要不是陛下吩咐的事,还是不要来问我了。”

    萧敬苦笑摇头道:“正是陛下有意让您来办。”

    张延龄本还在耍剑,闻言不由侧目看萧敬一眼,二人对视时,都看到对方眼神中有异样的神采。

    “说第二件吧。”

    张延龄已经不想纠结是不是朱祐樘让他去处理这种事的。

    好像现在什么事都少不了他。

    也不知是皇帝信任他,还是说朝中人非要把这种糟心事甩给他,都一样吃朝廷俸禄的,凭什么我要干的比你们多?

    萧敬道:“这件事……是一件机密之事……”

    “机密就机密,这里没旁人。”张延龄神色不善。

    萧敬这才低声道:“是有关坊间传言的,说是太子殿下并非陛下和皇后娘娘所出,而是从宫外抱恙……”

    张延龄本还在舞剑,闻言不由把剑收到背后,瞪着萧敬道:“外面的人还真什么都敢传,传到何等地步?你可有呈奏给陛下?”

    萧敬叹道:“也不知谣言从何而起,但现在已沸沸扬扬,还说是李广在民间找了孩子抱到宫里,连已薨的二皇子也是如此……还说陛下专宠皇后,是因为皇后有妖法,迷惑了陛下的心智,本身皇后娘娘……并不能生育。”

    “我弄死他姥姥!”张延龄提起木剑,直接插在地上,那神色真是要杀人。

    本来萧敬还担心这件事跟张延龄有关,但一天下来他好像也想明白了,张延龄怎可能把脏水往自己姐姐身上泼?

    再见到张延龄如此愤怒,更是觉得不可能。

    但他心中还是隐约有种不安。

    萧敬道:“建昌伯您别先急着动怒,这件事咱家已跟陛下呈奏过,但……只呈奏了有关抱养太子的事,没说……后面那些……也是话很不好听,陛下让咱家在调查谣言这件事上,多征求建昌伯您的意见,您看……”

    张延龄怒道:“你现在不是应该把那些传播谣言的人抓起来,问罪一番,以震慑那些还在以讹传讹的市井小民?这种事你还用来问我?”

    萧敬苦着脸道:“这种事……不宜传扬啊。”

    张延龄一脸恼火,却只是喘了一口粗气,眉宇之间的神色,好像是在想对策。

    张延龄不说话,萧敬也不去打扰。

    半晌之后,张延龄才问道:“那可有查出更多的线索?”

    “这……尚未有。”

    或许是对张延龄还有不信任,再加上萧敬跟张延龄本就不属于从属关系,萧敬就没说调查出跟南方商贾有关的情报。

    张延龄道:“谣言止于智者,但现在看来愚者太多了,他们只相信那些新奇八卦的内容,全然不顾这种谣言会对大明的稳定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现在的问题还是要敲山震虎,如果只是一味把事隐藏,已起不到作用,因为这种谣言会一传十十传百,堵是堵不住的。”

    “在对付谣言传播的问题上,堵不如疏!我们自己把窗户纸捅破,朝廷越是不藏掖,以讹传讹之人越会知道自己有多愚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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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建昌侯介绍:
大明弘治九年,我来了。我叫张悦,现在叫张延龄,就是那个在扶弟魔张太后相助下,弘治、正德两朝坏事做尽却没人动得了的大明国舅。上辈子就是太仁慈,机关算尽最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辈子痛定思痛,以毕生之所学,做大明最奸之国舅,光做坏事不行,我还要只手遮天,掌控大明国运。到嘉靖朝时怎么混?知道历史,我还能让朱厚熜那小子当皇帝?别问我用什么办法,总之大明正朔绝对不会便宜了老朱家的旁支。大明建昌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建昌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