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祖孙’相争
后宫寤室之内,梁氏见自己的一翻言语就把不明其理的李秋生坠入了迷茫之中。心里虽急,却也是不能一言就把迷底揭穿的。
梁氏想到此,又望了一眼站立在寤室之中的李秋生,淡淡说道。“秋生啊,你也不用大惊小怪了。现在你已知晓衰家就是当今的太后,更是不必再迷茫惊慌了。好好的和衰家住在皇宫里,从此之后谁休想伤害你半分。”
见李秋生沉不应太后之言,冷月终于逮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她等梁氏的话语一落,立即接口道。“是啊,李公子,太后话已出口就如皇上的金科玉律。只要你好好陪太后在宫里生活,咱们以后在一起相聚的时间就越来越多。最主要的是咱们又能像在将军府一样,自由自在,闲谈阔聊,不受任何人约束。”
“不是!”李秋生突然破口而出大声吼道,把寤宫内一片严肃静穆的气氛切底打破了。吼声像冲天而出的轰天炮一样,都把寤室中所有人的耳朵振得嗡嗡直响。梁氏等人霎时大惊,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吼声如雷的李秋生。
梁氏禁不住颤声问道,“秋生啊,你何出此言啊?能给衰家说个明白清楚吗?”
“嗯啊,李公子,你总得给咱们说个清楚缘由。太后也好为你想想法子,出出注意啊。”冷月又慢慢凑上前来说道,她纤巧的手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几乎就把两人掺合在一起了。
李秋生一抹眼中屈辱的泪水,喃喃自言自语说。“梁老太太,我李秋生虽然能住在皇宫中安安稳稳的。可是我的亲人全部都流落在外,不知所踪,不通消息。你让我李秋生如何能够安心,一人独享这种来处皇宫的荣华富贵啊!这不是让天下人取笑我李秋生空有其表,华众取宠,不仁不义吗?”
“当然不是了。”冷月又奔出前来格格笑道,“呵,呵,李公子,你能有这种享荣华富贵而不忘其亲的胸怀,令冷月看着实是有愧于心。难怪外间传言李公子情真意切,甚为高义。今见之,果然是传言不假。李公子,你这种重情重义的情怀真让冷月好生羡慕啊。”
梁氏一瞧,冷月这野丫头又奔出来瞎掺和,最恼其又在李秋生面前摆出一副娇媚娇艳的样子。立即也跟着呵呵讪笑道。“冷月,你个死丫头,也不害燥。莫非你也喜欢上李公子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说得出这般没遮没拦露骨露心的。衰家可是不依你的哟,你得小心了。”
“哼,太后,每一次都 是你在冷月的背后泼冷水。难道你就不愿意冷月过得好一点吗?”冷月一时恨恨地退了回去,一脸不阅的反驳道。突然又加重了语气,冷眼盯着太后喃喃地说。“太后,看你说的,我冷月那有那么不知廉耻,见个公的就上啊。”
李秋生此时不待别人吩咐和指引,自己就先走过去挪动了一张圆凳子坐了下来。一扭头,看着冷月慢悠悠的说道。“哈,哈,小狐娘,这会儿你原形毕露了吧。刚才还诅咒我是个小瘪三呢,现在怎么又说好生羡慕我了,你啊真是个言不由衷的邹儿。不过你这个酸辣性格吗,我李秋生倒是喜欢得紧的。”
“呸,小瘪三,刚给你几分脸面你就当自己是谁了。太后面前岂能容你放肆,赶紧收起你那一套头大尾小的勾当吧。刚才你还信但誓誓地说着,为亲人不知所踪受难而苦。现在啊,你小子倒是见色忘义了。”冷月又禁不住恨意难消的斥责道,可是等话一出口,她又有一点后悔了。心想本姑娘还懒得跟你计较,先不管你做出什么样招人嫌的模样,总有太后在跟前撑着,何劳我这个美娇娘强出头呢。
霎时,李秋生惊得如同一只张大了嘴巴的恶狼,嚎叫着终是挤出一句话。“我见色忘义?有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当然了,你自己做作的派头那能知道呢。不信,你可以当面问问太后和这些宫女嬷嬷的。”冷月又冷冷地丢下一句,却巧妙地把话题往太后的身边引。
“哎,你们这两个欢喜冤家都别说了。打自你们两个一进来,衰家就是说的少,听的多。我这耳朵啊,都快被你俩个吵起呷了。罢了,都别说你们年轻人那些打情骂俏的话题了,多陪陪衰家说说其他的事吧。”太后梁氏听得冷月把话题引向了自己,赶紧接过话荐一本正经的说道。
梁氏这么一开合,李秋生也觉察到了刚才自己和冷月确实是费话说了一箩筐,而正中的话题一点也没有。再回头一想,跟随自己的亲人一个个不知所踪,杳无音信,他的心中顿时觉得骤痛起来,一点一点在脑中扩散。
李秋生努力控制了一下就要奔涌而出的悲情,沉沉地向梁氏说道。“梁老太太,今日之聚过后,恐怕我李秋生再不能陪你在这里闲聊了。我想借用一下你太后的权威,朝廷既不杀我,又不监禁我,你就令大将军放我出去,寻找我离散的亲人吧。让我呆在这个皇宫中还真是生不如死呢?像个牢笼一样没了自由。”
梁氏忽然盯了李秋生一眼,轻哦道。“这个,这个,我可不应允你了。刚才我就说了,只要你安安稳稳地各衰家相住在皇宫里,谁也伤不到你半分。至于你的亲人嘛,还由不得衰家做主。”
李秋生霎时瞪大眼睛急道,“梁老太太,不,我是该叫你太后了。难道你身为太后,高高在上,却不能为草民做这一点小小的事情?你这不是滑天下之大不稽吗?想哄骗我,却又不能帮我,那这是为何啊?”
“李公子,太后都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冷月从中又插言说着,一副冷冰的样子又涌了上来,只是少了那一份妩媚的娇艳。
李秋生瞪时心头一怒,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不是身在皇宫了,撤开声喉就囔道。“那你们在将军府之时诓我来皇宫,难道就是为了我一个人的好?来陪你这个老太太闲聊拉扯而不顾及我的亲人之苦?你们也太小看我李秋生了!纵然我一人孤身就死,也不会和你这个假仁假义的太后独自在皇宫享福的。”
“放肆!”梁氏一声断喝,突然又狠狠的怒声斥责道。“秋生啊,你知道你现在是跟谁在说话吗?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胡来。”
李秋生当即哈哈大笑地冷笑道,“哈,哈,你不就是山月国当今的太后吗?我李秋生若是不服你的招哄,看你又能奈我何呀?要不要快叫你的侍卫进来,一刀砍了我这个朝廷要犯啊?”
说罢,李秋生目光斜视而阴猱地扫视了太后和那几个宫女一遍。继续又阴森森地喃喃道。“难怪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官相护的千古定律一成不变。的道 是朝堂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岂能知道天下苍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苦。”
“放肆,李公子,你大放肆了。太后面前还轮不到你教训谁,更不许你指桑骂槐。”冷月见李秋生又飙起了他那一股子瘪三的邪气,怕太后听见后有所闪失的样子,赶紧厉声喝止道。刚才娇美的粉腮和眼角的笑意,已然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那知梁氏沉吟了片刻之后,竟然衰声如嚎的哽咽道。
“秋生啊,不论你现在说什么,衰家都不怪罪于你。亦不管你曾经做出什么样慌唐之事来,衰家也不会追究于你。因为那是衰家亏欠你的,也是李氏江山这一脉亏欠你的。十八年过去了,你总算回来了。自从衰家知道你还存活于世上的那一刻起,衰家的心都被你搅碎了,泪也被你掏干了。上苍不负于我呀,终于开恩了,让咱们‘祖孙’终于团聚了。”
梁氏这一套声情俱茂的说词刚一出口,寤宫之内的人全都惊呆了。一双双惊奇而又略显惶恐的眼睛,一齐射向了当中的李秋生和梁氏。冷月更是惊得如张大嘴巴的邹鸟,瞪大眼睛,连连吱吱喳喳哑涩道。“太,太,太后,李,李,李秋生是你的皇孙?这,这,不可能吧?”
李秋生自己更是懵逼了,他就更想不通道不明了。世间之上与已年龄相仿的人何其多啊,偏偏自己就听了梁氏这几句懵懵懂懂不清不楚的糊涂话之后,他李秋生的身份摇身一变,瞬间就变成了皇室的一员,而且还是当今太后的滴亲孙子。换句话说,这关系可是只隔着一层纱那么薄的了。换谁,谁不愿意这个太太扯上关系啊。
不过李秋生似乎不是这样的人,最让他可恨的是这个梁老太太居然跟自己上演了一出真心策划的假戏,借将军府上演了一出十八年后‘祖孙’相逢的假戏。这,这不是滑天下之大题而不稽,让落泊的山鸡转瞬之间变成枝头的凤凰吗?这戏摆设得谁相信呀?他李秋生最是不信的了。
不等李秋生在一波又一波,波涛汹涌的惊骇巨浪中醒悟过来,梁氏又继续说开了。“秋生啊,衰家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这个事实。可是,衰家也一样难以相信你我还有这一场‘祖孙’相适的真实。如今屈指算来整整十八年了,十八年的日日夜夜,十八年的时时刻刻,十八年的长长短短,衰家没有一天不记挂着你这个遗落尘世的滴亲皇孙的!衰家曾也喧喻天下的官衙,一力苦苦寻找你的踪迹,但是你和你娘亲就像从地上消失了的尘烟一样,渺无踪影,苦得衰家无处可寻。”
“这一拖啊,就是十八年。十八年的委屈,十八年的苦难,十八年的辛酸与泪水,十八年的所有人间悲欢离合,全部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是衰家做奶奶的一大失职,没有好好尽到做奶奶的一分责任。衰家不知道如何向你表达这一迟来的愧疚,衰家也不知道突然对你说这些,你会不会就打心底里相信这可能就是事实了。但是衰家告诉你,这一切都将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在这世上,没有人能更改你的身世之迷。”
听到此,李秋生沉痛的心中又是霎然一震。脑中不自觉地呈现出这个老太太在将军府盛情款待,巧问自己出生身世之迷的片段,像晃落枝头的树叶,一片一片随风剥离。
李秋生禁不住双眼红润地看了一眼还在叙说之中的梁氏,顿时心乱如麻,头昏脑胀。他真不知道该叫眼前这个老太太为太后好,还是皇袓母好?一时愣在寤宫当中蹰踌不安,显得犹豫不决。
再回眼横视了冷月和那几个宫女一遍,只见她们都哭得眼睛红红的,似是被梁氏刚才的一翻话语深深打动着。特别是冷月这个‘小狐娘,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她是出于真心的感动,还是为了李秋生的身世之迷突然转变多流了几趟泪水。反正她已没有了先前那一份狐眉的妖艳,反而多了一份窈窕淑女的春闰幽怨。
看着眼前的一切变数,李秋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突然好想和眼前这个变了身份的‘太后’再继续争吵下去,把强加于他身上的这一层皇家的光环切底洗去。但是李秋生的心里突然又萌生出了另一种想法。既然上天能在他穷途末路的情况之下,给了他这一场做梦和很多人舍生忘死也昐来来的意外,那么他为何不好好利用这一层皇家血脉的光环,去拯救他心中一直珍爱着不可相忘的董嫣芷,还有他的一秆子亲人刘脂儿和董老爷子。
虽然这是李秋生也耻于切齿的下三烂的手段,但是眼前却是李秋所能取之有效最能快速救人于危难的方法和手段了。李秋生一面极力抗挣着这一份突然如期来的沉重压抑和惊喜,别一面却极力抗拒着与眼前这个‘太后’内心波澜壮阔的苦苦争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迷茫和苦焖又一次袭过李秋生的心头,此时此刻李秋生已不知道自己的双脚,在下一步开始的时候该踏上何方。
他犹豫着,他彷徨着,他不安而惊悚着,犹如一只迷失方向的落单孤雁,凄凄衰鸣,寻找着自己的种群。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免死金牌
寤宫内, 一时静得可怕,只有急促起伏连绵的呼吸之声在空气中流动。
不等梁氏开口,那些嬷嬷宫女尽皆如梁氏同出一辙,瞪着大大的眼睛出奇地瞧着李秋生。仿佛两只相对而又殊死搏斗的虎狼,竭力想把对方败于自己的血盆大口之下。
李秋生的心里终是有末了的牵挂,如同毒蛇吞噬着他的神经一样,曾经的一切又慢慢浮生开来。脑中惊现的场景慢慢涌跃而起,直贯李秋生剧列起伏的胸膛。
他与董嫣芷在杜府之外,泪水涟涟相拥相别的悲情画面;亦有刘脂儿带着小青衣与他在小客栈,与之挽手匆匆相别顾自逃亡的悲情记忆;还有董老爷子那一副因为董嫣芷受困于磊府,恨得拍案而起脸形扭曲的悲情片段;更有金刀客父女勇于为已,两面插刀,甘愿受制于人的豪爽悲壮场面。。。。
一段段,一幕幕,都如晴空浮云一样辗过他的心头,掠过了李秋生现时波涛汹涌的心海和眼际。
“太后,这事儿咱们能不能暂缓一会。你先还我自由,让我去外面寻找我的亲人。到那时节太后想怎么着都行,李秋生惟命是从就好。”李秋生终于在一片回忆的迷情中脱口而出,郑重地丢下了这一句。
“这个,这个,还是容我思虑再三吧。”梁氏仍是不肯松口的勉强应道,眼里的阴沉仍是让人见不到 一丝睛朗的阳光。
“就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你作为一国之太后还要考虑再三啊?若是换作平头百姓的话,那岂不是真他妈的弄成蛋狗子了。”李秋生顿时气得飙起了他那一肚子的瘪气怒道,再也顾不上眼前这个给予他希望,而又逼得他狼狈不堪苦于接近破灭的太后,还能不能够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福利和侈求。
现在李秋生心里最迫切所想的,只不过是最想先见到他失散已久的亲人。还他一份内心的平静与安详,其他的都是神马浮云,风牛马不相及的霉烂事。
“秋生啊,你这可是关乎皇家天下的国事,岂能由我一个妇人做得了主的。国事家无大小,必得国主栽断之。你就不要闹了,等候听凭国主的圣栽吧。”太后似是极力拖延推委道,好像太后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李秋生这一眼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一样。她顶多只是沉寤在喜于找回孙子的喜悦与欢乐之中,除此之外所有的事情于她全是不着边际的空谈。
因为她觉得,她和皇家一切有血缘关系的人才是李秋生的亲人。而那些与李秋生有过患难与共的人,顶多算作是他的恩人而已,那里算得上是带着高贵血统的皇族亲人啊。所以对于李秋生这样憔恨的说话和要求,太后是没有多少兴趣的。
等来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结果,李秋生不由得一阵苦笑,随即喃喃道。 “哈,哈,太后啊,我的祖宗,你就别跟我来这一套了。既然你做不了主,那我这个‘皇孙’岂不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吗?笑话,真是天太的笑话。若如此,我李秋生不沾你这个光也罢。我走了,没空和你这个老太婆在这兜圈子。”
怒毕,李秋生冷眼横瞅了太后一眼,再不言一语,起身就向寤宫的大门走去。
“等一等,衰家还没有把话说明白呢?你休想走得出这个皇宫。”梁氏在龙撵之上冷冷地说道,李秋生的冰冷之言似乎已激起了太后心中的一丝怒气。
李秋生猛然回过头来嘲讽道,“哎哟,太后啊,你这个疯婆子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我看呀,你就别说了。越说越不明白,现在闹得我一个街头市角的瘪三,糊里糊涂的就变成了你的孙子了,你愿意,我可不愿意呢。若是传扬出去,你太后的颜面何在啊。”说罢,又连连冷笑了几声,抬脚就要往寤宫外走。
“你敢?看我不把你小子用棍子撵回来。”冷月一声瀑喝从中响起,继而恨恨地盯着李秋生。
李秋生斜眼横瞧了一眼冷月,走近她的面前,一脸的瘪气道。“小狐娘,我李秋生有什么不敢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连我的亲人都见不着了,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太后,皇子喽。要杀要剐,不过是人头落地,我李秋生最说品偿过了,又何必在乎多一次犯上作乱呢。”
冷月被李秋生这么惹 火的一激,怒气兀自涌上心头。她已管不了那么多的规规矩矩,突然厉声喝道。“你个死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姐妹们,一起上,快把这个狂傲的瘪三给我拦住,千万别让这个小子走出太后的寤宫。”
“是”的一声回应,先前那几个嬷嬷宫女立即围上去,把怒火中烧的李秋生围在了当中。
带头的宫女月风柔声道,“李公子,你先别生气。回去吧,莫让咱们姐妹为难。太后她人好着呢,要不怎么可能千方百计把你请到宫里来,这是多少人也昐不来的荣幸啊。”
“为难?荣幸?哈哈,放他娘的去吧,老子不稀罕。”李秋生冷笑着反问道,不屑一顾的眼神又让他向宫门口迈开了一大步。
“抓住他,别让这小子跪了。”冷月见眼前的形势越来越不对劲,一时急得歇斯力底的囔道。
那几个宫女听见冷月这么一吼,再也不敢唐塞过去。两个年纪稍长的嬷嬷一拥而上,左右两边各抓着李秋生的一条手臂牢牢不放。后面涌上来的几个宫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抓着衣襟腰带连拖带拽就把李秋生如同牵牛抢猪一般揪了回来。再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摁,又有两个宫女抛过一条丝带来,左右一缠绕,李秋生就像一只被绑缚的粽子,牢牢地与那张椅子粘连在了一起。只有那一张没有被封闭的嘴,还在叽哩嘎啦地叫囔着,不知所云。
梁氏看着被众宫女绑缚得不能再动弹的李秋生,一时又怜惜地叹道。“秋生啊,你这是何苦呢?与自己为难,与衰家为难,你又能得到什么?你急于寻求你的恩人,这我不反对,但你总得让咱们为你想个万全之策啊。”
被梁氏这么一说, 寤宫内又寂静开了。李秋生的反抗亦已没有了先前的激烈,一点一滴慢慢平淡下来。
梁氏又长出一口怨气,叹道。“你就不能静心想一想,衰家拥有驱使天下官衙的懿旨之便,尚不能寻求你母子二人于这个天下之中。现在让你一个人走出去,茫茫人海,你又到那里去寻人啊?若是在这个半途之中,你再闹出个什么意外来,你叫衰家如何面对李氏的祖列宗,面对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听着这种溢于心身的话,李秋生的情绪又开始波动开来。现在他居然觉得这个太后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恶劣无情了,至少在他听到她刚才说这些言语的片刻,心竟然被轻轻地打动了一下。
这时,李秋生刚想张口说话,就听见宫门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瀑喝。“是谁在寤宫内吵吵闹闹,这般无礼啊?还让母后这么为难伤心啊?朕一定要狠狠的惩罚你。”
说话间,就见一个身着黄色龙纹绸衣,头带琉璃毡冠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宫内的众人霎时一惊,除了梁氏和李秋生之外,纷纷迎上前去作礼跪拜道。“奴卑,见过国主。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见那中年男子冷冷地应了一句,“免了吧,都起来,别跪着了。”说罢,就大步走到了梁氏的面前,躬身作揖道。“皇儿天照,见过母后。愿母后,吉祥安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梁氏霎时乐呵呵地笑道,“天照,多礼了。劳你日夕过来请安,母后实是过意不去,还不快快请座?”说毕,用手拍了拍旁边的龙撵,则过身让出一个位子来。
李天照也不推辞歉让,挪过身子就座了上去。正面回来,一眼瞧见,一个少年被缠缚得乱七八糟地绑在一张椅子上。一副粽子的模样,甚是让人忍俊可笑。
李秋生已然看清了进来的中年男子是谁,就是那日在将军府与自己在后院相见的李天照。
他,他,李天照,就是当今山月国的国主?这一惊,立即又让李秋生如坠入十万八千重的云里雾里,拨尽云烟也不见天日。李秋生霎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迷糊晕了一般,闹心的堵慌。他刚刚雄起的热心顿时又冷凉了下去,原来这太后和国主在将军府都给自己上演了一场真实的假戏。
李秋生怒恨得刚要张口破骂,就听见李天照指着自己对梁氏说道。“母后,你就为这小子生气?为这小子气坏了身子?为这小子闹得寤宫不安?快告诉皇儿,皇儿为母后出了这一口恶气。”
听李天照这么一叨囔,梁氏顿时就想张言回复道。可是不知道怎么弄的,她一连张口叨囔了几声,都没有能把一声清淅的话语从口中传出来。
霎时,惊得一旁的李天照,呆呆地看着梁氏这一副说不出声的样子。大声怒斥道。“来人啊,快把这小了拉出去,狠狠的打上五十大板。再糊上一些辣椒盐,好让他偿偿得罪太后的恶果。”
李天照的话音一落,宫外就有两个带刀的虎贲卫士走了进来。抓起椅子之上的李秋生就要往外拖,后面还跟着两个青认太监。
梁氏一见之下更是急得口不能语,立即从龙撵之上跳了下来,拦在两个虎贲卫士的前面。挥手吱语了一阵,才突然奔出声音来喝道。“放肆,你们出去。不许伤害秋生吾孙儿。”
李天照不明所以,眼见母后一时之间又是口舌能言了。也立即向那两个虎贲卫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复又转身来说道。“母后啊,你刚才可是为何啊?口舌不能言的,快吓死皇儿了。”
梁氏猛盯了一眼李秋生之后才说道,“天照啊,你刚才就没有认出这少年就是‘李秋生’?为何一出手就是这么狠辣呀?他可是你长兄的唯一贵孤啊。你就不顾念一点兄弟情谊和李氏血缘的亲情吗?”
李天照一听梁氏这么幽怨的口吻,明知道自己刚才确实做得大过火了。急忙上前分辩道,“母后啊,非是皇儿刚才心狠手辣,差点错伤李氏皇室宗亲。只怪皇儿刚才脑羞成怒气急攻心,确实没有看清这少年就是长兄的遗孤‘李秋生’啊。若是看得清楚明白,皇儿决不敢这么对待长兄遗孤‘李秋生’的。”
“哎,若是无心便好,衰家怕的是皇儿不念李氏血缘宗亲而惘开杀戒呢。”梁氏一时木然的说道,再不看李天照一眼。
李天照一愣,看着母后已然失态的情形赶紧作揖说道。“母后,你如此之说,那真是羞煞皇儿了,羞煞皇儿了。”
梁氏见李天照又显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绷紧的心倒是轻松了许多,脸上盈盈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可是俗语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梁氏还是万分担心的假语道,“哎,皇儿啊,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啊!衰家知道生于皇室世家,做些错事有时也是身不由已难以避免的。从上古流传至今,生于皇族世家,常有夺滴杀亲之仇,更有‘弒君杀父’之恨。若是那一天,你把你长兄的遗孤杀了,衰家也一抹勃子去了,再也不想苟延于世。”
梁氏这么幽怨悲悯的一说,好像心里对李秋生的担忧从来就没有减轻过一分。一时又急得李天照惶恐不安的辩说道,“母后啊,你这不是拿刀子直抽皇儿的心吗?皇儿就是有百十个胆,也是不敢枉杀长兄遗孤的。那岂不是招致天下之祸端,自毁祖宗基业的蠢事吗?皇儿是万万不敢做的,请母后宽心。”
说毕,李天照扭头看了众人一眼,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小金牌。随手就扔在了李秋生的面前,连连高声说道。
“母后,这一回你大可放心。皇儿这就赐李秋生免死金牌一块,无论何时何地这金牌都可保他无虞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冷月出宫
李天照这一惊人的举动,好像是做给太后连同太后寤宫内所有人看的。
他清楚知道当场向李秋生抛出了这一块免死金牌,不外乎是三种不同的结果。一来安妥了太后这一颗迫切为李秋生日夕夜忧的愁心,二来也表明了他李天照没有偏私之恨,反而处处担当起护幼长兄遗孤的拳拳之心。三来他赐予李秋生免死金牌这事很快就会朝堂宫外之上散开。
这样一来,李天照也可以在自己的权利能力之下,无形之中给李秋生多罩了一层保护的外衣。更让天下人知道李秋生其人,不管是谁都是你不可轻意乱动的宫中之人。
梁氏自然知道能让国主亲赐一块免死金牌的份量,不是人人都得而好之的东西。李天照能这样诠释她的心意,好像长久以来自己多虑深忧的心都在这一刻可以切底放弃了。动情之下,梁氏居然说出了一句感激李天照的话。“皇儿啊,母后谢谢你。你能这样诠释母后的心,真是大不容易了。”
了却了母后的心愿,李天照自然是落得一身轻。他又回过头来横看了李秋生一眼,悠悠说道。“秋生啊,皇叔虽然暂时还不能还你皇家子孙的身份,但是我能赐予你这个免死金牌,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珍惜它,不要辜负了太后和皇叔的一片心意。”
李秋生虽然没有被解绑,仍像半个散了架的粽子一样靠挂在椅子上。但是他一双贼亮的眼睛已然看得见自己的座姿之上,突然多出了一块从天而降闪烁着耀眼光茫的金牌。尽管李秋生并不真正了解李天照赐予他金牌的含义,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光茫闪烁而又代表高贵皇权的金牌。可是他却从董老爷子和金刀客的口中听说过当今皇帝手中金牌的妙用,见此金牌如同国主亲临。不论你做了什么事,只要在那些官差衙役面前这么投手一举,他们就会噤若寒蝉般对你拆服,恭垂听令。
如今他自己懵懵懂懂就歉得了一块,这对于李秋生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天大喜事了。斜眼一瞧,金牌的面上却烙印着两个‘免死’的小棣字。一条金光闪闪的飞龙图案就围绕在四周的圆圈之上,甚是精致,灵巧。李秋生连眼看着这一块金牌,不禁看得连声发出了一翻感叹。“真是一个小宝贝,灵巧,别致。”
“哇,这不是一般的普通金牌,而是一块拥有生杀大权的免死金牌。”一挨近李秋生身旁的宫女霎时咋舌一惊道,看得寤宫内那几个嬷嬷宫女更是眼中馋味之色随心而起,羡慕之意不抑而生。
梁氏眼见李秋生瞬间就得了一个‘免死’金牌,不由得转怒为喜的急急说道。“秋生啊,你看天照他都赐你一块免死金牌了,衰家就不能再多说什么了。若是你觉还有不如意的地方,或者你执意要去找你失散的恩人,你现在大可直接就跟天照说说。天照,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的答复。”
听梁氏这么一张口,李秋生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了。他急忙列开嘴喃喃道,“李叔,不,我该叫你做‘国主’了。李秋生多谢国主赐予的免死金牌,也谢谢太后的一片眷爱之心。可我还是不知满足地恳求国主,允许李秋生出宫寻找失散的亲人。一来可尽秋生一片寻亲的拳拳之心,二来可以彰显国主的恩德天威,三来布施天下仁义,礼教四方。”
听得李秋生如此急烈之说,李天照急忙走过去,松开了李秋生身上的绑带。然后左瞧右瞅了一遍,见李秋生身上没有什么伤害,才缓缓说道。“秋生啊,现在母后这么倚重你,把你当成掌上的明珠一样宠爱,你可不能惹母后伤心生气啊。如若你执意要去寻找你失散了的恩人,假若你忍得母后这般愁肠苦结,顾影自怜的伤痛。我自是无话可说,当为你尽力安排。但是你这一走,又是人海茫茫,四海为家。这若寻人的千辛万苦,刀砺风霜,不言自喻。还望秋生侄儿三思而后行。”
“嘚了,嘚了,都别三思了,一思就行。我李秋生决意去寻找失散的亲人,太后,你就暂且一忍。功德圆满之时,李秋生自会回来接受太后的恩宠。”李秋生此时已急不可奈的抢先说道。他突然双膝跪倒在了梁氏和李天照的面前,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又泪流满面的甩下一句,“秋生,再次恳请太后和国主准许秋生这一次放肆的衰求。”
梁氏和国主李天照没想到李秋生在自己的面前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思虑了半日,中心有不舍,但见秋生衰情如雁,表情枯稿如死木。即使二人心再生痛,也只得狠心闭眼准许李秋生离宫寻亲去了。
正在母子二人摧心痛首之致,突然听得一女子的清脆之声传来,直轰轰的贯入耳目。
“请太后,国主,准许冷月追随李公子一同出宫去寻亲。”
梁氏母子又是咋舌一惊,立时就定在了当中。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口却是一时无语。
冷月此言一出,这倒让梁氏母子想不明白了。一个小小的宫女,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一份不情之请?人家李秋生强行出宫是为了寻找失散的亲人,你冷月追随人家出宫为的是什么啊?既不为找人又无另有委派,如此看来岂不是纯粹为了凑热闹纯属赶鸭子下水吗?
“我不允许你追随李公子出宫,只想你在宫中陪衰家解解焖。若是连你这个野丫头都离我而去了,那在这个若太的宫中还有谁来陪衰家解焖聊天啊?”梁氏思索片刻立即断声喝道,让人惊悚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众人,令人不寒而粟。
冷月霎时冲口而出道,“为什么?难道太后就忍心让冷月一辈子困死在这个皇宫里吗?”两条泪线猛然之间就挂在了她俊俏的脸上,映着淡薄的日光,晶莹透剔。
“啊,你说什么?你怨恨衰家把你困在宫中?这么多年了,倒最后你竟然衰怨衰家为难闻于你?冷月啊,你这言语真是让衰 家大失望 了。”梁氏一时气急败坏的囔道,又把她那一双阴沉忧郁的眼光盯上了宫门外。
“没有啊,太后。不是这样的的,不是这样的。”冷月急言分辩道,再也顾不得国主或太后的一句话就可以把她的梦想狠狠捏碎。
一阵冷场之后,见龙撵之上的太后和国主没有吭声。冷月突然又向前挪动了几步,惶惶如恐地说道。
“太后啊,冷月岂敢怨恨太后困我老死于宫中,冷月只是觉得公子这一份高义之情实是让人钦佩。身在皇宫却不恋富贵,天命安好却不忘故旧之贫溅情谊。放眼天下,茫茫尘世,又有几人能做到?又有几人是真豪杰?真丈夫人?如今让冷月有幸遇之,冷月又岂敢惜乎一人之性命而不成全公子之高义。还请太后国主垂怜冷月之请,完公子之愿,冷月此心足矣。”
“此心足矣!”梁氏满脸悲情于心的恨道,片刻之后又泪眼凄迷的喃喃道。“冷月啊,你的此翻言语真是让衰家惭愧啊!衰家身为一国之母,尚不及一宫女拳拳之心。只顾念自己的子孙情怀而惘置天下为人子女之孝心,亲眷之念,实是衰家的私心大重,目光短浅呐。惭愧,惭愧。。。”
听得太后的自责之言,更见国主在侧低头不语,冷月更是心急得连连摇头衰怜道。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非是太后私心太重,当是太后深情之所致,才有毕生之念。所以太后不必自责如苦,苛刻相求。冷月只是想若是李公子离宫去寻亲,一路上风餐露宿,行无所踪,飘怱不定,在这茫茫的尘世需要一个人照顾公子的起居饮食罢了。部且冷月出身于奴,自认当做得这份差事,不负太后后顾之忧。愿太后和国主洞悉,不负冷月一片心。”
一直默座不妯言的李天照,这时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冷哼。“哼,冷月啊,你既然无怨恨太后之心,那你还来凑什么热闹啊?你就没长眼睛看见太后为了此事,人都神伤心碎了一圈吗?你真以为朕就不考虑李秋生之请,而让你在此自作多情的演说吗?错了,你大错特错了,朕心里盘算着呢。”
说罢,李天照气恨得把自己的长袖子往旁边一甩,冷眼又盯着冷月狠狠怒道。“朕派你们来后宫是来伺候太后的,不是来跟朕提条件和做交易的。哎,朕看你们都是一群不省心的妖精,那一天等朕的心情烦透了非得整治一下你们不可。”
李秋生没料到皇叔突然对这些无辜的宫女,无缘无故烧了一把怒火。细观之下,仿佛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立即走向前来朗声说道,“皇叔,请你息怒。这一切烦恼都是因为我李秋生一个人引起的,与那些宫女无关,你要处治她们还不如直接惩罚我好了,省得让她们为我受过。”
眼见李秋生公然敢顶撞国主为宫女求情,梁氏怕叔侄二人再起争执,立即从中调侃道。
“秋生啊,你初来宫中不习属性,难免你乱使性子,出口伤人。衰家可以原谅你,可是皇儿天照作为一国之主,你就得让着他一点了。以后在别人的面前,千万不可失了拂了天照的面子。否则,你让他的威严何在,如何去治理天下大事啊?”
李秋生听罢太后之言,眼珠子一转,心想我才不管你什么大事国事呢?寻亲才是我的头顶重要大事。立时又是半软半磨的说道,“嗯,太后教训得是,秋生记住了。以后决不再顶撞皇叔的威严了,不过秋生还得请太后和国主买我一个薄面。既然冷月愿意跟丛秋生四处流浪,不畏寒苦,那你们就从了她的心愿吧。秋生保证,日后寻亲归来之时一定完整地把她交回给太后。若是有损缺,唯秋生是问。”
一时之间,直蹭得梁氏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哈哈”一声大笑,李天照猛然说道。“秋生啊,你真是一个鬼怪精灵的小子。软硬兼施,捉人软肋,样样不少。我看啊,母后都让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了。难怪那些地方官衙官吏都被你耍得团团转呢,真是羞死我这个做头的大哥了。”
李秋生兀自一声嘲弄,立时尖叫道。“哎哟,皇叔真是冤枉我了。李秋生那有外间以讹传诈的那么神奇厉害啊?这不都被你派去的大军围剿了吗?最后啊落得个手戴脚獠的牢狱之灾。皇叔啊,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专揭人疮疤的毒言真是羞愧死人了。”
“哎呀,看来要让咱们的秋生公子认服啊,皇叔还真得要做出一翻大事来不可。否则,让人小瞧喽。”李天照半是嘲弄半是谨慎的说道,眼光又撩上了当中还双膝跪在地上的冷月。话锋一转,又接连说道。“秋生啊,你看就连太后寤宫里的这些使女丫环啊,初见之下都被你拆服有加了。皇叔啊,怕是不敢再管你的事情喽。”
“皇叔,你真是取笑死秋生了。所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秋生又如何能与皇叔相提并论啊!你还是放了秋生出宫吧,让秋生做个自由的人,岂不是你的恩德。”李秋生仿佛见缝插针的说道,对于李天照的夸奖之词全完不听,拒之门外。
李天照听罢李秋生这一翻恭维自己的语言,反而不恼也不怒,乐呵呵地笑道。“要走的始终要去,该留的用棍也撵不走。秋生啊,既然冷月如此固执非要随了你去,那皇叔再也不能阻拦你什么了,不如干脆成全你这一段美差吧。皇叔想过了,这一路上少一人不如多一人的好。我干脆把大将军帐下的金刀客调拨给你,就让他充当你的随身护卫吧。如此一来,你既有柔性的女子罩着生活,又有武钢的待卫护着性命,两全其美之愿,太后和朕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一时之间,太后的寤宫内双双响起冷、李二人拜谢国主的允恩之声。
“多谢皇叔抬爱,没让秋生做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得以寻亲而去。”
“多谢太后国主成全,让冷月有了追随公子的一翻历炼。”
第一百五十九章 莽原小驿
话说董嫣芷一行遇险脱困之后,又在山道之口弯弯曲曲走了两天多。
赶车的王伯本打算趁着天黑来临之前穿过这一带穷山恶水之地,找一户野外人家落脚,休憩一宿,歇歇这些日子南行以来的疲劳和困泛。
那知在这祸不单行的节骨眼上,自董嫣芷被贼人逼下潭水之后,走不出一二里路竟然慢慢发起热烧来。硬把董嫣芷一张精致水嫩的瓜子脸,烧得如火一般通红。整个身子躺在车厢内,还不时地乱说着一些糊涂的恶话。
看着董嫣芷由先前活生生灵巧的模样,突然就变成了这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吓得在车内相陪的春俏连连惊慌大叫,隔着车厢壁也能弄得驾车的王俞,亦是心不打紧的往一处想,就连抖缰的手也显得颤抖不已。
莽原茫茫,山川寂寂。
地面与车轮摩擦爆发出的吱呀吱呀之声,尖锐地回响在这个苍茫的夜色中。直刺人心,惊人心魄。
只有一轮弯似镰刀的新月,暗淡的月色当空笼罩在这一片荒莽与孤寂的苍穹之下。
夜风寂寂吹过,群山崴巍,更平添了几分孤寂的荒凉和恐惧。
“呜。”
“呜,呜。”
“呜,呜,呜,……”
几声振啸山林的狼嚎之声,猛然从莽原与山川之间响起。渐渐向黑夜之中,这一辆由北向南痴驰急援的马车逼近。
“狼,狼,好几只恶狼向咱们追过来了。王佰,你快点赶马逃跑吧 ,不然咱们可就葬身狼腹了。”
车厢内,探出半截女子花容失色的身子来惶恐不安地惊叫道,眼中的恐惧渐渐呈现开来。
车帘一甩,她人又带着几分惶慌失措和憔虑不安的心情缩了回去,抱着犯了热烧的董嫣芷喃喃道。“董姑娘,你快醒醒呀。狼来了,狼来了,咱们该怎么办啊?春俏知道董姑娘娘最是聪明琍了,你得为咱们想个法子脱困啊。”
可是,外面荒芜的天地,除了天上还挂着一弯暗淡的弯月之外。黑天大晚上马不停蹄的赶路,三人走到了这一步,已是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赶车的王俞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只得牙根一咬,硬着头皮,拼命打马摸黑继续走了下去。
一时慌乱之际,就连往日准备好的一应良药也找不着北,更别说为董嫣芷灌药了。没有了止热散寒的药,春俏只得催促赶车的王俞拍马直驰。一来尽快找户人家落脚,好为董嫣芷治治这高烧的病儿。二来也好尽快逃离这荒原苍山的恶狼追击。
“王伯,恶狼,追上来了。王伯,恶狼追 上来了。快,快走啊!快走啊!”春俏又伸出上半个身子来惊叫道。
只听得后面的车厢一声嘶叫之响,一只恶狼已然扑了上来。春俏赶紧拿起车厢内的硬当之物,挺身使劲向扑上来的恶狼之头猛击下去。一边击打,一边气喘休休地惊叫道。“畜生,打死你!畜生,快滚下车,休得伤害董姑娘。”
车辕上的王俞听得春俏这么嘶囔之叫,心头亦是一惊,一缕冷汗已然从额头之上流了下来。他赶紧用力抖了一抖缰绳,嘴上连连吆喝道。“驾!驾!驾!畜生,快滚开。”
王俞这一急抖缰绳,马车受此一惊,又疾奔了一程。
那跳上车来用嘴猛烈嘶咬的恶狼两面受力,猛一纵身就从车厢内掉了下去。爪子和嘴上的利牙往上一翻,刚好碰上了春俏左手宛。刹时,一道血痕迸裂而出,宛如寒梅万朵渐次盛开。
受了血腥之味吸引而来的恶狼,立即又从两边猛扑了上来。右边一只恶狼似是狼之恶首,甚为狡猾。它纵力一跃,就向扬缰抖手的王俞扑去。
又听一声嘶咬布碎之响,王俞右边的大腿之上已被那冲跃上来的恶狼嘶扯了一口。一砣血肉模糊的皮层就坠落在车辕之上,血口子汪汪地往外冒着血水,撕裂之痛霎时传遍了他的全身。
王俞大吼一声,尖叫道。“畜生,可恶,伤我休肤!滚开,滚 开。”忽然又扭头徇问道,“春俏,你怎么样了?董姑娘可还安好?”
“王伯,我还行。没大事,一点皮肉之伤。董姑娘可就难说,现在已烧懵开始乱说糊话了。”春俏一边用布巾扎紧伤口,一边紧声回复道。
王俞又接声道,“没事就好,那你坐紧了。我可要打马扬鞭了,得让咱们赶紧逃离这穷山恶水。否则,今晚性命难保。”说罢,甩手一鞭,那马匹受痛,扬蹄又直奔了一阵。
刚才那两只扑身上来的恶狼已得一着,那里肯退将下来。见得马车又飞也似的狂奔而去。其中一只突然引颈长啸,两腿一瞪,猛然追了上去。
身在荒野之中,眼下的情景已是藏无可藏,躲无可躲。偏在这半途的紧要之处,恰似是前虎后狼,烦心的事儿一筐接着一筐。扰得这乱如惊弓之鸟的仆丛二人愣是没完没了,一时担心**胆。
霎时,又见那猛追上来的恶狼一跃,直冲那奔跑着的马匹嘶咬而去。锋利的狼齿正好着落在马背之上,只听得那马匹一声惊骇,前蹄扬起,后面的车架就猛然一抖。那驾车的王俞冷不防备恶狼来了这一着,身子跟着往后一撞,后脑勺正中车辕隔木。王俞倏然一声大叫,顺势就昏倒在车架之上。
春俏惊如小鹿一般宿卷在车厢之内,听得车前的王俞一声大叫便没了声息,而那受痛惊慌了马匹奔跑得更是猛烈。忙探出半个身子来相询,猛然看见王俞已然昏死躺倒在车架之上,任由那受惊的马匹一路狂奔。又见后面的两只恶狼穷追不舍,顿时吓得她自己花容失色,泪雨凄凄。哭泣,孤绝之声,响遍苍茫的夜色和莽莽群山。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只听见前面百米开外的旷野又传来了几声凄厉的猛虎咆啸声。但见一个形状似虎,头上顶着两只亮如烛火的猛兽,悠悠地从道边蹿了出来,慢慢向迎面而来的马车靠近。
狂奔的马匹立时一声呜叫,前蹄扬起,便慢慢缓了下来。后边紧追而上的恶狼闻听虎啸之声,立时也刹住了狂追而来的凶猛,盘旋着,犹豫着不敢再上前一步。
车上的春俏茫然一惊,眼见这前虎后狼的恶景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诞生,前后左右无路可逃,立时就把她吓得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半边惊悚的身子也抖落在车厢之外。
等春俏再次倏倏醒来,已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古旧的卧室之内。
一盏油黄的小清灯正冉冉地吐着火芯,四散在这简陋而清寒的屋子里。旁边铺了毯子的草蓆上,正躺着董嫣芷昏睡不醒的身体。
春俏努力挣扎了一下,张着干涩的声喉空囔了几声。等了一阵,见没人回应,顶着全身酸痛如麻仿如散了架子的躯休慢慢爬将起来。探过身子去,仔细瞧了董嫣芷一眼,见董嫣芷仍是一副昏睡沉沉的样子,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只得无奈地退了回来,挣扎着蹦下床沿来。
刚向门前挪动了几小步,一个满脸沟壑皱纹横生的老者,手捧着一碗热汤推门而入。见春俏已然醒来,而且还走到房门前,惊声问道。“姑娘,你醒了。老爷子还以为你们要等一个时辰才能醒来,这不就先叫小春子熬粥去了。现在粥也熬好了,正好先趁热喝下去暖暖身子。”
春俏急忙应了一声,忽然跪倒在老者的面前哭泣道。“大爷,你行行好。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已经三天滴水未进,就这样昏睡着热烧不退。再得不到急时救治,只怕我家小姐就难以熬下去了。”
说罢,不等推门而入的老爷子答话,春俏又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哭喊,重重地栽倒在了他的面前。
那老爷子听了春俏的哭诉,忙安慰道。“姑娘,你先莫急着哭,刚才我就注意到你家小姐的病情了。这不特意给她熬了一碗热姜粥,你看看你家小姐现在有没有好一点,能不能把这一碗粥给她灌下去。”
听了老爷子的这一翻话,春俏刚才漰溃的情神总算稍稍收敛了一点。她连忙站起来,接过老爷子手中的姜粥,扶起董嫣芷的身子侧卧着,慢慢的就把姜粥灌下去。
见昏睡中的董嫣芷犹能哽咽着嗌下一水粥,老爷子顿时欢喜起来。“姑娘,你先好好照顾一下你家小姐,我去看看隔房那个老哥有没有醒来。再和小春子去外边帮你家小姐弄点草药回来,保准让你家小姐药到病除。”就罢,看了二人一眼,就转身而去。
又过了半个进辰,才见刚才那个老者带着一个十**岁的后生小子,抱着一捆生鲜的草药走了进来,拍拍身上半片被露水打湿的衣衫说道。“姑娘,你家小姐真是好福气。咱在这个小驿站住下十多年了,从来就没能摸黑采摘到这么多鲜草药。看,这都是平常最难采摘到的稀罕之物,用在你家小姐身上最好不过了。”
说毕,老爷子又回头吩咐道。“小春子,你快去把这些宝物都煎成药水。这位小姐能不能药到病除就全看天意,咱们也算是救人救到底了。”
“嗯,叔。你在这照顾着她们三个,我去熬好药就来。” 那年轻小子干脆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等那个年轻小子一走,隔壁的王俞已蹒跚着拐了进来,拱手作礼向老者谢道。“多谢老哥的救命之恩,我主仆三人没齿难忘,谨向老哥作最好的谢礼。”
那老者即时拱手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要能救下你们三人就算是咱叔侄驻守在这个驿站的功德了,何敢再要求言谢啊。”
王俞接口惊道,“啊,原来你们叔侄俩是驻在这个驿站的公差。真是大难得,走了这么多天,总算可以安心歇息一下了。”
“不,我们并不算得是公门中人,只是沾了一点公门的余光而已。惹是三位不急赶路的话,你们只管安心住下就是。”
王俞堪是一惊,莫然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时百感交集,心有千言终是口中无语。
第一百六十章 劫后余生
太阳刚照过这一片荒山莽原的面目,鸟儿欢快地在林间跳跃,追逐,戏耍,笼罩的雾气渐渐散去。
荒莽之野的驿馆内似乎还没有从沉睡的光阴间醒来, 突然就听见左边驿房之中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尖叫之声。
“王伯,王伯,小姐,小姐,她吐了,你快来看看吧。”董嫣芷南归的贴身丫环,春俏正满脸惊恐地连连惊叫道。
而赶车的王俞则直躺在隔房的木床之上,正睡得香甜梦醇之际,突然听得隔房传来春俏的惊悚尖叫。霎时茫然一惊,不知昏睡中的董嫣芷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骤然爬将起来就往隔壁的房冲走来。别外,长住驿馆之中的叔侄俩好像也是听到了二位女子房中的尖叫声一样,立时赶了过来。
三人咋见之下,举手推门而入。只见春俏惊恐得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霎时就宛然耸立在房中的床沿之前。又见昨夜强行灌入董嫣芷肚子的米水,顷刻之间全然吐出在床沿之上。伴着一股带血的腥气之味,猛然呈现在三人的面前。
王俞趁上前来问道,“春俏,董小姐怎么样了?你竟如此惊慌,快点说说。”
后面跟随而入的叔侄俩亦是一脸懵逼的抢说道,“春姑娘,你家小姐又怎么了?按说你空小姐吃了咱们叔侄采搞的鲜草药,必定是渐渐见好的。你怎么又突然惊叫了起来啊。”
春俏惊悚之余,回头见得三人已然冲入了房中。顿时泪眼汪汪的,‘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手指往回一指,半晌不出一言。三人随着春俏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床毯之上,董嫣芷呕吐出的米水污秽之渍中,现出一团刺眼的腥红。仿佛白雪覆盖的苍茫大地,瞬间呈现出数朵寒梅花蕊之红来。
王俞怕昏睡中的董嫣芷有所闪失,急忙骤上前去往额头上一摸,霎时自言自语说道。“这,这可是怪了,董小姐的额头昨夜明明还是烫得厉害的,现在竟然温和如顺了。可是怎么又吐了呢?这不可能的呀。”
“董小姐退烧了?退烧就好了,早少说明昨夜咱叔侄俩没有白费功劳。”后面跟上来的梁老头接着王俞的话荐说道,略微停顿了一下,忽然似有所悟的说道。“王老哥,春姑娘,你们就不必大担心了。依我看啊,你家董小姐这高烧算是退了。至于她为何吐出血来,可能是积劳成疾又终日奔波劳苦的结果吧。”
“那可如何是好啊?董小姐可不能在这里病殁了。”春俏又带着哭声垂问道,好像她那一颗心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奴仆的身份。
“哎呀!”一声长叹,王俞回头对一旁犹自哭泣的春俏安慰道。“春俏啊,你先别急吗?咱们不妨先听听梁老哥怎么说再作道理。你想咱们一路南下经历了多少苦啊,不是都熬过来了吗?老天又怎么会忍心让董小姐消逝呢?”
逮不到插言机会的小春子,这一回却抢先说道。“对啊,春姑娘。你就别急了,看看我叔这个江湖郎中咋整再说。你这一哭啊,不但伤了自己,我相信大家的心呀都让你带着糊涂了。”
“哎,春姑娘,我这小侄子说的话真是个理。你就收了你脸上的眼泪,让大家心情宽松一点。”
略微停顿了一下,梁老头又望着床上昏睡的董嫣芷说道。“要不你再看看董小姐此时的气色,和昨夜相比之下,是不是没有了先前的紧迫和急促,倒是和顺多了。若是这样的话,说明咱叔侄用的这鲜草药可是用对了,你家董小姐现在亦是没有性命之忧。”刚才进来时嵌坦的心,和宽松的语气,已然没有了先前的紧张和憔虑。
“可是董小姐明明是吐血了啊?你们却说她没事,这不是让春俏睁眼说瞎话吗?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啊?”春俏还是忧心重重的哭泣道,一副孤立无援的样子尽是梨花带雨一般凄美。
王俞赶紧回头安慰道,“春俏啊,你这是错怪他们叔侄了。我虽不懂医药之理,但也略知草药之功效。所谓十虚九劳皆是气血不顺之症,现在梁老哥叔侄能在这荒莽之地用草药之功,为董小姐解去虚劳之疾,驱除体内瘀血之固。如今董小姐能呕去休内瘀血,理顺肝肺之气,病体自愈,皆是草药之功,你怎么就不明其中之理呢?”
听了王俞的一翻理论,春俏虽是模糊不解。但是她的心里已然有了半分将信将疑,思虑片刻她又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咱们家董小姐能呕出体内瘀血,理顺肺腑之气,皆是梁老爷子叔侄药之功了?”说着,又转身横瞧了梁老爷子叔侄一眼,心中的疑虑和不安才稍微放松了少许。
梁老哥瞪时嘿嘿一笑,望着犹在放心不下的春俏说道。“当然了,正如春姑娘所说,咱叔侄采搞的这些草药皆不是平常之物,全是咱们贫苦之人买不起的高档良药。春姑娘不会忘记,我昨晚二次去而复返之时就告诉过你了。你家董小姐真是好福气,夜里全让咱叔侄俩把这些宝贝之药采摘上了。”
春俏呵然一笑道,“哎,是有这么一回事。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你看我这个人啊,情急之下就什么都忘记了,还请梁老爷子叔侄见谅。”
小春子即时又爽声如亮的笑道,“春俏姐姐,你别说了。咱叔侄俩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在落难之时能帮上一把,总好过空守在这个荒莽驿偶虚度时日的好,再说了,这也算是为咱们自己积一点阴德吧。”
“哪春俏更该感谢你们叔侄二人的求命之恩了,就让春俏再代我家小姐拜谢二位吧。”春俏这话还没说完,忽然一抬眼,就张眼瞧见小春子左手的短肘之上裹了一圈白布巾,似乎还浸透着鲜红的血色。春俏惊得恍然叫道,“小春子,你这是干 什么 了?快告诉姐姐,你的伤是怎么弄来的。”
小春子脸上一红,沉吟了片刻,刚要回答春俏的问话。谁知那梁老爷子霎时就抢先说道,“春姑娘啊,你别问了。这小子的肘上之伤啊都是他自个儿逞英雄得来的恶果。他那儿好意思说出来。还是我来说个遍吧。”
梁老爷子的话音刚落,就听小春子不屑一顾的冷哼道。“哼,叔啊,你老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老是说我的恶话坏话,抵毁我的形像啊!我,我有这么不靠谱吗?”
“哎哟,你们叔侄俩就别争了,你们其中一个人把话说明白了就好,何必这么相互拆台自伤内藏啊?”王俞落单在一旁,沉默了半晌才走向前来说道。惊异的眼神,一时尽是疑虑千生。
“哎,你们就别在这唠哆了,会影响董小姐身体的。咱们有什么事情还是走到外间再说吧,勉得全是前功尽弃。”小春子这时不知道从那里崩出了这一句,把梁老爷子的高兴颈儿压了下去。
就在叔侄二人相互争执之际,只听 “哎哟”一声尖叫,董嫣芷突然从床上咳出了声来。
随后便努力地张开双目,弱弱地侧头望着眼前的四人难难地吐气道。“春,春,春俏,王,王,王伯,我,我,我,这,是,在,在,哪儿呀?我,我,怎,么,就,这,么,虚,弱,呢?”
说罢,沉缓了一会, 董嫣芷侧目一张,又手指着一旁的叔侄俩喘气道。“这,这,两,人,又,是,何,人,啊?”
春俏急忙扑上去,握着董嫣芷的纤巧之手哭泣道。“小姐,小姐,他们两人就是这驿所的主人,是他们叔侄俩把咱们从恶狼口中救下来的。”
“哦,你多代我谢谢这叔侄俩,待我身子好些了,再行谢过。”董嫣芷又强撑着弱弱的身子说道,苍白的脸上已然有了一些血色。
春俏在一旁点头应道,“嗯,知道了。小姐,你真是吓死春俏了。春俏以为董小姐再也醒不过来,你叫春俏如何是好啊?以后我怎么向柳夫人交代?”说毕,哇的一声,竟先嘤嘤地哭了起来。
董嫣芷又喘着虚弱的气脉,断断续续地哑涩道。“傻丫头,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怎么就这样自悲呢?好了春俏,你别哭了,会让人笑话的。你再这样哭哭啼啼的,我呀都被你感染了。”
“嗯,春俏听小姐的话,再也不哭了。来小姐,你刚醒过来身子弱,春俏给你喂些水粥,再灌下药下去,小姐的病就会慢慢退去的。”春俏一边收住眼泪,一边端过旁边小春子递过来的粥碗,一勺一勺的滔喂过去。
董嫣芷也不反驳,静静的就像一个等待着母亲喂养的婴儿一样,只有张口吐饮食物的份儿。那还有她往日一般自由欢喜的倩影,像蝴蝶一样在花间草丛自由飞舞。
等董嫣芷喝过稀水粥和煎熬好的草药,先前潺弱的身子总算缓过来了。她张目望向一边的梁老爷子二人,刚要张口说话,王俞就在一旁又抢先介绍说道。“董小姐啊,咱们大难不死多亏这莽原驿馆的梁老爷子叔侄俩,昨晚是他们叔侄俩冒死救咱们于恶狼的血贫大口之下。还有这些草药啊,见小姐身患大恙更是他们叔侄俩摸黑采摘回来的,对董小姐的身子特别灵好。”
王俞说毕,眼睛望向窗外面的一方天空,一声长叹,又喃喃道。“过了这荒莽的穷山恶水之地,现在咱们是安全了。董小姐,你暂时可以在这驿所里暂时休憩几日,等你的身子好一些了,咱们再向南归去。”
董嫣芷的眼泪一时竟先流了下来,缓缓接口道。“嗯,王伯辛苦你了。嫣芷,谢谢你了。也谢谢这梁老爷子叔侄俩,是他们救咱们于绝境之中。若是没有你们这几个人耿耿相助,嫣芷的魂儿早就不知身在何方了。”
“哎,董姑娘,你就别说这些了。助人为乐乃快乐之本,我叔侄二人只是尽了一点微薄之力而已,不值得董姑娘这般感恩的。”梁老爷子即时推托道,转身又退了下去。
董嫣芷即时又强辩道,“不,梁老爷子,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何况是生死雇佣择的大恩,我董嫣芷现在虽然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但是你们的恩情我一定会铭记于心,终有一日会相还的。”
此时,窗外恰好射进来一缕鲜亮阳光,在房内显得格外耀眼。董嫣芷一时不由得衷心的慨叹道。
“好啦,王伯,春俏,你们俩也不必如此揪心耿耿了。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董嫣芷欠你们的,一定会一并还完给你们的。”
与此同时,她的心底又突然涌现了一句。“秋生哥,不管怎么样我董嫣芷都等着你。你是我的全部,我的希望……”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弦断音消
早上,朝阳入窗之时。
董嫣芷蓦然醒来,爬将起来,睁眼一看。只见看护自己的丫环,春俏仍是一脸睡意犹酣地则睡在她的身旁。
粗细的眉毛,挺直的鼻梁,闭合的双眸,桃红的脸庞,鲜润而泛红的嘴唇,看上去精致而细腻,仿佛醉酒的女子浓睡不肖酒醒。
也许是不想惊动连日来奔波和劳累的体已之人, 劫后余生的董嫣芷这时才明白别人在自己生命中存在的意义。她只是莫然地看着她这一副沉睡精致的模样,脸上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意。仿佛在心里自言自语地祷告自己一样,“春俏,谢谢你。这一路上辛苦你了,若是没有你就没有我董嫣芷。这一份情,是我董嫣芷欠你的。今日之后,我董嫣芷再也不要你这样为我付出了。”
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回头又瞟了一眼熟睡中的春俏,董嫣芷才拖着仍然有一点懦弱的躯体向驿所外面走去。
驿外荒莽之野的雾气已然退去,阳光灿烂夺目,格外耀眼。早晨的风,夹杂着花香与泥土的气息悠悠吹来,让人分外爽朗。
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自由驰骋的放松心身了,董嫣芷静静地驻立在旷野之中。张开双手,双目微闭,迎向朝朝烈烈的朝阳,晨风。像一匹久困于槽的烈马,在挣脱缰绳那一刻的纵意狂啸嘶鸣,自由驰骋。猎烈的晨风爽爽掠过,她的脑际又突然闪现出‘李秋生’的影子。
连同青花绣楼刘脂儿和小青衣的音容笑貌,还有不知落泊在何方爷爷的苍老的背影,京城的,现在的,都如飞速流逝的时光一样闪过她的眼脑海。她忽然沉迷于其中的幻想之中,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只单程孤飞的凄雁。
背后慢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春俏已然从驿所里寻了出来。“小姐,小姐,你在哪?小姐,小姐,你在哪啊?听到春俏的呼喊声了吗?你快回来呀。都把我和王伯急死了。”
董嫣芷似是没有听见春俏凄厉的呐喊声一样,仍然沉侵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她的心已被脑中掠过的片段和情景深深吸引,此时此刻她像忘记了世间所有存在的事物一样,只想沉醉在她自己最美好的回忆中。那怕董嫣芷明明知道这是不现实和虚幻的存在,她也不想让自己久违的心大早被人惊醒,打破这梦一样憧憬异常的美丽和精彩。
“啊,小姐,原来你一个人独自痁在这儿啊?真是吓死春俏了,春俏以为小姐又不见了。小姐,小姐,你既然想出来透透气,看看这山间的风景。你为何不叫醒春俏陪你过来啊。若是再有个意外,你叫春俏以后如何向柳夫人交代啊。”
春俏嘴里满是带着忧怨和责备的口吻说道,她人却已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董嫣芷的身旁。再想责备下去,抬眼一见,此时的董嫣芷已然是一副坚毅沉着慧智的样子,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自己一副瞪目疑舌的样子,呆呆地看着一旁的董嫣芷。
董嫣芷则头一笑,即时轻言道。“春俏,嫣芷又让你担忧和惊慌失措了,请原谅。不过刚才嫣芷想过了,以后再也不能让你和王伯这样为我担惊受怕了。我自己要强大起来,一定不要让别人再为我痛惜和衰怨一分才好。”
春俏眼里霎时掠过一丝惊惶,她怎么也想不到董嫣芷在这次经历之后,居然说出了这一翻颇为有骨气的豪言壮语。“嗯,小姐能这样想那自然是最好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奴仆也可以安心多了。春俏就只怕小姐口中说得甜蜜,到时候一遇是更坏的情况又反悔啦。”
“哎”, 董嫣芷低叹了一声,说道。“春俏,你真是个傻丫头。实话告诉你,就在刚才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浮想联翩的时候,我就想过了。秋生哥,可以为了我一个人安危而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而我为什么又不能像他一样为秋生哥付出我的一切呢。虽然我和秋生哥没有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但是在嫣芷和他在青花绣楼所经历的一切,还有他孤身闯入京城劫捋磊夫人为救我而四处逃亡的悲伤。嫣芷都觉得秋生就是我此生不俞的依靠,没有秋生的存在就没有我董嫣芷活下去的意义。”
春俏突然盯了一眼,此时已然变得有些怪异的董嫣芷说道。“嗯,小姐,春俏真是大笨了。也不明秋生哥这样对你是对还是错?小姐说的这些大道理,春俏一点也不懂。但是没关系,春俏心里觉得。若是在这个世上也有这么一个人对春俏这么好的话,春俏也某愿为他付出一切的,那怕是我的生命。”
“哎哟,谁说你笨了?”董嫣芷回头打趣着春俏说道。“春俏,若是你也能出生在富贵人家,想来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小姐。可是天命弄人,都让咱们这一般曲折离奇。我真恨我自己以前不管对什么事情都是逆来顺受,不敢反抗,不敢接受现实。现在倒好,我想通了,我要为秋生哥讨回一切。让那些曾经欺榨和压迫过我的人都要会出惨重的代价。”
“大好了,没想到小姐能这么想。春俏,真为小姐高兴。”春俏一时惊得拍起双手直叫好道,迎着照射过来的阳光,眼里已放射出了异样的色彩。
两人正说得热闹之际,百十步外忽然传出一个苍老而憔虑的声音来。“哎呀,董小姐,你病体未愈何苦走来这风口之上以身犯险啊。”
说罢,王俞又扭头恻目望上一旁的春俏,幸幸道。“哎,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董小姐病体未愈,你还不劝小姐快点回去,反而在这里陪着受罪。春俏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我说你什么好啊,难道你就忘记了柳夫人是怎么嘱咐咱们照顾小姐的?”
那知春俏像蒙受了王俞的冤屈一般,蹶起小嘴就漠然地反驳道。“王伯,你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呢?我不是同你一样紧张在乎董小姐的安危吗?只是董小姐自己不肯回去,我又能怎么办啊。总不能生硬地拽着把董小姐拖回去吧。”
王俞霎时又气愤愤地不满道。“哪 ,你总不能让董小姐如此做作任性听之为之吧。”
“我,我当然有劝董小姐了。只是…”春俏的话尚未说完,董嫣芷已然插言道。“你们两个就别再争吵了,这事既不能怪春俏知情不劝,亦不能怪王伯忧心如焚。反正你们俩个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我董嫣芷一个人的事,与春俏不相关的。王伯,你就不要再责怪春俏了。”
“小姐,这怎么能怪你呢?这都怪我伺候不周啊。若是董不对小姐起身那会就发现了,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个模样。”春俏又接过话题来补充道,好像董嫣芷出现在此山口的罪责都 是她弄成的。再想阻止已来不及了。只得低叹一声,任由她去。
听着二人如此唠哆的争吵,大大破不了此时的守静与美好。董嫣芷不由得叹气低眉道,“哎,你们都别吵了。刚才我已说得很清楚了,这事不怪你们两人,只怪我自己情痴。好啦,咱们都回去吧。免得让你们二人左右为难,我也落得个寡心静欲,心净眼明。”说毕,扭转身头,拉起春俏的右手就朝驿所走去。
王俞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一时百感交集,忧思倍增。但他却始终无法明白董嫣芷此时的心情。在这个世道上,李秋生在董嫣芷的心中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想至此,王俞心头一振,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放眼长空叹气道。“哎,这个董丫头啊,也真是铁了心的多情人。我王俞受人所托,也只得忠人之事,全人之心了。”
第五天,沉寂了十几年的荒莽驿所内。霎时涌现出一片欢天喜地的景色,其乐融融,琴声悠悠。
王俞,春俏,梁老爷子,三人正襟端坐在驿所的客厅内,平心静气地听董嫣芷抚琴而歌的惊艳之舞。
“浓愁含月小盏乱,画眉空忙落珠颜。若得描眉两相好,不辞劳苦过千山。迢迢又有天河隔,嘻嘻飞搭鹊桥仙。哎,哎,莫说此中心事,一翻愁,明知无人会月栏。但借月色赊美酒,对影成殇乱影重。低含首,牵衣裳,落得灯花泪两行。恨那般,天无从人愿,得自由。一叶情,三生恨,几许离人泪,化作镜中人儿痛。”
四人各自沉侵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想像着那一片美好的憧憬之画。心中浮现的别人永远也不知晓的希望之旅,各在自己凌乱的心头按下一个自己的梦。
莽原的驿馆外突然传来了小春子一阵惊慌失措的大叫之声,“叔啊,叔,不好啦。大事不好啦。天大的大事现在正传得沸沸扬扬了。”
“小子,什么天大的大事不好了?你正儿八经点行吗?老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出息。”梁老爷子对着从外面狂奔而来的小春子吼道,脸上没露出一点好看的颜色。
“哼,还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是那个四处名扬的草莽英雄“李秋生”喽。”小春子讶然着脸说道,不屑的神色真是让人笑喷。
“啊,李秋生?” 霎时,梁老爷子的心里仿佛像受了刺激一般。他快步走出外面的驿院,拦住急奔回来已是满头大汗的小春子吼道。“小子,你这是囔什么囔啊?什么天下的大事传得沸沸晓晓了?快快说来我听。”说完,又急忙拉住小春子的手宛在他的面前竖起一个食指,轻轻吹嘘了一下,示意小春子不要大声喧囔,以免打扰了董嫣芷这一曲天下绝美的琴曲。
可是,好像是小春子不解其意一样,两眼一瞪,立即就往驿所内闯去。一边大步流星的走,一边还招摇着手上的一张官榜高声囔道。“嫣芷姐姐,嫣芷姐姐,大事,大事不好啦!官榜上说‘李秋生’在古兰镇的莲花山上做了贼寇,被朝廷派遣的大军剿灭了。朝廷明喻李将军当即在古兰镇的菜市口把贼首明正法典,以安民心。”
小春子这一囔,惊得驿中的三人各自朝着猛闯而入的小春子望去。一时惊得口瞪目呆,定定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董嫣芷更是惊得心头猛然一震,‘啊’的一声大叫,眼睛里立即放射出万般恐惧的慌张来。手宛下的琴弦一滑,‘嘣’的一声细响,当中的一条琴弦已然断裂。右手的中指上突然就溢出了一条血迹,一缕鲜血正慢慢住琴台上滴落。
董嫣芷刚才还弹得浑如天籟的一曲,嘎然而止,声消弦断。半片残余之音还在驿馆的空间袅袅萦绕,声声不息。
第一百六十二章 问道寻情
话说荒原的驿馆内,小春子这一阵喧囔。霎时就让原本沉寤在琴音与歌声之中的四人,打了个震惊的裂趄。
而且更让正在操琴弄曲的董嫣芷惊得心头一震,手宛一滑,‘嘣’的一声,弦断声止。右手的食指上已然多出了一道殷红的血迹,一缕鲜血汇聚成的水线硬生生的往琴台下滴。
一滴!
二滴!
三滴!
。。。。。。
琴台上,霎时疑成了一朵带血的梅花。
“血!血!血!”
一声惊叫,木讷之中的春俏霎时打破了这一时的沉默,接连又连连惶恐地惊叫道。“血,小姐。血,小姐。你的手指上流血了,好多好多的血啊!”
但是,此时此刻的董嫣芷就像是一座毫无知觉的根雕玩偶一样,一副惊悚疑惑的样子就稳稳地定格在了当中。瞪着一双已濛上一层泪水的大眼睛,一动不动。脸上惊硬的表情,更是一片惨白。
“董小姐,你没事吧?不要再吓唬春俏了,春俏好害怕啊!”丫环春俏已然渡到了董嫣芷的身旁,一副憔急样子撇着红润的嘴唇说道。似乎她也没有意料到董嫣芷在听到‘李秋生’这三个字之后,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一时瞧见董嫣芷惊悚得变了模样,王俞也急得头上直冒冷汉的跟上来问道。“董小姐,董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再吓唬我和春俏了。这一路下来,你不是怍惊怍喜的,就是让人担心吊胆,担惊受怕。只怕再这样下去,我和春俏也是无法再承受你这样喜怒无形的变化了。”
等王俞心有余悸的说毕,见董嫣芷仍是一副不动声色定如磐石的样了坐在琴台之上。他急忙用手在董嫣芷的眼前来回晃动了几下,亦见他没有任何动静。正待作话之际,董嫣芷却立时眨眼作声道。“王伯,春俏,嫣芷又让你们多心了,请原谅。嫣芷不是有心要这样的,只是当嫣芷听到有关秋生哥的事情的时候,我的心已是情不由已了。”
“唉”一声长叹,王俞连忙安慰道。“董小姐,你先不要多想。这事情的真假现在还无从知之。你怎么可能就凭一纸官榜来左右自己的感情呢?老奴想,董小姐最好得理智一些,免得又白白糟踏了自己的一场眼泪。”
后面紧跟上来的梁老爷子,此时也显出一副歉意十足的样子说道。“董小姐,请你原谅我家小春子的鲁莽和莽撞。若不是他横来这一脚,少不更事的这一囔,也不会连累董小姐有这样千思百虑的样子,藕断丝连的痛苦。但是我想小春子他也只是想单纯把这事告诉你们,并没有在意到董小姐会这样千思百忧,痛切心扉。
说着,梁老爷子两眼一瞪,回头一把抢过小春子手上的官榜,狠狠一扯,霎时撕了个稀巴烂。随即又走向前几步,一把揪着小春子的耳根怒道。“小子,我让你整天去找一些无聊透顶的事情来取乐子。一时吓人心魄,一时又吹得风马牛不相及。你能不正经点,做些实事,让你叔为你少操那一点心,也好多吃几年清心汤。”
小春子当场被他叔这么抓着耳根子的一揪,痛得呀呀直叫道。“叔啊,你轻点。再一用力的话,我这耳根子都被你报消了。我,我哪里得罪了你吗?用得着你这样揪我耳根子。”
说罢,小春子刚要再挣扎一下。可是一动,那梁老爷子的手抓得更狠了。那痛就像钻心一般分散开来,噬食着小春子的每一根神经。
此时,只听得梁老爷子恨恨的教训道。“小子,你是没有得罪我。可是你今天却得罪了董小姐呀?你没长眼睛吗?你刚才拿着官榜就这么一囔,董小姐的手都作受伤了。你说,这事与你相关不相关啊?”说罢,顺势一推,就把小春子推落了一边。
只见小春子一手捂着生痛的耳根子,一边瞧着琴台上的董嫣芷疑惑地说道。“董小姐,是这样的吗?我刚才这一囔居然伤害到了你?不是的吧,你,你居然这么胆小。”
“小子,你还有完没完啊?快闭上你的臭嘴,什么也别说了,碍事的家伙。”梁老爷子不等董嫣芷回答,自己就脸子先说开了。这一语又把当中惊疑的小春子,活活顶了个半死。
看着叔侄俩这样为董嫣芷之事争执得不可开交的架势,一旁站着的王俞赶紧出来圆场道。“梁老哥,你就别怪小春子了。小春子靠着双脚跋涉上百里,能从镇上带回来这个消息已是十分难得,你又何必迁怒于他呢?况且董小姐也没有怪罪谁的意思啊?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乱猜测别人心思的。我看你就饶过小春子吧,他也是无心之过的。”
“嗯,王老哥你说的没错。不过若要我饶过这小子,你可得问问董小姐愿不愿?”梁老爷子仍是不肯放松口舌的说道,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已把自己的眼光盯上了当中的董嫣芷。
董嫣芷莫名的笑了一笑,心情霎时为之一动,眼睛望着断了的长弦古琴,顿时接口道。“王伯,梁老爷子,请你们放心。对于这样的小道消息,咱们在京城之时不知道收到多少回了。可是到最后呢,都怎么样了啊?这些小道消息不都是不攻自破呀 ,我的秋生哥不是还好好的活在这个尘世中吗?”说着,董嫣芷的眼光忽然闪过一缕晶莹,泪红成珠,语气也变得有些压抑得和阴郁。
仿佛沉吟了片刻,等平缓了心中这一阵激动之气,董嫣芷又喃喃道。
“现在官衙又来一道这样的消息,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努力告诫自己还是莫要信以为真的好。说不准这又是那些官衙无中生有的歪主意,攻心之计,目的就是为了让秋生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自己站出来辩白真伪。故意捏造一个事实,让天下之人信以为真,让那些想要作恶为盗的狂徒再不敢雌意妄为。”
“哎,董小姐能这样想哪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刚才看你的情形啊那真是要吓死人了。现在你能这样一说,我和春俏、梁老爷子的心也安乐多了。”王俞一时宽心的说道,刚才紧张的气氛已然去了七八分,似乎还有一二分挂在眉眼之间。
“是啊,董小姐,若是知道你真能这么想的话,我就不必揪着小春子的耳朵主话了。现在看来啊,倒是我梁老爷子一个人的错了!”梁老爷子似是既高兴又失望的说道,心中几分惭愧之色倏然而起。
瞧得王俞的心中仍有一二分的挂虑,再见梁老爷子开始了惭愧的自责。董嫣芷的心中不免呵然一阵苦笑,装出一副极其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哎,又劳众位为嫣芷瞎闹了一场,嫣芷真是惭愧之极。现在好了,你们也别为我揪这个心了,我董嫣芷心中自有主张。”
董嫣芷这样说的目的好像是说给这几个人听的,让别人相信和放心她的情感波动,从此之后,所有的事情再不会带有任何廉价的眼泪,让那些委屈软弱的劣根再来沾污自己的。
可是,当董嫣芷刚要抬手拉接琴弦之时,一滴鲜血又嘎然而滴,染得她手中的白纱如同白雪世界中的梅枝,突然折生出一簇殷红的梅花。她的心又一次在这霎哪之间浮闪过李秋生的影子,两条泪线晶莹地挂在她的脸庞上。
王俞惊叫了一声,正要说话。一旁的春俏已然拿过一条白丝带,倚身说道。“小姐,还是让春俏为你包扎了这伤口吧。免得白流了小姐身上的精血,对小姐的身体大有防碍。”
这一回,董嫣芷没有像以往那样任性抗拒,也没有刻意推搡挣扎。她只是机械地伸出右手食指,让春俏精心为她包扎这一道伤口。而她自己则极目疑视在那一团已被梁老爷子撕碎了的官榜之上,怔怔出神。
小春子突然一眼敝见琴台上的董嫣芷,傻乎乎地张眼盯着地上那一团官榜,心里顿时激起了几分疑劲。但是他一时又找不到探问的理由,只得抬手挠挠头,侧目又斜瞧了那一团撕烂的官榜一眼,快速走过去把那团纸捡了起来,紧紧地拴在自己的手中。
梁老爷子见状,又冲口而出骂了一句。“你小子还不死心呐,再想捡回那个该死的东西来惹董小姐生气啊,看我不揪掉你的耳根子。”
“我,我哪有啊?”小春子突然狡诘地强辩道,猛吐了一口恶气,又恨恨地向梁老爷子挤了一个歪眉弄眼,才转身向驿所外走。
这时就听见董嫣芷在琴台上高声叫道,“小春子,你可否等一下,嫣芷有话要问你。”
小春子即时愣了一下,回头正犹豫间,冷不防被梁老爷子在背后猛推了一把,寂然笑道。“小子,董小姐叫你呢?没听见吗?你的耳朵又聋了吗?要不要叔再帮你疏通一下啊?”
“我知道呢,尽要你这个糟 老头在这里教训我。”一时不知小春子那里来的勇气,当即狠狠地反击道。转身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在董嫣芷的琴台前站定。
董嫣芷霎时柔声说道,“小春子,我问你:官榜上的古兰镇从这里去该怎么走?需要多少时日?有没有抄近的小道?”
“这个,这个,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董小姐好。对于这些,我是一无所知的,你就别问我了。问问我叔吧,或许他可能知道一点点。”小春子霎时惊得语无成调的回应道,脸上弊红的颈儿再也没先前的乐观。毕竟,他也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精彩,他只是一个窝在这里驿所的年轻人。
“哦”的轻应了一声,董嫣芷此时此刻变得锐利而又深隧的目光,霎时转向了当中的三人。
三人全然惊悚不已,目不转睛地盯着琴台上的董嫣芷,一脸茫然。
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董嫣芷居然向小春子探询这些路径的话题。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三人,她董嫣芷的心里早已有了打算去那古兰镇寻人的计划?只是先前不肯多说而已。若是如此,这南归之旅岂不是半途而废,她董嫣芷可就是真正的改道寻情了。
三人既然知悉了董嫣芷的心思,自然是不好违逆的,但是谁也不敢私自作定这个主意。毕竟王俞和春俏只是受柳夫人之命护送董嫣芷南归,而不是来陪董嫣芷问道寻情的。
眼见二人没有正面回答董嫣芷的疑问,一直都闭口寡言着。梁老爷子忽然洋作惊讶道。“董小姐,你不会是想从这里借道去古兰镇私见‘李秋生’吧?那你这南归之旅岂不是就没戏了。你这样做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吗?”
“嗯”的一声亮响,董嫣芷又扬起她那一双娇如水晶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地回复道。“对,我董嫣芷现在就想改道去古兰镇,暂时不想南归了。我亦不是强人所难,我现在只是征询你们的意思。所谓姜太公钓渔,愿者上钩,不愿者岂能强为之啊。”说毕,即时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若是你们有谁知道走那一条道去更好的话,都说出来吧。遇到不懂的,咱们现在就可以好好考究一下,到时也少吃一点苦,少担阁一点时间。”
“哈,哈。”两声冷哼,王俞持着强烈的反对态度说道。“什么愿者上钩?董小姐,你说得倒是轻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潺弱的身体,根本就受不了这一路上的劳累奔波之苦?还谈什么改道问情呢?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从京城走到现在,你有那一天不是在我和春俏的担忧和顾虑中度过的。现在倒好,你为了自己的一腔情怀,可以不顾我们这些下人的生死和劳苦,但是你得让咱们先完成了柳夫人之托,到那时你爱怎么瞎扎腾都行。”
春俏见王俞持上了强烈反对的态度,她也涩涩的站出来说道。“小姐,你就别来瞎扎腾我和王伯了。还是早点回南方吧。”
“早点回南方?”董嫣芷一时重新叨念着这一句道,“我何偿又不想早点回南方啊?可是南方真有我的亲人吗?茫茫人海,除了秋生哥和青花绣楼的姨娘我还能找谁?”
董嫣芷此言一出,驿中的四人尽皆惊愕不已。八只瞪目相望的眼睛霎时盯上了董嫣芷,迷茫和困惑越来越重。
可是令王俞和春俏弄不明白的,明明是柳夫人设计好的南归之旅,为何董嫣芷偏偏在这时要改道了。
“难道是一缕情丝,累死半生。”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情重义长
荒莽的驿站内,一片疑重压抑的气氛已然弥漫开来,仿佛和这荒莽迢迢的撩人气息格格不入。
驿内,尽管王俞的说理之辞言词确凿而有条不絮,但是这并不能改变董嫣芷改道寻情的决心。正如面对王俞的一翻激烈反对言辞一样,已在她的意料之外。
可是面对春俏的一副柔软苟且之态董嫣芷是心有芥蹄的,毕竟董嫣芷在心里面是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她去寻人的,而这眼前这个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杜府指派的丫环春俏了。
当春俏也像马夫王俞一样提出自己的反对之态时,董嫣芷此时是显得孤立的。她看着已跟随她南行了一月有余的两个人,再也不敢要求他们做什么了。身为仆丛人家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情,你要怎么样瞎扎腾就只能靠你自己了,犯不着再把自己的性命拿去和你做赌注。
驿内沉默和压抑仍在弥漫,两种不同的论调一直横桓在几个人之中。
突然一声清脆的高坑之声剧烈地从中响起,“董小姐,他们二人不愿意陪你去古兰镇,我小春子陪你去可好?”
小春子的话语一落,人还未回过神来。梁老爷子就狠狠地横盯了他一眼,出言怒道。“小子喂,你来起什么哄啊?人家董小姐的事情还没有理清楚呢,你休得在此多嘴多舌。否则,我饶不了你。”
坐落在琴台上的董嫣芷此时更是惶然一惊,她很难想像得到王俞和春俏二人反对自己改道寻亲也就罢了。而人家,一个与已只有救命之恩的小春子,居然敢冒着不可未知的凶险。心甘情愿陪自己去涉这一趟与已无关,连最后都不可预知有什么结局的浑水。
董嫣芷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戳了一下,疼痛难忍。可是她仍是掩饰着这一份难抑的心情,对梁老爷子坦然一笑道。
“老爷子,你莫要怒斥小春子了。他这是关心着我呢,若是你能点头同意,小春子跟着我去古兰镇有什么不可啊?”
梁老根皱眉一听,急忙甩手道。“董小姐,不是我老爷子信不过你们这些官宦人家,也不是不相信董小姐的决心。只是你看这小子愣头呆恼的,看着就不顺眼,他那能做出什么大义之事来啊。还是请董小姐冷静想一想吧!”
“叔啊,董小姐都 这样说了。况且董小姐的事情是由我捡回来的官榜引起的,就不能由我来结束吗?”小春子在一旁不服气地插嘴道,眼里已生起了一丝对梁老爷子的怨恨。
“哈,哈”,两声冷笑即时从梁老爷子的口中喷射而出,继而又睥睨地瞧了小春子一眼喝道。“小兔崽子,你说得倒轻巧,由你来结束?你也不撤把尿来自己照一照,你小子有这个能耐吗?我劝你啊,别在此丢人显眼了。在这个世上,就凭你一个浮臭未干的小子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啊。”
小春子气得怒吼一声道,“叔啊,你先别管我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反正我就是被你诓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困住的。要不然我也不致于弄成现在这一副孤陋寡闻的样子,对外机的世界一无所知。现在我要趁着此机会去结识响当当的风云人物‘李秋生’了,你却这般胡搅蛮缠。都不知道你这个老爷子心里,到底安的是什么好心肠了。”
梁老爷子见小春子在外人面前居然这样揭自己的短,再顾不得董嫣芷在一旁努力相劝,不禁勃然怒道。“小子,在这个世上你才吃了几斤几两盐啊,也敢这般大言不惭的自吹自擂。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知道吗?难不成你还真能反了天不成?”
“我没有反天,只是觉得解劝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是由我引起的,我就得陪董小姐去古兰镇探个虚实。”小春子一时又气愤地顶嘴道,强烈不满的色彩已是什么分明显地表露了出来。
“不管你说什么或者你能说得天花乱坠,我就是不容许你去涉这一趟浑水。”梁老爷子又瀑出这一声断喝,把小春子刚刚燃起的一腔热忱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下去。噎得小春子仿如一只惊呆了的小鹿,无助地被猛禽恶兽凶罕地追赶到了一个孤立的小岛上。
一时窥透了梁老爷子的心思,董嫣芷急忙自我解嘲道。“梁老爷子,其实,其实你不用这么恶吼小春子的。你既然不愿意小春子陪我去古兰镇寻亲,我自然不敢勉强他的。别忘了你叔侄俩还是咱们三人的救命恩人呢?这恩德就算我董嫣芷现在报不了,我也不敢去增加恩人的负担啊。
“我只是觉得小春子长久困于此荒莽之地,见识有限,难成其材。若是能陪咱们顺道去外面走一走,闯一闯,说不准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收获和结果。所以嫣芷还是请老爷子仔细卙酌一下,你是愿意让小春子长困于此呢?还是想让他跟着我出去外面历炼一翻。”
等董嫣芷把这一翻话说完,梁老爷子好像已是若有所悟的样子。眼睛一时放着精彩的亮光,神情也变得振奋起来。先前一搭固执已见的态度疑然而解,心底竟是宽松了许多。
梁老爷子思虑了片刻,一时竟然盯着小春子喃喃自语道。“小子呀,你真是长大了。叔知道,叔再也困不住你的心了。既然你不怕辛劳苦难想陪董小姐去古兰镇寻亲,或者更想去拜谒你所钦慕的人物‘李秋生’,那你就去吧。以后啊,只要你记得有我这个叔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就好。”
心中的乞求,一时获得了梁老爷子的恩准,小春子竟然也有些莫名的惆怅起来。在这一刻,他似乎也濛胧体会到了一种心境和伤情。与亲人相别相离,不管是长久分离,还是即将分别。这都是一种无言的伤痛,像阴郁的霉雨天总是让人感觉到心情不爽。
小春子含泪地点了点头道,“叔,谢谢你。等陪董小姐去到古兰镇之后,我马止就回来找你。”
‘嗯’只听得梁老爷子悠悠一声回应之后,便哽咽地转过了身。一只苍老孤瘦的手,霎时抹了一抹眼泪。
董嫣芷胶洁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安然的微笑,眼睛霎时又滑过两条晶莹的泪珠。
见此情景, 一直带有强烈反对色彩的王俞和春俏两人,此刻也禁不住的偷偷动容起来。
只见马夫王俞直接跪身在董嫣芷的面前,渍渍自愧的说道。“董小姐,请你原谅王俞先前的鲁莽和误解。一个救已于命的外人,小春子都能舍却安乐和亲情陪你涉险去寻亲。我作为你的下属仆众,又有何理由拒绝主子的意愿而袖手旁观。反而不及一个外人来得情真意切,甘心情愿。惭愧啊,惭愧,我真是愚蠢之极,目光短浅啊!我好恨我,先前怎么就不明白董小姐的一片至真至诚之心呢?”
有了王俞的带头认怂,丫环春俏自是难孤掌难鸣。她也一改先前涩涩柔弱的反对之态请辞道,“小姐,小姐,你也原谅了春俏吧。先前都是春俏的错,思虑不周,只想着完了柳夫人之托就好。却不知小姐这翻千里离京,全是为了寻亲之义。春俏虽生为奴仆之身,但也懂得什么是‘恩义’二字。”
“小姐,春俏嘴笨,不会说什么大义大亲之词。只要小姐原谅了春俏的愚和痴,春俏就会跟随小姐一辈,不离不弃。”
董嫣芷被春俏这么柔情的一拨,心弦萌动,眼泪一时又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扭过头,一手拭了拭眼泪,一面声柔声道。“你们两个都起来吧,别这样干跪着了。我董嫣芷何德何能得你们两人这样真心相随相伴,不离不弃,这也算是我人生的一大幸事吧。感谢老天,感谢你王伯,感谢你春俏,你们二人的此恩此德董嫣芷永远铭记于心。”
情已至柔,话语哽咽。 略停片刻, 话锋一转,董嫣牙芷又道。“不过我刚才已考虑过了,我董嫣芷不能夺人所爱,更不能掠人间亲情。纵然小春子能陪伴我去古兰镇寻亲,但是在这荒莽的偶所就只剩下梁老爷子孤零零一个人了。这与我的亲情被恶人强霸剥夺有什么两样啊?我岂能作这离间别人亲情的刽子手。”
“所以我想你们二人之中只要一人跟我改道寻亲就可以了,留下一人来陪这荒莽之驿的梁老爷子。若是小春子跟我走后,我怎能放心梁老爷子一个人在这里孤单地生活。因此,王伯,我董嫣芷恳请你留下来,在这里陪梁老爷子一阵。不要让他像我一样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上,代我好好照顾梁老爷子这一程。”
王俞听罢董嫣芷的吩咐,心中早已打起了大在的问号,一时急不可待地反问道。“可是,可是,董小姐,我是你的马夫啊?没有我的跟随,这马你们如何驾驱?这一路上的风险你们如何阻挡?老奴都 跟随你这么久了,你怎么能说不要老奴就不要了呢?就算是刚才老奴有错在先,你也不能过河拆桥啊。况且,老奴是柳夫人特意雇佣来的,说什么也不能半道把我打发走了吧。”
董嫣芷听得王俞这激烈的言词,知道他又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嫣然一笑道。“王伯,嫣芷不是这个意思。更不是不要王伯丰随了,我只是要你好好在这里陪梁老爷子一程。等小春子陪我去古兰镇回来,你就可以跟我继续回南方了。”
“啊,原来小姐不是不要老奴了,而是李代桃僵这个意思。也罢,老奴就不和董小姐计较了,一切随小姐的安排吧。正好老奴也可以在这个驿所疗疗伤,和梁老爷子搭个伴儿。”王俞一时自我解嘲道,刚才的剧烈之气荡然无存了。
董嫣芷抬眼掠过四周,泪水翩然而下。
“王伯,小春子,谢谢你们,是你们成全了董嫣芷的乞求。”
第一百六十四章 空赴一场幽阙(上)
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的箭,驿所内董嫣芷分派已定。五人各得其所,一时竟也是欢天喜地,相安无事。
这样又过了二日,屈指算来董嫣芷一行三人在荒莽之驿已然休憩了五六日。退一步说,就算是三人身上所遗留的疲劳与苍伤看来也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如果是借着马车做脚力赶路的话,对于她们来说仍是毫无防碍的。
这一日,董嫣芷独坐在驿内的小几上,信手翻开桌上那一本老旧得不能再旧的皇历。看着时光如流水一般的日子,再看看皇历上小春子已经浓重标注了的重要日期,越发接近古兰镇官榜上公开问斩‘安乐寨’贼首的日子了。心头一时不禁茫然大惊,嘣嘣直跳,颦眉紧促,两条晶莹的泪线又慢慢挂在了董嫣芷的脸上。
春俏恰好端着一壶热茶进来,一眼敝见董嫣芷脸上的泪水,赶忙丢下手中的茶水凑向前来说道。“小姐,你又怎么了?看着皇历也会惹下眼泪来。哎,真是急死春俏了,为了秋生哥那一档子事,这几天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才好。”
董嫣芷横斜了春俏一眼,爱怜好回复道。“傻丫头,你别多心了。即使你多心了,也不懂这少男少女懵懂之间情契初开的情义。你呀,还是赶紧收拾好咱们明日的行装,莫等出发之时又落了这样那样的东西。”
“这个请小姐放心,春俏虽笨,但保证一路上不拖小姐的后腿。”春俏仿佛觉得自己惹了一身腥臊之气一样,撇撇肥嘟嘟的嘴没好气的答道。手中却不稍停地卙上了一杯茶,默默地递了上来。
董嫣芷一手接过茶水,一面幽幽说道。“春俏啊,你怎么会笨呢?本小姐才是笨到家了,若得你们这么多人为我操劳。而我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我好恨自己错生为女儿之身。”
“是吗,嫣芷姐姐?”正在主仆二人说得忧情又起之际,小春子已是笑嘻嘻地探进半个身子来说道。再一扭身,整个人就活灵活现地蹩了进来,接连地戏说道。
“我倒是羡慕嫣芷姐姐生为女儿之身的,虽然我小春子见的世面少,不懂什么叫做‘六艺’和‘五音’。但是看吧,就你这一手弹凑得宛如仙乐的琴弦,一声歌喉天下白的天籟之音,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与你相比得了的。只是我不懂苍天为何非要在你的身上添加这么多的苦难和风霜?让你一个绝世的凄美之人,单独承受这一份特殊的礼遇。”
董嫣芷霎时颦眉一戚,幽幽笑道。“小春子,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你可别为了骗取姐姐的开心而说慌喽。其实你那里知道姐姐的苦啊,在这个世上除了爷爷之外,能给嫣芷姐姐最温暖最好礼遇的就秋生哥哥和刘姨娘了。可是她们这几人都与嫣芷姐姐聚少离多,散如落叶,亲情难续。小春子啊,你怎么能羡慕嫣芷姐姐呢?你可知姐姐是天天浸泡在苦水之中过日子的呀。”
小春子一听董嫣芷这语气有一点不对,赶紧转换话题道。“对了,董嫣姐姐。我的行囊都收拾妥当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好?”
春俏却在一边插嘴道,“小春子,你没看见董小姐这心急得跟猴奔一样上蹿下跳吗?我看啊就小姐这神态和说话的语气来看,当然是越快越好了。她啊,早就恨不得现在就变成一只蝴蝶飞过去呢。”
“蝴蝶?我,我可是听过这么一句话的,说什么 来着。‘蝴蝶终究是飞不过沧海的’,春姑娘,你何苦偏要拿蝴蝶来比喻咱偿董小姐呢?你看多不吉利啊。”小春子顿时皱起他那明亮的眼睛和锁紧的眉头涩涩说道,当下又偷偷瞄了董嫣芷一眼,生怕她因为春俏的比喻不适切而伤怀。
虽说董嫣芷没料到春俏这丫头会拿‘蝴蝶’来比喻自己,但是当她听到眼前二人的较真对话时,内心里已是一阵咕咚咕咚的叫苦之乐了。她促眉细想了一会,终究是暗暗叹道。是啊,蝴蝶怎么可能飞过沧海呀?这不是意示着她不管我怎么样努力追赶秋生哥哥,到最后的结局都是飞蛾扑火,引火**。
董嫣芷霎时就惊悚在了当中,痴痴的眼光仿佛流露出一片耀眼后的熣爘光茫。
突然,驿外一声骚动,跟着就传琮一阵急人促的脚步声。
梁老爷子语出惊讶地闯进来说道。 “啊,你们三人都 在这里呀,正好不用咱两个老头儿再动身子到处找你们了。”
后面比肩而至的王俞,也欢喜地跟着唱和道。“董小姐,你要老奴准备的一应之物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董小姐起程之后好好使啦。”
“哎,你们都回来了?刚才我还为你们揪着心呐。”董嫣芷茫然回过神来应道。
“咱们那敢劳董小姐揪心啊?实是惭愧了。”梁老爷子一时推说道。
“又辛苦二位了,董嫣芷感激不尽。既然你们一切都准备就绪,那我们也该赶紧上路了,免得拖延时日是于事无补。”
“啊,你们马上就要走吗?也不让我们二位老头子送你们一程吗?再急,也不能急在这一时吧?”梁老爷子惊得咋舌的问道,彷徨之情迂然而现。
王伯顿时也吃吃的哑声道,“董,董小姐,你,你这不是赶旱鸭子上路吧?片刻也不让咱们担搁一下。”
董嫣芷一时正色道,“不了,王伯,梁老爷子,嫣芷有你们这些支持足够了。谢谢你们!”
说罢,董嫣芷连忙起身朝二人跪礼一拜,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一趟驿所之事才算宣告完结。
驿外,古道啸啸,草木茐茐。高阳照日,草儿莺飞狗吠。
突然,一辆马车打马扬鞭载着三人绝尘而去。只留下两个古稀的背影在原点之中静静驻立,一点一点在视线之中消失隐没。
千里之外的古兰镇,仿佛一座巍峨壮观的土丘座落在四面环山的西北边垂之中。
漆黑的夜就像一个撕去恶劣面纱的魔鬼,纪幻化着一腔衰嚎的风慢慢侵入夜色的肌肤,天亮的曙光才在黎时之前冉冉升起。
霞光微露,紧闭的城门才缓缓打开。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瞬间直冲而入,扬起城门口的缕缕尘丝奔驰而去。
有一二个守城的兵丁见状,霎时追了出来直囔道。“停车!停车!再不停车,就放箭了。”
只见驾车之人猛然收紧缰绳,那拉车之马啸然起立,嘿嘿几声便停了下来。
那两个兵丁手握着长刃一路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囔道。“那里来的狂徒,竟然蔑视咱们守城兄弟的存在。嘿,嘿,都给老子下来,接受检查。否则,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话音一落,车帘蓦然从内掀起,一张染满风尘的女子绝美秀脸顿时映入了二人的眼。
两个兵丁霎时一愣,其中的一个猛然开口道。“你是那一府的大家闺秀,胆敢公然直闯门禁。难道你们都不想活了吗?特来找咱们兄弟的渣。”
不待那兵丁的声音飘落地上,董嫣芷宛如天籟一样柔软的声音,便从他们的面前响起。“军爷,不是小女子莽撞。实是小女子急着去寻找亲人,得罪了军爷还请多多见谅。”说罢,便从车内拿出一些散碎的银子直送了过去。
那两个兵丁得了银子,又瞧见车内仅是两个风尘仆仆的女子,没有什么可查的。只得垫量着手中的银子围绕了一圈,挥挥手道。“走吧,走吧,快走吧,别在这里防碍老子办差了。”
董嫣芷则连忙接说道,“军爷,听说你们这里官衙要和李将军在菜市口处诀‘安乐寨 ’的贼首?可有此事啊?”
那兵丁一愣,侧目打量着董嫣芷一眼,悻悻地说道。“我说你是那一家吃饱了几事干的大家闺秀啊?有事没事不好好的呆在家里,大清早的你出来添什么乱啊?”说着,又狠狠地盯了董嫣芷一眼,见没有什么异样才接着道。“那事儿啊,有是有,不过你们来得晚了。昨天午时,李铁将军就已经把一秆犯人处诀了。”
“昨天就处决了?军爷,你这不是诈我的吧?”董嫣芷霎时全身颤抖,惊得声音哆嗦地反问道。若不是她手快紧紧地抓住两边的车回子,她的整个人的人身差一点就要往后面的车厢倒下了。
另一个兵丁则气势凶凶地扭过来头吼道,“小姐,你说咱兄弟诈你?诈你就是为了抢得这几个银子?拉倒吧,咱兄弟还没轮经落到这么溅的地步。”
董嫣芷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泪水缠说道,“军爷,这怎么可能呢?官榜上明明说的是后天的皇道吉日开斩的啊?怎么能说处诀就处诀了。”
“哎唉,你个小女子有完没完。若不是看在这几个银子的份上,咱兄弟才懒得理你呢?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官家的事岂是你我能说得准的。哎,还是告诉你吧。小女子,那是朝廷的一纸律令下来,提前了。谁还能怎么着?现在就连看热闹你也凑不上了。”
“我说啊,若是这位小姐实在是闲得无聊透顶的话,你又不怕看那血腥的场面,更想看个人被砍头处诀的究竟末端。我劝你最好趁现在人少物稀赶快过去,别在这里啰嗦了。否则,过了今天,你连那些尸首都看不到。”
一时之间, 董嫣芷再听了这个兵丁恰似无意而又剜心一样痛的话,嘴里猛然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整个人简值就像一根墙头上生长的柔弱之草,风还没吹起就已经瘫软无形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空赴一场幽阙(中)
话说董嫣芷探身出来和那两个兵丁一翻计较之后,差点就被当中那个和她搭话的兵丁,所描述的状况和场景吓了个半死。幸得春俏从背后搀扶了她一把,董嫣芷总算没有在两个兵丁面前当即瘫倒。
那两个兵丁自然不是个傻子,一眼瞧见董嫣芷这副气绝声短的模样,心里到底是估摸到了几分明悟。其中的一个当即奸声笑道,“小伢们,看你也不像是来瞧热闹的邹儿。我且问你,你到底底是那一家官宦世家的小姐,大清早的,赶早就来涉这一趟浑水。若是没紧要的事儿,兄弟我看在你这白花花银子的份上,劝你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会惹祸上身的。”
董嫣芷顿时强撑着软弱的身子说道,“军爷,我们三人只是路过古兰镇的外乡人。道听途说后日在古兰镇开刀处诀‘安乐寨 ’的犯人,想着是个稀奇的事,就顺道拐来看个热闹罢了。那能招惹什么祸端呢?何况这天下还是有王法管辖的,由不得他人乱生事端。”
听得董嫣芷这样强势一说,那军爷霎时就漠然衰声道。“哎,罢了。既然这位小姐不怕那血腥的场面,咱们兄弟也不好强加阻挠,多管闲事。哎,哎,都走了吧,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咱们也管不了。”说罢,摇头一叹,转身而去。忽然又回过头来诡异一笑道。“这位小姐,注意啊,到时莫让自己的三魂七魄吓出了窍就好。哈哈,莫说军爷没提醒过你。”
等那两位军爷走远,董嫣芷整个人已似虚脱了一般。立即瘫软在了马车厢中,脸色苍白,冷汗虚冒,不言不语。失神的眼睛已如微灭的灯火慢慢变得暗淡,充盈眼眶的晶莹之泪亦是滴滴溜转,迷濛一片。
看着刚才在两个兵丁面前还挺有骨气的董嫣芷,此时竟是变换了一副瘫软的模样,身旁的春俏急得操高嗓子直叫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春俏啊。咱们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困苦,好不容易才到了古兰镇,你可不能就这样倒下啊。”
刚要扬鞭驾车的小春子,听得车厢后的春姑娘这么凄厉的嘶叫。惊得扬起手中的马鞭一颤,竟脱手而落,他亦顾不得再驱赶马车了。跳将下来,跑回后面的车厢掀帘叫道。
“董小姐,董小姐,你怎么了?不管你刚才听到别人说什么,你可千万不能相信和恢心啊。小春子想道听途说未必就一定是真的,好比咱们赶来古兰镇之时,官榜上明明写的就是后天的日子。可现在不是也变了么?秋生哥是那么精明玲珑的灸手人物,我相信他不可能就这样草草收场的。”
“小姐,董小姐,你要振作一点点。千万不要听信那两个兵丁的说话,秋生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春俏已经变得有些连哭带喊了。
“董小姐,你说什么也得坚持一下。眼看咱们就到目的地了,你怎么能凭二个兵丁的说话就先自伤了呢?要是人家官衙砍的是别的罪犯呢?你现在这个样子岂不是惹人笑话吗?小春子以为董小姐只有眼见为实了才能相信事情的真相。否则,说什么都是瞎扯狂。”
二人就这样围着失魂落魄的董嫣芷好说歹说了一阵,才听得她的喉咙里极其艰难地挤出了一声轻咳,定格的眼神里才有了一线灵动。再看着她此时一副喉结上下繄动而又哑口无言的样子,惊恐失神的春俏才急忙给董嫣芷的嘴巴,灌上了一口清凉的水。
等平缓了好一会儿,才听细细得董嫣芷声喉哑涩地盯着二人,幽幽地悲衰道。“春俏,小春子,秋生哥,他,他,没,了。被 ,被,官,衙,处……”
话没说完,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之声仿如晴天劈雷一样炸响之后。凄声掠过四周,马车厢内顿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同这清冷的黎明之黑,一起沉入在这悲凉的啸鸣之中。
。。。。。。
“秋生哥,我不要你走。秋生哥,我不要你离开嫣芷。”
“秋生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你又要走了吗?”
“嫣芷,请你原谅秋生哥的苦。现在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了,我要走了。秋生哥要走了。”
“别时容易见时难,今日匆匆一别,再不知何日能相见。秋生哥,嫣芷的心好痛啊。若不是受嫣芷所累,秋生哥也不优级这样波扎劳苦的。”
此时,董嫣芷就像游走在自己躯体之外空灵的孤魂野鬼一样。茫茫之中,脑海又浮现出李秋生那痞瘪而又有一点狡诘的影子来。充斥在她的脑际和心间,形成了一片连绵不断的凄美画卷。而董嫣芷的口中仍是念念不忘地叨念着那李秋生的名字。
在这恍惚的悠念憧憬之中,董嫣芷一声尖叫,拼尽身上所有的力气突然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一刹黎明的曙光说道。“小春子,春俏,咱们都别在这里瞎哭了。秋生哥,是生是死?到 菜市场一看不就明了吗?快,快,咱们快走,趁现在人少车稀,也许还来得及见上。”
二人被董嫣芷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霎时吓懵了,四目瞪瞪地相互对望了一眼。似是不解其意一般,一时又怕是董嫣芷在惊慌失措之际乱囔乱叫的糊话,那里敢乱动半步。
见二人仍然是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董嫣芷又急声叹道。“春俏,小春子,你们俩个就没有听懂我的话吗?咱们趁早向镇上的菜市场走去,我要见秋生哥哥。”
二人这一回没有愣住,终于听清楚了。董嫣芷刚才迷失的神智已然清醒过来,悲悯的状态荡然无存。春俏喜极而泣道,“小姐,没事就好。那咱们继续走了,小春子,你去赶车吧,我扶小姐躺下就好。”
小春子极速地反应了一声‘好喽’,转身跳上车驾子,抓过缰绳,吆喝一声,扬鞭驱马便向街心奔去。
黎明的早晨,古兰镇的街道之上仍是处于一片氤氲的雾霭之中。
阴冷的感觉随着早上的冷风吹过,沁人心寒。空气中卷起的寒意轻轻袭来,掠起人们内心的阵阵的痉挛,肌肤里繁生的微凉疙瘩便一漾一漾起了皱。让驱赶马车远道而来的一行三人,在这清例而濛胧的早上,除了马蹄的‘的嗒’‘的嗒’的响之声外,心里不免使人生出了些许的恐惧。
街道两边已有一些早起的街市,偶尔还有一些赶早的人影晃动。早市上,蒸得香气四溢的清香随风飘荡,阵阵远扬,熏人鼻目。
清冷的早晨,凉风袭来,寒意阵阵。小春子赶马在前,走着,走着,只感到自己的肚子一阵嘎嘎直响,空泛的皮囊饥饿之感渐渐袭来。
他突然就把马车停在了一间开早市的饭庄旁,回头对车厢内的二人说道。“董小姐,春姑娘,这里有一间早市,我看那些食物倒是挺香的。咱们要不要先喝一口热汤水,暖暖身子再走。反正咱们劳累了那么久,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小春子等了片刻,只听得车厢内传来董嫣芷十分憔急的声音。“你们两个若是觉得劳累和寒凉,就先去喝一盅暖暖身子再走吧。我就不下去了,身子软没有这个食欲。”
得了董嫣芷的回话,小春子兴奋得就要叫着春俏一起下车去早市喝口热汤,暖暖身子。那知刚下了车驾就听得春俏掀帘而出叫道,“小春子,董小姐不去,我也不去了。你就顺手帮我带一二个香热的的软包就好,再把这个水袋带过去叫掌柜的灌满了,路上也好给董小姐暖暖身子。”
正在小春子转身接过春俏从马车上递过来的水袋就要转身之时,店铺之中走出一个头戴白巾的店小二,乐呵呵地迎了上来搭话说道。“客官早,欢迎三位进店享用新鲜的早点。本店香茶热汤,应有尽有。”说罢,便拉开了一个恭敬尊请的架势。
小春子却不厌其烦地答拉道,“小二哥,你就别来恭维了。咱们可是一路风餐露宿,一路辛苦而来啊。现在就我一个人进去用早点了,这二位小姐啊那有心情啊,仆丛主道罢了。”
“哎,人都到店门口了,你们还不愿意进去坐一坐。实话告诉你们吧,等一会儿,那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打这经过啊。你们相躲也躲不开了,你们就得招惹一身阴秽霉运之气啦。”小二哥敝了一敝嘴,没头没脑的说丢下这一句。
“啊,你说什么?等一下,有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打这经过?”小春了回过头来反问道,一脸的茫然不言而俞。
小二哥一听小春子的叨啰,心里已猜到了几分,眼前的三人必是外乡之人。对于即将打这经过的收棺敛尸之人还是一无所知,便又退回来,不屑地说道。“客官,实不相瞒。只因前天本镇官衙在菜市口斩杀了‘安乐寨 ’的贼首,今天正是瀑尸三日圆满之期。收尸之日,那些收棺敛尸的恶人都是赶早在天亮之前做完这事。免得天亮后留下什么阴侮之气缠绕在镇中,到了晚上出来作恶吓人。”
小二哥不说还好,这一说可把事情就闹出来了。车上的董嫣芷虽然身子还发着软,可是还是把小春子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切切。她突然从车厢内爬将起来,掀帘探身而出道。
“小二哥,你等一等。刚才你说什么‘安乐寨 ’的贼首被砍了?收棺敛尸的恶人要打这经过?”
“小二哥,你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我们这就进你的店铺去享用早点。”
第一百六十六章 空赴一场幽阙(下)
话说董嫣芷当即从马车上探出身来如此揪心一说,乐得那个店小二顿时又回过头来迎接道。
“我就说嘛,你们肯定是外乡人。初次来到本地,人生地不熟的。不然怎么可能不知道今日收棺敛尸的恶人,趁早要打这经过呢?早听我说不就得了吗?吃个早点也用得着三心二意啊,难道你们三人真的还想去惹下这一身死人的霉运和侮气吗?”
小春子接言道,“小二哥,当然不是了,我们三人来古兰镇就是为了寻亲的,那曾想会遇上这样的祸事呢?合该咱们三个外乡人倒霉,人不解衣的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的朝赶夜奔,到最后还是迟了一步。哎,真是……”言罢话断,摇头轻叹一声,再不丢出后面的这一句。
店小二已经迎了上来,听着与自已差不多年龄相仿的小春子的摇头叹息,竟莫名奇妙地惊问道。“这位小哥,你家小姐不是已经答应下车进店享用早点了吗?大清早的,你就傻愣着叹息什么啊?多不吉气呀 。”
小春子霎时横瞧了小二哥一眼,极不情愿的答道。“这个你得去问问我家董小姐了,我不是情理之中的人又怎么能说得清其中的缘由呢。”
‘啊’的一声,店小二故作惊讶地白了小春子一眼,还想再继续深根究底下去。
这时,倒是已经进入店内的春俏探出半个身子来说道,“哎,我家董小姐都已经进店了,你们两个还在那里滴咕什么啊?小春子快点,董小姐还得赶时间呢?”说罢,又瞟了店不二一眼,心中的不满之意已是明摆在眼中了。
“嗯,我这就进去。”小春子急忙应声道,说着已把手中的马缰绳递给了跟前的店小二,自己净身走入店内。
又稍等片刻,店小二就把一笼还冒着热气的各色点心摆在了三人的面前,再转身打过三碗浓烈的汤水端上,才笑嘻嘻的说道。“三位请慢用,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请随时招呼。我这就去店门口烧一把火,挡住那些侮气的霉运。”
董嫣芷听店小二这么一招呼,立即跟声道。“小二哥,你别忙。我有话问你呢?刚才你说的‘今日收棺敛尸的恶人’打之经过是什么意思?”
店小二一看董嫣芷就要提起那恶心厌污的死人之事来,连忙摆手道。“董小姐,你就别提这些恶心抵泛食欲的事了。我怕一说起来啊,就会令你们大倒胃口,恶心不已。哪岂非又是我的不是了?”
董嫣芷知道店小二这样反驳话题的目的,就是不想严重影响了她们三人的食欲。可是转念一想,除了这两个相互陪伴的丫环和小春子能够安然饮食之外。自己这些日子 以来又何曾有过真正的食欲,不都是饥一顿,饱一餐的吗?
现在虽然桌面上摆满了各色馨香的点心,可是自己的内心却憔急得连筷子也没有动一下,又谈何恶心呢?想至此,她又追着店小二不偏不倚的问道。“小二哥,求求你了。你就给我说一下,‘今日收棺敛尸的恶人’打这经过是怎么一回事?”
店小二呆呆地驻足了一会,挠了挠头发左右为难的地说道。“既然董小姐这么坚持,那我也只好实说了。若是影响了三位的饮食之欲,可是不关我的事啊?是你们的董小姐非要逼着我说的。”
“好喽,你就别拐弯抹角了。这都担搁多少时间了。快说吧,你们不会怪责你的。”春俏不等董嫣芷出声自己就抢先说道,仆夺主权,这倒是让小二哥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所谓‘收棺敛尸的恶人’,就是咱们镇上对那些专为官府处诀囚犯之后收尸人的别称,又叫‘金钢人’。意思是他们的胆量特别大,样子生得又凶又恶,仿佛就是一个生活在世的恶魔猛鬼一样,不怕任何的阴秽邪气,不怕那些被处诀的犯人死后变成来万鬼来索命。”
“可不是前天,咱镇上刚好又处诀了十几个‘安乐寨’的贼首吗?瀑尸三日之期已到,今日合该是那些恶人来赶早收尸的日子。他们要把那些斩断了而且已经腐臭了的尸体运出城外,必须要借道经过这一条大街。所以刚才你们停在店门口犹豫不决之时,我就看出来了,你们不是本乡本土人。本地人都晓得这个事儿,早就避之不及了,那里还敢早早的就往死人堆里钻,霉气邪淫里面撞啊。”
店小二这样解说,三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收棺敛尸的恶人’还藏着这样的典故,可是霎哪之间又听得店小二说到那些被斩断了,腐臭了的死尸,秽血流脓的可恶之状。一股无形的呕吐之欲猛然灌嘴而出,直逼着三人的食欲之门。
座上的春俏已忍耐不住呕吐之欲,‘哇’的一声,抢先吐了一地。小春子见状,急掩其口,一股酸臭之味逼得他直奔后门的茅厕。春俏此晨也顾不得董嫣芷了,一个劲的往后院跑。
董嫣芷却像没事的人儿一样冷漠地坐在当中,横瞧了二人一眼,又盯着店小二穷追猛问道。“小二哥,请你告诉我,在这些被官衙处诀的贼首之中,有没有一个名字叫作‘李秋生’的年轻人?是不是还有一个叫‘董xx’的老爷子?”
见董嫣芷不像那两个跟班的仆人一样,不但不吐。反而饶有兴趣地追问其中二个人的名字,店小二一时也变得苦逼和麻木起来。但是他又不得不持着苦逼面失色的面容,涩涩地说道,“董小姐,你问这个干嘛?那些人与你非亲非故的,你这不是自己在找侮气吗?你看你的那两个跟班都蹩不住了,咱们就别再提这些可恶泛食欲的事情啦。”
董嫣芷一脸的屈强道,“不行,小二哥,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些贼首中有没有这两个人?”
眼见自己强势不过董嫣芷,店小二只得又苦逼地挠挠头道。“哪好,让我想一想,这些死囚中有没有这两个人的名字。”
店中即时沉寂了片刻,董嫣芷只听得那个店小二似是而非的答道。“董小姐,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两个人的名字。”说着,他的话语突然就暗淡了下去,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等平缓了一会,那店小二抬眼望了董嫣芷一眼,突然又脱口而出地说道。“噢,想起来了。我记得前天在菜市口之上,那个监斩官好像还念道。查死囚李秋生,起因上京城行凶劫捋当朝磊夫人。案发后,拒捕出逃。逃亡途中又入伙安乐寨,打劫朝廷粮响。罪名确凿,按律当诛。查董xx,包庇逃犯李秋生’,罪证确凿,不容抵毁,视同死罪。”
没等店小二学着那日监斩官的模样把条词说完,董嫣芷刚才还强劲的架势已然如崩蹋了的山洪,咆啸羊到处乱蹿。一脸的悲容之情全然喷薄而出,直倒在一桌之上,店小二的面前。
店小二不明所以地喊道,“董小姐,董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被我的学说之词吓倒了吧。都怪我多嘴,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春俏,小春子,你们快过来呀,董小姐犯晕了。你们快过来呀,董小姐犯晕了。”
店小二这一囔,却把整个店面都闹僵了。小春子和春俏从后院急急跑了出来,二人一见董嫣芷这满脸的僵硬之色,春俏便跑过来七手八脚捶背按胸缓气道。“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纵然小二哥说的是真的事实,你也不能不见其人其形就在开悲怆之门啊。惹是这个时候你倒下了,只怕你连他们最后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听着这些奇怪的言语,店小二也是惊吓得一愣一愣的。等他还想要在这里惨和下去,店掌柜已经从里面跑出来了。一看店小二还愣在一旁形如木偶一般,呆立不动,立即跑了过来一脚踹过去,接连吼道。“你个死小子,叫你去门口烧堆柴火驱除那些污糟的侩秽之气,你却死呆在这里半天不为所动。你小子安的是什么心肠啊?明明知道今日是那些收棺敛尸恶人出没的日子,你偏偏呆在这里泡美女。”
“啪”的一声响,店小二又挨了店掌柜的一记手拍。小二哥刚想张口反驳一声,那知街头外面一声锣鼓之响已然隐隐传来。直惊得店掌柜瞪时一声大叫,手指着门外,两目圆睁,手脚交错,终是吐不出半个字眼。
店小二自然明白掌柜的意思,快点让他去店门口生堆猛火,以驱除邪魅。这时,小二哥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转身就朝店内奔去,抱起一捆干柴火往外就走。在离店门口一丈远的地方,倏地生起了一堆猛火。
再抬头看看前方的街心,已然朦胧可见那些‘收棺敛尸的恶人’正用稿草裹尸推车而来的身影。店小二兀自惊悚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妈啊,他们来得好快!老子溜喽,千万别沾上这些污秽之侩气。
说时迟,那时快,小二哥他人已向店铺内猛跑进去。惊得那店掌柜在里面连连招手叫道,“小子,关店门。小子,关店门。别让那些污秽之气,弄脏了咱们的春来客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情不由已
店内,董嫣芷在春俏和小春子两人相互安妥之下,悠悠地惊醒过来。
她抬目四处环顾了一遍,才张口缓缓说道。“春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些‘收棺敛尸的恶人’都借道过去了吗?你们快扶我起来,什么也别说了。我要出去街心看看,看一看秋生哥和爷爷他们最后一面。”
二人相互对望了一眼,犹豫了片刻,春俏才怯怯地说道。“小姐,小姐,那些,那些收棺敛尸的恶人还没有过去。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身子僵得像一块冰,还是先喝一口热汤暖暖身子再说吧。”
董嫣芷霎时轻喘了一刻,缓缓道。“我怎么不觉得呢?你们两个不是想来骗我的吧。快点,咱们快点出去街心看一看,不然只怕就晚了。”说罢,也不等春俏把半碗热汤移到自己的右前,董嫣芷便嚯地站立起来,端起那半碗热汤吹也不吹凉一下,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肚子。把那饭碗一丢,就离座朝店门外走去。
春俏和小春子二人不敢怠慢,立即丢下一贯铜钱在桌上,急急地跟着走在后面。
刚出到店门前,就见店小二已在店门口一丈之外生起了一堆猛火,店掌柜正在吆喝着小二哥走回来急关店门。
一见店掌柜和小二哥正急于关上店门,躲避那些‘收棺敛尸的恶人’趁早抬着那些血肉模糊已经有一点腐臭的死尸经过。董嫣芷急得直奔上来,定定地站在店门口阻止道。“不许关店门,不许关店门,我要出去寻找亲人。”
小二哥和店掌柜顿时一愣,甚是疑惑不解。可是街心那边鸣锣开道的锣鼓动之声越来越响亮了,再容不得他俩多想。
看着那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抬着那些残缺的死尸越来越近。店掌柜霎时瞪着一双惊悚的眼睛,急得大吼一声,就横梗在店门口阻止道。“客官,快退回店内去。客官,快退回店里去。你们就不要出去,招惹那些‘收棺敛尸恶人’的污秽之气了。小二,你快点啊,再不关门就来不及了。”
这边囔着要急于出去的董嫣芷,直见得店掌柜瞪时就横梗在了大门之中,硬生生地阻止着不让自己挤出店门外去。
霎时,惹得董嫣芷尖声怒叫道。“店家,滚开!快滚开!我要出去。” 说着,还不忙用手尽力去撕扯着店掌柜横梗在她面前的躯体。
一时之间,董嫣芷这变了相的情形,直急得那店掌柜愣是不明所以,很是闹得自己糊里糊涂了一把。
店外,被掌柜当空吼了一把的店小二,此时正处在急于进店关门之时。冷眼瞧见掌柜和客人在店门口闹起了事端,那还管得了三七二十一,谁是谁非。
双手甩在店掌柜的背后用力一推,硬把堵在店门口勾心斗角的主客二人往店里挤进了一把。店小二便顺着这空档之际撇身进去,顺手带过半边没有关笼的店门。双手用力往店内拉,还是差那么一点没有关笼店门。
五人一时挤在店门口里你推我耸,互不相让,仿佛那些急于跳跃龙门的鲤渔,各为自己越过龙门的目的排挤着。而街心外那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早已抬着那些血肉模糊已经有一点腐臭的死尸,已经鸣锣开道赶过来了。
“铛,铛,铛。”一声紧似一声的锣鼓之声霎哪之间由远经过了早闹的店门口,接着就听见那些单轮的独木车吱吱地喧叫着迎面而来。没有人声喧哗的热闹和车水马龙的潮涌,黎明时的街心分外寂静,好像全古兰镇的人都知道要避开这些做恶的鬼魂一样。
在这清冷死静而惊疑的氛氤中,一声轻微的哗然之响,春来客店的店门瞬间就被从店内推开了。一个衰容憔悴发丝凌乱的清瘦女子,立即就从店内疯了一般冲出来,直向街心那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迎面奔去。
店内的掌柜见得眼前的紧急之态,再也顾不得冲店而出的三个客人。只用力在后抓了店小二一把,往店内一拉,吼道。“你们这些小伢们偏要去掸撞邪,没人拦着你。”
说罢,‘鎯铛’一声大响,二人合力总算把店门关紧了。
“秋生哥,爷爷,嫣芷来了。秋生哥,爷爷,董嫣芷来看你们了。”
女子的凄厉之声不停地在前边尖叫,如同落花一般萧索,花叶卷眷,秋凉啸啸。
后面,落后几步,竟还跟着两个相使的仆丛和丫环。
董嫣芷衰声如怜,恸容之情,悲悯喧天。在这个清冷的黎明,仿佛一支穿心的利箭直透人心,痛楚便在这一瞬间弥漫开来,笼罩天日。
街心,那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亦是一惊。顿时全停在了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说来也是难怪,这些恶人在这道上混了那么多年,今天总算是头一回遇见有人来拦劫死尸体了。而且最让这些恶人大感惊讶的是眼前拦财挡尸的人,竟然还是一个瘦弱清柔的年轻女子。
带头的老年男子即时面露凶光地迎向来,露着狰狞的嘴脸恶狠狠地吼道。“你是那里蹦出来的小伢们,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大清早来拦财挡尸?我‘操刀杀’若是任由得了你这小伢们来胡闹,以后咱们兄弟的颜面还能在这个镇上立足吗?”
吼毕,‘操刀杀’又随口补充道。“混,快混,混一边去,别来防碍大爷做事的勾当。否则,连你也一拼丢到死人堆里去。”
此时,董嫣芷已似一个没有灵魂而不懂恐惧的痴傻之人一样,对迎面而吼的‘操刀杀’视而不见。仍是一副声悲悯切的样子,一边叨念着‘秋生哥,爷爷,嫣芷来了,董嫣芷来看你们了。’一边迎面扑向那些装载着残缺尸体的独轮车,慢无目的地寻找着她嘴中还在叨念的两人。
后面,先前还紧紧跟董嫣芷身后的俏和小春子二人,被带头的‘操刀杀’晋剧声一吼,居然愄宿地慢了下来,再不敢往前一步。
带队的‘操刀杀’眼见自己的吼声和凶刹之像,并不能阻止和唱断眼前这个女子的疯狂举动。立即了走上前去,大手一拎,吼道。“小伢们,你别闹了。快混吧,别防碍咱们恶人做这勾当了。”
面对迎面瀑走上来,冷酷无情兼具凶神恶煞的“操刀杀”,董嫣芷却一改刚才柔弱而疯狂的状态,异常平静和冷漠地说道。“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滚的,我要寻找我的秋生哥和亲爷爷。”
‘ 操刀杀’霎时‘啊’的一声大叫道。“小伢们,你要找人,也得去那些热闹繁华的街市找啊?偏来和咱们这些‘收棺敛尸的恶人’唱什么对头戏呀。你快走吧,咱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这里全是被官衙斩首的山贼强徒。”
“有”董嫣芷不等‘操刀杀’的话语消失 ,她就抢先高声回答道。把眼前这个还一副神乎其神得意洋洋的‘操刀杀’,霎时顶了个气撞心头,冷眼朝天。
“操刀杀”恶眼一怔,睥睨地盯着眼前这个毫无惧色的女子,忽然哈哈地冷笑道。“哈哈,老子做这勾当都 二十多年了,从未听说过那个被斩的山贼和强徒还有亲属敢来认尸的。你就不怕官家再把你一并收监斩了吗?”
“不怕,我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了,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董嫣芷又怔怔的反驳道,继而又漫无目的地往那些摆放着尸体的独轮车走去。
‘操刀杀’见状,急忙从后追上来讨好道。“哎哟,你个小伢们,老子看你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既不恐惧官家之人,又不怕这些死尸,估计你也是个十足有情人。我‘操刀杀’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这样吧,今日就当我‘操刀杀’发个善心吧。你把名字说出来,老子指给你看。省得让你在这里瞎扎腾,担误咱们的时间。”
突然听得‘操刀杀’改变了先前的态度,居然愿意帮忙自己认尸。董嫣芷急忙回过头来,凄然道。“这位老伯,我要找的人,一个叫李秋生,一个董xx。”
那知董嫣芷话语一落,‘操刀杀’霎时就愣在了那里,眼睛瞪得如同铜锣一般大小,直张着嘴巴喃喃道。“李,李秋生,董,董xx。”
“是”董嫣芷语气干脆而坚定地答道,眼中霎时又布满了濛胧的泪珠,神情又变得委婉而滂沱。
看着董嫣芷这突然变换了的衰悯之情,‘操刀杀’即时伸出右手指着前面的几辆独轮车,心中忽然崁坦不安起来,脑中瞬间闪过官衙中人对他吹嘘的一席话来。“你别看李秋生这小子人小鬼大的,他可有能耐了。听说这小子为了那个董什么嫣芷的女子,居然胆敢一人独闯京城劫捋当朝磊副相的夫人呐。”
“我,我若说给她听那个车上的死尸是李秋生和董xx。这小伢们非哭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不可?若是这女子也是烈性之人,她悲情失智之下。见尸如见人,她一个不小心碰头徇情了,这岂非是我的不是了?我,我这不是借刀杀人自作孽了吗?”
想到此,‘操刀杀’忽然停下了他口中就要奔涌而出的话,硬生生地把喉结的垂液吞了回去。一时左右而言地指着那些独轮车上的尸首,喃喃自语道。“这个?那个?不,这个?那个?不……”
董嫣芷不明所以,冷眼一瞧,气急得恨恨地直囔道。“老伯,你快说。到底那一辆车上的尸首是李秋生和我的爷爷啊?”
“唉,小伢们,你别急,我再看看是那一辆车。”‘操刀杀’故作惊讶地说道,突然他一拍脑门,‘唉’的一声大叫道。“哎哟,小伢们,老子忘了告诉你。我的这些手下啊,都把这些尸首弄乱了,我一时也分不出那一车是你要找的人啊。”
“哎,你们这些‘收棺敛尸的恶人’,真真可恨,胡弄了我半天,到头来也认不出我要找的人来。”董嫣芷怒气冲冲地大声嘶吼道,仿佛一只受了伤害的獅子,猛力地向天空发泄她心中这一腔恨意。泪水和哭泣之声,霎时又覆盖住了董嫣芷一身柔弱的躯体。
后面木然站立的春俏和小春子见状,再也顾不得眼前的恐惧和啸啸寒意。一齐奔上来,挽扶着几近疯狂哭泣的董嫣芷,再不让她向前走近那些发臭的尸首一步。
黎明的天空,浓黑犹疑。雾气寒笼,紧闭的早市店铺,清冷的街心,一派萧索,阴沉凄厉。
董嫣芷此时已哭成了一个泪人,撕心裂肺地跪立在街心之中。凄厉的哭叫之声,霎时传遍每一个角落,在这阴沉的黎明,摄人心魄。
“秋生哥,爷爷,你们都走了。嫣芷好恨啊!嫣芷来迟了,嫣芷本想着历经千山万水,早来一点带给你们最后安心微笑的。可是,终究是迟了一步。”
“秋生哥,爷爷,你们还狠心把嫣芷一个人留在这个凄苦的世上干什么啊?不如都回来把嫣芷带去了,咱们好歹也有个照应,一家人团圆呐。”
“爷爷,秋生哥,你们在哪?在哪啊?嫣芷来了,你们睁开眼睛看一看吧。”
“爷爷,秋生哥,嫣芷好恨呐,嫣芷随你们去了吧。”
霎时,这一队‘收棺敛尸的恶人’就全都懵逼了。眼见得这么一个标致精细的女子,一大清早的就来拦尸哭人,阻挠自己的勾当。哭得泪人一般,撕心裂肺的样子,赶也不是,撵也不是,一时竟被董嫣芷阻挡在了其中。
此时,店掌柜从街的窗口上探出半个头颅来叫嚣道。“可恶,真真可恶!小伢们,你别阻拦这些‘收棺敛尸的恶人’了。快闪开,让他们速速过去,别弄脏了我的店门口。”
见此情景,就连一向凶恶无比的‘操刀客’霎时也惊得没了主意。再听得眼前这个披头散发凌乱了神智的女子,一口一声‘嫣芷’的悲容,疯狂地叫得“秋生哥,爷爷”之类的悲天悯人、肝肠寸断的惨状,仿佛时空也疑结一般。他定定地愣在当中,目光再也没有了先前那一种凶神恶煞的冰冷,而是多了几分触景伤情的柔软。
突然 ,队形当中走出一个年纪稍长的老者。附身于‘操刀杀’的耳根,一阵窃窃细语之后,又退回了队列之中。
这时,就只听见‘操刀杀’立归撤开嗓子囔道。“小伢们,不,不。董姑娘,刚才忘记了告诉你:这些死人堆里面没有你要找的亲人‘秋生哥和董老爷子’。他们二人和那‘安乐寨’的头儿犯的都是死罪重罪,官衙还要把他们的尸首多瀑尸十天呐。你就不要在这里阻拦咱们做恶的勾当了,快去前边的菜市口看一看吧。或许,或许,还能见得着你要找的人。”
这‘操刀杀’连连说着,说到最后竟连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了,再不敢正眼看董嫣芷一眼。自己低垂着头,喃喃自语的样子好像怕与任何人再有接触。
董嫣芷霎时就被‘操刀杀’的话语惊呆了,回过头来,泪眼濛胧地死盯着这个仿如厉鬼狂魔一般,凶神恶煞地站在她面前的‘操刀杀’,恨恨地怒道。“老伯,你这话可当真?”
“当真,当真,……”‘操刀杀’即时连连点头称道,好像很是惶恐委屈一般,颓然显得眼神恍惚,心虚。
董嫣芷兀自一声凄厉的苦笑,仿佛向着阴沉的天空,喧泄自己内心的万般苦恨。
突然,一转身,立即就朝前面的菜市口狂奔而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住情深
……
后边,紧追而上的春俏和小春子却不停地衰嚎道。“小姐,小姐,你慢点。小姐,小姐 ,你别心急,失足跌伤了自己。”
可是,前面失疯而去的董嫣芷那里还听得进任何一个人的规劝。仍像是一个受了苍伤的母虎一样,添着流血的伤口,咆啸着悲鸣而去。
当街之中,那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董嫣芷一举一动的‘操刀杀’,此时心里好像犯了错误万分惭愧的孩子一样,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凄凉的一幕,却是无能为力。
‘操刀杀’狠狠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霎哪间任凭眼中的泪水滚滚而落,清泪长洒。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在‘操刀杀’这个素以‘恶人’著称,而在心里另一面又繁衍出善良的人。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跪拜在佛陀座下最虔虚的皈依弟子,静静地在佛的慈悲与怜悯之下赎椟自己的慌言。
“董姑娘,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是有意要这样欺骗你的。请你相信,在这个浮华的世间之中,我们这些‘收棺敛尸的恶人’也有善良和同情人间悲情的一面。只是常常被世人误解,做咱们这一行下溅勾当的‘恶人’罢了。”
其实,现在无论‘操刀杀’在心里面怎样为自己刚才的慌言救犊和赎罪,董嫣芷和在场的众人也是听不见的。但是‘操刀杀’就是这种性子的人,明明知道自己刚才的善意欺骗是为了董嫣芷的好。可是,他也觉得这是一种羞恶的行径,怎么也轮不到他自己拿出来善骗眼前的女子。
一声长叹,眼泪禁不住潸然而出,慢慢濛胧了他的视线。“操刀杀”忽然转过身,拭去脸上的泪痕,再回头望了一眼董嫣芷渐行渐远的背影。猛然挥手道,“兄弟们,咱们继续上路喽。别在为难董姑娘了,她已是个未亡人。”
带队的‘操刀杀’说的一点也不错,直奔而去的董嫣芷此时已是个未亡人了。悲伤和哭泣已把她扎磨得死去活来,失却亲人的疼痛和剜心之苦,就像昏天暗地的海浪一样袭卷而来。把她与李秋生和董老爷子在一起,曾经有的片段又浮生在心头之上,脑海之中。
那一翻与李秋生在青花绣楼大院初见时的生涩和羞愧,就仿如展现在眼前的光景一样,充满了迷离和未知。
那一段李秋生拼死抵抗耿侯爷侵犯自已,不惜血染润房,冷艳如雪中梅花的场景,又如一个深深吸引人心的憧憬梦幻一样,凄美裹着忧伤突然种植在自己的心头,让人卷眷不舍。
还有李秋生在离阳古镇十里长亭外,萋萋送别董嫣眷恋不舍勾住手心的画面。都恍如闪电的炎花在攻嫣芷的脑海生成,定格成一片连缀不断的绵画。
更有李秋生逃离京城时,与董嫣芷在杜府之外泪水潸然而下,漠漠离别之时]凄美如霜的冷艳画卷。都恍如栩栩如生的昨日之景在她的心头萦绕,挥不去,斩不断,理还乱。
再有那董老爷子与她一起从小大所走过的风雨的历程,都如电闪雷鸣的亮光一样,清淅地趟过董嫣芷的每一根神经。她已不知道这是一种记忆的好,还是一种记忆中的坏,竟如此打扰心境,如此断人情怀。
只是回忆的花朵再美丽也敌来过伤情片片的现实,董嫣芷知道此时此刻她所能做的一切已是于事无补,回头泛术。就连她心中原以为敬重和最为尊爱的人,秋生哥和爷爷亦已远远的离她而去。在这个迷离的红尘俗世,她只是一只落单了的孤鸣凄凄的飞雁。
但是当董嫣芷面对那些‘收棺敛尸的恶人’,面对那些独轮车上残缺不全腐臭了的尸首,她仍是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和来迟。她只想赶在这些‘收棺敛尸的恶人’离开菜市口之前,亲眼见上一面那两个让她日思夜想,不辞劳苦奔波,浸透了骨髓人至亲亲人。
所以董嫣芷在听了‘操刀杀’的这一翻话后,已是不顾一切地往前面的菜市口奔去了。落得后面紧追上来的春俏和小春子二人,虽然嘴里仍是不停地叨囔着“小姐,小姐”的叫,但董嫣芷与这二人也好像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世界一样,再无相熟之念。
天已光亮的早晨,不管是远处的事物还是近处的楼櫊都能清淅可见。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鸣圆润的鸣啾之声,甚至还能听到街角的农舍内传出些许嚣张的犬吠。
街心上,那些‘收棺敛尸的恶人’已远远把那些腐臭的尸首遁离了镇上。街中和早开的店铺门面,亦是晃动着人们早上活动的身影,那些趁赶早市的商贩更是渐渐多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各摆开拉嗓子吆喝的架势,唾沫横飞地向过往的人流竭力介绍着自己兜售的货物和各种杂耍器玩。
古兰镇的菜市口到底在哪个方位,虽然董嫣芷并不知道,但是这似乎并不能足以难得倒她。
反而是她此时这一副失魂落魄的尊容,惊得那些趁早市的人们纷纷避让;一个清丽女子突然变得装疯卖傻,披头散发喃喃自语的疯巅模样,倒也足以让那些好戏围观的人群借道驱驰。而董嫣芷自己则好像很精明地循着那些街边店门未烬的火堆一路向前,竟也如愿以偿在半个时辰之内,兀自走到了古兰镇的菜市口。
此时的菜市口已然大变了意想中的模样,和‘操刀杀’所描述的情形。一片平淡如昔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就连‘操刀杀’向董嫣芷所描述的菜市场中,仍然高高地挂持着李秋生和董老爷子以及安乐寨众贼首头颅的笼子,现在在朗朗朝阳之下已是踪影全无。
菜市场上,只有赶早市的人流,和趁早市的商贩,各怀着不同的目的和心情在剧烈地喧嚣着,嘣叫着。那里还有闲散之人去注意和联想起,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天将黎明之时,这里还摆弄着十几具被官衙砍掉了脑袋的腐臭死尸。
董嫣芷循目四处探望,只见眼前的菜市场仍是一片商贩吆声售货,人们四处聚集交易之所。哭泣和失望交潜的泪水,痛苦和落寂崁坦的心即时繁衍开来。寻亲不遇的悲悯又一次冲破情感的大门,在心里莫名的悲诵起来,直冲喉咙而出。
“秋生哥,爷爷,你们在哪?你们到底在哪?为何?为何嫣芷与你们的情份总是那么的短浅。”
等董嫣芷在菜市口厉声哭完这几句之后,再抬泪眼四面环顾一遍。只觉得日光眩晕,人潮汹涌,当中的所有一切,都形同一只面目狰狞凶猛的恶兽向自己猛然扑来。自己好像被包裹在层层的梦靥之中,挣也挣不脱,逃也逃不掉。压抑,忧愤,惊悚 ,一齐涌上她的脑际。她突然尖叫了一声,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就跟着颓然瘫软了下去。
周围的人群霎时围笼了过来,七嘴八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唉,这女子多可怜啊?看样子真是可惜了。”有人站在旁边摇头叹息道。
“哎哟,一个好端端的女子怎么说疯就疯了呢?刚才还看见她清丽动人的来着,现在就变成这副样子?奇了,真是造孽了。”又有人接连怪声叹道。
“就是嘛,长得这么标致的一个女子,这到底造的是什么孽嘛?非把自己弄成这么一副悲惨的模样来。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中又有围观的妇孺之人,报以避眱之色长吁短叹道。
“呵,呵,我看这女子肯定上一个被人抛弃的怨妇了?不然你看她把自己整得这么惨兮兮的干什么。不就是求人垂怜吗?哈哈,也真是的,这么损的主意也想得出来。”更有好事的下流男子这么恶毒的嘲笑道。
……
末了,终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救助。
此时,昏阙在菜市口之中的董嫣芷,卷曲着身子仿佛就像一件珍贵而价值不非的古懂。摆在估值的市台之上,任人评头论足,讨价还价。而她身外的红尘,从此再与她没有了半点的关系。
“小姐,小姐,你又怎么了?”
“小姐,小姐,你醒一醒呐,你可千万不能吓唬春俏和小春子啊?”
“小姐,小姐 ,快醒醒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春俏回去如何向柳夫人交代啊?”
后面急起直追上来的春俏一把扑上去,抱着董嫣芷的身体跌坐在地上凄厉地哭囔道,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看似已然没有了半分主意。
而小春了虽然是没有经过多少世面的主儿,也跟在春俏的背后追了上来,但是终究是慢了一步,没能伸手直接搀扶住颓然倒下的董嫣芷。
他先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愣在那里,然后慢慢蹲下去围着二人看。突然出手如电闪一般出手稳向董嫣芷的人中掐去,力度适中地揉了几下。再在额角两边的太阳穴上捏了捏,然后在董嫣芷的后脑勺上一拍,董嫣芷‘啊’的一声大啊,悠悠醒来。
旁边围观的人群甚是惊诧,倏然瀑出了几声钦佩的赞赏之声。而小春子好像似是充耳不闻一样,扭头又从身后的布袋里取出水袋来,把水送到董嫣芷的嘴唇边慢慢灌了下去。
缓了一会,董嫣芷才张着迷糊的双眼说道。“小春子,谢谢你了。姐姐又欠了你的一份人情,可能姐姐这一辈子也还不上了。可怜秋生哥和爷爷都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小春子霎时一怔,心酸酸道。“嫣芷姐姐,你不要难过,也不要伤心,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哪‘操刀杀’说的话虽然骗了姐姐,但是我相信他也是出自真心的善良。就是不想嫣芷姐再有一点点的伤心,落泪,可能这就老天对嫣芷姐姐的眷顾与垂怜。”
“是啊,是啊,小姐,小春子说得对。你想啊,像‘操刀杀’那样‘收棺敛尸的恶人’都要维护小姐,老天爷怎么可能说让小姐的秋生哥和爷爷殁了呢?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的。”春俏接过小春子的话题说道,眼中的泪水又一遍一遍地落了下来。
小春子似是心中亦有所悟的说道。“小姐,你快点好起来,振作起来,我一定会陪着嫣芷姐姐再去寻找你的秋生哥和爷爷。再不去管要经历多少千难万苦,我都要好好的陪在嫣芷姐姐的身边。”
董嫣芷迷离的双眼再次淹没在泪水之中,忽然她挣扎着坐起来喃喃自语道。
“可是,可是,这一切不是都晚了吗?秋生哥,爷爷,他们都走了吗?我一个人还能做什么。”
“唉!”又一声长叹,当中响起悲凉的吟诵之声。
“花若谢时秋事了,断肠如何泪中人?自信有缘春来近,最恨西风一梦空。”
第一百六十九章 背后黑手
……
是啊,自恨花若谢时,秋事了,断肠如何泪中人?自信有缘春来近,最恨西风一梦空。
梦空了,心会死吗?董嫣芷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片沧澜的平湖秋水,心中突然掠过这一揪心的疑问。
霎时,她惊警地瞭望了这一眼湖天一色的秋日丽景,又把冗长的目光拉回到了湖边一只无人摆渡的小舟上。
触景生情,睹物思人,平静多日的心又变得阴沉下来。又因为此时此刻,董嫣芷也根本回答不了自己这惊心的一问?她又理了理一怀凌乱的思绪,抹了一抹眼中溢出的泪水,没缘由的一笑,干脆放纵自由。一任浅淡的斜阳稀疏地打落在自己的身上,眼光温柔地俯视着这一片沧澜之水。
“小姐,你怎么又哭了?才刚收拾好的心情,你看你自己先又自伤起来了。唉,我……”
静静陪在董嫣芷身后的贴身丫环,春俏这时不无忧怨地插言道。突然又硬生生地拆断了自己冲口而出的话,任谁也听得出她话语里隐藏的不满和责备。就像辛勤采摘花蕊的小蜜蜂,勤劳而无怨。
董嫣芷蓦然回过头来,冲着身后的春俏莞尔一笑道。“知道了,春俏。我,我只是一时情不由己而已,你不必当真的。”说毕,董嫣芷的脸上已繁衍出了一朵美丽的笑靥,仿佛片刻之间就已除去了心头一些淡淡的忧伤,现出一副不让下人多于牵挂和担心的样子。
“嗯噜,若真如小姐嘴里所说的那么轻松美好,春俏也不用整日牵挂于心,步步紧跟了。”那跟随在后的春俏仍是不置可否的反驳道,好像是无论董嫣芷怎么样巧舌如簧的开解。她也不能掉以轻心,总得时时处处用心盯着眼前这个女主人一般。
“对不起,春俏。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不好,不该让你和小春子总为我一个人担心的。你就原谅,原谅我吧?”董嫣芷又是语出温柔的说道,已然扭身转过了身子,目光瞻瞻地望着这一片秋来的沧澜之水。
春俏即时走向前,撇撇嘴唇怯怯道。“小姐,你快别这样说了,这些都是我的份内之事,小姐何言谢啊。至于原不原谅小姐,春俏那敢跟小姐讨价还价呀?只求小姐别再戳我的痛处了,春俏只是一个下人而已,不值得小姐这么高抬我的”末了,连声喉也竟似有一些不胜其言的压抑。
那知董嫣芷却微微一笑,轻言道。“春俏,不许你这样说。你我虽是结缘于杜府的主仆,可是我何曾把你当过下人一样看待。况且打自我南归以来,你就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一同陪我经历生死劫难,一同陪我衰嚎悲伤。无论我董嫣芷身在何处,落单于何方,都是你形影不离的跟着。此情此恩,我董嫣芷又何言报过啊。这对你春俏来说,那里是公平啊?所以我不许你再这样贬低自己,把我个人抬得高高的。以后啊,咱们就以姐妹相称了,你再不能高抬我了。不然我就根你反脸了,你可别忘记了哟。”
一听董嫣芷这没大没小的一言,春俏吓得赶紧跪下来辩白道。“小姐,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咱们离京时柳夫人就交代过了,要春俏把小姐当主子一样伺候得好好的。若是小姐有半点差错和闪失,只等奴卑回到京城之后,柳夫人就会披了我的皮的。所以小姐你就可怜可怜悲春俏一个丫头吧,千万莫让春俏失了这奴仆的身份。那敢忘记了主子的交代,到时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董嫣芷一时语塞,不曾想不到姨娘还这样严厉地交代过一个丫环。如果按照春俏的说法来看,这个丫头岂不是自己的私人物品了。董嫣芷若是那一天不小心闹挂了的话,她春俏岂不是也要跟着殉葬了。想到此,董嫣芷的身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莫名地看了身边的春俏一眼,猛地一把把春俏拽入自己的怀里,一激动泪水又莫名的落了下来。
春俏似乎感觉到了董嫣芷此时的心情变化,她静静地伏倚在董嫣芷的怀抱中,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小姐,你莫要伤心。这都是春俏这辈子的命,与小姐不相关的。只要小姐活得好好的,那比什么都 重要 。”
“春俏,你别说了。嫣芷没有那么脆弱的。就算我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我的好姐妹春俏呀。”董嫣芷语含哽咽地连连说道,主仆两人就这样紧紧地相倚相拥在一起。
过了好一阵,春俏抢先挣脱董嫣芷的怀抱柔柔说道。“小姐,你看这斜阳将尽,秋色将没 。咱们出来那么久了,快点回去吧,免得小春子在客栈内又要犯急了。”
经春俏这么悄悄的提起,董嫣芷才轻轻哦了一声。突然又抬头瞭望了眼前这一片斜阳将尽,归鸟眷恋的沧澜之美,悠悠说道。“好吧,咱们这就回去。多得学乖一点,再不让小春子多生些牵挂了。”
说着,倏然转身,招手一拍还在呆立着的春俏,嬉戏着,囔叫着,一路向镇内的春来客店走去。
主仆二人的影子就像落日留下的余辉,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映照在这一片沧澜之美的水上。
可是,就在她们两人转身离去的霎哪,令董嫣芷和春俏两人万万意料不到的是,再美的秋日落霞与斜阳相互交映的沧澜之水,也是暗藏着汹涌的波涛凶险。此时藏身在树林后边的两人,正用两双狠毒的眼睛,奸邪地盯着她们。
其中一个声喉较为沙哑的中年男子,两眼恶毒得尖酸地盯着董嫣芷二人远去的身影,发狠地囔道。“大哥啊,我看这两个外地的妞儿若是被咱俩偷偷抓了去,卖给镇上赵麻子的‘玉兰府’,也是值得咱兄弟几百吊买酒钱的。”
“唉,我说兄弟啊,你能不能老提那赵麻子的‘玉兰院’啊?咱哥的耳朵都快被你啰哆得起蚕了。”另一个被中年男称为大哥的长髯老者恨恨地反驳道,似乎他对那中年男提起的‘玉兰院’非常的反感。
“好,好,大哥,那我不说赵麻子的‘玉兰院’了。那咱们说说镇上的张千户吧?”中年男子又伸长勃子说道,好像他肚子里的鬼点子永远是别人掏不空的。
“张千户?”长髯老者头也不回的喃喃道,“就是城北那个守城的张百户?”说罢,他满是沟号的脸上霎时布满了不解的疑惑。似乎是他在这个镇上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个人一样。
“对,就是城北那个守城的张千户。”中年男子即时笑眯眯地凑上前来说道,好像古兰镇上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脱他的毒辣眼睛一般。
“我听说前日张百户的大管家贴出布告说:‘要招几名工女戏子,特别是那些会弹琴棋乐艺的女子最是合适了。我还听说那张千户急于招收这些乐工戏子,听说都是为了迎合南调而来的‘耿侯爷’。”
“啊,镇上居然有这样的事?”长髯老者不置可否的反问道,好像他一副闻所未闻的样了。“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把这两个外地的妞儿偷偷抓了卖给张千户做戏子,总比卖给镇上赵麻子的‘玉兰院’值几个钱了。”
那个中年男子好像摸中了长髯老者的软肋一样,又是摆出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添油加醋地说道。
“大哥啊,可不是吗?张千户那头儿大着呢?若是咱们能攀上这个关系啊,只怕以后的生活都有着落了。至于那个赵麻子吗,顶多就是一个能混一口饭吃,能摸上一把子甩子的索命鬼。有钱的时候咱是他的大爷,没钱的时候咱兄弟在他的眼里什么也不是。”
长髯老者顿时喟然叹道,“老二啊,刚才我那么反感你提起赵麻子的‘玉兰院’,也就是这个解不开的道理啊。”
“嗯,大哥说的是,小弟刚才唐突了。”中年男子又逢迎地低首说道,一脸的奸邪之态触景而生。
缓了一会,中年男子那双贼眉鼠目一泛,又笑嘻嘻地迎向长髯老者低眉弄首的说道。“嗯,大哥啊,哪咱们干是不干这一票啊?”
“哎哟”一声大叫, 长髯老者潸然笑道。“老二啊,刀口子都架在勃子上了,你说咱们兄弟还干不干啊?如今你找着这么好的主子,说什么咱们兄弟二人也得干了这一票。”
“反正多干 一票,少干一票,对于咱们兄弟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我看啊,咱们到最后的下场,横竖都是躲不过伸长勃子等着人家砍下的那一刀。不做白不做,做了也不冤枉,还怕他娘的个球啊?最主要的是咱们找着一棵可以依赖遮荫的大树,以后就可以省点心喽。”
中年男子霎时如获至宝的大声附和道,“大哥啊,你真是想得大完美了。兄弟我是自愧不如啊,好喽,咱们兄弟就干他娘的做了这一票。”
长髯老者一时回过头来,笑得凶神恶煞地应声道。“老二,咱们走喽,追上去。踩了点,今晚就干他娘的这一票。”
晚上,古兰镇的夜市上。开档的商贩店铺却也吆声如雷,人影卓卓。趁黑赶夜市的人流,仍是有日间那么的一点点热闹。
春来客店内, 董嫣芷带着装扮一新的春俏和小春子二人,趁着夜色对古兰镇初来的新鲜劲儿,一路悠悠地走出了店外的街心,随着流动的人群闲逛而去。
后面,不远处两个面相凶神恶煞的男子,四只迸射出如火一样贪婪光茫的眼睛,却是不偏不倚的慢慢跟着。
似是善于捕捉猎物的猎手,在等待猎物松懈的一霎哪,他们的阴毒之手便悄然而至。
第一百七十章 遭人暗算
话说古兰镇的夜市,因为之前发生过‘李秋生’协同‘安乐寨’的贼众,一起上演过‘以假乱真’抢劫朝廷粮响的故事。再加上后来官衙出了一纸宵禁的禁令,所以在短时间内已说不上热闹和繁盛了。 酉时一过,率时来临,有些街心的商贩,和店铺已有人收起了摊档,夜市的人群也渐渐少将起来。
春俏和小春原本就是陪董嫣芷出来散心和排解烦恼郁焖的,此时随着稀疏的人流游走在街心中,三人正处在兴头之上,那里就肯回得客栈去。
“小姐,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春俏在董嫣芷的游兴之上悄悄提醒道,并四下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和渐渐稀少的人流。
“春俏姐姐,你急什么急啊?难得董小姐这么开心的出来游荡,咱俩不如索性让她趁夜玩个够。反正过了今晚,明日咱们就回去了。”小春子似是心有所结的心道,又茫然地看上了前方。
“哎,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呢?既然出来了,咱们就得好好玩一玩。也算是不枉你们陪我经历这一趟的辛苦和悲悯吧。”董嫣芷“哎”然一声说道,仍是没有回头看上她们俩人一眼,继续向前面的街心溜去。
放眼瞭望,只见街心左右两边的店铺酒肆仍是灯火明亮,人影卓卓。
除了像平常白日里的吆喝叫卖声之处,就是各外酒肆热闹如织的戏酒瀑笑喧闹之声,以及杂耍精彩之时响起的喧囔之声外。偶尔还隐约可见三四个官衙组成一班的衙役,一班换一班地来回巡更。
古兰镇的夜市,仍是热闹得一切并无异样。对那些习惯了夜市的人来说,古兰镇似乎并没有官衙的禁宵之说。
董嫣芷眯眼一笑,不禁连连丢出一连串的冷眼道。“哎呀,春俏,我的好妹妹。你就别多心了,你看这古兰镇的夜市好不比京城的差啊?麻雀中小,五脏六腑具全,样样不少。我还真是意想不到呢,一个边垂小镇居然的如此热闹的夜市。”
表面上董嫣芷的嘴里虽是这样欢喜地说着,可是话锋一转,她又喟然叹道。“可惜啊可惜,可惜秋生哥再也不能陪着咱们一起逛夜市了。不然啊,凭他那古灵真怪的手段必定是有很多好玩的活儿。”
春俏和小春子二人蓦然听得董嫣芷又莫名其妙地提起了李秋生,心里霎时一凉,暗附道。“遭了,这董小姐现在玩得好好的,突然又提起了李秋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咱俩得想法子转移她的话题,不然的话若是董嫣芷闹将起来,那可就不得了,只怕到时又少不得一翻周扎。”
董嫣芷仿佛识得二人突然不语的原因,肯定是自己又提到了‘李秋生’的缘故。她审视了一会,灵机一动,手指前方,突然故作惊讶地叫道。“哎哟,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好漂亮啊!好漂亮啊!”
春俏和小春子二人被董嫣芷这无离头的一逗,虽然心中仍是有气,但是仍是禁不住循声望去。只见董嫣芷手指的前方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就连暗中飞舞的白蛾声响,也听不到半点的痕。
突然董嫣芷在前面忍俊不住的大笑,二人方觉上了董嫣芷这挑逗作恶的一当。春俏当即尖声叫道。“小姐,你好坏哟,居然也来诓骗咱们俩人了。若是不抓住你狠扯一翻,实是难解我的心头之气。”哪 里还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向董嫣芷谑笑的身子扑去。
旁边的小春子,亦是明了春俏要当街捉弄董嫣芷的用意一样。立即附和道,“春俏姐姐,咱们这就捉拿董小姐去。别让她把咱们当猴耍,也得让小姐偿偿咱们的苦头。”说着,话也不摞下,就跟在春俏的背后,嬉笑着向董嫣芷追了上去。
一时之间,主仆三人竟在古兰镇的夜市上闹趣了‘老鼠捉猫’的游戏。
走在前边的董嫣芷,一边嬉笑着回头挑逗后面紧追而上的两人。“来啊,你们快点追上来抓信我啊。再不追上来,我就要往前走得更远,不理你们两个了。”一边又慌不择路地往前边人少的地方拐去。
后面穷追猛赶的春俏和小春子,亦似不甘示弱一样。哪里肯放过董嫣芷自己挑逗起来的事端,直恨不得把她抓住了往死里猛整一把。多少发泄一下,这些时日以来自己所受的委屈。
一时之间,春俏和小春子两人也忘形地往前追逐着,喧叫着。“小姐,你逃不掉的。等一下我和小春子把你抓住了,一定叫你陪我们叫酒肆去。也好让你出出钱兜里的血,不然你老是欺负咱们两个的钱袋子,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
如此一来,前边的人在逃,后边的人在追,黑灯瞎火的自然不是游戏的好地方。但是心性初萌的三人一直被压抑了这么久,那里还肯轻意放过这样的机会。谁都想在这个知暂的夜市找回往日失去的欢喜和快乐,充淡心中那份余情未消的牵念。
好在明日天亮之前,三人启程回归荒莽驿所之后,不再留下一丝牵强的遗憾。
“呯”的一声大响,因为回头走得大急。唯恐被后面追赶上来的春俏和小春子两人抓住,董嫣芷居然撞到了一个长髯老者的身上。只听得那个长髯老者‘哎哟’一声大叫,身子忽然前昂后府地打了一个裂趄,整个人就捂着肚子往地上一头栽倒了下去。
老者痀瘘的身子霎时就慢慢扭动抽搐开来,嘴里断断续续地叨念道。“撞…死…人…啦,撞…死…人…啦,这…位…小…小姐…撞…撞死…老…头…儿…我…了。来…人…啊,救…救…我…啊。”
这时,就听得旁边一个面相凶恶的中年男子忽然从前面几步拆返回来,蹲在长髯老者的身边憔急地问道。“叔啊,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侄儿只是往前急走了几步,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叔啊,明知你老有病在身。侄儿,就不该离开你身边的,应该是紧紧跟在你的身边的。”
董嫣芷一时惊傻了在那里,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呆涩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不知所措。
“叔啊,都怪侄儿走得心大急,让你落下了这个样子。叔啊,都是侄儿的不是啊。你若是出了半点乱子,让侄儿怎么办啊。”中年男子一时悲声大哭,情状凄苦,倒也吸引了一些过往行人的聚拢和围观。
后面追赶上来的春俏和小春子两人,一见董嫣芷因为走得急霎时间就闯下了这个大祸。一时之间竟也傻愣在哪里,满脸的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后面围观止来的人流越积越多,渐渐就把这几人圈在了当中。
此时,那躺在地上的长髯老者才慢慢抬头望着傻呆了的董嫣芷冷眼幽幽的说道。“侄儿啊,你别急,叔叔现在弄成这个样子都是拜这个姑娘一撞所赐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老头儿只管找这位姑娘就是,决不难为我的大侄儿的。”
这长髯老者如此慢声吞气的一说,那中年男子仿佛突然开悟一般。回过头来看了董嫣芷一眼,蓦然站起来怒道。“这位姑娘啊,我家叔叔现在都被你闹成这样了,你总得负责一下吧。舍去钱财不说,你最少总得帮我安妥一下我的叔叔吧。不然就算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地,这黑灯瞎火的,你看一下周围的人会不会放过你。”
傻愣中的董嫣芷被中年男子这么一通怒吼,本能地立即反抗分辩道。“不关我的事,不与我相关的。是老爷子自己撞上我的,我不就在后面走急了一点而已,至于这么用力撞得伤老爷子吗?分明是老爷子身上有疾,恰巧遇上我轻轻一撞而已。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不就是想噬蔑冤枉好人吗?”
“啊,你的意思是说我叔他噬蔑你,冤枉你了?”中年男子一时气愤地怒道,霎时瞪起他那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冷漠地盯了董嫣芷一眼,好像是挑衅一般,放纵着奸邪的凶光。
过了片刻之后,中年男子又故意提高自己的声调,装作很是无辜冤屈的一副样子向围观的人群乞怜道。“各位街坊邻居,你们来说说,评一评理。这姑娘说得多不负责任啊?明明是她自己闯了祸事。偏说是我叔一个老爷子要诈她,这姑娘岂不是巅倒黑白是非不分了吗?”
“我,我,哪有啊?他们血口喷人。”董嫣芷极力辩驳道,企图为自己开脱这无端的罪责。
这时春俏和小春子两人也凑上前去,纷纷抢言道。“这位大哥,你看我家小姐这么柔弱的身子,就是你给她十二公的力气,也不可能把你家叔叔撞成这个样子呢?你还是放过我家小姐,顶多赔你一些银子,作为老爷子的汤药费用。”
“哼,原来你们家小姐是掸撞倒了别人还这么会推委责任的人啊?真是想不到你们穿得人模狗样的,居然是这样可恶的人。”中年男子霎时气愤愤地怒吼道,又向周围围观的人群报以无助的求援。
围观的人群正在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之际,突然从外围闯入三四个巡更的衙役。那为首的衙役不由分说的闯进来吼道,“什么人,竟敢在此生事?都把你们几个锁了带回官衙去审问。”
中年男子见有衙役突然从外面插了进来,好像是遇着求星一样,连忙可怜兮兮地向前哭诉道。“差大哥,你们来得正好,小人求你们给小人评评这理。这个女子黑灯瞎火的走路不长眼睛,刚才一转眼的工夫就把我家叔叔撞成这个样子了。小人刚想与她们几个理论一下,谁知这几个恶人不但不承认事实,反倒说是我叔叔噬陷她们三人来着呢?你说我叔人都成这样了,她们却反咬一口,可气不可气啊?”
听着中年男子的陈述,董嫣芷气得立时张口就反驳了几句。“这位差大哥,事情关不是像他说的这样。她们叔侄俩完全是巅倒是非了,求差大哥为小女子作主了。”
“噢,不是这样的,那事情是什么样的?这位姑娘你倒是说来听听。”为首的那位官差霎时疑望着董嫣芷说道,似乎他也想从中得出事情 的真相。
“就是,就是刚才我走路走得急了一些。摸黑不小心,不知道怎么的,就轻轻与这位老者相碰了一下。然后,然后,这位老者就变成这个样子。我想,我是绝对不可能把他碰成这样的。差大哥,你来说说嘛。”董嫣芷说到最后,几乎是像哭泣着说了的。
这时,就见得那为首的衙役眉头一皱,摆了摆手,忽然阻止住董嫣芷再说下去的话语。然后,看了一眼仍躺在地上喘息的长髯老者,忽然张口说道。
“这位姑娘,话我就不多说了。这位老头儿被你撞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大家也是看见了的。你们三人若是不想摊上这官司,我劝你还是好好的安抚老者一翻了事。若是你不愿意的话,咱们就得公事公办都把你们带回官衙去,听后发落。”
董嫣芷霎时心头一惊,连连叫道。“差大哥,我,我怎么会是这样?”
“你当然是这样了。”那为首的衙役冷冷地答道,殖民地不看董嫣芷一眼。
霎时董嫣芷又傻愣在当中,似是一副万分不解的样子。妈呀,这不是要我摊上大事的前凑吗?旁边的春俏和小春子两人,更是懊恼得连连惊问道。“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你快说说啊!”
沉寂了好一会,那为首的衙役又恨恨地说道。“这位姑娘,你考虑好了吗?是根咱们回官衙去听后发落还是你们自己去安妥一下这位老人家啊?”
董嫣芷一时撇了撇嘴,无奈地柔声道。“差大官,既然你们也认为是小女子的责任,那就由小女子来了解了这一件烦心的事吧。小女子,就不敢劳动差大哥的辛苦了。”
等董嫣芷这样一说完,那为首的衙役就撤手向围观的人群大声囔道。“大伙都散了去吧,没事了。都散了去吧,没事了。小心啊,若是违了宵禁要坐大牢的。”
霎时,众人渐渐散去,而地上躺着的长髯老者则对中年男子相视一笑,闪过阴沉的眼光,那可恶的面容立即又隐没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