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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酌颜     誓欢txt下载     誓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70 太子

    想到这儿,龙尼莫久蓦地扭转过头,一双眼好似带着钩子,直直盯向身后之人道,“蓝教主!孤好像记得前日便与你说过,孤不想再听卯让国相说话,为何今日,他却还能在朝会之上侃侃而谈?将孤已经胜券在握的东西,又轻易从孤手中夺去?分明是公然与孤作对了?”

    他身后站着的是个妇人,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年纪,可却身姿窈窕,容貌艳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说不出的妩媚,风韵犹存。

    而能得一声“蓝教主”称呼的,在南越境内,自然只有如今的南越密司娑罗教教主,蓝若华了。

    只今日,她的神色却略有些不安,见得龙尼莫久眼中冷光射来时,她连忙敛裙跪了下来,“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龙尼莫久正是南越的太子,不出意外,他就是南越下一任的国君,事实上,以南越皇帝如今的身体情况,龙尼莫久继位之日,怕已然不远了。

    可蓝若华面对这个还不到而立之年的太子,却是由衷地会升起一种畏惧之感。

    这个人阴沉暴戾,于他无用之人,他下手,绝不会留情。

    “当然是你办事不利。蓝教主,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次了,你近来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频频失手?你这般不得不让孤怀疑,你是不是生了二心,才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摆孤一道。”龙尼莫久说这话时,已是微微眯起了眼,将蓝若华睨着,眼缝中射出丝丝寒光。

    蓝若华心底嗖嗖冒着冷气,忙道,“殿下明鉴,属下无论如何也不敢。”

    “谅你也不敢!”龙尼莫久直起身子,双手插在腰上,神情冷傲中带着两分不屑,“蓝教主不会忘了,是靠着谁,你娑罗教才能有今日。当日孤能将你娑罗教扶上位,便也能将你娑罗教拉下马。”语调平淡中,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阴狠。

    蓝若华一张艳丽的面容略有些失色,微微颤唇道,“属下不敢。”

    龙尼莫久又倏然笑了起来,弯下身,伸出一只手,略有些苍白的手指轻抬起蓝若华那张艳丽的脸儿,“孤不过是说笑的,蓝教主怎么就吓成了这样?蓝教主对孤的忠心,孤自然再相信不过。只是,蓝教主手底下的人若还要一直这样下去,孤就不得不重新评估娑罗教是不是有继续成为朝廷密司,为我南越效力的能力了。孤毕竟是一国储君,总不能徇私枉法,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蓝教主应该能理解孤的难处吧?”

    说着,那泛着两丝病态苍白的指腹轻轻摩挲过蓝若华保养得宜的肌肤,眷念似的流连了一瞬。

    蓝若华却连忙伏跪下去,“殿下息怒,属下保证,这样的事绝不会再有第二次,娑罗教上下定竭力为殿下办事,绝无二心!”

    龙尼莫久落空了的手掌虚握成拳,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再站起身时,眼中却已暗影流转,语调一瞬又阴冷了两分,“孤自然是愿意再给蓝教主机会的,只希望蓝教主不要再让孤失望的好。”

    “只是眼下,矿脉一事已经尘埃落定,在此时轻举妄动难免引人怀疑,就暂且放一放吧!倒是父皇的寿辰在即,蓝教主还是先将手里的事儿做好,莫要在父皇那儿失了信任才好。”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告退了。”说着,轻轻磕了个头。

    见着龙尼莫久挥了挥手,蓝若华这才起身,低垂着头,一步步退了出去。

    到了殿外,才直起了身,转头对上候在殿门外,端着托盘的人,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冷艳。

    那端着托盘的也是个美人儿,一身绸缎衣裳,贴身剪裁,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五官精致艳丽,红唇弯弯,便是三分魅惑,见得蓝若华,轻轻屈膝,甜甜喊道,“素儿见过师父。师父不等用过晚膳再出宫吗?”

    “不了,司中还有不少要事。你好好伺候太子殿下。”说话间,已经掏出一只匣子递了过去。

    素儿接过,“多谢师父。”

    蓝若华则淡淡“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素儿转头看着蓝若华缓缓步下石阶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微微敛起,半晌后,轻轻哼了一声,这才转头进了殿去。

    到得殿内,便瞧见了地上碎了的那盏琉璃盏,步履微微一顿,才又靠了过去。

    龙尼莫久坐在椅子上,正半抬着眼,看着她……身后的殿门。

    素儿敛裙上前,躬身行礼,柔柔媚媚一声“殿下”。

    龙尼莫久却看也没有看她,只是低声问道,“蓝教主走了?”

    “是呢。妾身在殿外遇见了师父,还得师父嘱托了两句,让妾身千万伺候好殿下。”素儿放下手里的托盘,绕到了龙尼莫久身后,一双带着软香的手轻轻落在他额角,帮他徐徐按揉起来。

    语调柔腻,却带着满满的不安,还有哀求,“殿下,可是师父惹了你不高兴了?如果是那样的,素儿斗胆想为师父求情……师父还是很关心殿下的,师父有什么过错,素儿愿意替她承担,还请殿下饶过师父,更不要气坏了身子……”

    龙尼莫久睁开了眼,伸出手将她揉在额角的一只柔荑握在了掌心,转头看她,面上带着笑,目光却深沉难辨,“你倒是对你师父忠心,难怪了,她居然能赐你蓝姓,说你是她教中众多弟子之中,最像她的一个。”

    蓝素儿面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几不可察,她垂下眼,轻轻笑道,“妾身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女,由师父一手带大的。于妾身而言,师父不只是师父,更是妾身的母亲、姐姐,自是要维护她的……啊!”

    她话未说完,陡然发出一声尖叫,却是龙尼莫久扯着她的手,将她用力一扯,她身子从那椅背后翻越过来,转眼竟是就落在了龙尼莫久的怀里。

    龙尼莫久望着她,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那眼里腾烧着热切的光,看着她,却又不像看着她。

    “素儿真是乖巧……这么看来,倒真是有些像她,年轻时候的她……”龙尼莫久呢喃了两句,手下却一个用劲,裂帛之声起,蓝素儿的衣襟被撕裂开来,裸露出半截雪白的胸脯,还有那一抹魅蓝色的月影纹青……

471 娑罗

    龙尼莫久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抹幽蓝月影,双眸显出两分痴迷,良久后,他收回了手,俯下身,以唇相就。

    自始至终,眸光只触及了那抹月影,没去多看蓝素儿一眼。

    而蓝素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抬眼望着头上繁丽的藻井,眼底掠过一抹恨意,却只一瞬,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握成拳头的手,松了开来,软绵绵地轻轻搭上了身上男人的肩,自始至终都闭紧了嘴,不让男人听到半点儿,属于她的声息……

    若是惊醒了这个明显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梦中的男人,遭罪的只会是她。

    她也是经历过许多次血淋淋的惨痛教训之后,才学乖的。

    送她来的人,和接受她的人,不都是想要她做一个影子吗?那她就做好一个影子的本分吧,等着……她终能等到那一天的……

    蓝素儿闭上了眼,假装自己只是一个人偶,没有知觉、没有意识,没有情感……

    蓝若华出了宫,径自往南城而去。

    娑罗教的总坛在南越国东境的鸣玉山,不过,娑罗教在陵城自然也是设有分舵的。何况,如今娑罗教已经为朝廷所用,虽然行的是暗谍之事,上不得台面,可别的不说,钱银方面却从未被亏待过,更拨了他们偌大一个园子作为据点,经过数年的经营,已经似模似样了。

    就是蓝若华这些年也甚少回过总坛,反而待在这里的时候居多。

    那园子门面上看着只是与寻常的宅院一般无二,可绕过前庭,景象却是全然一变,若是那等胆小的,只怕还会被吓到。

    整个园子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杂草丛生,有高有低,看似杂乱无章,却好似暗藏玄机,将那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淹没其中,有没有五行八卦暗布其中不知,但若是没人带路,迷失其中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何况,那些杂草可不是寻常的杂草,一只无辜的蜂虫飞过,半途中便是摔跌下去,眨眼间,便被一朵艳丽的花儿分泌出的汁液化为了一滩水,那花儿的花蕊像是毒蛇吐信一般,便将那滩水吞噬了个干净。

    更别提那树梢间盘踞的各色颜色鲜艳的毒蛇了,偶尔窸窣声过,便见得要么一条蛇,或是一只硕大的蜘蛛爬过去。一个不注意,踩到一条与你脚一般长的蜈蚣也是常事。

    可蓝若华毕竟是此间主人,在那宛若迷宫一般的草丛中徐缓走过,倒好似闲庭信步一般,那些蛇虫鼠蚁更像会认人似的,不等她走近,远远地便纷纷避开了。

    穿过那迷宫似的草丛,眼前却是豁然开朗。

    一处修得美轮美奂的阁楼隐现在山水之中,背靠着一座小山,山崖上一道飞瀑如银练直泻而下,砸进崖下的水潭之中,蜿蜒淌成了一汪天然的湖泊。

    那座阁楼便建在湖边之上,有些遗世独立的感觉。

    门口守着两个娑罗教弟子,见得她来,纷纷双手交叉胸前,恭敬地行礼。

    蓝若华脚步徐缓,却不停,轻轻抬手免了她们的礼,便是快步入了其中。

    阁内正厅是一座丹药房,药炉下有火,白烟蒸腾,满室药香。

    蓝若华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大厅,厅后,是用木板搭建的一处宽阔的平台,直直延伸到了水面之上,长长的芦苇随风招摇,南越天气炎热,四季如春,哪怕是这个时节,那芦苇也只是微微泛黄,比之春夏时多显出了两分枯败。

    水边上,静静立着一道身影,一身蓝紫色的衣裙,逶迤在地,她手里捻着鱼食,不时往水下投掷。

    她身前的水面上,挤挤挨挨数条大红色的锦鲤,翻越扑腾着争食,不时传来水声哗啦,甚是热闹。

    蓝若华走上前,笑着道,“这么多年了,师妹还是喜欢在水边喂鱼。只是不知道从前喜欢对着鱼儿说心事的毛病还在不在?”

    听到她开口说话了,那一直背对着她站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回过头,淡淡一瞥,面上没有半点儿表情,可一双内褶的桃花眼波光流转间,却是说不出的风情,“多年不见,师姐这爱说教的毛病却也半点儿没减。”

    蓝若华看着她,嘴角却是抽了两抽,“女子都爱惜容颜,偏生你怎么就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我爱吃呀!一不小心就吃得身材走了样儿。倒是师姐,若是从背后看,只怕当你还是个二八芳华的少女,再过个二十年,满头银霜也还能惹得男人们狗见骨头似的趋之若鹜。”

    这语调婉转动听,可却透着两分漫不经心,那话里的意味,蓝若华可听不出半点儿夸赞的意思,嘴角抽动得越发厉害了。

    “师妹身上的伤怕是尚未好全,还是好生养着吧!”

    “师姐这是撵我呢,也好,我也没那么想见到师姐,正好省了相看两相厌。”说罢,将手里剩下的鱼食一并扔了下去,拍了拍手,转身走了两步,腰肢轻摆,可却又停了下来,“对了,师姐!既然是让我养着,也别光靠药,还是多给我整治点儿好吃的,多年没有回过南越,倒有些想念那些吃食。”

    腰肢再款摆,这回是真的走了。

    蓝若华望着她的背影,面无表情,可一双眼却沉凝似冰。

    “师父,早知小师叔这般,当初又何必花了那么多心思将她找回来?”蓝若华身后一道倩影缓缓行来,一身雨过天青的颜色,衬得她眉眼如画,越发清丽无双。

    若是叶辛夷在此处,见到此女,定是要忍不住叹一声,人身何处不相逢啊!

    没错,唤蓝若华师父的是叶辛夷的熟人,早前在成都府时还酣畅淋漓干了一架,叶辛夷的情敌,珍珠是也。

    不过,在南越,她有另外一个名字,她真正的名字,姓蓝,名翎儿,蓝翎儿!

    只是此时她的语调明显的透着两分不满,倒让容色打了两分折扣。

    蓝若华闻言,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当初本以为以她的容色,定能有所助益,哪里知道她会是如今这般模样?不过……即便不是如此,我也容不得她继续在外逍遥。”

    “既是无用,咱们也不用如现在这般供着她了。”蓝翎儿语调清冷,娑罗教的规矩,不养无用之人。

    蓝若华目下闪了闪,暂且揭过了这一茬。

472 定亲

    蓝若华转而问起了其他,“国相府那事儿可查清楚了?”

    说起了正事儿,蓝翎儿也不敢怠慢,忙正色道,“确实是失手了,听说,是卯让杰早有防范,不知从何处请来了高手护卫。”

    “高手?”蓝若华沉吟,“那可不是普通的高手!”

    她派出去的,可不止是一个人,而且为了一击即中,派的可是她教中习武一道的佼佼者,外围,更还有几名司武与司蛊接应。

    那些回来的人说得笃定,人才进去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两刻钟,至多也就够她的人刚刚摸到卯让杰的书房,够他杀人。但却是全无防备的人,若有那个所谓的高手,又是才用了几息的工夫就将她的人拿下了?

    卯让杰……从何处寻来的这样的高手?

    “翎儿,让教中各处的人都给我警醒着些!各地的消息也都传递快一些,其他的,便暂且蛰伏不动。”连着两次失手,让蓝若华不得不多多防范。

    “对了!成都府那头可有消息传来?”

    说到成都府,蓝翎儿半垂的眼里极快地掠过一道暗影,开口时却道,“有的。今早徒儿不是已经整理好,交给师父过目了吗?”

    “只有那些?”蓝若华皱眉。

    “是。”

    “沈钺尚在夏府,而叶辛夷则跟着夏老夫人去了万福寺小住,为她父母做法事?”

    “据传回来的消息来看,确实如此。”

    蓝若华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安定下来,“翎儿,让咱们的人尽快排查陵城,将近两个月来,陵城出入的人,尤其是生面孔都给我好好查一查。”

    蓝翎儿一愣,先是不解,继而想到了什么,登时心跳如擂鼓,她连连深呼吸了两下,才勉强压制下来,恭声应了一声“是”。

    蓝若华这才抬手轻轻一挥,“下去吧!”

    各怀心事的师徒二人,谁也没有察觉到有一道身影去而复返,沉溺在暗影中的一角蓝紫色裙倨,静静垂伏。

    南越几乎没有四季之分,这让从小长在京城的叶辛夷很有些混乱,身上尚穿着单衣,外头更是满目绿色,可分明却已经到腊月初了。

    若不是早前柳绿来问她是不是要准备腊八粥时,她半点儿没有察觉到。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话原没有错。

    真正离家远了,叶辛夷才更加体悟得深了。上回中秋过得惊心动魄,这回的腊八,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地度过才好。

    好在陵城之中的大名商户也不少,干货铺子里勉强凑齐了八样。

    回了府中,叶辛夷和柳绿便挽起了袖子将绿豆、红豆的都泡上。

    那花生却是带壳的,还要一颗一颗的剥,但想着明日熬一锅浓香的腊八粥大家一起分着,热腾腾地喝了,也算解了两分思乡之情,叶辛夷就半点儿不觉得累一般,与柳绿干得甚是起劲儿。

    待得将准备工作都做好,也入夜了。

    她这才回了正院。

    房内,灯火尚明,沈钺坐在窗边,正在看着一张两指宽的纸笺,神情有些专注,烛火跳跃闪烁,映在他脸上明灭斑驳,就连那双眼也沉溺在暗影之中,让人看得越发不真切起来。

    叶辛夷眼力好,隔着一段距离,虽然没有看清上头写些什么,却也瞧见了那密密麻麻的字,便是随口问道,“皮猴又来信了?”

    从他们出了成都府,灰鹰每隔几日便会传来一封书信,与沈钺互通消息,叶辛夷已经是见惯不怪了。

    沈钺“嗯”了一声,将那张纸笺慢条斯理地卷起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烧掉,而且半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辛夷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沈钺想了想,抬起头来,朝她招了招手,“欢欢儿,过来!”

    叶辛夷走了过去,有些狐疑,有些不安,就怕有个什么不好的消息。

    沈钺却是微微笑着,不见异色,见她迟疑着靠了过来,伸手便将她扯到了膝上坐下,将手里卷好的那张纸笺直接递给了她,“你自己看吧!”

    往日里,叶辛夷是不愿看他那些消息的,字写得小,还密密麻麻,反正有什么事儿,问了他,他也会告诉她,她便也懒得自己去看。

    可今日这人的态度……这纸笺上必定有什么……

    叶辛夷瞄了他两眼,沈钺却是笑着将下巴往他手里的那纸笺递了递,叶辛夷满腹狐疑难解,终究是将那纸笺接了过来,展开来,就着烛火细看。

    倒没什么了不得的,之前一直是些成都府内的局势变化,诸如夏家军近来调动频繁,夏长河已经开始秘密筹备兵器铠甲和军粮等物,调兵遣将,做着开战的准备,只等一个时机。

    末了,才提了一句,可就是这一句……惊得叶辛夷脸色微变,眉眼骤抬,“什么?安香和三哥定亲了?”

    叶辛夷当真是惊得不行,以至那张纸笺在她手里直颤得厉害。

    她怎么能够不惊?之前安香是有那个意思,可前提是在她以为夏延风已死的情况下,当然了,这件事,安香做不了主,可夏延风……

    夏延风回来的消息,早晚要公诸于众,这桩婚事,对于安氏来说,已经算得得偿所愿了。

    “你之前不愿安香嫁你三哥,不过是以为夏延风已经死了,觉得安香还年轻,让她嫁给你三哥,便算得赔上了一辈子,你心中不忍。可是,如今应该没有这个顾虑了。夏家的儿郎虽多,可夏长河没有娶亲的儿子却只有夏延风一个了,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一旦夏大将军起事,夏延风与其他的夏家儿郎可是全然不同的。”

    叶辛夷自然知道。于安氏而言,夏延风是最好的选择。而让夏延风娶安香,何尝不是夏家给安氏的最大的诚意?

    这么一来,何愁安氏不尽心尽力,死心塌地?

    可是……

    “可是三哥他……”

    “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我知道,若不是夏延风答应,这桩婚事不会成。”沈钺见她吞吐,沉声道。

    叶辛夷敛下眸子,却掩不去满心的黯然。

    “其实未尝不是好事,既然长如已经不在了,总不能让夏延风守一辈子吧?”

    他说得都对!可是……

    “这些你都知道,只是你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是不是?”沈钺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

473 示警

    叶辛夷抬起眼,怔望他一双夜海般的眸子,那样的深邃却平和,让她不经意地也心里平静起来。

    “安香也好,夏延风也罢,这桩婚事,他们都可以得益,往后是会成怨偶,还是相敬如宾也在他们自己,可你,却在为长如不平吧?”

    “在你看来,长如和夏延风纠缠了这么多年,最后,还算是为了夏延风而死,夏延风早前还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可转眼却又能另娶她人。”

    叶辛夷嘴里泛苦,他是真的了解她,这些种种,她自己都未必分明,他却看得那般透彻。

    只是,她岂止是为冷长如不平?她心里一直存着的疙瘩,来自于生养她这具躯壳的女人,她的生身母亲。

    即便理智的一面她再清楚不过,殷雪乔一个没了丈夫,又还怀着身孕的女人,不被夫家所容,彼时照顾她们的叶仕安便是最好的归宿,后来的一切也证明确实如此。

    殷雪乔的选择没有错,哪怕是在她死后,叶仕安也待叶辛夷一如既往的好。

    不比只是一个模糊印象的生身父亲,她是真正打心眼儿里敬爱叶仕安这个父亲,可是,却不妨碍她对自己的母亲心存芥蒂。

    她一个后来的尚且如此,不知彼时只是一个小女孩儿的真正的叶辛夷又是什么想法。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不敬叶仕安,对两个弟妹也不太友好,不是一个讨人欢喜的小姑娘吧?

    “或许……”她叹息,“像你从前跟我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我们无权置喙吧!”可她心里却还是会不舒服。

    沈钺叹息一声,将她紧紧环住,良久后,在她耳畔哑声道,“我从前想着,无论如何你眼里也只能有我一个,旁人哪怕心里对你有一丁点儿想法,我也能将他灭了。可是欢欢儿……若我果真不在了,无法照顾你,那哪怕再痛也好,我也希望你的身边能有那么一个人,哪怕是取代了我的位置,会让你慢慢淡忘我,也希望他能代替我,继续照顾你,疼爱你……”

    叶辛夷蓦地抬起头来,瞪他,“谁让你说这样的丧气话?”那眼里的凶光伴随着一点点红湿的眼眶看得沈钺心里一揪。

    愣了一瞬,便忙道,“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吗?而且都说了只是万一,我才舍不得……”

    “你还说!”叶辛夷声音往下一沉。

    沈钺败下阵来,举起手,做投降状,“好!我不说了!”话落,果真乖乖闭嘴。

    叶辛夷瞪他一眼,许是瞪得眼酸了,眼里的泪滚了两颗下来,她抬手揩了,举起手臂,便勾住了他的颈项,将他紧紧抱住,张口便是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警告道,“沈熒出,你若敢死,我便敢跟着你死!你知道我自来说到做到,你最好给我记在心上。”

    她知道这个人看重她的性命,远胜于他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威胁到他。

    满心满眼皆被他方才那句话引起的情绪占满,倒是再记不起其他了。

    “爷。”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沈忠的声音。

    有人靠过来,沈钺和叶辛夷这俩自然都听见了,听得沈忠开口,叶辛夷这才松开了紧紧扣在他后颈上的双臂。

    沈钺目光沉寂而幽深地将她望着,片刻后才低声应道,“何事?”

    却也知道,若非要紧事,自己身边这些个人个个都人精一般,他和叶辛夷单独相处时,他们一般都会躲开,决计不会轻易搅扰的。

    果然,沈忠犹豫都不曾,便促声道,“方才不知何人射来一支利箭,箭上绑了一张绢帛。”

    听到这儿,沈钺眉心紧攒,松开了叶辛夷。

    叶辛夷也自觉从他膝上起了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去。

    候在门外的沈忠忙向两人抱拳行礼,而后,将手里的绢帛一边递过去,一边道,“霍勇和姚仁已经去追了,绢帛上属下也已经仔细查过,无毒。”

    沈钺点了点头,接过绢帛打了开来,叶辛夷也是凑头过去看,却见那绢帛之上两行字,字迹有些潦草,显见是仓促当中写就,却是来示警的。

    说是蓝若华已是派人在查近两个月来陵城的生面孔。

    也就是说蓝若华已经开始怀疑了。

    沈钺和叶辛夷对望一眼,沈钺将那张绢帛卷起,朝着沈忠一伸手,沈忠会意地将手里捏着的那只箭矢递了过去。

    沈钺接过细细一看,却不过是支再寻常不过的利矢,看不出什么。

    沈钺略一沉吟,便是挥了挥手。

    沈忠抱拳后,转身大步而去。

    沈钺捏着那支箭矢若有所思。

    “会是什么人?”蓝若华会有所怀疑这是沈钺一早便猜想得到的,若是连番动作都不能引起蓝若华的警觉心,那蓝若华便也不足为惧了。

    可蓝若华此人既然能够带着娑罗教投靠南越朝廷,成为南越朝廷倚重的密司,又在短短数年之内,让南越势力秘密侵入大名朝廷,此人自然不可能是蠢钝无能之辈。

    因而,沈钺从未想过能在蓝若华眼皮子底下藏多久,早晚要对上的。

    现在最让他们想不通的,就是这支来报信示警的利矢出自何人之手?

    沈钺亦是不知,轻轻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珍珠?”叶辛夷想到。

    沈钺蹙了蹙眉,凝着她,不吭声,可叶辛夷提起的那个人显然并不怎么让他愉快。

    叶辛夷识相得很,眸光几转,便不说话了,伸手过去将他捏在掌心的绢帛讨了过去,捏在掌心细看,鼻子皱了皱后,眼底闪过一道异光,将那绢帛拿到鼻端细细嗅闻片刻,挑了挑眉。

    “药味儿?”狐疑地蹙了蹙眉心,又闭上眼来静静去闻,沉下心来细细去辨,“地榆、大黄……刘寄奴……苦楝皮!”

    叶辛夷睁开眼,一双眸子闪着亮光,“这是治疗烫伤的方子!”只是,那光亮又瞬时暗淡了下去,毕竟,闻出了这药味又能如何?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线索,仍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见她黯然,沈钺弯起嘴角,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顶,“欢欢儿这鼻子真是好使,光凭药味儿就能辨出药材,回头跟爹说说,他老人家也定然以你为傲。”

    明知他是刻意哄她的,可听他这么说,叶辛夷还是忍不住高兴,高兴得将方才那一瞬的黯然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474 大方

    唉!这要命的虚荣心啊!

    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是霍勇和姚仁回来复命了,却是来请罪的,他们没有追到人。

    沈钺倒是并不怎么意外,既然选用了用这种方式报讯,那个人便是不想暴露身份,既是如此,又哪里会让他们轻易追到?

    并没有怪责他们,沈钺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现在怎么办?”叶辛夷抱着他的胳膊,抬起眼看他。

    既然蓝若华已经起了疑心,这陵城可是她的地盘儿,要查到他们只是迟早的事儿,虽然他们之前已经将网撒了下去,可现在就暴露了,会不会引起蓝若华的警觉心?那他之前布下的棋子会不会就此失了效用?

    还有,今日来示警那人,到底是敌是友?

    同样的疑虑,沈钺也有,不过,他面上却是看不出一星半点儿,仍是一副清淡从容的模样,抬手将她肩头轻拥住,“再等等看吧!她要查到咱们,也终归还需要些时间,只要在那之前,她已经入毂,那就不怕了。”

    既是下棋,要起手无回,更要沉得住气,才能信手权谋,掌控全局。

    沈钺和叶辛夷的表面功夫还是做得不错,那几间铺子常年都开着,自从他们来了陵城之后,他们俩白日里多是守在铺子里,倒是将老板、老板娘的角色扮演得甚好。

    这一日也是一样,叶辛夷正站在那间古董店的柜台后很是认真地盘着账,便听得有脚步声缓缓进得店内,轻巧均匀,是个女子,体态轻盈,而且听呼吸吐纳,只怕还有功夫在身。

    果不其然,叶辛夷笑盈盈抬起眼来时,便是瞧见了一道很是眼熟的身影缓缓到得跟前。

    她脸上的笑容却是半点儿未变,笑盈盈道,“这位姑娘,不知想要买些什么?小店才来了一批上好的瓷器,姑娘可有兴趣瞧上一瞧?”

    将人一路引着到了后院用来招待贵客的雅间,还未进门,便听得身后那人在她身后问道,“你这老板娘的瘾过得倒是足,到了眼下还要装模作样?莫不是还要当作自己根本认不得我吗?还是觉得我杀不了你,所以半点儿不将我放在眼里?你要知道,当日杀不了你不过是因为我一时大意,如今我既然敢来见你,要杀你,也不只是只有一种办法。”

    语调里满满的,尽是嘲弄。

    沈钺和叶辛夷到蜀中时尚且做了些伪装,到了陵城自然也是一样。

    此时在人前的叶辛夷肤色黑黄,身材干瘦,眼皮略有些耷拉,双肩更是习惯性地微垮,半点儿不起眼,哪怕身上穿着在南越还算得体富贵的绸缎衣裳,也不会引得旁人多注意半分。要说有何特别之处,大抵也就是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了吧!

    叶辛夷头也不回,径直走进了厢房之中,“既然来了陵城,便知道会遇上珍珠姑娘,何况,珍珠姑娘一个人来的,并未带着贵教的诸多高手,也不见蓝教主亲自来拿我,不就说明珍珠姑娘是友非敌,我又何需惊慌?”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厢房,只后头珍珠的脚步略迟滞了一瞬。

    叶辛夷进了屋子,径直走到了桌旁,柳绿已经捧了一壶茶,并两碟点心来。

    柳绿将东西一放下,叶辛夷便挥手让她退下,等到她临出门前却是交代道,“让他们去隔壁街将当家的找回来,就说有贵客临门,让他回来亲自招待。”

    柳绿略一迟疑,却还是屈膝应了一声“是”,然后退了下去。

    叶辛夷拎了茶壶倒起茶水,将当先一杯先递到了珍珠跟前,“珍珠姑娘对毒物应该再了解不过,应该不会担心我下毒吧?”

    珍珠望着她,神色有些怔然,片刻后,伸手将那杯茶握在了掌心,却是低声道,“蓝翎儿。我叫蓝翎儿。在陵城一口一个珍珠姑娘的,你就是藏得再好,也要露馅儿。”

    叶辛夷嘴角微微勾起,倒是没有嘲弄她,反而从善如流道,“翎儿姑娘。”

    蓝翎儿有些诧异,她本以为叶辛夷会嘲弄她两句,毕竟那时叶辛夷就说了,什么珍珠,宁馨的,都不是真名字。可谁知道,叶辛夷居然是这个反应不说,方才,她甚至还让那个丫头去请了沈钺来……

    蓝翎儿有些怀疑地瞅着她,“你方才是真的……并非骗我?”

    “什么?”叶辛夷似是不解,见得蓝翎儿皱眉,她这才笑着恍然大悟样,“哦……你说的是我让柳绿去叫沈钺吗?你觉得我是骗你的?为什么会这么以为?难道翎儿姑娘来这一趟,还不值得沈钺亲自来与你见一面?我倒觉得挺值得的。”

    “你当真这般大度?”蓝翎儿望着她,还是怀疑。

    “不过就是见一面啊,有什么了不得的?难道你见了一面,就能将我的男人勾走了不成?”叶辛夷微微扬着下巴,骄傲得很。

    眼见着蓝翎儿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精彩至极,叶辛夷却半点儿没有收敛的意思,瞄见她身后,更是翘起嘴角笑了起来,“如果能够那么轻易就被你勾走的男人,送给你也是无妨。”

    说的大方,可早前在京城,沈钺受伤,她去探望时,也不知道是谁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张口就没有好话的?这会儿却自信嚣张得这般……欠揍。

    蓝翎儿暗暗咬了咬牙。谁知却见着叶辛夷陡然站起身来,笑眯眯冲着她身后道,“你们慢慢聊,我柜台上账才盘到一半呢。”

    蓝翎儿陡然明白过来,脸色微微一变,便是有些僵硬地站起身来,既是期待又是不安地转过了身。

    她们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一身普通的藏青色素缎直裰,为了伪装,将身形缠胖了两圈儿,肤色泛黄,眼皮耷拉,还贴了两撇小胡子,此刻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缝里射出的光微微沉冷。

    蓝翎儿便觉得更加不自在起来,两手都无处安放,在身前,掐在了一处。

    叶辛夷却半点儿不受影响,笑呵呵绕过桌子,走到了门边,与站在门边,如同一堵墙般,将光线遮掩了大半的沈钺笑呵呵对望一眼,便是快步走了出去。

    步履轻快,背影从容,好像当真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回了前头,她也果真是又回到了蓝翎儿来之前站的位置,将摊开反扣在桌面的账册又翻在了眼皮子底下。

475 理亏

    摊开了账本,又将算盘往跟前拉了拉,一副要继续认真盘账的样子。

    抬起的手还没有碰到算盘珠子,却终于是忍不住叹了一声,抬起头道,“你没事儿好做了?这般看着我作甚?”

    面前站着的正是随他们一道南下来的柳绿,这会儿却是蹙紧了眉心,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听着叶辛夷问她,她这才咬了咬唇,迟疑道,“太太……你当真放心得下,不过去瞧瞧吗?”说着,还用下巴往后头的方向递了递。

    她不用递下巴叶辛夷也能知道她的意思,眉心一攒,便是沉声道,“做你的事儿去。”

    柳绿蓦地住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

    她身后,叶辛夷则果真埋首于账册,不时将那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专心盘起账来,好似全然不在意后头孤男寡女的那两个人到底谈些什么,做些什么似的。

    过了也不知多久,后头听见了动静,叶辛夷抬起眼瞄了瞄外头的天色,日头也没有移上两寸,应该不过两刻钟的工夫。

    沈钺将蓝翎儿送了出来,没有多说什么,一路送到了铺子外头,蓝翎儿转身走了,沈钺躬身相送,倒是将铺子老板和那主顾的样子装的十二分像。

    叶辛夷凑上前去,眨巴着眼瞄沈钺,“怎么样了?”

    沈钺却是沉着一张脸,理也不理她,径自越过她便往里走。

    叶辛夷一愣,继而感觉出来,这不太对劲儿啊!

    叶辛夷略一沉吟,隐约猜到了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沈钺已经三两步走进了方才招待蓝翎儿的那间厢房之中,叶辛夷跟了上去,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脸色沉凝着,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叶辛夷眼珠子动了动,上前去,带着两分讨好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奉到了他跟前,脸上的笑容怯怯而小心翼翼,“阿钺……你怎么不理我呀?”

    她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沈钺瞄了她一眼,低低哼了声,还是垂下眼,不理她。

    叶辛夷面上表情更可怜了,见他也不伸手接那茶杯,索性将那茶杯放了下来,两手搭上他的手臂,撒娇似的摇了摇,“阿钺,你别不理我嘛!你这样子我害怕……我一害怕,我就想哭了……”

    居然还学会威胁他了?沈钺绷着脸转过头来,却见她扁着嘴,红着眼睛,果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沈钺喉结不由上下滚动了一下,终究是沉着嗓开了口,“这会儿哭什么哭?刚才瞧你把我往别的女人跟前推的时候倒是干脆利落得很,那个时候非但不哭,还高兴得很呢。”

    听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叶辛夷心里道一声:果然。面上却是诚惶诚恐,忙不迭道,“我哪里将你推给别的女人了?我这不是觉得我不如你聪明,蓝翎儿既然登了门,有些事儿还是由你来处理比较好吗?而且啊……我知道阿钺最是个坚贞的,我相信你得很,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嘛!只是……我心里也不是很舒服的,表面装着大度,心里还是醋,方才装模作样盘了半天的账,却越盘越糟糕,心乱如麻……只是怕说出来了,你又要觉得我不懂事了,这才强忍着……哪里知道你居然还这么对我,给我甩脸子……”

    叶辛夷说着说着,当真觉得委屈至极一般,便是抽起了鼻子,眼眶里滚下两滴泪来。

    沈钺最是见不得她哭的,哪怕明知她这会儿哭有刻意之嫌,可是一见她眼眶里那泪珠子滚了下来,便好似被人在心口上掐了一把似的,疼的厉害。

    方才还觉得气得胸口发闷,这会儿那些怒气却好似被她的眼泪瞬间浇熄了一般,连“滋滋”的白烟都不及冒,便熄了个干干净净。

    沈钺勉强撑着,尚绷着一张脸道,“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了呢?若是我,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大局,把你往那些对你居心叵测的人跟前送的。说到底,你这心里还是不够在乎我。”

    居然还较上劲儿了?“谁说我不在乎你了?不在乎你,我早把她蓝翎儿卡擦了,还留着她这会儿来恶心我?结果你还在这儿说我?”叶辛夷说到这儿,好似真委屈了,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沈钺心里的气出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再见她哭,便只剩了心疼,半晌后,败下阵来,叹息过后,伸出手去将她拉了过来,一如既往般,抱在了膝上。

    叶辛夷却是不干,抹着泪,挣扎了两下,被他紧紧箍住,挣脱不得,这才作罢。

    沈钺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哑着嗓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也是心里不舒服,你下回别再这样了。再怎么为了大局都好,我却只会觉着你觉得我不甚重要,可以轻易为了大局,就将我舍出去。”

    叶辛夷其实心里也明白他今日为何气大发了,再一想想,若换了自己,难保也生气。

    到了这会儿,倒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了。

    因而,微微咬着唇,点了点头,神情真有两分怯怯。

    沈钺见她这样,哪里还说得出什么重话来,轻拥住她,下巴柔柔摩挲着她的头顶,“是不是想知道我和她说了什么?”

    叶辛夷这会儿反倒有些迟疑了,摇了摇头,又犹豫着点了点头,“看来,当时那封示警的信是真的,只是,蓝若华应该是将这桩事交给了蓝翎儿负责,而她查到了咱们,到底念着一丝旧情,所以并未马上告知蓝若华,反倒是来了这里。”

    “我也是想着你之前撒下的网还没有到收网的时候,若是能够与她说通,让她帮着拖延上几日,那或许就成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沈钺这会儿也彻底冷静了下来,以他之敏锐,以及与叶辛夷之间的默契,虽然蓝翎儿来得突然,他们之前也并未商议,可见到蓝翎儿,叶辛夷又主动避让,让他们单独说话时,沈钺便什么都猜到了。

    “只是,我沈钺堂堂男儿,如何能利用女儿家的感情达成目的?何况是这么一个有着杀害我师父重大嫌疑的人?所以,我与她明说了,反正,我们与他们娑罗教不共戴天,她若要去向她师父告密,我绝不拦着。”

476 不好

    叶辛夷沉沉叹了一声,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他居然会这般浪费了这样的大好机会呢?明明以他的能力,随便几句话,定可说动蓝翎儿,加之蓝翎儿对他的感情,就是让她死心塌地也不是难事的,可他偏偏却不假辞色……

    只是,眼下好像说什么也晚了。沈钺虽然从不自诩为君子,可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却一直奉行良好,这是他骨子里的骄傲,她原不该觉得奇怪或是遗憾。

    “那你师父的事儿,你可问过了?”

    “问了。”沈钺目光转而幽沉。

    “那她怎么说?”叶辛夷瞬间坐直了身子。

    沈钺扯起嘴角笑,可那笑意却半点儿也未入眼底,“她自然是不承认的,不过,她承不承认都没有关系。”

    叶辛夷便明白他已经是看出了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了,能在他那双眼睛下藏住什么端倪的人,实在太少。

    就叶辛夷看来,那位蓝翎儿姑娘还远没有修炼到那样的程度。

    “这件事怕还是只有直接找那位蓝教主才成。”沈钺轻描淡写的语气好似只是在闲论今日的天气一般。

    叶辛夷想想也是,早晚都得见,只是,蓝翎儿这一回去,也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

    “我去交代他们一声,你也和柳绿将该收拾的都收拾一下,警醒着些。”沈钺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疑虑,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嘱咐道。

    这便还是防着蓝翎儿这一回去便向蓝若华坦白,那么,他们只剩舍了这些铺子,化明为暗,暂且躲起来一途了。

    那么接下来也不知还会面对什么,可叶辛夷望着沈钺,心中却没有半点儿畏惧,轻轻点了点头。

    “只要再挺过两日……”沈钺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好似一记破碎的叹息,消失在了一室安谧之中。

    只是,提心吊胆了几日,一直没有等到娑罗教的人来,若不是蓝若华另有什么别的谋算,便是蓝翎儿即便听了沈钺的实话后,还是心甘情愿帮着他在蓝若华那儿隐瞒了下来。

    后一种猜测更可能些,让叶辛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两分不是滋味,因为足可以见蓝翎儿对沈钺还真是情真意切。

    沈钺却没有她想那么多,毕竟,挺过了他说的那两日,他眉眼间的阴翳彻底消散了,眉宇舒朗间噙着温和却也笃定的笑,抬手轻触叶辛夷的头顶,“看来,咱们的运气不错……”

    他们的运气是当真不错。蓝若华对蓝翎儿这个徒儿自来放心得很,那日将那桩事交给她之后,便是专心筹备给南越帝的寿礼,倒是再没有精力过问此事。

    待得今日已是南越帝寿辰,那份精心准备的寿礼被妥帖地从手中送出,进了宫门,蓝若华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终于能够腾出心神来关注那一桩始终让她心下有些不安的事儿。

    蓝翎儿的神色亦有些不安,但终究还是开口道,“这桩事,徒儿也正想向师父禀告,只是师父一直在忙于寿礼的事儿,徒儿也一直不敢打扰……”

    “确实查出了不妥之处?”蓝若华神色一紧,却并无什么意外之色,反倒是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有些尘埃落定之感。

    蓝翎儿迟疑着点了点头,“徒儿按着师父的吩咐彻查了这两个月来进出陵城的生面孔,果真有些发现,眼下已经将可疑人选都罗列了出来,可因着陛下寿辰在即,徒儿也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因而正让底下人在暗中一一排查,倒是从中筛选出了最有可疑的几人,还请师父过目。”说着,已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笺,恭敬地奉上。

    蓝若华本来还有一丝疑虑,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她设想果然周到,态度更是恭谨,比之去大名之前倒好似更稳重了不少,心里的疑虑倒是尽去,反倒觉得甚是满意,“嗯”了一声,夸赞道,“你做得不错,眼下咱们是要谨小慎微,处处小心才是。”

    蓝翎儿不敢坦然接受,垂下眼去,轻声回道“师父谬赞,都是师父平日教导有方……”

    蓝若华见了,只觉更是满意,不由勾了勾唇。

    只是那笑尚且浅淡,手中的纸笺更不及展开,便听得一道急促中带着两分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乎是小跑着而来,还伴随着声声惊慌的喊叫声,“教主……教主!大事不好了!”

    听着这话,蓝若华自然是气闷,一张脸登时便是变了,眉心一皱,便瞪向那几乎是踉跄着奔进门来的教众,张口就是叱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那教众却还真觉得天快塌下来了,不及将气喘匀,便是急吼吼地道,“教主,咱们门前被虎威军团团围住了,是寨乃大人亲自带的队,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要拿教主去宫中问话!”

    “什么?”蓝若华面色一变,手里那张不及展开的纸笺被反拍在了手边的方几上,脸上神色几转,有震惊,更有不解。

    但她到底是经过事的人,很快镇静下来,沉声问道,“可问清楚了是为何?”

    “听说……听说是清早咱们送进宫的寿礼出了问题……”那教众嗫嚅道,见教主这般镇定,倒是勉强稳了稳。

    果真如此。蓝若华想想,也只有因为这个了。

    可是……能出什么样的问题?值得南越帝这般兴师动众?虎威军可是南越皇宫的禁卫军,寨乃雄更是南越帝的心腹,轻易不会派离身边。

    “师父……”蓝翎儿的脸色也是不好,她自然也知道寨乃雄亲自带着虎威军围上门来意味着什么,只怕那寿礼出的问题不会小。

    “师父……现在怎么办?要放人进来吗?”

    娑罗教的地盘,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即便是南越帝的虎威军想要硬闯,也要有牺牲巨大的觉悟,而只要他们不想,想要进来,便不容易。

    蓝翎儿的意思,蓝若华自然清楚。

    不过,她沉吟片刻后,却是轻舒了一口气,“去!请寨乃大人进来说话。”

    “师父!”

    “教主!”

    蓝翎儿与那教众都是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因为放寨乃雄进来意味什么,他们都很清楚,蓝若华自然也清楚,可她却没有半点儿犹疑,“快去!”

477 对手

    寨乃雄被迎着进了门,对着蓝若华,却还算得客气,说明了来意,是“请”蓝教主进宫一趟。

    蓝若华既然迎他进来便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当下也不多话,整了整衣襟,便站起了身,又交代了蓝翎儿两句,让她暂代教主之职,约束教中众人,低调行事,便是转头笑着与寨乃雄道一声,“寨乃大人,请!”

    言罢,与寨乃雄一前一后往外行去。

    蓝翎儿望着蓝若华被虎威军重重看守着走远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方才被蓝若华拍在那张方几之上,如今却孤零零被扔在那儿的那张纸笺,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复杂地翻涌,千头万绪,一时间,她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理清。

    同时,沈钺这里也得到了蓝若华被押解进宫的消息,长松了一口气,面上显出笑容来。

    “娑罗教是南越密司,可若是让南越帝知道,这南越密司其实比起他来,更效忠的是太子,不知道南越帝会作何感想。”他们来这一趟的目的,一是要搅动风云,让南越自顾不暇,他们自然便不会有那个余力去对大名西南边陲趁火打劫。

    若是可以,能摧毁南越大部分的国力自是最好。

    二,便是要引得娑罗教失势,届时,算起私账来,才更为方便。

    眼下看来,他们头先的布局已经起了效用。

    “龙尼莫久可不会坐以待毙。”沈钺从来不敢轻忽自己的对手,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是顺利的出乎他的意料了,特别是在收到那封示警信之后,他已经做好了前头布下的棋子都一夕之间全废了的最坏准备,却没有想到,险归险,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只是,龙尼莫久若是反应过来,还不知会如何反击。

    “不是还有龙尼明和卯让杰吗?你当初让卯让杰入局,不就是为了牵制龙尼莫久的?”这个人,每一步棋都算得精,走一步,看三步,想十步,当真是步步为营,真正算得弈棋高手,南越朝廷眼下已成了他手中的一盘棋,由他纵横捭阖。

    沈钺却并没有叶辛夷那么轻松,只面上却是微微笑着,没有露出分毫,“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下一步棋照走……只是下一步,还要先以观后效,再行决定。”

    叶辛夷想着,怎么也是寿礼出了问题,那寿礼还是要入口的东西,对生命造成了威胁,南越帝身为一国之君,哪里能轻易饶过这个?

    谁知道,下晌时,却听到了蓝若华没有入狱,而是被监禁东宫的消息,其看管,以及这一桩案子的调查,全权交由太子龙尼莫久负责。

    叶辛夷听说时,张着嘴,半晌没有合上。

    很明显,是龙尼莫久保下了蓝若华。龙尼莫久和蓝若华本身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要保蓝若华,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不同寻常的是,他居然这么轻易就保下了。

    这要换了是在大名,若有人敢在他的吃食里动手脚,乾和帝才不会管那是什么人,只怕立时便会要了那人的命,说不定还要诛九族,连累一大堆的人,比起这位宽厚仁慈的南越帝来说,乾和帝果真更是残暴不仁了啊!

    沈钺脸上却没有太惊异的表情,只是抬手招来沈忠,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

    沈忠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他这才抬起头,感叹了一句,“龙尼莫久,果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龙尼莫久能够将蓝若华这么轻易地保下来,要么是因着南越帝信他,那么要摧毁这样的信任,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得多,要么是因着南越帝怕他,也就是说龙尼莫久的势力已经到了南越帝都不得不对他投鼠忌器的地步,无论是哪一种,龙尼莫久都让人不得小觑。

    不过,沈钺倒也不急,眼下,是要先确定南越帝对龙尼莫久到底是信,还是怕。

    坊间传闻,皆言南越太子龙尼莫久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且爱民如子,说话行事皆是如和风细雨,从来不曾有过半分失态,完美得就好似一个不真实的人一般。

    是的。不真实。

    这是叶辛夷听说南越百姓对这位太子的印象是这样时的第一反应。是人,便会有其脾性,何况,一个真正温文尔雅,和风细雨得好似与世无争的人,如何会有想要征伐的野心?

    当然了,南越坊间也有对大名不利的种种言论,有人刻意在激起南越百姓对大名的不满,只是,如今两国暂且没有太大的冲突,尚且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因而,那些情绪也只是在私底下慢慢发酵,还未酝酿成风暴。

    虽然还未曾与这位大名鼎鼎,极得民心的南越太子谋面,叶辛夷却是打死也不相信这会是个不争不抢的,反倒是个极善伪装,且伪装得极好,轻易便能蒙骗住他人的主儿!

    不过……倒是让叶辛夷想起了从前与沈大人不熟时,印象中沈大人的样子。

    难怪了……方才听说龙尼莫久轻易救出了蓝若华,这一位虽然略有些担心,可神色间更多的却是一种棋逢对手的狂热。

    真是让人不得不……叹服。

    不过,沈大人如今在她面前已然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也不知,那位南越太子,在他真正亲近的人面前,又会是何种面貌。

    南越东宫,却全然没有和风细雨的模样。

    龙尼莫久一进宫门,脸上的笑容便是消失得半点儿不剩,面沉如水,让整个东宫刹那间都敛了声息,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进了殿门,不用吩咐,其他人都连忙退了出去,眨眼之间,便只剩下了龙尼莫久和蓝若华两个人。

    这样的情形,好似也就在几日前,才堪堪上演过,蓝若华有些恍惚地想道。

    龙尼莫久站定了步子,蓦地扭过头来望向她,那双眼,仍是锐利深沉,“孤一次又一次告诫你,让你行事千万小心,缘何你还是捅出了如今这样的篓子?”

    “属下不知。”蓝若华已经不用他吩咐,便跪了下来,只腰背却是挺得笔直,“那批丹药,从配药到出炉,所有的程序都由属下亲自不错眼地盯着,没有人有机会动手脚,那些丹药根本不该有任何问题,属下也不知是在何处出了纰漏。”关于这一点,蓝若华很有自信,因而也一直觉得不解。

478 师徒

    “你确定……没有离你的眼?”龙尼莫久这回倒是没有立即发火,反倒很是沉得住气地又追问了一句。

    “属下确定。”蓝若华很是笃定。她闭关数日,吃住都在丹房之中,她知道事关重大,即便是帮忙打下手的也都是亲信弟子,却也不得近丹炉。在她眼皮子底下,不可能动得了手脚。

    “那那些药材呢?”龙尼莫久一手叉腰,另一手则扶着额头,沉思片刻后道。

    “都是我亲自挑选采买的……”说到这儿,她却陡然一僵。

    龙尼莫久望向她,心头一动。

    蓝若华的脸色已慢慢发僵,“只除了虎骨粉。”

    “虎骨粉?是孤让人给你送去的那些?”龙尼莫久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是!”蓝若华的脸色也是不好。

    虎骨粉不易得,上好的虎骨粉更是难寻,她这回给南越帝进献的丹药就是延年益寿,固本培元的,这虎骨粉是当中最为要紧的一味药。

    当初,她寻不到,便想着将方子改一改,可能效果要差一些,可甚在稳妥。

    可龙尼莫久让她不要担心,照旧准备,虎骨粉他会想办法寻来。

    虎骨粉送来时,已然开炉,因着比较着急,她只取了最面上的来查看过,确实是上好的虎骨粉,因着是龙尼莫久的亲信午敬文亲自送来的,她便也放心用了,若是那丹药出了纰漏,那只可能是……

    “那虎骨粉可都用完了?”龙尼莫久眼如利箭。

    “应该还剩下一些。”

    龙尼莫久抬起手,用力击了一下掌。

    殿门开阖,两道影子已经无声窜入,双双伏跪在了跟前,龙尼莫久冷声道,“你们俩兵分两路,你去蓝教主的丹房,将剩余的虎骨粉取来。你!走一趟,去让午敬文速速来见孤。”

    “是。”那两道身影抱拳应下,又如来时一般,无声遁出殿去。

    龙尼莫久这才转头望向蓝若华,“今日,孤虽是保下了你,却也埋下了祸患,孤也好,蓝教主和娑罗教也罢,都没有退路了。”

    蓝若华垂眼点了点头,“属下明白。”岂止是现在,早在她决定要投靠朝廷的那一日起,她就已然没有退路了。

    龙尼莫久看她一眼,眸中掠过一道阴翳,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蓝教主明白就好。孤可是在陛下面前承诺过的,在一切查清楚之前,蓝教主只能暂且屈就东宫了。”

    蓝若华垂眼,不说话,虽看着是顺从的姿态,却不知为何,又让龙尼莫久看得心头火莫名又起。

    “蓝教主的爱徒就在府上,想必由她照看起来更是自在些。来人!去叫了蓝夫人来,让她为蓝教主安置住处。”说罢,龙尼莫久已经拂袖而去,像是不愿多待一刻。

    蓝若华躬身相送,口中称着“谢殿下”,起身时,龙尼莫久已经头也不回进了偏殿。

    蓝若华轻吁一口气,站直身子。

    不一会儿后,蓝素儿来了,见得蓝若华,先是行了礼,接着便是上前来好不亲热地携了蓝若华的手,“听到下头人传话,素儿立刻便来了。师父这些时日能够住在东宫,那真是太好了。素儿入东宫数年,一直是举目无亲,如今师父能够住进来,素儿真是说不出的心安。”

    “你倒是心大。”师徒俩人一边携手往外走,蓝若华一边淡淡睨向蓝素儿。

    蓝素儿却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并非素儿心大,只是素儿知道,殿下和师父的本事都大着呢,眼下一时困局,没什么大不了的。素儿相信,不日便能解决。师父常年忙碌,如今倒不如趁此机会好生歇息几日,也是一桩美事。”

    “素儿入东宫多年,别的不说,倒是越发会说话了。”蓝若华夸赞道。

    “素儿入了东宫,没有凭恃,只得想法子让自己多讨巧一些,倒是越发想念当初留在师父身边的日子了。”蓝素儿微微叹气。

    “你们终归都会长大,都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一直跟着师父能有什么出息?”蓝若华语调淡淡道。

    “那也不一样啊!素儿只是更羡慕师姐那般,既可以出去见世面,还可以回到师父身边继续伺候的。不像徒儿,与师父虽然都身处陵城,可隔着一道宫墙,便好似远了千山万水一般。”

    “对了,不是说师姐回来了吗?她回来了,怎么也不进宫来瞧瞧我?我倒甚是想念她呢,也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可好?”蓝素儿一脸感慨地道。

    蓝若华却骤然停下了步子,一双内褶深长的桃花眼定定将蓝素儿看着,直看得后者不自觉地将目光闪躲开来,她才移开了视线,继续迈开步子,却是轻轻挣开了蓝素儿挽在她臂上的手,嘴里不咸不淡道,“翎儿是回来了没错,可她不过娑罗教一个堂主,不过只是太子殿下手中一个卒子,与你是比不得的,这东宫,哪里是她说进就能进的?往后,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对蓝夫人不好。”

    蓝素儿在她身后,紧紧咬了片刻的唇,眼里种种,化为一道幽沉的光,从眼底一闪而没……下一瞬,她又是笑了开来,小跑着跟上了蓝若华的脚步,“多谢师父提点,徒儿在师父面前,总是好像有了倚仗般,这脑子便也不够用了。”

    “素儿。”蓝若华又停下脚步,目光沉沉望向她,“这样的话,为师只最后再与你说一遍。”

    蓝翎儿一愣,却到底是敛了面上笑容,讷讷点了点头,“师父您说。”

    “你和翎儿都是为师的徒弟,为师这一生也只收了你们两名弟子。自认待你们都是一视同仁,也尽可能地为你们谋划好了未来。当初进宫,为师未曾逼你,是你亲口应下的,如今,你和翎儿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道是自己选的,那便摒弃那些不该有的杂念,尽力将路走好,走得更远。说不得往后,翎儿甚至是娑罗教与你便有了君臣之名,届时,还要仰仗着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多看顾。”

    “师父说这些什么话,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仰仗不仰仗的,徒儿很清楚,若非有娑罗教,若非有师父,也不会有徒儿的今日。往后,徒儿要想走得更稳更远,不也还要仰仗着娑罗教和师父吗?”蓝素儿笑盈盈道。

479 死证

    蓝若华点了点头,“你能想明白自然是最好了!”

    蓝素儿已经漾开笑来,“给师父准备的住处就在前头了,咱们快些去看看,师父可还满意吗?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或是有什么缺的,师父尽管告诉徒儿,徒儿也好快些修整补齐。”说着,便已是挽着蓝若华又迈开了步子。

    “不用那么麻烦,应该也就是住几日,而且,我也并不怎么在意这些。”蓝若华淡淡应道。

    “那可不行。若是不能让师父满意,素儿回头在殿下那儿可是交代不了的。”

    蓝若华微微一怔,抬起眼来,极快地瞥向蓝素儿,却见她面无异色,仍是那副笑得甜美,不经意间尽是魅惑的模样,好似方才那一席话也只是随口说出,并无半点儿其他的意思似的。

    东宫之中,自然什么都不缺,说是准备住处,其实都是现成的,只不过蓝素儿这个徒弟稍稍比旁人多知道那么两分蓝若华的喜好。

    她们到时,那院落之中的宫人正在忙前忙后,按着方才蓝素儿的吩咐,将屋内的摆设和被褥置换成蓝若华喜欢的颜色。

    “徒儿离开师父身边已经多年了,也不知师父如今的喜好变是没变,只能依着记忆里的随意布置了。徒儿记得师父最喜青绿色,却最不喜欢红色,还有,师父也挺喜欢香花的,徒儿应该没有记错吧?”

    那些宫人正是将房内有红色的装饰都换成了青绿色,亦有人正在给花瓶里插上一束新采的香花。

    蓝若华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却到底是点了点头道,“你费心了。”

    “师父说什么呢,还要跟素儿这般客气吗?师父歇息一下吧,我去看着她们收拾,等一下,便与师父一道用晚膳。”

    蓝若华点了点头。

    长舒一口气,捡了一张椅子暂且坐了下来,龙尼莫久的表现淡淡,并未如之前那般雷霆大怒,蓝素儿更是一副她只是来东宫做客小住,而不是被监禁的样子,蓝若华却没有办法做到如他们那般若无其事。

    这一阵子来的事情实在不同寻常,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被疏忽了的地方。

    蓝若华皱紧眉沉思起来,想得太过专注了,连有人进门来也丝毫没有察觉到。

    龙尼莫久本是有话说,疾行的步伐却在进了门之后,不自觉地放缓。她坐在那儿,阳光被窗纸筛得绵软,浓淡正好,投在她身上,好似给她镀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纱一般。就恍若很多年前,他们初见的那个午后,一般无二。

    眼前所见与回忆重合在一处,让龙尼莫久的目光有一瞬的柔和,却也只是一瞬而已,待得听到身后靠过来的脚步声时,他眸中那一丝柔色瞬间被收敛了个干净,双眸沉溺,一如从前的深不可测。

    波光流转,冷淡却又透着两分锐利地迎向蓝若华也终于睐向他的视线。

    “殿下。”身后,蓝素儿朝着他轻轻屈膝,柔柔媚媚喊了一声。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凝望蓝若华,“蓝教主,孤要去正殿,顺便过来叫你!看来,你得随孤去正殿议事了。”

    蓝若华点了点头,眼看着龙尼莫久转了身,也连忙抬步跟上。

    他们身后,蓝素儿躬身相送,待得他们走远,这才直起身来,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嗬!顺便?”嘴角勾起,微微笑,一双天生带笑的眼里,却并未渗进半点儿笑意。

    龙尼莫久走得有些急,步子亦是迈得大,蓝若华虽然不至于跟不上,可见他这般急切,心里便也往下沉了沉,一路到了正殿,殿中却是空无一人,她这才皱着眉,奇怪地望向龙尼莫久道,“不是已将午大人找了来问话,或是已是将剩下的虎骨粉取来,要让属下查证吗?”

    “虎骨粉不必再取。”龙尼莫久一双冷眸沉沉,“午敬文已死。”

    “死了?”蓝若华惊了。

    “是。孤的人到衙门未曾寻着人,听说他今日告假在家,便去了他府上,谁知,到了才见到他已经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梁上。更要紧的是,盘问了他府里的下人才知道,他家夫人和几个孩子已经数日未曾见过了,只听说是回夫人娘家省亲去了。孤已让人去寻,若是能寻着,这事另解,若是寻不着……”

    “多半寻不着吧!午大人跟随太子殿下已经十载,能被殿下视为心腹,自然是能够信重依托之人,按理不该有理由背叛,除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如今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想必也是以死谢罪的意思。”

    “以死谢罪?他的死可抵消不了任何的事,反倒只会让事情死无对证,让我们更加被动罢了。真是个蠢货!”龙尼莫久咬着牙怒斥了一声。

    蓝若华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又道,“且不管午大人为何背叛殿下,他背后必定有人。这个人是谁?是卯让国相,还是……二殿下?”

    龙尼莫久一双眼微眯,“就怕是旁人要让我们认定是卯让杰或是龙尼明。”

    蓝若华神色微顿,惊抬双眸看向他。

    龙尼莫久已经转身踱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搁在椅扶上没有规律地轻敲着,“午敬文是我东宫之人,满朝皆知,他这一死,不管背后有无人操纵,旁人都会当他是畏罪自杀,我们也洗脱不干净。如今,莫说蓝教主了,只怕就是孤,也自身难保。”

    “都是属下失察之过。”蓝若华忙跪下请罪。

    “当然有蓝教主之过。这些时日,蓝教主的表现是真的让孤很不满意。”

    蓝若华没敢吭声。

    龙尼莫久淡淡瞥过她,“过一会儿,怕是宫里就要来人了,因着午敬文,孤怕也要惹得一身骚。那背后之人若果真就是卯让杰和龙尼明还好,反正他们也会落井下石,可若不是……才真正糟!”

    “只是,孤和蓝教主这些时日怕都不便出手去查,蓝教主手底下的人擅长暗谍之事,正该好好利用才是。”

    “属下前些时日便已经派人去查了,进宫之前,小徒正要向属下禀报,只是可惜……属下尚未听全……”蓝若华皱紧眉,语调间难掩懊恼。

    “蓝教主还能察觉到不对,也算难得。”龙尼莫久坐在椅子上,垂眼斜睐着跪在地上的蓝若华,尽是睥睨之态,话语间更是怎一个损字了得。

480 兴趣

    蓝若华却不敢吭声,她最近确实频频失手,更连这样的大事上都惹上了麻烦,这是不争的事实,无从狡辩。

    可她不辩驳了,龙尼莫久反倒觉得有些没意思了一般,挪开了视线。

    正在这时,有人疾步进来禀告,“殿下,陛下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有请,请殿下立刻走一趟。”

    该来的,还是来了。

    蓝若华抬眼望向龙尼莫久,却见他面上并无半分异色,慢条斯理地捋平了袖口,然后站起身来,对她道一声“起来吧!”

    蓝若华应一声“是”,站起身来,却是低眉垂首,束手而立。

    “孤这便派人去传话,让你那位徒儿进宫来回话。”

    蓝若华神色间略有迟疑,但终究是还是点头应道,“是。”

    龙尼莫久看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扭头大步而去。

    那头,东宫派去传讯的人到了娑罗教在陵城的据点,传了龙尼莫久的口讯,蓝翎儿跟着出来,上了门口候着的马车时,这头,沈钺派人在那里盯梢的人立刻飞也似的回头去报讯。

    听说蓝翎儿被接进了宫,沈钺皱着眉默了片刻,便是让叶辛夷收拾东西,又找来了霍勇几人,沉声吩咐道,“撤!”

    其他人立刻会意,按着早前商量好的,有条不紊地开始行动起来。

    一个时辰后,东宫派了一队兵马,由蓝翎儿带队亲自来搜,可“岳老板”在陵城的几间店铺已是人去楼空。

    “居然晚了一步?”龙尼莫久一手杵在椅扶上,撑着额头,另外一手则端着一只琉璃杯子,轻轻晃动间,杯子里琥珀色的酒液被灯烛映衬着,折射出几缕流转的光华,落在他幽沉的眼中,让那双眼明灭之间,更是难辨喜怒。

    “是!那人狡猾,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竟已是逃走了。属下已是着人细细查看过,什么线索也没有。”蓝翎儿忙垂首答道,声音略有些紧绷。

    蓝若华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是属下这徒儿办事不利,也是属下教导无方之过,还请殿下赐罪。”

    龙尼莫久抬起头来,目光冷淡地朝着那对师徒身上一瞥,“孤听着,蓝教主你这位徒儿话里话外都是说对方厉害啊!”

    蓝若华心头一沉,龙尼莫久此人喜怒无常,可唯独一点,他最是讨厌没有担当,只知推诿之人,蓝翎儿头一回办差,只怕就是犯了他的大忌。

    都怪她,因着事情紧急,之前东宫和面圣之事都一力揽在肩上,未曾多知会翎儿几句。

    “殿下,属下这徒儿一直在外,才回陵城数日,不懂规矩,还请殿下恕罪。”而后,头一侧,便是朝着身后的蓝翎儿叱道,“翎儿,错了便是错了,还找诸多理由推诿,为师平日里是这般教你的吗?既然办事不利,就要认罚,还不跪下,请殿下发落?”

    “师父?”蓝翎儿低叫了一声,略有些不甘,却终究是在蓝若华侧过来瞪着的视线下败下阵来,紧咬了牙关,有些不甘不愿地跪了下来。

    “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话说得硬邦邦的,虽然跪着,可那腰板儿却挺得笔直不说,就连脖子也是微微梗着。

    倔强桀骜……倒是有些熟悉……

    上座的龙尼莫久看着地上跪着那人,黑眸半眯,轻轻转动起手里那只琉璃杯,片刻后,才轻声问道,“若孤没有记错的话,蓝教主应该只收了两名入室弟子吧!一个是素儿,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一位了吧?唤作什么来着?”

    蓝若华心口惊得急跳,不知为何龙尼莫久会突然对蓝翎儿感兴趣起来。

    可龙尼莫久语调和缓,甚至微微带着笑,却是让蓝翎儿放松了两分,恭声答道,“回殿下,属下唤作翎儿,蓝翎儿!”

    “翎儿,倒也是个好名!抬起头来,让孤看看。”龙尼莫久轻扣手指,目光静静落在蓝翎儿身上,不难看出一丝淡淡兴味。

    蓝若华心里有些不安,偏偏眼下,她开口却是不合适,只得惴惴等在一旁。

    蓝翎儿迟疑着应了一声“是”,缓缓抬起头来。

    外头已是天色擦黑,殿内燃着灯烛,灯火摇曳中,泻下一殿的晕黄,灯下看美人,总是别有风情。

    何况,蓝翎儿确实长得不错,明眸皓齿,削肩纨腰,眉眼间,有桀骜不羁,勃发英气,却并不嫌冷硬,还带着两分女子的柔美。

    龙尼莫久目光闪闪,赞一声,“果真,这名美,人也美。孤记得曾听素儿提起过,她有个师姐,被蓝教主派去了大名。一去经年,让她甚是想念。想来,便该是你了。”

    蓝翎儿听他第二次提起蓝素儿,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她从前与蓝素儿师姐妹间算不得特别亲密,多年没见,她想想蓝素儿也觉得陌生,可这个师妹却在太子跟前提过她,能让太子有印象,定然不止一次,而且,又还说甚是想念……蓝翎儿不由得想着自己比起蓝素儿来说,是不是太冷血了些。

    “也就是说,你在大名待了好些年了?”

    “是。”

    “那,你对大名人应该了解颇多啊!不知对于这回的事儿,你怎么看?那个你觉得形迹可疑,事实证明也确实可疑的大名商人的来历你可有所猜测?你觉着,他是朝廷的人,还是蜀中的人?”

    龙尼莫久轻轻晃动着手里的酒杯,偏生一双眼却透着三分慵懒,两分兴味睨着蓝翎儿,所问出的话明明那么平淡,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却听得蓝翎儿心惊肉跳。

    小心瞄了一眼蓝若华,这才审慎地答道,“不管是什么人,但来者不善已然确定,让人走失有属下之过,只是属下也要得令才能行动,未能洞悉先机。可眼下追究是谁之过,已无济于事,还希望殿下示下,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果真是在大名待得久了,都能出口成章了。”龙尼莫久笑叹,听着好似是赞美,当中却又好像透着些别样的意味,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蓝翎儿虽然不怎么了解龙尼莫久,但毕竟在大名后宫中浸淫多年,敏锐的感官倒是不弱,当下便也不敢说话了,悄悄睐向蓝若华。

    后者不着痕迹瞪她一眼,这才上前一步道,“殿下,属下这徒儿在大名虽然多年,却都是做些小事,历练不够,哪里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您问她,还真是高看她了。”

481 看重

    “蓝教主不必紧张,孤只是随便问问,说对了孤不会赏,说错了孤也不会罚她。倒是蓝教主,似乎对这个徒弟格外的爱重啊!”龙尼莫久似乎对这个发现很有两分惊奇,笑着望向蓝若华。

    后者却是面无表情,“殿下也知道,属下就两个入室弟子,当中一个已经舍给了殿下,这唯一剩下的一个,自然看得着紧一些,毕竟,往后娑罗教也好,属下颐养天年也罢,都还要指着她呢。”

    “蓝教主这般防备,倒好似孤会跟你抢人似的。”龙尼莫久笑着,可一双眼却深幽莫名,将蓝若华紧紧盯着,“不过,你这徒儿桀骜不屈,性子硬得很,却又不乏可爱,倒是与蓝教主年轻时甚是相像,也难怪蓝教主这般喜欢维护了,就是孤瞧着……也喜欢得紧呐!”

    这话一出,蓝若华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变,蓝翎儿却是瞬时白了脸。

    龙尼莫久见她们两人的神色,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不悦,反倒笑道,“看来蓝教主果真是舍不得割爱。罢了,孤也没有夺人所爱的嗜好,如今看着翎儿姑娘也是不愿意的,倒是孤孟浪了。”

    “殿下言重了。”蓝若华忙敛下种种思绪,应道。

    蓝翎儿也是干巴巴笑了笑。

    殿内的气氛有些变了,龙尼莫久却恍若不知一般,仍是神态自若的模样,反而直接将话题又带回了方才的正事上,“翎儿姑娘的有句话,孤甚是赞同,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究谁的过错,而是想法子补救。说实话,背后那人既然能设下这么一个局,将蓝教主与孤都套了进去,他此时能够先一步逃走,也并不怎么让孤意外。不过,陵城就这么大,想必要找到人应该是不难,对吧?”

    龙尼莫久说这话时,却是对着蓝翎儿说的。

    毕竟,此时蓝若华奉了圣命要在东宫监禁,就是龙尼莫久方才在宫中也是受了斥责,虽然是全须全尾回到了东宫,但此时也不便太过张扬。事情唯独只有交给行动自由,且又在蓝若华示下下,暂代娑罗教教主之职的蓝翎儿了。

    可蓝翎儿却没有马上应声,龙尼莫久不由皱起了眉。

    蓝若华已是转头望向她,却见她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心紧颦不说,脸色还有些难看,额角甚至沁出了丝丝冷汗,有紧张,更有担忧。

    蓝若华一时不知为何,只得用手肘轻轻顶了她一下。

    蓝翎儿被顶得回过神来,忙恭声道,“殿下恕罪。属下离开南越已是多年,从前也只是在总坛修行,并未怎么在陵城待过,对陵城并不熟悉。加之,从未应对过此等大事,生怕行事不周,恐难当大任。”

    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才紧张。龙尼莫久一哂,“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起初还觉得你有些像蓝教主,如今看来,终究还是历练太少,你要跟蓝教主学的地方还很多啊!”

    蓝翎儿自然是不敢辩驳,恭声应了是,可思绪却飘了老远。

    龙尼莫久方才那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已经认定了这回的事情不是卯让杰和龙尼明的手笔,而是那个已经逃走了的大名商贾所为,他心中本就对大名充满了野心,如今更是添了两分深仇,若是那人落在他手中,还不知会是个什么下场。

    蓝翎儿想到这些,不由得心乱如麻。

    龙尼莫久却全然不知这些,他身居高位惯了,这些年在南越虽然还是储君的头衔,可南越帝大多数时候已经不管事,朝政军务他一手掌控,于他而言,诸多事情都只是动动口的事儿,再没有难的。因而,他语调虽是闲淡慵懒,却透着两分藏不住的自负,“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只要你主理着便是,孤自会派人相助于你,对陵城不熟也没关系。这陵城也就这么大,孤还真不信几个大名人能飞天遁地,你只管去,这件事办好了,回头便是大功一件,蓝教主不是还想着要你日后接掌娑罗教吗?这可是个好机会!蓝教主应该不会反对孤帮着对你的爱徒历练一二吧?”

    后头一句话,是对蓝若华说的,言语间,且眼尾轻挑,便笑望向蓝若华,可那笑意在深沉的眸底却显得疏淡,只是一抹浅浅却转瞬便归于无形的涟漪。

    蓝若华在这个人面前,从来不敢松懈,当下便忙道,“殿下能看得起翎儿,是她的造化。翎儿,既是殿下的吩咐,你便打起精神来,好生办好了这桩差事,莫要丢了为师的脸,更莫要辜负了殿下对你的期望。”

    蓝翎儿心里泛着苦,既想着今日师父的处境,是否因她私心瞒下那人之事由来,又想着她虽早知他们天生敌对,可真到了这一日,她还是生生煎熬着想要抗拒,可却终究抗不过命。

    那苦从心底翻涌而上,一直窜到了喉间,她吐不出,也咽不下,喉间滚了两滚,才艰涩地微哑着嗓,道了一声“是”。

    龙尼莫久和蓝若华的目光都各自在她面上落了落,又各自转开,各自深敛。

    陵城的另一头,那是一片普通的民居,却是沈钺早就已经备好的退路。

    房子自然比不得大宅来得舒适,但还算干净整洁,眼下更是再好没有的安生之所。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安生并不可能长久。接踵而来的,便应该是全城搜捕,区别只在于是东宫私底下来搜捕,还是南越帝直接下令。

    若是前者还有见缝插针的机会,若是后者......那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不过最坏的结果罢了,又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不用怕。

    “夜深了,早些睡吧!”小小的瓦房内,光线昏暗,屋檐低矮,空间更是逼仄,一灯如豆,堪堪将夜色扫淡了两分,只放了一床一几一柜都尚嫌拥挤,给叶辛夷一种恍惚又回到了京城三柳街,那座小院里,她还没有出嫁的那闺房中了。

    只是恍惚不过一瞬,便已被一只熟悉的大手压躺在了枕上,某个人虽然一身布衣,在她眼中却还是卓尔不凡,英伟俊挺的模样,移不开眼的那种。

    因而不等他走,她便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沈钺笑了笑,有些惊喜,无奈且纵容,“怎么?舍不得我走啊?还是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有些怕了,所以想让我陪着?”

482 直觉

    “不过,我现在没有办法陪你,外头还有一堆事一堆人等着我呢。虽然我也想陪着你,不过.......唉!”沈钺长叹一声,凑上前,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乖!你先睡!我去忙完了,回头就来陪你,寸步不离,嗯?”

    那个温柔劲儿啊,叶辛夷却嘴角抽了抽,抬手便将他抓住她一缕头发的爪子拍了开来,“谁说要你陪了?我只是有事儿想跟你说!正事儿!”

    瞪他一眼,她将最后三个字咬得重且清晰,难不成在他眼里,她这么不分轻重不成?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能小女儿家地缠着他?

    沈钺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喜欢逗她,凑上前又是“吧唧”了她一口,惹得她嫌弃的一瞪,他忙笑着道,“说吧说吧,正事儿!”

    “方才沈忠跟你回话,可是南越宫中的消息?”适才来这儿的路上,她瞧见沈忠跟他说话,她忙着别的事儿,没有过问,不过耐不住耳力好啊,不是故意,却也听了那么一耳朵,听见了吧,就忍不住好奇,一好奇,就忍不住猜度一二。

    “是啊!”沈钺应得干脆,全没有要瞒她的意思。

    如今叶辛夷倒也越发习惯起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她只要问,他几乎从未隐瞒过。

    “我好像听到沈忠说南越帝这回是生了大气的。”

    “毕竟是有人要毒害他,人越到快死的时候越是怕死,何况,他还是个一国之君,权力财富应有尽有,舍得离开这人间才有鬼呢。娑罗教进献这延年益寿的丹药本也就是掐准了他的心思投其所好,偏偏有人借着这个给他下毒,他能心平气和才怪。”

    娑罗教掐准了南越帝的心思投其所好,你沈大人不也是借着这个给了娑罗教重重一击,将南越帝当成了你手中的刀?这招借刀杀人使得实在高妙啊!

    叶辛夷默默看了一眼专注用手指绕起她发丝的沈大人,将这些话都吞了下去,她自然不会去可怜蓝若华和龙尼莫久。

    “南越帝可是想拿蓝若华开刀?”

    “这是自然。当初,接纳娑罗教成为南越密司,本就是龙尼莫久极力促成,虽然后来娑罗教经由自身证明了他们存在的价值,让南越帝和南越朝中其他人都确认了娑罗教确实是南越朝廷的一把利刃,可是这把利刃若是调转刀锋对着自己,而且还是握在别人手里,听别人操纵,若你是南越帝,你可能安心?”

    自然是不能。“天家无父子,这换到哪儿都一样啊!”叶辛夷叹一声。龙尼莫久极力保下蓝若华,南越帝自然看出了些许端倪,他自然容不下。

    这么看来,南越帝对龙尼莫久终究不是那么相信。

    “午敬文畏罪自杀,死无对证,这件事便不只是娑罗教的事儿了,就是龙尼莫久也脱不了干系。南越帝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想必不会轻易动龙尼莫久,可这么大的事儿,总要有人出来担责。”

    “蓝若华便是最好的人选。”

    沈钺点了点头,“只是南越帝怕是没有想到龙尼莫久居然铁了心要保蓝若华,哪怕是将手里的兵权交了一半出去也在所不惜。不过这样一来,南越帝又没有什么损伤,倒是可以勉强算得平息此事了。”

    “可是为什么?”这是叶辛夷从方才起到现在就一直好奇的事儿。

    “什么为什么?”沈钺不解地问道。

    “龙尼莫久为什门要不惜这么大的代价也要保下蓝若华啊!”

    “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因为他和蓝若华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娑罗教确实是他手里一把极好用的刀。”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把刀不是已经损了吗?扔了,重新换一把便是,虽然可能会费些事儿,可却也不至于拿一半兵权来换这样一把已经损了口子的刀啊!”

    沈钺听叶辛夷这么一说,眉心便也蹙了起来,眼中现出思虑之色。

    叶辛夷缓了缓,才又道,“按理说,南越百姓口中交口称赞的这位太子殿下,温文尔雅,爱民如子,是个濯濯春柳的君子,他若果真是这样的人,那他做这样的取舍我还觉得能说得通。可问题就是,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他龙尼莫久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虽然还未曾打过照面,可野心勃勃,心机深沉是跑不偏的。这样的人,自然是利益至上,如何会做这般损失惨重,怎么看怎么都不划算的买卖?”

    “你想到了什么?”沈钺为人本就机敏,少时历练江湖,见惯了人心百态,后来又入了北镇抚司那样的地方,每日里都跟人心之恶打交道,练就了一身敏锐洞察的本事,可是,他从不敢轻视叶辛夷这个小小女子。

    她有的时候,总能从一个全新且奇特的角度,给他以启发。

    叶辛夷这会儿反倒有些迟疑了,吞吐了片刻,才道,“这个吧,也只是我的直觉,也做不得准,不过,我是觉得吧,查查也没有什么损失。我总觉得,这龙尼莫久待蓝若华太过看重了些。当然了,也不排除这可能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可倘若他是为了让蓝若华往后对他更加死心塌地,只能说明蓝若华的价值远远超过你我之前认知的,那么咱们直捣娑罗教黄龙的计策便可行,但他既然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就不可能做了好事却不吭声,不让蓝若华知道,又如何对他感恩戴德?”

    沈钺听到这儿,脸上已是显出满意的笑容来,“我家欢欢儿真是聪明,我明白了,这便让东宫里的眼线注意着。”

    “龙尼莫久这样心思诡谲缜密之人,即便是要透露,也会选择迂回的方式,这样更容易让蓝若华上钩。但反之,他若三缄其口,这件事,便更多了两分可琢磨之处了。”

    这后头的深意叶辛夷不说透,沈钺也心知肚明。

    “好,我会让人小心观察的。”

    他办事,她自然是放心的。都说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天下,而他和夏延风这些年倾注在百鬼楼上的心血也没有白费,否则,他们如何能到了南越之后,还能这般行事自如呢?

    就是南越宫中也不乏他们的眼线,东宫当中的消息,于他而言,要探知也是算不得难事。

483 夜探

    “这些事儿由我去处理,你放心就好了。现在可以睡了吗?”沈钺笑问她。

    叶辛夷点了点头,“你去忙你的吧!”

    沈钺勾着唇角笑了笑,帮她将被褥掖合好,而后,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低低道一声“乖!”这才起了身,离开之前,不忘俯身将桌上那唯一一盏灯烛吹熄,室内登时暗了下来。

    木门“咿呀”两声,开了又关上,听着沈钺的脚步声缓缓走远了,黑暗中睡着的叶辛夷呼吸绵长均匀,好似渐渐睡了过去。

    可等了片刻之后,屋外的声息都远不可闻了,她却在黑暗中睁开眼来,然后掀被下了床,无声无息,犹如她最厌恶的猫儿一般。

    这一夜,算不得安生,整个陵城之内,不时有重兵巡逻,而后挨家挨户地搜查,说是城中有盗匪潜入,若有有心包庇者,一经查实,以谋逆罪论。而若有可疑人等的线索,告知官府者,则重重有赏。

    龙尼莫久虽然没有直接出面,但他执掌朝堂多年,多的是人为他鞍前马后,只要他动动嘴,便有数不清的人给他出谋划策,要想个冠冕堂皇全城搜查的理由,实在是上下嘴皮一碰那么简单的事儿,那个莫须有的“盗匪”,便能为这场搜查正名。

    一道身穿玄衣的纤细身影无声伏在屋顶,静静看着底下身穿甲胄的兵士明火执仗地从底下街道上小跑而过,将整条街的住家都拍开了门,一家家地搜查。

    看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足下轻点,如一道乌烟从屋顶上窜过,朝着黑暗盛处掠去。

    与各处的闹腾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处庄园显得格外的幽静。

    门口有守卫,不过只觉得一阵风掠过墙头,回头去看时,却是什么也没有瞧见,应该真的只是一阵风罢了。

    那阵风掠过墙头,借着树影,却窜过了两道门庭。

    等到落在寻常人家的花园时,面巾下,眉心却是轻蹙了一下。

    这不是寻常人家花园的样子,反而杂草丛生,那些杂草长得高的,都已经没过人的头顶了,掩映着羊肠小径,好似一个荒园子。

    风在头顶掠过,草叶窸窣作响,腊月里,也是葱茏之态。

    她在小径入口处迟疑了片刻,才终于是探出了步子,踏上了小径。

    可才走进去不远,她便不得不被迫停下,四处逡巡,好似都是一模一样的荒草蔓生,一样的小径蜿蜒,四周有花,开在腊月里,从未见过的,不知名的花儿,散发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香气,一点点地飘过来,无声无息侵入她的鼻端。

    风过,带着些奇异的腥味,耳端能够听见风过草叶的沙沙声外,还多了另外一些诡异的,能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这里慢慢靠过来。

    顷刻间,汗湿双鬓,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她的头开始发胀,甚至觉得晕眩,眼前的一切好似都在视线里扭曲起来。

    她抬手隔着蒙面的布巾按了按太阳穴,虽然耳中嗡鸣,却还是听见了那渐渐靠近的窸窣声,视线里,一条殷红色的小蛇正蜿蜒着爬过来,本就曲绕的身形更是扭曲,那鲜红的信子却是朝着她“滋滋”吐着,异常分明。而且,那条蛇的四周,还有密密麻麻的虫影,朝着她这里一点点聚拢过来。

    浑身克制不住地起了栗,但她却还是迅疾地将早就备在袖中的药粉撒了出来。

    那些蛇虫鼠蚁被那药粉所袭,身形一顿,登时四散逃开。

    她才轻吁了一口气,松开紧拽的手,却已是一手的汗湿。

    她不敢耽搁,将遮面的黑巾拉扯下来,头上清冷的月光匀匀洒下,堪堪照亮她一张脸,瓜子脸,柳叶眉,玲珑翘鼻,带笑唇,还有一双眼睛,如敛了月华般,灵动清澈,虽非绝世美人,但也清丽可人,居然是叶辛夷。

    只是此时她脸色有些难看,满头满脸的冷汗不说,脸上更是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在月光下泛着白惨惨的光。她抖缩着手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又从瓶里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喂进了嘴里含住,又悄悄调息了几息,这才觉得眼前扭曲的天地渐渐恢复了原样,耳中的嗡鸣之声也淡去了两分。

    该死!虽然早料到娑罗教的地盘就好比虎穴,可她不得不来,也以为算得做好了准备,却没有想到,还是低估了娑罗教的毒术。

    觉得胸口的憋闷少了些,眼前也清明了不少,叶辛夷又继续迈开了步子,虽然明知这才刚进来就险些着了道,她却没有办法半途而废,只能之后更小心一些了。

    他们已经暴露,以龙尼莫久如今这样搜查的强度,也不知他们还能躲多久,虽然沈钺的计谋起了一定的成效,可要达到让南越乱起来,自顾不暇的程度却还远远不够。

    何况,就算他们要撤,也要等拿到蛊毒的解药再撤。

    而此时,蓝若华被困东宫,蓝翎儿正帮着龙尼莫久全城搜捕他们,甚至带走了不少的娑罗教弟子。此时,娑罗教在陵城的据点反倒是最为空虚的时候,这个机会,她不能错失。

    哪怕不知那解药究竟在何处,她也只能来碰碰运气。

    这园子里也不知是养了多少毒花毒虫,那些蛇虫鼠蚁不断地冒出来。

    叶辛夷烦不胜烦,最后索性将药粉都撒到了自己身上,那些蛇虫鼠蚁果真都绕着她走了,效果还算得不错。

    可是,她很快发现了新的问题,这片荒草好像没有尽头一般,怎么也走不出去。

    难道是用了什么五行之术?

    嘴里的解毒丹能解掉一部分的毒,可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只怕解毒丹也无济于事。

    叶辛夷终于有些着急了,正想着法子时,突然听得一阵异响,她耳朵一侧,手中轻鸿剑已然出鞘,轻薄却锐利的剑身犹如蜻蜓的翅膀,在半空中发出一声铮鸣,却挟着雷霆之钧朝着身后某一处急刺而去。

    荒草从中一分,一道黑影兔起鹘落般高起低落,快到诡异的身法,直切入剑影之中,两指一伸,将那道快如闪电的剑尖稳稳夹住,再轻轻一弹。

    叶辛夷扬眸一惊,足下轻点,急退两步,胸口肉眼可见地急剧起伏着,一双杏眼瞠圆,瞪向来人。

484 虎穴

    来人亦是一身玄衣,却嚣张得连脸也未曾蒙,一张典型北地男人,犹如刀劈斧凿的脸轮廓分明,眼眸幽深,眉眼间恍若含着远山近水,这会儿却很有两分无奈地瞅着面前的叶辛夷,叹道,“不是让你好好睡觉吗?怎么这么不乖?”

    是沈钺。

    叶辛夷的脸色却是陡然一变,“你怎么来了?”方才那样的险境也没有露出的半分惧色,这会儿却是布了满眼。收了轻鸿剑,便是奔到了他身边去。

    “你说我为什么来?”沈钺眉眼沉沉,语调亦是沉沉,“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什么地方也敢闯?”

    叶辛夷垂了眉眼,没有回话,反倒急急问他,“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解毒丹……”说着已是往袖中探出,手在途中被他截住。

    “解毒丹我含着呢。”沈钺的嗓音含着两分叹息,漆眸幽沉将她望着,安静而无奈。

    叶辛夷被那双眼看得垂下头来,“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所以,瞒着他也要来这一趟。她未必不知道这有些鲁莽,可她等不得,也没有办法多想,明知是冒险,却也不得不为。

    沈钺何尝不知,“就算如此,你也该与我说一声,我与你一道来,也有个照应。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见你不在屋里,猜到你往哪儿来了,差点儿没被你吓死?”

    “对不起,阿钺!可是……你不能来的。”他体内可有那只小虫子呢,一个装了子蛊的银铃铛就能让他痛不欲生,这里是娑罗教的地盘,谁知道有什么东西?若是不小心触发了蛊毒,那可怎么好?她怎么可能让他来冒险呢?

    月光投下来,滤进他眼底,好似激起了层叠的波澜,却又被那暗色遮盖掩溺得不见痕迹,“我已经来了。”

    是啊!叶辛夷双肩微垮,现在再提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很快打迭起精神,“咱们得想法子出去。”否则别说找什么解药了,他们会在这处处是毒,又恍似迷宫的地方困死。

    沈钺深敛了眸光,松开她的手,上前一步,眯眼打量着月光下,夜风中随风摆动的莽莽荒草,“并没有什么奇门遁甲之术,只是有人借着地利之便使的障眼法。”

    特意在这深长看不见方向,却又处处相似的草丛中修些类似的小径,让人迷失其中。

    不过,也确实是因为这些草太过长,占地也广的缘故。

    不过,却也不是难事。

    沈钺眼中坚稳,转手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递给叶辛夷,“堵住口鼻,屏住呼吸。”

    叶辛夷恍惚明白他想要做什么,眸中有一瞬的惊疑,本来想说什么,却又在他坚定的眸光中忍了下来。

    她信他。

    叶辛夷接过帕子,点了点头,然后乖乖听话用那方帕子堵住了口鼻。

    沈钺则先掏出了火折子,吹了吹,然后,朝着草丛中用力一掷。

    腊月了,南越秋冬季节天干,那些草虽然只是半黄,却也枯干了,一点就着,很快便有烟冒了出来,接着便是火。又有风助燃,小火苗渐渐大了起来,裹挟着周围的草,成了一片绵延之势。

    随之而来的,便是滚滚的浓烟,带着些奇异的毒香,火舌卷过草叶的滋滋噼啪声中,好似还能听见那些蛇虫鼠蚁挣扎的声音。两人捂住口鼻,站在上风口,看着火朝着另一头席卷而去,火光冲天,刹那间便点燃了夜。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不惊动人。果然,很快,原本静寂得只闻风声的夜里响起了喧嚷的人声,有惊慌的喊叫声,纷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处,从某个方向而来。

    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沈钺双眸被火光映亮,朝着叶辛夷伸出手去,“走!”

    叶辛夷点了点头,将手递给了他。手掌瞬时被裹挟进熟悉的温暖之中,他牵起她,两人提气纵身,足尖轻点草叶间,朝着夜色中某个方向飞纵而去。

    人声喧嚷,却好似突然有了序,两人略一停滞,沈钺便携了她,朝另一个方向窜去。

    隐约能听见水声,还有杂沓的脚步声。

    待得水声越近,一道飞瀑,以及飞瀑下一汪湖水,一方水阁都尽现眼前。

    两人停步,隐身暗处,打眼看去,能瞧见那水阁之中灯火通明,外间巡逻人数不少,即便不远处的喧嚣之声不断传来,这里的人却是恍若未闻,仍然不为所动地站在他们原本该在的位置,而且神色更加的戒备。很快又有一队人马由远而近奔了过来,两个领头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挥手让新来的人也加入进来,将一座水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钺和叶辛夷对望一眼,便知道他方才打草惊蛇之举已是奏效,他们找到了地方。

    沈钺抬起手,朝着她轻轻比了个手势。

    叶辛夷点了点头,心领神会。

    下一瞬,沈钺便是悄无声息地蹲身,从脚边拾起了几颗小石子儿,当中一枚捏在两指之间,目光如电,紧盯着前方水阁之处,而后,却是将手中的小石子儿急弹而出,那石子儿携着力道,破空而去,很快射入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中,如愿引得一阵动静。

    这动静虽算不得大,可落在那些水阁外正紧绷着心弦的人耳中,却格外的引人注目。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朝着那处看过去,没有察觉到,就在那一瞬间,已经有两道身影如轻烟般,极快极轻地借着树影,窜到了水阁边上背光的一面,恰恰好藏在了那水阁投下的暗影之中,玄衣静身,蛰伏其中,融为一体。

    灯下黑的道理,到哪里都是一样。

    那些人已派了几个往方才有动静的地方去查看。

    沈钺再捏了一枚小石子,故技重施,引起一阵慌乱时,叶辛夷已经足尖轻点,如鬼影一般飘了过去,无声落在当中一个护卫的身后,手中轻鸿剑朝着那人后颈用力砸去,那人方觉得身后掠过一阵风,颈间微凉时,眼前便已是猝不及防的一黑,晕了过去。

    叶辛夷早有所备,不等人倒地已是接住他,拉扯到墙根边放下,同时那头沈钺已经刻意露了行藏,引得水阁外一阵慌乱,大多数的人都朝着他追去。叶辛夷不敢耽搁,足尖点地,几个纵身,已是借着外墙腾空而起,舍了一楼的门庭,直接朝着二楼的窗户处急窜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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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欢介绍:
顾欢死了,短短一生吃过香喝过辣,作过威也作过福,死了也不冤。可老天爷不让她投胎,还让她重生成了市井姑娘叶辛夷,这就很冤了。叶家小娘子叶辛夷,捏得了针线打得了架,扮得了贤良淑德,当得了大姐大。某一日,却是走了狗屎运……哦!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一个煞星看上了。【沙雕文案】沈钺一直凭实力好运,缺权时,有人千里送人头,缺钱时,脚边躺着钱袋,缺媳妇儿时……呃……天上掉下来了一个,正正好,砸怀里了。但这好运气,快用光了。沈钺:“我是锦鲤本鲤,嫁我嫁我,保你吃香喝辣,貌美如花。”叶辛夷:“先来算过账。听说,前世,是你埋的我?”(本文慢热,非爽文,不喜请叉。已有四本百万完结作品,从不断更,请放心跳坑。一日双更,19:00一更,20:00二更,亲们记住时间,准时收看哟,也请多多提建议,爱你们!)誓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誓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誓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