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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不语     大明建昌侯txt下载     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丈夫能伸能缩

    对张延龄来说,吸引几个帮手到身边,哪怕只是普通的观政进士,也是有必要的。

    至少面子上好看一点,看看,朝臣也不全都是半身入土的老古董,还是有开明人士的,年轻人才是大明朝的希望嘛,以后多一点年轻人帮忙做事,岂不是未来朝堂就是我张某人的?

    张延龄收编张潜、左唐、汪璧和童品四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他们大张旗鼓到工部去。

    他要查封工部所有的原始账目。

    可当张延龄带金琦等锦衣卫抵达工部衙门时,发现工部衙门大门紧闭,即便是锦衣卫上去叫门,都没人应。

    工部这如临大敌的架势……

    啧啧。

    要打仗?

    “我不就是来查个账?又不是第一次来,何至于如此呢?”张延龄还好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工部门口感慨。

    金琦把脑袋凑过来,一脸堆笑道:“工部的人就是妒忌您的才能,再是妒忌您被陛下赏识。”

    张延龄点头道:“还是小金子你看事准确。”

    就在张延龄准备有进一步动向时,萧敬骑着马,一路狂奔而来,在萧敬身后还跟着多辆马车和一群的东厂番子。

    看这架势,是他听说张延龄带人到工部,以为是要打群架,赶紧来劝架。

    “建昌伯息怒啊……”

    萧敬近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踉跄几个跟头,顾不上弹去身上尘土,连滚带爬跑到张延龄面前。

    张延龄好奇打量他:“萧公公,这是干嘛?”

    萧敬看张延龄这边的锦衣卫一个个都是悠哉悠哉的样子,没有要硬闯工部的意思,才稍微松口气,他还是气喘吁吁道:“您要做事,只管跟老朽打一声招呼,何必亲自来?您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您这么来容易让人误会。”

    张延龄笑道:“这能有什么误会?不会以为我是到工部来打砸殴人的吧?”

    萧敬苦着脸望着张延龄。

    好像在说,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至少我想的都被你说了。

    以你的秉性,在朝堂上把刘璋等人完全按在盆里摩擦,皇帝都对你那么包容,把事都交给你,你事后能消停的?

    你说和气生财,架不住没人信,人家工部也不会像上次那般和颜悦色接待你。

    张延龄叹道:“看来我张某人的名声就是这么差,谁都以为我会乱来,这不……大白天的工部衙门都大门紧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外夷杀进城呢。”

    萧敬大惊道:“建昌伯,话可不能乱说,谨言慎行啊。”

    “慎行个屁,既然都没觉得我张某人是个斯文人,那我还斯文跟谁看?萧公公,你来得正好,之前陛下吩咐让我追查河工账目,还说朝中所有衙门任我支配,任何衙门都要配合我,你也是听到。”

    “现在工部不遵皇命在先。”

    “那就不是我要来生事,我把门撞开,理亏的应该不是我吧?”

    萧敬:“……”

    张延龄一副盛势凌人的样子。

    能理直气壮说要把朝廷六部之一的工部衙门大门撞开的,全大明朝大概就这一个二愣子了吧?但萧敬再想想,张延龄如此深谋远虑的,会是个二愣子?

    有头脑的二愣子?

    张延龄笑道:“萧公公没意见的话,那我让人动手了。”

    “别……别……”

    萧敬突然有点后悔跑到工部衙门来,之前还是张延龄一人行凶,现在他变成同伙。

    他深刻理解到什么老好人的不能做,遇到事还是做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比较实在,现在他属于骑虎难下,赶紧道:“建昌伯,您先别急着撞!您要撞……也先等老朽过去问询一番,或许他们会卖面子给老朽把门打开呢?”

    张延龄点头道:“萧公公言之有理,来人,给本爵搬把椅子来,本爵等萧公公上去教训教训他们,本爵先喝盏茶,喝完就开工……”

    椅子是没有的,但马凳有。

    金琦亲自给张延龄搬来了马凳,用锦衣卫公服的袖子来回擦了很多遍之后,才扶张延龄坐下来。

    至于萧敬,则一步三回头往工部大门走过去。

    ……

    ……

    工部内外都很乱。

    外面是大队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其实工部大门之后,很多人也在紧张从门缝往外看着。

    “来了来了……”

    “谁来了?是要砸门吗?”

    “他真的敢砸门?”

    “换了别人肯定不敢,但这位……难说。”

    “这么鲁莽不择手段的人,当今圣上居然也会用?真是什么世道……”

    众人七嘴八舌的。

    此时传来敲门声,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开门,咱家乃是宫内执事,有事要找刘尚书。”萧敬都不知该怎么说。

    里面人扯着嗓子问道:“宫里哪位执事?可有皇命在身?”

    萧敬耐着性子道:“咱家乃司礼监萧某。”

    门这才吱嘎一声打开一条门缝,里面的人往外探头看了看,却见张延龄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马凳上喝茶,此时萧敬好像一点尊严都没有一样。

    堂堂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萧敬居然跑来当叫门的?

    “萧公公,您有事直说,请恕我们不能给您开门,刘部堂有吩咐,今天工部概不接客。”

    “刘尚书这是要作何?难道不看是什么时候吗?再不开门,外面那位可要硬闯了!”

    “我们只是奉命办事……”

    萧敬毫无尊严跑来当叫门的也就算了,居然还叫不开?!萧敬登时感觉自己一辈子颜面都在这一刻丢尽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张延龄的声音:“萧公公若是不能让他们开门就算了,他们或许就希望看到我硬闯,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跑到陛下处告状,说我不懂规矩。切!我不懂规矩的时候多了,不差这一件,劳烦您费心了。”

    萧敬苦笑。

    张延龄还真熟悉这群人的套路。

    工部的这群人不正是这么想的?

    就在此时,门突然敞开。

    也把萧敬吓了一跳。

    却是工部左侍郎徐贯带人走出来,是徐贯让人把工部大门敞开的。

    “萧公公。”徐贯对萧敬行礼。

    萧敬看到徐贯,差点泪流满面,他从来没觉得徐贯有这么体贴人意,要不是徐贯让人把门打开,他今天怕是连台阶都没得下,工部的人不给他面子,张延龄砸工部门他是同伙,关键是自己落得一身骚却是一点好处都么得……

    现在徐贯把门打开,好像问题就没那么严重。

    张延龄手上拿着茶碗,看到门打开,他脸上都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

    “哎呦,还是萧公公面子大,门就开了?”

    张延龄带人走过来。

    徐贯这边带着工部的人,两边的人杀气腾腾,在工部门口碰头。

    双方剑拔弩张,看样子有动手的迹象,工部的人除了几个守门的衙差之外,根本就没人有兵器,而张延龄这边则全都是彪悍的锦衣卫。

    看似这场架打不起来,或者说打起来张延龄是必胜的。

    但问题是。

    工部这边大部分都是朝中文官,锦衣卫胆儿再肥,只凭张延龄一声令下,他们就敢殴打朝廷命官?

    这可不是士子,每个人都是有品阶的,关键是他们可没落罪。

    萧敬本来以为开门,就可以松口气,见到这架势又瞬间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赶紧又跳出来当说客:“诸位冷静,建昌伯今日是奉命前来办差,工部的诸位也请消消气,朝堂之事还是在朝堂上解决为好。”

    张延龄笑道:“看看,还是萧公公识大体,所言切中要害,朝堂问题要在朝堂上解决,我今日前来不过是奉朝堂皇命,诸位先是不开门,打开门之后还摆出这么一副阻拦的架势,那就是于皇命不顾,出了问题不单纯是我生事,萧公公都可以作为见证!”

    萧敬急忙道:“您两边自行商谈,老朽就是路过的。”

    他话是这么说,但显然工部的人不这么认为。

    张延龄在朝堂上感谢你相助查出河工账目,皇帝还特地表扬过你,现在你跟张延龄一起跑来工部,你敢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真打起来,你萧敬必然先跑到皇帝那煽风点火吧?

    所有人都看着徐贯。

    似乎工部那边的人也都把心一横,只要徐贯说不让张延龄进,今天就算是拼死也要挡住工部的大门,大不了就跟乱国的外戚拼个你死我活,也能全个忠臣直臣的名声,在历史上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

    谁让这史书是咱读书人自己写的呢?

    打架我们落后你一头,编史书的时候还不是由着我们的笔杆子来?把你写成无耻混蛋,你也没处说理去。

    徐贯冷声道:“刘部堂有令,今日外戚张延龄前来工部,工部上下不得阻拦。”

    “徐侍郎,您这是作何?”旁边的人都大惊失色。

    我们都做好了要全忠臣节义之事,死都不怕,你却告诉我们高层妥协了?

    你徐贯代表不了我们工部的属官。

    徐贯道:“此乃皇命,难道你们是想让外戚有借口乱来吗?”

    虽然徐贯表示不抵抗,但他言语之间称呼张延龄为“外戚”,还直呼其名,可见他心中对张延龄很是不屑。

    众工部之人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让开一条路。

    张延龄一脸得意之色,又带着耀武扬威的口吻道:“到底怎么说是刘尚书识大体,为什么别人不是工部尚书,他是呢?坐到他这位置上,进能朝堂与我雄辩滔滔,退也能当缩头乌龟,这才是大丈夫能伸能缩……不对,是能屈能伸!”

    “混账!”

    “岂有此理!”

    “今日让此子进去,天理难容!”

    众工部之人听张延龄在骂刘璋,如被人骂了自己祖宗十八代,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嘴上说得是要为国尽忠。

    但在张延龄往里面走的时候,却没一个冲出来阻拦的。

    似乎他们都想自己动嘴,让别人动手。

    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一个道理。

    自己这边都是一群老弱病残的文官,而张延龄那边则都是锦衣卫和精壮的家奴……

    打不过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没逼数吗

    张延龄进工部,未再遇到阻拦。

    径直进入工部大堂。

    此时工部尚书刘璋立在里面,盯着门口,见到张延龄进来也未上前问候,在刘璋身旁还有几名属官,当首的是工部右侍郎曾鉴。

    “诸位,早晨好,今天心情都不错啊?不对,这都已过晌午,晌午饭吃得如何?请恕我才学浅薄没有更好的问候之词,要不下次请诸位好好吃一顿,聊表心意如何?”

    张延龄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进来之后就跟工部的官员打招呼。

    以往张延龄这么说,别人只当他在胡扯,一个不学无术的外戚装文化人,说什么都没人理会。

    但他们多番见识过张延龄的手段之后,听到这番话却有一种不由自主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似乎意味着,张延龄又要出手,就是不知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刘尚书,别来无恙?哈,也还不到两个时辰,看刘尚书的气色就知道很不错,朝堂一点小的误会,别介意啊……”张延龄最后竟然主动走过去,跟刘璋打招呼。

    工部衙门内的火药味瞬间暴增,每个人都提着心,生怕张延龄跟刘璋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刘璋打量着张延龄,眯了眯眼,什么都没说。

    不悲不喜,不言不笑。

    装木头人?

    张延龄叹道:“本还想跟刘尚书好好熟络一番,谁知刘尚书气量太小,那还是下次再跟你聚聚,来人,去把工部的账目全都找出来,要原账目,一本不留的!全给搬到这里来。”

    工部右侍郎曾鉴走出来道:“建昌伯,这里是工部,您最好还是收敛一些。”

    收敛?

    张延龄打量着曾鉴,笑了笑。

    看来曾鉴不是很熟悉他的风格,他连在朝堂上都不知收敛,你一个工部难道比奉天殿的朝堂还要庄严?

    “这位是曾侍郎?久仰久仰,一直无缘得见,不知最近去做什么事?”张延龄知道,工部的侍郎很可能会被外调监督什么工程,比如说河工等。

    徐贯今年就刚从河工任上回来。

    至于曾鉴。

    这位也是未来的工部尚书,在弘治十三年接替徐贯执掌工部,从这点上来说,工部的内卷化也很严重。

    本来张延龄想在工部中拉拢一下徐贯,现在看来徐贯对他并不待见,再想拉拢一下曾鉴,如今看来曾鉴对他的敌意也很大。

    曾鉴道:“若是建昌伯需要工部河工账目,工部会在整理之后于这两日送到贵府,阁下不必亲自来一趟,更不需要带这么多人来。”

    张延龄惊讶道:“我受命皇差,如何做事,难道还用曾侍郎提醒?”

    曾鉴瞬间被呛到哑口无言。

    平时跟文官接触多了,同僚之间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是平时跟勋贵沟通,也没见过张延龄这样言辞犀利上来就不让人接下文的那种断句式交谈。

    徐贯则已熟知张延龄的风格,接过曾鉴的话头,提醒道:“所有工部河工账目,都在隔壁的屋舍内,建昌伯让人抬走便是!工部还有要紧的公务,你最好不要在此多加打扰!”

    张延龄笑道:“原来工部早就准备好?那我……更不能就这么走了!”

    “嗯?”

    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望着张延龄。

    你属驴的吧?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我们把账目给你准备好,你带上就可以滚蛋,居然还想赖在工部不走?

    张延龄撇撇嘴道:“工部的账目那么多,以你们的办事水平,实在是……啧啧,不敢恭维,连账目誊录都能有误,我怎么能相信你们在整理河工账目时,是否会有疏漏?诸如把别的账册不小心塞进来,又把重要的账目给遗漏没算进去……”

    “够了!”

    徐贯实在听不下去,厉声打断张延龄的话道,“若是建昌伯不放心,自行去整理就是!”

    张延龄马上改换上笑容满面之色道:“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来人听令,给本爵把工部所有的账目找出来,本爵今日要在工部内好好把账目挑选筛分一下,记住任何可能藏账目的地方都不要放过,什么夹墙、空心的木凳……”

    萧敬一听不对劲。

    这套路怎么这么熟悉?

    脑海中瞬间浮现起跟随张延龄去抄户部员外郎隋奇家的场景……

    “建昌伯,这里是工部,账册这东西不会藏在夹墙内……”萧敬赶紧提醒。

    张延龄惊讶道:“难道说工部有重要不想示人的账目,不会藏在夹墙内吗?那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萧敬道:“若是他们有不想示人的账目,不记录就行了,何必记下来还要藏起来多此一举?”

    本来萧敬只是好心提醒一下,说完才发现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不对劲了。

    好家伙。

    你们不会真把咱家当成是建昌伯一伙的吧?

    咱家只是好心提醒他,别扰乱了你们工部的日常秩序,尤其是提醒他不要砸工部的墙,难道你们以为咱家还有别的意思不成?

    “建昌伯,你欺人太甚!”

    火药桶脾气的刘璋尽管一再隐忍,甚至他都不打算跟张延龄说什么,但到此时他还是忍不住发作了。

    张延龄望着刘璋,心中有种迟来让我等得心急的感觉。

    你脾气不好,就不要忍着,不然我怎么让你下不来台,怎么气得你直跺脚?怎么让人觉得我跟你们工部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呢?

    不把你刘璋彻底整垮,我张延龄以后在朝中还怎么混?

    ……

    ……

    刘璋终于发作。

    暴怒之下,他人上前几步,跟张延龄正面相对。

    张延龄笑了笑,和颜悦色道:“刘尚书,我不过是奉命办事,要把账目封存检查,主要也是为跟地方上的账目作比对,您老作为工部尚书,在朝堂上也该听到陛下的旨意,您不会是……对我所做之事有什么意见吧?”

    “狼子野心,此等奸贼在朝,实乃大明国殇,自此朝廷纲常败坏正道不存……”

    刘璋上来劈头盖脸,吐沫星子飞剑。

    他气急败坏之下,骂的话非常难听。

    周围的人很多觉得感同身受的,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像张延龄这么无耻的。

    你都已经在朝堂上胜利,还跑到工部耀武扬威,把我们刘老部堂气成这样,你能心安吗?

    张延龄听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往后退两步,免得吐沫星子飞溅到自己身上来,他道:“刘尚书,您消消气,咱有事说事,别只顾着扣帽子!再说您都这么大年岁,气坏身子不会把责任赖在我头上吧?”

    徐贯一边劝慰刘璋,一边指着张延龄道:“张延龄,你实在是不可理喻,既要办事何须在这里撒野?工部秩序岂容你一人败坏?”

    看看。

    文臣就是文臣。

    连指责人都这么文绉绉的。

    要骂也要像刘璋这样,把我骂到狗血喷头才是标配嘛。

    张延龄笑道:“徐侍郎说得真是义正言辞,可问题是……我来查扣涉及河工的卷宗案牍,我做我的,你们办你们的朝事,咱井水不犯河水的,我没让你们在这里围观吧?”

    “现在说我坏了你们工部的秩序,这嘴长在你们身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萧敬一看这两边已经开始逞口舌之争,离动手不远了,赶紧走出来劝说道:“诸位都消消气,同是为朝廷办事,何须分彼此?建昌伯,你也赶紧把账目带上,走人吧。”

    张延龄道:“萧公公,这就是你的不对,我还没把账目厘清,工部河工账目有没有缺漏都不知,怎么就能说走?那岂不是有违我办事严谨的风格?”

    “你……”

    萧敬一时语塞,他心里在恼恨,你张延龄今天真是属狗的见谁咬谁是吧?可问题是……你在朝堂上不咬咱家,跑到这里咬咱家?

    你咬人是不是也先分场合?

    咱家好心提醒你别把事情闹大,要见好就收,是要害你吗?

    张延龄先是呛了萧敬一句,随即又转过头望着刘璋,本来他好像还不想计较,此时还真把他心头那股火给激发出来。

    “再回答一下刘尚书的问题,你要认为我是奸贼,那诸位听好了,我张延龄就在这里宣布,我就是大明朝最奸佞的奸贼,是祸国殃民首犯之徒!你们满意了吗?”

    张延龄突然把声音拔高,让在场之人都能听到他所说的话,这操作,别说是工部的人没看懂,连张延龄这边的人也看懵了。

    这是要干嘛?

    还有自己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

    但张延龄随即又大声朝刘璋喝道:“我是奸贼,你们是什么?”

    “你!”

    刘璋这才知道张延龄还有下文。

    张延龄一脸厉笑之色道:“我张某人身为奸贼,但也没拖着河工的账目一年都未开始厘算。”

    “我张某人受命监督河工账目,被你们告知要一个月以上才能算清,我自行查账五天就把账目算清楚上报。我是奸贼,那到现在都还没算出子丑寅卯的你们算什么?”

    “我张某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改变晒盐之法,将身家性命压在户部,出谋划策只为令官盐市价降低,盐场产量提高三成以上,官盐价格如今已降到二十年来最低。我是奸贼,那你们这些隔岸观火屁事不做只等着参劾我的又算是什么?”

    “我张某人把工部过去数年的河工账厘清,奏请陛下让犯官将账目补全,将缺漏的帑币补上……我是奸贼?你们一群阻挠我查办此案的人又算是什么?”

    “我张某人今日在朝堂上参劾奸佞贪赃枉法,而你们包庇同僚不管不问,我是奸贼,你们又算是什么?”

    “我张某人知道了,原来我是奸贼,你们是大明的忠臣,我一个大明奸贼面对你们这样的大明忠臣,真是自愧不如!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张延龄的话刚说完,刘璋突然“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刘部堂!”

    众工部属官赶紧过去搀扶住摇摇晃晃的刘璋。

    一群人再顾不上跟张延龄争论,只顾着刘璋。

    张延龄则只是在心中淡然一笑,脸上露出不屑,暗忖:“气性不好还非要跟我争,关键是你们除了一个不守规矩之外,还能攻击我什么?”

    “我一个为大明朝做实事的人,三个月做的事比你们三年三十年都多,做事不被表扬就算了,你们除了身为文臣的天生优越感之外,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关键是……我圣宠也比你们多啊,你们跟皇帝的关系如何,就没个逼数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斤斤计较的女人

    张延龄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并在工部把刘璋气到吐血。

    此事很快便传到满京城皆知。

    作为“正义”的一方,刘璋自然得到了京师舆论的普遍支持,京师舆论普遍认为是奸佞于朝中为非作歹,还故意跑去激怒刘老尚书,以至于耿直不堪受辱的刘尚书在正义感的支持之下,愤然吐血,表达出对朝廷的忠心和对皇帝宠信奸佞的失望……

    这个版本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但跟以前舆论是单方压制不同,这次最多算是一边倒,至少舆论中还是有支持张延龄的地方。

    “这个外戚不简单,能把朝堂上那么多大臣给辩倒,没点真本事能行吗?若他都是胡说八道的话,光靠皇帝的信任能行吗?还有他要惩治河工的蠹虫贪官,也有错吗?”

    在这么几个似是而非的问题驱使之下,此番居然在文人中,也有了为张延龄说话的声音。

    张延龄得知此事时,都觉得很惊讶。

    张延龄到永康公主府上,找崔元时,崔元便提到此事,张延龄一脸感慨道:“没想到京师士子里还是有慧眼如炬的俊杰。”

    崔元不由在苦笑。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建昌伯,刘尚书到底怎么回事?传说他被气到吐血,这……不太可能吧?”

    崔元觉得刘璋被气吐血,事太过于荒诞。

    气吐血通常都是夸张的形容词,没想到这次变成了名词、动词,崔元会觉得外界传闻中有以讹传讹的地方。

    张延龄笑了笑道:“鬼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他急着跟我争辩,不小心牙咬到舌头了呢?”

    崔元惊讶道:“那就是说……刘尚书真的吐血?”

    这件事张延龄也觉得不可思议,只能理解为刘璋身体不好,气性更大,才导致了人前吐血的状况,从那之后,刘璋已经有三天没入朝,也没听说刘璋病危什么的,大概就是一般的想不开,需要在家里多静养几天。

    估计再回朝,就要上疏请辞……

    “崔兄,先不说这个,最近我在查工部账目的事,所以没时间理会那些徽商,可能需要你去走动一下。”

    张延龄不想跟崔元继续探讨刘璋吐血的问题,他赶紧把自己的来意说明。

    也不是非要让崔元做,就是给崔元找点事做。

    崔元道:“能为朝廷做事,在下义不容辞。”

    张延龄摆摆手道:“大义凛然的话不必说,最重要的是办实事,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些徽商有什么手段,但给你送礼请托,包括威逼利诱那一套都可能会用到,你一定要坚定信念,可不能被他们所趁。”

    崔元想了想,自己虽然日子过得憋屈,但好像自己也不是缺钱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有信仰,怎可能会为了钱财迷失本性?

    “建昌伯放心便可。”崔元拍着胸脯保证。

    张延龄点头道:“我会让锦衣卫的人帮你,徽商那边行贿官员的事,我准备好好追究一下,拿几个人下狱,也不用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咱毕竟是讲道理的人,结果就是……让他们再捐点军粮物资什么的,这份功劳我就记在你身上……”

    张延龄一边说,一边跟崔元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恰好见到朱效茹的马车停下来。

    随后从马车上,朱效茹莲步款款走下来。

    张延龄一看这架势,心想不愧是公主,虽然模样不是出类拔萃,但人靠衣服马靠鞍,这么一身锦衣华服怎么都有几分雍容华贵的感觉在里面,还真跟那些普通的民间女子有所不同。

    “建昌伯……”

    朱效茹老远就要跟张延龄打招呼。

    张延龄却记得这女人没事喜欢坑自己,这种皇室中人,张延龄尽可能不去理会。

    “崔兄,告辞了!”

    张延龄没跟朱效茹接触,上马车而去。

    ……

    ……

    朱效茹朝丈夫这边走过来,目光还在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

    “他来做什么?”朱效茹的语气变得很生硬。

    崔元道:“他来找我做事的。”

    “找你做事?”朱效茹蹙眉,“那他作何走得如此着急?没留他吃饭吗?”

    崔元想到请张延龄吃饭,心中也有些赌气,道:“长公主应该还记得跟他打赌的事情吧?现在赌约还没到时间,或许他是想避嫌。长公主想好了若是打赌输了,怎么兑现?”

    朱效茹脸色瞬间不高兴。

    她自认为很精明,却是在张延龄的问题上接连吃瘪,这次赌约本想趁机敲张延龄一笔,目的是为了让张延龄把户部的盐引多调拨一些给她,谁知最后是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以往皇亲国戚能拿到盐引,发大财。

    被张延龄这一整,勋贵连盐引的边都摸不到了。

    朱效茹道:“听驸马你的意思,很希望我输吗?别忘了谁跟你是一家人,输了我的,就不是输你的?你眼里只有朋友,连夫妻情分都没有?哼!”

    朱效茹本来心情还不错,觉得张延龄既然看得起崔元,以后拿盐引还有机会。

    见到丈夫对自己有意见,便先甩了脸色。

    随即她径直往府内而去,冰冷甩下句话:“跟你的朋友办你的公事去,希望你这朋友管你吃喝,以后这府门你爱进不进!”

    ……

    ……

    朱效茹很生气。

    她不是气丈夫,也不是气张延龄。

    她是气自己眼光不行,虽然现在赌约时间还没到,但现在她知道自己连半点胜算都没有,到时只怕除了要给张延龄一千引的盐引之外,还要亲自上门去赔罪……

    这就让她很尴尬。

    到了后院,朱效茹跟德清见面。

    德清其实是早一步到她府上,她急着回来就是为了跟妹妹商讨帮妹妹选驸马的事。

    “皇姐,你为何看起来不高兴?”德清见姐姐来,起身迎接。

    朱效茹道:“有这么明显吗?”

    德清想说,你脸都快耷拉到地上,很难看不出你心情糟糕。

    姐妹二人坐下之后,朱效茹生气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姐夫?有什么事都偏帮外人,这次居然向着那个外戚,在数落我。”

    “姐夫应该不是那种人吧?”德清本是好心开解,但话刚说一句,突然发现姐姐看过来的目光有些敌意,随即螓首微颔道,“或许姐夫有别的想法。”

    朱效茹埋怨道:“看你这样子,你跟他才像一家人,要不我把你姐夫让给你,也免得你选驸马?”

    这种打趣的话,就是已婚妇人才能厚着脸皮说出来,对于德清这样尚未成婚的闺中女子来说,可受不了这种玩笑话。

    德清面红耳赤道:“皇姐,你在说什么呀?”

    朱效茹这才想到自己妹妹的脸皮薄,长长叹口气道:“你也是的,这么大个人,还没嫁出去,皇兄也不赶紧跟你寻摸,礼部那边都不着紧吗?皇室的姑娘,快都二十还没出嫁,于百姓教化何益?普通人家的姑娘,到你这会怕是都已经生了好几个……当我没说。”

    德清道:“皇姐不是也没子嗣吗?”

    朱效茹一怔,居然被自己的妹妹反呛,自己本来还挺不好意思,听到妹妹的话,突然间觉得妹妹学坏了。

    朱效茹也不着恼,笑道:“皇妹啊,你这嘴几时也学得这般刁钻?我没生,那是因为一些事……算了,等你成婚后再跟你探讨这些,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懂……”

    姐妹二人又闲谈一会。

    自然而然就说到有关张延龄气刘璋的事。

    “……那个外戚,现在都插上翅膀,怕是整个大明朝都容不下他,对了皇妹,你也快成婚的人了,就没跟皇兄提过,让他给你赐个宅院什么的?”朱效茹有意无意提了一句。

    德清本来对有关张延龄的消息还挺感兴趣的,听到朱效茹的话,她反而有些意外。

    “皇姐,你怎么提到这个?”

    “这不是你要嫁人?关心你一下?”

    朱效茹显然是有别的目的的,但她又不好意思明说。

    德清不明就里道:“皇兄没提过,我也未问过,想来若是成婚之后,皇兄会赐予吧。”

    朱效茹笑道:“光赐宅院什么的还不够,最好再多要一点嫁妆,诸如金银首饰,田宅屋舍什么的,盐引最好也让皇兄赐一些。”

    “盐引?”

    德清显然不懂盐引。

    但架不住朱效茹的目的就是为了跟妹妹说及盐引之事。

    朱效茹道:“这盐引,能兑换官盐,那可是好东西,市面上能卖出不错的价格,你要是有了盐引不知怎么出手,皇姐我帮你,有了这东西可是一本万利,可惜现在被姓张的恶人一闹,皇亲再难拿到盐引,不过想来你马上要成婚,皇兄应该不会在这种事上对你吝啬吧?”

    “我们这些人以前都拿了不少,轮到你这里,突然就一点都不给了,也不合适……”

    朱效茹言外之意,我现在再想拿盐引已经不太可能,但皇妹你还有机会。

    谁让你以前没吃到盐引的红利呢?

    由你去跟皇兄说,皇兄心想要一碗水端平,或许就会给你一些盐引,你肯定没有渠道出这些盐引,当姐姐的就可以帮你……

    在朱效茹看来,这好像是理所应当的。

    但德清则对此毫无兴趣,以她淡薄的性格,显然没想过要从盐引上赚钱,或者说她连自己成家开府都没细想过。

    钱财对她来说,是很生分遥远的东西。

    “回头再说吧。”德清只是随口敷衍。

    朱效茹道:“姓张的坏人在搞盐政,听说皇兄又把盐政的事还给他,你若是不着紧办,以后再想拿盐引就会跟皇姐一样,都没机会,这件事拖不得。”

    德清见朱效茹对盐引如此热衷,这才勉为其难点头道:“那我有机会见到皇兄,会跟他说的……”

    朱效茹叹道:“皇妹啊,若没见到你,还真不相信世上有连钱财都不喜欢的人,你这样以后自己成家立业,会吃亏的,当姐姐的可不是要害你!”

第一百五十四章 特别的相亲

    眼看已到五月中。

    天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张延龄府上也比往常更为热闹,来他府上送礼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历史上的张延龄有礼收会拒绝吗?

    不会。

    那张延龄也就没必要装清高,礼物照收不误,只要不是商贾的礼物便可,至于收了礼也要陈列下来,随时准备被人参劾之后一并送到国库去。

    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把我张某人给收买?

    门都没有。

    我张某人缺这点小钱不成?

    收个礼,不过是表明我是贪官的态度,但总是要防备别人对我收礼的事说三道四。

    但跟以往他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朝廷都有人跳脚参劾不同,这次就算张延龄府上已门庭若市,但就是没一份参劾他的奏本,这倒是让张延龄自己都觉得很意外,好像一夜之间朝廷的那些清流言官都变聋哑人。

    居然对此不管不问?!

    一定是在憋大招,别以为我张某人不了解你们这群人的心思。

    这天张延龄应姑父通政使司参议沈禄之邀,前往京师林府做客。

    这个林府,乃是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林元甫在京师的宅邸,把张延龄叫来的目的,是为了“相亲”。

    林元甫人在山东任上,此人是福建人,曾经参劾汪直有功,后来官路也算是一路通畅,其子林通是国子监监生,林家在京师置宅邸,而这次要跟张延龄相亲的,正是林通的长女,也是林元甫的长孙女林氏小女。

    叫什么,暂且不知。

    在这时代,女儿家的闺名那是秘密,就算张延龄是来相亲的,在事有眉目之前人家也没打算告诉他。

    沈禄算是林通的半个老师,师生一同接待张延龄,往院内走。

    到了一处阁楼之下,坐下来说了一些最近京师内的事情,基本都是扯闲篇,虽从年岁上来说,张延龄比林通还要小十多岁,但架不住张延龄地位高,就连沈禄对张延龄都要毕恭毕敬,更别说是把沈禄当先生的林通。

    “延龄啊,你去楼上,看看隔壁院子的林家小女,是否中意,若是你觉得还好的话,那就开始过礼数。”

    沈禄语重心长,“这也是令堂的意思,希望你能早点成家,林府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你娶了林家小女也是极好的,以后走动起来方便许多。”

    沈禄好像个媒人一样。

    他是受张延龄母亲张金氏所托。

    如今张延龄在朝中日隆,地位显著提高,张家最大的遗憾成了张延龄到现在都还没子嗣,甚至连个续弦的妻子都没有,之前给安排让张延龄跟德清长公主相亲,这件事后来没了下文,皇室那边也不是很推崇把长公主嫁给张延龄。

    虽说从辈分上来说,张延龄跟德清是平辈,门当户对,但张延龄都已是外戚,何须再通过娶长公主来获得皇亲的身份?

    男无意,女无情,这件事自然也就戛然而止。

    沈禄怎么说也是张延龄的姑父,加上沈禄人在京师做京官,人脉相对广泛,更重要的一点是沈禄不像人家徐琼一样位居高位,沈禄很多时候还需要靠张家的荫蔽,才会帮忙给说和亲事,换了徐琼,大概也没那闲工夫。

    这才有了今日引介相亲之举。

    “林家小女?靠谱吗?”张延龄问了一句。

    他说话的方式,不为沈禄这般的文人所接受。

    沈禄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才笑道:“林家小女年方及笄,尚未婚配,关键是貌美如花,否则人家也不敢让你来见,你只是隔着亭台院子,远远看一眼,莫要坏了人家的清誉,就算被人说及也只当是造访林府时凑巧一瞥……”

    沈禄说此话时,林通已经去隔壁的院子吩咐。

    林通会让自家小女到院子里来玩,以便能给张延龄创造个凑巧相见的机会。

    张延龄叹道:“母亲真是为我的婚事操碎心,其实我身边又不缺女人,这位林小姐都尚未婚配,给我当续弦,岂不委屈了他?”

    沈禄白张延龄一眼道:“让你去就去,不然我没法跟你母亲交待!”

    虽然二人差辈,但说话更好像是忘年交的老友,沈禄也没什么架子,这种本身带着皇亲裙带关系的官员,并没有像朝中儒官那么古板,反而容易为张延龄所接纳。

    张延龄还是依言上楼去。

    ……

    ……

    阁楼的二楼。

    张延龄望着隔壁院子,果然有几名女子在嬉戏。

    张延龄大致一观,口中嘟哝:“都不知是哪个。”

    几个女子打眼一看,其实都差不多的年岁,十五六,甚至连十三四的都有。

    但仔细看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在衣着上,其中一名身着的明显要更为华贵,在阳光下跟婢女踢毽子,看上去玩得很高兴,都没留意隔壁的院子是否有人盯着自己。

    张延龄则从窗口看过去,好像是在窥探别人的**。

    那边是真的在玩,并不是演给他看的。

    也果然如沈禄所言,林家小女有姿色,而且活泼灵动并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会板着脸装淑女装深沉,也或许是在自家丫鬟面前她没什么需要避讳遮掩的,玩起来也更真性情一些。

    不知觉,张延龄就看着人家小姐跟四个丫鬟踢毽子有小半个时辰,直到楼下传来越来越响的咳嗽声之后,张延龄知道该下楼了。

    望着林家小女额头上的汗珠,还有那清馨明动的灿烂笑容,天真无邪的美貌,张延龄会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很多,这才想到其实自己也没年长几岁,只是两世为人心态苍老了些许。

    稍微叹口气走下楼,却见沈禄和林通已经等候多时。

    “建昌伯,不知您……”

    林通笑望着张延龄。

    婚事虽然是由沈禄跟林通说和的,但其实更多是来自于沈禄跟林元甫的关系,林通这个要嫁女儿的只是个中间人。

    林通就算未来能当老丈人,地位也不会太高。

    这属于女方高攀。

    张延龄坐下来,笑道:“楼上小憩时,偶见隔壁几女游戏,见贵府小女,仪容得体温婉大方。”

    张延龄其实不需要说太多,只需要稍微称赞几句对方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沈禄和林通在楼下,也就是为了等张延龄的回复,若是张延龄觉得还好,婚事就可以继续往下谈。

    果不其然,沈禄和林通听到张延龄对林家小女语出赞美之后,马上露出会心的笑容,沈禄道:“延龄啊,若是你觉得还好的话,那我就要去跟令堂说,你可别到时候又说是我自作主张。”

    “姑父您说哪里话?一切都承蒙您的照顾。”

    张延龄难得也觉得人家林家小女不错,更重要的是,反正自己也没成婚,娶个大家闺秀,一个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的长孙女回来,谁也没亏待了谁。

    反倒让自己觉得捡了个大便宜,这怎么说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娶回去是要当续弦的,跟苏瑶等女进门的身份是不同的。

    他答应下来,更大的原因是免得以后再被人说亲。

    再加上张延龄一看,还就觉得喜欢了。

    但怎么看……

    都觉得好像是自己“老牛吃嫩草”,哪怕知道这时代的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方其实没什么发言权的,但就这么连女方意见也不问,直接说要迎娶回来,会不会太不尊重女人的想法?

    张延龄觉得自己好歹也是穿越者,至少在男女感情方面,还是很尊重女人意思的。

    “京平啊,那回头我就去跟老夫人说……”沈禄却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已经在跟林通谈及下一步。

    林通本就是被父亲说着要跟张延龄联姻,再加上他只是个监生,于朝中也没什么地位,现在能跟张延龄攀上亲戚,没什么不好,就算张延龄名声差,但架不住如今张皇后的地位隆宠,再加上太子马上要出阁读书,这张家以后地位能差了?

    林通笑道:“一切听凭先生吩咐。”

    张延龄突然道:“林世伯……”

    “不敢当,不敢当。”林通赶紧对张延龄行礼。

    连沈禄都笑道:“或许马上就成为一家人,有何不敢当的?”

    张延龄道:“我跟令千金之间,不过是惊鸿一瞥,我不过远远看她一眼,她都没见过我,便如此谈定婚事,是否……太着急了呢?”

    “这……”林通不太明白,不由望着沈禄,想知道张延龄是什么意思。

    张延龄试探道:“需不需要再安排一个巧遇什么的,让令媛也见见我,若是她不满意的话,这事也不必再说。”

    林通不由苦笑。

    这个潜在的未来女婿还真客气,自己满意还不算,要让自己女儿也满意?这是什么逻辑?难道说他对自家女儿有什么意见,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说?

    张延龄道:“我这人没什么文化,名声也不太好,就怕配不上令千金……”

    越说还越像。

    沈禄道:“延龄,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其实你在才学上的造诣,老夫早就听人说及。你又能为朝廷做事,以后你娶了林家侄女后,多提携一下林家人便可,至于……你跟林家侄女相见……京平,你有何意见?”

    “听先生的。”林通实在不知该怎样。

    沈禄道:“还是听延龄的吧,怎么说也是年轻人的事,若真有必要的话,可以安排他们单独见见,只要不对外传便是。”

    或许是想到,这次的相见要是最后婚事不成,因此而坏了林家小女的名声,也就不好。

    所以即便要见,也要秘密进行。

    张延龄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就准备准备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是小红帽,我是……

    有美女收,对于普通人来说还不赶紧纳进门?

    张延龄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次他是娶妻,不是纳妾,不能光看人家林氏小女有姿色就娶回来,至少也要沟通一下,近距离查看言谈举止,做一下基本的交流。

    在这时代,不可能让他先去谈个恋爱交个女朋友认识个一年半载再谈婚论嫁,对于他来说能在缔结婚约之前做一下简单的沟通,已是林家人的让步,还全都看在他是建昌伯的份上,换了别人估计提出这种请求,就能被林家人扫地出门。

    张延龄先在阁楼二楼等候,过了许久之后,林氏小女的脚步声传来,却是这个可爱的小萝莉上到楼上来。

    光是这么近距离一看,张延龄其实就有些担心。

    年岁还是太小。

    家里的女人,小狐狸和苏瑶年岁虽大不了多少,但小狐狸和苏瑶可是社会打磨出来的,何等精明的女人,这么一个小萝莉般的姑娘回去当正妻,镇得住伯爵府的家宅?

    但是从气度来说,这绝对是个纯真可爱的小美女,容易让张延龄找到少年初恋,跟他接触别的女人的那种感觉完全不同。

    青春阳光,一尘不染。

    林家对于林氏小女保护得很好。

    “你是谁?”林氏小女见到张延龄,马上就要转身往楼下走。

    张延龄笑道:“小姐切莫惊慌,我乃受令尊之命,前来做小姐先生的。”

    “先生?”

    林氏小女微微蹙眉,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有擦去,眼睛里所闪烁出来那天真迷茫的光芒,忽闪着一双闪亮的眸子……

    张延龄暗叹,真是诱人犯罪啊。

    张延龄想想,我是你爹让我给你做“先生”的,我又没说谎,只是你理解的跟我所说的肯定不一样。

    林氏小女这才上楼来。

    这是林家宅院,下面就有她的丫鬟,还是父亲吩咐让她来的,她也就没那么强的戒心。

    “见过先生。”林氏小女给张延龄行礼。

    张延龄笑道:“小姐客气,小姐请坐。”

    林氏小女对张延龄还是很警惕,走到窗口的位置往远处看了看,这才发现正对着自己游戏的院子,心里大概也想到之前自己在跟丫鬟玩,都被这个人看在眼里。

    “先生,你来教我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文章?”林氏小女问了一句,嗓音非常清脆,好像黄鹂鸟。

    张延龄先是回味了一下这嗓音,他觉得自己是来当评委的,评审标准就是看一切是否符合建昌伯府女主人的标准,方方面面都要顾虑。

    张延龄笑道:“小姐喜欢什么,我就能教什么。”

    “吹牛,哪有人什么都会的?”

    林氏小女还是孩子心性。

    “那小姐喜欢什么?诗词,我擅长。”

    “不喜欢。”

    “那文章呢?我文笔还可以。”

    “不喜欢。”

    “那弹琴?古琴还是琵琶?二胡也行。”

    “什么是二胡?”

    “这个……就是一种乐器。”

    “乐器都是家里教的,我也不喜欢。”

    “那书画呢?”

    最后林氏小女仍在摇头。

    张延龄问到这里,发现全都是尬聊。

    琴棋书画诗词文章你一样喜欢的都没有,小姑娘,你对老师的戒备很深啊,感情你就是不想学习,所以都说不喜欢是吧?

    这可不是好学生。

    呃……

    不爱学习。

    这点就跟小狐狸和苏瑶有所不同,更比不上凤仙和月仙。

    有些东西,你不学,我怎么教呢?

    扣分!

    “那小姐到底喜欢什么,或者说,想学什么呢?”虽然是尬聊,但张延龄却很喜欢跟这个小姑娘交谈。

    有种大灰狼遇到小红帽的感觉,坏叔叔遇到小萌妹,还能被打击了积极性不成?

    想到这个小红帽马上要回去给大灰狼当压寨夫人……

    小红帽,你很危险啊。

    林氏小女面对张延龄的问题,还是在摇头。

    ……

    ……

    话题进行不下去。

    刚沟通两句,张延龄发现林氏小女对自己的防备太深。

    坏叔叔岂能一点手段都没有?

    “我会讲故事,很多好听的故事,听不听?”

    “不喜欢。”

    “那我会下棋,围棋、象棋、跳棋、军棋、五子棋……”

    “……不喜欢下棋。”

    “那你喜欢玩是吧?就说踢毽子这回事,我也有很多的玩法。”

    “你知道我踢毽子?”

    “这个嘛……”

    一句不慎,林氏小女突然对张延龄的防备就更深。

    好家伙。

    小姑娘,你身上套的壳能不能别这么厚?

    我看起来很像坏人吗?需要对我这个防备至深?

    我这哪是大灰狼?

    简直是舔狗啊。

    关键是怎么舔,人家还不乐意,这就让人很无语。

    但为什么这种对我拒之千里之外的千金小姐,我就这么稀罕呢?

    张延龄感觉自己是陷进去。

    之前没遇到过,架不住新鲜感作祟。

    “小姑娘……林小姐,要不这样,我给你作画如何?我最擅长的是作画,我可以把任何能看到的东西画在纸面上,惟妙惟肖。”

    张延龄只能拿出绝招。

    自己什么最擅长。

    当然是绘画功底。

    当舔狗,也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吹牛。”

    “你不信,你等着,我可以把对面的风景画下来。”

    张延龄说着,把阁楼一角的笔墨纸砚拿出来。

    正要研墨,突然想到什么,望着一脸好奇的林氏小女道:“林小姐,不知可否由你来为我?”

    林氏小女眨眨眼,似乎对“”的赐挺有兴致。

    说是不喜欢诗词文章,但这年岁的小姑娘,哪个不是潜在的文艺女青年?她们怎会对诗词文章绘画没有半点兴趣?

    “不好。”

    最后林氏小女还是拒绝了。

    张延龄也没办法。

    只能亲自上。

    风景画,跟这时代的山水画显然有大不不同,若是作一幅山水,没个几十年功底怕也欣赏不来。

    为了吸引小红帽的注意,自然是要画写实画比较好。

    用毛笔来作写实画,其实更考验功底一些。

    但窗外的初夏风景,还是在张延龄的勾勒之下,跃然于纸上。

    连小红帽看了几眼之后,也为之吸引。

    “你……你真的很会作画,这……好像啊。”

    “那当然,可惜没有炭笔,不然能更像,其实我作人物画也很好,要不林小姐给我当模特如何?”

    “模特?”

    “就是小姐坐在那,我把你画下来。”

    “好啊。”

    小红帽果然上当了,走过去在窗口坐下来。

    张延龄又拿起笔来,随便勾勒了几笔,发现并不得要领。

    小红帽见张延龄停下来,站起身凑过来看一眼道:“怎么还不开始?”

    “这个……我可能需要炭笔。”

    “什么是炭笔?”

    “就是用木炭做的笔,现在没有,我也有别的办法!”

    又到了张延龄发挥特长的时候。

    他拿出火折子,在小红帽不解的目光中,把一堆纸给点燃。

    “啊?你……”

    “小姐莫慌,在火盆中点燃,不会有问题的。”

    等纸烧没了之后,剩下黑灰。

    张延龄也不用笔,直接用手指,以指甲为笔锋,以手指作为笔挥,竟这般在纸上作起炭笔画来。

    这可比用毛笔画更难。

    ……

    ……

    二楼房间内很安静。

    小红帽安静当她的模特。

    终于过了很久之后,张延龄笑道:“好了!”

    女孩凑过来,当看到纸上的自己之后,眼睛瞬间就瞪大。

    虽然以她的年岁,家里也会给她画一些人物画,但跟张延龄的比……没有任何可比性。

    张延龄用纸灰画出来的,完全是铅笔写实画的风格,讲求的是光影写实,除了是黑白的之外,简直就是女孩映在纸上的感觉。

    对于这时代一个潜在的文艺女青年来说,看到这样的画,能不被吸引就怪了。

    “还好吧?小姐可喜欢?”

    “能……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

    女孩把画纸拿起来,爱不释手的样子,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对张延龄的戒备再不像之前那么深。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您该回去,老爷催了。”

    林通见女儿跟张延龄上楼时间很长,虽然没听到什么动静,但素知张延龄名声不好,万一张延龄在楼上乱来……

    那林家的面子可就要丢到姥姥家,关键是就算自家姑娘吃了亏,也没处申理。

    不能催张延龄,就只能催自家女儿。

    “父亲让我早些回去,先生,不知您怎么称呼?”

    “我姓张。”

    “张先生,以后能教我吗?”

    “非常荣幸。”

    “那说好了。”

    小红帽把刚才张延龄画的毛笔风景画也拿在手上,一路小跑,快速下楼而去。

    等人走了之后,张延龄还在回味刚才见面的场景。

    不知为何,感觉就是那么好。

    有种初恋勾搭邻家小妹妹的感觉。

    妙。

    ……

    ……

    张延龄下楼来,却是沈禄和林通都已进来。

    “延龄,你这是……”沈禄其实也怕出状况,要真出问题,他的脸也没地方搁。

    张延龄笑道:“跟林小姐交谈一番,感触良多。”

    “那此婚事?”沈禄继续问道。

    张延龄道:“全听家母做主,却不知林小姐那边……”

    如此说来,张延龄就是同意了这婚事,这对沈禄来说终于是松口气,他笑道:“林家这边,就不用你操心,京平,我们先把他送出去,回头再细聊如何?”

    “好!”

    沈禄和林通一起把张延龄往林府门口送。

    半路上,沈禄有意靠近过来,低声道:“延龄啊,听说最近你给陛下做了很多事,却不知是否有听闻过有关老夫的事?”

    “姑父的什么事?”张延龄不解问道。

    沈禄叹道:“老夫在通政使司多年,其实一直想能调到礼部……”

    原来不单纯是要帮张延龄做媒,还想让张延龄帮他升迁调动。

    以张延龄所知,沈禄作为中宫皇后的姑父,一个举人出身的官员,本身没什么大作为,但最后是在礼部右侍郎任上退休的,死后追赠礼部尚书,举人当官算是登上顶峰,全靠的是张家人的姻亲关系。

    张延龄心想:“徐琼何等身份和名望,也才刚从礼部侍郎的位置上走出去,你想进礼部,不会想直接当侍郎吧?”

    “那我回头替姑父你问问。”

    “好,好!”

    沈禄脸上老怀安慰。

    二人一起出门,张延龄跟林通也做了告辞,这才心情愉悦上了马车。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

    “爷,您心情挺好啊。”

    这次南来色不会凑过来等吩咐,居然还知道张延龄心情好。

    张延龄笑道:“那是,今天当舔……咳咳,当得很舒服,回头或许给你娶个奶奶回来,建昌伯府或许要有女主人了!”

    “啊?”

    南来色脸上大惊失色。

    一个祖宗都受不了,再来一个?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寄望他良心发现

    张延龄要迎娶林家小女之事,很快就传开。

    三书六礼全都过一遍,其实还是很麻烦的,不过事不用张延龄操心,张金氏对此似乎比他更在意,急着要给他把婚事张罗好,连皇宫那边都在过问,光是礼部最近这几天就派了几波人过来问询进展。

    这天上午,张延龄要入宫去。

    他不是为参加什么朝议,而是为去见姐姐张皇后,似乎张皇后也有相关于弟弟的婚事要面授机宜。

    结果张延龄人还没出门,就有不速之客登门造访。

    是程敏政跟萧敬二人。

    “萧公公,程学士?大驾光临,一次来两位,让在下都不知该如何接待。”张延龄一看程敏政手上拿着两幅卷轴,其实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若说程敏政当时能没察觉他把画给替换,只能说程敏政麻痹大意,或是说张延龄作赝的手段高明。

    假画放给那些未曾见过真画的人,或许就能瞒天过海。

    但程敏政是谁?

    先不说程敏政鉴定画作的本事,就说那幅真迹的《五王醉归图》在他手里研究时间就不短,回头再仔细检查时,画作中有小的痕迹,诸如墨点、虫蛀以及画纸的一些小的细碎痕迹,张延龄作不了伪的,程敏政能看不出来?

    真画与否程敏政不敢确定,但被人调包程敏政肯定会发现,再一想谁有可能换他的画,似乎答案也就呼之欲出。

    程敏政也没单独来登门,而是先去找了萧敬,大概他也猜出这件事跟萧敬有关,所以先去问问萧敬,自己是否有得罪的地方,或是探听一下口风,然后二人就一起跑来见张延龄。

    “建昌伯,您之前要老朽鉴定的画作,老朽实在是才疏学浅无从辨别,只好给您先送回来。”

    程敏政脸上带着为难。

    张延龄把那幅所谓的李公麟的画作送到他府上去之后,说好存放三天,之后多日都不管不问,其实不等于是告诉程敏政,这幅画是假的?

    这正是张延龄的目的,要是你不能从李公麟的画作中,知道我有能调换你画作的能力,那我干嘛还要搞这么一出偷天换日的大戏给你看?怎么起到警示你不要贪恋他人名声的目的?

    张延龄一拍脑门道:“你看我这脑子,居然把此事都给忘了,只能说最近太忙,画作送到程学士府上也有些时日,居然都忘了去取……萧公公,你这次来目的是作何?”

    萧敬一怔。

    他似乎意识到,可能张延龄怀疑他泄露消息。

    “没事,咱家就是陪同程学士一同还画。”萧敬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道直接对张延龄说,我没把你调换程敏政画作的事说出去?

    “请进吧!”

    ……

    ……

    建昌伯府的正堂内。

    张延龄请萧敬和程敏政坐下来,程敏政恭恭敬敬把《寒江钓雪图》归还。

    张延龄都懒得看,明知是假的,还担心程敏政给调包不成?

    张延龄望着程敏政怀中另外一个画轴,笑着说道:“让程学士单独跑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其实找人送来便可,或是通知一声,在下自会亲自到府上取。”

    “岂敢劳烦建昌伯您。”程敏政言语之间非常恭敬,没了当日所见时那股清高傲慢。

    也是没辙。

    他自知画作被张延龄调包,但手上一点证据都没有,难道说跑来质问张延龄,或是找衙门去状告?

    你告你也要有理由啊。

    说张延龄惦记你家的画作,可问题是你在鉴定《五王醉归图》的事都未对外宣扬,张延龄就算见过你的画作,还用计把你支开,但问题是当时你没发现,现在事后你却说自己的画作被张延龄调包?

    荒唐可笑。

    换了别人,或许衙门还会受理。

    现在涉及到张延龄,无论衙门是否相信你的鬼话,这官司一定是进不了公堂的,更别说找人给你撑腰。

    自己麻痹大意被人换了画作,算你倒霉!

    程敏政现在完全是自乱阵脚,有求于人,终于知道这心爱之物被人盗走时的痛苦,说话连重话都不敢说,更不敢有质问的语气。

    张延龄道:“在下之后要入宫去见皇后,萧公公不妨与我同行?程学士把画也送还回来,我看就这样……”

    “不急,不急。”

    程敏政难得见到事主,岂会轻易离开?

    张延龄好奇问道:“程学士还有旁的事?”

    程敏政一脸苦涩道:“事自然是有的,这不……老朽之前给建昌伯所欣赏的那幅《五王醉归图》,老朽也给您送来,要不先寄放在您这里几天……”

    听到这里,张延龄想笑,还要忍着。

    程敏政这是在耍小聪明。

    知道自己的画作被人换了,也心知基本就是张延龄干的,但苦于没有证据,只好把假画给张延龄送来,说是寄放几天,回头再来拿的时候,就说画被张延龄调包……

    之前没证据,这下就有证据。

    张延龄笑着摇摇头。

    程敏政啊程敏政,你是不是傻?

    你明知道你的画是被我调包,你觉得我会蠢到授以你把柄的地步?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延龄故作惊讶道:“如此传世之作,岂能放在我这里?若是出了什么偏差,我可承担不起……难道程学士不怕我找人把你的画作给替换?”

    “这……”

    程敏政除了苦笑还能怎样?

    又不能直接说你把我的画作还回来,或许他送画还有个目的,就是希望张延龄“良心发现”,在他把画作拿回去时,能换回原来的真迹。

    但他有所不知……

    如今张延龄已经掌握了真迹的纸张、墨色、痕迹的状况,现在再伪造出来一幅,怕就算是他程敏政再难看出真伪,要张延龄真有心将画据为己有,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机会能拿回原来那一幅。

    这点自信张延龄还是有的,高科技仪器都能瞒得住,要瞒你不是跟玩一样?

    “程学士,您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跟在下直说,在下或许能略尽绵力呢?”

    张延龄故意表现出对程敏政很关切的目光。

    萧敬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这……老朽……不知如何开口……”

    “程学士不知如何开口,那不妨由在下开口,听闻程学士最近得了一份书卷,正在研究其中的学问?请恕在下才疏学浅,也是听外人提及,好像最近程学士在年轻士子中声望颇隆……”

    程敏政突然好像明白到自己的画为什么会被调包。

    “是有这回事,乃是御赐的一份书卷,为《心学》者,老朽本以为陛下是知老朽曾研读过《心经》,才会将书卷交给老朽参详,谁知本意并不相同……萧公公对此是知情的……”程敏政还想把责任往萧敬身上推。

    萧敬赶紧道:“咱家不过是奉命办事。”

    张延龄道:“可我为何从外面听闻,是程学士自己撰写的这份典籍,并且以此来开始讲学呢?”

    “这……这纯粹是无中生有,陛下吩咐的旨意,是要在研读学问的同时,尽可能将其发扬,外界对此有所误解岂能怪责于老朽?萧公公,您赶紧跟陛下说,此事老朽实在是力不能及,朝中有那么多的学士能潜心研究,何必给老朽这般服阕未满之人……”

    程敏政很着急。

    对他来说,这是天降横祸。

    皇帝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让他去传播心学,本来心学他就不是很懂,被那些来求教的人搞得焦头烂额。

    一转眼,好友寄放在自己这里的名画丢了!?

    他心想,朋友是出自信任把画放在自己这里,难道把假画还回去,朋友也会看走眼认不出那幅画是真是假?

    张延龄道:“既然名声本就不属于程学士,那程学士暂且就先不要去贪恋虚名,话说在下前段日子就遭逢这么一件事,要不是陛下主持公道,再有一些忠义之士相助申辩,或许本该属于我的名声,就被别人拿走!”

    程敏政大惊失色。

    其实张延龄已经暗示到这么明显,他自然能听出一些苗头。

    他心想:“御赐的心学典籍,不会就是这厮呈给陛下的吧?”

    “建昌伯所说的,可是孔家人窃占文名之事?”程敏政虽然在家里守制,但还不至于孤陋寡闻。

    张延龄点头道:“正是此事。”

    程敏政赶紧表态道:“建昌伯放心,若是事情放在老朽身上,就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老朽绝对不是为虚名而不管不顾之人,何况此乃御赐的学术典籍,老朽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岂敢据为己有?”

    “萧公公,您也可以为老朽作证,老朽一切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事。”

    萧敬赶紧摆摆手道:“您二位的事,别跟咱家扯上关系。”

    张延龄看到萧敬的模样,便知道萧敬心里是多想抽身事外,但问题是当日他也被张延龄利用,参与到了偷梁换柱的事情中,现在算是被程敏政给赖上。

    张延龄笑道:“程学士光明磊落,在下佩服。要不这样吧,程学士先回府去,等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在下还会亲自登门造访,到时再一同欣赏您所藏的画作,您看如何?”

    程敏政本来是不情愿的。

    自己的画被人换了,还要等十天半月……

    这十天半个月的岂不是一直要活在寝食难安的煎熬中?

    但张延龄的意思,其实是表明会把画还给他,但也需要他拿出一点实际的动作,告诉旁人他无意窃占文名。

    跟聪明人说话,就算是再拐弯抹角,互相之间也能听得懂。

    “老朽明白,老朽便先回府等候……建昌伯再一次大驾光临!”程敏政没办法。

    自始至终都不好意思提画作被换的事,他似乎也知道,或许说了,这画作就拿不回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也只能寄希望于张延龄良心发现,下次他肯定会给张延龄创造机会,让张延龄再来一次偷梁换柱,不过那时希望自己再展开画卷时,已重新变成真迹。

第一百五十七章 礼尚往来

    送走程敏政,张延龄与萧敬一起乘坐马车往皇宫去。

    萧敬赶紧表态:“老朽可从未将有关建昌伯您调换他画的事,告知于他,他只是央老朽与他同来拜访罢了……”

    话是这么说。

    张延龄不是没脑子,要是你跟程敏政真的一点联系都没有,以程敏政现在身为守制文官的身份,能随便见到你这个提督东厂的司礼监大红人?

    “萧公公言笑,我怎会怀疑你?”张延龄笑道,“再者就算把事告诉他又如何?告知与否,在他看来还有什么两样吗?”

    萧敬一怔,再一想,其实还真如张延龄所言,说与不说改变不了程敏政的想法。

    说不说,程敏政都知道是张延龄干的。

    二人这才聊了一些别的。

    萧敬一直在往张延龄提着的一个小木匣上看,最后忍不住问道:“建昌伯,这是何物?”

    张延龄道:“带了一点小礼物,送给皇后的,萧公公要检查?”

    “不必不必。”萧敬感慨道,“还是建昌伯手段不一样,都等着皇宫恩赐,还有您这般往皇宫里送的?”

    “萧公公,你也知道这次我从户部借盐引赚了不少,陛下和皇后多有照顾,赚了钱不给皇宫送些去就于心难安,当臣子的不能不识相……”

    萧敬琢磨了一下张延龄话中的意思,大概这位国舅要贿赂皇帝和皇后,细水长流为以后赚钱做准备。

    他心中暗忖:“天下之间除了他们兄弟之外,谁还有往宫里送礼的渠道?光是这层关系,旁人就比不了!”

    ……

    ……

    到了皇宫,张延龄自行往坤宁宫去。

    在乾清宫时,张延龄跟萧敬便已经作别,萧敬作为司礼监中人,并不负责内宫的日常事,未有大事、未得传召也不能随便进入皇宫內苑。

    张延龄到坤宁宫之前,张永已经早就等在那。

    在张永引路之下,张延龄进到坤宁宫内。

    还是没马上见到张皇后,又见到自己的小外甥女朱秀荣,此时的朱秀荣已完全忘记了上次被张延龄捉弄,见到有陌生人来还很好奇走过来,瞪着大眼睛过来。

    很可爱的小公主,张延龄也是越看越喜欢。

    张延龄打开木匣,从里面摸出个琉璃球。

    “给我,给我!”

    朱秀荣马上就要过来跟张延龄抢。

    张延龄蹲下来,跟朱秀荣一起玩了一会,朱秀荣兴高采烈,正要去抓琉璃球,张延龄重新打开木匣把琉璃球丢了进去。

    “哇……”

    小丫头当即大哭起来。

    此时张皇后也进来,又看到弟弟在欺负女儿。

    这次还没等把太监和宫女屏退,便直接过来埋怨道:“延龄,你这是怎么回事?非要跟个孩子置气?”

    张延龄一脸冤枉之色道:“我是送给皇后的礼物,却被小公主看上,实非得已?”

    “拿来!”张皇后护女心切,还是把琉璃球讨了过去,随即张皇后打量手上的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

    “好玩的东西,给姐姐送来,姐姐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这时代玻璃制品还是有的。

    但能做到像张延龄手上玻璃球这样的纯度,是不可能的。

    张延龄最近也在研究一些工业制品,首先要完善一下平板玻璃的工艺,回头研究出个玻璃镜什么的,赚不赚钱不重要,可以作为礼物送给张皇后,也是不错的。

    “娘,给我给我……”

    小丫头又朝张皇后央求。

    张皇后还是把琉璃球给了女儿,这才让宫女和太监把小公主带下去。

    张皇后坐下来,伸手示意让张延龄也去坐,口中数落道:“你姐夫还总说你有进步,怎么看都跟个孩子一样,一点都没变……”

    “姐,别总是这一句啊,我只是在你面前没变,在别人面前我可厉害着呢。”张延龄装出一脸得意的样子。

    “行行行,你本事。”

    正说着,张延龄也把带来的礼物送到张皇后面前,打开盖子,里面都是金银珠宝。

    张皇后皱眉道:“延龄,你还真能耐,现在改而往皇宫里送东西?以往每次入宫,都是央着姐姐给你赐东西。”

    这话说出来,跟萧敬的口吻都很像,大概宫里人之前都觉得,张家兄弟就是俩蛀虫,没事就跑到皇宫啃两口连吃带拿的那种。

    现在突然转性谁都觉得惊奇。

    “姐,你也别笑话我,看看喜不喜欢。”张延龄笑着说道。

    虽然里面是金银珠宝,小小一方木匣里的东西,价值就在一千贯以上,但张皇后并看不上眼。

    “姐姐不缺这些东西,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张皇后道。

    “姐,弟弟我知道你在皇宫里什么都有,或者说什么都不缺,但总要有些东西傍身,比如说赐给下面的人一点好处,让他们帮你做事……”

    “不用赐他们也会做事!”

    张皇后白了张延龄一眼,好像在说,宫里连个跟我争宠的人都没有,怕什么?

    我一个皇后,让人做事,还用给他们好处?

    “姐姐地位高,让人办事没人敢不从,但若是多赐一些好处的话,那他们办事的心情就不一样。”

    “他们会对姐姐感恩戴德,以后有什么赴汤蹈火的事,肯定也会冲在前。”

    现在苦口婆心的那个,变成了张延龄。

    张皇后蹙眉道:“行啊延龄,几天不见,说话都跟以前不同,这套跟谁学的?”

    或许在张皇后眼中,弟弟也是不学无术的典型,没想过弟弟还有什么御人之道。

    张延龄腼腆一笑道:“在外面做事多了,自然体会就更深,姐姐还是收下吧,就当是弟弟的心意。”

    张皇后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张皇后作为正常人,能不知道这些是好东西?

    本来是想让弟弟省省,谁知弟弟坚持,平时丈夫节俭,有点东西打赏下面的人,或是让人拿去补贴一下用度,也都是好的。

    当皇后的不能太寒碜,让人办事也不能总不给其好处。

    ……

    ……

    姐弟二人继续闲聊家常。

    “昨日里母亲入宫一趟,说及你的婚事,听说你要娶一个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的孙女当续弦?”张皇后问道。

    “是。”

    “什么左参政,跟你门不当户不对的,也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

    张延龄听了姐姐的话,突然觉得这姐姐心气太高,娶个左参政的孙女回来,都觉得亏得慌?你当你弟弟是什么好东西?

    不对。

    应该说,你当我接替你弟弟身体之前,你弟弟是个好东西?

    “姐,咱老张家也不是什么太高的出身,父亲当年不就是监生……”

    “嗯嗯!”

    张皇后清了清嗓子,意思是你会说话再说,不会说就闭嘴。

    张延龄笑着挠挠头道:“我觉得娶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挺好的,地位太高的,人家看不起不说,还容易招惹是非,在朝中也不会有任何偏向。只有地位不太高的,以后或许我还可以多跟他们有来往。”

    张皇后道:“你的婚事本是母亲做主,当姐姐的不该多问,但既然母亲跟我说了,我也不能一点都不管。”

    “大不了以后,让你姐夫帮他们把官位提升一下,没入朝当官的当个官,没在要害衙门的安排到要害衙门,让他们记着你的恩德,以后也算是在朝中有个支应。”

    当皇后的就是当皇后的。

    简直是把朝廷当成自家的后花园。

    想提拔谁提拔谁。

    任人唯亲这就是。

    不过传奉官这套,弘治朝已少了很多,传奉官盛行还是成化时,现在皇帝只是提拔几个外戚家族的人入朝,其实朝中人的意见已经没那么大。

    “那就先谢姐姐帮扶。”张延龄笑道。

    随即张皇后把木匣往下翻了翻,发现下面还有一层的金子,登时觉得弟弟出手挺阔绰。

    张延龄道:“姐姐先看看喜不喜欢,回头再多给姐姐送一些来,我还准备发明一种镜子,比铜镜好很多,能把脸照清楚的那种……”

    张皇后白了他一眼道:“有那工夫多想想怎么替你姐夫办事,你姐夫可是对你寄望很深,为了用你,你姐夫得罪多少人,你要是不能把事办好,姐姐第一个就饶不过你!”

    “是,是。”

    张延龄此时也只有应承的份。

    ……

    ……

    张延龄在皇宫里也没停留太久,中午之前,就被张皇后“赶”了出来,张皇后的意思,是让弟弟赶紧去办事,为皇族和张家争光。

    临走之前也把朱祐樘当时的一些家常话告诉了弟弟,让弟弟心里有准备。

    张延龄入宫一趟,也没觉得怎样,以往入宫都是为了去占点便宜出来的,现在入宫最多是跟姐姐见见面,说说家常话,张皇后再把皇帝的一些私下交谈之言转告。

    对他是一种警醒。

    出了宫门,刚回到家,却见一辆马车停在外面。

    “老爷,是姑丈老爷在里面……”

    “谁?”

    在东来酒的解释之下,张延龄才知道是沈禄来了。

    进了正堂,见到沈禄。

    本以为是来说婚事的事情,结果沈禄上来便一脸着急道:“延龄,大事不好,你岳丈家……不对,是林家出事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张延龄听了沈禄的话,第一反应是。

    搞什么鬼?

    “姑父,你不是想说林家那边婚事反悔,想取消婚约?”张延龄问道。

    沈禄惊讶道:“延龄你怎会这么想?婚事都在谈中……跟婚事无关,是林家的秉仁兄,他在山东任上犯事了。”

    张延龄觉得很意外。

    林元甫怎么说也是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早不犯事晚不犯事,偏偏跟他要议定孙女婚约时,就犯事了?事有这么凑巧的?

    沈禄急道:“是有关山东过去几年赈旱灾,还有黄河改道的钱粮调度,听说是出了亏空,地方上已先行下令拿人,公文昨日送到京师,由都察院着刑部拿人,你本来的……老泰山林京平,昨夜已经被拿下刑部狱……”

    张延龄皱眉道:“姑父,从开始你给我商量这婚事,不会是为了坑我吧?”

    皇帝让我查河工,不偏不倚这时候你跑来跟我说媒,结果要跟我联姻的林家马上就折在河工亏空上,摆明是针对我来的嘛。

    沈禄稍微琢磨之后,才明白张延龄的意思。

    他一拍大腿显得很着急道:“延龄啊,你当老夫是何种人?老夫岂会在此等事情上提前有所欺瞒?此婚事源自于年初大计时,秉仁往京师来述职,与我私下就曾商议,后来我与他通信又提到此事,这才与你安排,怎会是提前去为难你或是算计你?”

    沈禄觉得很冤枉。

    说得好像是林元甫自知会涉进河工亏空案,故意要在京师游说沈禄,以婚约拉拢张延龄。

    张延龄仍旧将信将疑。

    即便林元甫不是提前有算计,事情发生也太过于凑巧。

    昨夜他的“未来老丈人”林通就已经被拿下刑部大牢,今天他还不知情跑去皇宫里跟姐姐说跟林家的婚事,想想都觉得荒唐。

    沈禄继续解释:“是山东左布政使李士实,他在听说朝廷要查过去几年的河工账目,马上动手自查,结果就查出亏空,秉仁他在山东左参政位子上有些年头,以至于出了事他先出来顶罪,并非是提前有何算计……”

    “延龄啊,我知道发生这种事,你跟林家不可能再有联姻,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是不是想办法把此案……给平了?”

    张延龄闻言很恼火,道:“姑父的意思,是让我以权谋私吗?”

    “不是,老夫绝无此意,只是看看……能不能帮忙……”沈禄一脸为难。

    张延龄眉宇之色非常严肃。

    朱祐樘在朝堂上明言,牵扯到过去几年河工的案子,不能扩大影响,甚至在刑狱方面,也要先查漏补缺,当非要追究罪过时也要酌情减免。

    结果命令刚下,朝廷政令未下,地方上以为朝廷是要追究到底,山东左布政使李士实就先跳出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在地方上大搞谳狱。

    这个李士实,来头也不简单。

    张延龄记得此人是江西人,当官时最多是跟朝中清流走得近一些,没大作为,但此人跟宁王有姻亲,正德八年致仕后,却在正德十四年宁王乱中,被宁王朱宸濠委命为左丞相,事败伏诛的人物。

    这种人天生就是投机主义者。

    印证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句话。

    张延龄冷声道:“陛下是让我查河工案,但说明不允许我过问谳狱,是为避免招惹闲话,可恨地方上对皇命阳奉阴违,陛下明令不得乱开谳狱,他们还敢顶风办事!走,跟我去一趟都察院,路上跟我说说此案。”

    张延龄觉得这案子,自己不能不管不问。

    现在只是一个山东。

    回头别是地方上都仿效,大兴问罪,把案情闹大出乱子令朝廷不稳,最先要担责的肯定是张延龄。

    皇帝可是点明要把事尽可能放低调,既要查,还不能乱朝廷典制,不能让地方上人人自危。

    一切都是针对他而来。

    ……

    ……

    半路上,张延龄详细问询了沈禄有关案情的经过。

    沈禄对此知情也不多。

    只是一早听说刑部拿人,把林元甫的长子林通下狱,而地方上所报过来的也不是贪赃枉法,涉及到亏空,大概的意思是要把林元甫和林通等人关押,让家里出银子捞人。

    “延龄,其实此事……你也可以不理。”沈禄想明白之后,突然也后悔来找张延龄。

    现在摆明是有人针对张延龄。

    就算林元甫不是始作俑者,别人也很可能是听说林家正在跟张延龄谈亲事,故意把林元甫涉进案中。

    张延龄道:“事已发生多说无益,此案由我经理,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但婚事……哼哼!”

    无论最后林元甫是否脱罪,张延龄跟林家的婚事都不会再有下文,但张延龄想到林氏小女那国色天香的动人模样,还是有点小可惜。

    再一想。

    若真能帮林家脱难,林家有心自然还是会把林家小女送来以表示感谢,只是那时应该不再是娶妻,怕成了纳妾。

    我张延龄是那种无偿帮人做事之人?

    想到这里,张延龄心里突然就好受一些。

    就算不是为未来老丈人家做事,也是为未来姻亲家做事,没区别。

    ……

    ……

    张延龄没有去刑部。

    虽是刑部拿人,但真正主管此案的是都察院。

    张延龄带着金琦、沈禄等人直奔都察院衙门。

    如之前工部对他如临大敌般的防备不同,都察院这边则对他的到来完全没什么防备,甚至还有人迎他进门。

    “我是来见左都御史闵珪的。”张延龄直呼闵珪其名。

    都察院的人也算客气,把张延龄请进去之后,不多时,还真把闵珪请出来。

    闵珪打量张延龄,再看看张延龄身后的沈禄,皱眉道:“建昌伯,你来此处作何?”

    张延龄笑道:“闵总宪,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想让都察院高抬贵手,出个条子,让我去刑部,把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林元甫的长公子林通给拿出来……”

    闵珪脸色迷茫,他或许都不知林通跟张延龄有什么关系,或者此案他还没直接过问。

    等左右之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之后,他才大概知道前因后果。

    “建昌伯,这涉案的官眷,就算你要接,你自行去刑部便是,来宪台衙门作何?”闵珪显得莫名其妙。

    你要人,不去抓人的刑部要,跑来都察院要,还点名要见我,真把自己当盘菜。

    张延龄冷声道:“没有都察院的公函,我去刑部要人名不正言不顺。如同刑部没有都察院的吩咐也不敢拿犯官家眷一样,劳烦闵总宪行个方便,这么一点小事不至于要闹到朝堂上去吧?”

    闵珪闻言皱眉。

    他自然知道张延龄最近风头正劲。

    他也不想因一点小事跟张延龄交恶,若事真闹到朝堂上,不定下一个要被找麻烦的就变成都察院。

    闵珪还想过几天清静日子。

    “给他开!”闵珪都懒得再跟张延龄废话,这种事本也犯不着由他左都御史亲自来过问。

    不过有了闵珪的嘱咐,事也就很容易办成。

    ……

    ……

    都察院这边给开了条子,其实是个证明。

    张延龄和沈禄带着去了刑部,直接把人给提出来,中途未有任何麻烦。

    在刑部天牢门口,张延龄见到了林通,还不到一天一夜,林通看上去就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人还不到四十就有点一夜苍老的感觉。

    “沈先生……”

    林通望见沈禄,绝处逢生一脸感激之色,走过来便抓着沈禄的手。

    沈禄道:“京平啊,此番多亏延龄相助,令尊到底是牵扯到什么案子?现在不清不楚,以我对令尊为人的了解,他如此清正怎会涉案?”

    林通一脸懊恼之色道:

    “家父在山东任上也有四年,过去几年山东旱灾严重,朝廷多番调拨钱粮赈灾,但赈灾钱粮能用到实处的不多,且都是烂账没法深究的,再有涉及到黄河河工账目,也多过家父之手,现在是山东左布政使要拿家父来担责……说家父跟山东右参政徐杰要对亏空的三万六千多两银子负责……”

    “可是我们林家哪有那么多银子?家父一向清正廉明,府上最多在老家有几亩薄田,就算是把京师和家乡的老宅都卖了也还不上亏空,他们就拿了家父,昨日到府上去……连我也给拿了……无妄之灾……”

    沈禄气愤道:“早就听说李若虚骄横跋扈,没想到还能这么诬陷忠良的!出了问题,不该由他这个左布政使顶着?”

    张延龄一脸嘲弄之色道:“关键是也没人要谁出来顶,案子都还没开始,下面就先自查,犯得着吗?”

    沈禄赶紧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张延龄道:“延龄啊,你才是陛下钦命吩咐查办此案之人,你赶紧跟下面说说才是,只要你一句话,山东地方上应该马上就消停了吧?”

    “是啊建昌伯,求您帮家父一把,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

    林通也来求助张延龄。

    本来似乎是想说,看在联姻一场的份上,但也知发生这种事,联姻的事基本不会再往下进展。

    难得因此事认识了朝中权贵张延龄。

    要是张延龄不帮忙,那林家可就真的完了。

    张延龄长叹口气道:“若此案没开始,我还可以过问,现如今地方上都已经自查,牵扯到谳狱,我再插手就会被人参劾,因为陛下吩咐过不许我涉及缉拿问罪之事。”

    “啊?那……那该如何是好?”林通马上乱了阵脚。

    他现在人是没事,但父亲还被看押在山东,亏空补不上林家还是要出事。

    张延龄一声令下:“来人!”

    跟随张延龄一起到都察院的金琦赶紧凑过来:“爷,您有吩咐?”

    “去一趟户部,把山东整理出来的账目全都搬来。”

    “账目?”林通和沈禄都不解。

    “陛下是不让我涉及逮人问罪,但逮谁不逮谁还不都以账目作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有人想犯我,我让他祖坟都不安宁!”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兵行险着

    张延龄安排了人手,从户部把山东过去几年的账目详细整理。

    不再需要汇总的账目,任何小账都要细算。

    山东自查的账目还没送到京城,张延龄知道只要下手够早,在他们把账目送到京师来之前就能做好一切的防备预案,这群人想通过把亏空案牵连扩大,将火往他身上烧,是注定不会成功的。

    “我张某人没扒了你们的祖坟,还敢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让你们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

    把账目带回府时,沈禄和林通都在陪同。

    直到张延龄要进自家门,这才跟沈禄和林通告辞:“两位,我回去之后还要上奏陛下,把此事详细列明,就不送二位。”

    张延龄的语气有些冷漠。

    本来敌人想往张延龄身上泼脏水没那么容易,要不是沈禄非要给他介绍个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的孙女当续弦,事也就没那么容易起。

    张鹤龄是张延龄的软肋?

    笑话。

    你们这些文官参劾一下张鹤龄试试,虽然张鹤龄不是什么正面人物,但想拿张鹤龄贪赃枉法的事加以要挟,你们怕不是被狗吃了脑子,被猪油蒙了心。

    从这点上来说,对手下手的方向很准确。

    ……

    ……

    张延龄说要回去整理账目,还要上奏皇帝。

    沈禄和林通不能打扰。

    “京平,你府上都被查了吧?住在何处?”沈禄对于自己的学生还是很关心的。

    林通无奈道:“只能暂找别的去处,到此时都未回府去,还不知家中是何情况,先生,您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沈禄道:“京平啊,不是老夫非要让你难堪,你看事情都已经到这份上,你跟建昌伯联姻是不太可能的,你也该做别的准备……”

    “先生的意思是?”林通一脸不解。

    “为师的意思,其实是说,若是你们不联姻,建昌伯有何道理要帮你们林家?这次完全是山东左布政使李若虚乱来,你可别认为此事因联姻而起……”

    “学生怎会如此认为?”

    “那就行了,回去后赶紧把令媛收拾收拾,一顶小轿送到建昌伯府,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若是不愿意,就当为师什么都没说过!”

    沈禄给出了建议。

    林通听完之后大为吃惊,本来好端端要跟张延龄联姻的女儿,现在突然要以送人的方式送给张延龄?

    本来林通打死都不会考虑这种建议。

    但沈禄话说得很明白,张延龄现在也就是表现出个关心此案的样子,山东的自查本身跟张延龄没直接关系。

    张延龄跟林家只是有联姻意向,现在事发后也不用再联姻,张延龄避嫌的最好方式,其实就是不管不问,为何要帮林家蹚浑水?

    沈禄的意思是,现在难得张延龄看上你家的小闺女,只能牺牲你小闺女一人,保林家全家,难道为师是害你们?

    “学生明白了。”林通无奈点头。

    沈禄道:“行了,你先回去,安顿好之后打个招呼过来,老夫让人给你们安排一下,总归不能亏待了家里人,令尊不在,我也没道理让你们这些小辈跟着受苦。”

    以沈禄的意思,林元甫现在于山东任上落罪,暂时还不会被押送到京师来。

    作为长辈的,还是要照顾朋友的子嗣后代,以体现出沈禄的朋友之义,即便他鼓动让林通把女儿送给张延龄,也是出自为林家好的目的……

    “先生,那学生先回去安排,多谢您相助走动,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林通并非违心之言。

    要不是沈禄找张延龄,他现在还在刑部大牢里蹲着,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家被抄了,儿女也要跟着落为贱籍来偿还林元甫在任上的亏空。

    现在他能从牢里走出来,能活动的方式其实也更多一些,事情也才有转机。

    ……

    ……

    张延龄回来之后,就开始研究山东的账目。

    算总账还好说。

    现在要一次把小账全都理清,对张延龄来说工程量也不小。

    “老爷,这么多账目,一两天怎整理得完?是不是再把上次那些人找回来?”苏瑶晚上就陪着张延龄一起在看账目,她自己也很头疼。

    张延龄道:“这个可以放到明天去做,主要看那些钱粮是过左参政林元甫之手的,有他签字画押的那些为准,明天你找人直接把所有的字变成我说的阿拉伯数字,回头我还会再做整理。”

    张延龄不是神仙。

    之前能五天把账目整理好,也不是说手下有多少能人。

    他的方式,就是找人把记录的汉字变成阿拉伯数字,这个其实没多少技术含量,只要教会了阿拉伯计数的方法,让他们把数字誊录下来,能有多难?

    再找人多检查几遍。

    等把数字列下来之后,张延龄自己一个人就能把算总的事情搞定。

    张延龄别的或许不行,但算个加减法简直小儿科,再者还有苏瑶等人相助。

    账册看起来很庞大,一下八大箱,但其实整理出来总的数字之后,连一册都不到,所以张延龄能很快把所有汇总之事整理出来。

    现在则不是汇总。

    需要把所有细枝末叶的账目分门别类做清算,只涉及到山东一地,却好像比之前工程量都要大。

    “头疼啊!”到半夜时,张延龄自己都觉得很为难。

    ……

    他把账目都看过。

    总结起来。

    山东地方上有亏空,林元甫想抽身事外太难。

    林元甫是在弘治五年任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之后河工、旱灾的账目,全都过林元甫的手,林元甫即便不是贪赃枉法之人,但他要说这些账目他不知情,也是不可能的。

    李士实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牺牲了左参政林元甫和右参政徐杰,要保山东官场体系的人。

    意思是,亏空是他们的,要补也是他们补,跟我们无关。

    这是牺牲二人保整个山东体系的文官,山东地方上必然已做好了准备,所有官员必定众口一词把责任都往二人身上赖。

    人证物证都有,二人百口莫辩。

    而查出来第一批的亏空,以地方上上报就有接近四万两银子,说是还在查,意思是后面再查出亏空,还能再往二人身上赖,现在只是报了一个大致的数字过来,连详细的账目都还没送到京师,至于两个犯事的官员也暂时被山东地方收押,不会送到京城来。

    张延龄知道。

    若是强行上奏,让皇帝下旨把林元甫和徐杰押送京师的话,估计半路上二人必定会遭遇“意外”。

    既然山东地方做好了牺牲二人保全局的准备,怎可能把活口送到京师,让朝廷有机会查清楚?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的。

    “最后就算案子能厘清,怕是人也救不回来,京师我可以为所欲为,那是因为朝廷这些文官都讲规矩,不会搞栽赃诬陷和杀人灭口那一套。”

    “但牵扯到地方事务,那些地头蛇手段可就多了,有力使不出!”

    ……

    ……

    张延龄一夜没睡。

    到翌日上午,张延龄只是把奏疏让人送到宫里去,他稍微补了个觉,让人把账目以阿拉伯数字整理后,下午起来接着查看。

    结果还没到中午,沈禄就来拜访他。

    “姑父,我话也挑明了吧,昨夜我看了山东账目,林元甫说他对山东账目不知情是不可能的,地方上真要以他来当替罪羊,就算是朝廷出面,事也难有转机!”

    “除非是……也罢!”

    张延龄说到这里,没往下说。

    沈禄急道:“延龄,其实我回去后也想过,就算朝廷下旨把人送到京城也没那么容易,你还是有主意的是吧?”

    沈禄也不是蠢人,再者林家也会琢磨此案。

    张延龄要帮,能怎么帮?

    最好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把林元甫和徐杰传到京师来,但山东地方上既然摆明是栽赃,怎可能会让二人到京师?有朝廷旨意,架不住人家会用杀人灭口这套,若人真死了,那案情真没法查清楚。

    现在林元甫和徐杰之所以还没有“畏罪自杀”,在于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是要把山东后续的亏空也往二人身上赖。

    若张延龄强行搞事,那李士实就不可能坐以待毙,林元甫和徐杰近乎必死无疑。

    张延龄道:“办法也是有,在于二。”

    “但说无妨!”沈禄急着问道。

    张延龄摇头道:“一者在于马上派人到山东,最快时间厘清账目,把行栽赃之人拿下……此举颇为凶险。”

    沈禄懊恼道:“此计不然不成!山东怎会毫无防备?”

    “那第二者,就是想办法把他们的亏空给补上……”

    “啊?”

    沈禄听了张延龄的第二条建议,先是一怔,但随即就想明白,这简直是釜底抽薪的一招。

    山东地方上不是诬赖林元甫和徐杰亏空吗?

    那就让他们把亏空补上,让他们承认罪行,这样朝廷就有理由把人押到京师来,反正地方亏空已被填补,山东官场上的人就不用担心事后被朝廷追究。

    “那……三万多两……从哪补?”

    “姑父你说错了,三万多两只是他们先报上来试探的数字,我相信最终数字,可能是五倍十倍不止……”

    “延龄,你莫言笑了!”

    沈禄在苦笑。

    你也知道山东地方上的亏空肯定不止三万两,不然也不用闹这么大,你还说把账目补上,这不是开玩笑?

    张延龄道:“也未必是真需要全都补上,此举不过是要麻痹山东地方,为后续做事争取时间,只要户部上报再由陛下下旨,说是补上了,那真的补上与否还有那么重要吗?”

    沈禄完全愣在那。

    换了别人,绝对不会提出这般天马行空、丧心病狂的建议。

    山东亏空窟窿太大无法填补,就让户部和皇帝联合起来说假话,假称是补上?

    “延龄,你……你可别乱来啊。”沈禄也慌了。

    我一个守规矩的文官,本就是想给你介绍一门婚事,换得你相助在朝升迁什么的,牵扯个大案出来就算了,现在怎么有种上贼船的感觉?!

    张延龄道:“我就是在想此举是否可行,但要保住林元甫和徐杰的命,再把案子查清,也只有兵行险着,否则等他们送两具尸体到京师,来个死无对证吗?”

第一百六十章 还说你对人家没想法

    “延龄啊,你想怎么做,其实不用跟老夫商议,老夫不懂朝事,尤其涉及到河工,那是钦命让你办理的事,你跟老夫商议算怎么说的?老夫来就是想告诉你,林家很感激你相助之恩,这不林家眼看落难,若事继续恶化,朝廷必会将林家上下的女眷抄没,就商议着先把林家小侄女给你送过来……”

    沈禄就算再愚钝,也明白最好别牵扯到张延龄所做的事。

    他在文官体系中已经快混不下去,再跟张延龄一起搞那些非法的手段,就怕自己连官都不用当了。

    张延龄道:“姑父这是说哪里话?我若真收了林家小姐,岂不成了落井下石?”

    沈禄摆摆手道:“人家一番心意,你收下便是,只要别薄待林家侄女便好,老夫把话带到,下午人送过来时你接一下,林家案子可就要全仰仗于你……”

    沈禄马上要走。

    他好像一刻都不愿多停留。

    张延龄尽管再三推辞,奈何沈禄跟林通已经把事说好,事好像也推辞不掉,说得好像是让张延龄暂时保护林氏小女几天,免得林氏小女被罚没到教坊司。

    张延龄想到那个被保护在温室中的小花朵要被自己染指……

    怎么有种小红帽进狼窝的感觉?

    ……

    ……

    到下午,人果然给张延龄送来。

    一顶小轿,里面只有林氏小女一人,她来之前似就已知自己的命运,一路上哭哭啼啼的,轿子直接送到了建昌伯府的后门。

    小妾进门,是不能走正门的。

    张延龄迎出来时,林氏小女只提着个包袱,里面是她的细软,家里都被查抄,能带过来的东西不多,林家连丫鬟都被直接充公。

    “伯爷,小的们先退了。”

    抬轿子来的人是林家雇请的,钱还是沈禄花的,或许是林家也觉得对不起自家小女,多见徒惹伤悲,自身难保之下,连个来送的亲眷都没有。

    张延龄对一旁的南来色道:“给打赏一下。”

    南来色赶紧拿了铜钱递上去,四个轿夫千恩万谢便走了。

    等张延龄再看着林氏小女时,她还梨花带雨看着张延龄,她对张延龄出现在面前觉得很惊讶:“张先生,为什么是你啊?”

    张延龄道:“有些事不太好解释,但你就这么进门也说不过去,你们林家出事我也要负责,这样吧,我让府上的人暂时把你送到城内一处别院,你先去住几天,如何?”

    “呃?”

    林氏小女生平未经风霜,哪见过这种阵仗?

    前一刻她还是林家小姐,现在就已经变成了林家送给张延龄的礼物,而后又要被张延龄安置在别处,说是先住几天。

    这意味着她以前平静的生活到此结束。

    “小南子,还等什么?赶紧让人准备轿子,把这位少奶奶送到我说的地方去,再安排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去照顾她的生活……林小姐一定不适应新人照顾,这样吧,我回头去刑部,问问他们把你的侍婢充到何处,给你买回来便是!”

    林家涉及到了亏空案,跟林家签了卖身契的人首先倒霉。

    他们作为林家的财产,都是要被充公的。

    当然那些也不是林家的夫人、小姐,没人真的会对其感兴趣,最多是从一家换到别家去干活,但刑部是作何安排的,张延龄尚且不知,只能先找人去问过,把人给赎买回来。

    ……

    ……

    又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忙碌。

    终于在天黑时,由张延龄带着刚赎回的四个丫鬟,到了安置林氏小女的小院。

    林氏小女进来之后,一直坐在桌前,除了哭也不知能做点什么,她对未来完全是迷茫的状态,生活遭逢变故,人生观似乎都被颠覆。

    张延龄再看到林氏小女那憔悴虚弱的模样,除了心疼之外,也感觉到这么培养大户千金的坏处。

    虽从这时代大户培养千金的角度来说,从一个闺门送到另一个闺门是基本流程,大户女子甚至一辈子都很少有离开二门的机会,但若真遇到一点变故,这样的女人又如何维持活下去的信念?

    难怪动不动就有烈女要投河自尽上吊自杀的……

    张延龄带着四个丫鬟进来,林氏小女见到之后非常激动,抱着四个丫鬟便在抹泪。

    看着人家主仆在那主仆情深的,张延龄也不好意思打扰,只好先出了院子,正好碰到了过来帮忙安置的苏瑶。

    “老爷。”苏瑶先往传来哭声的房间里看了看,这才对张延龄行礼。

    张延龄点点头,欲言又止。

    苏瑶道:“老爷今夜是要留在此处?”

    张延龄横她一眼道:“瑶瑶,你是我枕边人,老爷我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苏瑶想了想,自己好像就是这么被张延龄占有的,如今林氏小女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同样是因为家族落难,以己身换取张延龄相助,只不过人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而自己只是个商贾之家的小姐,地位有区别罢了。

    “那老爷准备如何安顿她?”

    苏瑶大概也明白,张延龄还是不会趁人之危的,如同当初张延龄也给了她机会做选择,是她自己选择以身侍“狼”。

    这位林家的千金小姐,显然没她那么高的“觉悟”,再加上林氏小女懵懂未知的,自家老爷大概也不好意思出手欺负吧。

    张延龄道:“先把她安顿在这里,让她先过一阵平静生活。让你去问山东客商,可有消息?”

    苏瑶道:“山东自查府库亏空,事起突然,之前并无征兆,加上那些官商并没有牵扯进去,所以他们对此并不太知情,不过听闻也跟山东盐政的亏空有关,但具体是如何,恐怕只有老爷去查户部账目才能知晓。”

    张延龄面色凝重道:“最近这几年,各省的开销都不小,若说没有亏空鬼才信,看来朝中儒臣不想追查河工账目也是有道理的。”

    “他们怕把整个大明朝的柱梁给查出问题,所以宁可抱着自欺欺人的想法,让人以为大明朝还是盛世之景,但这种假象继续发展下去,最终只会让大明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明朝走向衰落也就难免了!”

    苏瑶对于张延龄的话觉得非常惊讶。

    这应该是一个外戚所说的话?简直是忧国忧民的朝臣典范。

    可问题是……

    张延龄真的就只是个外戚,甚至连文官都算不上,更不是读道德文章通过科举入朝为仕的,张延龄对于天下的抱负为何会比那些文臣更高?

    “行,我先进去跟她说几句话,之后你安慰她,你就当个姐姐,这时候她需要有人做依靠,瑶瑶,可别有什么别的心思。”

    张延龄有意提醒了苏瑶。

    张延龄跟林氏小女的关系并不是秘密,林氏小女本来要作为建昌伯府女主人进府,只是因为林家遭难,林氏小女才没机会成为夫人,但以后大概也要进府跟苏瑶做“姐妹”,张延龄这是提醒她,不要有因为争风吃醋而有暗中使坏的想法。

    苏瑶正色道:“老爷放心,林小姐如此遭逢境遇,若不好好照顾,有违老爷宽厚待人的性情。”

    张延龄骂道:“哪学来一套一套的,我是想提醒你别吃醋。”

    “老爷……”

    苏瑶面色大窘。

    枕边人相视一笑,事也就先揭过去了。

    ……

    ……

    张延龄带着苏瑶进了房间。

    林氏小女已跟丫鬟抱头痛哭结束,此时神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之前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现在至少是常伴自己的丫鬟过来,最多是换了个院子生活。

    张延龄道:“这位是苏小姐,林小姐你可以当她为姐姐,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告诉她,她会给你安排。”

    林氏小女起身,恭敬给张延龄行礼道:“谢谢张先生照顾。”

    “我跟令尊是故交,你们林家有事,我出手相助是责无旁贷,令尊把你送来更多是不想你被家族事所牵累,等事情平息后你便能名正言顺回府,你就先在此安心住几天……”

    张延龄话说得漂亮。

    是因为你们林家怕案子继续发展,最后女眷都要遭难,才提前把你送出来,让你跟林家划清关系,并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想法。

    苏瑶用不解的目光望着张延龄。

    就算自家老爷真的是“好人”,但好像也从来不会做吃亏的事情吧?

    张延龄真舍得在事后,把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妮子送回林家?不据为己有的?

    那还是外间所传的雁过拔毛的建昌伯?

    “瑶瑶,你跟林小姐认识一下。”说到这里,张延龄凑到苏瑶耳边道,“回头把闺名帮问出来,我一直想知道。”

    苏瑶:“……”

    还说对人家没意思。

    没意思的话问人家闺名做什么?这不是为据为己有做准备?

    “见过苏姐姐。”林氏小女现在属于没有依靠的,见到苏瑶姿容秀美还落落大方,自然不会有什么防备。

    她显然还不知,若她真进了建昌伯府,这可是跟她竞争的“情敌”。

    苏瑶赶紧施礼道:“见过林妹妹。”

    “林妹妹?”

    张延龄听到苏瑶的称呼,突然觉得这称呼很好,对应了那声苏姐姐。

    “老爷觉得此称呼不合适吗?”苏瑶好奇问道。

    张延龄笑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自然是好的,你们说你们的我先离开,在事情结束之前我不会再踏足此处,免得坏了林小姐的清誉。”

    “林妹妹,妙不可言也!”

    张延龄在林氏小女和诸多丫鬟不解的目光中,悠哉悠哉出门而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好好说话

    翌日。

    奉天殿外。

    张延龄哈欠连连。

    周围的大臣都在往这边看。

    所有人看到张延龄来的第一反应是:“为何这厮又双叒叕来了?”

    马上有人接着去想:“这疯狗今天来,是准备咬谁的?”

    因张延龄的突然入宫,以至于朝中各衙门对他到来都无预案,很多衙门自行也开始商讨起来对策,防止张延龄又在朝堂上整“幺蛾子”。

    而作为当事人的张延龄,却无精打采打着哈欠,如同昨夜一夜没休息,他更是对于旁边众人的指指点点无动于衷。

    张延龄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既然别人都不待见他,他也懒得再去说那些“身体好、天气好”的客套话,本来说那些就是惹人烦给敌人制造压力的。

    现在他不说也是秉承风格。

    不说,就是告诉你们今天我不是来挑事的,就是来安静参加个朝会,所以不用针对我。

    ……

    ……

    朝会开始。

    朱祐樘对于张延龄的到来并没有觉得意外,但凡张延龄来参加朝议,除大朝外,都需朱祐樘准许。

    “诸位卿家,有何事赶紧说吧。”

    朱祐樘一如既往有些不耐烦。

    或许是当皇帝的那股瘾已经过去,现在觉得当天下之主不是什么好事,因不想落得个不问朝事的昏君名声才硬着头皮天天举行朝议,其实他内心早就厌烦。

    尤其当他看到张延龄,想到自己小舅子又要在朝堂上“大发神威”,当皇帝的也没多少心情。

    满朝堂一点声音都没有。

    朱祐樘看了看礼赞官,又看了看徐溥,最后把目光落在张延龄身上,这才发现张延龄居然在奉天殿的大殿上打哈欠?!

    如此不检点……就不能先忍忍?

    “嗯嗯,建昌伯,今天你来可是有事?”

    朱祐樘眼看众大臣都不说话,只好主动发问,先问张延龄。

    别的大臣常在而张延龄不常在。

    当皇帝的也有心理预期。

    估计众大臣见到这货来都没心情报鸡毛蒜皮的事,都知道这是个瘟神,还不先琢磨怎么应付?还有心情讨论别的?

    张延龄往四下看了看,好奇问道:“陛下,臣今日要说的,不过是一件小事,诸位臣僚若是有家国大事还先先奏,臣不着急。”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把目光往他身上瞥。

    还在这装!

    你参加朝议能不闹出点事,那还是你?

    当我们不熟悉你的套路?你肯定又私下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这么有恃无恐,谁出来跟你争谁倒霉的意思呗?

    “嗯……”

    朱祐樘气息很粗重,似乎是对文官这种等张延龄先发制人的性格不太满意,他心想:“你们这群文官不会都怕了这小子吧?怎么问个事,还都盯着这小子看?你们以前好像也没人忌惮他!”

    张延龄突然又道:“怎没见刘老尚书?这朝堂上没他在,感觉也没以前热闹了!”

    “好好说话!”朱祐樘已忍不住训斥。

    “臣遵旨。”张延龄还是那张不饶人的嘴,别人也算是看出来,不管张延龄是否真的有事,总之别跟他争就对了。

    谁争谁吃亏。

    不然为什么一向忠直的刘璋,都能被气吐血?不是牙尖嘴利的,出来跟张延龄争,绝对没好结果,刘璋就是榜样。

    朱祐樘等了等,还是没人说话,只能耐着性子道:“建昌伯,先说你的吧。”

    “回陛下,臣的确是小事……”

    “说!”

    “臣遵旨。”

    大概朱祐樘也看出来,张延龄不发话,别人就是要装哑巴。

    只能先从小舅子身上入手。

    虽然每次小舅子上奏的事都让自己很不爽,但架不住小舅子是能做事的,他还能用得上。

    张延龄道:“其实臣要上奏的,已提前告知了工部,本以为刘老尚书人在,直接给我说了,他不在……真是……啧啧。”

    “这么说吧,就是臣一个亲戚,人在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参政的位置上,卷进一个亏空的案子,山东报上来的亏空数字是三万八千多两,人被山东按察使司给拿了。”

    朱祐樘皱眉道:“你说的是山东左参政林元甫,还有右参政徐杰?”

    张延龄道:“正是他二人……其实只有林元甫一人,徐杰跟臣可没关系。”

    在场众大臣见皇帝跟张延龄这一唱一和,心说,来了来了,让你们装,还是忍不住吧?

    果然今日朝堂上有文章可作!

    “臣本来要跟林元甫的孙女联姻,相信在场还是有很多人知晓的,怪就怪他人没眼力劲,跟谁联姻不好非要跟我张家联姻,这不就出事?”

    “好好说话!”

    “是,陛下,其实臣就是说了个简单的道理,朝中官员还是跟我张某人走远一点,这样才能避免招惹灾祸,陛下您看臣正在查工部的账目,就有地方官员先臣一步自行去查,还不等朝廷有任何旨意就先把人拿了,办事之效率令人慨叹!”

    张延龄一副很感慨的样子。

    众大臣听得还不是很明白,这是要对山东地方官员行参劾之事?

    首辅大臣徐溥终于忍不住走出来,道:“建昌伯,你是想参劾山东地方官员不遵上谕自行查账吗?据下面所报,山东地方自查开始于一个月之前,早于工部河工账目清查,所以……建昌伯不要把什么事都把自己身上揽,就算林元甫真的牵扯进亏空案,也与跟你联姻之事无关。”

    张延龄朝着徐溥行礼道:“徐阁老所言极是,看来是我小人之心,山东真没有针对我的意思,要不怎么说朝廷能人就是多呢?山东地方自查都已经一个多月,居然朝廷都还不知情,我这个奉命清查的人也不知情,你看看这是……”

    徐溥听出来问题不太对,山东地方上说是自查一个月,但也是最近才上报朝廷。

    说不是听了朝廷要查河工的风声才开始自查,谁信?

    徐溥老成持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就退下去,不再说什么。

    朱祐樘道:“建昌伯,徐阁老都说了,山东自查跟你查河工并无直接关联。说你自己的目的,你是想为犯官开脱?还是想叫停他们的自查?”

    连朱祐樘自己都不太明白。

    显然张延龄的上奏,他也不是每份都认真去看的。

    或者说不会及时去看,张延龄虽是他现在的心腹爱将,但问题是张延龄也给他惹了不少的“祸”,属于被人盯着那种,当皇帝的用这种人还是很有压力的。

    张延龄道:“回陛下,臣并没有要参劾任何人的意思。”

    屠滽忍不住道:“那你说这些作何?”

    张延龄惊讶道:“屠尚书,我本来就说是一件小事,不值一提的那种,是你们不上报,陛下觉得可能是我在这里你们都不好意思先于我上奏,才让我出来说事,怎么现在我奏了事情也要被你们指责的?”

    众大臣:“……”

    到此时,他们才真正见识到张延龄胡搅蛮缠的能力。

    好像朝堂上有了张延龄,就没有安宁的时候。

    听着张延龄所说的都是废话,但有人敢跳出来跟张延龄争吗?争能有好下场的?之前的教训还不够血淋淋吗?

    朱祐樘长叹口气道:“你所说的,地方上都会上报,不用你再于朝堂说一遍,说你的上奏。”

    “是,陛下。”

    张延龄又礼节性去应付朱祐樘,这才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臣看过山东过去几年的河工和赈灾等账目,看过他们的预算和支出,果然有亏空。”

    “臣的亲戚,不对,是本来要联姻的亲家,林元甫以及徐杰都在山东任上时候不短,这些账目也都经由他们的手,所以在臣看来,山东地方上有亏空,此二人必然难逃干系!”

    在场很多人听了这话,先是一惊。

    张延龄不是要给林元甫和徐杰说情的?

    也不是要参劾主持自查的李士实的?

    这算什么?

    但有心人马上掌握到张延龄话中的“关节”——

    张延龄这是怕惹一身骚上身,准备对林元甫和徐杰落井下石,状告此二人不法行为,以证明他跟什么林元甫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一层,很多人心里也都在偷着乐。

    你张延龄果然也有怕被牵连的时候。

    徐溥道:“建昌伯,就算林家跟你并未实际联姻,你这么过河拆桥,是不是有些……嗯?”

    张延龄皱眉道:“徐阁老说得这是什么意思?请恕我学问不高,有点难理解……”

    坏了坏了,又是什么自谦学问不高的时候。

    对于在场大臣来说,这句话并不陌生,当张延龄说完这番话,意味着张延龄要咬人。

    张延龄道:“我跟林家都没同过一座桥,他林元甫人在山东任上,我连人都没见过,过河拆桥又从何说起?而且本人也不是那种喜欢看人倒霉的人,遇到别人家有什么困难,我一定想着给他来个雪中送炭什么的……”

    徐溥听了不由皱眉。

    在场众大臣听了都不是滋味。

    你张延龄自诩是给人雪中送炭之人?

    真是不要脸不要皮。

    朱祐樘也提起手指了指张延龄,一脸无奈道:“建昌伯啊建昌伯,你这张嘴真是让朕怎么说……”

    “陛下您消消气,臣自知这张嘴是有点碎,说不好听点可能跟市井的泼妇一般,说不定臣平时还喜欢跟泼妇吵吵架练练嘴劲!”

    “有事说事!”

    张延龄这才道:“是,陛下。臣所说的雪中送炭,是想说,既然林元甫跟臣联姻一场,虽未成,但好歹也算颇有渊源,臣愿意将他在山东任上的三万八千多两亏空给补上,以换得他官复原职,还请陛下恩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很难跟你沟通

    即便在场的大臣都知道张延龄是什么货色。

    他们听了张延龄的话,也吸口凉气。

    好家伙。

    给别人补亏空,这么亏本的事都干,居然还一补就是三万八千多两?

    你小子挺有钱啊。

    每个人都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家产,跟这位显然是没法比的,甚至连个零头都没有,兢兢业业干一辈子,能攒个几百两在京师里置个三进院的宅子都不容易,这位一出手就是接近四万两?!

    比不了!比不了!

    徐溥打量张延龄,皱眉道:“建昌伯,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张延龄笑道:“徐阁老莫不是忘了,在下之前借了户部盐引两万引,不曾想这市面盐价一落再落,到现在浮盈有那么个几万贯,心想着助人危难的同时还能把朝廷的亏空补上,让朝廷不再蒙受损失,所以就想着拿出来……”

    居然既要助人为乐,还要补朝廷府库亏空成就大义?

    这绝对不是张延龄的风格!

    有阴谋!

    徐溥道:“若是记得没差,你的家产和卖盐引所得的银子,都抵押在户部,你从何拿接近四万两出来?更何况,如今尚未到约定的九月底,你是盈是亏尚且是未知之数,你这么早就想从朝廷拿银子来补做私用?”

    当徐溥说出这番话来,在场的人都是恍然大悟。

    虽然我们羡慕这小子有眼光有手段发大财,但问题是现在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他的钱都还在户部押着呢,也就是说这小子还没看到现钱。

    众人的心理瞬间感觉平衡了。

    回头亏死你!

    张延龄在笑。

    显然这群人是不知道他赚钱的手段,控制盐引之后,所赚的钱真的只有账面上那点?

    大头都是他控制市场所得,只不过这些钱没经他的手,是从苏家等大商贾赚了去,当然这些大商贾会把他的份额老老实实给他送过来。

    不然他也没钱投资文化产业,没钱开什么戏楼、印刷行,更没钱送给张鹤龄堵上那张臭嘴,更别说是拿钱出来补亏空。

    张延龄道:“徐阁老,你身为朝廷首辅,其心如此不正,实在让人失望。”

    徐溥道:“建昌伯,你有道理说道理,无端做人身攻击可非君子所为,这也是你之前自己提出的道理。现在老夫不让你从朝中拿银子挪作私用,你就这么恶意中伤老夫?”

    张延龄好奇道:“徐阁老,我几时说过要从朝廷或是户部拿银子的?”

    “啊!?”

    当张延龄此言一出,别说是在场的大臣。

    就连一直看戏看热闹的朱祐樘也很惊讶。

    这小舅子可以啊,在户部的浮盈就有五六万贯的样子,居然还在别处赚了不少钱?这小子之前可是把所有身家都抵押在户部,等于说抵押后已身无分文。

    这都能让他赚出钱来?

    “我说徐阁老其心不正,是因为如今市面上的盐价,已经降到七八文一斤,可说是创造了二三十年来最低水平,诸位要知道,这可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前盐价可是接近四十文的……”

    “未来是怎样还说不定!”

    徐溥脸色自然是很不好看的。

    控制市面官盐价格,这的确是张延龄的功劳,文臣都没法去否认的。

    “所以我在想,难道徐阁老不希望大明朝百姓能吃一口低价的盐,还指望将来盐价能涨回到三十文一斤以上不成?”

    徐溥皱眉道:“老夫几时说过有此等想法?”

    张延龄好奇道:“怎么不是呢?你刚才还说,我是赚是亏还说不定,其实想让我亏必然要等市面的盐价涨到三十文……怕是要涨到四十文以后。徐阁老刚把话撂下,不会这么快就不认账了吧?”

    “你!”

    饶是徐溥这样老成持重的顶级文臣,见惯了大风大浪,自以为心理上能承受一切波澜而无喜怒哀乐变化之人……

    一时间都有种哑口无言、有力气使不出的感觉。

    这世上还有如此胡搅蛮缠之人?

    竟出现在大明朝神圣庄严的朝堂上?

    刘健走出来道:“陛下,刘老他从未说出有关要让盐价上涨的言论,一切都只是建昌伯揣测,现在只照章办事,在十月之前不能把户部的钱财调拨给他。”

    朱祐樘有些不耐烦。

    朱祐樘皱眉道:“刘阁老,你是不是没仔细听建昌伯说话?他先前已表明过,不会用户部抵押或是卖盐引所得,难道是朕听差了?”

    刘健突然被皇帝呛了一句。

    他先是一怔。

    面子有点挂不住,皇帝分明在说他长着耳朵没仔细听别人说话。

    随即想到。

    也是啊。

    这小子刚才明明是说过,没准备用户部的存银,只是因为后来张延龄跟徐溥探讨有关盐引价格涨落的问题,他们的思维被张延龄带跑偏了。

    还是皇帝“英明”,因为现在皇帝最关心的,或者说是皇帝心中也纳闷想得到释疑的,是张延龄是从何处再搞到接近四万两银子?!

    徐溥也淡然道:“建昌伯,陛下问你话,你从何处能再弄来四万两,作为填补山东府库亏空之用。”

    张延龄好奇问道:“陛下问了吗?”

    徐溥很无语。

    刚才皇帝是打断了刘健的话,但好像还真没发问。

    张延龄道:“我从何处弄来接近四万两银子,那好像是我的私事,不用跟诸位臣僚解释吧?”

    越不想解释的事,越是有猫腻!!

    在场的大臣都抱着这种想法。

    他们也是嫉妒心作祟,谁让很多人连家产四百两都没有,而这位上来就说要拿出接近四万两去“雪中送炭”?

    “陛下,建昌伯如此包庇罪臣,必定是跟罪臣有联系,或许罪臣贪赃枉法所得并不止这三万多两,他这是想用银子来息事宁人!”

    “请陛下严查!”

    “臣等附议!”

    这下御史言官跳出来,终于到了他们表现的时候。

    朱祐樘黑着脸道:“建昌伯,虽然朕知道你拿出四万两银子来填补山东府库亏空,也是出自好意,但既然都怀疑你跟亏空案有关,你还是把银钱所得的方式当众说说,打消他们的疑虑!”

    皇帝这么说,已算是很委婉的。

    小舅子说了,他不想把自己搞钱的方式说出来,皇帝既然是站在支持小舅子立场上的,追问下去就不太合适,摆明是让小舅子下不来台。

    但问题是。

    当皇帝的难道就不想知道这小子从哪里搞来四万两银子?

    还是说你小子家里是开银矿的,想有多少银子有多少银子的?

    张延龄叹道:“既然陛下都如此问了,臣也就如实回答,臣把家产都抵押在户部,后来卖盐引所得的银钱也都在户部等着十月初时核算,臣一时的确是拿不出那些银子……”

    突然之间,朝堂上潮流涌动。

    一群文官又做好了拼弹跳的准备,你小子自己都承认了拿不出这么多钱,摆明是要在朝堂上虚张声势,怕不是你背地里有什么阴谋吧?

    就算不是阴谋,你这种行为也是欺君,感情我们这些大臣就是被你耍的?

    你现在再说拿不出四万两银子,我们跟你没完!

    但听张延龄语气平淡道,“臣是没有这么多银子,但可以借呀。”

    “噗……”

    很多人憋着一口气,听了差点吐血。

    不是来自于被敌人打压之后的泄气,而是有种哭笑不得被人戏耍的愤怒,一个个都觉得幸好是自己的心够大,不然真可能会跟刘璋一样,当众气到吐血不可。

    连朱祐樘的眉头都深深皱起。

    这么扯淡的理由,你还不如说不说呢。

    徐溥道:“建昌伯,你说自己要借三万八千多两银子出来填补山东的亏空?先不说你此举用意是为何,就说你从何处而借?你不会是想让朝廷借给你吧?”

    张延龄一脸不屑之色道:“徐阁老,以你对市场经济的理解,我很难跟你沟通,你在朝堂上处理公务拟个票拟什么的,本事是比我强,但若论你我做生意的本事,你拍马不及……”

    “你!”徐溥突然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都快被这小子折腾疯了。

    在场的人好像突然就理解刘璋是怎么吐血的,跟这么个玩意辩论,拼的不是言辞的刁钻理据的充分,而是拼谁的心够大。

    就说他这种跟人争论的方式,当着皇帝的面,别人敢这么说话吗?

    “好好说话!”朱祐樘厉声道。

    对。

    皇帝也仅仅是厉声提醒一句。

    “是陛下。臣说的借,不是从朝廷借,也不是从各位这里借……就算我想借,你们会借给我吗?我说的借,自然是从民间商贾那里借。”张延龄终于说出他的方法。

    但其实也就是糊弄这群人。

    以他现在的身家,拿出个几万两银子还用借?开玩笑。

    徐夫人那就多少银子给他用?

    徐溥脸色发青,道:“商贾为什么要借银子给你?”

    张延龄道:“就说徐阁老对市场不是很了解。”

    “在你徐阁老看来,张某人是赚是亏还在未知之数,但那些商贾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看来,我张某人要在盐引生意上赚个十万八万两的不在话下。”

    “若他们听说我借银子,还给丰厚的利息,他们巴不得把银子往我家里送。”

    “这就是商人趋利的本质,若是让徐阁老去做生意,像我这样摆明有十万两以上押在户部的人去你那里借银子,还要给你高利息,你不借吗?”

    徐溥本来觉得张延龄就是在胡搅蛮缠,所说的也必定没有任何道理。

    可当张延龄把话说完之后,别说是徐溥,就连在场的大臣也都是鸦雀无声。

    将心比心,都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嘶……

    也是啊。

    像张延龄这样在盐引生意上浮盈几万两的大财主,要借钱,只要利息高,别说是上门求借,我肯定往他家运银子抢着给他借。

    有钱赚,干嘛不借?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装了

    之前所有人都都张延龄钱财的来源感兴趣。

    现在张延龄终于把三万八千多两银子的来源方式说清楚,就是借钱。

    连皇帝都释然,原来小舅子不是在外面又赚了钱,只是想通过借债的方式来还府库的亏空。

    看来小舅子一心为朝廷,为朝廷填补亏空手头没银子不惜借外债。

    用心如此以诚……

    顿时朱祐樘对张延龄的信任又增加几分。

    “建昌伯,你糊弄谁呢?就算有商贾肯借你三万八千多两银子,让你来补山东的亏空,可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敢说自己跟山东亏空的案子没有联系?”

    元守直作为朝中火爆脾气的代表,在刘璋不在时,充当了炮灰的角色。

    他是实在忍不住张延龄的“嚣张气焰”,走出来质问。

    张延龄也是无语。

    先前是对他用以补亏空钱财的合法性质疑,现在又开始质疑他的动机。

    张延龄悠哉悠哉道:“说我跟山东亏空案有关,有证据吗?”

    “你……”元守直上来就被张延龄给顶了回去。

    太简单的事,谁主张谁举证。

    你怀疑我动机,觉得我不是好人,觉得我背后跟案子有牵连,那拜托你把证据拿出来,光在这里怀疑有个屁用?

    徐溥看元守直面红耳赤的样子,生怕元守直也步刘璋的后尘当众吐血,走出来道:“建昌伯,现在众人只是觉得你此举不合常理,提出一些合理怀疑,你说要替别人填补亏空,难道不该把其中缘由说清楚?”

    不但元守直出来怀疑动机,连徐溥也在怀疑。

    朱祐樘道:“建昌伯,朕虽然不想干涉你的决定,但朕觉得也有必要提醒你,这三万八千多两银子你填补了亏空,可是拿不回去的,你真的下定决心为没有跟你联姻的林家出这笔银子?”

    皇帝并不是在怀疑他动机,纯粹是提醒他。

    你做好人好事也别过火,你的钱也是皇家赐给你的,被你这么铺张浪费拿来给别人补窟窿也没必要。

    张延龄回道:“既然陛下也有提醒,那臣也就直说了吧,臣的确是有一些私心的。却说是昨日里,林家求助于我,已将林家小女送到我府上,说是让臣照顾几天,但其实就是把人送给我当妾侍,以换得我的相助,臣……之前的确是看中林家小女,否则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思来想去觉得既是一场缘分,答应也无妨。”

    “哇!”

    在场众大臣发出一声恍然状的惊叹声。

    怪不得你小子要拿出接近四万两出来给别人填补窟窿,原来是拿了“好处”的,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官宦人家小姐,就这么送给你作为交换条件?

    你这般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还能被你腆着脸说得如此义正言辞?

    亏你还读圣贤书……不对,亏你还自称是雪中送炭之人!

    元守直冷笑道:“这般趁人之危的小人,好意思在朝堂上自诩清正,简直侮辱公义之名。”

    张延龄不屑道:“我不想提缘由,你们非说我是跟此案有关用心不良,现在我把缘由说出,你们却说我是小人之举,感情你们一个个都是公义之士?那诸位明知林元甫和徐杰不过是山东官场众多罪者的替罪羊,你们倒是出来说话呀!”

    “哼!”

    元守直才不跟张延龄争,冷哼一声之后退回朝班中。

    “陛下,您可要给臣做主,臣不过是想让林家有希望,可不是什么奸佞小人。”张延龄此时居然好像很在意自己名声一样,居然向皇帝表达他的委屈。

    朱祐樘苦笑道:“银子是你借的,想怎么用是你的事,至于林家女那也是林家的,他们想送给谁便送给谁……”

    “多谢陛下为臣撑腰,臣就是这么想的!”

    朱祐樘瞬间无语。

    朕不过是说你们想怎么干怎么干,几时说要给你撑腰?

    你这小子愈发不可理喻,连朕的词你都敢抢?

    还想摆朕一道?

    朱祐樘正要指责两句,却发现张延龄此时正怒视着元守直,好像拿到他的撑腰要跟元守直耀武扬威,那神色就跟个斗气的少年一样。

    朱祐樘本还想骂,突然又觉得不忍心去骂。

    原来小舅子也是要自尊心的人。

    那你说朕是给你撑腰,就是了吧。

    “诸位卿家,建昌伯说要给山东补亏空,用他自己的银子,诸位有何意见吗?”朱祐樘抬头看着满朝的文武大臣。

    在朱祐樘看来,既然事是好事,钱也来路正,就可以拍板定案。

    在场大臣即便看张延龄不顺眼的,知道张延龄要破财,谁不等着看热闹?

    最好他借钱帮别人补亏空,最后再还不上,到时在朝堂上哭求皇帝免他的债务,众人再落井下石……

    理想总是那么丰满的。

    “既没人反对,那这件事……”朱祐樘当即就要决定。

    却在此时,张延龄走出来道:“陛下,既然诸位臣僚没有意见,臣想提出几点意见。”

    朱祐樘话说了一半被人打断,心情有点不太好。

    但看在是小舅子说话的面上,也就先把怒火给忍了。

    “说!”朱祐樘声音还是很冰冷的。

    张延龄道:“臣请陛下,山东自查亏空之事,在臣拿出这三万八千多两银子之后,就要到此为止,不能再往下牵扯。”

    “嗯?”

    朱祐樘闻言不由皱眉。

    你小子甘心拿出银子来补别人的亏空,不是为了回头查清楚亏空所在,再把银子讨回来?

    居然让朕把此事到此为止?

    “你……”朱祐樘正要说什么。

    徐溥走出来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张延龄道:“徐阁老,你这算什么意思?”

    徐溥立时道:“山东府库自查已开始,岂能因为有人补了亏空,便就此罢休?”

    张延龄道:“徐阁老你的意思是没完没了了?今天山东府库亏空了三万八千多两银子,我给补上,山东布政使司一看这方法好,明天就说从山东又查了三万两亏空,还赖在林元甫头上,又让我还。后天又有十万两亏空……总之是个无底洞,什么都让他们说了算?徐阁老是这意思吧?”

    徐溥道:“你少在这里信口开河,老夫几时说过有此意?”

    张延龄声音提高八度:“既无此意,为何不能叫停?地方自查几时是通过陛下准许的?他们自行自查说是查出亏空,我现在没奏请陛下治他们不遵皇命的罪已经是好的,连叫停他们都不行?”

    二人针锋相对,对话衔接和语速都很快。

    朱祐樘本还想说点什么,发现根本插不上话。

    “住口!”朱祐樘最后只能出绝招。

    正在争论的二人闻言都只能停下口舌交锋,回头恭敬对朱祐樘行礼。

    朱祐樘面色不满道:“建昌伯,你说要叫停山东地方上的账目核查,到底是何意?”

    张延龄造:“回陛下,臣就是不想当冤大头!臣不但要叫停山东地方上自查账目,同时也会敦促朝中停止对山东账目的核查,无论山东地方上是否还有别的亏空,都要到此为止,全在于臣不想今天出三万八千两银子,明天再有人跑来跟臣要银子……”

    徐贯走出来道:“建昌伯,你这就是乱来,你叫停山东自查可以理解,为何朝廷也要停止查?”

    张延龄显得很高傲道:“陛下是让我查河工账目,我说要停,你们拦得住吗?”

    徐贯怒目相向。

    这么嚣张的人,平时或许有,但在朝堂上,谁都没见过。

    “建昌伯,说人话!”

    朱祐樘也忍不住,站起身用喝斥口吻道。

    张延龄道:“陛下,臣无权做主,只是请将山东账目自查之事叫停,还请陛下恩准!”

    朱祐樘瞬间脸色很难看。

    当初让朕查的是你,朕为了查河工,得罪了多少人?

    现在你居然又跑了叫朕停止查?

    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徐贯道:“陛下,若是贸然叫停山东账目核查,或许各地都会仿效推出替罪羊,到时朝廷不得不叫停河工账目核查,那陛下的旨意将会成为一纸空文!”

    元守直也终于再一次走出来道:“徐侍郎所言极是,若任由发展下去,各地账目将无法再行查验,建昌伯此乃祸国殃民之举!”

    朱祐樘叹口气。

    看起来,他也很赞同众大臣的提议。

    三人成虎。

    皇帝的辨别力在此时也受到了影响。

    ……

    张延龄此时突然笑了起来。

    “此乃神圣之地,作何发笑?”元守直厉声喝问。

    张延龄笑道:“我是想笑,之前不让查账目的是你们,说我查是祸国殃民;现在不让我叫停的又是你们,说不查也是祸国殃民……你们活得不累吗?”

    元守直厉声道:“既然事已开始,就不能随意叫停!”

    张延龄继续笑道:“是啊,嘴长在你们身上,正反都随你们说。”

    “山东地方自查本身就违背圣意,你们不怪责,现在却说各地会仿效,肆无忌惮将案子扩大牵连……你们不指责他们违抗圣旨,竟然觉得……责任全在我?”

    在场大臣突然就哑火。

    “那诸位还不如直接说,但凡是文臣做的都是对的,但凡我张延龄所为都是错的。这就是判断对错的唯一标准。”

    徐溥作为首辅,终于忍不住走出来道:“建昌伯,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从来就没人针对你,对事不对人,此番之事乃是全因你反复无常而起,说查的也是你,说不查的也是你……”

    “徐老你不累吗?”张延龄突然问道。

    徐溥回头看了朱祐樘一眼,发现皇帝都没有出来指责张延龄的意思,他更不想去回答张延龄这般无稽的问题。

    张延龄摆摆手道:“我本来还想说一些堂而皇之的理由,让你们觉得我叫停山东查账是有别的原因。算了,我也不装了,直说了吧,我之所以叫停山东账目查证,不过是为了保林元甫一条命!”

    “荒唐!”徐溥冷笑。

    在场的大臣面色凝重,朱祐樘脸色则还正常一些。

    听起来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两件事。

    张延龄道:“陛下,臣在得知山东自查,还把跟臣有联姻意向的林元甫拿下问罪时,就已明白,山东地方上准备拿臣开刀,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让林元甫当替罪羊,为了防止他事后泄露情由,臣料定地方不会留他活口。”

    “臣思来想去,才想出替他填补亏空的方法,并想叫停山东自查,以让山东地方上觉得朝廷已无意彻查山东官场,如此才能保证林元甫不会被人强行畏罪自杀,或是死于意外。”

    “但是臣还是太年轻了,对于朝堂诸位同僚的心思,以及党争之复杂揣摩不透。现在想想也是啊,这么大的事,是山东一地能做主的吗?朝中必然有人撑腰啊。”

    “就算我没钱,不惜从外面借几万两回来填补山东亏空,也顺着他们之前的意思把查河工的事叫停,但他们能放过把我牵连进案子的机会吗?”

    徐溥怒道:“张延龄,你这是在戏弄朝堂,你所说的全都是你无端揣测,拿出证据来!”

    张延龄微笑摇头道:“徐阁老消消气,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什么好争的?我以前从来不跟你们争,不就是知道争不过你们吗?”

    “既然我把什么话都说出来,正说明我已看清现实,或者说已心灰意冷,林元甫又不是我亲眷师长,他死不死的跟我没半点关系。”

    “山东亏空的黑锅谁爱背谁背,你们要是觉得我牵扯进山东的案子你们就继续查,只要你们能拿出强有力的证据,到时不用诸位动手,我张延龄会自行投案自首!”

    “工部和河工的账目水太浑,鄙人自问没能力查清楚,也没能力跟诸位这般文臣一般见识。”

    “什么借钱填补亏空这种蠢事,我也不做了。我把家产都搭进去,只为救陌生人一条命,为的是全朝廷的忠臣节义公理,最后还被人说成是祸国殃民的罪人,我是疯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非要往里面钻?”

    “我张某人的脑袋没那么硬,陛下交托查工部账目的事,我退职让贤,你们谁觉得自己有本事自己来,或者干脆让地方上自己去查,想怎么查怎么查再没人拦着,我出局了你们目的达到,就此叫停也正是时候。”

    “这么说吧……”

    “我,张延龄,不干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向变了

    张延龄此言一出,全场登时鸦雀无声。

    大部分人的心态,都是如释重负。

    这王八蛋滚蛋了,以后朝堂终于可以恢复往日平静秩序,终于再不用拼弹跳、拼发言,不用绞尽脑汁与人争辩,以后朝堂还是我们文臣的朝堂,大明还是我们文臣的天下。

    但他们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

    张延龄说不干了,皇帝会放他走吗?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去瞄皇帝一眼,但见皇帝神色凝重,眉宇所蕴藏的愤怒都快迸射出来。

    他们心中一惊。

    皇帝不会认为是我们把张延龄给挤兑走了?是靠党争赢了吧?

    陛下,可不能冤枉我们,虽然我们平时是联合起来跟他作对,但这绝对不是结党;虽然我们出言跟他辩论,但绝对不是党同伐异;虽然最后他滚蛋,但那是他的个人行为,绝对不是我们挤兑的结果……

    对,我们是为了大明长治久安,不让外戚乱政,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皇帝会相信我们吗?

    ……

    现场很安静。

    一些人意识到不对头。

    坏了。

    这小子不会是以退为进吧?

    所有人都在等朱祐樘表态,只要朱祐樘准允,那张延龄就正式退出朝堂,毕竟张延龄在朝中连个文职都没有,皇帝让他做事也都是临时性质的。

    朱祐樘沉默半晌,似乎才将心中火气压下去,用听似平和的语气道:“延龄,你在说什么?”

    连称呼都变了。

    在场的文臣心中咯噔一声。

    皇帝分明是有意要平复张延龄的怒火,这是不放张延龄走的意思。

    张延龄道:“陛下,臣虽说要退出,但并不是要撂挑子,若是河工账目有问题,陛下可随时派人问询,臣也会让人再把账目整理,整理出的账目可以先送到工部和户部,由他们校对之后再上报……”

    “够了!”

    朱祐樘打断了张延龄的话,语气坚定道,“朕既然用了你来查河工账目,就不打算再用旁人,河工的账目一切都由你负责。”

    徐溥走出来道:“陛下……”

    朱祐樘道:“连徐阁老都认为可以让国舅就此离开朝堂吗?”

    徐溥瞬间就有点无言以对。

    皇帝这不明摆着在告诉他,要一起挽留张延龄?

    但作为文臣的代表,好不容易让张延龄“知难而退”,再把他叫回来,岂不是给自己头上套枷锁?

    “陛下,哪怕工部河工账目核算方面,建昌伯的确是有天赋能力,但也不能纵容他这般要挟,他是想以退为进,并不是真心要退出朝堂。”徐溥干脆就把话挑明。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张延龄那点小心思,你根本不是想走,说那些话就是让皇帝下不来台,最后让皇帝继续用你。

    我们不吃你这套,也要劝说皇帝别吃你这套。

    你要走是吧?

    走好不送。

    张延龄笑道:“哈哈,徐阁老果然不愧是文臣典范,之前是我查或不查都有罪,现在是我走或不走也都不行是吧?继续留朝堂是祸国殃民,自请退出就是以退为进,是不是我现在一头撞死你们也会指着我的尸体说我是在拿死相要挟?”

    “果然这张嘴长在你们脸上,怎么说都由你们,史书也是由你们撰写的,我一头撞死你们也会在史书上留一笔,说我张延龄祸乱朝纲,最后于朝堂理亏词穷,在你们文臣光辉的照耀下一头撞死以赎前罪。徐阁老,你看我的悼词这么写行不行?”

    “你……”

    徐溥再一次被气到。

    或者说是被辩到说不出话来。

    自大明开国,就没见过可以在朝堂上这么说话的人,口吻要死不活,偏偏让你无从反驳,而且皇帝对此子的信任又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这才是让文臣最无力的。

    明摆着的问题。

    就算你真觉得他是以退为进,但在如此的场合、如此的语境之下,你也不能直说啊!

    你现在不明摆着趁了张延龄的心思,让皇帝见识到你们的百般针对?

    朱祐樘见还有人要出来跟张延龄争论,伸手打断了这群人,道:“延龄,你先别着急说要退出,朕先问你一件事,你说你之前举动都是为了救林元甫一条命,此话怎解?”

    终于问到正题。

    张延龄道:“陛下,臣其实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不为别的,就为了能赶紧把山东的账目理清。”

    他的话,解释了他为何到朝堂后还是哈欠连连。

    皇帝心里也会稍微思索,原来小舅子最近几天都在废寝忘食查账,才会出现精神萎顿。

    “臣还拿山东上报的亏空账目,跟户部所存山东过去几年报上来的账目做了对比,发现所谓的亏空基本都出现在过去两年,账目不清不楚的,很显然再往前倒几年的账目,地位做了保留。”

    “所以臣才料想,若是不叫停地方自查,那地方必然会变本加厉,把更多的亏空赖在林元甫和徐杰二人身上,想他二人不过是左参政和右参政,虽账目过手,但要真是他们贪赃枉法,那脏银去处总该有个说法吧?”

    “现在只是让他们出来担罪,不明摆着是要找替罪羊,以换得山东官场的安稳?”

    “且深查下去,山东地方为了保此案天衣无缝,必会杀人灭口,只有死了的人才会保守秘密,这样有多少罪过都可以往死人身上赖。”

    当张延龄说到这里,朱祐樘不由点头。

    之前朱祐樘也沉不下心去听张延龄的道理,但在张延龄说要退出,还对大明朝廷表现出极端失望,当皇帝的自然也会想想,小舅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这么心灰意冷。

    徐溥道:“陛下,此并无实证,全乃揣测。”

    徐溥也尽可能把话音放低,不让皇帝觉得他是在针对张延龄。

    张延龄叹道:“徐阁老所言极是,我的确没有任何实证,只是根据如今发生的情况做出揣测。”

    “若以实证来论,那林元甫和徐杰贪赃枉法的实证又从何而来?山东把事做到如此,却是拿不出他们的罪证,山东一地的亏空不由左右布政使来担责,却让左右参政来担责,谁觉得这不是找替罪羊……呵呵,请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脑袋被驴踢了吧?”

    朱祐樘仍旧立在那。

    听到这里,他也不言语了。

    本来他只是觉得地方自查违背皇命,却没想到地方自查会有这么多的猫腻。

    再往下查,会让替罪羊被杀人灭口。

    所以张延龄才会叫停。

    那从开始张延龄到现在的反常举动,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陛下,臣是退出,但臣请陛下感念林元甫和徐杰为国尽忠,救他二人一命,此二人虽是账目经手人,但若以他二人担责怕是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若是还有人认为臣是跟此案有关,那也请陛下想想,臣要掩盖罪行,不应该希望他二人死了这样就死无对证?臣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张延龄情真意切。

    连朱祐樘也为之动容。

    朱祐樘道:“延龄你不必说,那些怀疑你的人只是不了解你的为人,朕相信你。”

    在场的文臣听了,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好家伙,我们不知道他的为人?我们真是清楚得很!

    但再仔细想想,张延龄的为人以往我们确定是很清楚,现在是真的清楚吗?

    “而且。”朱祐樘补充道,“你不能走,朕不会让你退出,此案非要由你一查到底不可!”

    “陛下,您这又是何必呢?臣真的是主动退出,并不是如徐阁老所言要什么以退为进。”张延龄道。

    朱祐樘抬手,打断了任何想出来进言的人,态度坚决道:“朕之前觉得,用你或许是用错了,你做事有时候私心太重。但现在朕明白了,朕对你没有用错,反而是朕之前误解了你,你非但没有私心,且所做之一切都是为了大明朝廷。”

    “一个能为地方官员出头的忠臣义士,换作是历朝历代,君王也没有薄待之礼,无论是你外戚或是文臣又或是武将,哪怕你只是市井草民,只要能为大明朝廷做事,朕有什么道理不让你去做呢?”

    当皇帝说出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在场文臣一个出来反驳的都没有。

    之前他们反对张延龄,更多是因为张延龄身为外戚的身份,是张延龄做事那不拘常规的手段,而不是张延龄做事的能力。

    从结果论,张延龄之前做的几件事,已经没得挑。

    朱祐樘道:“延龄,此案你想怎么查,由着你,至于缉捕、谳狱之事,朕也一并交给你,你想处理谁可先斩后奏,回头再跟朕回禀也可。”

    张延龄听到这里,拿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躬身行礼道:“臣何德何能。”

    “延龄,你是大明之臣,多余的礼数并不需要,你就说,你想怎么做?”朱祐樘好像已经完全把事情放手交给张延龄。

    张延龄道:“臣就请,让山东地方保住林元甫和徐杰二人的性命,若二人有任何不测,地方官上下一并担责,包括山东左右布政使一并革职问罪。臣愿意亲自前往山东彻查此案。”

    “好,朕答应你。”朱祐樘为了让小舅子回心转意,连想都没想便应允。

    而且他觉得张延龄说得有道理。

    若张延龄不是为了彻查,怎会死保两个涉案人的性命?

    “陛下,不可!”徐溥道,“此举并无先例,二人落罪已是事实,若以罪臣生死断主官罪责,乃乱了典制。”

    朱祐樘摇头叹息道:“典制典制,又是典制,典制就说罪臣落罪入狱不能保他们一条命吗?若二人真出了意外,朕就以主官没有看管好为由治他们的罪,有问题吗?”

    徐溥瞬间哑火。

    他突然发现,皇帝居然跟张延龄一样,朝堂召对言辞变得犀利起来。

    以前从来都是他们说什么,皇帝随便附和几声,把事都丢给他们处理。

    现在则……

    大明朝堂的风向变了。

    “延龄,你去山东此行凶险,朕调拨五百在京团营助你,再以东厂协助、锦衣卫相随,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朱祐樘思虑到张延龄此行龙潭虎穴或会折戟沉沙,主动考虑护张延龄周全。

    张延龄道:“多谢陛下恩典,这些人对臣来说足够了,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望,早去早回。”

    朱祐樘点头道:“好,早去早回,朕等着给你庆功。”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兵马未动,斥候先行

    没有任何悬念。

    朱祐樘并不同意让张延龄就此退出。

    好不容易栽培出个外戚,用还没用几天,就这么把人给赶走,朝堂岂不是又跟以往一样成了文官一家独大?

    无论皇帝之前对文官有多信任,现在皇帝想平衡朝堂上的关系。

    就算以后到某个时间段真的把张延龄给按下去,至少如今留着也是对文官的警示。

    朕不是只有倚靠你们才能办事的。

    ……

    乾清宫内。

    张延龄又得到了皇帝的内廷召对,这是其他文官所不拥有的待遇。

    “延龄啊,朕知道你此去山东凶险非常,既然你说他们可能会将林元甫和徐杰杀人灭口,朕觉得他们也会对你不利,这样吧,克恭,你陪延龄去一趟山东,路上要保护好他的周全。”

    皇帝不放心。

    明知道小舅子此行山东,是给山东官员找麻烦的,虽说派了几百团营士兵加上锦衣卫陪同,但还是要增派人手。

    不为监督,只为在关键时候让小舅子能撂挑子把事交给旁人,自己走人。

    “陛下,老奴……”

    萧敬可算是急坏了。

    怎么什么事都有我的?

    我一个太监,经常出宫办事已经招惹非议,现在还让我跑去山东?那种地方去了是容易回来的吗?

    再说皇帝派我去,真是让我保护周全的?

    我既不能文也不能武的,恐怕就是去背黑锅的吧?

    张延龄则笑道:“陛下,臣不必萧公公陪同,他留在京师还可以帮陛下多做一些事,跟在臣身边帮不上忙。”

    听起来像是张延龄并不认可萧敬的能力。

    有贬低萧敬的意思。

    但萧敬听了却觉得心里很温暖,这个国舅几时这么体贴人意了?

    朱祐樘点了点头道:“可朕还是不放心。”

    张延龄道:“要不这样,就让东厂的杨鹏杨公公陪臣走一趟。”

    “杨鹏?”

    朱祐樘皱眉。

    显然朱祐樘对杨鹏保护张延龄这件事,不太赞同。

    众所周知,杨鹏跟张延龄因满仓儿案有矛盾,张延龄还暗地里用刑鞭笞了杨鹏,到现在杨鹏的侄子杨志都被关押没出牢门,杨鹏陪同的话能好好保护张延龄的周全?

    张延龄道:“杨公公虽然之前跟臣有所误会,但总归他是能办事之人,而萧公公毕竟也年老体迈不适合远途。”

    朱祐樘想了想,可能是张延龄不舍得关键时候让萧敬背黑锅。

    让杨鹏背黑锅,好像更符合张延龄的利益,他也就点头道:“那朕就依你吧。”

    ……

    ……

    张延龄从乾清宫出来,在萧敬的引路下往东华门走。

    萧敬道:“多谢建昌伯替老朽说话,老朽并非不想帮您做事,实在是半身入土,力不能及。”

    说得都是漂亮话。

    张延龄心想,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犯险?

    张延龄笑道:“其实去山东一趟,得功劳是很容易的,萧公公不去实在可惜。”

    “啊?”

    萧敬看张延龄那笃定的样子,突然想到张延龄在朝堂上的表现,先是跟大臣争论,后又以退为进,把所有的战略都用得非常得当,最后三万八千两银子都没出,直接请命去山东办案,皇帝还把缉捕和刑狱的事都交给张延龄……

    这样的人说他有自信能平安回来,想来是去之前就盘算好了对策。

    自己不跟着去,大概率是要损失不小的。

    “所以说老朽也觉得遗憾,只是要提醒建昌伯一句,这个杨鹏……是李天师的人,他平时在皇宫内外就嚣张跋扈的,有涉及到您安危之事,您可不能全信任于他,凡事要留一手!”

    萧敬这是不忘提醒张延龄,有功劳也别给杨鹏,就算杨鹏得了功劳,此子狼子野心肯定不会想着报答。

    我自己不去,拿不到功劳。

    也不能让别人跟着张延龄建功立业,尤其还是我手下杨鹏。

    张延龄看到萧敬那认真的神色,不由笑了笑,瞬间明白了宫廷老好人的定义。

    腹黑。

    手段见不得光……

    张延龄道:“带杨鹏去,更多是麻痹山东地方的,萧公公过虑,这都到东华门,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便好,有劳萧公公。”

    “恭送建昌伯。”萧敬也停下脚步,跟张延龄作别。

    ……

    ……

    张延龄要奔赴山东,当天就要出发。

    要赶在山东地方上有动作之前,先下手为强。

    刚到家,张鹤龄便着急过来,他因听说弟弟要往山东去的消息而来。

    “老二,怎么这么着急要去山东?那是什么好地方吗?就算姐夫要用你办事,你就不能跟姐夫说派另外的人去?”张鹤龄之前就去山东找仙草,显然对山东地方上的官员接待等方面的事有所忌惮。

    看他神色,似乎对于张延龄的山东之行并不看好。

    若张鹤龄在地方上被照顾得周到,也不用最后用假仙草蒙混过关,而他人则狼狈回京。

    张延龄道:“此事非要由我去不可,涉及到我亲家祖父的安危。”

    张鹤龄瞪大眼道:“呵,你小子几时成了重情重义之人?还你亲家祖父?不就是林元甫?听说他犯了案,为兄还听说你要借四万两银子给林家补亏空?你魔障了是不是?就算你真喜欢林家姑娘,等林家落罪后,从教坊司把人买出来不更好?到时别说四万两,连四百两都用不上……”

    张鹤龄还是很熟悉套路的。

    这时代,但凡是看上落罪官眷,还是用点直接的比较好。

    那就是从教坊司买。

    张延龄没好气道:“大哥,还是那句话,若是我自己有选择,也不至于自寻烦恼,要不大哥你跟我一起?正好大哥之前有奔赴山东的经验……”

    “别介,你去就你去,为兄最多帮你入宫说说,你非要扯大哥下水的话那就没劲了!”

    张鹤龄果然打退堂鼓。

    张延龄笑着拍拍兄长的肩膀,道:“大哥,我知道你心疼弟弟我,但弟弟我这次纯粹是为了大明朝廷,等回来后再跟你喝酒。”

    “切!能回来再说吧。”

    张鹤龄显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

    ……

    兄弟二人其实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张鹤龄是没品,但对张延龄的关心也不全都是装的,至少这趟过来,还跟张延龄讲了讲之前自己在山东的遭遇。

    “……山东地方上的人,一个个都眼高于顶的,随便一个知府都给我甩脸色,我几次登门拜访都不得,要去泰山时,更是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你去了可别指望他们能帮你……”

    张鹤龄心有余悸。

    自己身为外戚的,在京师被人推崇,但到了地方,连个巴结他的人都没有。

    张延龄心想,我这次去是要挖这些人祖坟的,我连水和干粮都要自带,这些还用你来提醒?

    不过表面上,张延龄还是感激了兄长的“经验传授”。

    兄弟二人话也没说太多,张延龄便要以收拾准备为由,把张鹤龄往门口送。

    在出门口时,苏瑶也闻听消息急忙过来。

    ……

    ……

    回到府内,苏瑶对张延龄要去山东的事也很震惊。

    “老爷,怎突然说要去山东?莫非计划有变?”苏瑶不解道。

    张延龄道:“计划变不变不重要,这算是釜底抽薪吧,我在朝堂上的作为已最大程度保了林元甫和徐杰,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要亲自去让地方上的人知道得罪我张延龄的下场!”

    张延龄相信,这次的事必定跟他有关。

    哪怕把让林元甫当替罪羊不是针对他,但违背朝廷命令,赶在他之前自查,也是摆他一道。

    现在他已经把京师这群文官折腾到不轻,而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头蛇对他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这次去更多是要立威的。

    拿案子来立威。

    是张延龄此行目的。

    “瑶瑶,接下来你们暗地里派出一些人手,分成六组,一组最少要有三个人,去何处我会给你安排好,你照做便行。”

    张延龄提出了新的计划,让苏瑶去施行。

    “老爷,这是作何?”

    苏瑶不解。

    张延龄道:“都说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这是兵马未动斥候先行,山东对我来说太过于陌生,我想要掌控局势必须要做到耳聪目明,瑶瑶你派过去的这些人就是我的一只耳朵。”

    “老爷还准备派别人?”苏瑶听出关键。

    “对。”张延龄对苏瑶没什么隐瞒,“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身边也会带一些人,南来色和北来气加上他们手底下的一些人,算是在明面上的,我让他们去打探消息,山东地方上以为我只派了这些人,就会对你派去的人疏于防备。”

    苏瑶点头道:“老爷做事果然周密,一组三个人还是不够,不如多派一些去。”

    “好,由着你。”

    张延龄觉得,正好借这次试探一下苏瑶在情报获取方面的能力,为以后是否栽培苏瑶往这方面发展做准备。

    商贾本来消息渠道就比别人广泛,若张延龄以后还想在朝中立稳脚跟,也必然需要负责给他搞情报的。

    等张延龄把事都跟苏瑶交待好,让苏瑶知道派出这些人是去探听什么的之后,苏瑶也赶紧回去办理。

    ……

    张延龄让人收拾了家当。

    此时金琦已经带人到了建昌伯府之外,随时准备陪同张延龄往山东。

    锦衣卫这次也调拨了二百人,由副千户金琦亲率。

    东厂那边也调拨了个不到百人的样子。

    加上团营的二百精兵,以及建昌伯府的手下,张延龄自行会带超过五百人。

    有点要去打仗的意思。

    张延龄并没有着急走。

    他还要去见一个人,是徐夫人。

    暗地里派一波哨探斥候去,显然还不够,张延龄要增派人手,自然就想到了比苏家更为神通广大的前徽商商会当家人徐夫人,这算是张延龄收编徐夫人之后,第一次正式用到徐夫人的情报网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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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建昌侯介绍:
大明弘治九年,我来了。我叫张悦,现在叫张延龄,就是那个在扶弟魔张太后相助下,弘治、正德两朝坏事做尽却没人动得了的大明国舅。上辈子就是太仁慈,机关算尽最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辈子痛定思痛,以毕生之所学,做大明最奸之国舅,光做坏事不行,我还要只手遮天,掌控大明国运。到嘉靖朝时怎么混?知道历史,我还能让朱厚熜那小子当皇帝?别问我用什么办法,总之大明正朔绝对不会便宜了老朱家的旁支。大明建昌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建昌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建昌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