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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建昌侯全文阅读

作者:一语不语     大明建昌侯txt下载     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又被言中

    当晚,张延龄还是放过了林清这只小羔羊。

    于心不忍是一回事,关键是人家真的什么都不懂,邻家女孩一般对他开始依赖,非要把生米煮成熟饭,会破坏了那种美好。

    张延龄也考虑到,自己来到这世界,无论在做什么事,包括得到女人方面,似乎都太功利化,没有一个是自己正经追求回来的,索性晚上家中还有不止一个美妾等他回去,干嘛非要在林清这里当坏人呢?

    “好人难当,好男人就更难当了。”

    张延龄心中还带着感慨。

    ……

    ……

    一夜春意盎然。

    大秋天的,一清早实在是不想起来,奈何昨夜宫里派人出来传话,让他一清早入宫。

    回到京师之后,他感觉自己应该更懒惰一下,过几天清静日子,可事情就没断绝。

    “不吃早饭了,也不用给我准备了,马车也不用了,正好出去跑跑步!”

    张延龄索性要改变自己懒惰的习惯,为了防止跌进懒惰的陷阱,还是少吃饭多运动,也是为了防止自己发福。

    虽说他来到这世界后没过磅,但也知最近把这小身板养得有点白白胖胖,就算去了一趟西北,未曾改变自己要发福,感觉胳膊上都多了肉。

    就只能让自己进入到稍微辛苦的状态。

    跑步去皇宫。

    这可辛苦了那些锦衣卫。

    金琦是没亲自来的,虽说现在金琦是负责保护张延龄安全的,但人家好歹也是锦衣卫千户,实权型的,起再早也不可能大清早陪张延龄上朝。

    张延龄带着几个家仆、三十几个护卫,沿着京师的大街小巷,一路浩浩荡荡往东安门的方向跑,路上遇到人都躲得远远的,似乎生怕被波及。

    终于到了东华门。

    萧敬却起得比他还早,一早就在等候,见到张延龄来还带着几分催促。

    “建昌伯,您马车呢?”萧敬很惊讶。

    跑着来上朝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着急的,那也是乘坐轿子。

    张延龄停下来,先喘了一会,道:“若以后要经常入宫,我看应该在宫门口买个宅子,这他娘的……累啊。”

    答非所问。

    “赶紧的吧爵爷,今日有事,咱边走边说。”萧敬不由催促着。

    ……

    ……

    张延龄和萧敬一起往奉天殿方向走。

    “……鞑靼人吃了败仗,派朝贡的人马上要到京师了,这不陛下准备让您去迎接使节,这也是您风光得来的功勋。”

    “哦。”

    又多了个活。

    之前是迎接藩王使节,整出个李士实的事,现在又要迎接番邦使节,是福是祸?

    “再是探知,草原上果然是小王子要统一整个草原,那个火筛,现在很可能已经投靠了他们那个达延汗。”

    “哦。”

    “听说现在草原上,只有东边的兀良哈等部族,还没有被达延汗给统一,这次鞑靼人吃了败仗,很怕朝廷跟兀良哈部族来往,一起对付他们,所以陛下觉得这是达延汗的缓兵之计,想用朝贡来缓住我们。”

    听到这里,张延龄脚步停下来。

    萧敬往前走两步,才发现张延龄没跟上,转身看着张延龄道:“爵爷?”

    张延龄道:“陛下都已经看透了草原形势,还叫我去干嘛?我累啊。”

    萧敬苦笑着,进了宫还能这么自在的,还是没见过旁人。

    “爵爷啊,今天的朝议您不去不行,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先在朝中提出,很可能达延汗已经要统一草原了,这对大明来说可是大事,一旦被达延汗真的重新统一草原,他们下一步不就是要入侵我大明?”

    萧敬苦口婆心的样子,这是在劝说张延龄赶紧去奉天殿。

    张延龄道:“草原要统一,也不可能一天两天就完成,再者就算真的被他们统一了,出兵想侵犯大明边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

    说着张延龄转身有要走的意思。

    “爵爷,您别啊,回来回来,这是陛下让您去的,就算您不想去,这也是皇命,您不能推脱的。”萧敬死死把张延龄拉住,这才令张延龄重新转身回来。

    萧敬面色苦涩,若是张延龄当着他的面又走了,回头被惩罚的一定不是张延龄,而是他。

    张延龄道:“萧公公,你也知道我跟那些文官有多不对付,好端端非要去跟他们说事,还是被我提前就言中的事,他们心里肯定不自在,不自在就会给我找麻烦,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算入宫商量对策,是不是也等以后再说?”

    “不行,您必须去!”

    萧敬这次干脆扯着张延龄走。

    ……

    ……

    奉天殿内。

    君臣其实早就到齐了。

    但朱祐樘此时只是拿着一些奏疏在看,而大臣则都在安静等待。

    张延龄没来,朝议愣是没开始。

    几个老臣心里当然不爽,但也都知道鞑靼使节要到京师的事,还知道了达延汗在完成漠南草原统一之事,他们的心情也就像张延龄所猜想的那样,很不爽。

    “陛下,萧公公和建昌伯来了。”李荣看到门口来的身影,带着惊喜提醒还在低头看奏疏的朱祐樘。

    朱祐樘这才抬起头来。

    果然,萧敬和张延龄前后脚进来,看张延龄身上的朝服还有些不齐整,显然是被人拉扯过的。

    “开始吧。”

    朱祐樘等张延龄站到臣班,萧敬也到了他身边。

    张延龄刚站定,旁边一个人凑过来脑袋:“你小子怎才来?让我们久等?”

    竟是张鹤龄。

    张延龄瞪了这个兄长一眼,皱眉道:“你哪位?”

    “白眼狼!”张鹤龄骂了一句。

    却见张延龄直接从人群里窜出来,跑到了周经那边去。

    这边礼赞还在进行中,众大臣都在认真完成朝议开始前的必要礼数,却见一个人嗖地出来,都还没反应过来。

    朱祐樘把手伸出来,打断了赞礼官的主持。

    朱祐樘道:“建昌伯,你作何?”

    张延龄指着对面的张鹤龄道:“回陛下,臣羞于与此等人为伍!”

    众大臣不由面面相觑。

    之前早就听说了张家两兄弟好像最近不和,现在居然把这股不和放到朝堂上来了?

    朱祐樘冷声道:“那你可知这是何等场合?岂容你放肆?”

    张延龄道:“臣愿意领罚,甚至臣也可以先行告退,臣也不想与诸位文臣为伍。”

    不但针对张鹤龄,连文官也针对上。

    朱祐樘脸色好像带着愠怒,但让众文官等了半天,也没见皇帝发作,不由心底带着失望,又是白高兴一场。

    朱祐樘摆了摆手,让赞礼官继续。

    ……

    ……

    冗杂的仪式之后,朝议正式开始。

    上来所呈报的,正是鞑靼入朝上贡之事。

    “……如此方显我大明恩威布于华夏,四海万民之臣服,令外夷不敢僭越,国泰而民安。”礼部尚书将事说完,退回到臣班内。

    朱祐樘环视在场之人,道:“诸位卿家,鞑靼曾窃夺我中原权柄,如今败退草原,却仍旧未能彻底熄灭,随时都可能会死灰复燃,之前建昌伯曾在朕面前提过有关草原有人想做中兴之主之事,不知诸位卿家是否还有印象?”

    众大臣皆都不言。

    陛下,我们脑子好使,当然记得他说的话,不用您来给我们点醒。

    “却不知诸位卿家,认为应该如何应对鞑靼朝贡之事?”朱祐樘又抛出问题。

    还是没人回答。

    朱祐樘自然也就把目光落在张延龄身上,道:“建昌伯,你认为呢?”

    先前还在怪张延龄不懂规矩,结果有事还是问张延龄,皇帝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张延龄你无论在朝堂上怎么闹都行,只要能办事一切由着你来。

    张延龄道:“陛下,臣认为,鞑靼派人来朝贡,把贡品收下便是,以往又不是没收过。”

    这种对话显然就没什么营养,体现不出张延龄“高超”的廷辩水平。

    朱祐樘道:“建昌伯,你不会不知道鞑靼上贡的目的吧?”

    “陛下,臣猜想的话,他们自然是想恢复边市的贸易,想继续让我大明跟他们互通有无……准确说,把他们所没有的东西给他们,而他们能提供给我们的……寥寥无几。”张延龄道。

    朱祐樘点头道:“正是如此,那你对重开边市有何看法?”

    张延龄还没等回答,一旁的徐溥走出来道:“陛下,此事应该从长计议,不应在尚未见到鞑靼使节之前,就做定案,尚且不知鞑靼人的意向如何。”

    张延龄道:“所以说徐阁老你就是太谨小慎微,没见使节之前就不能商议了?再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见他们的使节?贡品留下,人直接赶走,我觉得倒是最好的选择。”

    吏部尚书屠滽道:“两国之邦交之事,岂容儿戏?”

    “屠尚书说错了,鞑靼可不是什么国,他们不过是我们大明的附属藩地罢了,今年可是他们主动不守臣道在先,现在被教训了,改而来上贡,主人家还会给他们好脸色?”

    张延龄的话显得很激进。

    众大臣,还有皇帝,脸色都不善。

    道理听起来也对。

    但大明一直以来追求的也仅仅是九边安定,既然鞑靼人都主动来上贡了,没理由不相安无事。

    “陛下,或许因为臣是主战派的缘故,所想所念都乃是不能惯那些不臣之人的毛病,上贡可以,谈任何的条件都不可……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跟诸位同僚的意见相左,若是有冒犯到诸位主张的地方,你们……就受着吧!哼哼!”

    张延龄前半段是目中无鞑靼人,后半段就是目中无在场之文官。

    朱祐樘本来还觉得这个小舅子有点不识相,明明都让萧敬提前去提醒他自己的意向,这小子还在这里唱反调。

    但仔细一琢磨。

    瞬间恍然。

    这小子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朕,他不想去迎接鞑靼使节啊。

    你不想去,朕偏让你去!

    朱祐樘道:“朕先不探讨如何回复鞑靼人的问题,只说你觉得朝廷应该派任何去迎接鞑靼使节?”

    张延龄道:“陛下,只要不是臣去,谁去都可。”

    “哦?这是为何?”朱祐樘还饶有兴致在追问。

    张延龄认真回道:“陛下,臣都说了,自己是主战派,臣从来不认为跟鞑靼应该用和谈的方式,一定是要用武力令其屈服,甚至是将草原整个纳入到大明的版图,所以臣去迎接必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可能会有损我天朝上邦的威风。”

    徐溥道:“建昌伯,既然你也知自己取得了西北的军功,由你去跟鞑靼人会面,恰好可以恩威并施,令鞑靼使节有所收敛,不敢提出过分主张。”

    “徐阁老,我没听错吧?以往你可是觉得我最不懂规矩,简直是将大明典制破坏了个遍,现在你居然推崇让我去当迎接外邦使节的代表?你不会也跟我一样,转变成主战派了吧?”

    张延龄的话,让徐溥很是着恼。

    但他所遵循的正是“敌人所拒绝的正是我所要支持的”的辩证观,知道张延龄不想去,当然要推着张延龄往前走。

    朱祐樘道:“其实朕也觉得,徐阁老所言在理。”

    “陛下……”张延龄当然要体现出自己对此事的反对。

    朱祐樘一抬手打断了张延龄的申辩,道:“既然徐阁老都推荐你去跟鞑靼使节会面,朕就派你,协同礼部之人前去迎接,鸿胪寺方面也派人协同。”

    “臣遵旨。”礼部尚书徐琼出来领命。

    有些大臣很着急。

    之前张延龄迎接地方藩王,皇帝就有意让张延龄往礼部伸手,不过因为地方藩王的事还算小,不能形成什么气候,以及后来出现李士实的案子,张延龄在礼部也就没形成任何气候。

    但现在不同了。

    张延龄相继在户部、工部和兵部混出名堂,现在再出面迎接鞑靼使节,那岂不是说……

    但徐溥等朝中顶级文臣,却没一个出来反对的,反而是推着张延龄出来领差事,就让很多人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陛下,强人所难,何必呢?”

    张延龄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竟然当着众大臣的面,在对皇帝诉苦?

    这小子。

    真是蹬鼻子上脸。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反差

    “迎接鞑靼使节的事,就交给建昌伯了,诸位卿家若有意见暂且也先保留吧。”

    朱祐樘大概也知道很多人对张延龄不服气,所说的话愈发像是张延龄的口吻。

    一些大臣似乎是明白了为何朱祐樘会对张延龄这般器重,不单纯是因为张延龄是皇帝的小舅子,更因为张延龄的脾性,其实很对朱祐樘的口味,只是以前朱祐樘被文臣压抑太久了没机会施放。

    但等朱祐樘见到了张延龄那不讲理应对朝臣的态度后,似乎就打开了朱祐樘内心一个潜在的门,把朱祐樘的情绪也给宣泄出来。

    潜移默化的,皇帝已经开始接受,甚至开始使用张延龄那套。

    “还有一件事,建昌伯。”

    “朕眼下让你办的两件事,一个是调查宁王之死背后的缘由,以及你兄长跟长宁伯械斗之事,你可一定要及早给出定案,不能拖延太久,朕一件事再给你三天时间,六天之后你必须要把两件事详细呈奏上来。”

    朱祐樘居然还学会了给张延龄施压。

    你小子不是说朕强你所难吗?

    那就让你知道朕可以把你强人所难到什么程度。

    张延龄好奇道:“陛下,要这么快就把两个案子定下,您不会是想……让朕用刑吧?”

    “你小子,再说什么呢?什么用刑?”张鹤龄一听弟弟说要用刑,想到昨夜弟弟对自己那番威胁之言,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弟弟喜欢放肆朝堂,那我也要学他,这有何难?

    “放肆!”

    朱祐樘瞬间暴怒。

    张鹤龄也不多害怕,弟弟刚才不也被姐夫这么教训?

    但他显然没把自己摆正位置,以为自己在朝堂上可以跟弟弟划等号,却不知这朝堂可不是任何人都能乱来的,之前皇帝没管他是因为张延龄人不在京师拿他当个替代品,现在正好皇帝也想借着他跟周彧家族械斗这件事,要惩戒于他。

    他这算是撞到枪口上来了。

    “陛下,臣……”张鹤龄还想跟皇帝争辩。

    朱祐樘厉声道:“如此不守规矩的臣子,难怪建昌伯想将其逐出家门,来人,将他轰出朝堂,于午门外杖责二十!”

    “啊?”

    张鹤龄彻底傻眼了。

    弟弟还没把自己怎么着呢,怎么姐夫这么不讲情面?

    “陛下……老二……快帮我求情啊。”张鹤龄眼看锦衣卫已经上来抓人,他赶紧向弟弟求助。

    张延龄还真的走了出来。

    朱祐樘伸手先叫停了锦衣卫,然后看着张延龄道:“建昌伯,你是想替寿宁侯说情吗?”

    张延龄拱手道:“回陛下,臣并不打算为他说情。”

    “那你要作何?”朱祐樘微微皱眉。

    张延龄道:“陛下说要教训臣这个不争气的兄长,臣认为很有必要,若再不行惩戒,他简直要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但臣又觉得,只是杖责于他的话,伤在他的皮肉,他未必会知痛,也起不到很好的惩戒效果。”

    张鹤龄本来对这个弟弟已经恨之入骨了。

    听了弟弟的话。

    他好像稍微听明白一点,弟弟这还是在拐弯抹角为自己说情啊。

    “那建昌伯,你认为如何惩戒他,才能令他知痛呢?”朱祐樘续问。

    张延龄回道:“臣认为,应当让他出银钱一万贯,赎买他的杖刑,这样他就知道痛了。”

    张鹤龄大为惊讶道:“二弟,你在说什么?为兄哪有一万贯?”

    张延龄道:“之前户部借盐引平抑官盐价格,我们张家二人是一同出资的,其后他拿到了至少有两三万贯的营收,我的那部分大多数都捐赠朝廷充作军需,但他的那份……”

    朱祐樘点了点头道:“寿宁侯,你可愿意……”

    “臣没有!都是臣这个二弟胡说八道,臣没赚那么多,若要出钱……宁可受杖刑。”

    想让张大侯爷出钱赎杖刑?

    简直是异想天开天方夜谭。

    张延龄摊摊手,大概的意思是,我替你说话了,是你自己不接受,那我也爱莫能助。

    朱祐樘见这个小舅子如此没有“忠君爱国”和“为君分忧”的心思,也带着几分气恼,摆摆手道:“那还等什么?打吧!”

    “陛下……”

    张鹤龄这才意识到,弟弟出来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

    好像姐夫打自己的心更坚定了,要是弟弟不出来说这番话,或许姐夫还可能会手下留情。

    但现在……一切无法挽回。

    ……

    ……

    等张鹤龄大喊大叫被人拖出去之后,现场的文臣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他们似乎都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个都在面面相觑。

    这算是皇帝对张延龄跟周彧械斗的惩罚?

    并不是!

    只是因为张延龄刚才于朝堂上有所放肆,才会被皇帝拖出去打。

    但要说放肆,好像先前张延龄的放肆更甚,为何当时皇帝就不打张延龄呢?

    朱祐樘脸上仍旧有怒色,道:“建昌伯,朕已定下六日的期限,你尽快处理完毕之后上奏,今天朝议之后你到乾清宫去一趟,朕还有迎接使节方面的事嘱咐于你。”

    “臣遵旨。”

    张延龄只是态度平和做了领命。

    在场大臣即便有想出来反对张延龄继续在朝中当祸患的,此时仍旧选择了沉默。

    避免不敌张延龄的方法,自然是不跟张延龄交手。

    连徐溥等人现在都开始变得世故圆滑,那些中下层的将领知道自己更不是对手,也就不会再去当面挑战。

    他们也不觉得眼下是挑战张延龄的好时机。

    ……

    ……

    朝议结束。

    张延龄随萧敬往乾清宫的方向走。

    萧敬脸色还有些惊惧,似为之前张鹤龄被打的事而觉得后怕,连之前一向“铜墙铁壁”一般的张家老大也挨揍了,或许这意味着一种风向的转变。

    张延龄到了乾清宫门口,等萧敬进去通禀。

    许久没见人出来。

    过了很久之后,却是李广从乾清宫里先行出来,还用示威一般的眼神打量张延龄一眼,随后他才往西边而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萧敬才通传让张延龄进去见面。

    “延龄啊,朕给你六天的期限,主要是给外人看的,其实这两个案子已经不用再继续调查深入。”朱祐樘笑呵呵跟张延龄说着。

    这态度,跟之前在朝堂上那冷冰冰的模样大相径庭。

    张延龄道:“臣不明白陛下之意。”

    朱祐樘道:“宁王已死,朕也想让你查出宁王幕后所藏的所用谋反之用,但先不说此是否存在,就算是真的存在,就怕宁王子女也未必知情,这种事宁王怎可能会提前告知至亲?”

    张延龄点点头,听起来似是有几分道理。

    “即便要查,也要从江赣地方上查,朕派了锦衣卫和地方上的人马前去宁王府周边明察暗访,所以此案你只需要做一个总结整理下来,无须再深入。”

    朱祐樘做了安排,意思是张延龄不用继续再往下查了。

    “臣遵旨。”张延龄行礼。

    “至于你兄长跟长宁伯两家的恩怨,就更不用耽误时间,朕觉得你兄长最近也的确是太过分,今天打他便是小惩大诫,回头便着令他跟长宁伯二人去西北劳军半年,算是对他的历练,今天的事朕会跟你姐姐说……相信你姐姐也会接受。”

    朱祐樘显得很自信的样子。

    张延龄心中不以为然。

    陛下,您这个妻管严是不是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朝廷内,您是一言九鼎没人能质疑您的权威。

    但问题是,到了家内的事,你觉得你妻子会听你那一套?打你小舅子之前都不跟你老婆商量,你这是要造反啊!

    如果你和你儿子真觉得自己能制得住这个妻子或母亲的话,那我们两兄弟也不会在未来二十年时间里横行无忌。

    张延龄知道朱祐樘要“倒霉”了,但也不能直说,还要表现得很赞同的样子,行礼道:“陛下教训家兄,乃是家兄咎由自取,臣支持陛下的一切决定,相信皇后也会。”

    “嗯。”朱祐樘点点头,一脸自信。

    突然就好像走出妻管严的束缚。

    张延龄心想:“现实会给你好好上一课!”

    ……

    ……

    把两件事说完,接下来就要说迎接番邦使节。

    朱祐樘道:“延龄,你觉得应该如何对待鞑靼使节来访之事?是战?是和?”

    张延龄不解道:“陛下不是吩咐臣如何做的吗?”

    说了要来吩咐一番,结果是来问策的?

    那意思是,你没准备好喽?

    朱祐樘笑道:“朕在朝堂上就那么一说,你在朝堂上所言虽然有时候太不中听,但道理还是很诚恳的,朕怎会坐视鞑靼崛起,甚至是一统草原?开边市一说,朕也是不同意的,但如何能维持现状,最好是让草原陷入纷争,还要听听你私下里的意见。”

    朝堂上的意见问完了,还要问私下的意见。

    一旁的萧敬耷拉着脑袋,对他来讲这简直是在上课。

    奉天殿里皇帝刚把张家老大给打了一顿,对张家老二态度也不善,结果到乾清宫里来,那态度完全就不同了。

    张延龄道:“战和的概念太过于片面化,大明乃是草原之主,他们不过是大明的藩属之地,臣认为,应当巧妙运用草原的矛盾,来分化瓦解!“

    朱祐樘可不是靠几句似是而非说辞就能糊弄的君王。

    “如何运用?”果然是要刨根问底。

    张延龄笑道:“陛下,其实大明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那个达延汗,巩固草原东部部族的地位,那何不马上派人去传召让东蒙古的各部族,尤其是兀良哈等部,也来京师朝贡呢?”

    “哦?”

    朱祐樘皱眉。

    “臣觉得,现在东部草原的那些部族,也知道自己即将被吞并,无论这个达延汗是否为草原正统,但哪个部族愿意被别人吞并,给别人缴纳赋税呢?只有竞争的几方,在朝廷的斡旋之下不敢妄动,才能令草原处于纷争的状态。”

    “但臣认为这也仅仅只是短时间内的计策,要长远的话……”

    “非要出兵征服草原不可!”

    张延龄现在已经摆明姿态,自己是大明的主战派。

    主战派当然要有主战派的思想。

    那就是彻底征服草原。

    他也知道朱祐樘是不可能那么冒进的,所以对于他出兵草原的计划也不会接纳。

    朱祐樘道:“只要能让草原跟大明暂时相安无事,也就很好了,至于要征服草原……即便雄才伟略如太宗皇帝,也尚未能平草原,更何况朕乎?”

    张延龄笑道:“陛下不必妄自菲薄,征服草原不但要看军事调动,也在于天时地利人和等配合,如今草原出了个所谓的中兴之主,其实草原部族也并不想为其所统治,谁又愿意牺牲自己部族的利益,去跟大明为敌呢?”

    “有了所谓的中兴之主,下一步可能就是要重新入主中原,两方开战炮灰还是那些边缘部族的子民。”

    “所以当大明要令草原安定时,草原人人心所向,其实还是追求安定,未必会跟鞑靼人站在一道!”

    这算是对草原形势的一种分析。

    大环境之下还是主和。

    可一旦达延汗崛起,势必会趁机攻伐大明,比如说弘治九年的战事,再或者是未来几年……

    “行,朕觉得你对草原的形势看得透彻,如何做全看你了,外人未必有你这般的深谋远虑。”朱祐樘对张延龄充满了信任,话语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恭维,“只要你知朕是为令草原继续陷入动乱,这便足够。”

    “对了延龄,之前你带名医去诊治李先生公子的病情,结果如何?”朱祐樘突然又转换了话题。

    张延龄道:“臣听说,有一种可以用砒霜治疗花柳的方法,其非常凶险,所以臣跟李大学士建议,让他自行做出抉择,是让李家公子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但迟早要死,还是冒险一治,臣甚至也说了,若把人治死了,这骂名臣自己来担。”

    朱祐樘苦笑道:“连名医都治不好,你的偏方是从何而得?”

    张延龄挠挠头道:“也无非是江湖传言,臣自己也不确定,有关李家公子的病情,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陛下不必费心,臣能自行处置好。”

    朱祐樘点头道:“行,那朕也就不过问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男人之交

    君臣的交谈非常轻松愉悦。

    朱祐樘随即还想留张延龄在宫里吃午饭,张延龄却赶忙以要准备处理公事为由,请求离宫。

    张延龄又不是蠢人,皇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拿我去当挡箭牌,让你妻子不好意思教训你,何况你在决定打你另一个小舅子时,就应该安排好所有的退路。

    朱祐樘也没勉强,点头,让萧敬送张延龄出宫。

    “建昌伯,您实在不该拂了陛下的好意。”萧敬在出宫时,还有意在提醒。

    张延龄惊讶道:“我不在宫里吃饭,是为了更好处理公事,萧公公的话是何意思呢?”

    萧敬一怔。

    他当然不能去揣度皇帝跟皇后之前的相处方式,虽然他心里也门清,但还是不能在张延龄面前揭破。

    虽然他觉得张延龄很可能是知道朱祐樘想让其当挡箭牌,可万一这小子真不知道,说出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看懂也要装作不懂,这就是在宫里当执事必须要学会的做人准则。

    ……

    ……

    张延龄出了宫门。

    金琦已经到岗,他回到京师之后也没有马上去锦衣卫或是新的东厂去应差事,只专心保护张延龄一人。

    “爷,听说咱家大侯爷今日在朝堂上被打了,不知……是真是假?”金琦上来就拿他听来的小道消息问询张延龄。

    张延龄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那不知是谁坑的咱家大侯爷?”金琦似乎还有些不忿,居然想继续追问。

    张延龄打量着这小子,金琦马上感觉到张延龄的目光不太对劲。

    他赶紧把头缩了缩。

    张延龄冷笑道:“那厮在朝堂上出言不逊,被陛下叫出去打了二十棍子,算是小惩大诫,怎么,你替他觉得冤屈,想为他申冤不成?”

    金琦大惊失色道:“小的可并无此意。”

    说话之间他还有些纳闷,心想着昨天明明张家兄弟已经在戏楼之间碰面,难道还没冰释前嫌?不是说兄弟没有隔夜仇吗?

    我这张嘴是不是太长了,以至于给自己的脑袋找麻烦?

    “爷,您的马车呢?”金琦又问了一句,问出口之后才意识到好像还是不该问。

    张延龄道:“两条腿走路不是很好吗?锻炼身体报效大明,这点觉悟都没有怎么从军?活动起来!”

    于是乎,张延龄带着一群人,迎着秋日的暖阳又跑动起来。

    ……

    ……

    内阁。

    四名阁臣难得都在,坐下来商讨票拟时,却也难免要提到张延龄。

    “徐老,如今张家外戚在朝中已成势力,之前陛下还说等他将盐务之事处置完毕,便让他卸任户部侍郎,可如今他连西北都去过,盐务也基本与他无关,为何不能在朝堂上提出让他早些把差事拿下来?”

    刘健显得很坚持。

    觉得既然之前朝堂上都商量好了,张延龄当时都放了狠话,说是办完事都不想当文官。

    现在更应该顺手推舟才是。

    徐溥摇头道:“正是因为他风头正盛,才不好出手,要等他出错。”

    “这……又是何故?若他一直不出错,难道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刘健还是不甘心。

    徐溥没回话,而是看着李东阳。

    李东阳道:“陛下如今在一些事上倚重于他,贸然提让他离开户部,即便陛下有心如此,也会认为是朝中文臣对他有隔阂,陛下也不会同意。”

    “要么等他自己跟陛下提,要么等陛下想起来有这回事,再或者是等他于处理事务时出了差错,陛下必不会让他在户部留太久,毕竟外戚的天性贪财好利,陛下也不可能让他一直在户部为蛀虫。”

    刘健尽管心中不忿,却只能坐下来不言语。

    谢迁道:“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出个错?”

    这意思是,要加以陷害。

    李东阳和徐溥同时看着谢迁,大概只有谢迁在四人中可以不拘泥于成法,会用点为世俗所不容的手段。

    徐溥道:“不必用我们出手,他在朝中长久不下去,只要我们不跟他正面为敌,陛下便会发现他失去了制约我们的价值,那距离陛下弃用他也就不远了。”

    徐溥到现在,还是有一种迷之自信。

    觉得张延龄不可能一直这么风光,一切都可以水到渠成,并不需要自己出手。

    之前也尝试出手太多次,都徒劳无功,似乎不加理会才是铲除张延龄的最好策略。

    ……

    ……

    皇宫内。

    萧敬在送走张延龄之后,回到了乾清宫。

    朱祐樘叹道:“克恭,你之前所说延龄他与李先生单独密会,原来说的也并不是朝中事务,而只是涉及到李先生儿子的病情,看来是你多心了。”

    原来萧敬回来后马上就告了状,尽管他觉得可能这样不合适,但为了体现出自己对皇帝的忠诚,还是没有任何隐瞒。

    看样子,皇帝也没有怪责萧敬。

    无论朱祐樘如何信任张延龄,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张延龄无端端在李东阳府上,跟李东阳单独说了话,这种事皇帝岂能漠不关心?

    萧敬道:“老奴之前也不解,为何建昌伯在去李府之前,要那般吓唬两个民间的大夫,原来是他并不想让大夫开出太激进的方子,让他们知难而退,为他自己出手帮李阁老诊病做铺垫。”

    “哦?此话怎讲?”朱祐樘好像还没考虑到这一层。

    “陛下您想啊,要不吓唬了那两个人,他们若真说能给李阁老的公子把病治好,哪怕只是在信口吹嘘,那无论病是否治好,还有建昌伯什么事?”

    萧敬试着分析,“或许在建昌伯心中,还是很愿意跟李阁老联姻的,所以才会承担责任。”

    朱祐樘本来已经放下了所有戒心,但听了萧敬的话,不由皱眉起来。

    如萧敬所言,若张延龄不想跟李东阳联姻的话,为何还要自己出手去治病?直接不管不问不更应该符合张延龄的意愿?

    不过随即朱祐樘苦笑起来:“克恭啊,朕本来就是想让延龄娶李先生女儿的,既如此,那延龄眼下做的,不正是在顺着朕的意思?你不会是让朕因此而怀疑他吧?”

    是皇帝让张延龄去讨好李东阳,现在张延龄真的在讨好李东阳,为什么到萧敬这里,就好像成了攻击张延龄的点?

    萧敬吓得身体一哆嗦,赶紧道:“老奴并无此意。”

    朱祐樘笑道:“朕之前也问过李天师,他告诉朕,想要诊治花柳这种病,可并不容易,这世上还没有任何的良方,所以……呵呵,任由他去吧,朕并不觉得延龄有跟文臣走近之可能,就算他真有此信,文臣会给他如此的机会吗?此事暂且不提了!”

    萧敬赶紧回道:“老奴遵旨。”

    萧敬心中还有些后怕。

    在皇帝面前攻击张延龄,其实是没好果子吃的,这点他心里非常清楚,万一再被张延龄知道他这么做……

    他就更要倒霉了。

    朱祐樘起身道:“朕要去见皇后了,剩下的奏疏交给你拿去司礼监吧,有悬而未决的再拿给朕看!”

    说完朱祐樘起身而去,萧敬赶紧把奏疏收拾之后,往司礼监的方向送去。

    ……

    ……

    永康公主府。

    永康公主来到后院,见到了难得跟她见一面的皇妹德清。

    “真是稀客啊,最近都没见你出来,皇妹你不会真的打算就地出家了吧?”朱效茹一上来语气就有些生硬。

    大概是对妹妹最近疏远自己而觉得生气。

    德清问道:“姐姐,最近姐夫怎样?”

    朱效茹皱着鼻子道:“我刚把你姐夫赶出门了,最近在家里一点都不给我争气,本想在户部给他寻个差事,结果他去户部没干几天就回来,说是户部的人不肯接纳他!”

    “皇姐夫本就不为户部官员,即便建昌伯人在户部,但他过往带兵往西北去,如何又能照顾到他?光靠皇兄的传奉,恐怕难以在户部这种严谨的衙门中立足。”

    德清居然煞有戒心在分析崔元的官途。

    朱效茹蹙眉道:“我说皇妹,你来……不是消遣姐姐我的吧?”

    德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出言太刁钻了,面带羞愧道:“我……就是想出来走走,而且我不是出家,我是……想遁入道门。”

    “有区别吗?”朱效茹终于占据了上风,白了妹妹一眼,把对话的主动权拿回来。

    “要是你觉得无聊,你干脆去找张家老二去,他现在可是风头正劲,得了西北军功之后,马上要封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了咱大明的宰相,他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朱效茹想到妹妹居然会“钟情”于张延龄,心里便来气。

    简直是把张延龄当成了仇敌。

    “皇姐别取笑我了,我……我对他没想法。”德清辩解。

    “哼,你要是对他有意思才好,反正现在谁都知道他要娶的是李大学士的女儿,从此以后你就当望夫崖,守着青灯古佛过日子吧!”

    “皇姐,我是要入道门,没有青灯古佛。”

    “都一样!”

    姐妹二人以往无所不谈,关系也很好,但现在坐在一起,感觉隔阂非常之大。

    朱效茹道:“我让你姐夫去见张家老二了,既然我不能为他争取到好的差事,张家老二总可以吧?之前让你姐夫白帮他了?”

    德清蹙眉道:“皇姐既曾看不起他,为何还要让姐夫跟他接近呢?皇姐似乎忘了……也罢!”

    朱效茹本能想到,皇妹似乎是在提醒自己,有关张延龄跟自己赌约的事。

    但一想,好像这个小皇妹对此还并不知情,一时也就僵在那,连对话都难以进行。

    ……

    ……

    崔元果然去找张延龄了。

    本来他不想去的,男人之间的交往,重在没有利益纠葛,一旦有了明面上的利益纠纷,还要让势弱的一方去见势强的一方,自然是不情愿的。

    崔元当了驸马,本来就没得到应有的尊重,现在让他出来见张延龄,更觉得很憋屈,这居然还是被妻子勒令出来的。

    但等他见到张延龄后,发现张延龄的态度还算是友善。

    “崔兄啊,听说之前你在户部半个月,可惜我没在京师,不然的话还能帮你在户部好好做点事,以后当个户部主事其实也是可以的,但其实你我这样的勋贵,真正的出路还是在都督府,其实从军是不错的选择。”

    张延龄笑着招呼崔元到了酒肆二楼,坐下来请崔元吃饭。

    崔元显然也没什么胃口。

    崔元道:“建昌伯,其实之前能跟你一起做事,是在下平生最高兴之事,但奈何之后……长公主与你有了些许的过节,在下都不好意思再与你同行。”

    “没事,我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崔兄你的本意,这种事……理解就好。”

    张延龄笑着说了一句。

    之前崔元还是帮自己做了不少事的,怎么说也不能直接对崔元弃如敝履。

    二人坐下来吃了饭,张延龄不断给崔元倒酒,让崔元好生尴尬。

    喝了几杯之后,崔元面色更加羞惭:“建昌伯,实在是长公主太过于强势,人在屋檐之下不得不低头,其实曾经我好友很多,也与他们过从甚密,甚至我也想与建昌伯一同有一番作为,但可惜……唉!”

    崔元不断唉声叹气,大概进入到喝醉话痨的状态。

    “没事没事,咱继续喝。”

    “建昌伯,我都不好意思喝你的酒。”

    “咱这般关系,还在意这点东西作何?来人,再上两坛好酒。”

    正说话之间,金琦走上来,凑在张延龄耳边说了两句话。

    崔元一脸通红,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

    张延龄笑道:“是这样,今晚在教坊司内有个酒局,不知崔兄你是否同去?”

    “教坊司?”崔元听到这名字,不由打个寒颤。

    自己当驸马的,敢去教坊司这种地方?回家岂不是要遭殃?

    “说起来惭愧,是有人想给我设接风宴,有官员也有很多京城的士绅,他们这是想趁机跟我攀关系,本来是不想见的,但作为外戚,人家诚心邀请,我避而不见的话……那岂不是显得我很不懂场面事?不如崔兄与我一同去应酬一下?”

    张延龄继续相邀。

    崔元本来肯定是不想去的,但见张延龄如此诚恳,应声道:“在下愿意同往。”

第二百五十九章 拦不住

    当晚张延龄还真带崔元去了教坊司,不但去了,还找了陪酒的姑娘,让崔元喝醉之后,本还想让崔元进房间好好跟姑娘温存一番。

    但关键时候,崔元还是没有“行差踏错”,关键时候悬崖勒马,但此时他也喝得太醉,张延龄让人送他回去。

    “爷,这位长公主驸马,似乎不适合这种地方,看他好像很拘谨。”

    金琦让锦衣卫出去送客之后,回来跟张延龄叙说他的看法。

    张延龄瞥他一眼道:“多事。”

    金琦笑了笑。

    带着长公主驸马来教坊司,对他而言似乎也觉得很有意思,好像张延龄有意要整崔元或是朱效茹,更深层次的意思他就看不懂了。

    就在张延龄也准备回去时,苏瑶亲自过来见张延龄,此时的苏瑶一身男装。

    “先前还是你兄长,怎么变成你了?”张延龄很好奇。

    苏瑶道:“家兄先一步回府,有关那些士绅的事,让妾身跟老爷细说。”

    张延龄点点头道:“那我们回去的路上再讲。”

    出了教坊司,刚上马车,却是金琦再一次出现在张延龄面前,金琦的脸色还有些着急:“爷,大事不好。”

    金琦看到苏瑶,自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小嫂子”,却不敢在外人面前明说。

    张延龄摆摆手,金琦这才靠到张延龄耳边道:“菊潭郡主服毒自尽了。”

    “什么?”张延龄皱眉。

    李廷用若是死了,他一点都不觉得稀奇,毕竟之前都已经病入膏肓,死就是这几天的事,菊潭郡主之死绝对超出他的意料,更重要的是,现在菊潭郡主还是钦命由他看管的罪犯,若是死了,宁王府那边肯定是不会追究的,但其他的皇亲国戚会怎么想?

    “瑶瑶你先回去,我还有要紧事做。”张延龄说完直接牵过马匹来,骑马与金琦等人往看押菊潭郡主的地方而去。

    ……

    ……

    永康公主府。

    朱效茹本来都快睡下,但在睡之前还是有些不安,随即叫了丫鬟来。

    “回长公主的话,长公主驸马他还没有回来。”丫鬟的回答,让朱效茹很恼火。

    朱效茹道:“让他去见张家老二,不会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家门都不顾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另一名丫鬟的声音:“长公主驸马回来了。”

    朱效茹这才整理思绪,到了平时让丈夫独睡的小院里,平时她并不会跟崔元同房,一直都在摆架子,一般时候她也不会进这小院。

    在这家里,崔元才好像是那个被娶回来的,而她才是这一家之主。

    “参见长公主殿下。”扶崔元进来的,是府内的下人,见到朱效茹深夜过来,赶紧行礼。

    朱效茹看了看醉醺醺已经不省人事的丈夫,冷声道:“谁送他回来的?”

    “回长公主,是锦衣卫的人送回来的,好像是建昌伯让其送人回来……说是从教坊司那边……”下人不敢隐瞒。

    朱效茹怒道:“教坊司?怪不得都敢这么晚回来,原来去……”

    她本来想直接发作,但似乎又碍于自己的面子,要是被人知道她长公主的驸马出去鬼混,自己的脸还要不要了?

    “扶他进去!”朱效茹厉声说一句。

    崔元在下人的搀扶下,终于到了他的屋子里,等下人安置好之后,朱效茹才想要进去。

    丫鬟道:“长公主殿下,长公主驸马他已经……歇息下了。”

    “是喝醉了?还是装醉?”朱效茹气呼呼看着里面,再没踏足进去。

    丫鬟自然没法回答这么尖锐的问题。

    “也罢,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还有那个张家老二……”朱效茹怒不可遏,但也只是表现一下自己的怒气,真让她去把张延龄如何,她还没那底气。

    更是无计可施。

    就是带你丈夫去了花街柳巷,你能把我怎么着?

    ……

    ……

    张延龄连夜到了看押菊潭郡主的小院。

    进来之后,就看到一具尸体摆在正堂中央,周围有锦衣卫和顺天府的人,还有两个负责看管的婆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官爷饶命,之前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咽气了。”婆子见到张延龄进来,还要做一番解释。

    顺天府的一名衙差走过来道:“爵爷,顺天府张府尹马上就到,是否……如实报与他?”

    张延龄点点头。

    很快,顺天府尹张玉就出现在别院内。

    张玉一看就很着急,最近他跟张延龄来往很少,谁知道再见面就是为菊潭郡主服毒身亡之事,他自己也有些着急,生怕这件事影响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死了?”张玉没有上去查看尸体,言语之间还不太肯定。

    张延龄道:“已经查验过,人的确是死了。”

    “唉!”

    张玉叹口气道,“这么大的事,也只能如实上报了,不知建昌伯您有何指示?”

    张延龄道:“我能说什么?人死在被我看押的时间内,就是故意让我难堪,张府尹也没必要隐藏什么,有什么直说便可,就算你参劾我看押犯人不力,我也认了。”

    “岂敢岂敢。”

    张玉跟张延龄对了一下死亡的时间和中毒的事情,得知是中午时就已经服了毒药。

    死亡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婆子说之前菊潭郡主借口说身体不舒服躲在房间里没出来,她们就没怎么留意,晚上时候还有人进去送过饭,也没察觉异常,一直到夜晚睡觉之前需要查验才发现死在床榻上。

    “明日我也会跟陛下呈报此事,张府尹尽管直说,若是要跟刑部、大理寺对接,也由张府尹去对接好了,这种事……真是麻烦!”

    张延龄一副不想再理会的样子,随即离开了别院。

    金琦立在那还有些惧怕,似乎觉得张延龄可能会迁怒于自己。

    “小金子,你不用往心里去,她诚心寻死,就算是早发现,将她救过来,回头她还是会死,只是我有一事仍旧不敢确定。”

    张延龄所想的,自然是这个女人到底是真身还是替身。

    这才是让张延龄纠结的地方。

    照理说一个郡主,是不可能作假的,但偏偏……

    张延龄也就懒得去想。

    只能让人继续去找寻,看是否能找到当初那个曾经跟他有“露水情缘”的女人。

    ……

    ……

    到第二天早朝之前。

    在奉天殿前候见的众大臣,都知道了菊潭郡主身死之事,对他们而言,这似乎就是他们一直苦等的“机会”。

    一个让张延龄犯错,不用他们去说什么,就让张延龄失去皇帝信任的机会。

    当然他们自己还是要落井下石的,但这次他们很谨慎,在开始之前没有做任何的商议,但其实计策方面都已经胸有成竹,谁让死个皇亲国戚还是郡主这种事,对于大明来说本就是大事,皇亲国戚那边不可能不追究呢?

    朝议开始,众大臣发现,张延龄却没出现在现场。

    上来所商议的事情,基本都是涉及到西北修筑城塞的,在户部已经出具了来年的盐引之后,各地的商贾都在往西北聚集,西北各地,尤其是偏头关等处很快就筹集了修剪城墙边塞的启动资金,修筑的工程也已经宣告开始。

    这就是皇帝当机立断的威力,也是户部配合的功劳。

    再往深了去说……

    功劳还是张延龄的。

    终于在朝议快结束时,刑部尚书白昂走出来道:“陛下,昨夜城内发生一事,菊潭郡主于看押的寓所内服毒身亡,如今身体已勘验过,确定无他杀之嫌疑……但,建昌伯看管不力,应当追究其罪过。”

    事也说了,想法也说了,还是在针对张延龄。

    但说得是合情合理。

    朱祐樘道:“其实朕昨夜便听东厂的人提及,不知菊潭郡主的毒药,是从何而来?”

    这问题让白昂怎么回答?

    徐溥走出来道:“陛下,此事恐怕还要问建昌伯,毕竟人在他的控制之中。”

    朱祐樘点了点头道:“诸位卿家,莫不是以为毒药是由他给的?要杀人灭口不成?”

    没人回答。

    这问题还是太尖锐。

    让人猝不及防,皇帝要回护张延龄之心也很明显。

    “建昌伯事务繁忙,从西北回来之后,朕也一直在用他为朝廷做事,他不可能事事都做到面面俱到,一个诚心寻死的案犯,也并不受他的控制……这样吧,看管案犯之人,一律降两等留用,直接看管者罚奉三月,诸位卿家可还有意见?”

    皇帝当即给出了惩罚措施。

    作为“始作俑者”的张延龄,丝毫无损。

    却是让那些看管菊潭郡主的人承担罪责,这么大事化小的方式,众大臣自然不满意。

    这可是我们苦等了很久的机会,可不能就此放过。

    徐溥道:“陛下,如此会不会……令朝中皇亲有意见?毕竟菊潭郡主的罪行也尚未有定谳,之前她不过是出面要跟李士实幕后之人做接洽,并不能表明她就是李士实的幕后元凶,更不能证明李士实跟宁王府有勾连。”

    朱祐樘一时不言。

    左都御史闵珪也走出来道:“陛下,如今涉案人等之中,主犯尚未判决,而与此案可能有牵连的宁王及菊潭郡主,都已身死,此案是否也该做了结?”

    朱祐樘皱眉道:“你们真觉得,此案应该到此为止?以建昌伯所言,背后可是有诸多私藏的军械物资等,尚未找寻到,你们不会认为,一切都不找了吧?”

    众大臣又都不言,但看他们的态度,似乎很支持闵珪的意见。

    找下去,死了宁王和他的女儿,朝野中的皇亲国戚人人自危,你若是有实质证据还好,就以李士实曾跟宁王府有来往,就把藩王和郡主这么逼死了,你这个皇帝怎么当的?

    朱祐樘看了看在场大臣,冷声道:“那此案容后再议吧!”

    显然朱祐樘不想就此善罢甘休,他也不想再继续探讨后面的议题,起身便离开了朝堂。

    众大臣也不多说,看起来是输了,但也给了皇帝压力,同样让张延龄腹背受敌。

    腹部的敌人就是他们这些文官,背后的敌人就是那些皇亲国戚。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种胜利。

    ……

    ……

    朱祐樘从奉天殿出来,径直回到了乾清宫。

    而张延龄已在乾清宫等候多时。

    张延龄没去奉天殿,但并不代表他没有私下里跟朱祐樘商议有关案情的事。

    “陛下。”

    张延龄见朱祐樘回来,不由行礼。

    朱祐樘道:“果然如你所料,死一个菊潭郡主,那些大臣都要拿你是问,你也是的,怎就没把人看好呢?”

    皇帝言语之间还有怪责之意。

    张延龄则显得很轻松,笑了笑道:“人要死,拦不住啊。”

    朱祐樘皱眉道:“她死不死没关系,总归是涉案之人,但若是宁王牵扯到谋反的案子再没有结果的话,那此案就只能告一段落,之前已有皇亲国戚上奏要为宁王昭雪,说是朕逼死他的,你知道朕也不想跟这些皇室中人一般见识。”

    朱祐樘虽然是皇帝,但始终是朱家人。

    老朱家的皇亲国戚,在朝中的影响力巨大,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他们联合起来反皇帝的话,皇帝也不好应对。

    到时他们说要惩治张延龄,皇帝就算有心要保,就怕到时也是骑虎难下。

    张延龄笑道:“陛下,容您给臣一点时间,其实臣已经查到一些线索,或许最近就能把宁王的案子结案。”

    “哦?”

    朱祐樘面带不解,“延龄你是说,不用长时间的调查,你人在京师之中,就能查到宁王幕后所藏的谋逆之用?你……可不要太过于自信,朕这几月已经派了很多人到江赣去查,都还毫无线索呢。”

    张延龄道:“臣所追查的方向并不是江赣,臣料想,宁王若有心谋反,必定不会把谋逆之用藏在自己的家门口,他所用之人也未必是宁王府之人。”

    “谁协同他谋逆,谁就看管着这些东西,就算是朝廷找到,或许有人也会承认这批东西是他们的,以混淆视听,如此来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朱祐樘微微点头道:“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但……”

    “陛下放心,若臣未来半月时间内真查不出来,臣愿意放弃宁王案的追查权,同时也会承担‘诬陷’宁王的罪责。只需陛下这半月时间,对于宁王的案子充耳不闻便可!”

    张延龄给出了最后的期限。

第二百六十章 上中下三策

    “延龄,让朕对此案充耳不闻,怕也并不是易事,菊潭郡主之死,让朝中人对你的意见颇多,他们会揪着此事不放,就怕他们未来这段时间会接连参劾于你,你让朕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朱祐樘显然也有些为难。

    随即朱祐樘好像想到什么,问道:“延龄,此案你说半月就能结案,你到现在可有何线索?”

    皇帝不再像之前那样,等事后再来听张延龄查案过程,他想当参与者而不是等事后汇报。

    张延龄道:“陛下,其实臣已经查到了宁王谋逆案的一个关键人物,此人名叫刘养正,乃是弘治二年的举人,接连三次参加会试不第,今年会试之后他人就留在京师中未回,而此人正是宁王的左膀右臂,宁王私藏的军械物资等,也很可能为此人所调度。”

    “啊?”朱祐樘大惊道,“既然查到此人,为何……不见进展?”

    张延龄无奈摇头道:“陛下试想,宁王既可能会以一个不相干的人等为他的钱粮大总管,怎可能会不防备此等人背叛呢?若是将人拿下,直接审问的话,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毕竟拿到人,再行审问,然后派人去宁王私藏军械物资的地方去起获,中途所用时间可能就会超过半个月……”

    朱祐樘起身来,来回踱步,此时的他马上有了参与感。

    他点头赞许道:“言之有理,延龄你思虑非常周详,不能打草惊蛇才是最重要的,你一定派人将此人给盯紧了是吧?”

    “是的陛下。”张延龄心想,这种事还用你来说?

    “那延龄,你是如何查到此人的?只是因为他是江赣的举人?为何之前所有的案宗之中,都没提到有这个人?”朱祐樘也显得不明白。

    张延龄心说,难道我能告诉你,历史上刘养正跟李士实一样,都是未来朱宸濠谋逆的左右丞相,历史给我来了个开卷考?

    张延龄道:“回陛下,李士实的案子中,此人并未有任何涉及,说明他并不知如何与李士实接头,臣只是在追查那些暗地里跟宁王有来往的人时,无意中追查到此线索,并结合一些证据表明,此人很可能就是宁王幕后的大主管,本意很可能是让他在朝中为官,但可惜他三次会试不第罢了。”

    “好好好,追查到就很好。你有何打算?”

    朱祐樘本来没看到希望,现在已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臣定下上中下三计。”

    “哦?何为上中下三计?”朱祐樘脸上登时觉得新鲜。

    张延龄道:“臣先说这下计,若是未来一段时间,上中两计不能奏效的话,只能把刘养正此人拿回来严加审问,从他口中套出线索,但如此会有很多麻烦……之前臣也分析过。”

    朱祐樘点了点头道:“的确,打草惊蛇并不是很好的选择,这也只能为最后的无奈之举,那你说说中计。”

    张延龄叹道:“中计,其实耗时很长,本来也是上计,就是臣之前一直在用的,就是暗地里继续跟踪追查,从他京师中跟江赣等地之人的联络,逐渐梳理清楚他跟背后的人物关系,等有足够的把握之后,再一举成功。”

    “呵呵,延龄你之前用的是如此计策?那可能……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时间也有可能。”朱祐樘笑着评价。

    张延龄道:“如陛下所言,的确是有此等情况的,但臣料想,如今宁王已死,宁王世子之位其实到现在都没定下,宁王只有庶长子名朱宸濠者,如今连郡王上高王的爵位都未袭封,在宁王死之后,其实宁王派系在无主的情况下,内已大乱。”

    “臣进一步推想,宁王背后的人在发现主人已死,少主人无法成大事的情况下,也必有要将宁王钱粮据为己有的想法,所以臣料想根本用不了几年,或许一两个月最晚到年底之前就有线索。”

    朱祐樘眉宇之间有深沉之色,随即点了点头,好像是同意了张延龄的说法。

    “但臣也没想到菊潭郡主会突然暴毙,这打乱了臣追查的进度,使得朝中的皇亲国戚会催促陛下结案,如此也是菊潭郡主舍车保帅之举,她是想以自己的死,逼朝廷结案,甚至让朱宸濠继位上高王乃至宁王,如此宁王派系的人会瞬间定下来,再继续隐忍图谋谋逆之举。”

    朱祐樘听了张延龄的分析,显得很感慨道:“延龄啊,你不说,朕根本不会如此去联想,被你这一说……还真是,菊潭郡主之死真不是一般,此女居然能为了家族使命牺牲己身,她父亲毕竟已身死了。”

    张延龄道:“回陛下,其实臣一直在怀疑,菊潭郡主并没有死。”

    “你说什么?”朱祐樘有些惊讶。

    “其实臣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臣追查到,有一女子很可能与菊潭郡主样貌品行非常相似,甚至此女还以菊潭郡主的身份与臣见过面,或许连她的仪宾李廷用都没察觉到有异,因而臣怀疑……死的只是个替身。”张延龄道。

    朱祐樘笑了笑道:“延龄,此等说法未免就有些荒诞了,这皇室之女,哪怕只是郡主,在出生时,她身上的体貌特征都会记录于典册之中,怎可能会有人仿冒?”

    张延龄道:“陛下,既有人有心要仿冒,自然也会让身体特征做一些修改,再或者菊潭郡主出生时本就是双胞,那又如何?”

    “嗯?”

    “臣另知,这菊潭郡主本就是庶出,在出生前三年,都未列入皇室的典籍之中,会不会其又是民间抱养?本身就是双生之女?”张延龄继续分析。

    朱祐樘没有贸然去做定夺,显然他不太相信菊潭郡主有替身之事。

    ……

    ……

    “延龄,她死没死,朕现在不关心,你就告诉朕,你的上策是什么吧。”朱祐樘没有跟张延龄继续就一个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继续纠结,而是问询更重要的。

    他希望能得到宁王背后所藏的钱粮。

    既能缓解朝廷的用度压力,也能让朝中的那些皇亲国戚闭嘴,毕竟宁王之死,皇帝肩上的压力也很大。

    张延龄道:“臣本要以中计,以图长久,但无奈如今菊潭郡主名义之色打乱了臣的部署,臣也只能用一个铤而走险的上计。”

    “哈哈。”朱祐樘看张延龄说话如此正式,笑着打趣道,“不会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陛下莫要笑,其实……也差不多。”张延龄居然还承认了。

    朱祐樘脸上的笑容收敛,道:“你详细说说。”

    张延龄一本正经道:“臣准备让臣的兄长,前去朝廷检举自己,说臣跟李士实暗地里有勾连,举报臣之前在查李士实贪墨案件时,借机中饱私囊,并将部分所查到的宁王钱粮物资据为己有,并在江南进行变卖。”

    朱祐樘:“……”

    一旁旁听了近乎整场的萧敬和李荣,此时也都目瞪口呆,李荣提醒道:“建昌伯,此等计……您之前似已用过一次,怕是……”

    张延龄笑道:“好的计策,不在意是否多用,而且上次不过是为吸引菊潭郡主上钩,跟这次的目的也不相同。”

    朱祐樘坐下来,目光热切道:“延龄,朕还是要提醒你,你所说的这些……罪行,太过于荒诞,朝中人未必会信,更别说是宁王的人,说你跟李士实有勾连……呵呵。”

    张延龄侃侃而谈道:“外人检举臣,宁王的人肯定不信,但若是家兄,那事情就不一样。”

    “臣回到京师之后,一直有意塑造跟家兄不和的状况,若是臣进一步将他跟长宁伯械斗的案子,判为他充军西北,那他反过头来检举臣,也就顺理成章了。”

    别说是朱祐樘,连萧敬和李荣也都震惊不已。

    “延龄,你这是有心所用的苦肉计啊。”朱祐樘惊讶道。

    “正是如此陛下,其实陛下让臣来处置家兄跟长宁伯械斗的案子,臣本身就在夹缝中不好做人,为了保持秉公断案,臣本来就不能对他有所偏袒,如今恰好碰上了要继续追查宁王私藏军械物资的事,那也就顺带用上了。”张延龄说出了他最近一直跟张鹤龄不和的原因。

    这是在做局?

    连朱祐樘都不知道。

    更别说是李荣、萧敬,或是朝中人,当然张鹤龄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

    ……

    朱祐樘道:“那你让令兄来检举你,目的是为何?”

    张延龄笑着问道:“那陛下,您仓促之间要定案,要大事化小,原因又是什么?”

    朱祐樘没想到张延龄会反问自己,苦笑了一下,道:“乃是因为宁王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皇亲中有很多人上奏,说是宁王已死,不该再继续牵连,还有就是……查无实证,朕不想因宁王的事而令皇亲出现异心。”

    “陛下,其实臣也觉得是如此。”

    张延龄又是笑着回道。

    朱祐樘没好气道:“延龄,你问朕的难处,你还没回答朕。”

    张延龄分析道:“菊潭郡主不正是因为看到了陛下的难处,才会用出身死这步棋的?她想用自己的死讯,让陛下的难处更甚,让那些皇亲国戚继续为他们说话,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上,再加上陛下要回护看管不利的臣……所以不得不仓促结案?”

    “嗯。”尽管朱祐樘不想承认,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菊潭郡主想用自己的死,让宁王派系处在被人同情的弱者地位,加上朝廷查无实证,如此才利于朱宸濠袭封宁王爵位,才能重新让宁王派系整合在一起,他们中的人不产生异心,那朝廷更难追查到那批军械物资。”

    “嗯。”朱祐樘又点头。

    “臣正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臣要让自己成为舆论漩涡中人,在家兄检举之后,臣还会做一些假象出来,让此案显得是确凿无疑,臣的确是贪赃枉法了,还贪墨了不少的钱粮回来。”

    “啊?”朱祐樘皱起眉头。

    “如此一来,臣就是罪臣,臣还会检举,乃是宁王世子朱宸濠与臣暗地里勾连,陛下也可顺理成章将其人拿下。”

    “到那时,天下之间谁人还会同情宁王?很多皇亲国戚或许会因为对臣的恨,还会对宁王落井下石,以让臣连带被惩戒,甚至是问死罪,陛下还用再承受任何的舆论压力吗?”

    朱祐樘听到这里,人已经站起身来,道:“不可!朕不能你身处险地,你可知道……有些事不好挽回的。”

    “只要陛下知道臣是无辜的,知道这是个计策便可,其实臣遭受到什么,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不是要把案子查清吗?最后案子水落石出,那臣不就洗清了冤屈吗?”

    朱祐樘望着张延龄。

    显然在张延龄取得军功回到京师之后,他心中难免会对这个小舅子产生质疑,甚至是防备之心。

    但现在张延龄拿自己但诱饵,他这个当皇帝的瞬间就觉得自己太小气。

    “臣跟宁王世子一并落罪,那宁王世子袭封之事也就无从谈起,菊潭郡主想用自己的死让朱宸濠继位、凝聚宁王派系的阴谋也要告吹,到那时宁王背后的刘养正等人,还不会趁机把宁王的钱粮物资据为己有?”

    “臣被问罪,朱宸濠也被问罪,那宁王派系也就是一盘散沙,那时再要追查宁王私藏钱粮的线索,可就不是铁板一块。”

    “到时再追踪那些跟宁王派系有关的人,诸如刘养正等人,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此便是臣的上计。”

    张延龄终于把自己的计策全盘托出。

    朱祐樘仍旧立在那,半天没回话。

    半晌之后,他看着一旁的李荣和萧敬道:“你们觉得建昌伯的计策如何?”

    李荣和萧敬也很为难。

    李荣还是硬着头皮道:“回陛下,奴婢觉得……建昌伯此计甚妙,只是……建昌伯牺牲也颇大。”

    “延龄,你看……”

    “陛下,您决定吧,臣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可能会进几天的牢房,臣什么地方都去过,还就是没在牢房里呆过,臣正好去体验一下生活。”张延龄一脸大无畏的精神,笑着回道。

    朱祐樘犹豫再三,这才一拍桌子道:“延龄你为朝廷做出的牺牲,朕都看在眼里,朕绝对不会让你吃亏,无论此案是否查清,朕都会重赏于你,谁人都不能撼动你在朝中,还有朕心中的地位!”

第二百六十一章 做局

    张延龄跟朱祐樘商议了一些接下来要用的策略,主要是如何将他的计策展开。

    萧敬和李荣都会作为配合之人,也会作为知情者。

    至于另外一名参与到这件事中来的张鹤龄,则不会太知情,其实这也算是给张鹤龄一个立功的机会,让其可以免于被发配充军,如此张鹤龄跟周彧之间就能分出彼此来,到时再让皇帝想个办法特赦一下周彧,如此就算是真正把两家械斗的事给揭过。

    随后由萧敬送张延龄出宫。

    “建昌伯,您可真是为国操劳,公忠体国乃人臣之典范。”萧敬面带恭维。

    他自问,自己是不可能为大明做出如此牺牲的。

    张延龄叹道:“没办法,谁让我是靠陛下的荫蔽,才获得了如今的地位?咱都是陛下的家臣,跟那些外臣不一样,说句不好听的,大臣还是那些大臣,但对咱来说可不一样……一朝天子一朝臣,说的就是咱这样跟陛下关系近的。”

    “啊?”萧敬听了张延龄这番“肺腑之言”,惊讶到合不拢嘴。

    你小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萧公公,你跟我其实都一样,咱可要什么事都要为陛下着想,有些事可不能等陛下提,要自己想办法去解决,如此方能为陛下解忧。”张延龄苦口婆心劝说萧敬。

    萧敬面带苦笑。

    “建昌伯,您这是要往何处去?”出了宫门,萧敬见张延龄连马车都没带,不由好奇问道。

    张延龄道:“自然去见家兄,马上陛下就会将我判决他流徙边疆的事传开,正好趁此机会,让他来参劾我,这个局可要做得像一点,萧公公回头要拿我的时候也不用太客气,若我真进了诏狱,还望萧公公能多担待和照顾,我可不想在里面吃苦头。”

    “一定,一定。”萧敬很爽快都答应。

    心里还不以为然,皇帝知道这是个局,我要是敢为难你,我还混不混了?

    ……

    ……

    张延龄离开皇宫之后,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

    这个局,看起来是做给宁王和朝中人看的,还不如说是做给朱祐樘看的。

    他没有立刻寿宁侯府,他还需要等消息正式传出来,让张鹤龄知道自己被发配充军,如此才能顺理成章让这个兄长来举报自己。

    回到府内,却是一身男装的徐夫人早就等候多时。

    “夫人,你回来倒挺快。”张延龄笑看着徐夫人。

    徐夫人作为张延龄的外宅,平时是没有资格进内府的,这次她过来完全是因为回到京师后要赶紧来跟张延龄商议事情。

    徐夫人道:“回老爷的话,在下一收到老爷的计策,知道老爷接下来要做什么,便急忙往京师赶,连宣府地方上收地的事都顾不上……老爷为何说要进诏狱?这不是身处险地?”

    徐夫人是最先知道张延龄计划的人。

    没办法,现在徐夫人可说是他背后的一张王牌,调查宁王府的事,一直都是徐夫人的人在做。

    张延龄笑道:“你回来后没听说,菊潭郡主死在寓所了吗?本来这个计划我是可选可不选,但现在是逼着我非选不可。”

    徐夫人追问道:“可是老爷,我们明明已经追查到了宁王的线索,只要派人去,就能将钱粮都起获,您为何还要用这种苦肉计?”

    徐夫人惊讶的是,张延龄明明都已经调查出所有的结果,什么刘养正之类的说辞,不过是张延龄的托词,其实张延龄现在已经不需要施加苦肉计就能把一切问题都解决。

    张延龄面色显得非常严肃。

    “老爷此计,是用给陛下的?”徐夫人看到张延龄的神色,好像瞬间恍然。

    张延龄道:“夫人知道得太多了。”

    徐夫人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是一件大功,张延龄把宁王所藏的钱粮都找出来,怎么说皇帝也会非常信任张延龄,但张延龄却偏偏要在一切都查清楚的情况下,还要用出这种苦肉计。

    这可并非凡人所敢用的。

    之前徐夫人也不过是觉得张延龄有急智,喜欢算计人,再是腹黑手段多罢了。

    但现在她已经无法形容对张延龄的看法。

    “夫人不必如此惊讶。”张延龄笑了笑道,“弄得好像情深意重的样子,陛下都知这一切都是苦肉计,又怎会真的为难于我呢?我这么做,也不过是因为我在朝中树敌太多了,三人成虎,你说这朝中这么多文臣,从上到下都是陛下所倚重的,那是三只虎吗?说是三百只三千只也有了吧?”

    徐夫人不言语,她内心还在惊骇中没回过神来。

    “把宁王的事查清楚,固然是大功一件,陛下也会记得我的好,但也仅仅是记得我的好,回头也没觉得怎样,相反有些人还会觉得我是借助了朝廷的力量,才把事情给查清楚。”

    “那还不如我自己进入这局中,让陛下欠我一个大人情,这样我不单纯是立功,而是牺牲自己为大明无私奉献的忠臣,到那时别说是陛下,朝中文臣武将还有那些对我有意见的人,知道我做出如此牺牲,回头也都不好意思再参劾我。”

    “这都是因为我之前做事太嚣张跋扈,得罪人太多,不得已而为之。”

    徐夫人恭敬行礼道:“老爷的思虑,真乃是有远见,在下佩服。”

    张延龄道:“你佩服我有什么用?关键是要能立身,我相信你,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夫人啊,你可是我的枕边人。”

    张延龄的话,既是对徐夫人的一种示好,其实也是一种警告。

    我为成就大事,连自己都能牺牲,若是你背叛于我,我可会让你陷入到万劫不复,不信你就试试。

    “妾身自当保守秘密,一切听凭老爷吩咐。”徐夫人之前也会产生些许的异心,在找机会逐渐脱离张延龄的控制。

    但此时……

    她只能收起一切异心,安心为张延龄做事。

    ……

    ……

    到下午。

    有关张鹤龄和周彧被张延龄判定要去充军的事,便在京师传开了。

    事情有意张扬,以至于连京师中的普通百姓都能得知这消息,百姓们知道此事之后都在拍手称快,觉得皇帝这次公正严明,算是惩戒了朝中巨蠹。

    张延龄带着金琦等人到寿宁侯时,张鹤龄还在家里砸东西。

    “二伯爷,您还是先避避吧,我家侯爷……还在发火呢,您这要是进去……怕是……怕是……”

    寿宁侯府的人虽然跟张鹤龄是一条心,但他们也知现在谁才是张家的当家人,自家侯爷要被发配充军,面对这个二老爷,也是又爱又恨。

    却又忍不住想献媚。

    张延龄道:“我正是为此事来的,你们都让开,我看他敢把我怎么着!”

    张延龄一副不怕事的样子,居然径直进入到寿宁侯府内。

    下人赶紧进去通传,却是张延龄还没进正堂,就见张鹤龄举着根扁担一路气势汹汹杀过来,好像是要打张延龄。

    “哎呦,长本事了?来来,往这里招呼,再加一个殴打朝廷命官……不对,是殴打审案的判官以报复的罪名,这样你直接在西北就不用回来了!如果把我打死,你也陪葬,正好朝野上下称快!终于靠内斗一次把咱两个祸患给解决!利国利民呐!”张延龄一副很嚣张的样子,完全不给张鹤龄台阶下,一旁的金琦等人看了都头大。

    这对活宝兄弟,以后是要恩断义绝了吗?

    都是姓张的,何必呢?

    张鹤龄本来杀气腾腾的,听了张延龄的话,人瞬间蔫了。

    扁担丢在地上,怒喝道:“你当为兄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吗?为兄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但为兄可不是不顾家业祖训之人!”

    说着气恼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下就把寿宁侯府的人给镇住了。

    还是咱家二老爷有本事,这都能让他把大老爷的威风给下了?

    “你们都下去,我有事跟某人说,若是谁敢靠近偷听的话,腿给他打折了!”张延龄怒喝道。

    不但是寿宁侯府的下人觉得惊讶,连金琦等人也觉得不解,这怎么回事?刚才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就要私下商议?

    “走,走!”金琦招呼一声,果然一群人都退出了院子。

    只留下两兄弟。

    “你小子,就算是你给我认错,为兄也不会饶过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的东西……”张鹤龄继续在骂。

    张延龄道:“到正堂说话!”

    说着他一马当先进进去。

    张鹤龄本来觉得自己坐在正堂门前的台阶上挺好,见弟弟进去了,自己坐在那还有些尴尬,也起身,一起进内。

    ……

    ……

    “你小子,今天上门来,不会是故意找茬,让为兄难堪的吧?”张鹤龄现在其实已经服软。

    若不是弟弟亲自来找他,他必须要摆出生气的样子,或许他晚上就要去弟弟府上求情。

    张鹤龄明显就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主儿,周彧他不怕,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外戚比周彧这个外戚更硬实,但面对这么一个功勋卓著深得姐夫信任的弟弟,他就无能为力有气没处撒。

    张延龄道:“我来,是找你说一件事的。”

    “哼!是来看为兄笑话的吧?”张鹤龄摆出架子,但明显气势不足。

    “你啊你,你真当姐夫让我来审判这案子,就是为了偏私于你的吗?你也不想想,你跟周家的人打得那么凶,甚至都死人了,这种事既然张扬开,那能善罢甘休?陛下让我来主审此案,其实就是给我一个烫手的山芋。”

    “陛下其实就是想假借我的手来惩戒于你,就你这点见识,怕是未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延龄上来就用教训的口吻道。

    若是弟弟好声好气说话,或许张鹤龄还就认了,但现在弟弟如此凶恶来指责他的错误,他能忍?

    张鹤龄怒道:“你小子,不用你来教训我,你要是没别的事,滚吧!老子大不了去西北喝西北风,算个屁!呸!”

    张延龄道:“我来,其实就是告诉你,我判你和他一起去西北充军,那是秉公处置,既是陛下的意思,又是朝中和天下人所希望看到的,不得已而为之。但现在我要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你立下一个功劳,如此你就跟周家那位彻底不一样,你留在京师,而他……呵呵!”

    “啊?”张鹤龄先是惊讶了一下。

    随即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随即陪笑一般道:“你小子……不是蒙我吧?”

    “我蒙你作何?你想,若是我回来之后,不跟你表现出敌对的样子,陛下怎么想?那些文臣怎么想?你想让我跟你一样,你一个案子卷进咱兄弟二人?”张延龄道。

    张鹤龄果然也是那种喜怒无常,非常容易欺骗的货色。

    听到弟弟的话,他抓耳挠腮道:“仔细想来,可不是如此?你小子……可真把为兄骗得好惨,原来你早有打算,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你快说,我如何将功赎罪?”

    张延龄道:“很简单,举报我贪赃枉法,跟李士实和宁王的人勾连,中饱私囊,甚至拿中饱私囊所得的钱财去西北打仗,私下做军功犒赏收买人心等等……”

    “不不不不是……你小子不是在开玩笑吧?就算你小子没良心,为兄可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为兄也不会报复你……你小子想死是吧?”

    听了弟弟的话,张鹤龄自然不觉得这是弟弟的真实意图。

    张延龄没好气道:“让你举报就举报,我还会给你证据,让此案铁证如山,我还会检举出宁王世子朱宸濠跟我勾连之事,详细的我不跟你说,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

    “陛下那边对此也是知情的,说白了,你就是跟我做一个局,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那你还是去西北牧羊吧!”

    张鹤龄一怔。

    想了想,若是在举报弟弟和自己去西北牧羊这两件事上做选择的话,那自然还是选择前者。

    “嘿,你小子到底要干嘛?”

    “大哥,请恕我不能详细跟你解释,多说无益,反而会让你坏了计划,最好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考验你演技的时候,明日在朝堂上你我兄弟能把这个局做出来,你功过相抵还会有赏赐,我加官进爵,事后咱兄弟二人窑子喝酒庆功,目送周彧那货去西北喝西北风。你意下如何?”

    张鹤龄听了弟弟的形容,兴奋到直搓手:“再好不过!”

第二百六十二章 臣那不争气的弟弟

    一场针对张延龄的阴谋正在酝酿。

    始作俑者不是旁人,正是张延龄自己。

    这场阴谋开始之前,内阁值房内,徐溥拿着一份奏疏来到李东阳面前,发现李东阳神色有些倦怠之后,也不由带着感慨。

    “宾之,你还在为令郎的病情担忧?”徐溥关切问道。

    李东阳无奈看了徐溥一眼,如今自己都要绝后,这能不让他烦心?

    本来他可以求张延龄,或许用剑走偏锋的险招,或还可救儿子一命,但奈何文官跟外戚之间本就泾渭分明,让张延龄亲身施救,可比让张延龄找民间大夫来,要更难令他开口。

    李东阳道:“徐老有事?”

    “这是一份奏疏,是寿宁侯参劾建昌伯的,你看看。”

    徐溥将通政使司刚得到的奏疏转交给李东阳,李东阳看完之后,眉头紧皱。

    李东阳随即将奏疏合上,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晌午未到,陛下就将之前留中的一份奏疏批复,让寿宁侯和长宁伯二人,去西北领兵半年,要过个苦寒的冬天再回来,这是之前陛下让建昌伯勘定械斗案的结果,配合现在的上奏,或许别有门道。”徐溥没有下定论,只是表明事情蹊跷。

    李东阳皱眉道:“这手段,倒是有些似曾相识,说建昌伯……中饱私囊,甚至跟宁王世子有勾连,天下会有人相信吗?”

    换了以前,这些文官巴不得张氏外戚内部起内讧,兄弟阋墙打得越欢越好,但现在他们则没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思。

    就在于张延龄的功勋卓著,已经不是他们三两句话可以否定张延龄在朝中地位的。

    “那宾之你如何看?”徐溥问询。

    “徐老是问我如何拟定票拟?其实此等事,还是应当严查,相信明日朝堂上,又会热闹了。”

    李东阳也不去探究事情的真伪,因为他也知道这件事不是靠两个人商议一下就有结果。

    即便二人可以笃定之事,但凡到了朝堂,让张延龄当众一辩驳,那事情的真想瞬间也就乱了。

    “或许徐老是想问,明日朝堂上,我等应该往哪个方向去延伸?”

    就在徐溥准备拿着奏疏离开时,李东阳好像记起什么来,问了一句。

    徐溥笑着点点头。

    李东阳道:“自然是真相如何,便往拿个方向走,切不可意气用事了。”

    徐溥怔了怔,再点了点头,这次他的神色之间则多了几分无奈。

    ……

    ……

    翌日清早。

    朝会之前,果然朝中最热门的事情,成为张家兄弟互相之间攻讦的事。

    老二让老大去西北守边疆,老大举报老二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好像一场大戏,越来越热闹。

    “徐老,您看……”刑部尚书白昂作为事件的直接参与者,未来很可能会调查张鹤龄所举报之事,他自然要去征求一下徐溥的意见。

    徐溥则是摆摆手,意思是自己不想发表任何的评论。

    大臣之间在朝议之前先行商议对策,原本就是弘治朝的一项不成文惯例,本来也没什么,但在张延龄出现之后,文官做事要愈发小心,徐溥也能感受到文官的压力,于张延龄很可能要犯大错的情况下,他们是绝对不可以给人以口实的。

    就在众人等候朝议开始时,突见远处过来一行人。

    竟是东厂太监杨鹏与张鹤龄等人一起过来,押送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锦衣卫军士,等走近了才看到,被押来的居然是平时负责保护张延龄,甚至还跟张延龄同去西北的锦衣卫千户金琦?!

    “跪下!你这个狗东西!”把人押到奉天殿殿前之后,张鹤龄上去就踹了金琦后背一脚。

    金琦先是踉跄两步,随即人不得不跪下来。

    就在此时,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宽也出现在殿前,一脸阴沉之色道:“诸位臣僚,请入殿议事。”

    众大臣这才入奉天殿。

    ……

    ……

    朝议开始。

    金琦暂时没有被押送进大殿,只是被杨鹏等人看守在殿外。

    张鹤龄是一脸嚣张,并没有见张延龄,反而是之前械斗案的另一位主角,长宁伯周彧也出现在殿内。

    或许没有张鹤龄举报弟弟的事,现在张鹤龄和周彧都只等殿前“谢恩”,然后一起滚去西北边疆军前效力。

    朝议一开始,张鹤龄便让杨鹏带着侍卫,将金琦押送进大殿。

    作为朝议的第一项。

    “陛下,臣将这个罪臣王八羔子拿来了,他配合臣那不争气的弟弟查处宁王案,却暗地里收受宁王世子的贿赂,用二十万两银子的贿赂收买了臣那不争气的弟弟,毒死了菊潭郡主以令李士实和宁王案平息,还请陛下将臣那不争气的弟弟抓来,再将宁王世子抓来,殿前对质!”

    张鹤龄上来就“大义灭亲”,甚至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

    他对张延龄的检举之言,又是宁王世子贿赂,又有中间人,还有菊潭郡主之死是被张延龄给毒死。

    合情合理!

    但也仅仅是听起来合情合理,在场众大臣都知道张鹤龄是何等的泼皮无赖,这种人的话没多少可信度,别说是张延龄上来就能把这漏洞百出的说辞给驳倒,就算是他们这些平时“不善言辞”的文官,也能找出诸多的漏洞。

    朱祐樘打量着金琦道:“殿下之人,你可认罪?”

    金琦大叫道:“陛下冤枉啊,臣之前是拿了一些……贿赂,但并不是宁王世子送来的,臣也从来未给宁王世子作为引介,至于菊潭郡主之死……臣全然不知情。”

    金琦现在也不敢把话说死了,毕竟他是完全不知情的一个,若真是张延龄做的,那自己岂不是要跟张延龄陪葬?

    所以只表明自己没参与其中便可。

    朱祐樘脸色非常差,一旁的萧敬和陈宽都战战兢兢不说话。

    朱祐樘道:“此等事,应当详细盘问,不该贸然定下,来人……去将建昌伯找来!”

    “陛下不用去了,臣弟他已经被臣的人拿下了,如今就被押送在宫外,随时等候陛下找来问罪!”张鹤龄一脸得意道,“这还要感谢杨鹏杨公公的相助,臣已将那不争气弟弟的罪行一并上报,同时还抓了几个宁王在京师的人,经过审讯之后,他们已经招供,他们在各地所藏的军械物资等,很多都已被那弟弟起获。”

    “臣那不争气的弟弟,从宁王各处的货仓中,找到的银钱不下百万两,其中只将少部分的交给朝廷,还弄出一副捐赠朝廷的假象。”

    “却不知大部分都被他中饱私囊,更可甚的是,他还将其用在西北收买人心,打仗时以他自己的名义奖励军中将士,一次就拿出超过价值五万两的盐引来赏赐军功,却都是他贪赃枉法所得!”

    张鹤龄跟之前嘴笨的形象大相径庭,今天的参劾可说是有理有据。

    言辞更是环环相扣。

    朱祐樘眉宇之间更呈现出几分冷峻之色。

    随即朱祐樘打量着在场大臣,道:“诸位卿家,你们如何看?”

    在场大臣都是谨言慎行。

    谁让这是针对张延龄的参劾呢?

    以前参劾张延龄的,好像只有他们,现在有人代他们行事,还是张鹤龄,最好让他们兄弟狗咬狗一嘴毛,我们牵扯进去干嘛?

    难道还让我们替张延龄说话不成?

    朱祐樘没有从这种笼统的问话中得到想要的答案,转而看着徐溥道:“徐阁老,你认为呢?”

    徐溥走出来,一脸严肃之色道:“既然建昌伯就在宫外,不妨将他召进宫中,详细问询。”

    “嗯。”

    朱祐樘点了点头,正要传旨。

    却是张鹤龄冷笑道:“徐阁老,你这就不对了,我都已经找到了证据,你还要听那小子说什么,你是不相信我吗?”

    徐溥一怔?

    这说话的口气,活脱脱就是张延龄啊,要不是看到这张脸不是张延龄,恍如隔世,岂不是平时跟张延龄朝堂争锋时的场景?

    我相信你?

    信你个大头鬼!

    徐溥正要说什么,张鹤龄又是抢白道:“我已将他的犯罪事实都调查清楚,人证物证都在,你们也不想想,他之前捐赠朝廷五万两以上,又拿出五万两以上犒赏军功,平时还大肆挥霍,在京师购买田宅、美妾,还将陛下给他的两万引作为军资的盐引归还朝廷以提前他忠君爱国……”

    “你们试想一下,他之前出借盐引一共才赚了几个钱,他凭什么有这么多钱来作为挥霍用度?就算他真能挣出来,你们真觉得他会散尽家财来做这些事吗?”

    “只要将他的府宅查抄,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的家产,到时不就知道我对他的参劾是对是错了吗?”

    张鹤龄又来了个“有理有据”。

    听张延龄辩解?

    那不行。

    我们要直接抄他的家,把他的家产都抄出来,就知道这小子到底有多少钱,若家产跟他之前所赚的不符合,那不就证明这小子就是跟宁王的人有勾连,中饱私囊了?

    听起来……

    好像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吏部尚书屠滽走出来道:“陛下,老臣也认为,应当彻查建昌伯的家产,以证明寿宁侯的检举是否确有其事!”

    屠滽作为吏部尚书,也算是六部部堂之首,天下文官之表率,出来代表文官说话了。

    但因为屠滽跟张延龄之间有嫌隙,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所以他的话并不是让人觉得很信服。

    光靠张鹤龄这么一番近乎于无中生有的攻击,就让朝廷查抄一个刚在户部、吏治、河工和西北军务上取得大功的功臣的府宅,不怕让功臣寒心吗?

    朱祐樘本要召张延龄上殿的,此时他看了看一旁的萧敬,问道:“宁王世子现如今在何处?”

    “回陛下,在宁王薨逝之后,宁王世子已往京师而来,此时应该已到北直隶地界,估计会在两三日内抵达京师。”萧敬回道。

    朱祐樘道:“宁王过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怎么宁王世子到现在还没到京师?”

    萧敬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东阳突然走出来道:“陛下,如论寿宁侯的检举是否有根据,至少也该让事主上殿为自己陈述,如此方能服众。”

    在这种时候,居然是李东阳出来“替张延龄说话”,是在场之人没想到的。

    听起来,李东阳只是让张延龄上殿为自己辩解,并不是替张延龄撑腰,但有心人都知道,张延龄是何等能言善辩?让张延龄上殿的结果其实就是在帮这小子?

    难道说是因为李东阳想让张延龄出手相助救他儿子,之前又碍于情面不想去求人,这次主动降低身段帮张延龄说句话,以换得回头张延龄的“感恩图报”?

    局势变化太快,很多人觉得目不暇接,更不能随便出来说什么。

    一个不好,就容易折进去。

    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朱祐樘点头道:“李阁老所言在理,来人,将建昌伯召进殿中,朕要亲自问话!”

    ……

    ……

    张延龄被带进了奉天殿。

    跟金琦一样,居然也是被五花大绑带进来的。

    看到张延龄的状况,很多人其实也在想,要是没有皇帝的准允,就算张鹤龄说破大天,锦衣卫的人敢这么捆缚张延龄上殿?

    张延龄双臂双手捆缚,但双足健步如飞,进入到大殿之后神色颇为轻松,好像早就已经成竹在胸。

    “诸位,今天天气挺好啊,只是本人的心情不是很好,就好像被疯狗咬了一口。”

    “建昌伯,注意你的言行!”朱祐樘黑着脸训斥一句。

    “是,陛下,臣敢问,为何要将臣押送到这里?可是臣之前做了什么错事?”张延龄一副我毫不知情,被人冤枉的姿态。

    朱祐樘冷声道:“乃是寿宁侯参劾你,与宁王世子勾连,趁机中饱私囊,甚至在查清宁王背后所藏的军械物资之后,不上报朝廷,欺君罔上等等,你可有何话可说?”

    “呵呵!”

    张延龄笑了笑。

    张鹤龄厉声道:“你小子,笑什么?别想跟以往那样,用一些不着边际的手段,插科打诨就想把事揭过!”

    徐溥也道:“建昌伯,你有何冤屈,可以让陛下来为你做主。”

    “徐阁老言重了,之前我都说了,我不过是被疯狗咬了一口!难道诸位被疯狗咬了,还会咬回去不成?我不屑于与这种人这种事争论,毫无意义!”张延龄一副我都懒得辩解、清者自清的姿态。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全套

    张延龄一如既往,言辞犀利。

    针对文官时,他就能做到游刃有余,更何况如今对付一个张鹤龄?

    虽说这是他所设的局,但必要的场面事还是要有的,若是他直接俯首认罪,反而会显得有破绽,按照道理就是应该负隅顽抗。

    朱祐樘道:“建昌伯,是朕要得到一个答案,并不是寿宁侯要为难于你,既然现在是寿宁侯举报了你,他还是你的兄长,那你就应该对朝中人,甚至是天下人做个解释,如此方能对天下人释疑。你到底……是如何得来的钱财,去捐赠给朝廷,并用以西北犒赏三军将士的?”

    还是皇帝的话好使。

    在朱祐樘说话之前,张鹤龄都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本来他就底气不足,被自己的弟弟针锋相对说两句,他都快崩溃。

    这他娘的,演戏也太难了,要累死本侯爷多少脑细胞?

    张延龄道:“既是陛下发问,那臣也只有据实以陈了。”

    “其实臣之前所捐赠给朝廷的五万贯,以及臣用以犒赏三军所用的盐引,都乃是臣做生意所得。”

    张延龄说“实话”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还真是大实话,真就是他做生意赚来的。

    朱祐樘皱眉,好像并不接受这种说法。

    一旁的徐溥道:“建昌伯,大明的典制,朝中人是不可以涉足到市井的生意,与民争利。”

    “我可不是与民争利,再说我也不是自己去做的生意,而是用的一些京师的旧有做生意的家族。”张延龄一脸义正言辞之色道,“诸位莫不是忘了,之前为了平抑京师周边的盐价,我从朝中借出了两万大引的盐引和不等的茶引等,若是我不利用旁人来为我出盐引的话,那我岂不是等着这些盐引烂在我手里,亏到血本无归?”

    徐溥一时踟躇,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本来想给张延龄申明朝中当官不能经商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张延龄所言,若是张延龄完全不涉足生意的话,那盐引怎么卖?怎么平抑物价?

    你们不会等我把物价都平抑了,再告诉我这么做是违法的吧?

    张鹤龄突然来了底气,骂道:“臣这不争气的弟弟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他做生意,就算是用别人做生意,怎可能赚到这么多钱?那可是十几万两,光是他花出去的就有这么多,没花出去的更多,不信的话陛下去查抄他的府宅……”

    张延龄厉声道:“你这厮真是公报私仇,我不过是秉公断案判你去西北从军半年,你就恶意中伤是吧?就问你自己,你在盐引的生意上赚了多少?”

    “我赚多少……与你何干?”张鹤龄黑着脸,好像是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张延龄反过头骂道:“说没良心,你才是真的没良心,之前我前后送到你府上的四万贯,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还换了个仇怨回来是吧?”

    ……

    ……

    朝堂很热闹。

    兄弟二人当着皇帝和众大臣的面在“对质”,其实泼皮吵架没多少区别。

    众大臣看了在皱眉觉得不合规矩的同时,却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这才是他们想看到的,兄弟俩因为利益互相攻击。

    还有的人对张鹤龄一次赚四万贯的事觉得愤愤不平,似乎觉得这盐引的生意太好赚了,一借一还就赚了他们当官十辈子都赚不来的钱,这还只是张鹤龄一个人赚的?那始作俑者的张延龄赚了多少?

    屠滽走出来道:“建昌伯,如此说来,你便是承认欺行霸市、中饱私囊,以及图谋不轨?”

    张延龄惊讶道:“屠尚书,你可真是扣得一手好屎盆子,我是从府库内拿一两银子了?还是说从别人手上收了一两银子的贿赂?中饱私囊从何说起?至于欺行霸市?呵呵,你真想来证明的话,那应该找人来参劾我这一条,可现在是有人在参劾我与一个被我查得底掉的藩王勾连,你们不拿出相关的证据,纠缠那些细枝末叶的算什么意思?”

    “你!”屠滽一时语塞。

    都察院左都御史闵珪走出来道:“那建昌伯,你如何证明,你所用的钱财,不是你与宁王勾连所得?”

    张延龄道:“笑话,现在是你们来攻击我,是你们要证明我有罪,而不是让我证明我自己没罪,我说自己没跟宁王勾连,我需要怎样找证据?难道我把老宁王从坟墓里扒出来,当面对质不成?”

    闵珪道:“宁王是已死,但宁王世子仍旧在!”

    “呵呵,那意思是说,他若是诬陷我跟他勾连,没有别的证据,你们就要直接定我罪了?一个被我查到倾覆的藩王所说的话,你们居然也会相信?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感情以后所有的案犯,都可以一口咬定审案的人跟他们勾连,便这样就可以做到同归于尽?那还有谁敢审案?”

    张延龄言辞犀利。

    闵珪即便也算是能言善辩,听到这种话也很无语。

    倒不是说不能跟张延龄争,只是张延龄所用的言辞,以及辩论的方向,可不是普通大臣所能遵循的。

    这就好像一个人在朝堂上耍赖,难道让这些大臣跟他一样去耍赖辩驳?

    场面一时又陷入到僵局。

    ……

    ……

    文官也在帮张鹤龄,只是有点帮不上忙。

    主要他们对于张延龄的“罪行”不是很清楚,这还需要张鹤龄这个检举人说更多,至少要给文官一个使劲的方向。

    “陛下,您可不能听臣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的,他就是在胡说八道,只要查抄了他的家产,就知道他一定是跟宁王有勾连。”张鹤龄也有点词穷的意思。

    毕竟不是什么事都能由弟弟提前安排教他怎么说,这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张延龄冷笑着不说话。

    朱祐樘道:“寿宁侯,你刚才没听他说吗?他一切所得,都是通过经商,朕之前吩咐他用借的盐引平抑盐价,是准许他经商的,何况他还不是直接去经商,所用的是京师中的一些商贾世家去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规,就算是从他府上搜出大批的银钱,也不能证明什么。寿宁侯,你还有旁的证据吗?”

    演戏当然要演全套。

    不但要有张延龄的据理力争,还要有皇帝对张延龄的回护,这样才显得合情合理。

    张鹤龄脸色涨红道:“陛下,臣还有他跟宁王世子暗地里勾连来往的书信证据!还请陛下御览。”

    说着,张鹤龄将他的“撒手锏”拿出来了,居然还真有书信的?

    在场大臣也觉得很惊骇,你有这种证据,你早点拿出来啊,何苦要让我们跟你一样被陷入误区呢?

    所以说这个寿宁侯就是不行,连检举他弟弟都不知该如何分清证据的主次,还好这小子最后“迷途知返”,是把重要的证据拿出来了。

    来往书信?

    在场一些有心的大臣觉得不太对,张延龄那书法水平很高,再加上张延龄那么深谋远虑,会留下这么粗糙的证据给人抓现行?

    朱祐樘拿过由萧敬传递的书信,看了看,点头道:“字迹的确是跟建昌伯的有几分相似,但这似乎也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皇帝还是在回护。

    其实皇帝说得很有道理,但在一些人听来,皇帝回护的意思也太明显。

    张鹤龄大叫道:“陛下,这都是臣那不争气的弟弟写的,口吻是,字迹也是,陛下不信的话让人去他府上抄出书信来比对字迹,足以证明这都是他所写。”

    朱祐樘随便翻看了一下,随即抬头打量着张延龄道:“建昌伯,你怎么说?”

    张延龄笑道:“陛下,臣实在都不想去辩解这种粗糙的陷害伎俩,哪怕来往的书信中真的有宁王世子亲笔所写,敢问一句,臣的字迹你们又如何判定?诸位不会是想试试我书法水平吧?我一个人现场写出十种不同字迹的书信,若是你们能比对出哪一份是我所写的,我当场认罪!”

    在场很多人觉得张延龄太猖狂了,这小子是觉得比对字迹是不可能实现的是吧?

    但朝中一些顶级文臣,亲自见识过张延龄当初朝堂力证孔闻韶学术不端事件的当事人,都知道张延龄有此等本事。

    朱祐樘道:“朕相信建昌伯的确是有如此本事,至于什么验证字迹,还是不必了吧。”

    “陛下……”当即有很多文臣走出来,想争一争。

    这么好的机会,这么有力的证据,皇帝说跳过就跳过?

    朱祐樘伸手打断了要说话的大臣,目光打量着徐溥道:“徐阁老,你认为有必要在朝堂上验证此等事吗?”

    徐溥走出来道:“老臣曾见识过建昌伯的书法笔迹,觉得他书法了得,恐怕乃当世无双,若他有心要与贼寇勾连,是断然不会用自己本来的字迹示人,所以老臣并不认为这是证明他有罪的证据。”

    听了徐溥的话,张延龄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很多大臣都觉得不解,这么到这会,徐溥居然还在为张延龄说话?

    ……

    ……

    场面一时又陷入到僵局。

    本来是张鹤龄和文官们占据绝对的优势,张延龄都被捆缚上殿,所有人都觉得张延龄被定罪应该是**不离十了。

    但现在看来,想定张延龄的罪,简直是痴人说梦。

    张延龄表现得很稳健,在涉及到他自己罪行的问题上,张延龄从不会让他自己失望,当然从来都会让想坑他的人失望透顶。

    “既然陛下和徐阁老都认为,这些所谓的书信,是有人故意陷害,那是否寿宁侯和他人能拿出更为有力的证据,证明我有罪呢?”张延龄一副嚣张不已的样子。

    朱祐樘问道:“寿宁侯,你还有旁的证据吗?”

    张鹤龄一脸不解望着张延龄,心想,这小子就给了我这些证据,还说这些足以证明他有罪,可以把戏给演完,怎么到现在这小子还不承认?

    坏了!

    这小子不会又是在坑我,故意让我检举他,其实是让所有人以为我诬告他,故意要加重我的罪名,让我在西北多呆几年吧?

    “陛下……”张鹤龄正要说什么。

    张延龄抢白道:“既然他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请陛下判定臣无罪,还要定那些诬告臣的人,让他们知道诬告朝廷忠良的后果!也请陛下下令,以后不得再有人做如此无稽之谈。”

    张延龄显得一副很嚣张的样子。

    本来很多大臣也觉得,说张延龄跟宁王、李士实等人勾连,还是太过于牵强,也就难怪张延龄能在朝堂对质时占据主动。

    但见到张延龄如此想急于结案的样子,则又让人产生怀疑。

    若这小子真跟宁王没有来往,为何会如此着急请求皇帝下令不再允许相关的举报呢?

    “你!”张鹤龄瞬间好像确定了自己是被弟弟坑害,指着张延龄,眼神有杀了这个弟弟的意思。

    居然是拐着弯在坑我啊!

    我怎么就信了这小子的鬼话?

    就在张鹤龄准备进一步检举张延龄,说这一切都是张延龄的阴谋时,朱祐樘站起身来。

    朱祐樘道:“建昌伯啊,你做事的确是滴水不漏,但有句话怎么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最后还是百密一疏。”

    这话让全场的大臣一片惊讶。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这是何意?”张延龄直接问出来。

    朱祐樘立在那,轻叹道:“朕本来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没有珍惜,料想你得到了那么多的财富,自然是乱了心智,本来朕也觉得既然此案是由你查出,由你拿到部分的脏银等,也算是对你的回报,你为何要辜负朕对你的一片信任呢?”

    在场的大臣都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意思是,皇帝早就明白一切。

    很多人也好像想明白了,若不是皇帝真的确定张延龄有罪的话,怎会仅凭张鹤龄的一番检举,就将张延龄捆缚上殿呢?

    “陛下,还请您释疑,臣到底哪里做错了。”张延龄一副死不认罪的样子。

    朱祐樘道:“是徽商检举了你,你让徽商无处求存,他们自然也不会给你面子,当你拿到了宁王的货物,想通过商人在各地变卖变成你挥霍无度的钱财时,自然就跟那些徽商的利益产生冲突,他们拿出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你过去两个月时间里,已变卖了不下五十万两银子的货物。”

    “你说自己是营商所得,那你又是如何能营商得来这么多银钱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听说你是来坐牢的?

    皇帝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当朱祐樘的话音落,就算是再能言善辩的张延龄,突然也变成哑巴。

    在场的众大臣有种大旱望云霓、久旱逢甘露的感觉,本来以为这次又是一次闹剧,谁曾想皇帝出手了,一下就让张延龄哑巴了。

    朱祐樘道:“建昌伯,难道你不辩解,那些徽商是在冤枉你?他们只是因为对你的恨,而恶意中伤?”

    张延龄行礼道:“陛下,臣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觉得……一切当由陛下查清楚为好……”

    张延龄居然也不反抗了?

    这是等于……

    默认?

    朱祐樘冷声道:“朕之前对你也是太过信任,未曾想这种信任带来太多弊端,也是朕宠溺你过度的结果,你的心收不住,朕也不完全怪责于你……”

    皇帝到此时,好像还想“回护”张延龄。

    刑部尚书白昂急忙走出来道:“陛下,若建昌伯真的与宁王勾连,贪赃枉法,将宁王所窃据的谋逆之用再由他所窃得,陛下不能纵容姑息。”

    这种落井下石的速度,堪称光速。

    很多人都觉得,现在这么早下定论,是否太着急了一点?

    但也有大臣觉得,别人可以不表态,但白昂作为刑部尚书,大明司法机关的最高掌舵人,自然还是要表明这种态度的。

    张延龄阴沉着脸不说话,大概是因为皇帝出来说他有罪,让他不敢去辩驳。

    可还是有人认为张延龄仍旧有后招。

    “白尚书,朕多谢你的提醒,但很多事还是查实为好,一来要等宁王世子到京师,二来要等各地查获的脏银、赃物等收归府库,至于建昌伯府……朕立时便要人去查封,诸位卿家还有何意见?”

    朱祐樘到现在,还在问询大臣的意见。

    众文官都巴不得张延龄倒霉,谁会替张延龄说话?

    却在此时,户部尚书周经走出来道:“陛下……”

    “周尚书,你有事?”朱祐樘冷冷打量着周经。

    周经一脸为难道:“以臣所知,建昌伯之前为朝廷做事兢兢业业,即便在借户部盐引上,的确是牟过私利,但……臣断不相信他会跟宁王勾连,也认为他并无必要去贪赃枉法,还请陛下明察。”

    周经此话一出,整个奉天殿内一片哗然。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你周经莫不是忘了自己身为儒官的身份?平时跟张延龄沆瀣一气我们都没把你怎样,现在陛下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说明张延龄犯罪的事是案板上钉钉子,你居然还出来替他申冤?你就不怕牵连进此案?

    周经脑门上全是汗,显然他出来为张延龄说话,是要鼓很大勇气的。

    张延龄都不由将目光侧过去,心里也在琢磨:“老周啊老周,不枉我平时对你提点有加,看来你还真是懂得‘知恩图报’,你对此事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听了朝堂上如此一番逼真的辩解,以及皇帝都要给我定罪了,还替我说话。行,你这老哥我以后罩着了。”

    马上有御史走出来道:“周部堂,莫不是建昌伯贪赃枉法的事,也与你有关?所以你才出来替他说话?”

    果然周经的“仗义执言”带来了被同僚攻击的后果。

    周经黑着脸不说什么。

    朱祐樘道:“周卿家,你是建昌伯的长官,你替他说话,朕能理解,但凡事还是要讲证据。你不必再说,来人,将建昌伯府查抄!”

    皇帝没有听周经的,但明显皇帝也对周经“刮目相看”,之前还是称呼“周尚书”,现在都改称“周卿家”。

    看起来皇帝都在为自己没提前跟周经商量此事,而错失了一员可以为自己参考的大将而觉得悔恨。

    张延龄高声道:“陛下,一定是有小人诬陷,您可一定要为臣做主啊!臣……做的一切,都是为朝廷,都是为大明啊……”

    随后张延龄被人给拖拉着出了大殿。

    ……

    ……

    朝堂重新安静下来。

    很多人还觉得不够痛快,似乎觉得皇帝应该朝堂上就杖责张延龄一顿,最好是当场把这个“狼子野心”的逆臣给打死,如此方能泄他们心头之恨。

    但不管如何,皇帝已经派人去查抄张延龄的府宅,张延龄被定罪看起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朕累了,诸位卿家,你们先回去吧,朕需要先冷静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朱祐樘一脸懊恼的神色,似为用错了张延龄而感觉到懊悔。

    但似乎皇帝也觉得是自己害了张延龄。

    在大臣看来,皇帝这是觉得,是朕一直器重于他,用他做了很多大事,却忘了外戚本身就是贪赃枉法之徒,监察没有到位,才酿成今日之苦果。

    众大臣也不言语。

    他们都对张延龄抱有极大的恨意,但现在不用他们出手,光靠外戚的内斗,以及皇帝的出手,就把问题给解决了,好像事情也太顺利。

    ……

    ……

    朝议结束。

    众大臣出来,这些大臣差点就要弹冠相庆。

    “宾之,为何你脸色这般?”刘健走到李东阳面前来,好奇问道,“可是因令郎的病情?”

    李东阳打量刘健一眼,没再说什么。

    虽然从内阁的排序上来说,刘健是在李东阳之上的,但二人是同一年入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东阳并不一定算是刘健的下属。

    刘健的意思明显在说,你不会是因为张延龄落罪,没人去给你儿子治病,你才表现出忧虑吧?

    回到内阁的值房,徐溥直接将疑问问出来:“宾之,你可是觉得事情有何异常?”

    李东阳想了想,却还是很认真点头。

    刘健和谢迁二人,也往他这边靠拢过来,似是想听听李东阳怎么说。

    谢迁道:“以我观来,此案乃是因外戚兄弟阋墙而起,但根由来说,乃是陛下对外戚不信任,在外戚于九边取得功劳之后,陛下也不可能长久用一个非科场出身的外戚于朝中戏谑,这会令大明法度不存,令史官记录,大明蒙羞……”

    徐溥和刘健听了谢迁的话,不由点点头,似是同意这种说法。

    不管皇帝你多信任外戚,总归也该知道这史书是谁写的,你用的这个外戚所用的手段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就算一时解决了大明的问题,但史官会如何评价?

    难道你就不懂得兔死狗烹那一套?就会放任一个外戚如脱缰野马一般,在大明朝廷造次?

    李东阳叹道:“一个外戚,能拿出超过十万贯的家产,用以捐赠朝廷,以及犒赏三军,还为大明户部盐政做事,如此之人真的会为了私欲,跟逆王勾连贪赃枉法,将自己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若他真是这种人的话,那之前……他又何必做那些事呢?”

    剩下三人都眉头紧皱。

    李东阳跟周经一样,都对张延龄如此做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刘健道:“他谋夺私利,之前不都是如此?说他胆大妄为,或许真如陛下所言,乃是陛下宠溺外戚的结果。他已到了无所畏惧也不知进退的地步了!”

    “我看……未必是如此。”李东阳态度似乎还有几分坚定。

    李东阳跟周经一样,对今日之事产生怀疑,便在于对张延龄做事能力,以及之前那种“大公无私”的精神所感动,觉得前后反差很大。

    周经跟张延龄属于上下级关系,平时接触很多,才会从平时对张延龄为人处世的态度来分析,觉得不可能。

    李东阳则完全是出自于某种直觉上的感应,毕竟张延龄是不计后果要给他儿子治病的,说张延龄是为了迎娶他女儿?他是不相信的,再加上李东阳看问题比较透彻,所以也会产生怀疑。

    徐溥没有下定论,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已派人去抄他的府宅,相信很快有结果,到底如何……拭目以待!”

    ……

    ……

    京师在闹一场地震。

    张延龄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很多人好像对张延龄有仇一样,纷纷跑出来状告张延龄的不法行为。

    苏家自然是不会出来检举的,但本身跟苏家有来往,甚至是通过苏家依托于张延龄的那群人,现在倒戈非常快,生怕被张延龄落罪的事牵连进去。

    在锦衣卫诏狱旁的衙所内,张延龄正端坐在椅子前,一边喝茶,一边听萧敬对此事的汇报。

    “……有十几个商贾之家的人,说之前曾跟您有来往的,要力证您欺行霸市之事,还有的说会替朝廷追回部分宁王的赃款,说是他们是被蒙蔽而受牵连。”

    萧敬一脸苦笑。

    他作为执掌东厂之人,又是计划的参与者,自然清楚所谓的检举都是不存在的,更可甚的是,即便张延龄人在牢房里,居然还统筹负责整件事,是由皇帝下令的。

    也就是说,现在是张延龄自己负责查抄自己,那些商贾之家的人跑出来检举张延龄,回头会有你们好果子吃?

    张延龄惊讶道:“萧公公,你把这些事告诉我,不怕我作茧自缚,明明最开始是设局,但后来因为检举揭发我的人太多,以至于我真的被定罪?你再受到牵连?”

    张延龄的意思是,虽然一切都是我的计谋,皇帝也听了我的,但要是检举我的人太多,或许本来没罪,也变成真的有罪了。

    萧敬苦笑道:“建昌伯您说笑了,别人不了解您,咱家对您还不清楚吗?东厂之前调查过,您……身家很清白,就算真的跟那些商贾家族有来往,您赚的每一文钱都很干净……”

    “哦。”

    张延龄点点头。

    这等于算是萧敬说漏嘴了?东厂其实还是调查过他的。

    是不是朱祐樘安排的就不知道了。

    但想想也是,他这样一个外戚,在过去半年多时间里可说是风头无二,从皇帝到大臣,再到东厂锦衣卫,能对他毫无提防之心?

    而这次自己兵行险招,其实也算是给皇帝打压自己的机会,若朱祐樘真的想压他的话,那大可趁机让皇帝给他治罪,算是自己为皇帝着想,更能体现出自己的“忠君”。

    “建昌伯,不知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萧敬一副请命的姿态。

    张延龄道:“计划不都定好了?马上告诉刑部,从我府上以及外宅内,查抄出三十万两银子的家底,表明我的确是有巨额的家产来源不明,然再拿出一些我跟宁王世子有勾结的证据,以证明他曾对我行贿……比如说之前宁王府的特有御赐之物,说是被宁王世子送到我府上去的……”

    “您慢点说,咱家让人记录一下。”萧敬愈发觉得张延龄不简单。

    坑自己都这么有条理性。

    玩自己都能玩到这么有花式,建昌伯,您乃高人哪。

    “未来这段时间里,萧公公你别没事跑到我这里来,被人知道了,他们定会怀疑,也不要什么事都来问我,我累啊。”张延龄还是那副很跋扈的样子。

    萧敬道:“没办法,谁让定下计策的人是您,而陛下也让您统筹一切呢?咱家不听您的,听谁的?”

    张延龄点点头道:“我会让人去通知你,你自己不要露面就是了。”

    “好,好。”萧敬点头哈腰。

    张延龄看了看一旁大眼瞪小眼的东厂番子,道:“这几个人,最近就不要回去了,免得泄露天机,要不你们打我一顿,让我身上多几道伤痕,这样看上去更逼真一些?”

    东厂番子都听傻了。

    连东厂的萧公公都对您这么毕恭毕敬,你居然让我们打你?

    萧敬吓得赶紧摆摆手道:“建昌伯您不必如此,陛下也没如此的吩咐……再说您也不需见人,何必要折磨自己呢?”

    张延龄道:“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先谢谢你们了!”

    “建昌伯您言笑了。”萧敬还是一脸苦涩,“咱家还要去跟陛下通禀,就不多打搅建昌伯您的休息……另外您要的书籍,还有纸笔等,都已经布置好了。”

    张延龄起身,伸个懒腰道:“要不怎么说萧公公乃我朝之能臣?最近也没事,被关押期间,就多写点东西,顺带学习学习,对了,我家的女眷……”

    萧敬道:“已在往这边送来的路上,用的是上好的官轿,建昌伯您放心,因为事情机密,只能等天黑之后再把人送到这里来。”

    张延龄满意点头道:“若是我一人在此,还是太苦闷了一点,总归要有人……嘛,你们可别想歪了。”

    “没,没。”萧敬赶紧否认。

    一旁的东厂番子更是觉得苦恼,这哪是来坐牢的?

    而这位建昌伯,在公公面前谈女人还谈得这么起劲,您还真的……

    牛逼!

第二百六十五章 忠心

    乾清宫。

    朱祐樘正召见萧敬,问及有关案情的进展。

    “……陛下,如建昌伯的建议,对外宣称从他府上和货栈、邸店等处搜出银钱三十万两,并有相关跟宁王世子勾结的证据,现已都提交三法司,刑部已主张要尽快定谳此案,免得夜长梦多。”

    萧敬说到这里,以试探的口吻道,“不知陛下,此案……该如何进展呢?”

    朱祐樘看了看一旁的李荣,李荣一句话都不说,显得战战兢兢。

    朱祐樘道:“克恭啊,你所说的此案如何进展,是何意?”

    “这……”

    萧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他想问朱祐樘,是不是就趁机把张延龄的案子办成铁案,这样张延龄就可以从大明朝堂上抹去,可谓是张延龄“作茧自缚”,给了皇帝一个极好的口实,趁机把你给打压下去。

    但这种话,他又不能直说。

    “朕希望你们明白,建昌伯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案子查清,若是有人包藏祸心的话,朕定然不饶!”朱祐樘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能算计朕的小舅子!

    朱祐樘又看着眼前刚呈递来的奏疏,冷声道:“刑部的人也真是会落井下石,宁王谋逆的案子,他们百般推诿,能查却不查,怕得罪皇亲勋贵,却是在延龄用苦肉计时,却是一个个跳出来要置他于死地,真是不知这群人到底是效忠于朕,还是效忠于他们的仕途。”

    萧敬和李荣听了都心带震撼。

    他们似乎也明白了为何朱祐樘会对张延龄如此信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张延龄光凭会做事还不行,一定要懂得跟皇帝的利益休戚相关荣辱与共,那皇帝就会感受到谁到底是忠于大明朝忠于皇帝,就这样的忠臣,就算会坏规矩,哪怕真的是贪赃枉法,哪个皇帝又舍得弃之不用呢?

    李荣道:“陛下,这里还有翰苑学士和一众监生,以及六科给事中数人,联名上奏,让陛下早些将寿宁侯和长宁伯的刑罚……执行下去。”

    “砰!”

    朱祐樘突然拍了一下案桌,将李荣和萧敬吓了一跳。

    朱祐樘气愤道:“此时就体现出他们的正直来了?寿宁侯和长宁伯的案子,与学士和监生何干?他们为何这么着急要上奏申明法度?莫不是背后……”

    或许是意识到这种评价太过于刻薄,就算李荣和萧敬是皇帝的“贴己人”,但还是要避忌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对文官的不满。

    怎么说自己这个皇帝,也要体现出风度。

    “这些奏疏一概都留中,另外有人问及,就跟他们说,寿宁侯检举建昌伯贪赃枉法之事有功,可能会功过相抵,甚至有旁的赏赐……”

    朱祐樘说到这里。

    一旁的李荣提醒道:“陛下,现在刑部人给建昌伯所定的罪名,是图谋叛逆。”

    朱祐樘脸色又变得非常难看。

    皇帝只说张延龄是贪赃枉法,可文官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因为他们知道,若张延龄最后被查实只是为了利益,那皇帝最后多半是得过且过此案最后也会不了了之,只有把案子往大了套,才能把张延龄这个毒瘤给彻底铲除。

    “这些奏疏,涉及到外戚和宁王的,一概都留中,朕累了,你们处置吧。”

    朱祐樘都懒得去跟萧敬和李荣说什么,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他们自然知道皇帝现在的心意,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

    ……

    建昌伯府抄出几十万两银钱的事,当天还没入夜,就已传到街知巷闻。

    大明朝最大的功臣,突然就变成了大明最大的蛀虫。

    这让本来已将张延龄神话的那群人,感觉跌落谷底,很多被其他的文官和儒生,都觉得自己的春天要到来。

    “外戚就是外戚,给他脸,他也上不了台面!本性暴露啊!”

    这是一般文人对张延龄普遍的看法。

    也是张延龄之前得罪的儒生太多,没事就喜欢跟儒生对着干,大打出手都是家常便饭,人家人身的都受到威胁,怎会在舆论上对你张延龄有一丝的偏斜?

    在你倒霉的时候,谁都会落井下石。

    这也是“人心所向”。

    内阁值房。

    几位大学士马上要结束一天的工作,除了当晚刘健会留下值守之外,其余几人都会回府。

    “宾之,你看,这是刑部刚送来的奏本。”徐溥从外面回来,带回了最新的案情。

    李东阳打开来看过,随即脸色又陷入到沉思。

    刘健和谢迁也都过来查阅过,脸上似都多了几分轻松。

    如果说之前只是十拿九稳的话,现在估计已经是十拿十稳,甚至可说是万无一失。

    刘健笑道:“宾之还会觉得,其中有何蹊跷吗?若非他真的是从宁王手里得到那么多钱粮,怎会一次就拿到数十万两的财货,更别说还有财货在各地变卖……他这是自掘坟墓,一次还解决了朝廷的钱粮紧缺问题,可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对于正统的文官来说,这简直是可以值得庆贺的喜事。

    张延龄自己把自己坑了,没让文官自己出手,正应了当初徐溥所定的策略,等外戚自己犯错就行。

    现在张延龄倒台了,马上要落罪了,死不死不知道,估计可能最后能保一条命,但政治生涯肯定是完了,从张延龄府上抄没出那么多的钱货,朝廷用度紧张的问题也解决了……

    我们简直是躺赢啊。

    李东阳却没有丝毫的宽慰,脸色反而比之前更加凝重。

    “宾之可是还觉得有问题?”徐溥看出一些苗头来。

    李东阳道:“诸位不觉得,此事过于顺利了?”

    其余几人不由面面相觑,由谢迁问出口:“他要秉公判寿宁侯,以至于兄弟阋墙,朝堂诡辩,再到陛下出面……而后查明案情,没有你所说的顺利,反而有些曲折。”

    “那此案是几时爆出来的?”李东阳问道。

    谢迁想了想,道:“是昨日。”

    李东阳点头道:“才一天时间,案情就已经水落石出,可之前的宁王谋逆案,前后历经数月而无线索,你们不觉得事情太过于诡异?尤其是经此一事之后,谁还会保宁王世子?”

    谢迁苦笑道:“别说是保,没趁机踩一脚就是好的。”

    徐溥道:“难道说宾之觉得,这是陛下跟建昌伯布的局?”

    李东阳没有下定语,显然他已有这方面的怀疑。

    刘健道:“建昌伯何等之人,不过一竖子耳,我等之前莫不是对他太过抬举?令他可以于朝堂放肆……如今他有恶行,我等还要回护他不成?宾之……你实在是……不知所谓!”

    或许是刘健生气了。

    之前在内阁几人中,对张延龄成见最深的就是刘健,或许他也是自诩最正值的那个,也是大明礼教的极力拥护者。

    当发现李东阳到此时还在为张延龄说话时,他干脆拂袖而去。

    “你……”徐溥想说什么,发现刘健已往隔壁的花厅去。

    他最后叹口气,再看看李东阳,似乎李东阳也没打算改变之前的想法。

    几人暂时谈不拢,也就不再说下去。

    ……

    ……

    锦衣卫诏狱旁的寓所内。

    这里本是东厂番子平时饮酒作乐之所,现在变成了张延龄办公的衙所,虽说张延龄现在名义上失去自由,但其实他仍旧不用进牢房,只是相当于被软禁。

    即便他真的要离开,这些东厂番子也拦他不住。

    苏瑶和小狐狸最先被带到了这里。

    等她们见到张延龄时,小狐狸眼睛都已经哭红了,而苏瑶脸上则带着几分惊讶。

    显然苏瑶已经意识到,这一切很可能就只是张延龄的局。

    “老爷?”苏瑶望着张延龄。

    张延龄笑道:“怎么,我这个临时的居所看起来如何?之后这几天,可能你们要委屈一下,在这里陪我,我这个人一向都是无肉不欢无色不欢,就算是来坐牢,也要把你们带上,不然我还过什么日子?”

    小狐狸人听蒙了。

    不是说自家爵爷被问罪了吗?连府宅都被抄了。

    因为自己要沦落风尘了呢,结果一扭头,来跟张延龄相会不说,听意思是……只要在这里住今天就能回去?

    苏瑶急忙问道:“老爷,这一切不会都是您布置的……假象?其实您并没有落罪?”

    “当然了,你们也不想想现在我是落了什么罪名,跟宁王、李士实勾连?我要跟他们勾连,为何还要对他们下死手?仇人之间也能互相勾结的?”张延龄笑着说道。

    苏瑶道:“可外面传言,说是您是为了私利。”

    “瑶瑶啊,你觉得老爷我是那种缺钱,而且不择手段之人?我那么仗义疏财,送给朝廷、犒赏三军,然后再去跟仇人勾连谋取私利?这是你们眼中的我吗?”

    苏瑶一时之间还没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张延龄将她揽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都以为我张某人倒霉了,连平时跟你们家族有来往的人都在暗地里举报我,那些有很多可是你们苏家的盟友,不过这正是检验他们忠诚度的时候。”

    “现在举报我的,回头我会一个个收拾!”

    “不要以为都跟着我吃肉喝汤就行了,如果只能共富贵,而在我遇到麻烦的时候却想见异思迁甚至是害我的,那我何必还要给他们机会呢?”

    苏瑶点了点头,但显然她担心的并不是别人。

    而是他们苏家自己。

    这次的事,让苏家已经彻底牵连进来,别人举报不举报张延龄的,苏瑶已经没法去在意了,他就怕最后苏家两位当家人,也就是她的父亲和兄长,会在关键时候反水……

    那苏家可就要彻底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这似乎,就是张延龄对他们苏家的一次考验。

    “哎呀,我都累了,正好马上就入夜了,让厨房多做几个小菜,喝点小酒,晚上松快松快,再过一段时间,凤仙和月仙也会来,我今天可是要乐得逍遥啊。”张延龄一副不想再谈公事,只想享乐的态度。

    苏瑶显然是想找机会去提醒自己家族的。

    但她现在也等于是跟囚犯一样,没资格出去,自然也没法往外传递消息。

    张延龄只是无意去看了看苏瑶,看到苏瑶脸上的紧张,大概也知道这小女儿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

    张延龄的确也是在有意考验苏家。

    他对徐夫人相对放心。

    是因为徐夫人以前就跟掌权者合作,习惯了当白手套,也明白其中的规矩,自然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能背弃掌权人,免得落到身死的下场。

    所以徽商在笼络权贵上,比这些京师的旧有商贾家族,要更为用心,也更舍得投资。

    再者是徐夫人退无可退,如今只能依附于他。

    但苏家和那些半路投靠张延龄的北方商贾之家就不同了,本身就是利益之交,他们以往也没有为权贵服务的经验,自然也不懂得那么多的规矩,一般的商人只注重利益,当利益受损时,他们么不懂得讲原则。

    这种不讲政治原则的商贾,怎会为张延龄所用呢?

    这次也正好趁着自己做局,考验一下这些家族,包括苏家在内,也在他的考验范围之内。

    若是苏家真的背信弃义,为了保住家族而来“指证”他,他也不会赶尽杀绝,但至少以后苏家要自生自灭了。

    至于那些现在已经背叛了他,想落井下石的家族,张延龄回头就会让他们体会到跟自己作对的下场。

    当晚张延龄自然是享受了一把温存。

    一直到深夜,苏瑶还没有入睡。

    张延龄走过去,看着烛光之下苍白的脸,张延龄知道,苏瑶必然是知道了苏家长辈对于此案的态度,知道苏家是很有可能会反水的。

    “瑶瑶。”张延龄笑着走过去,也在烛台旁坐下。

    苏瑶赶紧起身行礼,却被张延龄伸手打断。

    “老爷,您怎还不休息?”苏瑶脸色不佳。

    张延龄笑道:“瑶瑶,你跟她们不同,你跟我之间,最初是利益纠葛,你是为了保住苏家,也是为报恩,才委身于我的。”

    “我之前也曾提醒过你,苏家必须要对我全心全意,方能得始终。从你家族侵占田家产业,到后来令兄甚至将田府女眷纳为己有,再是从各地商贾收取中介的费用,我便知,你们苏家其实很多时候只是为利益才跟我,但我所需的,并非是牟利之人。”

    “我要的是忠心的奴仆,而非会办事的帮手,你们做事能力再高,但成败关键仍旧在我,只需我懂得如何出谋划策便可。”

    “若是不能以我的利益为先,甚至把生命都跟我张某人联系在一起,我又如何能信任呢?”

    “你就不用多心,就算令尊和令兄真的背叛我,我也不会将你们苏家怎样,我留你一人便可,至于你们苏家……继续做你们的生意,只是不会再有来往罢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群魔乱舞

    一连几日,京师的商界都在进行一场大地震。

    张延龄的“倒台”,令太多商贾倾家荡产,他们本来都是依托于张延龄所创造的秩序来经商,结果在出事之后,京师中的很多货栈被官府查封,他们的资金无法回拢,外债问题扩大,再加上很多人感觉到京师经商的压力,纷纷退出北直隶的商贸体系。

    一时间,对于普通百姓的影响也很大,官盐的价格瞬间上涨。

    朱祐樘本来严令不得有人在朝堂上提及张延龄的案情,一切要等宁王世子朱宸濠被押送京师之后再说,但随着市井营商环境的变差,很多民生问题体现出来,也不得不拿到朝堂上来说。

    “……陛下,如今物价腾贵,若是长此以往的话,就怕京师中百姓的生计……受损……”

    周经作为户部尚书,不得不拿出此等事来麻烦皇帝。

    这种拿民生问题来进言的,听起来也像是在为张延龄说话,看看,以前张延龄没被抓的时候,京师百姓生活富足安稳,仅仅是张延龄被抓,就让百姓民不聊生……

    吏部尚书屠滽走出来道:“户部这是何意?难道说,因为朝廷要严查一个人,就会影响到京师百姓的生计?是否太荒唐了一些?”

    周经一脸苦涩之色,却只是摇摇头退回到臣班。

    他无法去跟屠滽争,他自然也知道,文官就等着拿张延龄犯罪的事,把张延龄彻底给弄垮,是绝对不容许有任何人替张延龄说情的。

    朱祐樘道:“如今京师的官盐……一斤多少钱了?”

    一个问题,就让在场的大臣全都干瞪眼。

    他们显然不会去了解市井之间的物价,他们作为大明的顶级文臣,其实也是跟普通人的生活脱节的。

    周经再走出来道:“回陛下,一斤上好的雪花盐,价格十文钱。”

    朱祐樘点点头道:“似乎还可以,比之当初一斤三十几文甚至是四十文的时候,降了很多。”

    在场大臣听了这话,不由也松口气,皇帝这意思好像是在说,抓不抓张延龄区别也不大,不至于会影响到国计民生。

    “对了周卿家,在建昌伯落罪之前,市井之中的官盐价格几许?”朱祐樘顺口问了一句。

    周经一脸为难道:“回陛下,之前一斤雪花盐的价格……从四文到六文不等。”

    “嘶……”

    朱祐樘深深吸口气。

    还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比之之前一斤盐三十几文,现在是降了不少,但比之一斤盐四五文,这算是涨了一倍的价格。

    徐溥道:“如今正是夏盐出库之后的出盐淡季,官盐价格上涨,也在情理之中。”

    这算是在找补。

    很多大臣也跟着在点头。

    但朱祐樘沉默半晌,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刑部尚书白昂走出来道:“陛下,有关建昌伯跟宁王世子暗中来往,图谋造反的案子,如今已有进展,宁王世子今日中午将会被押送到京师,是否由刑部及大理寺提堂审讯?”

    白昂忍不住提出这点来,是因为从张延龄被关押之后,他就没见到张延龄的人。

    说现在张延龄是犯人,也都知道张延龄被押在诏狱内,可代表朝廷法度的三法司却没资格过问这案情,自然会让那些文官着急。

    他们最怕的就是皇帝把大事化小,最后小事化无,然后对张延龄的惩罚不痛不痒,然后张延龄就……回朝?

    “朕已着人前去调查此案,诸位卿家不必过虑。”

    朱祐樘显然不想拿此案过多在朝堂上说,或者在他看来,这场戏已经结束了,只等宁王幕后的那些白手套自乱阵脚。

    文官也别出来捣乱就行。

    但现在难得白昂打开话匣,看起来皇帝也没有太恼怒,还不趁机痛打落水狗吗?

    刘健走出来道:“陛下,此案已过去有六日,从建昌伯府已搜出脏银赃物数量不等,但这些脏银尚且都未封存到府库中,另有罪者逍遥法外,也请陛下及早将寿宁侯与长宁伯的案子定夺,案既已审结,当以罪罚入之!”

    朱祐樘脸色更加不善。

    不但要对付张延龄,连张鹤龄和周彧也不放过,文官真是拿鸡毛当令箭,真是不会做事只会给朝廷添乱!

    皇帝以前对这些文官的信任,可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现在对他们的失望,却到了与日俱增的地步。

    真是当初对这群人有多大的寄望,现在就有多大的失望。

    “刘阁老,你是不相信朕派出之人的查案能力吗?别说宁王世子人尚且未到京师,就算他到了,此案还要进一步的审定,谁知道建昌伯所得的钱货,就真的是他从宁王那里得来?难道就不可以是他自己做生意赚来的?”

    皇帝也是着急了,居然违背了之前跟张延龄的定策,主动为张延龄说话。

    也是他实在看不下去。

    但于在场大臣听来,皇帝这又是要“明目张胆”为张延龄辩解,他们好像理解了皇帝只是将张延龄收押而迟迟不见案子有进展,皇帝很可能是想要用时间来让世人淡忘这件事,最后肯定还是想让张延龄逃出生天。

    “陛下……”

    这次一下走出四五名大臣,都要据理力争。

    朱祐樘伸手打断这群人的进言,道:“之前朕的话你们忘了吗?不允许在朝堂上提及此事,朕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陛下……”脾气暴躁的通政使元守直不顾皇帝的喝斥,仍旧在争论,“如此枉法之人,陛下您必须要惩戒之!”

    朱祐樘怒视着元守直,道:“你莫不是忘了,之前是哪些人在朝堂上信誓旦旦说,建昌伯在西北是谎报军功,甚至还说他可能杀良冒功,那些话……朕犹在耳!”

    这话其实就是在警告元守直,你赶紧给朕闭嘴。

    之前你攻击张延龄是谎报军功,还表明会承担诬告的责任,后来是朕想息事宁人,才没斤斤计较。

    但并不代表朕已经忘记。

    现在你居然又跳出来攻击他,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元守直跪下来,不断磕头道:“陛下,老臣一心为朝廷,并无私心,一切都是为了大明的昌隆,若是令有罪之臣而不得惩罚,那大明王法不存,朝廷将有乱象,天下也有乱象……”

    “够了!”朱祐樘站起身,厉声打断了元守直的话。

    朱祐樘知道,自己再留在奉天殿,这群人必然会纠缠不休,拿出死谏的态度是必然的。

    就算到时候当朝来个廷杖,也不能阻挡这群人的“决心”,或许这群人就在等他“失态”,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退朝,不给这些大臣继续进言的机会。

    “退朝吧!”

    朱祐樘厉喝一声,正要走。

    元守直却不依不饶道:“陛下,国将不国啊!”

    朱祐樘怒道:“你记住今天的话,若是这次你的断言再有误,可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不怕没事找事的,就怕死不悔改的,明明朕都做了退让,你还不依不饶。

    那可就别怪朕回头好好教训你。

    元守直一直在磕头,朱祐樘却完全不加理会,就这么径直离开了奉天殿。

    ……

    ……

    皇帝一走。

    在场的大臣面都有苦色。

    之前也商定好不要去提这件事,免得引起皇帝跟大臣之间的不悦。

    但只是因为话题被打开,现在又有个元守直去死谏,使得事情好像无转圜余地,只能梗着脑袋往前冲。

    “徐阁老,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那罪臣到现在都还逍遥法外,陛下名义将他收押诏狱,但我看根本就是行保护。”

    “他贪赃枉法几十万两,连逆王的银子他都敢收,这不是串谋谋反是什么?”

    “或许他才是主谋!”

    一群人把徐溥等几个阁臣给围住,似乎皇帝听不到他们的话,他们就只有对这几个阁臣发泄。

    毕竟这几个阁臣是能跟皇帝通上话的。

    徐溥黑着脸道:“老夫何尝不知其中关节要害?但问题是,建昌伯之前也算是为朝廷做了不少事,而宁王的案子,本身就是他自己查出来的,如今想要令他伏法,是否也要给陛下一些时间?”

    “给什么时间?给他转移罪证的时间吗?莫不是阁部的几位阁老,想替那贼子说话不成?”

    马上就有人把矛头对准了四名内阁大臣。

    谢迁走出来急道:“诸位,你们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我等几时有回护罪臣之心?莫不是在罪臣未得惩戒之前,我们先要出内乱不成?”

    众人还是不依不饶,差点就要在朝堂上动手。

    谢迁还赶紧招呼元守直道:“元银台,您不会看到如此乱象,连句话都不说吧?”

    元守直在众人的搀扶下起来,好像现在他才是文官的领袖,而内阁这几位都已经当了叛徒。

    “哼!”

    元守直轻哼一声,似乎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连话都不说,随即往殿外行去。

    “你们真是不知所谓,若是想让建昌伯伏法的,你们继续进言便可,午门外的空地也给你们留着!”谢迁有些生气。

    我们阁臣招谁惹谁了?刚才我们好像还站在你们的立场上,去帮忙说事呢。

    就在大殿内仍旧在吵闹中,萧敬去而复返,众人随即要过去围拢萧敬。

    萧敬摆摆手道:“诸位臣僚,咱家只是奉命前来召户部的周部堂,一同前去查案,涉及到宁王和建昌伯的案子,诸位要探讨什么……不打搅。”

    刚才这群人对内阁大臣都敢围而攻之,但对萧敬,他们则没这种胆量。

    人家可是内臣,还是东厂提督,除非他们活腻了,回头想被东厂番子天天上门找茬?或是被栽赃诬陷?

    周经从人群里出来,作为唯一一个曾为张延龄说话的人,现在那些文官也都懒得去搭理他,似乎已将他隔绝在文官的势力范围之外。

    随即周经与萧敬一起走出了奉天殿,看样子不是往乾清宫,而好像是往西华门的方向去。

    ……

    ……

    “群魔乱舞,真是群魔乱舞。”

    走出奉天殿很远,萧敬才带着感慨一般,在那自语。

    周经没听明白,走过去问道:“萧公公,您说什么?”

    萧敬苦笑道:“咱家在说,那大殿之上,可真是群魔乱舞,这群人也真是……”

    或许是想到,周经也是“这群人”其中的一份子,随即没再说什么。

    周经也一脸迷惑。

    我们都是文官,怎在这位平时跟我们文官交好的司礼监老好人眼里,我们就成了“群魔”?

    周经很想问这是要去哪,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发问。

    一直出了皇宫,到了锦衣卫的诏狱之外,他才感觉到问题不太对劲,见萧敬脚步不停,他也只能跟着一起进去。

    到了里面,但见是戒备森严的样子,周经只能理解为,这里关押着重犯,不能让重犯逃走。

    等到了好像是公堂的一处大房子外,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似是有人在奏报什么,说的也都是宁王跟李士实案子的情况。

    周经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能听到,所说的涉及到江南库房等等。

    “周部堂,随咱家进去吧,别打扰里面的事情。”萧敬说了一句。

    周经点点头,他想到了皇帝之前说的,已经派人去调查此案,只是审案之人并不是东厂督公萧敬,还是令他着实感觉到意外的,难道说里面那位是行锦衣卫指挥使事的牟嚣?

    等进去之后,看到正座上坐着的那位,周经瞬间嘴巴都张大。

    饶是他经历了很多场面,可此时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惊骇。

    因为坐在那听案情讲述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张延龄。

    此时的张延龄手里拿着个茶碗,正有气无力听着东厂番子的汇报,一旁立着的是锦衣卫的人,此时的张延龄虽不是以前的朝服,但也是一身便装,一看就不是来坐牢的。

    周经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莫非陛下所派出的审案之人,就是建昌伯自己?”

    “周尚书来了?快坐,来人,给上座位!”

    “这里可算是太简陋了,没什么好招待的,茶水赶紧给奉上。”

    “今天找周尚书来,为的是商议查封脏银和赃物的事,担待着点!”

    “你这厮还杵着作何?继续说你的,本爵听着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 你是猴子派来拆台的吗?

    周经与萧敬,一左一右坐在了旁边准备好的座位上,听来人的汇报。

    却还没等说几句,已奏报完毕。

    张延龄道:“两位来得不是时候,他都已经说完了,不过我可以为你们总结一下,宁王之前所藏的谋逆之用,有很多就藏在南北直隶等处,只等起获便可。”

    “南北直隶?”周经对此说话有几分疑惑。

    萧敬赶忙问道:“周尚书可是觉得其中有何不妥?”

    周经看了看张延龄,他现在最想说的,并不是有关宁王案情的,而是张延龄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此人不是已经落罪了吗?

    张延龄笑道:“周尚书,你但说无妨,不需要有何遮掩。”

    周经这才认真道:“两位,以在下所知,宁王谋逆或许已准备两代以上,即便真要作乱,招兵买马等事也应该在江赣之地开始,毕竟那才是他的大本营,为何会将钱粮藏于南北直隶?”

    萧敬听到这里,突然感觉是被启发了一样,随即跟周经一样,都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张延龄。

    你还真是墙头草,自己没脑子的吗?亏你还是提督东厂的太监,连这点主见都没有?

    张延龄清了清嗓子道:“虽说谋逆的起点,应该是在江赣,但问题是,他筹措的军械物资,显然不可能从江赣地区打造,若在眼皮底下打造那些谋逆之用,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就发觉?一定是要等他要起事时,再将这些军械运送到江赣。”

    萧敬瞬间当了大明白,惊喜道:“是啊,宁王谋逆,必定是要有准备的,江赣之地本来资源就不多,若是他要筹措军械,也自然是到繁华的南北直隶或是江南等处,这样既能有效筹措,又不容易被人发觉,就算被人察觉也可以推说与自己无关,简直是……”

    说到这里,发现张延龄和周经都在用古怪的目光打量自己,萧敬咽口唾沫也就不说下去。

    你这个大聪明,刚才怎么就不那么聪明呢?

    周经叹道:“难怪陛下会让建昌伯来追查此案,原来建昌伯能洞悉先机,查探的方向也是对的,也就是说……之前的方向都有偏差。”

    张延龄好奇道:“宁王和李士实的案子,好像从开始,就不是周尚书在追查吧?”

    周经苦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张延龄的意思其实很浅显,不是你查,你在这里多说什么?不知道旁边还有个复读机一般的萧敬,会把这种话原封不动告诉皇帝,给你我带来麻烦?

    这时候应该是少说多做。

    萧敬道:“那就是说来,之前刑部和大理寺的追查方向都是错的,也难怪江赣等处没有查出这些货仓和钱库,再或是……”

    “萧公公,你搞错了,最开始就是本爵在查,刑部和大理寺不过是在配合,你莫不是忘了?我这是障眼法,故意在明面上调查错方向,其实是给宁王暗地里的掮客一种假象,让他们掉以轻心,这跟我查李士实案子时,其实是同一思路,你不会是觉得有问题吧?”

    张延龄脸色不善。

    萧敬马上被镇住,赶紧摆摆手道:“没有,咱家绝无此意。”

    “那就好,这次呢,我以苦肉计,让天下人都以为我跟宁王世子有勾连,以为我贪赃枉法,以至于将我落罪,朝中为宁王说话的人就没有了,可以让朝廷放开手脚去查,再加上对宁王幕后之人的追查,终于有了线索,现在宁王暗地里藏谋逆之用的府库,大概已经查到了七八成了吧。”

    张延龄说的话,也算是为周经释疑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搞什么鬼吗?现在我告诉你了,我没罪,只是跟皇帝配合演一场戏,至于张鹤龄的举报也是计策之一。

    周经人都快傻了。

    开始他还以为皇帝是让张延龄“戴罪立功”,感情从开始就是苦肉计,那这背后的布局未免也太大,皇帝跟张延龄的配合也到了如此巧妙的地步,也难怪皇帝会在朝堂上那般质问元守直,感情皇帝一早就知道,张延龄非但没罪还是有功之臣。

    周经道:“那从建昌伯府上搜出来的……”

    “没搜出什么来,就是对外宣扬有三十万两的财货,其实我一贫如洗,我能调用的钱财,要么被我捐赠给朝廷,要么被我用在西北犒赏三军,不信的话你问问萧公公。”

    张延龄一脸笑容。

    萧敬道:“这是自然,建昌伯真的是为国为民,未曾为自己。”

    周经心想,既然这都是你的计策,是你自己要举报自己,肯定不会在家里留罪证等人上门去搜,正好还趁机跟皇帝表明你的“清贫”,让皇帝对你更为信任!

    张延龄好像周经肚子里的蛔虫一般,道:“周尚书,现在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我家产多少,总归你知道我并没有跟宁王或是李士实有私相授受便可,现在我们要去将宁王在京师周边的秘密仓库给查封,你意下如何?”

    周经道:“在下还有最后的疑惑,不会再打扰建昌伯多久。”

    张延龄笑了笑,明显周经作为文臣,并不像是金琦或是萧敬之那么好应付。

    这好歹也是大明进士出身,从官场混了多年,在历史上也算是非常有名的文臣,就算平时为外戚说话,但人家还是正统的儒官,不想被人拿来当枪使,有事情还是要刨根问底。

    既是做人做事的态度,也为防止被人利用。

    “周尚书但说无妨。”张延龄笑道。

    周经道:“在下的疑惑便是,何以在建昌伯苦肉计之前,宁王谋逆案迟迟没有线索,而如今事情才不过发生五六天,就已将秘密的货仓找到,这其中……”

    连萧敬也不由打量过来。

    张延龄心想,老周啊老周,你是猴子派来拆台的吗?

    哪那么多为什么?

    听话,办事,这才是你应该干的。

    你有脑子,很让人不爽知不知道?

    张延龄叹道:“若说之前就毫无线索,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萧公公是知晓的,之前我就跟陛下奏报,已找到了宁王案的重要人物,现在不过是他暴露了,可以收网了。”

    周经看了看萧敬。

    萧敬想了下,好像张延龄真的跟皇帝这么奏报过。

    现在背后的缘由,已经不是他萧敬或是周经所能计较的,就算你怀疑张延龄是早就知道一切,是故意设置的苦肉计让皇帝感恩,你也不能说。

    谁让皇帝对张延龄的信任那是没人能动摇的?

    “在下明白了,对于建昌伯查案的能力,在下真是佩服不已。”周经现在也只能恭维两句。

    张延龄笑着拍拍周经的肩膀:“这还要多谢周尚书之前在朝堂上为我说话,只可惜当时要做局,不能对外泄露,现在才能表达感谢……”

    “咳咳!”

    周经咳嗽两声。

    显然对他来说,被张延龄感谢不是什么好事,这以为自己以后在文官集团之中更难混了。

    似乎只有跟张延龄一条道走到黑。

    萧敬道:“既然已有线索,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出发,迟则生变啊两位。”

    “是是是,走着!”

    “对了,把金侍卫是不是也可以调出来了?他这几天被关押在诏狱内,应该也是受了不少苦,正好拉他出去历练一下。”

    “建昌伯有吩咐,莫敢不从。”

    ……

    ……

    一场声势浩大的查封活动开始了。

    之前是查张延龄,查跟张延龄有关的商贾。

    一扭脸,直接去查京师中很多跟正统生意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商贾去了。

    宁王在京师的货栈占极少数,但为了造出声势,就算是少,张延龄也能造出很多的架势。

    这是为自己扬名的好机会。

    民间不是对我有不少误会吗?那我就要趁机大肆张扬一番,让人知道,原来是你们错怪我了,这都是我的苦肉计,一切都是为国为民……

    张延龄在坑自己的时候,都显得那么有条理有分寸,到为自己扬名的时候,难道就会乱无章法?

    怎么热闹怎么来。

    在京师官场上下都毫无反应的情况下,活动开启。

    张延龄作为幕后军师,居然堂而皇之带人去查封,走到哪基本都能被人认出来。

    “等什么?干活了!”

    张延龄一摆手,一群人就冲上去。

    马上就有人喊起来:“外戚逍遥法外,开始报复了!”

    “张家老二杀人啦!”

    “外戚巧取豪夺、欺行霸市啦!”

    ……

    张延龄琢磨了一下,怎么剧本好像不太对啊。

    再一想,这群本身腚上有屎的家伙,肯定不会给他扬名,自然是什么难听说什么,顺带还可以欺骗一下无知群众。

    张延龄从马上跳下来,亲自将一个要跑出去“通风报信”的人给抓回来,将人按在地上,顺手接过一根棍子,朝此人身上便招呼。

    “砰!”

    张延龄下手也不客气。

    “刚才谁喊话的,给我拉过来打!”张延龄岂能让这群人坏了自己扬名的大计?

    众侍卫不含糊,马上把人都给拖出来,也分不清到底刚才是谁喊话的,也就一齐按倒,一起被群殴。

    “娘啊!”

    “救命啊……”

    这群人马上就没法去喊那些张延龄不喜欢听的,而他们求饶的声音在张延龄听来可就舒服多了。

    萧敬过来道:“爵爷,这么做怕是不合适吧?”

    张延龄瞪着萧敬道:“这可是一群罪臣,就敢随便污蔑本爵?难道本爵还要容忍他们到处去宣扬朝廷的不好吗?他们现在不是在污蔑我一个人,是在污蔑朝廷!萧公公,你不是……”

    “没有没有,咱家只是提醒您一句,您随意。”

    “砰砰砰!”

    张延龄还是不解恨,亲自上场。

    等周围围拢的人愈发增多,他才将棍子丢到一边,喝道:“本人乃建昌伯是也,奉命追查宁王谋逆的案子,这群人是逆王的手下,你们说该不该打?”

    “该打!”

    看热闹的可不明就里,眼见是当差的人在干活,他们还能唱反调不成?

    他们又不是有主见喜欢抬杠的读书人,自然官方怎么说那就怎么是。

    “好,诸位别靠太近,免得有误伤,这边官府查案,你们远远看着就行。”

    “我张延龄一向刚正不阿,之前对我有一些不太好的传闻,那都是谣言,你们切不可相信。”

    张延龄装出一副事事亲力亲为的样子,这算是一种变相的作秀。

    ……

    ……

    京师中的商贾,本以为一场风波过去了。

    谁知道另一场风波又起。

    这次的风浪,可比前几天查张延龄的时候,大多了。

    因为是张延龄亲自带队,最大的问题是,谁举报过张延龄,谁暗地里使坏,谁想抽身事外,谁就被张延龄针对。

    你们之前诬告我的时候那么带劲,恨不能让我张延龄身死,我现在能让你们有好日子过?

    一整天的时间里,京师都在一场“腥风血雨”中。

    而在内阁值房。

    李东阳匆忙从外回来,他刚回府一趟,听说了张延龄带人出去查封宁王货栈的消息,也是急匆匆半道折返。

    “什么?”

    徐溥听到此消息之后,一脸骇然之色起身。

    一旁的刘健道:“宾之你可有听错?为何没见刑部有任何的上奏?”

    李东阳道:“闻听乃是东厂和锦衣卫派人去搜查,涉及到皇亲,本也不妥。配合查案的只有户部,涉及到查封货物等,至于三法司那边则毫无动静,应该是并未提前被告知,也未参与其中。”

    几人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能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谢迁道:“今日早朝时,尚未露出任何的端倪,为何到现在却是这般?”

    徐溥问道:“带头的,果真是张氏外戚?他不是人在诏狱中?”

    李东阳摇头道:“这也是我所不解之处,若真如外界所传,一切都是他在调遣的话,问题或许不一般。”

    刘健一拍桌子道:“莫非乃陛下包庇外戚,让他出面去查封,以令他将功赎罪?”

    这种想法,大概也是文官最后的“退路”。

    若是如此的话,那整件事还有余地。

    但若不是的话……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夜激荡

    当夜。

    京师之中,张延龄的搜捕行动还在继续中。

    不断有商贾被捉拿到他临时所设的公堂,这些商贾被拿来,也不会被问案情,随后都会被锦衣卫捉拿到诏狱去,并严加审问。

    张延龄坐在公堂的桌子前,手里拿一本书,旁边还放着一碗参茶,偶尔会有人过来,把最新的进展告诉他。

    “建昌伯,又捉拿了几人,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萧敬出现在临时的公堂内,他很着急,似是有什么着急事要去做。

    张延龄抬头,好奇问道:“萧公公莫不是急着要回宫去跟陛下通禀?”

    “唉!”

    萧敬叹口气,言语之间似还有几分感慨,“说是查宁王谋反,但怎么看,都好像是要把案子扩大牵连,建昌伯您做事一向最有分寸,可别让咱家为难啊。”

    张延龄笑道:“萧公公这就言重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追查案子,你也别怪我今天大动干戈,你也知道朝中那些大臣对我的态度,明日清早之前,要是不拿出点成绩出来,你觉得他们会在朝堂上放过我?”

    萧敬一怔,随即想到来日清早的朝议,必定是非常热闹。

    之前还是罪犯的张延龄,突然就成了案子的主审,一切都由张延龄来做主……

    那些大臣非疯了不可,到时在朝堂免不得一场争锋,所计较的也必然是皇帝用此计中坏了大明朝的典制,用这种苦肉计?这可是大明的最高殿堂。

    “今晚必须要把宁王在京师周边的所有赃物给起获,才算是真正能让我明日不至于哑口,做事嘛,最重要的还不是要占据理据的上风?”

    张延龄算是间接教了萧敬一招。

    知道你很好奇,为何我在朝堂上屡屡能站在不败之地,那就是我一直都占据理据上风,你做事也要如此,不管规矩讲不讲的,最起码你要把事做好,这样那些文官再有意见,也只能干瞪眼。

    正说话之间。

    周经也带着户部几人进来。

    “周尚书,您还在呢?”萧敬很好奇。

    入夜之后他就没见到周经,还以为周经回了户部。

    周经风尘仆仆的样子,叹道:“今日查封的钱货数量,已超过二十万两,这还只是在北直隶周边的,只是怕其中一些商贾并不是跟宁王有所牵连……”

    如萧敬所想,周经所担心的,也是张延龄可能是在趁机把案情扩大,以此来打击报复那些先前举报张延龄的商贾。

    张延龄道:“周尚书啊,你可知为何之前宁王做事,能到滴水不漏的地步,准备了两代人,居然在京师天子脚下的地方藏了这么多的钱货,还能如此淡然不怕被朝廷追查?”

    周经一脸苦恼,拱手道:“愿闻其详。”

    “哎呀,我也不是什么高人,我就只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一定要化整为零,我就假设自己是宁王,若是我自己想要谋反的话……这种是大逆不道的话,请恕我不懂得遮掩……”

    “我想啊,若我是宁王,我肯定是要化整为零,把我所有的财产用不同的渠道,安置在市面上的方方面面,这样就算是一环出了问题,也能保证我大多数的财货得以保全,不影响到大事。”

    “二位一定会想,其中部分商贾,看起来好像是跟宁王没有任何联系,但诸位可有想过,其实这些家族是宁王已经提前几十年布置在京师周边的?他们又怎会那么轻易暴露出跟宁王之间的关系?”

    张延龄分析的一番,听起来有道理,但并不能说服周经和萧敬。

    周经试探道:“可若是他们的关系并不紧密,回头又如何界定……或者说宁王如何能把这些财货收回去?”

    张延龄笑道:“那必然是他们有把柄在宁王手里吧。”

    周经苦笑了一下,这种说法还是太笼统。

    或许是张延龄故意找借口,也可能是张延龄有更充分的理据,只是张延龄没说罢了。

    ……

    ……

    周经和萧敬再没走。

    一直在临时的公堂等候消息。

    到深夜,有刑部的人前来,说是要转移案情。

    “萧公公,麻烦你去应酬一下,跟他们说,这是钦命要办的案子,是由东厂配合本爵来查的,跟刑部无关。”张延龄道。

    周经提醒道:“建昌伯,他们会不会是针对您而来?”

    “哦?”

    张延龄笑道:“难道他们是想捉拿我回去?”

    萧敬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建昌伯您还是要犯,在陛下说明情况,正式赦免您之前,您还是不宜在刑部人面前露面。”

    张延龄哈哈笑道:“那萧公公你赶紧我替我挡驾,在明日早朝之前,我可不想见任何人。”

    萧敬怔了怔,随即赶紧加快脚步,往外面去。

    因为这临时的公堂并不大,萧敬便是在院落中跟那些刑部来人在接洽,张延龄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所说的无非就是“如此不合规矩”、“刑部和大理寺需要参与其中”,要说来捉拿他张延龄,刑部大还不会去这么做。

    就算是刑部尚书白昂,也没资格直接捉拿张延龄这样的皇亲国戚,何况现在外界基本都知道这是皇帝的苦肉计,就这样还要拿张延龄,是明天朝堂上要给张延龄道德立场上的绝对上风?

    到时张延龄用苦肉计立下大功,却还是被刑部的人给提到奉天殿,以后文官在朝堂上更不用混了。

    张延龄等了半天,也没见萧敬把事情周旋好,随即对一旁的周经道:“也麻烦周尚书出去跟他们说,就说朝中也有人在配合,主要是将赃物和脏银等挪移到府库内,就不劳刑部的人费心,另外他们想接手后续的案情,让他们找人明日朝堂上请示陛下,陛下批准了一切都好说。”

    周经也不做迟疑,起身道:“那在下这就去。”

    愣是要靠周经和萧敬二人,才将刑部一行人给赶走。

    或许是刑部的人觉得自己手上的权力被张延龄蚕食,心里气愤不过,所以他们极力要主张自己的权限,才会这般坚持。

    但因为他们对于案子本身就不知情,把案子转移给他们,他们也不知该去拿谁,拿到人也不知该从哪个方向入手,在没有张延龄支持的情况下,他们也就是上门来捣乱的。

    周经和萧敬回来之后,张延龄道:“二位,时候也不早,我这里整理出一份奏疏来,明日是要上呈给陛下的,劳烦萧公公先带一份去皇宫,让陛下提前知晓其中的情由。”

    周经道:“如此……会不会不妥?”

    萧敬本来已要伸手去拿奏疏,闻言把手又缩回去。

    “周尚书担心,我不走通政司和内阁,奏疏直接上达天听,容易被大臣攻讦?可是我这案子是奉命调查的,我查出端倪,不跟陛下奏报,又跟何人奏报呢?”

    张延龄的话,让周经挑不出毛病。

    萧敬也一直在观察周经的反应,发现周经无话可说之后,他才伸手将奏疏接过,揣进怀里,匆忙要回宫去。

    ……

    ……

    深夜。

    朱祐樘还没入睡,他接见了刚从宫外回来的萧敬。

    等萧敬将张延龄的奏报呈递给朱祐樘之后,朱祐樘赶紧去查阅。

    萧敬道:“陛下,今日城中的搜查,已搜出不下二十万两的钱物等,这还只是在顺天府一处,若是扩大到南北直隶,以及江南等处,相信所查封的货物不下百万两……”

    朱祐樘激动到手都在颤抖,连忙点头道:“好,好啊。”

    萧敬自然知道为何朱祐樘这么激动。

    一来是张延龄办事有功,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皇帝答应跟张延龄配合演这一出的苦肉计,所受的压力也不小,若是事成的话,皇帝除了觉得面目有光,更能挺直腰板,在朝堂上对那些文官武将有了更高的话语权,皇帝做事也不必完全依赖于文官,可以让文官做事更加小心翼翼,更能彰显皇权至上。

    皇帝这是因为自己也是此案的参与者,配合张延龄一起查清案情,有了参与感,所以皇帝这是因有成就感而激动。

    “陛下,建昌伯到现在都还没休息,今晚估计他还会继续主持一切,但刑部和大理寺那边……”

    萧敬没有着急去“告状”,所谓的告状也就是把张延龄跟周经的对话等一五一十告诉朱祐樘,他现在甚至在为张延龄查案的艰难而向皇帝诉苦。

    朱祐樘将奏疏合上,叹道:“难得延龄他不计较得失,为了查案,让天下人都要对他有所误解,办事却还如此用心,一点都不懈怠……这样吧,再多派人手去给他,另外朕再发一份上谕给他,若是有人阻挠他查案,无论是地方的官府,还是京师中的部堂等,他一概都可以便宜行事。”

    萧敬恭敬道:“老奴遵旨。”

    ……

    ……

    京师一夜不太平。

    一清早。

    天还没亮,一群大臣就急忙入宫。

    早到的几人,基本都是谳狱口的,三法司的人来得最早,而后就是内阁和几位部堂,只是平时很勤快的言官,这次却好像有些懈怠,来得都比较晚。

    “徐阁老,昨日的事,您可有听闻?”

    徐琼作为礼部尚书,对于昨日的事却好像分外关心一般。

    徐琼到了奉天殿之前,首先便去往徐溥身边靠拢。

    徐溥本来还在跟李东阳商议着什么,见徐琼过来,二人适时便不再谈下去,好像是对徐琼有所防备。

    刘健走出一步道:“徐尚书,你说的可是建昌伯昨日在城中查案?可有他罪行的消息?还是说陛下另有安排?”

    徐琼道:“老夫正是不知,才来问几位。”

    徐琼的话,也让内阁几人瞬间明白,徐琼的目的不是为了打探他们是否真的知情张延龄之事,而是撇清跟张延龄的关系,表明自己提前完全不知情。

    文官现在好像都要有意跟张延龄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周经和徐琼两个平时跟张延龄走得还算很近的人,也不例外。

    白昂等人也走过来。

    谢迁先开口问道:“白尚书,刑部昨日是否前去接手案情?听闻建昌伯追查宁王谋逆案,但凡是跟他有过节的商贾,一概都被捉拿下狱,家族生意被查抄,他这分明是在公报私仇,以报之前他落罪时,被人检举之仇怨。”

    谢迁的话,表明内阁之前是做过商议的,先要给张延龄定性。

    自然不能说张延龄是办事的功臣,而要把张延龄破坏规矩,以及其不法的一面重点强调。

    管你是不是苦肉计,我们就当你真的是苦肉计,但你这种查案的方式,明显就是拿朝廷的谳狱司法来作为你打击报复仇敌的工具,我们能不攻击你?

    白昂道:“刑部前去接手案情,并不顺利,被司礼监的萧公公和户部的周尚书给挡了,听闻昨日里查抄的钱粮数字在二十万贯以上,若照此情形发展下去,京师中的商贾必乱,就怕影响到民生……”

    徐溥道:“那刑部后来再没有坚持?”

    白昂叹道:“有萧公公,刑部也的确很难再插手,谁让陛下从未让刑部主持此案?就算案子接过来,案情也无法推进……”

    徐溥脸上露出些微的苦笑。

    若说之前,张延龄查李士实和宁王的案子,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张延龄做事太激进,不讲规矩之外,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皇帝让张延龄主持也无可厚非。

    只是后来张延龄莫名其妙就被他大哥举报,还被坐实跟宁王世子有勾连,中饱私囊等等……

    等于说,此案从开始就不是朝廷在查,现在让朝廷接手,也难怪白昂会在这里叫苦。

    此时更多的大臣走过来,老远就看到张鹤龄蹒跚着步伐走来,本来这种人是很不受待见的。

    徐溥却一马当先,首先让张鹤龄身边迎过去。

    “寿宁侯,昨日的事,你可知道一二?”徐溥居然主动跟张鹤龄打招呼。

    张鹤龄打个哈欠道:“这两天本侯很忙,不知徐阁老所说的做日的事是何事,给个提醒?”

    谢迁提醒道:“有关令弟。”

    “呵呵,他……那小子做什么事,与本侯何干?再说了,他不是被拿在狱中?咋了?被定罪了?那他叫活该!”

    几名文官不由面面相觑,听这意思,张鹤龄居然对此不知情?

第二百六十九章 血口喷人

    奉天殿。

    朱祐樘驾临,众大臣进殿,朝议开始。

    在场大臣皆都面色沉重,似都不愿主动提及张延龄的事情,但皇帝那边也不说,再加上张延龄并未出现在奉天殿内,使得大殿内的氛围非常古怪。

    终于,朝议进行了有小半个时辰,眼看就要结束时,由刑部尚书白昂走出来,提醒道:“陛下,昨日顺天府各处有官差查办案件,刑部及顺天府等衙司对此并不知情,外间所传乃是东厂及锦衣卫办案,还有建昌伯牵扯其中,还请陛下颁布诏谕,令世人安心。”

    朱祐樘笑了笑,一时没回答。

    皇帝也在想,你们这是想让民间释疑,还是让朕给你们做解释?

    半晌之后,朱祐樘一摆手道:“户部。”

    “臣在。”周经走出来。

    朱祐樘道:“由户部跟你们说吧,昨日,到底是怎生回事?”

    周经道:“回陛下,诸位臣僚,昨日乃是由建昌伯牵头,带人查封跟宁王谋逆案件有关的商贾等,查封邸店、渡头、车马船行等有数十家,并抄没出钱货价值在二十三万两以上,并上呈陛下,由陛下派人去各地继续查封……”

    徐溥往前走两步道:“为何之前未曾有人告知?还有,建昌伯明明也乃是涉案之人,为何要由他来牵头呢?”

    这问题看似是在问周经,但其实是在质问皇帝。

    拿我们文官当猴耍呢?昨天早朝时还是钦犯,现在他就成了牵头办案的钦差?

    周经没有去回答,明知道文官对此有脾气,还要去强行做解释,那不等于告诉别人,他跟张延龄是一伙的?

    朱祐樘语气平和道:“其实这件事,朕应该早就告诉诸位卿家,从开始时,建昌伯就并未跟宁王有任何的牵连,他所为之事,不过是方便查案,他既没有贪赃枉法,从他府上抄没出几十万两银子的事,也都是子虚乌有,所以之前你们奏请让朕将他府上查出的钱货移交给户部,朕没法完成,是因为根本就没有。”

    “啊!”

    即便在场很多人从昨日的事,也分析到这种可能。

    但听到皇帝亲口说出来,对他们心理上的震撼也是非常之大的。

    通政使元守直急忙走出来争论道:“陛下,之前建昌伯落罪之事乃陛下亲自审谳,朝堂定罪,岂容儿戏?还请陛下给天下臣民一个交待!”

    元守直昨日里还是在死谏,让皇帝赶紧惩戒张延龄,谁知今日皇帝就告诉他,张延龄犯罪是不存在的,张延龄非但无罪还有功劳,以他这样的暴脾气岂能容忍?

    想到昨日皇帝临走时对自己那番威胁之言,他更是知道,若是自己不争,自己的政治生涯就要到头了。

    朱祐樘一脸气愤之色道:“朕还要给你们什么交待?难道朕的交待还不足够吗?从开始,宁王的案子一直没有进展,你们要说是朕非要交给建昌伯来查,可建昌伯去西北,一去就是将近两个月时间里,这期间你们可有查到任何的进展?反而是在宁王死之后,很多大臣都在跟朕提,让朕对宁王的案子得过且过,还让朕继续让宁王世子来袭封。”

    “如今建昌伯回到京师,请求朕来配合他,完成这么一出苦肉计,今天时间,就已将案情查到基本水落石出,你们难道还觉得,朕应该惩戒他不成?”

    皇帝也是真生气了。

    他的话,分明是在对文臣说,你们要是不想干了,直接不干就算,朕不用受你们的胁迫。

    朕现在也算是仁至义尽,把能解释的跟你们解释了,若谁再纠缠不休,会跟元守直一样的下场。

    ……

    ……

    皇帝的话音落。

    朝堂上瞬间就很僵。

    元守直跪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看样子皇帝也没打算再让他起来。

    徐溥走出来道:“陛下,为何不见建昌伯出来做案情的解构?”

    徐溥的话,意味着他要代表文臣跟张延龄“和解”。

    朱祐樘道:“建昌伯与朕设下这苦肉计,对案情的厘清却还一直在进行中,查案从未停辍,更是在过去这几日里夜以继日追查,身受误解的同时,还要尽心竭力为朝廷办事,今日一清早他入宫跟朕奏报案情时,朕观他眼睛全是血丝更是满面憔悴,才得知他已多日不眠不休。”

    “朕感念他的辛劳,便让他在宫里稍作休息,同时朕也知道,若是他到朝堂上来,必会有大臣就他乱朝堂规矩的事纠缠不休,更是会拿他做事风格等细枝末叶的事情不放,所以朕也避免让他跟你们起冲突,由朕来跟你们做解释。”

    “朕本以为,只要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你们便会罢休,谁知还是要闹出这么多事情!”

    徐溥作为文官之表率,此时也有些着急。

    这是张延龄比他们文官会办事的缘故吗?明显是因为这小子不但会办事,还掌握了皇帝的心理,让皇帝对他过分倚重,偏偏皇帝被“利用”还懵然未知。

    当然徐溥是不会去想,张延龄真的有功劳,也不会去想张延龄真的是为国为民的,只认为这是张延龄的手段。

    周经道:“陛下,如今北直隶周边的案情已基本查清,但其中可能会有过犹不及之处,还请陛下明察。”

    周经为了避免自己彻底被文官杯葛,也是“拼”了。

    刚才还在替张延龄跟皇帝诉苦,一扭脸就有参劾张延龄将案情扩大的意思,表示他即便是在配合张延龄查案,也并不认同张延龄查案的方式。

    但他的努力,显然也是白费的。

    谁会真的觉得他是“自己人”?

    从你周经最开始替代叶淇上位,再到后面事事受制于张延龄,再到你主动为张延龄朝堂说话,这些都代表,你们不是一路人。

    朱祐樘皱眉道:“过犹不及?”

    随即皇帝的目光转向萧敬。

    萧敬一脸为难道:“回陛下,周尚书之意,似在说,此案中查封了太多的商贾家产,其中有很多商贾,似……跟宁王并无太大牵连。”

    “哦?”朱祐樘不由皱眉。

    刚还觉得自己的小舅子做事简直神乎其神,转眼就有人说他乱用职权?

    白昂趁机道:“陛下,以刑部所查,昨日被查封的一些家族,根本就与宁王毫无关联,既非江赣之商,又从无与江赣等地营商的联系,很多都是北方的商贾,而他们跟此案最大的联系,竟是之前他们曾参劾建昌伯与宁王案有关,此乃建昌伯公报私仇也!”

    众大臣之前还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听了这话,瞬间又精神抖擞。

    原来张延龄做事也不是真的无懈可击。

    这小子做事也很多漏洞,以他那嚣张跋扈的态度,平时恨不得把我们都撕了,现在那些商贾落井下石去举报他,他回头能不收拾这群人的?那他就成了公报私仇!

    徐溥道:“陛下,老臣明白,建昌伯在查案时的确很辛苦,但似乎也有假公济私的嫌疑,恐怕不请他出来做解释,不足够了!”

    徐溥没有马上定性说张延龄就是在公报私仇,而说只是有这方面的嫌疑,让张延龄自己出来解释。

    很多大臣其实并不支持徐溥的看法,他们自然知道张延龄有多能言善辩,若这会让张延龄出来,还不定被这小子说出花来,那时扳倒他的好机会也变成没机会。

    朱祐樘道:“既如此,那就让人进去通传他,让他出来朝堂叙话吧!”

    ……

    ……

    张延龄再次出现在朝堂上。

    跟上次来,是被人绑着来不同,这次张延龄可说是非常风光,一身的朝服笔挺,一看就是要马上晋升侯爵的人。

    建昌侯的爵位已经是呼之欲出。

    只是张延龄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萎顿,似真如皇帝所言,这几天张延龄吃饭睡觉都顾不上,累得够呛。

    “臣参见陛下。”张延龄进朝堂之后,走到最前的位置,恭敬行礼。

    朱祐樘一抬手道:“免礼。”

    张延龄随即将手收回,回头看着在场的大臣,笑道:“诸位同僚,见谅见谅,想必诸位已经知道我并未涉及跟宁王的谋逆案,我仍旧是此案的追查之人,之前只是一个小的计策,让诸位失望了。”

    很多人怒视着张延龄,恨不得把张延龄给活剥。

    徐溥道:“建昌伯,你舍得自己的功名利禄,用自己为诱饵,引蛇出洞,乃是大明的忠臣,我等还是很佩服的。”

    “徐阁老过奖了,都是为朝廷做事,只要诸位别说我乱了朝堂的规矩就好,其实都是为了查案,何必计较于用什么手段呢?”张延龄笑着说道。

    徐溥微微皱眉,似乎在想,给这小子一点颜色,他还真敢开染房。

    “但也有人参劾你,说你在查案的过程中,过分为追求查到的钱货物资更多,以至于牵连了太多无辜的商贾,只因为这些商贾曾经举报你有不法之事,不知可有此事?”徐溥趁着张延龄顺杆往上爬的时候,自然是要往下踹一脚的。

    张延龄脸上随即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张延龄也抬头打量着朱祐樘,好像在问,陛下您也是这意思吗?

    朱祐樘道:“建昌伯,可有此事?”

    张延龄苦笑道:“陛下,如此无稽之谈,臣真不知该如何做解释。”

    元守直仍旧跪在地上,却是厉声道:“建昌伯,你少装样子,现在只因为一些商贾曾检举你跟宁王有勾连,你就拿他们下狱,查抄他们的家产,而罔顾他们从未跟宁王及江赣产生联系,你作何解释?”

    对元守直来说,这似乎已是最后的机会。

    张延龄惊讶道:“元银台是吧?你我之前从无过节,怎么今日突然就血口喷人了呢?”

    “你!”元守直很生气。

    却不知该怎么说。

    徐溥道:“此并非乃元通政使一人之言,而是刑部如此上奏的。”

    张延龄又看了看白昂,显然白昂在尽量避开跟他的目光对视。

    张延龄笑道:“刑部之前查了不少的案情,但似乎还未涉及到有关商贾跟宁王勾连之事,你们连我查到的案宗都还没看过,就敢说这些人与宁王无关?”

    徐溥道:“那你证据何在呢?”

    “证据要一样一样呈递上来,还不知要讲到什么时候,回头再送到刑部行不行?”张延龄似有意要避开这个话题。

    他越是要回避的,别人自然是要穷追猛打的。

    白昂道:“陛下,以刑部所查,这些商贾的确不可能与宁王案产生任何的联系。”

    朱祐樘脸色阴沉,不知该怎么说。

    张延龄好奇道:“白尚书,别把话说太满,诸位是觉得我张延龄,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以至于都会做出一些诬告之事?凭白给你们机会来参劾我不成?”

    “这……”

    连徐溥都无语了。

    想想也是。

    张延龄用苦肉计来查案,最后也查出结果,功劳不小,为何还要自卖破绽?

    “再或者诸位觉得,我张延龄就是很蠢,明知这些人只是举报了我,而没有实质的罪证,我非要去诬陷他们,让我自己背负骂名?那我还接手查这案子作何?若我不查案,以我的身份,要去对付这些商贾,很难吗?再或者说,等几个月之后,我就是要针对谁,那时还会有人在朝堂上攻击我?”

    张延龄又说出个很合理的解释。

    以我张某人的身份,要对付谁简直太容易了,何必要在查案的关键时候,落给你们口实?我回头慢慢收拾他们,让你们挑不出毛病,他不香吗?

    刘健忍不住,走出来道:“你现在的确是做了,也的确是公报私仇了,你却来问我们你这么做的目的?”

    张延龄道:“刘阁老,所谓的公报私仇,我不太明白。”

    “只因为他们举报我?他们的举报,不是诬陷是什么?”

    “再或者,这么说吧,诸位心中笃定这些商贾跟宁王毫无关联,那他们又是怎么来举报我跟宁王有牵连,还来检举揭发我的?诸位可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句话,突然令现场鸦雀无声。

    一群被认为是跟宁王毫无关联的人,却拿张延龄跟宁王有勾结的事,去诬陷张延龄?

    朱祐樘也瞬间恍然一般,道:“建昌伯言之在理,诸位卿家,你们作何解释?”

第二百七十章 獠牙

    张延龄和皇帝的相继发言,令奉天殿内瞬间又安静下来。

    如张延龄的分析那样。

    背后因由很不好解释。

    你们说那些商贾跟宁王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们偏偏就以知情人的身份去检举了张延龄,就算明知他们很多人不过是牵强附会只为撇清跟张延龄的关系而自保,但他们真就这么做了,那张延龄出手来惩治他们,看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张延龄道:“当然,背后是有真凭实据,所以我才会将他们捉拿下狱并查抄了他们的家产,具体的罪证,请恕我不能当场拿出来。”

    “不是我没有,而是其中涉及到很多的环节,如今朝廷只完成了对顺天府周边的彻查,其余宁王所藏的钱货都还没有清查,这时候就把所有的罪证公开的话,那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众大臣还是不言语。

    朱祐樘则显得很理解,点头道:“建昌伯担忧的也有道理,事情查明之前,有关详细的案宗还是先秘不公开为好,朕此番只是做出解释,说明建昌伯并没有跟贼逆勾连,诸位卿家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此时吏部尚书屠滽走出来道:“陛下,此案案情极为复杂,若只是以单人单力来调查,只怕会牵连甚广,事态未必会按照朝廷所想要的方向发展,所以还请陛下让刑部接手此案。”

    他的意思是说,现在我们是没法跟张延龄辩论,但陛下您应该知道这小子就是在打击报复,为了避免这小子把大明上下闹到鸡犬不宁,就请把查案的权力交给三法司。

    张延龄笑道:“屠尚书有心了,若你们真想查的话,我随时愿意把案子交出来,你们以为查案是多有意思的事情吗?出力还不讨好,弄得好像我里外不是人。”

    朱祐樘则道:“此案从开始,就是由河工案牵扯出来的,建昌伯知根知底,于此时将案子移交给刑部,只怕刑部人难以为继,但朕也明白诸位卿家的担忧,朕决定由刑部派人协同建昌伯来督察此案。”

    “宁王世子马上要到京师,有关宁王世子的彻查,就交给建昌伯……还有刑部了!”

    皇帝这会当然不会削张延龄的权。

    哪怕知道这样会得罪文臣,皇帝也不在乎了,谁让现在他眼中的小舅子是完美的,已经无可挑剔了呢?

    “陛下……”更多的大臣走出来,想要反对皇帝的这个决定。

    众人似乎也觉得屠滽这是好心办坏事,明知皇帝不可能让张延龄交出查案权,还非要把刑部牵扯进来,如此一来张延龄岂不是把手又伸进谳狱体系?

    就在朱祐樘想说什么时,张延龄突然走出来道:“回陛下,若让刑部牵扯其中,就怕他们会扯后腿,要么全数交给他们来查,要么就让臣单独来查,臣自当会在查清案子之后,将所有的案宗交给刑部,到时便退出不再插手,还请陛下明鉴。”

    众大臣:“……”

    这小子。

    给他个机会能插手三法司的职权,他居然还会推脱?他是不懂得让刑部配合他,背后有什么意义?还是说故意在推诿,以退为进?

    朱祐樘一时沉默。

    皇帝也感觉自己两边不讨好。

    徐溥道:“陛下,既然建昌伯不愿以刑部配合他查案,不如就把此案全权交给他,法司不得干涉,一切等案子查明。”

    在场大臣又对徐溥有意见。

    徐溥这么提议,其实也算是文臣的“以退为进”,之前已经折进去一个元守直,他们为了令元守直不至于为此事而罢官,稍微让着张延龄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种胸襟,又有人会把徐溥归到外戚党一类。

    文官最喜欢的,其实就是党同伐异,稍微不满意的,就会被他们归为异类。

    张延龄笑道:“徐阁老这次这么支持我?我敢问一句,刚才质疑我将案情扩大牵连之人,不会就是徐阁老您吧?”

    这话让很多人费解。

    徐溥帮你说话,你居然倒打一耙?

    只有徐溥感觉到,在张延龄说了此话之后,那些同僚看过来的眼神都把敌意消去了很多,那些眼神好像在说,你看看,你替外戚说话,人家还不领情呢!这种忘恩负义的外戚,值得你帮他说话?

    张延龄算是用一种敌意的态度,间接帮徐溥解围了。

    朱祐樘也替徐溥说话:“建昌伯,你可不要误会了朝臣,他们提出一些看法,不过是就事论事,并没有要攻击你的意思,何况先前质疑你的,也非徐阁老,他秉公处置事务,朕是非常信任的。”

    张延龄“不识相”的举动,还间接帮皇帝拉拢了一波人心。

    张延龄赶紧行礼道:“是臣误会了徐阁老,臣告罪了。”

    朱祐樘道:“此案涉及到方方面面,完全由你一人来处置也不可,但既然你并不想让刑部插手……那就让东厂和锦衣卫继续配合你,东厂!”

    萧敬走出来行礼:“奴婢在。”

    “你们东厂一定要配合好建昌伯的查案,若是其中有何力不能及的地方,直接奏报给朕,朕会帮你们铺路,至于各地的官府等,也一律要配合,此案牵扯重大……”

    ……

    ……

    不但让东厂和锦衣卫,也不但让顺天府和北直隶,甚至让各地的官府都配合。

    这权限扩大起来……

    简直没边。

    元守直终于忍不住,自行站起身,厉声道:“陛下,万万不可!”

    所有人都被他这种精神给“镇住”。

    你元守直是不想活了吗?

    这是要死谏?

    朱祐樘说了一半,脸色也变得阴沉,目光怒视着突然站起身的元守直,眼神中有杀人之意。

    朕给你面子,让你跪一会,或许朝议之后朕就装作忘了这回事,事情就揭过。

    你还不死心,还要跟朕争?你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是吧?

    连周经都试图去劝说元守直:“元银台……”

    元守直拒绝了那些要替他说话之人的好意,一脸决绝之色道:“陛下,臣只想问明白建昌伯几句,问得明确的答案,臣都无颜苟活于世。”

    张延龄笑道:“元银台你也太耿直了,不过是朝堂上的一点小的过节,还不至于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就请陛下让他发问。”

    朱祐樘本来是准备直接将元守直问罪的,没想到小舅子居然还这么坦然,等于是给元守直台阶下?

    “问吧。”朱祐樘冷声说道。

    元守直拱拱手,这才打量着张延龄道:“建昌伯,以老夫所知,你在京师中所查封的所有商贾,没有一家是来自于江赣之地的,大部分都是北方的商贾,为何你认为他们会跟宁王有牵连?即便他们真以你跟宁王世子勾结举报过你,那也不足以成为证据。”

    “你似乎忘了,本侯的二弟说过,他是有确凿证据的。”

    这时候谁都没想到,张鹤龄会突然跳出来。

    或许是张鹤龄在整个奉天殿内太没有存在感了,想给自己加戏。

    “诸位,你们听听,查宁王私藏谋逆的贼赃,却查到商贾头上,还都是非江赣之地的商贾,你们觉得天下人会相信他的鬼话吗?”元守直朗声质问在场的文臣武将,好像是想让天下人来给他评理。

    张延龄笑道:“你可真是执着,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也就直说。”

    “你说吧。”元守直似乎也很坦然。

    张延龄道:“诸位也一定怀疑,此案我是怎么查的。”

    “从开始,很多人定然不相信宁王会谋反,即便查到李士实的案子,诸位也觉得李士实跟宁王之间的联系有些牵强附会,是这样的吧?”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

    “但诸位啊,我的确是查到了宁王背后有贼赃,是怎么查到的呢,是靠宁王麾下的一些人。”

    “诸位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何会查一些非江赣之地的商贾,他们又怎会卷进宁王的案子?”

    “其实此案牵扯到太多的历史渊源。”

    朱祐樘都听不下去,冷声提醒道:“建昌伯,你要说,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是,陛下。”

    张延龄正色,“众所周知,宁藩的第一代,也就是第一位宁王,乃是大明太祖皇帝之子,当初太宗皇帝……起兵靖难时,跟他颇有渊源,得到了他的一些……帮助,也或许是因为如此,在太宗皇帝靖难成功,荣登大宝之后,第一代的宁王一直心怀芥蒂。”

    “而太宗皇帝将他的封地迁徙到了江赣……”

    刘健冷声道:“建昌伯,我们不需要你来讲述历史。”

    张延龄道:“我讲的正是事实,敢问诸位一句,宁王以前的封地在何处?”

    众人不明白为何张延龄要提及这件事。

    “诸位不想回答,那我来替你们回答,宁王的封地原在大宁,诸位可能不知道这大宁在何处,就是在北方的!”

    “宁王在封地迁徙到江赣之后,一生都还算谨慎小心,但宁藩的谋逆之心,从他这一代就已经种下,以他的能力,自然是要做一番暗地里的筹措,你们觉得他会信任北方之地的旧手下,还是信任江赣之地的新部属呢?”

    一番话,又让在场人不答。

    张延龄道:“而后两代宁王,看似庸碌,也只是在曾经宁献王的基础上进行增补,而朝廷一向对江赣之地的诸王都有防备,他们要筹措谋逆,会用眼皮底下的人,藏钱货会藏在江赣吗?”

    还是没人能回答。

    朱祐樘接茬道:“建昌伯的分析,之前就跟朕说过,所以朕允许他在各处调查。”

    “臣还要多谢陛下的鼎力支持,至于元银台之前的问题,我也算是回答了,并不要以这些商户出自何处来定夺他们是否跟宁王的谋逆有关,最重要的是要看证据,因为没有任何人谋逆,会把证据摆在明面上,诸位说是不是呢?”

    张延龄没有去讲具体的罪证,只是用笼统的方法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元守直当然心中不忿,但至少张延龄所说的也算是合情合理,连皇帝都支持,别的同僚又不出来帮他说话,他还能怎样?

    ……

    ……

    朝议到此时,其实已经没必要进行下去。

    很多人都在后悔,不该把张延龄叫到朝堂上,都知道他那张嘴厉害,为何还要跟他一般见识?

    “诸位卿家,若是没旁的事,今日的朝议就到此吧。”连朱祐樘都没兴趣把朝议继续开下去。

    张延龄突然道:“臣有本要奏。”

    朱祐樘道:“准奏。”

    张延龄道:“臣要参劾通政使司通政使元守直,目无法纪,接连恶意中伤朝中要员,更是对陛下大不敬,以他年老昏聩闭塞言路,对于切实军情置若罔闻,朝堂之上捕风捉影……”

    众大臣听了这话,都心说一声好家伙。

    这小子果然是睚眦必报。

    刚才还想这小子是个笑面虎,一扭脸就开始展露獠牙。

    朱祐樘冷冷打量着在场之人,等张延龄参劾结束之后,冷声道:“元卿家年老持重劳苦功高,岂能以他一时不查而妄定其罪?但有些事……今日便如此吧!”

    本来都以为皇帝会替元守直说两句,或许皇帝也不想替元守直争了。

    这意思还不明显?

    你当朝惩治你,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你还是回去赶紧老老实实上奏个乞老归田的奏疏,你好他也好,朝廷都安生了。

    元守直心中自然是非常悲愤的,好像是毕生所追求的真理,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朝廷的规矩不存,忠臣要被排挤,而佞臣当道……

    总归他心灰意冷之下,心中也不会想点什么好事。

    “陛下,臣还有本要奏。”

    张延龄仍旧不罢休。

    朱祐樘皱眉道:“你还要参劾谁,一并说了。”

    别说是在场大臣,连皇帝都以为张延龄这是要行一系列的打击报复。

    张延龄道:“其实臣此奏并非参劾谁,只是想为家兄说情,家兄他也算是忍辱负重,为求能将贼逆原形毕露,不惜举报微臣,配合微臣演这一出戏,还望陛下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饶过他的罪行,让他留在京师中继续为朝廷效命,以求来日能将功赎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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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建昌侯介绍:
大明弘治九年,我来了。我叫张悦,现在叫张延龄,就是那个在扶弟魔张太后相助下,弘治、正德两朝坏事做尽却没人动得了的大明国舅。上辈子就是太仁慈,机关算尽最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辈子痛定思痛,以毕生之所学,做大明最奸之国舅,光做坏事不行,我还要只手遮天,掌控大明国运。到嘉靖朝时怎么混?知道历史,我还能让朱厚熜那小子当皇帝?别问我用什么办法,总之大明正朔绝对不会便宜了老朱家的旁支。大明建昌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建昌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