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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不语     大明建昌侯txt下载     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做太高期望

    张延龄要把王守仁招揽到自己往西北去的阵营中。

    在场的大臣,基本都不知道这个王守仁到底是谁,听张延龄的意思,此人连个进士都不是,张延龄居然要让其作为助手?

    但还是有人知道王守仁,尤其是李东阳等翰林院体系的人,毕竟王守仁的父亲可是大明的状元王华,如今王华也仍旧在翰林体系中为官,一步步攀升,以求能达到入阁的水平,王华怎么说也是大明的储相之一,跟李东阳等人的私交很好。

    王华的儿子,也得到李东阳等人的提点。

    甚至李东阳也夸赞王守仁有状元之才,但很多人却觉得王守仁心高气傲,将来若真考中状元必定会目中无人等等……

    朱祐樘不管这个王守仁是谁,他道:“既然延龄你想用此人,那朕就将此人调遣给你,再者你需要何人相助,只需跟朕上报,朕一律都调拨给你……”

    这权限似乎有点大。

    想用谁,一句话的事。

    张延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很多人被张延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

    如果张延龄非要使坏,现场点几个人跟着去,那谁被点谁倒霉啊。

    但张延龄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这么做。

    很多大臣心里在愤恨。

    威胁!

    拿到鸡毛当令箭,皇帝说会调派人给你,你就想拿这个来威胁我们?我们是乃读圣贤书的人,岂能容你威胁?想让我们出来跟你争?门都没有!你爱让谁跟你去,那是你的自由,我们也不去跟你拉扯……

    “既如此,那此事便这么定了,延龄,你尽可能早些往西北走,这一两日就动身。”

    “至于三边总制的人选,朕还会在这几日的朝堂上继续议,阁部和兵部也及早做出合适的人选推举……”

    皇帝暂时只是委命让张延龄去西北,官职都没定下来。

    是让张延龄当宣大总督,还是让张延龄当大同巡抚等等,也没定。

    就这么要派张延龄去西北,其实在号令方面显然是不足的。

    但皇帝似乎对于安排张延龄怎样的职位,早就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想在朝堂上说,总归让张延龄领兵去抵御宣府到大同一线的鞑靼兵马,也是朝**识,你们文官若真对朕的安排有意见,朝堂上就该说,等事后朕委命了再说……

    晚了!

    ……

    ……

    朝堂没有下一个议题。

    张延龄马上就要作为领兵的主帅,亲自去指挥对鞑靼小王子火筛的一战。

    随后张家兄弟又被朱祐樘叫到了乾清宫,对于监军等事还会有内部的安排,也可能会在内廷的商议中,直接把张延龄的官职给定下,以张延龄身为户部右侍郎的身份,委命个右都御史兼大同巡抚的职位,看起来是合情合理的,连一向跟张延龄有怨怼的文官对此似乎都不打算去争。

    户部右侍郎都让他当了,让他再当个临时的大同巡抚,那还需要据理力争吗?

    “徐老,伯安他……”

    众人才刚出奉天殿,谢迁便要过来征询徐溥的意见。

    徐溥面色阴沉道:“他怎会知道伯安的事?”

    他看了看李东阳和刘健,显然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此时徐琼往这边走来。

    “去跟德辉说一声,让他去礼部,把张延龄调遣伯安的事跟他说一番……”

    徐溥对徐琼做了安排。

    由内阁首辅去传话,显然是不合适的,不如就让礼部去,礼部跟翰林院的体系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

    徐琼本还想问问张延龄跟王守仁的关系等,现在看起来,张延龄就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提出让王守仁协助,难道张延龄找帮手不应该去兵部那些富有经验的主事、员外郎中挑选?再或者是让曾经西北军政体系的人协助,也都是好的。

    偏偏张延龄所选的,是一个尚未进入朝堂,根本没有进入到政治人物视野中的王守仁。

    没人知道其中有何情由。

    ……

    ……

    乾清宫内。

    朱祐樘也在问询张延龄有关调用王守仁的原因。

    张延龄笑着解释道:“……这位王公子,本身就是状元王学士的公子,才学方面不必说,而且在学问和军事上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臣最近没事总喜欢翻看一些年轻人的学问整理,其中有很多涉及到这位王公子的。”

    朱祐樘叹道:“但他毕竟太年轻,连太学都没进。”

    张延龄道:“陛下,有志不在年高,他以前曾上疏过有关平贼和镇边的奏疏,此等人物,乃是有雄心壮志的,年轻人的典范,若是将来他考中进士入朝,也必定大有作为,臣一向认为,只要有能力,不管他在大明的任何职位上,都可以将其调动。”

    “是为大明兴衰匹夫有责,何况王守仁还是举人,他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既然他有为朝廷效命的决心,臣为何不给他这个机会呢?”

    朱祐樘听了小舅子如此义正言辞的话,点了点头。

    “延龄啊,没想到你这般注重大明人才的发掘,朕之前还一直觉得,你不过是有一点急才,现在看来,任何事情你都是有准备的。”

    朱祐樘愈发感觉到,小舅子做一切事的目的,都是为了大明。

    朝堂上临时要征调张延龄去西北,张延龄都能找出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守仁出来协助,说明张延龄一早就在潜心观察大明的年轻学子,为大明找到配套的人才。

    张延龄面带惭愧之色道:“陛下,您也看到了,臣要出征,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其实臣说得也很清楚,臣对于行军打仗也不是很明白,但奈何文官连出兵都不敢去提议,臣还能怎样?难道看着满朝文武怕了鞑靼不成?”

    “嗯。”

    朱祐樘作为先前朝堂的见证者,对于张延龄所说的话,感同身受。

    皇帝是最需要主战派支持的,可朝堂上除了小舅子之外,似乎都不太支持交战。

    还是当年土木堡之变造成的影响太大,谁都不敢担责而已。

    别人不敢,小舅子敢。

    “延龄,你放心,无论你在西北用兵结果如何,朕都不会把责任怪责于你,朕只是要拿出跟鞑靼血战的态度,也不一定非要大动干戈,只要能在合理用兵的前提下,将鞑靼人赶走,对你而言就是大功一件,朕会对你大加赏赐。”

    连小舅子自己都说了对行军打仗不了解,皇帝对张延龄也不做太高期望。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王华回到自己在京师的临时宅邸。

    他刚进去见过礼部尚书徐琼,并在礼部见到了谢迁和元守直,还有翰林院侍读学士李杰,官职都比王华高,本来王华还以为是涉及到自己的大事,等由徐琼讲述之后才知是自己的儿子被皇帝征召去西北配合张延龄督战。

    他回到府宅后,便直接去后院书房见儿子,但见王守仁此时正在拿着一部书卷详细研究,却并不像是四书五经等备考书籍。

    “伯安,你在读书吗?”

    王华进来,语气比较生硬,本来他对儿子的寄望是很高的,作为大明朝的状元,王华在仕途其实也并不顺,多少年了才混到个翰林侍讲兼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距离入阁似乎还遥遥无期。

    他希望儿子能更进一步,早些考中进士,结果王守仁在弘治六年、弘治九年两次会试落榜,如今更是在京师中备考下一届的会试。

    王守仁此时年不过二十四,正是风华正茂时,可谓是血气方刚有大志向。

    王守仁将手上的书卷放在桌上,道:“父亲,儿正在拜读詹事府少詹事程学士所著之儒学书籍,对儿修习儒家之道颇有助益。”

    王守仁在历史上本来就是心学的开创者之一,可惜如今的他对于心学,只在心中形成一个笼统的概念,还没有能完善并著书立做,就在此时,看到了大儒程敏政的心学典籍,那还不潜心拜读?

    越读越觉得这书籍里所讲述的心学,是自己所渴求期盼的,能给自己带来学问进益的。

    王华皱眉道:“程学士尚未服阕,怎会突然修书?你不好好研习书经,却还有心思看这些东西?也罢!”

    本来王华是准备好好教训一下儿子的,但其实想到,儿子在修学问方面已是很用功的,平时跟儿子探讨学问,很多时候会被儿子的学识所慑,让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儿子中进士是迟早的事。

    “父亲,话说程学士所著之儒家学说,乃名之为心学,比之理学有进益之效,儿拜读良久,将心中不少疑惑所释,以儿猜想,此学说将来必定可在我朝广而布之,甚至儿觉的……有很多……都是儿心中所想,但却从未用笔锋所记录……”

    张延龄写的心学,本来就是以阳明心学为蓝本。

    王守仁作为心学的集大成者,就算他现在还没把心中想法整理成册,也会发现这所谓心学中,有很多是他来自于以往启发所得。

    自己还没写呢,结果被别人写出来,自己又不能说别人抄袭,毕竟自己都没整理成册过,反而他会对自己心中的想法产生怀疑,难道是因为我以前听说过程敏政的一些学说才有了这些想法,这些想法也不是出自我的原创?

    这大概就跟还没动笔,发现自己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一个道理。

    王华不想跟儿子探讨有关心学方面的内容,即便王华是推崇理学的,但作为开明人士,无论儿子研究什么学问,他都不会过多干涉。

    王华道:“今日朝堂上,陛下商讨西北出兵之事,建昌伯极力推崇要以兵锋遏制鞑靼犯边。”

    王守仁点头道:“儿也有相似的看法。”

    “你们还真是有共通点,难怪他会推举由你随他同往宣大,协助他治军、应战。”王华在皱眉之间,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先是觉得张延龄无缘无故推举自己的儿子随同,很不合常理,现在又觉得儿子赞同张延龄出兵的建议不太对头。

    好像张延龄跟王守仁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是他所不知的。

    王守仁并未觉得有多意外,反而显得很振奋道:“那儿这就准备出发往西北。”

    王华道:“你跟他认识?”

    王守仁道:“父亲所说的他,是建昌伯?儿与他并不相识,甚至未曾有过谋面,儿也不知他为何突然要提议让儿随同,但既然他跟陛下提请,儿也自当协助他驱除鞑靼人,不负皇恩。”

    听了儿子的话,王华不由苦笑。

    想了下,王守仁不至于隐瞒他什么,只能理解为……张延龄或许真的听说过儿子曾在西北游历,并推崇自家儿子的治军方略……

    “你……”

    王华本还想提醒儿子几句,但略微沉思后还是叹口气,“你此番往西北,多加珍重,你志不在军旅,凡事不可勉强。”

    王华身为大明状元,自然希望儿子将来也能跟自己一样,走翰林院体系。

    至于什么带兵打仗,他从来都不觉得会跟王守仁有关,但现在是皇命在身,没法阻拦,也只能提醒儿子适可而止凡事小心。

    “父亲的话,儿谨记,儿定当平安归来。”

    ……

    ……

    张延龄要出征了。

    当晚,对他的委命状就已经送到府上。

    前来送委命状的,是萧敬。

    “建昌伯,您如今已是宣大总制,宣府、大同、山西三地巡抚当归您调遣,您以右都御史兼领宣大总制之职。”

    萧敬的话,也让张延龄有些意外。

    要不是萧敬如此说,他都不知朱祐樘会对他这个小舅子如此信任。

    不委命为巡抚,上来就是总制,相当于后来的宣大总督,整个宣府大同一线的军事都由他来提领,虽然也只是临时的差事,毕竟在嘉靖之前,西北很多督抚职位并不常设,只有战时才会设立。

    张延龄无奈摇头道:“这职位,听起来权限很大,但责任同样也大,皇差不好当啊。”

    萧敬自然能理解张延龄口中“皇差不好当”的意思。

    以张延龄身为外戚的身份,自然希望留在京师安享太平,谁愿意在战时去西北统调兵马?别说是功过问题,就说往西北这一路就不安生,不定在半路上就被鞑靼人给劫杀,当个总制有没有人听他的号令又是另一回事。

    “另外,陛下派给您的监军……是内侍张永,他临时抽调为御马监太监……”

    萧敬自己是不愿意跑去西北当监军太监的。

    张延龄要领兵,就算是外戚,也必须要有监军太监,所安排做监军的,居然是一向在张皇后身边侍奉的张永。

    这个安排则显得意味深长。

    张永本就没多少地位,只因为是张皇后的人,就被派来当监军,不等于是告诉张延龄,你想怎么干由着你,也不用担心监军太监会给你掣肘?就不信你姐姐身边的奴婢还敢给你制造什么麻烦不成?

    “张永?他懂行军打仗吗?”张延龄表现出很不屑的样子。

    作为历史的过来人,张延龄自然知道张永是有这能力的,但问题是以往张永还没有监军的经验。

    萧敬笑道:“张永一向有练武,孔武有力,并熟读兵书,照理说在关键时候,还是能相助建昌伯您一二的。”

    张延龄做出释然状,道:“原来他还有一膀子力气,那还凑合吧。”

    历史上的张永,也是有勇有谋,且弓马娴熟,帮朱厚照训练十二团营有军功在身,更是对扳倒刘瑾起到关键作用,算是个治军方面的人才。

    但张延龄对于使用太监这件事,本身就是有疑虑的,无关乎太监对于皇室的忠诚,而在于这群人太过于注重利益,张永协助杨一清扳倒刘瑾,还不是因为他跟刘瑾的私仇?跟这种人谈民族大义,还不如谈钱财利益来得实在。

    “萧公公,若是能让你去当监军,那就再好不过,你我配合多次,想必更应该娴熟。”

    张延龄做出很惋惜的姿态。

    萧敬吓得脸色都变了,他很清楚,万一张延龄真跑去跟皇帝讨要让他配合,朱祐樘十有**会同意。

    萧敬急忙道:“老朽年老体迈半身入土,哪有那能耐车马劳顿往西北去?您还是让张永去吧……他有此等志向,您以后还有旁的差遣,老朽也必当会效劳……”

    张延龄笑道:“没事没事,萧公公你过虑,我知你不想同去西北,这种苦差事岂是一般人愿意去的?下次有机会,再在地方上有什么事,找萧公公同行。”

    听了此话,萧敬才稍微松口气。

    虽然他地方上也不想去,但现在也不好去跟张延龄争什么,那完全没意义。

    趁着张延龄改变心意之前,赶紧行礼告辞。

    ……

    ……

    张延龄把萧敬送走,回来时,发现小狐狸和苏瑶一边在给他收拾行李,一边在偷偷抹眼泪。

    “怎么回事?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要赴刑场。”

    张延龄言语也没什么避讳,想什么说什么,很直率。

    苏瑶道:“老爷怎能如此说?这西北苦寒之地,又有外夷犯境,一个不慎……老爷您可要保重。”

    “没事,你们老爷我最贪生怕死,你们又不是不知,哪有危险绝对在哪看不到我,我去西北不过是走个过场……退一步说,即便我真在西北有什么意外,也不会让你们继续守寡,会让你们有更好的出路……”

    “老爷……”

    “丑化还是说在前面吧,要行军打仗之前,家事总是需要安排好的,也不知你们肚子是不是争气,万一我走了之后给我留个遗腹子呢?哈哈。”

    张延龄显得很洒脱。

    如此一说,苏瑶和小狐狸便更加担心。

    “对了,把桌上那些盐引,全都给我装箱。”张延龄指了指桌上,自己刚从徐夫人那拿过来的盐引。

    苏瑶好奇道:“老爷,这里有上万引的盐引,是要归还户部的?”

    张延龄笑道:“归还户部的盐引,我早就让人送到户部去了,我可不想留下一些历史债务,我走之后记得在市面上趁低价多收一些盐引回来,具体在什么价位收多少,我在账簿上都列明,你照做便可。”

    苏瑶:“……”

    张延龄出征打仗,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生命安全,居然还想着京师里做高买低卖的生意?

    “别用这眼神看我,等明后天我归还户部盐引的事传开,市面上的盐引非降价不可,而且我还会给他来个落井下石,狠狠踩它一把,这次盐引降价,应该是年前最后一次了,不趁机多收购盐引,再想发财只能等明年。”

    “……”

    “至于装箱的盐引,我是准备带去西北的,带金银珠宝去西北太麻烦,带点盐引既轻便又是硬通货,就算被鞑靼人抢走也没事,鞑靼人又没法从各地盐场支兑官盐,这批的盐引还有编号,只有户部能通兑。”

    “老爷为何要带这么多盐引?”

    “你这问题就白问!没好处,谁肯替我卖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老子在西北遇到鞑靼人,不撒银子,直接往下撒盐引,想要拼出一条活路就需要利诱,懂不懂?”

    张延龄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这一万引盐引,目前价值五万贯,而且还可以打点白条什么的,自己还是能支付得起。

    苏瑶蹙眉道:“老爷,您何必要用自己的钱,去做军功犒赏之用?”

    张延龄笑着将苏瑶揽过来,大手已开始去解除苏瑶的防备,道:“这你应该懂的,我买的是能继续在朝中立足,只有这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之前我五万两银子说送给朝廷就送给朝廷,你当我不心疼吗?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你们套不着……咳咳。”

    “只要我能平安从西北回来,那些文官再想跟我玩,那就难上加难。”

    “若是这一万引的盐引能买我个平安归来,非常值得,还有什么比小命更珍贵的?”

    张延龄话说得很轻松,但苏瑶听出来很大的危机。

    若是张延龄真对此行西北信心十足,就不用带这么多盐引,正是因为张延龄也知道西北之行充满各种不确定性,才会带上这些防身之用。

    还把后路都留好。

    “凤仙和月仙也快来了,老爷我去西北,短则一两月,长可能到半年,鞑靼人不退我暂时回不来,你们就在家里给我好好布置着,有事我会从西北找人送信回来。”

    张延龄面前已是两个娇滴滴的小美人。

    “趁着今晚,可要继续努力,不然我张某人可能真的是白来这世上一遭,连开枝散叶都做不到,还怎么振兴家国?拿老爷我的木匣来,里面的好东西,今晚都要派上用场……”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陛下,您花样挺多呀

    张延龄要往西北去。

    短则经月,长则半年,总算是可以让朝中这些大佬们轻省一段时间,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朝堂上有人跟他们针锋相对去激辩,以后朝中大小事务也不用担心外戚会插手……

    若是张延龄再死在西北,简直不要太完美。

    结果第二天一清早,居然在奉天殿朝议时,又见到张鹤龄!?

    老二要走,老大来……

    张家兄弟这是要腾飞。

    来就来吧,这个老大跟老二的水平明显也不在一个档次上。

    这个容易对付。

    “……陛下,建昌伯既要启程前往宣大督战,那之前他借户部的两万大引盐引,也当如数归还,不能再有所拖延……”

    朝堂上,众大臣所在意的焦点,已经不是张延龄当不当宣大总制的问题,当巡抚还是当总制,差别也没那么大,总归朝廷是要调遣他去领兵,在朝堂上争职位上的高低好像并无意义,还是探讨归还盐引比较实际。

    不能让这小子把那两万引盐引带进棺材里,这小子不会是想借着往西北去领兵,故意赖账吧?

    张鹤龄一脸不屑道:“又没说不还,急什么?人还没走,就开始给找麻烦了……”

    张鹤龄说话的声音是不太大,但在场的人还是能听到的。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张延龄说出来的,连腔调都是那么相似。

    朱祐樘道:“寿宁侯,你在说何?”

    张鹤龄走上前两步,行礼道:“陛下,臣是说,臣的二弟今天上午才动身,现在人还没出城,这群人就开始找臣二弟的麻烦,实在是太不仁义。”

    徐溥走出来,正色道:“寿宁侯,你弟弟归还户部盐引,本来就是朝堂商议好的,不能因为他要去宣大治军而置之不理,更何况他此去颇耗时日,还是提前把户部盐引厘算清楚为好。”

    朱祐樘道:“朕的意思,寿宁侯……今天你怎么敢在朝堂说话了?”

    张鹤龄一怔。

    连众大臣都有所不解。

    徐溥等人稍微反应了一下,似乎也意识到一个问题。

    以前张延龄水平在那摆着,张鹤龄就是个棒槌,也曾跟张鹤龄朝堂争论过,发现此人的水平不是一般的低,根本没资格与他们相争,是谁给了他勇气,居然敢跟他二弟一样,与我们朝堂争锋?

    难怪陛下对你有怀疑,连我们也觉得你哪根筋不对。

    张鹤龄迟疑了一下才道:“是这样,我弟弟说了,在他不在京师这段时间,若是我有机会到朝堂上来,不需要怯场,想到什么说什么就行了,免得被人以为我们张家兄弟还分彼此,我们兄弟同气连枝!”

    好一个同气连枝。

    所有人都在这样想,甚至包括朱祐樘。

    张延龄走了,居然还把他的政治资源留给了张鹤龄?这算是对张鹤龄耳提面命一番?让你大哥以后跟我们朝堂争锋吗?你大哥有多少水平,我们不知道,你心里不清楚?

    “陛下……”

    徐溥不打算去理会没甚本事的张家老大,正要奏报什么,被朱祐樘伸手给打断。

    朱祐樘道:“若诸位是要说户部盐引的事,大可不必,在今日一清早,建昌伯已将两万引的户部盐引送到宫里来,拿出来交还给户部吧!”

    随着朱祐樘一声令下,旁边陈宽等太监,吩咐着让侍卫抬进来一口箱子,里面是一箱子的盐引。

    “这……”

    很多大臣在议论纷纷。

    显然此消息来的太突然,让他们始料未及。

    工部尚书刘璋走出来道:“陛下,建昌伯尚未从市面上购买盐引,怎就突然说要归还盐引?难道这些盐引是他自己从户部拿的,或是自己造假而得?此事非要严查不可。”

    张鹤龄道:“刘尚书,是真是假,让户部的人出来验一下不就行了?”

    又是跟张延龄同样的口吻,而且说起话的语气,比张延龄更欠揍。

    如果说张延龄说话只是语气嚣张跋扈得理不饶人,这位就是连说带比划,肢体动作就很欠扁。

    朱祐樘却似乎很赞同张鹤龄的观点,道:“朕也觉得,建昌伯不敢拿此等事来开玩笑,朕也未曾赐予他盐引,户部……”

    “臣在。”

    周经走出来。

    作为户部尚书,张延龄要归还户部盐引的事,他提前居然丝毫没收到风声。

    在场的同僚一定又会误以为他早就知道消息而刻意隐瞒……

    就算这些人一句话都没说,他都摸清楚同僚的脾性,心想这朝官真是难当。

    “你验一下吧。”朱祐樘道。

    周经作为户部尚书,居然要在朝堂上亲自验盐引的真伪,连周经自己都觉得此事大材小用到荒唐的地步,但他还是依照皇帝的话,上前把箱子里的盐引大致查验过,行礼道:“陛下,初步查验,盐引并无问题。”

    刘健走出来道:“周尚书,你是否有查验清楚?之前不是有人说,他未曾从市面上购买盐引?他没买盐引,这些盐引哪来的?”

    “哈哈哈哈哈……”

    刘健的话说完,发现旁边有个嚣张的家伙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那得意的笑……

    你家祖坟着火了吗?

    朱祐樘皱眉道:“寿宁侯,你笑什么?”

    张鹤龄笑道:“陛下,臣笑这些人蠢。”

    “好好说话!”朱祐樘把以前教训张家老二的话,用在张家老大身上。

    张鹤龄道:“我就不明白,既然我二弟要买盐引归还户部,非要明着买不成?他可以在暗地里买,难道还非要让你们看到?真不知道你们这群人怎么想的……不会真跟我二弟说的一样,你们手上买了不少盐引,就等着把市价抬高,等着他高价买盐引……结果砸在手上了吧?啊哈哈哈……”

    还在笑。

    不过这次在场的文臣怒不起来了。

    正如张鹤龄所说的,在场这些文官,最近暗地里做盐引买卖的人还真不少。

    谁让最近京师盐引价格疯涨,都等着张延龄在市面上大笔进货,他们好从中大赚一笔呢?

    谁知还没等收到张延龄大笔买盐引的消息,却得知张延龄已经把盐引还上了,那岂不是说……自己赚钱的美梦要泡汤?马上市面上的盐引价格要下降?

    很多人在想:“还好是在朝堂上得知此消息,消息一定比外面的人得知更快,回去后赶紧就把盐引卖了,小赚便可。”

    朱祐樘闻言皱眉道:“寿宁侯,你说此话作何解?难道你是想说,在场的众卿家,有意为难建昌伯,买了盐引回去,故意抬高市价?”

    这话好像是故意说给在场众大臣听的。

    张鹤龄打个哈哈道:“这臣可就不知道了,都是臣的二弟说的,要不陛下趁着他还没走,去问问他……”

    他还没走……

    还没走……

    没走……

    在场参与到盐引买卖的文官突然感觉到毛骨悚然。

    若是张延龄现在走了,那他们得知消息必定比外面的人超前,卖盐引或许还来得及。

    但张延龄有意要在走的当天早晨,才把盐引送到皇宫,而不是送到户部,这不正说明张延龄有意在临走之前搞这么一出?那岂不是说……外面的人现在很可能已经得知了他已将盐引归还的消息……

    大事不妙啊。

    陛下,您赶紧解散朝会,方便我们回去止损啊。

    周经道:“陛下,臣验过,都是之前朝廷卖给各地盐商的盐引,虽然未一张张查验,但料想不会有偏差,臣回去之后还会继续查验。”

    朱祐樘叹道:“还是当着众卿家的面,都查清楚为好,有些事……回去之后就说不清了。”

    皇帝又在摆他的大臣一道。

    让周经和户部的人,在朝堂上验所有的盐引?

    这就好像怀疑买东西的钱是假钱一样,当然是要柜台当面说清楚,等你拿回户部,就算查出问题,你怎么让人信服?

    徐溥道:“陛下,此等事……是否不该耽误朝堂议事进程?”

    张鹤龄笑道:“周尚书找人查验盐引,也不耽误你奏事,徐老头你的话怎就让人听不懂呢?”

    气死人不偿命。

    老二走了,老大出来嚣张。

    虽然这老大的话听起来还是那么不靠谱,但也不知为何,今天说起话来,除了更欠揍之外,为何会跟他的弟弟一样,让人有种无力感呢?

    说的话粗俗……

    但似乎更有营养。

    这就让人很无语。

    朱祐樘点头道:“寿宁侯所言极是,户部的人继续查验盐引,不耽误旁人奏事,也不耽误议事,若有涉及到户部的事……放到后面说就行了。”

    这意思是,今天朝堂议事还短不了,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完的。

    徐溥有劲使不出。

    本以为张延龄走了,朝堂就没有大患,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居然是张鹤龄?

    张家兄弟这是一起转性了吗?

    “陛下,臣有事要启奏。”就在众大臣心里不爽,正想着早点把朝议结束,方便他们回去做安排时,这时张鹤龄又跳出来。

    居然没完没了?

    连朱祐樘闻言都皱起眉头,显然朱祐樘也不知这个小舅子要当朝奏事。

    朱祐樘道:“寿宁侯,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你要奏事,可以先行把奏疏送到通政使司……”

    “陛下,臣是替我家二弟奏请,他要带兵往西北去,手上是有了几个兵,但缺少粮食和辎重,连火器方面也很匮乏,兵刃只能自行去筹备,所以他昨日特别叮嘱臣,让臣跟陛下和朝廷求一些粮草物资兵器什么的,方便他去西北打仗!”

    张鹤龄把话说完。

    合情合理。

    张延龄现在是当了宣大总制,也是要去西北领兵打仗,但朝廷也不能一边主战,一边连粮草和物资都不调拨啊。

    难道让张延龄用拳头去跟鞑靼人拼命?

    朱祐樘想了想,对一旁的陈宽打个手势,陈宽才过去,把张鹤龄要上奏的奏疏转接过来。

    当皇帝手上拿着由张家兄弟一起上奏的奏疏,在场大臣的脸色都非常古怪。

    人是要走了,但余威仍在。

    张延龄那小子怎么就如此不消停呢?

    朱祐樘草草将奏疏上的内容看过,叹道:“其实寿宁侯所言不差,朕是说要调拨人马协同建昌伯往宣大,主战出兵,但之前所做的钱粮筹备,都是为固守,如今既是要出兵城塞,也要有相应的配备,否则将士连帐篷、马匹和兵刃这些都没有,怎么跟鞑靼人在城外决战?”

    又是合情合理的理由。

    在场大臣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打仗嘛。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张延龄出征之前跟朝廷要的只是粮食和物资,又没要兵马,其实已算是很客气的。

    徐溥道:“陛下,之前朝廷在九边各地的筹备,已相继送到各镇,相信只要等秋粮入库之后,各地的粮饷和调度问题自会缓解,可以先行调拨部分,供以出兵。”

    徐溥也是没办法。

    之前朝廷在边疆缺少钱粮,就是靠张延龄查贪,还有张延龄自行筹措,才给填补上的。

    现在又说要出兵……

    朝廷有那能力再筹措一批出来?

    朱祐樘对徐溥的安排并不满意,摇摇头道:“只怕这些还不足够,若再跟之前一样,引起各地军中哗变,实非朕所愿。”

    以前军中因为缺少钱粮发生哗变的事,朝廷并没有公开,朝中的人还是有不少知晓的,皇帝拿哗变来说事,便表明了缺少钱粮会造成西北极度的不稳定。

    意思是……

    不能拿以前的钱粮来作为填补出战的亏空,还是要筹措。

    “户部,可还能调拨出钱粮来?”朱祐樘也不再等别人进言,干脆直接发问。

    周经这边还在带人验盐引,还没等查验完毕,另一边事又来了。

    周经瞬间感觉到大明朝的户部尚书是有多难当。

    他赶紧回过身对朱祐樘行礼道:“回陛下,户部目前……无法调拨更多的钱粮物资,只怕……”

    朱祐樘脸色不善道:“你们不会是想让建昌伯自行去筹措吧?一边让他带兵去宣大应战,一边却连基本的粮食和兵器都不供应,如朕之前所言,朕还真没脸用他,大明朝是亏欠了他多少?”

    皇帝当着众大臣的面,说出亏欠一名臣子的话。

    让众大臣听了很不爽。

    不爽归不爽,但也没办法啊。

    谁让我们是等着朝廷发俸禄粮饷的,不负责制造这些东西呢?

    “也罢,这两万引盐引,总归是他借户部的,既然现在连基本的物资都供应不到他身上,就让他带这两万引盐引去西北,让他自行去筹措吧。”

    朱祐樘突然想到个好主意。

    朝廷是没钱,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啊。

    这不朝堂上就有两万引的盐引?

    还是张延龄自己送来的。

    大不了给他送回去就是了,让他拿这些盐引,去西北自行去兑换了钱粮物资,让他自己看着解决吧。

    总比什么事都不做强吧?

    众文官面面相觑。

    这种损主意……

    还真是旷古奇闻。

    陛下,您花样挺多呀。

    周经本来还打算用心点算,闻言奏请道:“陛下,那查验之事?”

    朱祐樘没说什么,张鹤龄哈哈笑道:“还查什么?趁着我二弟没出城,赶紧给他送去,还来得及!”

第二百二十九章 沟通

    张延龄是在西直门准备离开时,见到前来送盐引的萧敬。

    此时张延龄正在跟与他践行的人“把酒言欢”,这些践行的,没有一个是他的亲眷,全都是各地在京师的商贾代表。

    来送行也不是单纯送行,自然是要“上贡”,张延龄手上缺兵少粮的,这些人若是不好好表现一下,以后他回到京师,还能让这群人有好日子过?

    这正是各地商贾表现的最佳良机。

    “萧公公,多谢了,两万引的盐引……看起来是很解决问题的,但关键是这些盐引怎么变成粮食和物资呢?”

    张延龄一脸为难的样子。

    拿盐引当军功犒赏,激发将士跟他一起拼命,或许还不错。

    但关键时候盐引也不能当饭吃。

    西北本来粮食物资什么的就匮乏,到时怕是一引盐连一斤粮食都换不到。

    萧敬叹道:“陛下只让老朽将盐引送来,至于如何折换粮食……您行军至居庸关或是旁处时,不妨跟地方上的商旅或是守备等商议一番……老朽对于西北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便只能提醒您到这里……”

    又在装糊涂。

    你萧敬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也算是半个内相,居然敢说自己不懂?

    让我去西北换。

    问题是在叶淇当户部尚书,行户部的改革之后,西北的商屯已近乎绝迹,想从市面上购买粮食和物资近乎不可能。

    去跟地方官将买,那不等于是变相鼓励他们中饱私囊?回头再被文官参劾……

    “多谢萧公公提醒。”

    张延龄愈发感觉到,要恢复粮开中之法的必要性。

    想在西北搞点粮食物资出来都这么困难,至少要让商贾看到在西北进行商屯有利可图,才能保证北方边境出现战事时有足够多的资源进行应对。

    折色法的初衷是改变朝廷经济的窘况,但忽略了北方实际的需要,以为朝廷调拨能解决问题,却不知如此只会造成边备松散。

    ……

    ……

    送走了萧敬。

    也跟前来送行的商旅做了告别,张延龄要正式出发了。

    此时他也第一次正式跟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王守仁做了一番沟通。

    “伯安兄,你年长我两岁,我称呼你一声兄台,不为过吧?”张延龄对王守仁还算是客气的。

    不涉及到地位差别,只因为历史上王守仁算是个能人,而且他所编撰的心学典籍,多数是抄自这位王大才子的学说,用了人家的,给点面子总是必要的。

    王守仁诚惶诚恐道:“在下久仰建昌伯的才能,不敢与您平辈论交。”

    张延龄笑道:“无妨,这次西北之战,我在殿前主张的就是出战,要跟鞑靼人正面抗衡,虽然有几分冒险,但这也是解决西北边患问题的最佳途径。”

    “本来我也想调动一些名将、儒臣来作为协应,但始终他们对于西北局势有自己的看法,很多在朝中官场浸淫日久,被磨去了锋芒。”

    “反观伯安兄你……以我所知,你对于西北局势一向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才相请陛下,派遣你作为协助我往西北之行的帮手,希望你不要怪责我打扰到你的进学之路。”

    王守仁毕竟还在备考会试中。

    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朝官。

    虽然这时代,举人就可以当官,但举人仕途的前景没法跟进士相比,更何况是王守仁这样有个状元父亲,官途更加不一般的官宦子弟。

    有些话,张延龄还是要说清楚。

    我为什么用你。

    就看中你还没入朝当官,没被官场那套虚以委蛇欺上瞒下的那套给污染,有能力又有雄心,所以咱俩一起去混个功劳回来。

    王守仁对于张延龄的这番解释,也算是坦然接受,行礼道:“在下能与建昌伯同往西北治军,也乃是荣幸,还望建昌伯能不吝赐教。”

    “你这是在抬举我,我哪懂什么军事?手上两千人马,其中有五百人乃是神机营的,马匹只有六百多,骡子牲口有二三百,这里是军中的详细布局,此番还有锦衣卫一个百户营的人协同,金千户,过来跟王公子打个招呼。”

    张延龄一声令下。

    金琦一脸苦哈哈出现在二人面前。

    金琦是百般不愿往西北去,奈何皇帝不放心张延龄此行的安全,特地派了锦衣卫协同。

    金琦以锦衣卫千户之身,带了一百人队伍前去护送,当作张延龄的近身护卫。

    当锦衣卫风光无限,现在却要跟着到战场上打仗,金琦暗地里早就在骂娘,但在张延龄面前他还不敢有所表现。

    “金千户,以后你多差遣几个人去协同王公子,他在军中相当于副帅,可以由他来行调度和指挥,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先往大同镇,路上必定也不是很太平,要随时做好防备敌军来袭的准备……”

    张延龄当宣大总制。

    官挺高。

    但上任的不是时候。

    此时西北正是风雨飘摇时,若是鞑靼人听说张延龄来西北,还不调集人马前来围堵,把这个潜在的宣大最高军事统帅给扼杀于未上任之前?

    现在整个宣大一线,关防已破,大明朝的主要人马都龟缩在城塞内,任由鞑靼人在各处抢掠。

    张延龄要去西北,首先要想的不是到任后如何调度开战。

    而是先担心自己是否能活着到自己的任所。

    王守仁点头道:“在下也认为,此行凶险。”

    张延龄笑道:“没事,朝廷已发公函到宣府和大同等地,告知他们我即将上任的消息,宣府那边有右副都御史刘大夏协助,至于大同则有佥都御史侯恂协助,这两位巡边地之人都是富有经验的文官,相信他们能调度好。”

    如今宣府巡抚是刘大夏。

    大同巡抚是侯恂。

    此二人显然不会把张延龄太当回事,张延龄如此说,不过是让王守仁觉得一切都尽在他掌握,同时也是为安军心。

    “时候不早,也该出发了!”

    张延龄不跟王守仁解释太多。

    随即有马车过来。

    王守仁看到马车,自然会微微皱眉。

    要行军在外,居然不是骑马而行,却要乘坐马车,显然这位国舅不是那种擅长军旅之人。

    不会连骑马都不会吧?

    “到居庸关之前不用太急着行军,以稳定为主,出了居庸……到时非要将两天的路改在一天赶完,那时可就没现在这般轻省!”张延龄人已经钻进马车的车厢。

第二百三十章 风声鹤唳

    张延龄一行。

    除了他跟王守仁、金琦之外,京团营的两千人马算是中流砥柱。

    而建昌伯府的人中,只带了南来色和南字班一个叫南九的人跟着一起,算是给他打下手的。

    一行抵达居庸关,没有任何波折。

    鞑靼人再怎么凶悍,暂时也威胁不到居庸关的安危。

    一行在居庸关并未停留,从居庸关而出,径直往宣府方向而去。

    出居庸关之后。

    马上能感觉到环境的肃杀。

    居庸关之内还是大明北直隶京师繁华之地,出了居庸关就好像进入到戈壁滩,一路上所见基本都是残存的堡垒,很难把这里跟不到一百里之外的繁华之地牵扯上任何联系。

    “张中丞,咱还是赶紧到宣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鞑靼骑兵杀来,听说他们的骑兵来无影去无踪……”

    这天队伍一行在保安州州城以西二十里驻扎时,京营千户宋明顺跑来跟张延龄叫苦。

    京营的人马,跟着张延龄到地方上,是显得很凶悍。

    打人杀人不眨眼。

    但到了西北之后,突然就好像从饿狼变成小绵羊,一个个每天都是担惊受怕的模样,生怕夜晚驻扎就被鞑靼人袭来。

    似乎敌人袭来只有逃跑一途。

    张永皱眉道:“宋千户,听说你在京团营里是一员猛将,怎这两天全听你在危言耸听?将士们行军一日,难道不该好好休息?争取明日入夜之后就可以进宣府镇……”

    宋明顺苦着脸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真是有敌人来袭,可就不好办了,其实不如趁夜再往先行一段路,就能进州城,总好过于在野外驻扎。”

    张延龄笑了笑,没去正面回答宋明顺的问题。

    他反而看着一直不做声的王守仁,笑问:“王军师你怎么看?”

    最初张延龄还称呼王守仁为“伯安兄”,但始终二人地位差距太大,称兄道弟也犯不上,后面张延龄就给他安给军师的名头。

    这样也让人知道王守仁在他军中的意义。

    王守仁道:“以如今行军的速度,怕是没有两个时辰,没法到州城,还是留守在此处为好,多派出斥候调查,总好过于坐以待毙。”

    “有道理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延龄拿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态度。

    显得他跟王守仁步调很一致。

    这更会让人觉得,张延龄没太高的水平。

    装你都不会装……

    宋明顺道:“可是爵爷,要是鞑子真的杀来……”

    此时也不称呼“中丞”,似乎只把张延龄当成普通的勋贵看待。

    张延龄骂道:“有点骨气行不行?鞑靼人犯的是偏头关,连大同镇都还没告急呢,这里乃宣府之地,距离大同十万八千里,怎么就会有鞑子杀来?就算来,那必定也是散兵游勇,跟他们死拼,你们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宋明顺被张延龄教训到无话可说。

    是他不敢顶撞。

    毕竟张延龄是主帅。

    当然他也会认为,张延龄人没水平,脾气还大。

    这样的主帅谁愿意跟?

    “睡觉睡觉,早点休息,让将士们轮班守夜和出巡,总归明天再行军!”

    张延龄一副自己很累的样子,将所有人赶出了他的帐篷。

    ……

    ……

    当夜也的确没发生什么“大事”。

    但还是风声鹤唳。

    半夜里无端被一阵喧闹声给惊醒,将士们以为敌人来袭,有的已准备往居庸关的方向逃,却被告知只是因为马匹夜里受惊导致了马群的受惊……

    不但人风声鹤唳,连牲口似乎都被人的这股胆战心惊给传染,夜晚都不安生。

    到翌日天蒙蒙亮时,张延龄睡得似乎很踏实,别人的状态就没那么好了。

    士兵们很多都是熊猫眼。

    不过本来就因为接连的行军而风尘仆仆,每个人看上去都像个灰球。

    “走了走了,天不太好,希望别下雨!”

    张延龄吩咐出兵。

    不过真被他的“乌鸦嘴”给说中。

    当天上午就下起了小雨,一行人往宣府去的路上,沿途变得泥泞。

    因为军中还有不少的军粮物资辎重等,使得行军速度更加缓慢,本来还说当天就会进宣府镇关城,这下恐怕要走到后半夜也未必能到。

    “这里是曾经瓦剌人犯境之所,周围很多古堡都曾在那时被损毁,到如今都未重修,若是再拖延下去,真遇到鞑靼来袭,可能不好解决。”

    中午稍作休整时,王守仁已经感觉到问题不太对劲,跑来找张延龄说明情况。

    张延龄道:“王军师的意思是要轻装而出?那所带的粮草和辎重等都不要了?就地给丢了?”

    王守仁不答。

    他始终没有带兵经验,只是以自己的判断觉得,迟则生变。

    耽误了行军的期限,就容易遭遇变故。

    当年土木堡之变,不就是因为行军日期的一再延误及改变?

    “没办法,带了一群虾兵蟹将,只能慢点走,大不了在宣府换上一批新的将士,或许还能在陛下规定期限之前抵达大同。”

    张延龄说此话时,故意让宋明顺和几名京营将领听到。

    这些人听了,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但直接跟张延龄对着来,还是不明智,只能忍气吞声。

    可如此一来,也算是把他们心中那股气给激发了一下,激发到什么样子也不勉强,因为张延龄自己都知道,带着缺乏实战经验的京营人马去打仗,本就是天方夜谭。

    ……

    ……

    当天的行军没有耽搁。

    一直到后半夜,一直到人困马乏,近乎所有人都走不动道时,终于宣府关城在望。

    刘大夏作为宣府巡抚,派了人马前来接应,就算是这样,还是把京营人马着实给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鞑靼人杀来。

    好在按照张延龄的吩咐,提前派了骑兵去接应,双方做了沟通,才不至于出现己方人马深夜遭遇互相不认识的局面。

    宣府。

    作为大明西北的最关键之要隘。

    宣府没有北城门,只有南边有重重关防的城门,外军其实是很难进入的,但张延龄作为新任的宣大总制,进个关城不成问题。

    宣府一向也是大明朝在西北的仓储之地。

    刘大夏作为宣府巡抚,此时来做的是治理粮饷之事,但要不是张延龄出手相助,他在西北也没大作为。

    尽管是深夜,张延龄还是在宣府总兵府见到了刘大夏。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送他去死

    当晚,张延龄单独去见了刘大夏。

    回到驿馆时,张永和王守仁仍在等他,都想知道如今前路是否可行。

    “很不好的消息,白羊口失陷,虎峪口如今危在旦夕……”张延龄把跟刘大夏会面所得知的最重要战报说出来。

    张永听完面色大惊道:“爵爷,我们从宣府往大同镇去,走官道的话,这两处是必走的吧?那……那我们是不是要留守在宣府,等朝廷进一步的指示?”

    宣府往大同,只有官道相对还太平一些。

    不走官道,以如今大明边关局势的险恶,很多地方穷山恶水人烟罕至,很难带着这两千人马前去大同。

    张延龄没好气道:“我的任务,是奉命前去大同,再往西克复偏头关的,让我留在宣府算怎么说?朝中那些文臣知道我在宣府停滞不前,还不定怎么编排我。”

    张永苦着脸道:“就算如此,您也不能拿将士的命言笑,咱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王守仁皱眉打量着张永道:“张公公,陛下派建昌伯前来做宣大总制,为的是将鞑子赶出我大明境内,但凡有鞑子那就前去攻伐决战,为何要畏首畏尾?”

    王守仁的话,让张永有些生气。

    咱家是给建昌伯面子,才跟他有商有量,甚至语气上占下风。

    你王守仁算什么东西?

    我张永再怎么说也是皇后面前的红人,你王守仁就敢直接嘲讽我?

    张延龄对于王守仁的冒险精神是非常赞许的,这其实跟历史上王守仁的作战思路很相似,那就是敢以人马上的劣势做孤军深入的交战,无论是其在平宁王之战的策略,又或是平定地方叛乱的作战方针,都秉承这个原则。

    这也是张延龄找王守仁的原因。

    王守仁带兵,从来不以保守为主战略,用兵以奇巧著称。

    张延龄知道自己想在西北有所作为,就必须要敢于出战,像张永这样本身不太怕事的,现在已经在打退堂鼓。

    这就很说明问题。

    “军师的意见,非常符合我的想法,佛挡杀佛嘛,再说白羊口的城防关备本就年久失修,听说鞑靼也不过只来了一两千人马……”

    “一两千人马?建昌伯,您不要拿您手上的两千京营人马,跟鞑子的两千人马比,那是自不量力。”

    张永虽然还没有实战带兵监军的经验,也知道张延龄带来的那些都是什么货色,想跟鞑靼人战场上血战,怕是还没等开战,人就跑没影了。

    鞑靼人茹毛饮血的,在中原人看来就只能靠城墙的高深来阻挡,否则大明重修北关的万里长城作何?还不就是想靠天险和城塞来阻挡狄夷?

    张延龄板起脸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自不量力?我张某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带兵的人才,要不张公公你留在宣府,我带兵继续往大同走……若是我死在半路上,麻烦你回去跟陛下带个话,我也算是为大明尽忠了。”

    张永在苦笑。

    我是监军,你让我留下,你这个主帅去跟鞑靼人血拼。

    你要真死了,我回了京师皇帝不宰了我?

    “准备一下,明天继续西进,对于白羊口失陷的消息,任何人不得外泄,否则以违抗军令论处。”

    张延龄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诉下面京营将士具体是什么情况,防止这群人听了畏首畏尾,甚至有当逃兵的。

    张永看了看王守仁,这话分明是对他说的,在他看来王守仁跟张延龄穿一条裤子的,王守仁会把此战报告知军中的那些将领?

    开玩笑。

    “行行行,死就死在一起,咱家是没见过像建昌伯您这么执拗的,遇到事不避,您还是外戚吗?”

    张永本来觉得这是苦差事,但并不觉得自己小命有太大危险,毕竟他知道张延龄是外戚,来西北也是为混军功的,遇到事肯定会躲着,怎会哪有危险往哪去?

    结果现在……

    张永肠子都快悔青了。

    ……

    ……

    京师。

    清晨,朝堂之外。

    白羊口失陷的消息,也传到了众大臣耳中。

    兵部尚书马文升亲自去跟徐溥说这件事。

    大概的意思,是问询,是否要提请朱祐樘,让建昌伯暂时把治所挪到宣府,在宣府调兵遣将去收复白羊口。

    徐溥上来就只说了一句:“他的差事,是要收复偏头关,重修关城。”

    他是没把话直说,但周围几个朝中的元老,还是能听明白,这意思是不打算阻止张延龄西进。

    哪有危险,让张延龄往哪走……

    这跟让张延龄去送死,有何区别?

    有了徐溥的话,在场的人也都没说什么。

    朝议开始。

    果然上来所议的也是白羊口失陷的事。

    “诸位卿家,朕没记错的话,从宣府往大同的官道,距离白羊口就不远,此时虎峪口尚且有鞑靼兵马,若此时建昌伯尚未到大同,岂不是会在半途中遇到鞑靼人?”

    朱祐樘比谁都关心张延龄的安危。

    那是朕的小舅子,是朕让他去的,你们可以不管他的死活,朕不能。

    马文升道:“以之前所收到的消息,建昌伯一行,似在一日之前刚到宣府,若按照眼下的行程,或在一两日内抵达白羊口……”

    马文升话音落。

    在场大臣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基本都在幸灾乐祸。

    让这小子得瑟。

    主战?

    这下撞鞑靼人的马蹄了吧?

    马文升似是想到什么,继续道:“但如今尚未有建昌伯从宣府出发继续西行的消息。”

    呼!

    在场的人瞬间又有意见。

    好不容易有机会让这小子去死,这小子不会是也得知了消息,不敢走了吧?

    朱祐樘急道:“那应该赶紧派人去宣府通知他,让他不要继续往西行,免得陷入鞑靼人的重围。”

    刘璋道:“陛下,其实不用您去说什么,此消息也会传到宣府内,他人在宣府怎会不知情?难道他还敢轻兵冒进不成?”

    众大臣听了刘璋的话,瞬间都听明白了刘璋的“语带双关”。

    你不继续西进,就是胆小怕事,早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

    你继续西进,就是轻兵冒进,是自己找死,也在我们预料之中。

    朱祐樘脸色不善。

    众文臣都能听懂的话,他作为皇帝能听不明白?

    什么轻兵冒进,根本就是想借机贬低张延龄罢了。

    他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没人出来跟刘璋争,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想到今天没叫张鹤龄来。

    一个小舅子去了西北,另外一个小舅子也没来耍横,总觉得这朝堂成了文官一家的朝堂,让朱祐樘感觉自己像是局外人。

    “马上派人传令到宣府,令建昌伯不得继续西进……”

    朱祐樘的话才刚说完,但见萧敬急匆匆跑进来,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等萧敬到朱祐樘耳边说了两句话之后,朱祐樘不解望着萧敬道:“他不知道鞑靼人把白羊口给攻陷了吗?”

    萧敬看了看在场文官。

    现在文官也都在好奇,他到底跟皇帝说了什么。

    “但说无妨,此事也不用隐瞒。”朱祐樘见萧敬有顾虑,不由说道。

    萧敬这才为难道:“刘中丞已跟建昌伯言明白羊口之事,但建昌伯已于昨日一清早便动身出发,距离白羊口失陷还不到六个时辰……”

    众文官这才知道,原来不用皇帝去提醒,张延龄已经“轻兵冒进”。

    徐溥道:“陛下,若建昌伯所带的人马,在往大同路途中遭遇鞑靼人,出了变故,只怕……会有倾覆的危险。”

    朱祐樘脸色阴沉。

    张延龄不惧危险,主动带兵继续西进,你们就说他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还是在强调张延龄“轻兵冒进”呗?

    “现在派人去提醒,来不及了是吗?”朱祐樘没有接徐溥的话茬,继续问萧敬。

    萧敬道:“是。”

    “之前兵部说,他有几天会遭遇到鞑靼人?”朱祐樘继续发问。

    马文升重新走出来道:“若是昨日一清早便从宣府启程,那最迟……到明日入夜之前,会过白羊口……”

    刘璋道:“他以往又没带过兵,走不快的。”

    马文升强调道:“这是以他之前行军速度来推断,建昌伯从京师出发之后,所行……并不慢,比预期早了一日抵达宣府。”

    刘璋本想借机贬低一下张延龄,表明张延龄在带兵方面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

    却是兵部尚书马文升先行肯定了张延龄的带兵能力。

    也不是马文升非要给张延龄说话,只能说事实是如此,而且连马文升都佩服张延龄敢在得知白羊口失陷后,还敢继续带兵往西走的勇气。

    “现在急令高山卫和天成卫的人马,出兵协助建昌伯,帮他过白羊口一线,是否还来得及?”

    朱祐樘压根就不想理会文官对张延龄的那些攻击,他现在只是想在张延龄可能遭遇到鞑靼人之前,帮张延龄化解危难。

    马文升道:“即便以快马传驿,一日六百里上,或还能在明日之前将消息传到天成卫,再由天成卫出兵……过于勉强,且建昌伯此时已行至白羊口左近,进退难以调度,或可令其进天成卫城。”

    马文升还算是负责任的。

    既然知道皇帝是不想让张延龄有事,那就只探讨能不能在张延龄可能遭遇鞑靼人之前,尽可能确保张延龄的安全。

    徐溥提醒道:“陛下,如此做似乎并不值当,或还会令白羊口周遭卫城有危险,不如……”

    “徐阁老,之前不是你说的,若是建昌伯此番遭遇变故,或会倾覆?难道那时就值当了?”

    朱祐樘用徐溥的话,去反驳了徐溥。

    你自己说的,张延龄全军覆没会带来极大的影响,现在朕只是想办法避免此等事的发生,你又说不值当去提醒,总之你是想让张延龄去死呗?

    徐溥听出皇帝言语中有怪责之意,一时也说不下去。

    “马上着都督府传令,令天成卫和高山卫人马出击,保证从宣府到大同官道太平,再听令于建昌伯,若遇建昌伯与他一同进卫城。”

    朱祐樘不由分说,反正他只在乎张延龄的生死。

    好不容易把小舅子栽培起来,小舅子还表明自己不懂军事,只是为成就他主战的思想,被文官推波助澜去了西北,再死在西北,那他觉得对不起小舅子,更不希望失去张延龄这个人才。

    “马上去做,一刻不得耽搁,剩下的事等建昌伯进了卫城之后再说……”

    朱祐樘现在根本不关心白羊口失守与否的问题,好像他的眼睛里只有张延龄的安危。

    这自然会让文官很不满。

    但现在又没人说什么。

    毕竟连文官之首的徐溥也说了,张延龄全军覆没的话,那就成了大明朝最大的事。

    ……

    ……

    就在朝堂为争论张延龄继续西进的事,争得不可开交时。

    此时的张延龄经过一天一夜的行军,已愈发靠近白羊口。

    “这一路上,好像也没见有鞑靼人路过的迹象,难道是我的错觉吗?”张延龄此时也不再乘坐马车,马车的车厢被他留在了宣府。

    从宣府出发,有部分的辎重并没有带。

    显然张延龄也知道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他重点所带的自然是神机营的火器,还有更多的弓弩等,为的就是若在野外遇到鞑靼人,还有一战的实力。

    王守仁跳下马,在路边一处车辙前仔细看了看,道:“好像是商队的痕迹,说明这两日还有商队经过。”

    张永道:“两位祖宗,咱还是赶紧走吧,若真遇到鞑子,一人身上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张延龄笑了笑。

    他看着不远处看过来的宋明顺等人,此时正带着费解。

    因为鞑靼攻破白羊口的事未对军中人说,他们只当现在只是完成护送张延龄去大同的任务,并不知其实现在路上随时都可能会遭遇鞑靼人。

    王守仁没有理会张永的话,抬头看了看前路,道:“我们一直在沿着雁门水的北岸走,此时折道向西南,不出二十里就是天成卫卫城,若是往北走,不出十五里就是白羊口。”

    “啊?”

    张永这才知道,原来已经进入到鞑靼人攻掠白羊口的腹地。

    周遭很可能是有鞑靼人盘踞的。

    “什么天成卫白羊口的,还是直接进虎峪口,若鞑靼人有心要在中原有作为,必定想着的是将虎峪口一并攻陷,这样就可以保证有多条路线撤退,眼下既然路上没鞑子,那鞑子不出意外都在围攻虎峪口,此时不赶紧进兵更待何时?”

    张延龄也不需要懂军事。

    鞑靼人攻下白羊口,沿途没见到鞑靼人掠夺的痕迹,那不用说鞑靼人肯定目标是虎峪口。

    拿下这两个边关要塞,大明雄师就只敢躲在城塞里看着鞑子抢掠。

    鞑靼人想攻卫城太难,但从内往外攻虎峪口,两面夹击,会有多难?

第二百三十二章 形势不容乐观

    张延龄带人马往虎峪口方向驰援而去。

    即便是宋明顺等不知情的将领,在靠近虎峪口时也发现周围的局势很不一般,有鞑靼人仓促撤走的痕迹,沿途有不少村庄都被劫掠过,越到虎峪口这种情况愈发明显。

    “鞑子就在周边,我们是否该避避?”宋明顺趁兵马稍作休整时,过来请示张延龄。

    此时已经入夜。

    但行军仍旧在继续中。

    张延龄可不想在战地的野外扎营,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避?”张延龄问道。

    宋明顺显然也早有准备,迟疑道:“以向导所言,若从此处折返往东南走,加紧马程的话,会在两个时辰内抵达天成县,不然从这里往西南走,过雁门水,也可在天明之前到阳高……”

    王守仁走过来,手里拿着个火把道:“从这里进虎峪口不是更近?不到二十里,差不多也就一个时辰。”

    宋明顺道:“鞑子多半就在周边,若不避,遇上的话……夜战很麻烦。”

    张延龄笑了笑道:“宋千户放心吧,这战时呢互相消息渠道都不多,情报调查起来很困难,黑灯瞎火的指不定鞑子还以为我们是万全都司派来的援军,他们敢在不明我们军情的前提下,跟我们夜战吗?”

    宋明顺明显不被张延龄所打扰,他只想着赶紧找高深的县城、卫城去躲避。

    张永此时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不管是进虎峪口,还是进卫城,总不至于在这里耗着吧?不就二十里?不休整能死吗?”

    王守仁道:“现在不是非要在这里休整,是要提前探查从此处往虎峪口官道的敌情。”

    “呵呵。”

    张延龄笑了笑。

    还是王守仁耐心,也或许是现在王守仁没什么地位,怕被人误解,所以才把事说清楚一些。

    宋明顺一听有些紧张道:“敌情?”

    张延龄道:“宋千户之前不也在担心前途有鞑子?不探查清楚一点,怎么进虎峪口?”

    宋明顺面色这才好转了些许,点头道:“爵爷所言在理,我等这就回去等候军令。”

    ……

    ……

    休整不长时间,人马继续出发。

    “现在看起来,鞑子在虎峪口周边果然是有驻军的,但不像是在攻打虎峪口,反而是在周围劫掠,似在为攻取虎峪口做准备。”

    张延龄根据所得知的情报做出分析。

    张永此时骑在马上,旁边还有个服侍他的小太监在牵着马,闻言问道:“那鞑靼人现在何处?”

    张延龄笑道:“鞑子听说大明有大批的人马到,已经开始往虎峪口西边撤走,我们现在要入关城必须要大张旗鼓,只有这样鞑子才会以为我们的人马数量很多,才不敢来犯。”

    张永舒口气道:“那可真是要赶紧进关城,若被鞑靼人知道我们只有……这点人,就怕先来跟我们一战。”

    王守仁道:“不怕,已经提前跟虎峪口内的守军打了招呼,若鞑靼人真要来犯,会两面夹击。”

    张永闻言皱眉道:“说得好像咱的人马有多少,有实力跟鞑靼人一战一般,那虎峪口内到底驻扎了多少人马?”

    王守仁想了想,叹道:“一个千户营,不满编……估计壮丁战员在七八百丁的样子。”

    张永听了这消息简直想骂人。

    “哈哈,张公公是不是觉得,虎峪口内的守军数量还没我们多,所谓的夹击太过于理想化?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问题是……鞑靼人也不知我们到底有多少人马,互相摸不清楚底细,既然他们还没做好决战虎峪口准备,现在能打起来的机会真不大。”

    张延龄说出此话时,面色看起来很轻松。

    这次的战事看起来铺展得很大,战线拉得长不说,动静也闹得不小,但双方的实际死伤绝对不超过一百人。

    偏头关和白羊口都是在鞑靼人猛攻之下,出现缺口,守军觉得无法防守的情况下主动撤退……

    而鞑靼人也是先等大明的守军撤走之后,才发动最后攻势……

    大明的边军跟鞑靼人之间似乎都已经形成默契了,为了避免战事的扩大,双方都尽量避免短兵相接。

    在之前的具体战报中,显然大明守军的损失更大,在历次的战事中损伤在上百人的样子,而鞑子那边没有具体的战损情况传来。

    一些小的捷报,说杀了几个人,因为没有首级佐证,只能被张延龄认为是边军为了保持面子上的好看,做了虚报。

    这也是为避免打击边军将士的士气。

    ……

    ……

    张延龄的人马终于在子夜之前抵达了虎峪口的关口之下。

    因为提前已经跟关口内的守军打了招呼,张延龄一行到来时,关门还是打开,迎接了张延龄一行入关城。

    虎峪口作为北关的要隘,但其实城墙并没有多高,大概也就四五米的样子,不过北侧守着天险,加上山势的险峻,大概有个十米高度,看起来这里从北侧攻更难。

    但若真是鞑靼人已攻破白羊口,一部分人马绕道南侧,来个南北夹击,要攻陷也不是不可能,尤其虎峪口南侧还是有关门的存在,而北侧连门都给封上,从南侧来攻看起来机会更大一些。

    迎接张延龄一行的,是派来驻守虎峪口的高山卫指挥佥事、管军掌印千户连昇。

    除此之外,还有高阳县派来劳军的县丞李阿四,除此外就只是一些属将和属官。

    “为何这么容易就开关迎进城?不应该多验证一番?”

    张延龄进城之后,似乎对于关城内这么容易就把他们放行很不满意。

    连昇整个人也是懵逼的。

    我把你迎进城,我还有错了?

    “您是……”连昇尽管不满,还是主动问询张延龄的身份。

    张延龄道:“我乃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户部侍郎、总理宣府大同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都察院右都御史张延龄是也……”

    张延龄一连串就把自己的官职名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太长。

    而连昇听了这官职,人都傻眼了。

    以他大字不识几个的千户身份,根本听不懂这官职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旁的李阿四赶紧道:“此乃是国舅爷。”

    一语点醒梦中人。

    旁边众多将领这才知道张延龄“来头不小”,都是大明的国舅,官职长也就很容易理解,谁让人家跟皇帝是亲戚呢?

    “国舅爷,您里面请,虎峪口关城太小,您担待……”

    ……

    ……

    张延龄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长的官职,在西北这群粗人眼里就是个屁。

    但若说自己是国舅,马上一群人跑来恭维他。

    大概就是这么个状况,西北这些军将世代被派驻在边关,山高皇帝远的想升迁难比登天,但凡知道是个京师里的大人物,肯定是要巴结送礼的,别说是虎峪口,就算是高山卫驻地阳高县,都没来过张延龄这样的“大人物”。

    张延龄连夜视察了关城内的情况。

    果然很不容乐观。

    关城其实就是在关口所修建的一座土城。

    虎峪口本身宽也就十几步的样子,修筑得还算坚实,但问题是土城的防备则显得很松散,城墙一碰就要塌的感觉。

    更要命的是,城内的地界太窄。

    东西宽二三百米的样子,南北宽度连五十米都不到,大概相当一个操场,里面除了驻守的六七百官兵,还有一二百的老弱妇孺。

    城内大部分官兵的家眷都在阳高县一线,开战后基本都撤进县城内,他们家眷都不在关城内,自然也就不会为了保卫家人而浴血奋战,以张延龄所知,在他到来之前,关城内的人已经几次请求高山卫指挥使同意让他们放弃虎峪口撤回到阳高县城内。

    “这算怎么说的?”

    张延龄在看过城内的库房之后,更是觉得这场仗没法打。

    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甲胄也早就破烂不堪,七八百的将士,能穿甲胄的未必有兵器,有兵器的连一身像样的军服都没有。

    粮食物资的储藏更是成大问题,一问才知道原来这里以往只驻扎了个百户营,本来是在此番鞑靼人叩边后,高山卫得大同巡抚侯恂的军令,派千户营来驻守虎峪口,谁知另一边的白羊口近乎是被鞑靼人摧枯拉朽给攻陷。

    虎峪口本来也是要撤的,只是因为鞑靼人绕道后方杀过来,他们才暂时没有撤,只等高山卫给派出援军来接应他们呢。

    现在已经不是撤不撤的问题,是已经做好了所有撤退的准备,谁知这会突然皇帝派来的宣大总制,居然带着两千人马进驻到虎峪口。

    就算真想打。

    粮食和军械也不够啊。

    ……

    ……

    “建昌伯,事不小,咱的人马若是继续驻扎在此,粮食就很成问题,咱可没带来多少粮食。”

    “弟兄们的干粮凑一凑,或许连五天都坚持不上,之前只做好了到大同的准备,可没说半途要驻扎在此。”

    宋明顺等人过来跟张延龄诉苦。

    张永似乎感同身受,试探道:“要不咱赶紧趁着鞑靼人尚未探知真相,跟他们一起撤回到阳高县城内?”

    张延龄恼火道:“本爵乃是陛下派来的宣大总制,亲率了两千兵马,进驻到虎峪口不想着驻守,只想着逃走?那本爵回去之后还有什么面子?”

    张永急道:“爵爷,您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王守仁道:“虎峪口的防备也算是完善,只要能让高山卫调来足够多的粮草、药材和军械等,在这里驻守半年以上也不成问题。”

    张永一脸急切道:“小祖宗啊,你还真是不怕事大,现在说的是什么,高山卫连基本的人马都调拨不来,怎可能会调拨粮草和兵器?”

    张延龄笑着问道:“那张公公知道这里距离高阳县县城有多远?”

    张永一怔。

    他心想,我管多远干嘛?

    连昇急忙凑过来道:“爵爷,从这里到高阳县的县城,走直路大概也就二十里的样子……不过难题的是要过雁门水,现在正是丰水期……要是赶着秋冬,末将已带人撤回去……”

    连昇到底没什么文化,说话也过于直接。

    不懂得什么叫藏着掖着,怎么想就这么说。

    照理说,你一个被派驻来镇守关城的将领,就算你真想逃,你能当着高级上司的面直说吗?

    但或许是大明朝边军将士早就有不成文的规定,打不过就跑,所以这群人提起要“撤走”这种字眼时,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显得就是理所当然一样。

    大明朝的关城啊,说被你们放弃就放弃?

    是要等鞑靼人撤走之后,再重新占领,再重新修,再让朝廷重新调拨钱粮是吧?

    张延龄也在打怵。

    这大明朝的边备……不成体统。

    ……

    ……

    “传令下去,今晚各处都要严防死守,再派出人马出城探查鞑靼人的敌情,南北都需要派人去,有消息赶紧回报。”张延龄当即下了军令。

    这意思是。

    要死守。

    张永赶紧提醒:“建昌伯,这可不是县城或是卫城,无力驻守。”

    张延龄道:“这里是没有县城和卫城大,但却比县城和卫城的城墙高,何况城内驻守的都是大明将士,何愁守不住?”

    张永苦笑道:“光是守住也没用啊,鞑靼人光是围而不攻,又没多少粮食,岂不是等死?”

    王守仁提醒道:“应该主动出击,此乃陛下谕旨中言明。”

    张永这才恍然记起,张延龄来西北的目的可不是当缩头乌龟的,是要主动出击跟鞑靼人在城塞之外决战,然后想尽办法把鞑靼人给赶走……

    “说得轻巧,当鞑靼人都是面瓜?”张永不以为然。

    张延龄又笑着问道:“张公公说谁说得轻巧?是说皇命吗?”

    张永一时语塞,不敢接茬。

    张延龄转而正色道:“本爵就是要以虎峪口为依托,在这里驻守的同时,再派人马去跟鞑靼人周旋,这里可比阳高县城好太多,至少不用担心城破百姓遭殃的事,缺少的粮草物资等等,马上派人去公函到阳高县内,让他们给调。”

    “这……”

    这次不但是张永,连昇、李阿四和宋明顺等人都觉得张延龄的决定有些草率。

    “整个宣大一线都是我做主,难道我连一个小小的虎峪口都调度不了了吗?今晚先休整,看情况而定,谁要是敢没我的军令逃走,我张某人回去不但要砍他脑袋,还要把他家的祖坟给扒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跟我混,有肉吃

    张延龄带兵进驻虎峪口,马上跟高山卫驻地高阳县试图取得联系,让其往这边调运粮食物资等。

    但发出消息两天,高阳县没有丝毫消息传回。

    既不奉令,也不违令,就当是不知有这么个事,张延龄派出去的人也都没回来,也可以认为这群人在半途被鞑靼人劫杀,消息没传回到阳高县内。

    “事态不好,今天派出去巡查的骑兵,都很狼狈回来,昨日里还能出城十里……现在出关城二三里绝对就被人给打回来,鞑靼人下一步就要攻关城了。”

    张永叫苦不迭。

    他还没跟张延龄提粮草和物资不足的事情。

    张延龄道:“现在镇守虎峪口,若实在不行,带兵往阳高县去也就罢了。”

    张永脸上带着“你很天真”的神色,道:“建昌伯,您还真是第一次带兵,两天前您不走,现在还想进阳高县?晚了!连同城内的将士,估计都要一起送葬。”

    他的悲观情绪,影响了周围的将士。

    不过也不全都是坏消息。

    至少城内驻守的官兵,包括张延龄带来的两千京营人马,现在想当逃兵都没处跑。

    想跑?

    至少前路后路都给你们堵上。

    ……

    ……

    张延龄跟王守仁秘密开会一天。

    基本达成一个共识。

    需要主动求变。

    要打一场遭遇战,免得被鞑靼人彻底困死在虎峪口。

    如今鞑靼人只是攻下白羊口,往虎峪口调兵还不算很多,未对虎峪口形成合围,若真形成合围的话,一场大战下来,想取胜可能连一成的机会都不到。

    而制定出兵的时间,也就在当晚。

    毕竟粮草和物资也有不足的地方,若再不出手,相当于慢性自杀。

    与此同时。

    京师,皇宫,乾清宫。

    朱祐樘在日落时召见内阁四位大臣,以及兵部尚书马文升五人,同时在场的还有司礼监的几名太监。

    因为此时朱祐樘也得到了张延龄进驻虎峪口的消息,朱祐樘很着急要派人前去增援。

    “……消息是一天之前发出来的,宣府未敢有任何耽搁,直接将消息传到京师,由老朽亲启之后转交给陛下,说的是建昌伯在两日前的深夜带兵进入到虎峪口,随即在虎峪口周边,有不下五千的鞑靼人马聚集,似有攻取虎峪口之意……”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亲自来做事情的陈述。

    等李荣把事说完,朱祐樘已经迫不及待道:“几位卿家,你们任何该如何增援虎峪口?”

    徐溥没说什么,马文升也没说什么,以至于乾清宫内显得很安静。

    “你们不会是觉得,应该由建昌伯自行去组织应战,朕什么事都不做吧?”朱祐樘发现没有回答他问题的大臣。

    感觉到这群人大概是想让张延龄去死,目标必然是不作为。

    刘健道:“建昌伯在抵达宣府之后,明知从宣府通往大同的官道上,鞑靼骑兵在袭扰,甚至连白羊口都失陷,应该有所戒备,或是有全盘计划……而不是贸然行军至虎峪口,被鞑靼人逼停,才想要作战求援,如此一来可能损失的……就不止虎峪口一方的人马。”

    果然如朱祐樘所预料。

    朱祐樘心想,这群人早就看延龄不顺眼,有此机会让延龄冒险去死,他们巴不得,即便能有好的解决良策,估计他们也会选择沉默。

    或许是平时张延龄在朝堂上一直跟众大臣争,再加上张延龄不断强调他跟文臣之间的矛盾,使得现在朱祐樘发现文官提不出好建议时,便觉得文官是在针对张延龄。

    这也是张延龄长期跟文官相斗,不断攻心的结果。

    朱祐樘显然也开始“误入歧途”。

    其实是文官不想救张延龄吗?

    也不完全是。

    根本是没有好的办法。

    “马部堂,你有何看法?”朱祐樘没法从四位内阁大臣身上得到想要的方略,只能求助于马文升。

    马文升作为兵部尚书,在治理兵部方面还是卓有成效的,之前有关西北的军事安排也算得当,朱祐樘对他很看好。

    马文升道:“其实在老臣今日往皇宫之前,兵部收到阳高县内的消息,说是阳高县周围有鞑靼人盘踞,之前几次试图跟虎峪口的建昌伯取得联系,都未能奏效,或许……鞑靼已着手要跟建昌伯一战,以打击我大明边军的士气……”

    无论是高山卫卫指挥使,再或是阳高县的知县,都很怕张延龄事后打击报复。

    宣大总制调你们的人马和粮草,你们不奉调,眼睁睁看着我陷入重围,回头我逃出生天之后还不弄死你们?

    所以地头蛇所想的最好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先来个反咬一口。

    呈报兵部,说是他们已经极力在跟虎峪口的人马取得联系,但可惜半路被鞑靼人所阻,说得好像是张延龄轻兵冒进而陷入重围,跟我们阳高县和高山卫没关系一样。

    朱祐樘怒道:“从阳高县,到虎峪口,不过才二十多里,居然敢说无法联络?”

    显然皇帝也是做过功课的。

    你们找理由之前,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朕这个当皇帝的意向?

    就算你们真联系不上,跑来诉苦,朕都会追究你们。

    更何况朕觉得你们完全是可以奉调的,却故意不奉调,还来找借口,你们以为来个先下手为强,朕就不追究你们?

    马文升道:“若此时下令由大同镇调兵,怕是来不及,但若是从宣府调兵往虎峪口,消息不用一天就能传递,明日正午之前就可以从宣府出兵,会在两日后就抵达虎峪口……”

    “三天,很好,就三天。”

    朱祐樘已经不考虑如此是否会劳民伤财,甚至会损兵折将的问题。

    似乎就算牺牲个几千几万人马,也没有他小舅子来得重要。

    徐溥赶紧劝说道:“陛下,如此只会令西北局势大乱,只怕鞑靼人会趁机攻城略地,甚至会威胁到居庸、紫荆等处的关隘,继续恶化……或会威胁到京师。”

    这次皇帝没说要御驾亲征。

    但其实也差不多。

    在文臣看来,但凡西北去折腾,就跟要灭国差不多。

    不直谏两句,显不出他们身为文臣的风骨。

    朱祐樘冷声道:“是朕让建昌伯去西北的,出了事,自然也要由朕来负责,若他陷入重围,朕还置之不理的话,那朕为何还要让他去?你们也忍心看他去死?”

    徐溥道:“老臣绝无此意。”

    “既诸位卿家并无此意,那就遵照朕的旨意,调动宣府人马前去虎峪口,本来朕对于城外的决战还有顾虑,现在是不得不打,朕不会对建昌伯陷入重围苦战而置之不理!”

    朱祐樘态度十分之坚决。

    甚至是从未有之坚决。

    徐溥等人感觉到无可奈何。

    遇到这么个执拗的皇帝,还能说什么好?

    “兵部。”

    “老臣在。”

    “着令宣府巡抚刘大夏,协同总兵官等人,出兵白羊口虎峪口,堵边塞之漏洞,便协助建昌伯出兵偏头关,收复偏头关,重修关城!”

    “老臣遵旨。”

    马文升没辙。

    皇帝态度坚决,天下始终是皇帝的天下,再者马文升也觉得如此做,好像并没什么不妥。

    非要龟缩防守,只怕西北局势会日益恶化,还不如以驰援张延龄为目的,真正去打一场。

    ……

    ……

    当夜。

    虎峪口关城之内。

    众多火把的照耀之下,张延龄正在进行一场战前的动员。

    张延龄手上拿着个自制的“大喇叭”,尽可能让士兵们往城墙这边靠拢,以能听清楚他的发言。

    而他在身侧,是张永和王守仁,身后还跟着个南来色。

    “众位,今夜,我要带你们,出战了!”

    张延龄扯着嗓子喊,发现自己的嗓音其实还不行,把大喇叭交给了一边的南来色。

    谁让这小子平时嗓门就大?

    “爵爷说了,今晚要打仗!”

    这总结……

    也是没谁了。

    瞬间面前这群当兵的就炸锅。

    说打仗就打仗,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没有?

    “诸位,这么说吧,我张延龄是没大本事,从未带过兵,从没上过战场!但我就是不怕死!”

    “我家爵爷说了,他不怕死!”

    南来色的总结实在太笼统了,最后张延龄还是把大喇叭给抓了回来。

    宋明顺道:“爵爷,不是我等怕死,实在是……没必要。”

    “怎么就没必要了?守在这里,难道就坐以待毙等死吗?”张延龄怒道,“谁现在敢说不战的,本爵当场杀了他!”

    宋明顺很生气。

    我们被你坑了,让我们进到虎峪口关口,外面都是鞑靼人,现在属于等死的状态。

    你居然还敢吓唬我们?

    不怕我们兵变把你杀了?

    换了别的主帅在这里“胡言乱语”,或许他们真敢对着来,但眼前是张延龄……

    这问题有点大。

    哗变的结果,可能只有投靠鞑靼人一途,皇帝是不可能不彻查的,到时发现他们不遵张延龄的号令,还发生哗变,有一个算一个必定被抄家灭族。

    “我张延龄也不是白用你们,我知道,你们不想跟我出去送死。”

    “觉得哪怕是守在这里,等援军到来,或是等鞑子自行撤走,也比出去跟鞑子拼命要好。”

    “但我离开京师之前,陛下有言在先,说的就是让我出战跟鞑靼人决一死战,我死也不能违背陛下的谕旨。”

    张延龄声音没见增大,但围拢过来的人却似乎都听清楚。

    本来地界就没多大,人挤人靠近过来,前面的稍微一转述,都就知道张延龄的意思了。

    李阿四道:“国舅爷,您不能拿将士们的命冒险。”

    张延龄一抬手,马上由南字头的家奴抬上来一口箱子,打开来,黑灯瞎火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诸位,我张延龄不是白用你们的,这里有一万引的盐引,是我自己带来的,还有陛下赐给我的两万引盐引,若是我死了,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就作为给诸位的好处吧。”

    “哇!”

    一语令全场哗然。

    若说之前只是在干劈情操,讲的是什么大义,现在可不一样,连宋明顺的眼睛都瞪起来。

    身为西北的这群当兵的,有几个不知道盐引是什么玩意的?

    那简直是……

    可以跟银子相比的硬通货。

    居然还三万引?

    全关城还不到三千个人。

    张延龄道:“不瞒诸位,现在我是户部侍郎,大明朝的盐引,归我一个人管,这点你们可以问问张公公是不是这么回事。”

    在场的人马上议论纷纷。

    张永一怔,突然自己成众矢之的了,他凑过来低声道:“建昌伯,陛下赐给你两万引盐引,是让你用作军需的,你不能挪用。”

    张永没回答,宋明顺走出来道:“爵爷,您不必说,我们都知道您是户部侍郎,说实话……末将家里也做过盐引买卖,知道您的威名。”

    “还是宋千户了解我,我打仗是外行,但赚钱却很内行,这一引盐,如今京师的官价是五两银子,我不能确保别的,我能确保的,就是诸位拿到这盐引,回头兑换的时候,一定能兑换到五两银子以上。”

    听了张延龄的话,在场很多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众位将士,只要今晚你们听我的号令,一人先给个一引吧!”

    “啊!?”

    还没等怎样,一人先给一引?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若是跟他们的俸禄相比,那是挺多的,他们当兵一年都未必能拿到五两银子,一个普通的军户,一个月差不多也就折合两三钱银子的俸银和禄米,还经常发不下来,只有战时可能有补贴,但也多不到哪去。

    “这一引呢,就是先打个底。”

    “如果今晚你们能在城外杀一个鞑子,那就不一样了,一人来个二十引!”

    “啊?!”

    这次的呼声,近乎是惊叫。

    二十引?

    二十年的俸禄都不止,现钱结算?

    “我也不懂别的,我赚了那么多钱,若是死了,一文钱都带不走,还不如买诸位跟我一起出去拼个命,拼赢了,功成名就,圣上对我更加信任,我以后赚得更多。”

    “若是谁真的能杀了鞑子,拿回首级的,以后就跟着我张某人混。”

    “跟我张某人混的,有肉吃,我给他调去京师,安排个锦衣卫的差事,每年除了锦衣卫的俸禄之外,还给你们至少一年十两银子的补贴!”

    不但给银子……

    还给安排前途。

    别说是虎峪口面朝黄土背朝天毫无上升渠道的边军军户,就算是京营的人,也都瞪起眼来。

    自古以来带兵打仗的人多了去。

    但能开出这么丰厚条件的……

    亘古罕见,闻所未闻。

第二百三十四章 移动的提款机

    “如果我给你们钱,让你们出去冲,那显得我太不仁义,所以我会跟你们一起出城迎战。”

    “鞑子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两个耳朵一张嘴?难道他有三头六臂不成?”

    张延龄先提了要给的好处,然后就是要做动员,鼓舞军心。

    连昇走上前几步,大声问道:“国舅爷,您说的给盐引……可是真的?”

    张延龄笑了笑。

    说别的无意义,这群当兵的还是最看重利益。

    没办法,谁让这年头当兵的太苦,而且没有合理的上升渠道?

    谁不眼巴巴等着米下锅呢?

    张延龄朗声道:“我说出去的话,好像泼出去的水,绝对不会抵赖,马上找人先给一人发一引盐引。”

    为了表示诚意,张延龄当即开始分发盐引。

    南来色马上安排京营的人手,给安排发盐引事项,这下把众人的积极性都给调动起来。

    “这么说吧,除了我刚才承诺的好处,我还能保证,只要听令行事的,不管有没有拿到鞑子的首级当军功,都可以让他娶妻生子延续香火,我也知道这西北边地爷们多娘们少,我从中原和江南之地给你们找女人。”

    “国舅爷,这就不用了,有了钱自然能娶到媳妇。”

    “哈哈哈……”

    本来一群人还挺紧张的,突然说到女人问题,场面也活泛起来。

    “嘿,我知道你们这群老兵棍子早就已经娶了娘们有了娃,感情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就不想想那些兵蛋子,他们想不想讨媳妇?”

    张延龄的话愈发粗俗,但也更加贴合实际,于在场当兵的听来,顺耳多了。

    有年轻没娶妻的,自然这会就会被人搓弄两下脑袋,或是推搡两下,众人的情绪更加高昂。

    “你们有婆姨的也别着急,有了婆姨,难道不想纳个妾?这么说吧,今天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跟我干,回去之后该娶妻的娶妻,该纳妾的纳妾,再拿回鞑子人头的,一人再多给一个,你要是能拿会十个人头……除了之前的盐引照给不误,还能带回去十一个娘们!就问你们乐不乐意!”

    听了这话。

    在场的人全都傻眼了。

    心情的热血澎湃,那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眼睛里的杀气,已经蔓延开来,这又是给盐引又是给前程的,现在连女人都要给……

    大丰收啊。

    张永苦笑道:“建昌伯,您别光嘴上说,给他们十个婆姨,他们能养得起吗?”

    在太监面前说娶妻,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张永本来也没打算出来拆台的,但还是忍不住。

    王守仁道:“建昌伯有言在先,一个人头换二十引盐,怎么养不起了?”

    王守仁本来是不想掺和进来的,用利益套牢这招,在他看来太过于愚蠢。

    但架不住张延龄开出的条件,真的是把军心给调动起来,他也能感觉到,本来一盘散沙的军容,瞬间升华了不止一个档次,谁让张延龄给的……听起来真的很夸张,而且张延龄还真能给得起呢?

    宋明顺握紧拳头道:“军师说得对,这弄婆姨贵,养起来可没那么贵,别说是二十引盐,难道你们还管不起婆姨的一口饭?”

    “对对对!”

    众人登时觉得张延龄太英明了。

    给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去养女人啊。

    张延龄道:“但是呢!”

    场面瞬间又安静下来。

    有好处,当然也要把惩罚说清楚。

    “如果谁退缩不前,或是当了逃兵,老子可要让他知道违抗军令的下场!”

    “你们家里有一个算一个,包括你们的爹、儿子、兄弟,男的阉了到宫里去当太监,女的给我发配到窑子里当窑姐,老的少的一个都不放过,七大姑八大姨但凡沾一点亲戚的我都让他们没好日子过。”

    “换个说法!”

    “你们今天要是不跟我出去,你们就瞅瞅身边的弟兄,你们以后的婆姨、闺女、老娘就要在他们的炕头上,你们死了,他们既要给你当女婿,又要当你爹,还要当你妹夫姐夫,更重要的是你们的婆姨就要给他们为奴为婢,连个妾都没资格当,有儿子的也从此绝后了……”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没人能说出话来。

    这威胁……

    听起来,比之前的奖赏还要震撼他们。

    敢在出征前就定下那么丰厚奖赏的,张延龄是第一个。

    同样,敢在出征前这么威胁他手下将士的,也无人出其右。

    一个嗓门大的汉子喊道:“要是俺们死了咋办?”

    “这问题问得好,死了的,你们的儿子会飞黄腾达,没有儿子的,会把你们家族里的孩子过继给你们,享受你们血洒疆场的荣华,你们的妻儿老小一律都至少有十引盐引的安家费!”

    “就算是我们一同死了,我身后的人也会帮我完成这一切,管保将你们的身后事给安排好。”

    “我敢带三万引盐引,价值十五万贯的家财来打仗,你们还有不相信我的吗?”

    如果说是别人做这种承诺。

    在场人只当是放屁。

    但张延龄说出这话来,可信度非常之高,简直没法去怀疑。

    见过有哪个统帅能带这么多私财来打仗的?

    谁打仗不是为了发财的?

    谁能跟张延龄这样跑来散财?

    “诸位,我再说一句,鞑子再凶,也就是一群草寇,你们都是大明的男儿郎,有什么道理怕一群鞑子?”

    “对!”

    “杀了鞑子!”

    “为了大明朝!”

    之前军心涣散。

    现在恩威并施,没人怕了,喊起不着边际的口号也是丝毫不觉得面红耳赤。

    都好像是发自真心。

    “那还等什么!?”

    张延龄跳上面前的高台,好像是在手舞足蹈,“老子一辈子未曾这般热血过,今天要跟你们一起杀出去,把鞑子杀到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

    ……

    ……

    军心被彻底调动起来了。

    军事布置马上安排好,将会出城与鞑靼人迎战。

    趁着鞑靼也是立足未稳,准备夜晚突袭,不但是骑兵,连步兵也会被调动起来,也没有准确的目的地,只要遇到鞑子就血拼。

    回到城头上,王守仁惊叹道:“建昌伯,您这番鼓舞军心的话,在下真是闻所未闻,佩服之至。”

    “我说军师啊,你别忙着恭维我了,我说白了就是个怕死的外戚,我所做的一切不一定是为了大明朝,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命,为了我以后能在朝堂上有面子,所以在我看来,做任何的奖赏都是有必要的。”

    张延龄的话音落。

    王守仁苦笑了一下。

    别人都是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更高尚,为的是彰显自己的雄心壮志。

    但张延龄……

    鼓舞了军心,还能说这么直白的大实话,也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老王啊,战略方面我还是不太懂,所以需要你来帮我调度,光是把话说满,最后因为调度无方而大败,等于个屁!”

    张延龄目光望着王守仁。

    王守仁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老王”这个称呼很亲切,听起来也是那么顺耳。

    王守仁道:“鞑靼人所用的方略,就是分兵袭扰,其实他们也并未做好决战的准备,他们也料定城塞内的明军不敢出城迎战,所以分兵方面比较零散,只要我们一队能安排到二百人左右,就能保证优势兵力,尤其还有神机营的存在,正面遭遇战我们并不怵……”

    张延龄点头道:“有道理。”

    王守仁继续道:“换做平时,遭遇战中,一方必定撤退,但有建昌伯您之前那番鼓舞军心的话……我军将士能守住阵地,那败退的必然是鞑子!”

    “说得好!”

    张延龄一副“我就是不懂但我虚心受教”的态度道:“从现在开始,就由老王你安排所有的出兵细节,步骑如何搭配,一军安排多少兵员,从哪里走从哪里回,出去之前跟他们安排好,最好出去巡查两个时辰之内就能回来,补给之后继续应战!”

    王守仁突然一怔。

    本来他以为张延龄真不懂军事。

    但听了张延龄的话,他才知道,原来张延龄也不是门外汉,在出兵方面也是有全盘计划的,哪怕没有他王守仁,张延龄也绝对能把出战的事安排好。

    “在下领命!”

    王守仁恭敬抱拳道。

    ……

    ……

    一场夜战开启了。

    谁都不知这场战事是怎么打起来的。

    甚至连鞑靼人都很懵逼。

    我们没去攻打虎峪口,没有围困任何的卫城、县城,我们只是在旷野之处劫掠了一番,怎么大明朝的军队就好像疯子一样从城塞内杀出来跟我们玩硬碰硬的遭遇战?

    野外作战……

    大明军队骑兵还不多,以步兵为主,居然就敢小股出击,这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当夜战一开始。

    鞑靼有小股的骑兵发现明朝军队,自然好像发现宝藏一样,迎着就冲上去。

    他们以经验主义来判断,可能是遇到明朝巡逻的队伍,或是有城塞内的兵马要突围。

    眼下只要杀过去,就能兵不血刃杀得明朝军队哇哇叫,只需要挥舞着马刀追击就行了。

    结果……

    理想很丰满。

    果真是很丰满。

    但现实……

    “呼!”

    “杀呀!”

    鞑靼人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在第一次遭遇时,发现明朝军队后,明朝军队先是主动停下来原地设置小的障碍,准备阵地战。

    随即在一轮轮的冲锋之下,有火器声传来。

    西北边军的火器普遍年久失修,精度非常之差,装填速度慢,加上射击距离近,鞑靼人也知道只要不靠近城墙,就不用担心这玩意。

    但这也带来了很大的问题。

    就是很多鞑靼士兵没有攻打大明城塞的经验,没见过高精度的火铳。

    再加上他们信心满满,以为一轮冲锋就能解决问题,使得他们落进陷阱都不知。

    “阿拉……”

    当鞑靼骑兵冲进大明士兵的防御阵地时,就算有火器攻击,他们还是轻松杀进去,左杀右砍,每个人都有收获。

    就当他们以为明军阵地被冲散,马上就是自己所擅长的追击战时。

    突然发现明朝人就算看到同伴倒下,居然也没有一个逃走的。

    “干你娘的!”

    “老子跟你拼了!”

    “一个人头二十引……”

    “死了也有十引!”

    “老子刚娶的婆娘,可不能跟了别人!”

    “老子还有俩妹妹,还有闺女呢!想当老子的女婿?下辈子吧!”

    ……

    鞑靼人自然也听不懂这群大明士兵在喊什么。

    只觉得他们简直不可理喻。

    有的明军士兵被砍掉一个胳膊,居然还敢往前冲,用另外一只手抓着刀往马蹄子上砍。

    “砍倒一个了!”

    “哈哈,二十引!”

    “日他娘的,看老子的!”

    “下刀子!下刀子!”

    “老子的枪呢?”

    “哇呀,脑袋掉了……”

    一个小营地里,乱成一团。

    如同绞肉机一样。

    先是明朝士兵接连倒下,随后倒霉的就是进退不得的鞑靼人。

    鞑靼人也都第一次见识到不要命的打法。

    他们真的没法理解这群明朝士兵。

    “有人来了!”

    “艹他娘的,肯定是知道我们这里有战事,来抢功劳的!”

    “赶紧的,一个不留!”

    “杀呀!”

    援军不是鞑靼人,而是城内接连涌出的明军队伍。

    当战事一方不怕死的时候,人家人数还多,不管战斗力是不是弱鸡,一个个都不畏死,那战略优势必定往这一方倾斜。

    鞑靼人也明白到这一点。

    这群人怎么打都打不完,单兵作战能力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但就是死了一个再来一群……

    不带这么玩的。

    现在明军的援军又到了,我们不跑,还能怎办?

    “杀呀!”

    鞑靼人别的听不懂,但“杀”字还是明白的。

    这群明朝人都疯了!!

    你们疯,我们不能疯。

    打不过还是跑吧。

    反正我们的战马更加精良,你们还能追上我们不成?

    “鞑子想跑!?”

    “他奶奶个腿的,追追追追……跑了拿什么换二十引?”

    “用石头砸!”

    “砰!”

    “老子的长矛呢?靠!你膀子呢?”……

    明朝士兵简直是把鞑子当成了移动的提款机。

    眼见提款机要跑,这还行的?

    就算是豁上去命不要,也要把提款机留下。

    “弄死你们这群龟孙!”

    ……

    战场局势彻底乱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捷报?

    夜战还在持续中。

    张延龄说是要亲自带兵冲锋陷阵,但也就是嘴上说说,玩命这种事还是交给当兵的去干比较合适。

    他带兵适当出去巡视一圈,也就回到虎峪口的土城内。

    随着战事的推进,各处的战报如雪花一般纷至,以战报来分析,战事惨烈中又卓有成效。

    “报,西二营与贼血战,杀贼二十余,死伤弟兄十六,贼败逃。”

    “报……西四营与贼遭遇,正在交战中。”

    “马上传令,调西路各营,往大路口方向靠近,增援西四营。”

    “报,南一营遭遇贼军,不敌,正撤退。”

    “谁让撤的?南边各路人马给我一拥而上!”

    ……

    因为是分兵作战。

    又是夜战。

    战局还是比较混乱的,此时更多是需要靠各营之间的协应,毕竟鞑靼人在虎峪口周边也布置有至少数千人马,战斗力还很强悍。

    “建昌伯,看来鞑靼的主力人马都在南边靠近官道的区域,不如南路继续回撤,调动东西两路的人马,往南路靠近,诱敌深入之后再用神机营与之一战。”

    王守仁分析了战局,看过周围的地理形势之后,似乎是找到了诀窍。

    其余各路人马都没遭遇到像样的鞑靼人马,都是在跟鞑靼的散兵游勇作战,只有南边的人马,本身一营就有三百多将士,居然遭遇之后败退。

    张延龄点头道:“言之有理,看来要把注意力放在怎么应付南路鞑靼的主力!”

    此时张永一路小跑过来,他才刚知道张延龄回城的事。

    “建昌伯,听说……已经杀了鞑子了?”

    张永最惊讶的,是从别的人口中得知,已经取得了鞑靼人的首级。

    这就很可怕。

    不管自己这边折损多少,只要能拿到鞑子首级,哪怕只有一两个,也足以让张延龄吹牛逼了。

    大明朝中叶的对外夷之战,一场“旷世大战”的结果,也难以拿到十个鞑靼人的首级。

    张延龄这才小试牛刀,好像已经开荤了。

    张延龄道:“不但杀了,现在各处战报汇总,可能已经有二三十个鞑子人头在等着往这里送。”

    “别开玩笑。”

    张永是绝对不相信的。

    二三十?

    你怎么不说二三百?

    真当我是军盲,连西北最基本的局势都不了解的?

    你能拿二三十个人头回来,别说是加官进爵,估计以后西北你就要说了算。

    “王……军师,具体情况如何?”张永不想去问张延龄,觉得张延龄是在吹牛逼,只好去问王守仁。

    虽然他看不上王守仁,但觉得这年轻人至少不会像张延龄这般满嘴跑马车。

    王守仁现在根本没心思回答张永的问题,他正借助着火把的光亮,在纸上画着什么,然后对着其中一点道:“这里的地形很适合埋伏,可以先调东西各两营的人马,加上南路人马,有一千左右,完全可以伏击来犯的鞑靼人。”

    张延龄也看了看图纸,点头道:“很好,那就照做吧。”

    王守仁道:“若是隔空指挥,怕是不太行,这里是主战场。”

    “那还等什么?老王你赶紧跟我各带一路人马,往这里去……”

    张延龄也知道,这种夜战,很难让各处统一调配,把消息传过去还不知要多久,要来个诈败回撤,还要突然伏击,在没有提前预案的情况下,就只能主帅亲力亲为。

    张永眼看二人要亲自上阵,急道:“两位祖宗啊,你们又要整哪出?到底杀没杀鞑子?要是杀了,到底杀了几个?”

    ……

    ……

    天终于亮了。

    夜战结束。

    此时的张延龄和王守仁,正骑马立在一处土丘上。

    之前一个多时辰,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鞑靼人出动了至少两千的骑兵,而大明朝边军出动人马还没有对方多,但因为明军占据有利地形,几轮俯冲之后,加上火器的配合,总算是将鞑靼人给击退。

    也是因为明朝边军将士不畏死。

    知道当逃兵要被灭族,老婆孩子都要跟别人,也知道死了还有十引盐引做安家费,将士们其实也都很实在。

    只要觉得利益够,命还是可以拼的。

    正是靠大明朝将士的浴血奋战,才终于将鞑靼人赶跑。

    “报,鞑靼人往白羊口方向败逃。”

    当消息传来,张延龄周围这群将士的斗志还是很高昂的。

    王守仁道:“应该追击。”

    “嗯。”

    张延龄点头。

    此时张永在宋明顺等人的陪同之下,骑马而来,他们也是听说了这里刚经历了一场血战,赶紧来增援的。

    宋明顺虽然作为京营的带兵千户,但任务并不在南路,所以当他取得一些胜绩,回关城要去邀功,才知这里有更大规模的一场战事。

    但来的时候,战事完全结束了。

    “这……老天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永骑马上了土丘,放眼看下去,人差点没坐稳从马背上摔下来。

    眼下不用问到底有没有杀鞑子这种蠢问题了。

    下面一处山坳里,堆满了尸体,有大明将士的,但看起来鞑子的尸体更多,这要书数起来……

    别说是二三十,说有一二百也没人会怀疑。

    “宋将军,你手下还有三四百的精良骑兵,火器和兵刃折损应该还在可控范围内,现在命你带人往白羊口方向追击。”

    张延龄调宋明顺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宋明顺去追击。

    昨夜宋明顺负责的是东路,真正遭遇到的都是鞑靼人的杂鱼,本来张延龄就是要用优势兵力保证各路人马的硬度,保证可以有一两路可以取胜。

    现在看起来是全面取胜。

    既然宋明顺麾下的东路人马折损很轻,追击的任务自然也会由他们去进行。

    张永道:“建昌伯……穷寇莫追啊。”

    张延龄冷声道:“我看张公公你读兵书是读傻了,现在鞑子跑了,我们不乘胜追击,难道还等他们休整过来之后,再跟他们来一场血战?”

    王守仁也道:“如今看来,在高山卫和天成卫周边的鞑靼人马,都是从白羊口涌进来的,至于偏头关所陷而进的鞑靼人马,都在西路大同一线,此番必须要将东路鞑靼人赶出白羊口,并将白羊口给扼守住!”

    在作战方略方面,王守仁跟张延龄有很多共通点。

    那就是敢冒进。

    知道鞑靼人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来抢劫,发生高强度对战时,鞑靼人其实也信心不足,趁着如今鞑靼正在败逃,不赶紧痛打落水狗,真让他们反应过来知道大明军队只有一路人马在出击,他们肯定会卷土重来。

    宋明顺正为自己没有参与到这场血战,没拿到大功劳而懊恼。

    此时他也没什么畏惧,若是连一群穷寇都不敢追的话,那他还真没脸在大明军中混了。

    “末将领命!”

    宋明顺马上调遣人马,追往东边的白羊口。

    ……

    ……

    京师。

    奉天殿。

    又是一天早朝时。

    此时距离虎峪口城外的“雁门水之战”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战报也终于飞马传到京师。

    宫殿有一份,兵部这边自然也有。

    众文臣到了奉天殿外,通政使司通政使元守直脚步匆匆走到徐溥面前,道:“西北有消息了。”

    徐溥往四周看了看,并没见到兵部的人。

    “何消息?”刘健忍不住凑过来问。

    此时屠滽、徐琼、白昂等人也在往这边靠拢。

    元守直道:“以姓张那小子在西北的战报,前天夜里,他带兵在虎峪口与蒙古骑兵作战,双方互有死伤,似乎杀敌有超过二百人……”

    听到这里,众人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是张延龄被困,正在对外求援的消息。

    而是张延龄主动出击了。

    只是这战报……

    徐溥闻言只是一笑道:“那意思说来,事情全都解决了?”

    众人有在发愣的。

    随即元守直也好像是明白到什么,哑然失笑。

    刘健冷声道:“他还真敢报,莫不是以为我等会跟陛下一般,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谢迁笑道:“徐老所说的事情解决,怕不是建昌伯挖坑自己跳了进去,非要虚报战功,给自己找麻烦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白昂和刘璋等人也都释然。

    所谓的事情解决。

    不是说鞑子犯境的问题解决,而是张延龄的问题解决了。

    管你以前有多少功劳,如何得皇帝的信任,光是虚报战功一条,你就要陷入到万劫不复。

    “杀敌二百,荒唐……荒唐啊……”刘璋后知后觉一般,笑着在嘲讽。

    众人有眉宇之间带着忧色的,比如说徐琼,显然徐琼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内侄就这么陨落。

    但问题是……

    杀敌二百这消息,他也不相信。

    周经问道:“若是建昌伯……真的杀敌二百……那该……”

    显然周经对张延龄是有几分自信的。

    不为别的。

    周经见识到张延龄那么多手段,很多都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况且杀敌二百在他看来也没多夸张,是比以前领兵跟鞑子交战的人取得的功劳不在一个层次上,但换了张延龄上,或许他就行呢?

    屠滽一脸冷笑道:“即便杀敌二百,怕是也会杀良冒功,这种事在西北屡见不鲜,怕是他被谁戏弄,用了此等恶行也说不定。”

    这意思是。

    张延龄或许是被谁蛊惑,做出“杀良冒功”的事。

    众人正在一脸轻松谈论张延龄“战功”之事,萧敬已经从里面走出来,恭敬道:“诸位臣僚,请到内叙话。”

    ……

    ……

    朝议开始。

    皇帝的脸色似乎也并不是很好。

    照理说朱祐樘知道张延龄取得战功,应该高兴,马上就要跟众大臣商议给张延龄请功之事,但皇帝似乎根本就忘了这件事。

    上来所谈的几件,都是涉及到河工清账方面的,似乎有意转移在场之人的注意力。

    便在此时,李荣进来道:“陛下,兵部尚书已带人进宫。”

    “让他过来吧。”

    朱祐樘脸色很差劲。

    等传令之后,过了很久,马文升才带着兵部一行出现在大殿之内。

    “陛下,宣大一线,虎峪口有战报传来。”

    马文升做的,就是要去查验张延龄西北军事战报的细节。

    这种事,不是张延龄说什么就是什么,兵部需要汇总各方消息。

    朱祐樘道:“战况如何?”

    马文升道:“宣府右副都御史刘大夏,昨日已奉调,从宣府调动万全都司左卫人马,有三千余,由万全副总兵张甚亲自领兵,往虎峪口一线而去。”

    朱祐樘抬起手道:“朕问的不是宣府的情况,今晨不是有战报传来,说是虎峪口之战已有结果?”

    马文升被皇帝直接追问,面色还有些迟疑。

    他都不知该怎么说。

    徐溥道:“边疆如何奏报,便如何跟陛下言明,马部堂不该有所隐瞒。”

    这其实就是给马文升施压,让他把张延龄的话原文复述。

    马文升行礼道:“回陛下,以户部侍郎、宣大兵马总制建昌伯张延龄所奏,两日前夜,其亲自调配虎峪口驻关兵马,协同京营兵马,从虎峪口土堡出击,夜战于雁门水北岸十余里处,一夜之战取鞑靼首级三百二十六级,自损兵马一百六十二卒,三将,双方伤者不计,建昌伯张延龄下令高山卫和天成卫兵马往白羊口方向突击……”

    奏报并不是非常详细。

    至少在战事细节上,没有描述那么仔细。

    总归是捷报,当然挑结果来说,讲过程的话……连张延龄自己都未必知道全局的全过程,但那“首级三百二十六级”的战况奏报,却让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对张延龄素有冤仇的,此时面色大善,感觉到人生马上要进入巅峰,苦心煎熬终于要有结果。

    当然也有对此表示怀疑和担心的,更多的是跟张延龄较为亲近之人。

    朱祐樘闻言之后,脸色很平和,不以悲喜呈现于面色之上。

    等马文升奏报结束之后,大殿内陷入一段时间的安静。

    朱祐樘打破了沉默:“诸位卿家,你们如何看?”

    众人具都不言。

    徐溥代表文臣走出来,道:“陛下,此事……以老臣看来,值得商榷,自正统年变故之后,已有数十载未曾有过如此之捷报,孤证不立,当用心求证为好。”

    “嗯。”朱祐樘点点头。

    一旁的刘璋走出来,一脸气愤道:“陛下,以臣看来此事也不必求证,必为建昌伯虚报之战功,他无任何领兵之经验,所带不过一两千兵员,尚且连治所未到,就敢奏取得战功,是为对大明典制之乱,臣请将其撤换,押回京师之后严加审问!”

第二百三十六章 换做是旁人……

    刘璋的话显得掷地有声。

    他话音落。

    全场安安静静。

    很多人在想,刘老尚书这是憋了多久?从最初工部账目核算被张延龄针对,再到被张延龄气到吐血,一系列等等……

    今天这是终于要把心头的怒火发泄干净?

    但问题是……

    你发泄的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人家就奏报个战功,连徐阁老都说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你这里连求证的步骤都省略了,直接要定张延龄的罪,你莫不是不知那小子手段有多高明?之前的血白吐了?

    朱祐樘皱眉道:“刘部堂,朕知你怀疑建昌伯此番功劳的真实性,但你眼下直接让朕把调去宣大治军的主帅拿回来问罪,是不是太过于草率?”

    皇帝先不跟你探讨张延龄的功劳是不是虚报。

    或许在皇帝看来,这功劳也有点……夸张。

    但问题是,现在张延龄怎么说都是朕派去边疆治军的统帅,你要朕把人拿回来问罪,岂不是让朕打自己的脸?就算你再耿直,是不是也先顾忌一下朕的面子问题?

    刘璋面色怒气满盈道:“陛下,一个到了西北寸功未得,就敢讨弥天功劳的无耻之徒,还让他继续在西北治军,不定会如何败坏西北边疆防备,若此时不将他撤换,只怕后患无穷!”

    话说得比之前更满。

    朱祐樘眉头紧锁,但他没有直接去跟刘璋争论什么。

    他还是想保留一点意见,免得真如刘璋所言,是自己的小舅子虚报战功,是不太容易保住小舅子。

    平稳就行了。

    这功劳……不是朕不想相信,实在是难以相信。

    此时突然一个人从大臣堆里钻出来,嚷嚷道:“我二弟是去西北领兵打仗,你们没见过的功劳,凭什么我二弟就不能得?之前你们没见过,是因为之前没有主战出去打仗的,现在我二弟可是领兵跟鞑子血战,杀三百多个人算什么?杀个几千几万人,那也不叫事!”

    话粗理不粗。

    朱祐樘见到张鹤龄钻出来,其实还是很头疼的。

    他本来已经够焦躁的,现在这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小舅子,还跑出来添乱,你少说两句能死?你以为你有你弟弟那口才?

    但听了张鹤龄的话,突然又觉得,话好像还是说到点子上了。

    三百多个首级,听起来很多吗?要守护北方边疆,似乎历史上几万人几十万人的大战都发生过,怎么到我大明朝,杀个三四百人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徐溥走出来道:“寿宁侯,看来你对九边各镇的驻守情况不太了解,是否应该找人跟你说清楚?”

    以徐溥的意思,不能以历史上北疆跟外族的战事结果,来论大明朝跟外族作战情况。

    时代不同,作战思路也有不同。

    在我大明朝,取得三百多狄夷首级的战果,就是不可信的。

    张鹤龄冷笑道:“免了,我只知道,我二弟本事很大,陛下让他去边疆打仗,他杀个几百人不成问题,只有一些眼气的小人,才见不得他取得功劳,才会在这里说三道四!”

    徐溥道:“那寿宁侯,你愿意为建昌伯……的功劳,作保吗?”

    “有何不敢的?我替我二弟作保了!出了问题,我们兄弟俩一起承担!”

    张鹤龄似乎是觉得张家的颜面受损,想都不想,就被徐溥用言语挤兑激着要跟弟弟承担连带责任。

    徐溥面色不变,只是微微眯眼之后,站回到臣班之中。

    在场的众大臣心中不由惊叹。

    还是你老徐高明啊。

    之前只是张延龄一个人虚报战功,最多能惩戒张家老二,现在你三两句话,就让张家老大跟着作保,一下能解决兄弟两个人的问题。

    怎么说人家能当首辅,就这急才、应变能力,还有临场反应的谋略,那是一般人能比的吗?

    朱祐樘面色不善道:“西北边疆的战事,与寿宁侯何干?”

    张鹤龄傻傻看不清楚,皇帝何等精明?皇帝能看不出这是徐溥挖个陷阱让张鹤龄自己往里跳?

    朱祐樘瞪着小舅子。

    此时的张鹤龄似乎也稍微反应过来,好像被人利用了。

    自己说要给弟弟作保,弟弟真取得功劳,自己也不会多一分功劳,毕竟自己也没去边疆,但若是弟弟真出了事,自己的责任就要跟弟弟一样大。

    成就了别人,自己还没有一点好处,这是蠢得够可以。

    “我……臣……”

    张鹤龄想反悔,突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在这种场合之下显示出他愚拙的本质。

    显然张延龄在朝堂上成功的法宝,也不是跟他这样,光靠撒泼耍浑就行,那是要站在绝对的立场高度,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徐溥道:“陛下,既然建昌伯在西北奏报功劳,朝廷应当彻查,而为不使西北局势发生动乱,此时应该有人为其作保,寿宁侯主动作保,是乃对兄弟的支持,老臣认为应当准许他这么做。”

    我们不把张延龄直接拿回来问罪,还需要有人给他担保。

    听起来更让朱祐樘觉得这群文臣在针对张家兄弟。

    但没办法。

    知道他们针对张家兄弟,也不是一天两天。

    朱祐樘道:“那万一是建昌伯真的取得如此战功,那谁又来承担今日对他怀疑的责任?刘部堂,你来承担吗?”

    刘璋显得很得意道:“若查实,真有此等功劳,老臣愿意一力承担!”

    “承担个屁,谁给你作保?”张鹤龄心里不爽,他甚至都没想过,若弟弟真取得如此功劳,并非虚报的话,应该怎么去惩治今日在朝堂上恶意中伤张延龄的刘璋,只想着谁出来作保。

    这种不痛不痒的事……

    光作保,不说如何惩罚,有何意义?

    照理说,先前是徐溥挑唆让张鹤龄给弟弟作保,此时应该由他出来给刘璋作保才对。

    但他又知道这件事不能走得太绝,万一张延龄真有功劳……

    哪怕真的只有万分之一……自己这个首辅还当不当了?

    就在徐溥犹豫时,他身后的刘健要走出来。

    此时刘健似乎要替自己的上司承担风险,但他还没等走出来,就被李东阳拉了一把,将他稍微阻隔。

    就在刘健转过头瞪李东阳一眼时,一向性格火爆的通政使司通政使元守直走出来,行礼道:“陛下,臣愿意为刘部堂作保。”

    众人皆都松口气。

    现在成了张家兄弟跟刘璋、元守直进行对赌。

    徐琼道:“朝堂之上,本是商讨西北边疆局势,为何要为将臣所奏之功勋而争执?难道非要到你我不能共存的地步,才是诸位想看到的结果?”

    徐琼本来因为有张家姻亲关系而上位,虽然比历史上要更顺理成章,但始终他还是无法融入到核心文官体系中。

    徐溥等人始终对他有所隔阂,如同他们去杯葛周经一样。

    现在徐琼所说的话,即便很在理,但在很多人看来,徐琼分明就是为张家兄弟在说话。

    朱祐樘却顺着徐琼的话,冷声道:“大明的朝堂,居然连边疆所奏的功劳都不信,朕倒觉得,建昌伯不至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虚报功劳,难道他不知西北局势的变化?也不知朝中诸位的反应?难道他以为虚报了战功,朝廷就不会彻查了?”

    其实朱祐樘是第一个不信的。

    但局势已到如此,他不得不出来力挺小舅子。

    怎么说小舅子也是被他推上西北战场的。

    兵部尚书马文升终于开口道:“陛下,万全都司派往虎峪口的人马,估计会在今日到明日之间过白羊口,到时战况如何,自会一目了然。”

    徐溥道:“若有杀良冒功之事呢?”

    显然徐溥也并不认为张延龄有那么蠢,直接去虚报,肯定是有准备的。

    马文升道:“高山卫及天成卫已奉调往虎峪口……应该是白羊口,以建昌伯所言,鞑靼兵马已撤往白羊口,此时各方人马协同作战,再过三日上下,必会有具体的战况传来。杀良冒功者,罪无赦!”

    马文升最后也把话说满了。

    虽然我马文升作为兵部尚书,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质疑张延龄的作为是否属实。

    但若真如徐溥所言,有人杀良冒功,那我马文升还是要表明立场,绝对不容许此等事发生。

    朱祐樘站起身道:“既如此,那还在朝堂上争论不休,有何意义?等三四日之后,不一切都有定数?”

    徐溥很着急,显然在他看来,张延龄既然敢这么奏报,十有**还是虚报,肯定张延龄是有一些手段的,诸如找到鞑靼的牧民,或是从哪找来首级等等,或是将西北知情的将士都给封口,让所有人都顺着他的奏报去奏请……

    绝对不是靠时间就能验证的,朝廷必然是要有所行动,才能保证把张延龄的“恶行”给揭穿。

    “陛下,朝廷也必当派出人马,前去西北核实,若不然……其中必定会被障眼法所掩藏。”徐溥也干脆把话挑明了一些。

    说“障眼法”,说明他对张延龄的功劳也不相信,只是他没有出来给刘璋作保罢了。

    朱祐樘道:“那以徐阁老之意,应当怎办?”

    徐溥道:“当由兵部和都督府,各派出人马,前去虎峪口进行核实,方能将事情原委查清。”

    朱祐樘一时没有回答。

    大殿内鸦雀无声。

    半晌之后,朱祐樘也没坐下,立在那一脸恼色道:“朕是不是派外戚去西北领兵,犯了什么忌讳?”

    众大臣无人应答。

    张鹤龄本想说什么,但他张了张嘴,似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明白姐夫为何要有此感慨,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嘴闭上,没吱声。

    朱祐樘一脸苦笑道:“朕派了外戚去西北领兵,他敢于身先士卒,与敌寇交战,奏报功劳却无人相信,更是连西北地方查证之事都不足采信,更要让朕派人去查证功劳……换了其他任何之人,怕是都会有跟他一样的待遇吧?”

    众大臣还真是被皇帝给问住了。

    换了不是张延龄的人去领兵,他们会这么谨小慎微,甚至连西北地方奏报都不相信?

    当然不会。

    刘璋道:“陛下,建昌伯之前做事手段偏激,屡屡有不遵典制、法度之事发生,若他真要有心虚报功劳,怕也并非普通人可比,非要求证到底不可!”

    众大臣听了刘璋的话,似乎都把心中的“负罪感”一扫而空。

    是啊。

    我们是针对张延龄吗?完全不是啊。

    只是因为张延龄这小子太狡猾,我们才多防备一手,可不是因为我们对他有什么偏见,陛下,您可不能冤枉我们啊。

    我们如此忠直,怎会有对人不对事的时候?

    不对。

    就算我们又对人不对事,那也是因为张延龄犯我们在先,我们只是回敬,没有别的意思。

    朱祐樘更加不耐烦,当即连话都不说,径直往宫殿外走。

    “陛下……”徐溥不依不饶,继续向皇帝施压。

    朱祐樘人已经快走出奉天殿门口,冷冷甩下一句话:“你们想怎么查怎么查,既然他说什么都是错的,有功劳也有错,那朕还能如何偏帮?一查到底吧!”

    “遵旨!”

    ……

    ……

    朱祐樘很生气。

    但他心里也很纠结。

    一边期冀张延龄没有虚报,的确是张延龄取得如此大的功绩,但一边又觉得可能性不高,或许真如文臣所言张延龄用了什么“非常规手段”。

    他这个皇帝是最先的怀疑者,才导致朝堂场面失控。

    若他从开始就表现出坚定为张延龄表功的态度,文臣也不能这么蹬鼻子上脸。

    “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

    张皇后人不经传报,已径直进入到乾清宫内,见到丈夫之后便已劈头盖脸去质问。

    朱祐樘看到妻子闯进来,瞬间又蔫了。

    “皇后……你听朕解释啊……其实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陛下,延龄在西北取得功劳,他都奏报上来,你还有何不信的?居然要顺着那些臣子的想法,要去彻查?你让延龄知道,他会怎么想?”

    张皇后听到弟弟取得战功,喜出望外,随即从太监口中得知,皇帝跟大臣在朝堂上争论半晌之后,居然要派人去西北彻查?!

    张皇后瞬间感觉到屈辱感。

    这才跑来跟丈夫诘问。

    朱祐樘叹道:“没办法,这次延龄奏报的功劳……实在太大,连朕也不得不好好求证一番,若真如他所言……朕必当在事后做补偿,以后军政之事也可仰仗于他,朕做这一切……不过是为堵上那些怀疑的文官的嘴,并不是朕要怀疑于他。”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头疼

    夫妻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对于张皇后来说,即便丈夫说要彻查,她也只认为是那些文臣在煽风点火。

    “陛下,延龄在西北的压力太大了,西北的将官都跟朝中文臣是一体的,谁会遵从他的号令?现在他奏报功劳都跑出来怀疑他,真不知他还怎么安心领兵打仗。”

    张皇后还是要极力为弟弟争取。

    朱祐樘道:“皇后你放心,朕会再着令宣大一线的巡抚、总兵官、布政使司中人,让他们全力配合,谁敢不遵从他的号令,便是与朝廷为敌。”

    话是这么说,朱祐樘自己想了想,这种旨意下达下去有意义?

    阳奉阴违的事还不是一堆?

    “臣妾就这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弟弟,陛下可要为他做主……”

    她一副哀怨的样子,让朱祐樘苦笑不已。

    似乎连张皇后都知道,两个弟弟的水平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为了能保住张延龄,甚至牺牲张鹤龄都行。

    谁让张家老大真就一点能耐都没有?

    ……

    ……

    下午。

    皇宫内,朱祐樘接见了正要离开京师的仁和公主朱效盈。

    朱效盈入宫,本来就只是为跟兄长作别,但显然她为了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趁机中伤于张家兄弟。

    “……皇兄,自古以来依仗于外戚的朝代,总会出事,皇妹我对于历史并不太了解,但相信皇兄对此更为了解……”

    告辞的话都还没说,就开始说外戚的事。

    朱祐樘皱眉道:“仁和,你想说什么?”

    仁和公主道:“外人总在说张家老二多有本事,为朝廷做了多少事,又多么得皇兄信任。但在皇妹我看来,此人还跟以往一样不守规矩,一个不守规矩的人连做人都做不好,如何指望他为朝廷做事?即便一时能靠一些钻营的手段,为皇兄所信任,长久下来也必定会出事。”

    朱祐樘不耐烦摆摆手道:“如果你不是来跟朕作别的,你可以走了,离开京师,朕不拦着你。”

    当皇帝的已经为张延龄的事很头疼,你这个皇妹本身不参与到朝政,还有脸在朕面前说三道四?

    “皇兄……现在是他跟文官作对,您到底是要仰仗于朝中的阁老大臣,还是要仰仗于一个不学无术的外戚……”

    “够了!朕的话你没听懂是吗?”

    朱祐樘也怒了。

    怎么说,你还不听呢?当是朕的妹妹,就可以胡言乱语了?

    只是同父异母的妹妹罢了,朕跟你有多少亲情维系?你有皇后家的人跟朕的关系亲吗?

    怎么一点数都没有呢?

    朱效盈轻轻哼一声,心里还有所不满,行礼之后告退。

    ……

    ……

    朱效盈第二天早晨就要离开京师。

    趁着没走之前,还非要去永康公主朱效茹那数落一番,姐妹二人好像是找到了共同语言,骂张家兄弟的话,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时辰都可以不重样。

    “永康,你是说,之前你跟那小子还有生意上的纠葛?他骗了你多少银子?我替你去跟皇兄说,这小子,还敢算计到我们皇家人头上来?谁给他的脸?”

    “皇姐,或许……不是你所说的那样……”

    朱效茹是生气于张延龄不肯免他的赌注,但问题是,这件事好像也不是张延龄强迫她做的。

    是她非要去跟张延龄打赌,输了怨谁?

    本来张延龄栽培你的驸马,算是很给你面子了,好像是你朱效茹先背信弃义非要从张延龄手上捞好处,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吧?

    朱效盈蹙眉道:“不在京师这几年,都不知京师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前总在听那俩兄弟的恶名,怎么现在连你们跟他都有牵扯?他还堂而皇之到朝堂做事了?真是……唉!”

    朱效盈都快无语了。

    “皇姐,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德清,你也知她……有些执拗……”

    “提到德清就更过分,又说要当道姑的,又说要嫁张家老二的,她不是一向最知情守礼?”

    “要不皇姐你劝劝她?”

    “算了,我马上要走了,家里还有很多事,实在不行你也跟我一样,到北直隶随便找个城池住下来,何必在京师里耗着?家里的事太多。”

    朱效盈是对张家兄弟颇多意见,但那毕竟不能当饭吃。

    三姐妹之中,她混得最好,人家有家有业的,怎会真的舍家舍业去跟张家兄弟斗?

    “那皇姐你一路走好……”

    “会不会说话?你这张嘴,也是越来越像个市井之妇,要有涵养。”

    ……

    ……

    朱效茹和德清,在翌日上午一起送朱效盈离开。

    送走大姐。

    二姐和三妹一起到朱效茹府上,坐下来,又谈到张延龄的事。

    “听说他在西北虚报战功,现在朝中都已经快要把他按到沟里去,他还真有胆子,什么功都敢往自己身上揽。”朱效茹自然也不信张延龄能在西北取得大明几十年未曾有之功劳。

    德清好奇道:“皇姐,他也不过只是奏报杀了几百个鞑子,怎就成虚报战功了?”

    朱效茹:“……”

    “以他之前为朝廷做事的能力,何必又靠虚报战功,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我想他……应该是确实取得了如此的功劳。”

    别人对张延龄没信心,德清对张延龄却是信心百倍。

    这股信任,让朱效茹很无语。

    朱效茹道:“皇妹啊,你是哪根筋不对?我没记错的话,他在皇宫里也没给你好脸色,也就是说他都不想娶你,就算你这是落花有意人家流水无情,你干嘛还要执迷不悟?”

    德清急道:“皇姐,我只是在就事论事,怎就成了……执迷不悟?换了以前,不是连你我都不信他能为朝廷做事?还觉得他是不学无术的无耻之徒?可后来不也知道,他不但才学广博,更是为大明立下那么多功劳,盐政还有工部核查……还有他到山东,冒着生命危险把李士实和宁王的事查清楚……我只是以此来推断,他不至于去虚报战功罢了。”

    朱效茹很无语。

    这个皇妹还真是会“就事论事”,怎么听起来都好像是盲从。

    “算了,你中毒太深,当姐姐的劝不动你,就说一句……你以后当了道姑,夜深人静的时候记得会想一向我今天说的……那姓张的小子害死人!”

    朱效茹也果如她姐姐所说的那样,这张嘴愈发不饶人,简直是毒蛇泼妇的典型,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知道也不会承认罢了。

    “皇姐,不如我也跟你打赌吧,我敢说用不了几日,会有更多的战报传来,到时都会知晓他原来并不是无能之辈,我相信以后大明朝无论是文政,还是军政,都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疯了疯了,你真是疯了!都是被那小子带坏了,看来你是该出家冷静冷静,要不也别当道姑了,直接去当尼姑,我看更好……”

    ……

    ……

    一天时间。

    边疆又有不少消息传来。

    一直到这天下午,朱祐樘在皇宫里接见了马文升、周经、徐溥和刘健四人。

    “……这里有宣府的奏报,说是鞑靼人在东线破白羊口而入的兵马,已从白羊口撤回,是在前日晚上的事,建昌伯已派人重占了白羊口……”

    朱祐樘特地把这几个人叫进来,就是为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你们说他是在虚报战功,可现在的情报显示,东路的鞑靼人的确是撤退了。

    这怎么说?

    马文升道:“但并无雁门水北岸之战的具体战报传来,兵部派去核查之人,昨日下午才动身出发,估计需要个三五日才能抵达宣府,再往西走的话……”

    朱祐樘伸手打断了马文升的话。

    朱祐樘看着徐溥道:“徐阁老,你对此战报如何看?”

    徐溥现在也愈发感觉到压力。

    要说昨日里,他对于张延龄虚报战功,近乎是可以确定的事情。

    还没到两天一夜,他已经开始动摇了。

    问题就在于,各方战报的汇总,都说是战局在往大明朝有力的方向发展,要是张延龄什么事都没做,何至于大明朝在白羊口周边会突然转守为攻,甚至会说重新拿下白羊口?

    “陛下,还是等具体的战况传来,再做定论不迟。”

    徐溥也在庆幸自己没有出去给刘璋作保。

    这种事简直是朝堂上无意义的吵嘴,若真是被张延龄取得那样的功劳……

    对徐溥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没有更多的战报传来,那朕只有等西北进一步的消息,朕已经着令兵部,从宣府调动几路巡查的人马,将宣大一线有可能存在的鞑靼散兵击退,诸位没什么意见吧?”

    朱祐樘也突然撸起袖子放开胆子。

    既然知道鞑靼在东路的人马已经从白羊口撤走,那派出人马扫平这一线的官道、城池等地,也是必要的。

    没有人提出意见。

    “既然诸位卿家不反对,此事……兵部就照做吧。”

    ……

    ……

    四人从乾清宫出来。

    刘健显得很担忧道:“为何现在看来,此人还真能在西北做出什么文章不成?以往那么多治军的总制,为何就未曾有这般进取之时?”

    连刘健也动摇了。

    但也仅仅只是动摇,毕竟他们还是觉得,张延龄不可能取得那般的功劳。

    马文升道:“其实还有个消息,说是建昌伯后续在带兵追击鞑靼兵马时,又斩杀数十人……消息尚且未能确定。”

    徐溥道:“所以你未对陛下奏明?”

    “嗯。”

    马文升点点头,却又叹道,“但如此的战报,陛下又怎会不知?”

    徐溥皱眉。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张延龄后续又有战功,但皇帝没当着他们的面说,大概也是因为之前的战功还没有确认,也就懒得说出来,再跟他们做争论。

    “这不是好事啊。”周经由衷感慨一句。

    徐溥看了看周经。

    虽然现在他们没把周经当“自己人”看,但周经的话还是站在文官立场上在说的。

    皇帝有事都不跟我们直说了,看起来是皇帝避免不必要的争执,但其实不也就变相证明皇帝已经不完全信任我们了?

    要不是我们非要去争论张延龄的功劳真实性,皇帝何至于有事都不跟我们说呢?

    若非马文升提到张延龄后续还有战功,或许这件事我们都不知晓。

    “事情太过于……离奇……”刘健道,“若是真被他在西北做出一些事来,那以后……”

    又是说话说半截。

    没办法。

    问题太紧迫。

    这比鞑靼犯境还让他们头疼。

    若是张延龄真在西北取得大功劳,那以后就不但是户部、盐政、赋税、工部核查这些事会被张延龄插手,以后西北军政怕也会被张延龄逐渐攥在手里。

    若是被外戚有了军权……

    那才是他们所担心的外戚乱政之始。

    周经和马文升同时在打量刘健,眼神都有些古怪。

    好似在说。

    当初让他去西北的人,好像也是你们吧?当初想的难道就是他去了西北,一定是寸功没有?就没想过他真会取得大功劳的问题?

    你们非要推波助澜,让他去到大明朝的要害职位上,就该想到一切后果,而不是现在于此做不必要的感慨。

    四人还没走出多远。

    但见萧敬和陈宽一前一后正从东华门那边过来,手上好像还拿着盛放紧急军务所用的铅封木匣,往乾清宫方向赶。

    徐溥走过去问道:“两位公公,可是有大事发生?”

    萧敬只是往这边看一眼,没回话,捧着木匣继续往前走。

    陈宽则停下来,跟四人行礼问安。

    “陈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溥再看萧敬的背影一眼,面色凝重。

    他自然能嗅出不一样的风声,感觉到问题不妙。

    陈宽此时也知没必要去追萧敬,只是苦笑道:“西北军情上奏,咱家是不敢随便问的,要说的……都在那里面,要不诸位等陛下传旨。”

    “那到底是谁的奏疏?”徐溥现在不知道密奏上说的是什么,只能问是谁奏的。

    这总该不是什么大秘密了吧?

    “是建昌伯,还有派去监军的御马监张永,以及治军的军领,还有高山卫、天成卫,哦,好像还有宣府派去的人……”

    听了木匣中可能盛放的奏报之人的名单,在场四名阁老部堂不由面面相觑。

    看这架势。

    是未等兵部派去核查战功的人抵达,之前雁门水一战的战果,就要有定论!

第二百三十八章 论个功,赐个婚

    夜幕降临。

    乾清宫内,已掌灯,司礼监的四名太监都在,他们正在跟皇帝一起,翻查木匣中不同的奏疏。

    “陛下,现在各方的战报汇总,似乎……建昌伯的战功并非是虚报,乃是确有其事,甚至比之前还少奏报了几个贼寇首级,鞑子真的从白羊口逃窜了。”

    李荣很激动。

    他这是着急要把“好消息”告诉朱祐樘。

    “好,好。”朱祐樘面色红润,带着一股释然之色。

    萧敬翻查了大同巡抚侯勋的上奏之后,也带着惊喜道:“陛下,以大同兵、粮总制侯副宪的上奏,说是从偏头关涌进的狄夷,也在开始回撤。”

    “还有这里,建昌伯说已留高山卫和天成卫的人马驻守虎峪口和白羊口,而他则与万全副总兵官张甚的人马,往大同方向而去,配合大同的奏报,说明是鞑子惧怕我大明的军威,更忌惮于建昌伯的兵锋实力……”韦泰也在一边找到了相应的佐证。

    愈发多的消息,让张延龄大捷的战报更加饱满立体。

    如果说虎峪口一线的人马有可能会替张延龄遮掩,宣府、大同两线的人马是没这个必要去替张延龄说什么的。

    连鞑子都在回撤,说是张延龄没打赢胜仗,那鞑子为何要在秋粮成熟之前就撤走?他们不知道劫掠需要利益最大化的?

    李荣最后总结道:“陛下,建昌伯可真是……神了啊。”

    朱祐樘老怀安慰,却是一脸谨慎之色道:“也不能如此说,毕竟兵部和都督府派去西北核查战功的人还没到,没见到首级,朝中人还不定会怎么说。”

    皇帝还是清楚那些文官尿性的。

    没亲眼见到,耳听为虚,总归就是各种胡搅蛮缠,似乎只有他们文官取得的成绩才不用多方验证,若是张延龄取得的战功,非把你刨根究底,到时可能就不是计较有没有战功的问题,可能就会计较那一个两个首级是不是虚报的……

    对自己,各种宽容。

    对别人,吹毛求疵。

    陈宽试探问道:“那陛下,明日是否……要在朝堂上将此事公布?”

    朱祐樘没马上回答,而是打量在场司礼监四人,道:“那你们怎么看?”

    这就让几名太监不好回答。

    朝堂上的事,他们尽可能少去掺和。

    在弘治朝,司礼监的权力明显被限制很大,只要皇帝勤政,司礼监能搞的花样就少,若皇帝懈怠甚至是不问政事,司礼监的春天才能到来。

    朱祐樘没从这几个亲信口中问出建议,叹道:“以朕看来,有什么还是跟他们直说,免得被他们觉得朕是在有意掩藏,何况现在各方的消息都在不断验证,国舅他并没有虚报战功,更应该让他们知道,不是只有他们才能为朝廷做事。”

    李荣赶紧应道:“陛下圣明。”

    朱祐樘起身道:“朕也觉得不可思议,延龄去西北才不过十天,就能取得这般的功绩,恍如一梦,等他回京师之后朕可要好好问问他,他是如何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真是让朕不可思议。”

    皇帝一连说了两次“不可思议”,说明皇帝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这也是为何皇帝会同意派人去西北查证。

    萧敬见皇帝要走,估计皇帝是要把此好消息告知张皇后,赶紧追问道:“那陛下,几时召建昌伯回京?”

    “这件事就不急了,总归让他把西北的局势给稳定下来,若一切都属实的话,等他回到京师,朕会给他加官进爵,晋封建昌侯甚至是公……也未尝不可。”

    说到这里,朱祐樘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坤宁宫。

    司礼监的这四位太监,自然也懂得察言观色。

    一看皇帝这满面红润的气色,便知皇帝是有多扬眉吐气,说是还没查证,估计这件事**不离十了,很之前虚报是“**不离十”那完全不是一个层面。

    ……

    ……

    朱祐樘往坤宁宫去了。

    李荣等人还要继续留下整理奏疏。

    其中有张延龄为边军将士请旨受赏的奏疏,涉及到论功请赏的事,皇帝虽然没说,但司礼监已明白,这件事肯定会遵照张延龄的意思办。

    “陛下这是扬眉吐气,建昌伯……可真是为陛下争脸了。”

    李荣评价了一句。

    私下里,他怎么说都行。

    萧敬好奇道:“那若是朝中大臣知道此事,就怕,事情不好收场。”

    他说的,显然是文官跟张鹤龄打赌,互相又要作保又要互相攻击的,若是事情往张延龄论功属实方向发展,别人不说,刘璋和元守直两个首当其冲的,是不是要先告老还乡一下,以体现出朝廷的公平?

    对于司礼监这几位来说,名义上是要跟皇帝站在一线的,但又岂能看到“朝堂混乱”?

    李荣打量萧敬一眼,道:“克恭,有些事不该咱去思索的,就别动那脑筋,你替建昌伯做事最多,此时可不能乱了心性,你明知陛下希望看到如何结果的。”

    萧敬一怔。

    他也不是蠢人,若是皇帝能借张延龄取得战功的事,狠狠惩戒一下文官,对于皇权的稳固不更加是好事?

    作为皇帝身边司礼监的太监,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是,是。”萧敬年老持重,自然也就不会去跟李荣争什么。

    ……

    ……

    坤宁宫内。

    朱祐樘将好消息告知妻子之后,此时正怀抱着张皇后,在极力安慰委屈而哭泣的妻子。

    “……陛下,臣妾都说他们是在恶意中伤,您还不信,你看看现在……是延龄的错吗?那些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不但朱祐樘觉得扬眉吐气,连张皇后也终于可以挺直腰杆。

    大明外戚之家,本来老张家已属于上不了台面的,被人各种贬损讽刺,说的好像大明外戚之家以他张家最为不堪。

    但一夜之间,似乎已乾坤颠倒。

    张延龄突然就把老张家的门脸给撑起来,让他这个当皇后的把胸中窝囊气给发泄出来。

    朱祐樘道:“皇后啊,朕就说了,朕是相信延龄的,他给朝廷做了那么多事,有必要去虚报战功?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只是那些文官非要纠缠,朕也是不厌其烦,朕准备明日在朝堂上,好好斥责他们一番,让他们莫要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文官成了小人,而张延龄成了君子?

    当皇帝说出这番话,他都觉得这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到了风水轮流转的时候。

    张皇后擦了擦眼泪,目光楚楚望着丈夫,道:“陛下,您准备如何赏赐延龄?”

    朱祐樘笑道:“朕准备给他加官进爵,先让他做建昌侯如何?”

    张皇后道:“以他如此的功绩,只是封侯吗?”

    朱祐樘面色也有些为难。

    说是可以给张延龄封公爵,但问题是张延龄的功劳只是跟前几十年相比很出彩,但若是跟明朝初年蓝玉、汤和等人出征草原的功绩相比,甚至跟那些靖难的功臣相比,则显得不足。

    “也不是说不可以……慢慢来吧。”朱祐樘也不知该如何跟妻子解释。

    张皇后也没有太勉强丈夫,但她还是据理力争道:“封侯是应该的,毕竟鹤龄也是侯,但还不足够,应该为延龄的婚事着想了,他到现在都还没开枝散叶,是不是该给他赐一桩好的婚事?”

    当姐姐的,还是很关心弟弟的家务事。

    现在老张家最担心的,还是张延龄无后的问题。

    你再多的风光,没人给你继承,你随时挂了,那你争取来的东西不就戛然而止?

    现在业你立得差不多,也该把家给安稳住。

    朱祐樘没想到妻子会替小舅子的婚事,愣了愣道:“之前他跟德清皇妹的事……好像没下文了。”

    “那陛下不妨就从朝中文臣中,挑选德才兼备的淑女,嫁与他为妻,作为赏赐。”张皇后不依不饶。

    朱祐樘一瞬间好像明白了妻子的想法,他道:“皇后,你是不是想说,延龄在朝中遭遇到那么多的阻力,是因为跟文臣的关系不善,想借此机会改善他跟文臣的关系,以后再遇到什么事,也能有人为他说话?”

    张皇后道:“臣妾的确是有如此想法。”

    朱祐樘点点头。

    小舅子现在不管做事正确与否,朝中人都对其说三道四,文官俨然把张延龄当成敌对势力。

    让互相之间减少隔阂的方法,联姻是不错的选择。

    以前是不想让小舅子跟文官走得太近,为的是挟制文官,但现在看起来,张延龄已经把文官压到喘不过气来,联姻与其说是让文臣照顾一下张延龄,还不如说是让张延龄看在跟文官有姻亲关系的份上,平时朝堂上放那些文官一马。

    朱祐樘道:“可惜这贸然之间,从何处给他找合适的人选?官职低了,效果没多大,官职高了……一时难成事。”

    张皇后微微蹙眉道:“臣妾之前听闻,有曲阜孔氏子孙到京师时,似曾跟朝中大员商议过联姻之事?”

    朱祐樘闻言哑然失笑。

    当皇帝的,怎会不知李东阳是有多疼惜那小闺女?

    当初孔家想跟李东阳谈婚事,李东阳百般阻挠,甚至后来张延龄有机会让孔家万劫不复,李东阳作为有谋略之人都没出来为孔家说话,其实不就是为了能避免让女儿嫁过去?

    李东阳为了女儿的幸福,甚至不惜与文坛清流为敌。

    现在让他乖乖把女儿嫁给张延龄当续弦?

    当皇帝的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之前是李先生府上的千金,李先生他……为人执拗,就怕这件事……”

    “陛下,臣妾觉得用内阁阁老的千金配延龄,也是高抬了内阁阁老,您觉得呢?”

    “这……”

    朱祐樘又一脸为难。

    “若是陛下不愿意,那就当臣妾什么都没说吧。”

    张皇后似乎还就看上了李东阳的小闺女李琪。

    没办法,谁让李东阳在文坛的名声在那摆着,而且李琪的年岁还不大,听说还聪明乖巧的,还是连衍圣公家都觊觎的名媛千金?

    孔家得不到的,我还不赶紧给弟弟安排上?

    “好,那朕就试着去找李先生说说。”

    要说内阁四位阁老,都是朱祐樘在东宫时的讲官,但要说朱祐樘最为佩服的“先生”,其实还是李东阳。

    在于李东阳的谋略,还有李东阳在文人中的风骨,以及李东阳为人处事那精明能干的做派。

    只是因为论资排辈的问题,李东阳在内阁中只能名列其三。

    朱祐樘还是很怕面对这个曾经的老师,更不想厚着脸皮去跟老师提把其千金嫁给自己名声不太好小舅子这件事的。

    ……

    ……

    入夜。

    京师中一片安静。

    在西北官道上,张延龄正亲率四千多兵马,往大同镇的方向赶路。

    连夜也在行军。

    没有一个士兵喊累的。

    之前张延龄的犒赏已经兑现到位,有殉难将士的家属问题,也会在战后得到妥善解决。

    将士们见张延龄言出必行,好处都拿到手了,回头还有朝廷进一步的犒赏,那还不赶紧麻溜的干活?

    连同后来张甚带来的兵马,也都被这股军功犒赏的热情点燃,都想跟着张延龄到大同甚至是偏头关,再去抢个功劳回来,未来几十年衣食无忧……

    “明日就要过大同,我最多跟大同巡抚见一面,跟他再要个几千人马,继续往偏头关走。”

    张延龄骑在马上,已经规划好来日见到侯勋之后的应对。

    张永笑道:“爵爷,其实您不必往偏头去,听说偏头关的鞑子也都开始撤了,您的威风已经立出来,鞑子都怕了,这场战事差不多结束。”

    张延龄侧目打量着张永道:“张公公,你不会又是贪生怕死,不想跟我一起出征了吧?”

    “没有,绝无此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永这次也没那么多抱怨,一副“我乃忠臣必定跟你浴血奋战”的态度。

    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谁让他跟着张延龄出来监军一趟,获取的战功非他人可比呢?

    这要是回了京师……

    想想都觉得美。

    王守仁道:“战报都已传回到京师,却仍旧不见旨意传来,会不会有何问题?”

    张延龄笑道:“朝中那些文官,不定如何揣测、谤议于我,或许觉得我用了什么手段去虚报战功,等他们把军功犒赏的问题给落实下来……猴年马月。”

    “不至如此吧?”王守仁作为潜在的文官一员,他父亲也是文官,自然不想听张延龄如此“恶意中伤”。

    张永叹道:“一看就知道王军师你没在朝中当官,不知朝中是何许光景,爵爷所说的一点都不差,咱只管做好咱自己的,怎么论功行赏那是朝廷的事,你还怕少了自己那份功劳?”

第二百三十九章 媒婆

    张延龄带兵马上要到大同。

    他现在想的,除了如何赶走鞑靼人,收复偏头关之外,还要想如何去将西北的军政体系,逐渐揽入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需要潜移默化,不能太直接和明显,免得又被文官觉得他掌控军权对朝廷有了更大的威胁,也不能让朱祐樘对他产生忌惮,这就需要一些巧妙的工夫。

    之前他对于西北军政体系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本来他还想主张,把大名鼎鼎的王越给推荐到西北来,顺应历史的发展,让王越当三边总制,同时为接下来跟鞑靼人的作战做准备。

    现在看来,完全没此必要了。

    王越作为大明的老将,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但此等老将早就对官场的那一套掌握到炉火纯青,会听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外戚调配?

    “到底是杨一清好呢?还是王琼好?再或者用一些后来阉党的成员?或者干脆把王守仁栽培成武勋体系中人?真是个难题啊。”

    张延龄想在西北栽培自己的势力。

    从王守仁身上,他也看到了一种趋向,那就是只要给了年轻人机会,这些看似出身儒官体系的年轻人还是懂得投桃报李的,并不是说这些人被他栽培到高位,都会当白眼狼,今天倚靠他拿军功回头就将他弃如敝履。

    这要看你张延龄是否真的有人家需要的东西。

    儒官看起来是正值讲原则的,但儒家的中庸思想,不正是告诉文官要“闷声发大财”,什么师生、乡党的不也同样是一种结党营私?

    文官说是忠君报国,但涉及到个人利益时,可比普通人要圆滑世故太多。

    说是聪明才智,还不如说是阴险诡诈。

    遇事讲什么原则?这群人讲利益才是真的。

    ……

    ……

    当夜很晚,大军才在大同镇外驻扎。

    此时距离大同镇还有二十多里。

    张延龄接见了一名从大同来的使者,既不是大同巡抚侯恂派来的,也不是总兵府或都司、卫所派来,而是徽商在西北的一个代表。

    是徐夫人的人。

    徐夫人当年经商,也不全靠户部,徽商本身家大业大的,曾经粮开中时,各商贾之家谁在西北没有自己的势力?

    商屯从明初延续到弘治中,即便后来改了折色法,但官商体系的根基仍旧在,遇到战争时,各地商贾还是会在西北贩运粮食等基本物资,几年的时间还不至于让商屯彻底败坏。

    “妾身见过建昌伯。”

    来人是一名女子。

    在张延龄从京师出发之前,徐夫人就已经告诉他,徐家在大同的掌柜名义上是有三人,但其实真正的当家人是她的“堂妹”徐喜。

    说是堂妹,但张延龄看此女子跟徐夫人在样貌上没有丝毫的相似,联想到徐夫人在跟他之前的一些特殊“喜好”,大概便也就明白,这其实就是个“义妹”,看来徐夫人栽培接班人的事并不是一天两天。

    “应该称呼你徐姑娘,还是某夫人?”

    张延龄打量着徐喜,眯起眼微笑着问道。

    徐喜还是很有姿色的,年岁上大概有二十五六的样子,按照这时代一般女子的情况来说,到此年岁一定嫁过人。

    徐喜道:“妾身并未出阁。”

    这就更让张延龄肯定,嫁不嫁人什么的好像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则似乎曾是徐夫人的“禁脔”?

    “有涉及到大同镇军粮物资等事,本爵只带了盐引来,至于如何将盐引变成需要的物资,就要看你如何去操作,徐当家的可有提前跟你说明情况?”

    张延龄将所带来的三万引盐引,已经发出去了一万引左右,剩下两万引需要变成切实有用的东西,张延龄最缺的其实是铁。

    他要铸炮。

    对于改进火器什么的,他本来是没多少自信的,但他发现大明朝这会连红夷炮都没有,要知道这火器后来被华夏用到了十九世纪中期之后,先不论后来的战斗力如何,但若是在这时代用起来,以其发射距离和威力来说,绝对可以做到当世无敌。

    至于什么火铳、火枪等改进,暂时他没那水平,但红夷炮只要知道炮管的形状以及发射的方式,要改造起来并不困难。

    反正在西北暂时还不能回京师,不搞点研究,似乎都对不起自己身为穿越者的身份。

    “大家早就传话到大同,让妾身全力配合建昌伯在西北一切,但大同如今所能调用的钱粮并不多,若是建昌伯会提供盐引的话,妾身有办法将其变卖,再为建昌伯进购物资。”

    徐喜一看也是实干型的。

    能成为徐夫人在大同一镇的得力助手,若没点本事,还真上不了台面。

    张延龄满意点头道:“好,我会把一些盐引交给你,回头你引介部分的商贾来跟我相见,若是办得好,我会跟徐当家的说,以后西北盐引方面的事情全都交给你来做,大明改粮开中,已提上日程。”

    ……

    ……

    张延龄打了一场胜仗。

    在西北的障碍其实就已经扫清。

    本来他就有足够高的地位,再有徐夫人配合他在西北完成商贸体系的沟通,军功之下将士也会听令,侯恂、刘大夏等人也难以跟他唱反调。

    这算是一步走得顺,棋盘整个都活泛起来,后手随便怎么走,基本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而在京师。

    奉天殿内。

    此时正在进行一场朝会。

    朱祐樘特地举行了一次大的朝议,文武百官近乎都来了,再当着众大臣的面,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当众宣读了西北各地有关雁门水一战的战报汇总。

    跟以往,每次有奏报,朱祐樘都会问问“诸位卿家有何意见”不同,这次朱祐樘好像并不在意众大臣的意见如何。

    在李荣把最后一份张永的密奏也当众宣读之后,朱祐樘只是微微点头,让李荣站回到身侧。

    “朕知道,这都不算什么,西北大捷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有人虚报,再或是其中有何隐情,诸如有人杀良冒功等,还需朝廷派去的人查证后才有定论,朕也不急于下定论。”

    朱祐樘的话,分明是把文官想说的,一次都给言明。

    知道你们会继续怀疑,那朕就不问你们对此的意见,反正好事不怕查证。

    晚几天再有定论又如何?

    再观现场的众文官。

    包括徐溥、刘健、刘璋和元守直等人,没有一个有好脸色的。

    虽说现在还不算是有定论,但愈发多的证据表明,张延龄这次真的没有玩阴的,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家伙,似乎真就取得了那样不可思议的功绩。

    “诸位卿家,若是建昌伯……朕只是先做个假设,他真的没有虚报战功,回到京师之后,朕给他晋爵为建昌侯,诸位卿家没意见吧?”

    朱祐樘本来是不想问意见的。

    但他的天性就是很尊重这些文官,还是“想方设法”找到了问询意见的话题。

    只是这问题问出来,好像还真不是问什么意见的,听上去更好像是对在场之人下最后通牒的。

    你们不同意,倒要先说出个理由来。

    没有人回答。

    连一向喜欢跟皇帝,或是跟张延龄唱反调的徐溥、屠滽等人,此时都选择沉默。

    你问我们意见?

    我们还不搭理你。

    反正我们也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若那小子真有功劳,我们能挡得住给他封侯才怪。

    “看来诸位卿家跟朕想的一样,这件事就先放在一边,还有一件事……”

    众大臣面色古怪。

    我们不出来唱反调,陛下您还没完没了?

    “朕觉得呀,建昌伯是为朝廷做了不少事,朕也的确可以赐给他一些东西,诸如官职和爵位等,但有关他香火继承的问题,一直都旋绕在朕的心头,朕希望能为他赐下一桩婚事,让他早些开枝散叶,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徐溥作为内阁首辅,听到这种话,最先皱眉。

    好家伙。

    那小子让我们文官颜面扫地,现在我们还要关心他娶妻生子的事?那跟我们有屁的关系?

    他爱死不死的,最好死了直接绝后,一了百了。

    礼部尚书徐琼似乎对此事很关心,走出来请示道:“不知陛下属意于何家?”

    徐琼作为张延龄的姑父,对于晚辈的私生活问题还是很在意的,为了避免张延龄功劳多了以后在私德方面败坏,被人攻击人品,再或是想投桃报李以感谢张延龄帮他当上礼部尚书,别人不出来接茬,他还是义不容辞的。

    朱祐樘笑道:“朕也没想好,到底让他跟哪家来联姻,诸位卿家若是家中有未出阁,年岁相当的闺秀,可以跟朕说,朕为他赐婚。”

    年岁相当,还没出嫁?

    那小子都已经年过二十,大姑娘家这年头有年到二十还没出嫁的?

    再说能混到朝中元老级别的大臣,哪个不是半身入土的老家伙?

    关键是皇帝你说话时还有意无意在看李东阳,你这算什么意思?明摆着是要觊觎人家李东阳家的小闺女?

    等众大臣也开始往李东阳身上瞄时,李东阳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不应,皇帝你也不能强迫我嫁女儿吧?

    朱祐樘本来或许是想等有人主动提出李东阳有个小女儿没出嫁的事,但似乎没人愿意出来触霉头,真提了,以后岂不是成了李东阳的仇人?

    “朕就先这么一说,诸位卿家回去之后也都看看,回头列个名单呈报上来,朕也要一一问询意见才可。”朱祐樘心情很好,再说他也知道给张延龄赐婚不是容易事,不做勉强,“等朝议之后,李先生到乾清宫去,朕有涉及到军务上的事问询于你,进行下一个议题吧。”

    居然还主动说明要单独召见李东阳。

    醉翁之意不在军务,而在人家小女儿。

    有的人甚至也在心中嘲弄:“让你李东阳平时对于外戚崛起之事不闻不问,现在遭报应了吧?连衍圣公家,你都不想联姻,现在换做是外戚之家……看你怎么应付。”

    “这次不是我们去跟你说媒,是皇帝跟你谈赐婚,看你如何拒绝!”

    ……

    ……

    好事者等着看热闹。

    对李东阳关切之人,则都感觉到为难,似是觉得李东阳承受的压力太大。

    但朝议之后,李东阳随即就要往乾清宫去,除了李东阳之外无人得传召,他们连跟李东阳面授机宜的机会都没有。

    乾清宫内。

    朱祐樘有意将太监和宫女都屏退,单独跟李东阳会面。

    “李先生,朕也就不瞒着你,其实是朕觉得,延龄他在朝中受到文官的阻力太大,但其实他本人并无恶意,一心为朝廷做事,此番他西北军功十有**是拿到了,若是想让他安稳为朝廷做事,非要能安定家业不可……”

    朱祐樘语重心长,简直是把李东阳当成自己的师长,用很谦卑的口吻跟李东阳商议。

    李东阳则只是阴沉着脸不说话。

    “朕也知道,先生你对延龄他从来无好感,他以前是骄纵跋扈,到现在也时常在朝堂上有张狂之举,但始终他还是有才学的,之前无论是作诗,或是跟翰苑中学士探讨学问,并不落下风,相信先生也该有所耳闻。”

    朱祐樘就差让李东阳主动提出把小女儿嫁给张延龄。

    李东阳拱手道:“陛下,小女尚且未及笄,未做出嫁之事的打算,还请陛下体谅微臣一片苦心,她……”

    朱祐樘摇摇头道:“之前你拒绝孔家的联姻,是说令千金年幼,不想远嫁,说是要先定下婚约,此事后来作罢,难道先生不觉得,让令千金嫁到京师,以后时常能与其相见,也是好事?朕其实也不完全是为延龄他着想……若他成了你的乘龙快婿,以后你作为他的长辈,更能对他有所提点……”

    李东阳面色仍旧阴沉。

    他从未想到,皇帝居然会这么“不要脸”。

    陛下,您媒婆出身啊?

    要强人所难让我嫁女儿,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

    “这样吧,先生你回去之后再做思量,或是有何为难之处,随时可以入宫跟朕提。”

    “若先生同意这桩婚事,朕也绝对不会薄待于先生和令千金,以后无论是朝中事,还是私事,朕都会尽量多跟先生商议……”

    要说之前李东阳吃了秤砣铁了心,必不会嫁女儿。

    但在听到朱祐樘最后这一句之后,他心中咯噔一声。

    他心中难免会去掂量。

    文官跟皇帝之间最欠缺的是什么?

    不是信任。

    是亲情的维系。

    皇帝没有纳妃的意向,意味着朝中大臣不可能跟皇帝有直接的姻亲关系,现在皇帝为了帮小舅子促成婚事,都表明以后会用亲情来维系跟他李东阳的关系,还提出他可以随时入宫……

    对于李东阳,甚至是文官体系来说,这似乎是能跟皇帝产生亲情纽带的唯一机会。

    难啊。

第二百四十章 归心似箭

    李东阳从乾清宫出来,回到阁部。

    一天下来做事都无精打采,他还在回想朱祐樘对他说的那些话。

    刘健察觉到他的异常,并未过来打扰,谢迁当天值夜,白天也并不在阁部内。

    一直到日落,将要离去时,徐溥才风尘仆仆从外回来。

    “宾之,你可是有何为难之事?莫非陛下早些跟你所提的军政之事,令你为难?”徐溥作为首辅,李东阳的直接上司,好像关心下属一样,单独跟李东阳叙话。

    李东阳本还想掩藏什么,此时他只是叹口气道:“陛下并未跟我谈及军务,只是提到了跟外戚张氏一门联姻之事。”

    徐溥脸色恍然,点点头,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若你不愿,只管跟陛下明言,相信陛下也不会强行婚配,外戚出身和涵养,天下人皆知。”

    徐溥的意思,你不想嫁女儿,你就坚持表达,皇帝也奈何你不得。

    何必像现在这样闷闷不乐?

    李东阳尽管犹豫,还是把皇帝的话,大致跟徐溥说了。

    当徐溥得知了朱祐樘所表达的意思,连他也不由眉头深锁。

    李东阳道:“以陛下之意,若是我同意这门婚事,以后对于阁部会多加仰仗,甚至会在朝堂之外多行召对,从宣德以来,君臣难得有如此增进沟通的机会。唉!”

    “若是我不答应,张氏一门在朝中崛起也无可避免,他有了西北的军功,以后想压得住他,怕也并非易事。”

    李东阳到底是能把局势看清楚的。

    张延龄本来在朝中做了那么多事,已深得皇帝的信任,再加上张延龄跟皇帝之间有随时召对的便利,这一点就非文臣可比。

    现在张延龄又在文政之外,取得了武功,皇帝已经明确表示会给张延龄晋升侯爵。

    以张延龄侯爵身份,兼任户部侍郎,甚至以后还有在文官体系中更进一步之可能,文官想要挟制张延龄,就非要有“特殊手段”不可。

    联姻。

    似乎看起来也成为必然。

    只是谁去联姻的问题。

    徐溥面色也有些凝重,二人坐下来,半天没有做任何的沟通。

    半晌之后,刘健从外面进来,见二人坐在那不言语,还显得很好奇,道:“是否该早些出宫?免得耽搁了时辰?于乔也快来了。”

    徐溥这才起身道:“宾之你不必过于纠结于此,朝中之事也不能靠你一人之力来解决,凡事还是看开。”

    毫无意义的劝慰。

    在李东阳听来,这更好像是徐溥劝说他要妥协,似乎徐溥支持皇帝的意见,想让他把女儿嫁过去,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直说。

    ……

    ……

    皇帝提出婚配的意向之后,之后两天,没再提及相关之事。

    似乎要等张延龄回京师,再做定夺,也可能是皇帝在等李东阳最后的答复。

    李东阳也选择了沉默,对此事未置可否。

    不过于此时,朝中对于有关李东阳跟张延龄要行联姻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连京师中人都开始知晓此事,坊间也都开始议论。

    李东阳突然成为舆论中心,自然也是不厌其烦,同僚有想问询他意见的,他一概都不去应答,最近几日更是避免与人会面和交谈,有意在避开舆论。

    却于此时。

    张延龄西北军功的消息,更多传到京师。

    宣府巡抚刘大夏派出第一批的议定军功之人,已到了白羊口,在清点和查验了鞑靼人的尸体和首级之后,认为并无问题,由刘大夏亲自上奏此事,确证了张延龄战功的可信性。

    朝廷派去的,兵部协同锦衣卫,到现在还没到白羊口,更没到虎峪口,他们还未做最后定论。

    如今看来,想反转张延龄的军功,已难上加难。

    这几天最得意的,要数张鹤龄。

    一连几天,皇帝早朝时都会召见张鹤龄,让张鹤龄旁听朝议,偶尔还问问他的意见,他在朝堂上撒泼耍浑的样子,跟他弟弟很相似,但始终他没多少能耐,也没给出什么好的建议,皇帝大概只是让张鹤龄当他弟弟的替身,大概听他在朝堂上撒泼唱唱反调,也没打算真的让张鹤龄去做点实事。

    这天早朝朝议。

    兵部尚书马文升又奏报了西北的战报,说是张延龄已带兵靠近了偏头关,而此时偏头关周边鞑靼人马已基本逃干净了。

    张延龄要重夺偏头关,看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诸位卿家,朕觉得,要是建昌伯把朕派遣的差事完成,朕想早些召他回京师,你们认为是否该如此?”皇帝一如既往拿出好似没主见的性子,来问询他“诸位卿家”的意见。

    马文升不等徐溥等人有任何表示,主动表态:“老臣认为,应当由建昌伯巩固西北军务,不但宣大一线需要整顿,连三边一线也需重修关防等,过去数年马政弊端颇多,也可让建昌伯再行整肃……”

    你张延龄能耐不是大吗?

    那就先在西北别回来。

    军政方面,我们知道你还有点能力,既然你都去了西北,我们暂时也就不想看到你,西北那些糟心事……

    归你了!

    朱祐樘则意外于马文升对张延龄的“支持”,似乎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只是文臣不想见到张延龄的一种反应。

    “徐阁老,你认为呢?”朱祐樘打量着徐溥。

    徐溥先看了看马文升,他自然能明白马文升的用意,但他还是不愿让外戚更多去沾到军权。

    哪怕张延龄回到京城,真的很讨人厌,朝堂上比张鹤龄更加张牙舞爪,更让他们觉得难堪,经常还要置气辩论……

    但在他徐溥看来,大明的纲常不能乱。

    “陛下,鞑靼既在发觉朝廷用兵之坚决,主动撤兵之后,也当结束西北军务,当务之急是要保证西北屯田秋粮入库的稳定,若眼下不召建昌伯回,也可等秋粮入库之后,再行征召。”

    徐溥拿出了身为首辅的“眼界格局”。

    我不去跟皇帝讨论张延龄功劳的问题,甚至鞑靼撤兵,我都不认为是张延龄有功所导致。

    现在只说西北稳定。

    朱祐樘摇头道:“朕既不认为建昌伯应该长留于西北,也不认为三边的事也该交给他,毕竟朕觉得,他能完成朕交托的差事,便已对得起朝廷对他的信任。至于三边之事,应该交由新的三边总制来处置,马政等……也不该交给他。”

    皇帝说出此话来,让在场很多大臣觉得不解。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皇帝也怕张延龄军权在手,尾大不掉的问题?

    张鹤龄跑出来道:“陛下,那就让臣的二弟回来,派个更成熟稳重的老臣去西北镇守边疆就好了,西北那苦寒之地,还真不适合我二弟的性子。”

    当兄长的,好像还很知道体谅弟弟的难处。

    将心比心。

    张鹤龄从来不想去西北,在于西北在外人传来,那就是个鸟不拉屎的边荒之地,哪有留在京师这花花绿绿的世界自在?

    “论功的事尚未有定论,召回的事,也先暂且放放吧。”朱祐樘没有继续探讨下去。

    这件事好像是一提,又戛然而止,如同之前提到给张延龄赐婚一样。

    朝议将散。

    皇帝还有意往李东阳身上看一眼,似乎在等李东阳给出表态。

    但李东阳仍旧没做任何的表示。

    ……

    ……

    朝议结束。

    众大臣各自回衙所。

    出宫的路上,三五成群,也都在谈及有关张延龄的功勋。

    很多人觉得不忿。

    现在怀疑的人少了,只是觉得张延龄“走狗屎运”的人更多,至于之前打赌非说张延龄是虚报战功的刘璋和元守直,现在明显被文臣孤立。

    不管你们二人的动机如何,至少现在我们不能跟你二人走得太近,免得被牵累。

    当夜。

    李东阳从宫里的阁部出来,回到家门。

    就得知礼部尚书徐琼已经在他府上等候多时。

    徐琼似乎是代表皇帝,来跟李东阳下聘的。

    李东阳尽管不愿,还是与徐琼会面,二人在李家正堂商谈了有一个多时辰。

    “宾之,虽然你看不上延龄,但他始终是个晚辈,未来仍旧可期,若是无人规劝和指点,将他引入正途,大明或会因此而乱,难道你就没有要提点他的想法?”徐琼语重心长。

    这意思是。

    我代表皇帝,请求你去把张延龄带上正途。

    毕竟张延龄年轻,可塑性高,不想让他误入歧途,也不想让大明朝陷入动乱,现在就出手。

    我们很看好你。

    李东阳皱眉道:“小女年幼,为何一定要是我李家之女与他结成姻亲?之前陛下似也有意将德清长公主下嫁,为何不见此事成行?”

    李东阳也是火了。

    思来想去,作为大明之臣,似乎的确该为此做牺牲。

    但想到牺牲的是自己心疼的小闺女,李东阳还是选择了“隔岸观火”,凭什么有牺牲的时候要让我李东阳来做?你们怎么不上?

    凭什么让我舍小家保大家,难道你们家里没女儿?女儿没有,孙女有没有?嫡出的没有,庶出的也行啊。

    徐琼一听,就知李东阳根本看不上张延龄,他叹道:“我也知宾之你看不上延龄,觉得他出身卑微,也是不学无术,但你可有想过,他除了未曾参加过科举之外,在旁处有学问上疏漏之处?引经据典,或是出口成章,何尝不是年轻士子中的翘楚?”

    “若只因为他少不更事时所为,定他烂泥扶不上墙,未免偏颇。”

    “即便令媛未来能觅得如意人家,只怕年轻士子未来的造诣,也很难在延龄之上。”

    徐琼很负责任。

    皇帝让他来说媒,他就把张延龄各种好处说清楚。

    而且用辩证的方式去讲。

    你是觉得他不好,但你也不想想,你女儿未来嫁个世家公子哥,再努力有张延龄的成就?

    你女儿嫁过去还是正室,生了儿子,以后就是建昌伯……或者说是建昌侯,甚至未来是国公的继承人,你李东阳都能跟着隆宠。

    李东阳态度坚决道:“小女年幼,此事暂且不提!”

    徐琼无语。

    说了半天,还是没法将李东阳打动。

    徐琼心想,也只能回去跟陛下奏报,说是这冥顽不灵的李大学士,只顾着他女儿的幸福,而完全不管大明朝的兴衰,也不顾去栽培一个未来可能会“误入歧途”的年轻人。

    ……

    ……

    西北。

    张延龄带兵抵达偏头关、

    此时已是七月底。

    偏头关周围的土堡皆都被毁,可说是满目疮痍。

    好在鞑靼人很识相,说逃就真的逃,不打算留下玩设伏这一套,张延龄带兵前来,方圆二百里范围内也没鞑靼人活动的报告。

    西北一战,好像已经就此结束了。

    “朝中传来的消息,说是朝议,要让建昌伯您总务三边,以后不但宣大,连三边的事务也交给您。”

    张永给张延龄带来个很让张延龄糟心的“好消息”。

    张延龄心想。

    谁要留在西北当三边总制?

    回到京师,高床暖枕、左拥右抱、纸醉金迷,他不香吗?

    此番往西北来,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即便曾过大同这般相对繁华的大城,也是匆匆继续出征,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体会一下人生的乐趣。

    我张延龄来大明是来享福的,谁说我是来振兴大明的?

    张延龄道:“张公公放心,就算陛下有意这么做,我也会回绝,西北这种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呆。”

    张永一怔。

    你不想留在西北,让我放什么心?你以为陛下让你留下,也会让我留下?

    王守仁道:“建昌伯奉命领兵驱除犯境的鞑靼人,若是要长期经略西北,还是要有老成稳重有经验的老将来完成为好。”

    王守仁说这话,似乎是觉得张延龄不能胜任。

    这话还是太直接。

    就算你这么想,你也不能当着张延龄的面直接说啊。

    张永白了王守仁一眼,回头发现张延龄在那笑,好像张延龄很支持王守仁的观点一样。

    “我马上上奏陛下,西北这地方我是呆够了,让陛下赶紧派个人来接替我,我想回到繁华的京师,过点正常人的日子,重修关城这种事还是交给旁人来做。”

    张延龄显得一刻都不想在西北多停留。

    此时的他归心似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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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建昌侯介绍:
大明弘治九年,我来了。我叫张悦,现在叫张延龄,就是那个在扶弟魔张太后相助下,弘治、正德两朝坏事做尽却没人动得了的大明国舅。上辈子就是太仁慈,机关算尽最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辈子痛定思痛,以毕生之所学,做大明最奸之国舅,光做坏事不行,我还要只手遮天,掌控大明国运。到嘉靖朝时怎么混?知道历史,我还能让朱厚熜那小子当皇帝?别问我用什么办法,总之大明正朔绝对不会便宜了老朱家的旁支。大明建昌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建昌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