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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欢全文阅读

作者:酌颜     誓欢txt下载     誓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8 受邀

    两人堪堪将身上的衣裳整理好,脚步声也停在了门口,紧接着,房门便是被人叩响,“大人,太太!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了人,却不是沈钺和叶辛夷以为的公公,而是个宫女,只是那妆扮和气势看上去便是个掌事宫女。

    果不其然,那宫女见得两人,便是不卑不亢地蹲身敛衽行了个礼,“沈大人,沈太太!奴婢是景仁宫的翡翠,奉了我家娘娘的命来为沈太太送帖子。”

    送帖?叶辛夷侧头望向沈钺。景仁宫的话……是谢贵妃?

    只一瞬,叶辛夷收回视线,微微屈膝,双手接过帖子,“多谢娘娘相邀,只是不知……”

    叶辛夷虽是语焉不详,可那翡翠哪里会听不明白?闻弦知雅便是道,“明日是娘娘膝下昭宁公主的生辰,虽然时候不对,可公主十五岁及笄,娘娘也实在不想委屈了公主。便禀明了陛下,在景仁宫中摆上几桌,为公主贺寿。还请沈太太明日赏光莅临。”

    “原来是公主芳辰,臣妇知晓了,多谢娘娘相邀。”叶辛夷说着,已是转头从身旁桃红那儿接过一个厚厚的封红递了过去。

    翡翠接过,又谢了叶辛夷,这才转身辞了出去。

    叶辛夷低头望着手上那张绘着精致牡丹的洒金笺,却是皱紧眉来。

    肩上一暖,已被沈钺用手握住,转过头望,入目是他沉定的面容,“别担心!带着柳绿一道入宫便是。”

    叶辛夷轻咬了一下唇,点了点头,惶惶的心因他的沉定也缓缓安下。

    春回大地,一夜之间,庭院里那棵梨树已是白了大半,碎琼乱玉般的轻灵之美。

    叶辛夷清早起来,便是在财婶儿和两个丫头的帮忙下穿戴起来。

    “可准备好了?我先送你进宫!”沈钺进得门来,抬眼,却是怔在了门口。

    财婶儿见状,低笑了一声,与桃红和柳绿俩使了个眼色,几人蹲身行礼退了下去。

    柳绿要跟着叶辛夷进宫,昨夜起,财婶儿便已开始耳提面命,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有些事还要再强调一下。

    “怎么?看傻了?是觉得我不好看?”叶辛夷微偏了一下头,杏眼忽闪,嘴角勾着的那抹笑含着两分刁坏。

    沈钺讷讷应了一声,“不是……只是……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妆扮,好似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

    叶辛夷不得不说打扮得格外经心,只见她上身内着雨过天青色的合领滚边盘扣内衫,外罩粉紫色的对襟宽袖长褙子,褙子上用丝线精绣了折枝花,襟口系成精致的蝴蝶状,下身系一条沉绿色的十二幅湘裙,在褙子的开片之下,摇曳生姿。

    一头鸦发盘了妇人的发髻,插了一支翠玉璎珞步摇,并两朵莲子米攒成的梅形珠花。

    处处皆是中规中矩,既合乎身份,却也不会过于出挑。

    只是,落在沈钺眼中,却是处处都好。

    到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加之他看惯了叶辛夷荆钗布裙的模样,从未见过她这般盛装打扮,这才一时间看迷了眼。

    听得叶辛夷的笑侃,他有些不好意思,咳咳了两声。

    叶辛夷弯起眉眼,笑旋轻漾,“早前便想到往后怕是免不了有些场合要出席,便事先备下了这么一套衣裙还有首饰,也得亏备下了,否则,眼下怕是就要捉襟见肘了。”

    沈钺听着,神色间显出两分愧疚,“多亏夫人想得周到。”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走吧!”叶辛夷收拾起情绪,微微笑着举步。

    “等等。”沈钺从衣襟处掏出一只精致的玉哨递给她,“这个你收着,若是有什么危险,便吹响它,定会有人救你。”

    叶辛夷半垂下眼,接过那只玉哨,微微一笑,“知道了。”

    走出门去,正好一阵和风拂来,叶辛夷转头望向那株梨树,当真是一日比一日好看。

    “在宫中,一切小心。”耳边,传来沈钺低哑瓷沉的嗓音。

    叶辛夷笑着点头,“放心!”

    这一回是进宫的,自然再没有沈钺亲自驾车的道理。

    那个叫长安的小子也是个会驾车的,手艺不错,一路上,甚是平稳。

    沈钺在外骑马引路,财婶儿则也跟着来了,不能进宫,却在进宫的路上,还能抓紧时间再与叶辛夷和柳绿说些宫里的事儿。

    但不管再怎么抓紧,这路也终有尽头。

    转眼,宫门已是到了。

    马车是不能再乘了。

    沈钺将叶辛夷扶着下了马车,戍守宫门的侍卫识得沈钺,纷纷抱拳,口称“沈大人”。

    沈钺点头与这些侍卫示意过了,柳绿上前,将谢贵妃的邀帖奉上,那些侍卫见过之后,便是放了行。

    沈钺却也没有办法将叶辛夷送进内宫,事实上,才入了宫门,沿着那夹道往里走了没多远,便见着前方来了一行人。

    当先一人有些眼熟,可不就是昨日去他们家给叶辛夷送邀帖的景仁宫掌事宫女翡翠吗?

    只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尚且跟着几个内侍,并两顶软轿。

    见得沈钺和叶辛夷,翡翠缓了缓步子,才上前来蹲身福礼,“沈大人!沈太太!娘娘知道沈太太这是头一回进宫,想必沈大人不会放心。奴婢奉了娘娘之命来宫门处接太太,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叶辛夷笑得温婉且腼腆,“翡翠姑姑哪里话,贵妃娘娘居然这般厚恩,臣妇才是要受宠若惊呢。”

    “只是,奴婢还要接宁王府三奶奶,所以,怕是要委屈着沈太太等上一等。”

    叶辛夷恍然,“翡翠姑姑且先去,我在这儿等着便是。”

    翡翠又是蹲身行了礼,留下了两个内侍并一顶软轿,领着其他的人,抬着另一顶软轿往宫门处迎去。

    宁王府三奶奶。谢娇……难怪了!谢贵妃出身镇国侯府,可是谢娇的亲姑母呐!

    叶辛夷早料到今日进宫难免会碰上一些人,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只是,没有想到,这才进宫,便撞上了从前的冤家,还是托了谢娇的福才能坐这软轿往景仁宫去。

    方才,翡翠话虽说的好听,叶辛夷却不会当真。

    什么她是头一回进宫,怕沈钺不放心,所以,谢贵妃特意派了软轿来接?

    谢贵妃怕得罪了沈钺是真,毕竟,无论前朝,还是后宫,谁是真正干净的?没有哪个不怕锦衣卫或是东厂。

229 宫宴

    只是,专程让人来接她,她一个品级都没有的臣妇,哪里有这个殊荣?

    何况,沈钺再受宠,也没有令人忌惮的势力倚仗啊!

    而陛下的宠幸,牢固时或许牢固,可脆弱时,也是不堪一击。说不得,一夕之间,就会尽失。

    接谢娇是真,接她嘛,不过只是顺道。

    “坐着软轿去,也省得累了脚。”沈钺在边上笑言。

    她哪里就怕累了脚?若不是怕吓着人,这偌大的宫城,她要逛个来回也就是半日的工夫。

    沈钺箍握住她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细嫩的雪肤,叶辛夷抬眼瞪他,他却是不痛不痒,嘻嘻笑,眸光却再认真不过,“无需太过担心。你之前在我,和在陛下跟前都表现得再好没有,几个后宫嫔妃、深宅妇人,在我夫人面前,还不在话下。”

    叶辛夷斜睐他,“我不担心,倒是你才不放心吧?”

    沈钺抿唇笑了笑,抬起眼,瞧见了不远处从夹道另一头反转的翡翠一行人。

    他目力好,微微眯着眼,便已看清那顶软轿上已是抬了人,看来,要接的人已是接着了。

    “我不担心。你去好好玩儿,一会儿我在宫门处接你。”

    交代了一声,夫妻二人对望一眼,沈钺趁着那软轿还未到之前,便是转身疾步而去。

    叶辛夷微微笑望着翡翠一行人走近,在翡翠蹲身行礼后,她亦屈了屈膝,“见过三奶奶。”

    片刻后,才抬起眼望向软轿上的人。

    谢娇与记忆中已有些不同,从前骄矜的少女已是成了少妇,不变的,还是那身珠光玉翠,处处贵气。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已经不再是顾欢的缘故,谢娇望着她时,也没了那遮掩不住的嫌恶与不屑,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眼只是睨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点了点头,“上轿吧!别让贵妃娘娘久等了。”

    “是。”叶辛夷低头应了一声,便是乖乖被扶着上了轿,谢娇行在前,她在后,一众人簇拥着两顶软轿,沿着夹道往景仁宫方向而去。

    叶辛夷这还是头一回进宫。

    顾欢虽是明威将军府的女儿,可明威将军就只是一个四品游击将军,她还是个庶女。哪儿来的资格入宫?

    今日进宫,转头四望,殿重着殿,宇接着宇,飞檐斗拱,亭台楼阁,应接不暇,真是……富贵得很。

    景仁宫是后宫内除了坤宁宫外,最为尊贵的宫殿。

    谢贵妃宠冠后宫,即便是皇后也要让她三分。

    这一日,景仁宫设宴,为谢贵妃爱女昭宁公主庆贺生辰,即便是现在这样特殊的时候,景仁宫内亦是来了不少人。

    叶辛夷本就来得不早,而谢娇从以前到现在,都喜欢姗姗来迟,最后引来众人关注,众星捧月。

    是以,她们到时,景仁宫内已经是热闹非凡了。

    谢娇行在前,叶辛夷则低眉垂首跟在后面,她不愿惹人注意,跟在谢娇后面,倒是再好不过。

    果真,谢娇一出现,便有不少人拥了上来,一会儿夸她的衣裳,一会儿夸她的首饰,一会儿夸她的妆容。

    谢娇最是享受这样的追捧,与一群人说起这些,兴致高昂得很。

    叶辛夷乐意退到一边,小心打量着四周。

    看着心中却是不由恍惚,有多久没有再置身于这样的情境之中了?也总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经历这样的场面了。

    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儿,她居然又回到了这个圈子里。

    只是,与从前一般,她还是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这些女人真是无聊,一凑到一起,所能谈的话题,不是衣裳,就是首饰,再来便是各家的八卦,暗地里对着男人们评头论足,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了。莫怪男人们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了,实在是这些女人将自己的短处展现得淋漓尽致,偏还不自知地沾沾自喜。”

    耳边,骤然响起这么一袭话,虽然,叶辛夷不是这会儿才察觉到了身边凑过来的人,却是直到这会儿才得以一脸震惊地往边上看去。

    身边站着一个人,穿一身普通的宫女装束,肤色倒是算不得好,可一双眼睛却生得好,明亮有神。见得她看她,不由笑着一眨眼道,“看我作甚,难道我说得不对?我看你也不以为然,否则,为什么不参与她们?”

    “自然是因为我不懂。姑娘你呢?”叶辛夷笑笑,目光不动声色瞥过那姑娘衣领处隐隐透出的,与面上肤色截然不同的雪白。

    那宫女皱了皱眉,望着叶辛夷的目光充满了疑虑和探究,“我未曾见过你,你是何人?”

    “臣妇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沈钺之妻叶氏,见过昭宁公主。”叶辛夷蹲身敛衽,一个标准的福礼。

    那宫女却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头四望。

    好在大部分的人都围在谢娇身边,她们又在角落里,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才算稍稍松了口气,却脸色不好,瞪着面前神色从容,虽作少妇打扮,看上去却也不过与她一般年岁的女子,压低嗓音道,“你怎么知道?”

    “公主龙章凤姿,一身贵气,哪里是能泯然于众人的?”叶辛夷笑说,见昭宁公主眉皱得更紧,她便是笑起道,“好吧!说实话!公主记得改变肤色,却忘了脖子和手,一看便是破绽。另外,普通的宫女,又哪里会以‘我’自称,还对贵女们的事儿评头论足?”

    昭宁公主听着,连忙将手伸出来一看,果真,雪白雪白的,再听叶辛夷后面那些话,更是若有所思。

    昭宁公主却不知道,最主要一点,顾欢曾经见过昭宁公主,虽然数年过去,女大十八变,可一个人的五官还是会存着幼时的影子。

    “你既知晓我的身份,为何却不顺着我的话说,讨好于我?”

    “臣妇没有说谎,我是小门小户出身,来这宫中赴宴,只想谨小慎微,安然度过。那些不懂之事,不想参与。臣妇是实话实说,难道会得罪公主?”

    昭宁眉心紧皱起来,望着面前的女子,眼底转过种种复杂的情绪,“你说……你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沈钺之妻?沈钺……就是前一阵儿刚升任,还得了父皇赐婚的那个?”

    叶辛夷敛首不语。

    昭宁公主点了点头,“你倒是个有意思的。”正说着,她目光一瞥,叶辛夷亦是转头,顺着她所望的方向看去,正好瞧见好几个宫娥四处张望,眉眼不舒,显见是在找人的样子。

230 眼缘

    找的是何人,再清楚明白不过。

    昭宁公主登时再也站不住了,矮了身子,对着叶辛夷一扬下巴道,“喂!有机会,我再寻你说话。”

    而后,便是借着那些人群的遮掩,矮着身子想要逃开。

    谁知,那么不巧,恰恰踩到了某个贵女的裙摆,那贵女登时惊叫起来,便也惹来了所有人的注视。

    景仁宫那几个宫娥连忙冲上前,不由分说将昭宁公主架起。

    昭宁公主见跑不成了,也是乖乖敛眉低首,不再引人注意了。旁人只以为是景仁宫抓了什么犯事的宫女,谁也没有多去在意。

    只有叶辛夷分明瞧见了昭宁公主趁人没有注意时,狠狠瞪了方才那鬼喊鬼叫,害她被暴露的那个贵女。

    还真是个飒爽的性子。偏这样的性子居然是在深宫中养成的,还是个公主……叶辛夷莞尔一笑,真让人不敢置信。

    景仁宫的园子虽然比之御花园小了不少,但因为今日宴请的人也算不上多,倒也可以勉强安置。

    那些贵女、贵妇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要么猜花令,要么玩儿双陆,要么对诗……没人认识叶辛夷,她倒也自得其乐。

    就斜靠在一个亭栏处,观察着那些人,有些认得,有些眼熟,想想便也记起了是谁家,另外一些不认得。

    不过,看着看着,她倒是看出了两分有趣。

    “你说,今日,贵妃娘娘设宴,真只是为昭宁公主庆贺生辰吗?”

    自然不是,否则,昭宁公主就没有方才那一出了。

    柳绿一直如同影子一般静静随在叶辛夷的身后。

    这还是她头一回独自一人近身伺候太太,方才,太太与昭宁公主的往来和一番对话让她若有所思,如今听得太太这一问,她略略思虑片刻后,抬起眼瞥过园中诸人,已沉淀下心绪,不慌不忙应道,“昭宁公主及笄,也是时候该招驸马了。”

    叶辛夷嘴角微微一闪,这满院子的人里,多数家里都有适龄的公子哥儿。只是,却都多是一般人品才貌中上,且家世也并算不得显赫的。

    没有想到,高高在上如谢贵妃,为了女儿的将来,也是煞费思量了。

    大名的驸马是不能参政的,是以,真正的青年才俊,没有哪家会愿意尚公主而断了前程。

    说起来,这皇家的公主看似血统尊贵,高高在上,可这金枝玉叶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说到底,也是可怜人。

    想起性子那么飒爽的昭宁公主……叶辛夷叹了一声。生母是谢贵妃,宠冠后宫,外家是权倾朝野的镇国侯府,据说,也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公主,可是……那又如何呢?

    那般的姿容,最后,也不过只能得个资质平平的驸马罢了。

    叶辛夷则只是那么一唏嘘,这些事,她管不了,更不会多管闲事。

    不过……“既是如此,为何邀我们?总不能是看上我们家大人了。”叶辛夷笑笑。

    柳绿垂头,“太太说笑了。”

    自然是说笑。堂堂公主,怎么可能嫁锦衣卫?何况,沈钺已经娶妻,刚刚新婚不说,婚事还就是乾和帝亲赐。

    不过……为何要邀她?叶辛夷嘴角弯着,梨涡荡笑,可杏眼却是忽而转黯。

    没一会儿,谢贵妃终于出现了。

    谢贵妃保养得极好,一身精致的宝蓝色宝瓶花褙子,娇艳一如盛放的牡丹,看上去,也不过只比谢娇大上那么两岁而已。不似姑侄,倒更似姐妹。

    谢贵妃身边站着的,自然就是昭宁公主了。

    换上了公主应有的装束,去了那些伪装,果真是个娇俏可人的,只是,面无表情,微微扬着下巴,看上去便很是高傲,难以亲近的样子。

    偏那些人还个个都变着法儿地奉承着,恨不得将天下间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往昭宁公主身上堆砌,却从来不想人家听的人,乐意还是不乐意。

    叶辛夷还是躲在人群之后,乐得清闲,自在看戏。

    谢贵妃笑得热切,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对人家家里的人事亦是如数家珍。

    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物莫怪乎能够在后宫二十多年如一日的独得圣眷了。

    倒是昭宁公主,虽然还是那副高傲的姿态,可若仔细瞧,便能瞧见她的嘴角不经意间便会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笑这满院人,怕也是笑她自己。

    “今日多谢诸位来为昭宁庆贺生辰。只是,如今不巧得很,前头起了战事,陛下与诸位臣工每日皆为国事操劳,咱们也只得一切从简了,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原谅则个。本宫先在此处,向诸位赔个不是了。”

    “娘娘言重了。”

    “娘娘折煞我等了。”

    众人连忙道。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气氛搞得格外热闹。

    这在场的,都是能人。

    叶辛夷自觉没有那等能耐,见谢贵妃左边被谢娇挽着,右边跟着昭宁公主被众人簇拥着进殿去,叶辛夷便自觉停了步。

    离着开宴怕是还有些时候,她倒不如就在这园子里吹吹风的自在。

    谁知,天不遂人愿。

    谢贵妃都走到殿门口了,却是停了下步子,左右逡巡了一下,便是“咦”了一声,“不是说,沈佥事那位新婚的太太也来了么?陛下多少年没有赐过婚了,本宫实在是好奇得紧,沈太太在何处?快些过来,让本宫看看!”

    这问话,让四处一寂。

    很多人就算不认识叶辛夷,却也知道沈钺。那可是陛下的亲信。

    因而,人人转头往身后看。

    昭宁公主蹙了蹙眉心,往叶辛夷所站的方向望去。

    叶辛夷耳力好,即使没有跟在谢贵妃近旁,却也听得清楚。

    无声叹了两叹,她顷刻间收拾好情绪,等到昭宁公主看过去时,她已经是沉静微笑着,却略显局促地蹲身行礼,“臣妇沈叶氏见过贵妃娘娘。”

    “哟!这就是沈太太了?快!快近前来,让本宫好好瞧瞧!”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来,谢贵妃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朝着叶辛夷招了招手。

    叶辛夷只得近前去,一路上,被各异的目光盯着扫视,她到底还算得沉静地走到了谢贵妃身边。

    谢贵妃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满意地连连点头,“是个齐整乖巧的孩子。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本宫看着你,还真是格外有眼缘。”

231 关注

    却有不少人翻着白眼想道,看那局促的表情,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没见识。

    偏生却听着谢贵妃一顿夸啊!

    有些人的表情便有些发僵。

    就是谢贵妃左右的谢娇和昭宁公主亦是望着叶辛夷,不约而同地都是蹙起了眉心。

    谢贵妃却恍若不知,一副当真欢喜叶辛夷的模样,“好孩子,你这还是头一回进宫吧?不用怕!本宫让你进宫,可不是为了让你吓着的。这样,你就跟在本宫身边,由本宫带着你便是。”

    身边众人望着叶辛夷的目光,又是齐齐一变。

    叶辛夷心念忽转,面上却没露半点儿端倪,只是轻咬了下唇,很是不安地僵着面容点了个头,“多谢娘娘看顾。”

    谢贵妃却是一脸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其他人不管如何心思各异,却是一顿后,又开始若无其事说笑起来。

    当中,还会故作亲近问上叶辛夷两句,她也只是细声细气答了,却多是不知,或是一个“嗯”字。

    谢贵妃赞她乖巧,旁人却是暗地里不屑着,到底上不得台面。

    等到宴罢,谢贵妃拉着叶辛夷的手,又是依依不舍了一番,竟是比对她的亲生女儿昭宁公主还要亲热那么两分。

    叶辛夷局促着脸色,硬生生承下了。

    直到出了宫门时,脸都快笑僵了,抬眼见到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中的一辆,一眼便瞧见了那一身打眼的暗紫色飞鱼服,不由得便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自然了许多,脚步轻快地朝着他靠了过去。

    沈钺亦是迎了上来,丝毫没有顾忌还在外面,嘴角始终曳着笑,上前来,便是携了叶辛夷的手,张口便是,“夫人辛苦了。”

    叶辛夷自觉自己确实挺辛苦的,因而承这一声“辛苦”,承得理所当然。

    夫妻二人执手,相视而笑。

    谢娇落后一步出得宫门,宁王府的车马也早已备好了,马车旁,还侯着两人两骑,当中一人自然是她的夫君,朱景雩。

    自他们还没有成亲开始,朱景雩对她,自来殷勤,来接她回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

    可另外一个人嘛,就有些让她奇怪了,高高挑起眉,满满的疑惑,“你怎么来了?”

    这个“你”,不是别人,正是谢娇一母同胞的双生弟弟,大理寺少卿谢铭是也,也算得京城之中,很受乾和帝器重的青年才俊之一。

    谢铭目光淡淡,从胞姐身上一掠而过,“我刚好从南书房出来,瞧见朱大人在这儿,过来与他说两句话。”言下之意,不是来接她的。

    谢娇哼了一声,扶了朱景雩的手,道一声“走吧”,便是上了马车。

    谁知,转头,却见身边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转头望着某个方向。

    这样的画面,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却是铭刻进了骨子里的熟悉,熟悉得让她心沉,有那么一瞬间,谢娇几乎以为,她前半生的梦魇又回来了。

    可是……转过头望去,却没有瞧见她以为的那个人,也应该不会再瞧见那个人了,可视线所及处,却是另外一个她想也没有想到的人。

    那一身暗紫色的飞鱼服异常打眼,更打眼的却是那个一贯冷若冰霜的沈大人,这会儿居然笑着,扶着他身边那个女人,小意温存,眼底的柔情蜜意关也关不住,丝丝缕缕地流泻而出。

    而那个女人……凭什么?

    一个资质再寻常不过,面容只堪清秀,性子温婉腼腆,却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不只方才在宫里得了谢贵妃一声又一声的称赞,居然还真能得她夫君这般温柔以待?

    都是假的吧!都是假的!

    谢娇心里,一种久违的酸气漫上胸口,她狠狠皱眉,“看什么看?走!”

    说着,她已钻进车厢,狠狠摔了帘子。

    却是哪里知道,这两个男人,望着那一处,是心思各异,望的人,也未必是她以为的那一个。

    沈钺和叶辛夷两人皆是耳聪目明,早已察觉到了那边的窥视,不过他们两人都不在意,上了马车,便是径自吩咐长安驾车。

    行了没多远,便与宁王府的马车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回了元明街,沈钺拉着叶辛夷下了马车,财婶儿早已候在二门处,见得两人回来,便是蹲身行礼,“大人,太太回来了!”

    “财婶儿,人可到了?”沈钺问。

    财婶儿点头应声,“已是到了。等到大人和太太稍事休息,老奴便请了人来。”

    叶辛夷有些好奇,“什么人呐?”

    “早前是为夫思虑不周,没有给夫人多备些体面的衣裳首饰。因而,今日出门前便交代了财婶儿,让她寻摸些好的衣裳和首饰来给你挑选。这会儿人已是到了,你去收拾一下,等一下便让他们把东西拿来给你瞧。”

    叶辛夷蹙了蹙眉心,却被沈钺笑着一推,“去吧!”

    叶辛夷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出来时,花厅内果然已经侯着两个妇人了。

    这些常做大户人家生意的铺子,都有女掌柜,以便在内院走动。

    见得她来,便是将那些做好的成衣、以及衣裳料子、款式还有首饰捧了上来,又有那女掌柜在一旁解说,推荐。

    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不见这位太太有什么太过明显的表情,那两个女掌柜便不由得敛了声息,“太太……要不,您自己看着,可有什么喜欢的,或是要求,尽管提便是。”

    这位太太,据说是市井出身,本以为该是个眼皮子浅的,这些东西一拿上来,还不看花了眼儿?

    谁知,她自始至终坐在主位上,微微笑着听她们说,可神色却很是淡然,高台看戏一般,倒是比之那些高门大户出身的夫人太太们,还让她们看不出深浅来。

    两个女掌柜便是不由得紧了心。

    叶辛夷听罢,这才端起手边放了一会儿的茶碗,用唇轻轻一碰,温度恰恰好,她慢条斯理轻啜了一口。

    放下茶碗,这才抬头笑望向两个女掌柜。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两个女掌柜已是收拾起了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丝轻视,见她望过来,便是打迭起了笑容。

    “两位,我不怎么喜欢那些花哨的式样,对衣裳首饰这些,也并不那么看重。在家,主要图个轻松自在,可外出,却还要关乎着我家大人的面子。”

232 夜饮

    那两个女掌柜常年都是在各家宅门里出入惯了的,都是闻弦知雅,立刻便是道,“太太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

    “既是明白了,那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这衣裳,先紧着春日的,做上两身便是,首饰也就要两套头面,就那套赤金镶百宝和赤金点翠的就好。这是定钱,回头东西送了来,再把剩下的结给你们。”

    “都是这个理。太太尽管放心便是,衣裳我们一定尽快做好,给太太送来。”

    “这两套头面,倒是可以立时便给太太留下。”

    叶辛夷点了点头,轻轻往身后递了个眼色,柳绿垂着头上前,给那两个女掌柜一人送了一个封红。

    “只要满意,日后,自然还有的是机会看到。”

    那两个女掌柜听得这话,立刻喜形于色,谁不愿做长久的生意?何况……这位太太出手还真是大方。

    “太太放心,包您满意。”

    “大人呢?”将两个女掌柜送走,却还是不见沈钺。叶辛夷倒也不是离不得他,只是,她这会儿有些事儿要问他。

    “大人有事儿出去了。说是太太今日累了,先歇着,他办完事便回。”柳绿将方才沈钺留的话说了。“太太,桃红厨房里煨着燕窝粥。”

    “去让她端来吧!”叶辛夷沉吟,别的不说,这嫁人以后,就在家里,这日子倒是舒心得很。

    只是这宅子外,风雨欲来。

    这宅子内的静好,也不知还能维持到几时。

    等到夜色沉降时,沈钺还没有回来。

    叶辛夷也是沉了心,今日在宫里应酬,也实在是累心,盥洗了一下,便准备歇下。

    谁知,才从净房内出来,便听着窗户外两声轻敲。

    叶辛夷皱了皱眉,迈步走到窗边,信手一推。

    入目的,是一张笑脸,紧接着,那笑脸的主人便已是扑上前,半趴在了窗槛上,冲着她,笑咧了嘴。

    “夫人,为夫新得了一坛佳酿,夫人可赏光与为夫一道月下对酌,尝一尝这佳酿?”

    叶辛夷信步走出,才发现那株梨花树下,不知何时置了一方案桌,案桌下铺了厚厚的毡毯,案桌相对放了两个蒲团,两个椅扶。

    桌面上,已是摆了几个下酒的小菜,并一坛子酒和两个酒杯。

    沈钺已经率性坐于当中一只蒲团上,一手搭着椅扶,一手已是倒了一杯酒,冲着叶辛夷一招手。

    夜风轻徐,梨花香中还带了两分淡淡的酒香,叶辛夷深吸了一口气,杏眼闪闪发亮。但是,待得沈钺望过来朝她招手时,她却是整了整面容,神色沉静地走了过去,从容在他对面落座,轻瞥着桌上的酒菜,挑了挑眉梢,“沈大人这些招数都是从何处学来的?还说自己不讨女孩子欢心?”

    “这么说,我是讨了夫人欢心了?”沈钺笑着奉上一杯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叶辛夷接过,轻嗅了一下酒香,醇而绵长,光是闻着,已能引人向往,果真是好酒。

    “夫人这样说,未免太伤为夫的心了。不过是想着夫人新嫁,便因为夫之故,劳心劳力,为夫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所以,借着这美景美酒,向夫人略表歉意,也是真心诚意犒劳夫人。”

    “沈大人这嘴上的功夫倒是见长啊!”叶辛夷说着,却到底没有抵过诱惑,将那酒杯送到唇边,轻啜了一小口,登时觉得清冽满口,回味无穷,仰头,便是将杯中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

    沈钺见状却是皱了皱眉,“慢点儿喝!”

    虽然知道她爱酒,也知道她海量,可见她喝得急,沈钺还是不由担心。

    叶辛夷将空酒杯递到他跟前,沈钺叹息一声,又乖乖将酒杯斟满。

    叶辛夷连着三杯,皆是一口饮尽,到得第四杯时,才放缓了步调,改为小口慢啜,并不时夹些菜吃。

    沈钺神色亦是转缓,不时为她夹菜、添酒,倒是他自己,没怎么喝。

    叶辛夷抬起清亮的杏眼,望着沈钺道,“今日,谢贵妃在宫中待我可是亲切得很。”

    沈钺微微笑着,他心爱的姑娘可不是那等当真没有见过世面的市井姑娘呢。

    “今日清早,陛下连发两道诏令,一道是责令延安、平阳两府竭力阻挡叛军,另外一道却是调派榆林卫守军南下阻截叛军,务必将叛军阻截在延安府以西。”

    叶辛夷听得眉心一皱,她本就对乾和帝没什么崇敬之心,当下便是啐道,“他脑子里装的是shi吗?”榆林卫守军,防备的乃是北境的鞑靼、瓦剌等部。

    虽然西北边境近些年都算太平,可一时的太平却不代表永久太平。

    那些游牧部落自来眼馋中原腹地的富饶,野心从古至今就未变过。榆林卫守军被抽调,那边境处必然防备减弱,若是有人趁虚而入……

    叶辛夷骂得好不客气,沈钺听得笑开,夫妻俩丝毫没有他们在骂的,乃是当今天子的自觉。

    骂完那一句,叶辛夷敛下眸色,“你可有别的什么打算吗?”

    这位皇帝陛下一看便是拎不清,只会出昏招的。

    之前便有人建议与汉王求和,虽然乾和帝暂且驳回了,可之后,便有谢贵妃请她入宫赴宴,且在宴席和众人面前待她格外亲厚的事儿来。

    叶辛夷不是那等没有自知之明的,莫说谢贵妃未必将她这样一号人物放在眼里,就是她何德何能能够越过谢贵妃的亲生女儿昭宁公主,和亲侄女谢娇,得她亲自照拂,整个宴席上,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关切有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钺却还是勾着唇角笑着,“按着书生与我的建议,趁着彻底被人卖了前,咱们一家子要不赶紧逃了,逃去蜀中怎么样?”

    又提蜀中?叶辛夷望他一眼,是因为他之前那番天下若乱,只蜀中得安的言论,还是因为其他?

    心里闪过一缕淡淡的疑虑,叶辛夷眉心皱得更紧了些,“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若到了那个地步,你愿意随我生死与共,亡命天涯么?”沈钺一双漾着星海的眸子将叶辛夷牢牢盯住。

    “若果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某些方面来说,从嫁他那一天起,他们之间,便已是祸福与共了。

    沈钺笑得馨馨然,“放心吧!还真没到那个地步。”

233 不轨

    “本来还想着从宫里回来便将这玉哨还你的。”叶辛夷从衣襟处掏出一个物件儿,正是今早出门时,沈钺送给她的那只玉哨。

    沈钺笑着,却是转而从衣襟里也掏出一个物件儿,是一条链子,他伸手将叶辛夷手里那只玉哨接过去,摆弄了一会儿,便是用链子将那只玉哨穿过,而后,探过身去,横过半个桌面,将那条链子不由分说扣在了叶辛夷颈上。

    手绕到她颈后弄那结扣,靠得近,叶辛夷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吐息,就在耳畔,热烫非常,这让她浑身都不安闲起来。

    “记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拿下来!”瓷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叶辛夷抬眼,入目是那汪好似漾着星海的深眸。

    叶辛夷心口好似踹了一头小鹿,蹦跶得厉害,她控制不住,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一扯,然后,目光便是左右游移,躲闪着不看他,咳咳两声道,“对了,刚才你说书生,今天倒是没有瞧见他。”

    方才晚饭时,牛子和皮猴俩还过来了一趟,却没有见到书生。

    这话题转得委实有些牵强了。

    沈钺瞄了一眼她微红的耳根,心里明了,掩下笑里的刁坏,他淡淡答道,“他啊……我有件事儿让他去办了。”

    一坛酒,沈钺不过喝了一杯,其余的,尽数进了叶辛夷的肚子。

    此时,夜已过半。那张案桌早已挪到了旁边,叶辛夷便是仰躺在毡毯上,仰头望着头顶的梨花。那纤白的花朵在灯笼的映衬和月光下显得愈发清丽出尘,微风轻徐间,花瓣轻摆,漾起一阵淡淡的梨花香。

    “真美啊!”叶辛夷感叹。

    这些年来,她起初为了生计,后来融于市井,每日里,生活被柴米油盐、医药、练功,还有家人,挤得满满,竟忘记了她上一次这样停下脚步,观赏着某处美景,是何时的事儿了。

    沈钺一手撑着头,半倚在叶辛夷身侧,她看着美景,他的眼里,却只有一个她。

    她果真是海量,一坛酒下肚,居然不见明显的醉态,不过只是双颊绯红,双眸亦是添了两分朦胧,明眸善睐,波光流转间,不经意流露出一种难言的妩媚。

    沈钺的双眸不由得一黯,半俯下身,靠在她耳畔低声道,“别躺在这儿了,春寒料峭,风还冷着,小心着凉。”说着,便要伸手将她拦腰抱起。

    谁知,手刚伸到一半,却是被一只白嫩纤软的小手截住。

    他低眼,便见得她微眯着眼看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看上去,透着股莫名的威势。

    “沈熒出!”她喊他。

    沈钺微微一眯眼,看来,她还是有些醉了。

    “你不安好心!”

    谁知,张口便是指责。

    她皱着眉,盯着她,戒备且不满,“你今日带坛酒来请我喝,是成心想将我灌醉是吧?只是,你还是没有料得我的酒量,又失算了。”

    说着,她咯咯笑了两声,伸出食指,轻戳了沈钺脑门儿两下,“你个老男人,是不是图谋不轨?”

    沈钺眸色一黯,迅疾地往上一窜,张口,便是将那戳在他额头上不及挪开的,青葱似的手指咬了个正着。

    叶辛夷“嘶”了一声,忙将手指抽了回来,捧着手指,瞪他,“你怎么咬人?莫不是属狗么?”

    沈钺却是眯眼笑,“你说我老?怎么,当真很老么?”

    “你比我大……”她伸出一只手来,张开,在他面前晃了晃,一顿,又将另一手也伸了出来,最后,将一根尾指屈起,“你大了我整整九岁……难道还不老?”

    “男人比女人大,这不是正好的么?男人大,知道疼人,难道我还不够疼你?”沈钺抓了她的手,紧盯着她。

    看来,沈大人一说起这个,便有些紧张啊!

    叶辛夷望着他,倏忽便是笑了,“都说看房子上火,最是了不得。如今看来,老话说得不假啊!否则,堂堂锦衣卫沈大人,如何能想到用酒把我灌醉?当真是处心积虑!”

    沈钺哭笑不得,这个事儿是绕不过去了?“你多想了!我真只是为了慰劳夫人辛苦,以表谢意和歉意。”就算真有什么别的心思,这会儿也是打死不能承认的。

    叶辛夷哼了一声,“我爹和我师父教过我,男人说话越好听的时候越得小心,没准儿,这好话里就包了剧毒,让人沾染就能万劫不复的那种。”

    沈钺额角的青筋蹦了两蹦,原以为他早就讨好了老丈人和铁师傅,却原来,还在这儿给他下了个绊子呢。

    “反正,你答应过我的事儿,千万记得,我现在,可还没有真正心甘情愿跟你走一辈子,所以,你不能动我。否则……小心食言而肥哦!”

    叶辛夷伸出食指,朝着他晃了晃,然后,站起身来,居然还是脚步稳稳地往回走。

    沈钺望着她的背影,倏然低低笑了两声,一个翻身,仰头躺在了那毡毯之上,漆眸星闪。

    过了一会儿,沈钺才起身回了房中。

    叶辛夷已经在床上沉沉睡去,那酒虽是香醇,但却后劲极足,她虽然海量,没有显出什么醉态,可是一经睡下,却是睡得极熟。

    沈钺站在床边,看了她良久,才按捺不住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抬起头见她睡颜,笑了笑,“现在这样,挺好。若是……你至少还有退路。”

    这一声,恍若叹息,出口,便消散在耳畔,沉睡中的人,那如同敛翅蝴蝶一般的眼睫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因着酒劲儿,叶辛夷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第二日醒来,天光已是大亮,而枕畔已探不到半点儿残余的温度。

    连着数日,沈钺都是早出晚归。

    叶辛夷没有再出门去,只是与桃红做了些新鲜的吃食,便着人送了一份儿去三柳街。

    虽然沈钺说了,她想回去,随时可以,可她若常常回去,只怕她爹就要担心他们是不是夫妻不和了,或者,就要因为她的不懂事而夫妻失和了。

    转眼,已是二月下旬,叶仕安的寿辰,虽是散寿,叶辛夷与沈钺提了一嘴,这一日,他还是特意抽了空,与叶辛夷去了一趟三柳街。

    见了他们,叶仕安自然是高兴,比吃了多少寿面都来得开怀。

    让他们更高兴的是,前一日,恰好收到了老铁送来的信,说是他即将启程回京。

234 口谕

    这信已经寄出来有些时日了,想必,如今人已经是在路上,说不得不日便能到京城了呢。

    叶辛夷一直挂记着老铁的安危,谁知,他那一去便如石沉大海,音讯杳无,就连她成亲,也无从告知。

    如今有了音信,且知道他即将回来,她也算去了一桩心事,当真是高兴。

    虽然,她的表情还是沉静,可沈钺还是可以从细微之处看出她心里的开怀。

    不由得便觉得沉重的心,也好似松快了许多。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上太久。

    他们的马车刚到元明街口,便见得一骑飞驰,从东边而来,直直朝着街口驰至。

    马上人一身飞鱼服,恁得扎眼。

    沈钺让长安停了马车,一跃而下。

    叶辛夷撩开车帘,探出头来,那一人一骑转眼已是到了跟前,不是段从,又是谁?

    段从对沈钺自来崇敬,往日里,哪怕是远远见得叶辛夷,也会拱手致意。

    可今日,却是顾不得一般,且神色凝重,见得沈钺,他便勒停了马儿,从马背上跃下,张口就要说什么。

    沈钺却是一抬手,他生生隐住话头,这才若有所思般往马车望过来,恰恰好见得叶辛夷撩开车帘,探头望来,他忙整了神色,朝着叶辛夷一揖。

    而后,才压低了嗓音,与沈钺低语了两句。

    沈钺倒是神色如常,回过头,便是冲着叶辛夷微微笑道,“我有些事儿要回一趟衙门,你先回府吧!”

    叶辛夷点了点头,不及问出什么,段从身后又来了几个锦衣卫,都骑着马,当中一个将马让给了沈钺。

    沈钺纵身上了马背,一扯缰绳,便已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段从和其他的人则也打马跟上,马蹄纷沓,不过片刻,来去如风,不见踪迹。

    叶辛夷望着那烟尘未消的街头,皱了皱眉,片刻才收回视线,轻拍了拍车板,“走吧!”

    “是。”长安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又驱着马儿往元明街上去。

    段从方才那个态势,必然是出事儿了。

    西边儿战事到底如何,后来沈钺再未与她说过,如今看来,未必乐观,说不得还真就是那最坏的结果。

    马车缓缓停下,叶辛夷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半点儿没有察觉。

    直到听得帘子外长安的声音,“太太?”

    她才陡然醒过神来。

    下一瞬,却听得帘子外响起了一把嗓音,“沈太太总算回来了,可让奴婢好等。”

    这声音?

    叶辛夷杏眼微微一闪,下一瞬,已是掀开帘子出去,一脸惊诧道,“翡翠姑姑?您怎的来了?”

    马车边,她家的府门外站着一人,乍一看去,比之富贵之家的千金也不差什么,通身的气派。哪怕是微微笑着,也让人不敢轻视半分。

    可不就是景仁宫,谢贵妃跟前的掌事宫女,翡翠吗?

    叶辛夷被柳绿掺着下了马车,那翡翠便是赶身上前,扶住她。

    叶辛夷将她往院儿里让,她倒是跟着进去了,只是,刚跨进院门儿,她便是皱紧了眉,张口道,“沈太太,奴婢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是奉命来请沈太太您进宫的。”

    “进宫?”叶辛夷自然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况,前几日宫宴上,谢贵妃的态度在那儿摆着呢,今日……果真就来了。

    “是啊!沈太太有所不知,我们家娘娘自从那日宫宴后,便是病了。连日病着也是不见好,太医来看了,药没有断过,却一直好不利索。娘娘这心情便是不好,心事不舒这病就又重了两分。陛下看着心里急,听说娘娘很是喜欢沈太太,所以,便让奴婢出宫一趟,来接沈太太您进宫去住几日,陪陪娘娘。”

    叶辛夷虽然料到了不会有好事,却没有想到,居然张口就是让她入宫,而且,一来便是几日。

    叶辛夷神色间便带出两分为难来,“这个啊……翡翠姑姑,我才嫁进沈家……”

    “沈太太!”翡翠打断她的话,语调和神色都一瞬间冷硬了许多,“你怕是不知道,这虽然没有明确的旨意,可却是陛下的口谕,就是陛下的意思……这大名上下,还没有人敢违背陛下的意思吧?”

    叶辛夷涨红了脸,连忙摆手道,“不不不!翡翠姑姑误会了!我可没有那个胆子敢违背陛下的意思。”

    翡翠的笑容又真切了两分,“既是如此,那沈太太快些去收拾收拾东西吧!贵妃娘娘的病情可是耽误不得,说不得早些见了沈太太,这病也就早些好了呢?”

    见了她,病就好了?她是灵丹妙药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叶辛夷在心里腹诽,面上却是迟疑道,“翡翠姑姑,陛下的意思,我自是不敢违逆。贵妃娘娘待我亲厚,能为她尽点儿绵薄之力,我自是心甘情愿。可我毕竟是新妇,我家大人这会儿不在家里,您看,能否宽限一会儿,等我家大人回来了再说?”

    “沈太太,奴婢也是奉命办差的,宫里娘娘还等着呢,还请您莫要为难奴婢。至于沈大人那里,这府上的人自然会与他说明,宫中的事儿,他自然也比沈太太要明白。沈太太大可以放心。”

    话到此处,叶辛夷哪里还能再说什么?

    很是局促不安地一边点着头,一边瞄着翡翠的脸色,“这样啊……那翡翠姑姑暂且等我一会儿,我这便去收拾。”

    “随便收拾一下就是。宫里什么都不缺。”翡翠凉凉笑道。

    叶辛夷仓促“嗯”了一声,便是带着柳绿脚步匆匆回了正院。

    财婶儿笑着上前请了翡翠到花厅稍候,便也快步去了正院。

    财婶儿本来想着,叶辛夷该想法子拖上一拖的,却没有想到的是,等到她进门时,叶辛夷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

    “之前他们送来的衣裳我试过之后,便让柳绿都收拾好,用包袱装了起来,首饰也是一样,其他的东西必要的收一收也就是了。”如同翡翠说的,宫里什么都不缺。

    “太太,您这是?”财婶儿却是不解了。

    虽然没有问全,叶辛夷却也知道财婶儿的意思,“方才,翡翠姑姑的态度,财婶儿你也瞧见了。无论我拖延与否,这一趟,是非去不可。就算是拖到大人回来,也是无济于事,难道,我们还能抗旨不尊吗?”

235 入宫

    叶辛夷说得很是平静,“既是迟早都要去,还不如安安分分、欢欢喜喜的。与人方便,万事都留一条线。”

    财婶儿听罢,恍然大悟,看着叶辛夷的眼神又是微乎其微地变了,“还是太太想得通透。”

    这一日的到来,倒是没有让叶辛夷有太多的意外,许是因为心里早有准备,如今接受起来,才能如此泰然吧?

    “等一下我便随着翡翠姑姑进宫去了,府中的一切还要劳烦财婶儿多多劳神了。”

    “太太哪里的话,这府中还有老奴担着,太太只管安心。倒是太太入宫之后,一定要万事小心!”

    然后又扭头去对着柳绿耳提面命。

    柳绿生得高壮,却是个寡言的性子,非必要,不会开口。听着财婶儿的交代,也只是垂着头,一劲儿点头,偶尔才低低“嗯”上一声。

    叶辛夷不想让翡翠等得不耐烦,既然已经注定要进宫,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见财婶儿交代得差不多了,便是让柳绿将包袱拎起。

    财婶儿忙问道,“太太,可有什么话要老奴带给大人的?”

    叶辛夷微微一顿,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走了出去,到得翡翠面前时,她又是那副局促不安的模样,“有劳翡翠姑姑久等了,我们……可以走了!”

    进宫的一路上,因着有翡翠坐在身边,叶辛夷将局促不安的小家子气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以致起初还一直紧盯着她的翡翠到了后面,终于觉得没必要了,转头望向了窗外,偶尔回视,也多是敷衍。

    很快,到了宫门。

    宫门内,倒是早就备好了软轿。

    叶辛夷忐忑地上了软轿,被抬着经过夹道,往宫城内走,看那方向,倒确实是去景仁宫没错。

    但直到软轿被抬着进了景仁宫的宫门,叶辛夷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只是,没有想到,进了宫门,翡翠却没有带着她们去正殿,反倒绕过园子,去了后面。

    经过后殿,柳绿凑到叶辛夷身边轻唤了一声“太太”?

    叶辛夷却是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直到翡翠停下了步子,她们已经在后殿的偏院之中。

    叶辛夷终于是迟疑地开了口,“翡翠姑姑,这里是……”

    “这里是娘娘为沈太太准备的住处,这几日,沈太太便住在这里吧!”翡翠转过身,容色淡淡道。

    “可是……我们不该先去拜见娘娘吗?”叶辛夷扯开一抹有些牵强的笑。

    “娘娘这会儿歇着呢,天色也晚了,明日吧!明日奴婢再来请沈太太去见娘娘。”翡翠语调平平,却带着两分坚决。

    而后,便是招手将候在那偏院房中的两个宫娥叫来,“这是秋蛾和秋萤,这几日便由她们照顾沈太太的生活起居,沈太太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她们便是。”

    “你们俩,好生照顾沈太太,不得怠慢!”后面这一句是对着那两个宫娥说的。

    “是。”那对秋天的虫子姐妹纷纷屈膝应声。

    翡翠这又转向叶辛夷,笑道,“沈太太,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安置吧!娘娘怕是还等着奴婢复命呢,奴婢便先告辞了。”

    翡翠说完,不等叶辛夷有所反应,便是一个蹲身福礼,退了下去。

    柳绿上前一步,正待喊什么,却是被叶辛夷拽了一把,给她使了个眼色。

    柳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身后那两个低眉垂眼的宫娥,又瞥了一眼院门处守着的几个内侍,心领神会。

    心中怨愤,只得生生压下。

    直到在那两个宫娥的帮衬下服侍着叶辛夷盥洗好,调暗了灯,柳绿示意说她们太太要歇了,那对秋天的虫子姐妹这才还算得识趣地退了下去,而屋内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时,柳绿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咬牙低声道,“太太,他们也实在是欺人太甚。”

    明明是打着谢贵妃的旗号硬逼着她们入了宫,可却连谢贵妃的面儿也没能见着不说,便将她们打发在了这儿。

    这个架势,明日也别想见着谢贵妃。

    叶辛夷却是淡然若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也未必就想要见谢贵妃。

    她唯一觉得忧虑的,就是翡翠,或者说谢贵妃的态度,这样连遮掩也没有,难道是认定了沈钺会倒霉了,所以,连面子情儿也懒得维持了?

    不过,还要将她困在这儿,不过是为了让沈钺投鼠忌器,至少,她的安全无虞。

    如此,将她扔在这儿,无人问津,反倒是好事。

    这座宫城,可比任何大户人家的深宅大院来得还要幽深可怖,她可不想被卷进这里的任何人事之中。

    “太太放心吧!奴婢一定会竭力守护太太周全。何况,还有大人呢?大人此时一定已经知道太太被接进宫里了,一定会想法子来救太太出去的。”

    叶辛夷笑笑,没有多言,“夜深了,我有些累了,先歇着吧!”

    柳绿应了一声,放下了帐子。

    叶辛夷合衣躺下,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柳绿再一次震惊于太太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力,这个时候了,还能心大睡得这般沉。

    不过,柳绿的心也随之安定了不少倒是真的。

    到得第二日,不出叶辛夷所料,别说谢贵妃了,就是翡翠也没有露过面。

    倒是三顿膳食都有专人按时送来,菜色还算得不错。

    至于那对被遣来服侍她的宫娥姐妹,都是闷头做事不多话的人,倒还算得尽心服侍,但你要问什么,抱歉,她二人都是锯了嘴的葫芦。

    在这院子里,倒是能够自由活动,除了出不了院门。

    叶辛夷倒是安之若素得很,用过了午膳,百无聊赖之下,便问起柳绿,“听大人说,你有一手训鹰的本事?”

    “是。”柳绿垂首应道。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这个?”阳光恁好,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正在冒出点点嫩芽,枝干遒劲。树下置了一方石桌,如今,那桌面上摆着些瓜果点心,并一壶茶水,叶辛夷撑颐坐在那儿,很是好奇地望着柳绿。

    “这是奴婢家传的本事,算不得什么大本领。”

    家传的本事啊……“你跟了大人多久了?”

    “家兄一直跟着大人做事,奴婢则是前两年才跟着大人的。”

    柳绿的事儿,沈钺倒也提过一嘴,叶辛夷也算知道一些。不过,这不是她想要知道的重点。

236 刻意

    叶辛夷主仆俩在树下石桌边说话时,回廊转角处,却隐匿着一双眼睛,随时随地窥视着。

    景仁宫中,谢贵妃刚刚午睡起,身着寝衣慵懒地倚着床柱,由着几个贴身的宫女伺候着她梳洗,待得珍珠用干净的栉巾拭干了她的手,她这才道,“她既然尚且安分,没闹什么事儿,不过要一对鸟儿,那就给她吧!用来解闷儿,也是正常。还有,给她寻些针头线脑的,她想必平日里也就是那般打发时间的。”

    “是。”翡翠躬身应是,退了出去,回头便送了一对装在金丝笼里的雀儿和一堆布料和针线的去给叶辛夷。

    这会儿,见得翡翠转身走了,谢贵妃却是长舒了一口气,“陛下也真是爱给本宫出难题。”

    珍珠有一双巧手,这会儿不需谢贵妃吩咐,便已徐徐按揉上了谢贵妃略显紧绷的额角,“那是陛下信重娘娘,这样的事儿也要娘娘方能为陛下分忧。”

    “这个叶氏,也是个命苦的。早先只怕以为飞上了枝头变凤凰,谁知,这才几日的工夫,身为沈太太的甜头怕是尚未尝得,就要被连累了。”

    谢贵妃叹着,可这语气里到底有几分惋惜,几分嘲弄,闻者自可感知。

    “那是她命薄。这世间女子多是苦命,又有几个能如娘娘这般福泽深厚的?”珍珠在谢贵妃身边伺候了多年,自然知道她爱听什么话。

    可谢贵妃今日听罢这句话后,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开颜,反倒是长叹了一声。

    “本宫也不求什么福泽深厚了,这半生荣华,该享的富贵本宫都享遍了,如今唯独放不下的,只有本宫那个讨债的女儿。”

    谢贵妃这一生,算得顺心顺意了,出身权贵之家,自小便没有受过苦,进宫之后,虽然少不了勾心斗角,但她却是个中高手,成了赢家,二十年来,独得圣宠。

    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她这肚皮不够争气,没能生得皇子,只得一个女儿,还是个处处与她作对的讨债鬼。

    “陛下那日虽没有明说,可娘娘帮着陛下将这桩事办妥了,往后,公主的婚事咱们至少不会那般被动了。”

    “本宫如今劳心劳力,也只为她了。只她偏偏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公主终有一日会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这世上,除了娘娘,又还有谁会一心为了她?”

    谢贵妃叹息一声,闭上眼,“但愿她终能懂得吧!”

    叶辛夷看着那送来的一对金丝雀儿和那一堆布料和针线,不由笑着对柳绿说,“你看,这贵妃娘娘也真是想得周到得很,虽然病得厉害,怕过了病气给我,不能见我,却还是怕我无趣,给我送了这么多东西来消遣。”

    “来吧!拎着!”她用下巴点了点那个鸟笼子,然后起了身,对着那个两个“秋”语调一下子就客气了很多,“劳烦两位姑姑了。”

    将布料和针线给她搬进了房中,转身后,便听得房内响起了逗鸟的声音,还有鸟雀的啁啾之声。

    两个“秋”对望一眼,这位沈太太还真是眼皮子浅,不过两只金丝雀儿就能让她这么欢喜了。

    从那日之后,当中常传出鸟雀之声,这两个“秋”也没有觉得有半分奇怪。

    叶辛夷到景仁宫的第三日,谢贵妃还是没有见她的意思,倒是等来了沈钺。

    彼时,叶辛夷正和柳绿俩在那棵梧桐树下晒着太阳,柳绿在喂那两只雀儿,叶辛夷则将一匹料子铺在石桌面上,正在专心地剪裁。

    突然间便觉得光线一暗,头顶的日头被一道影子遮住了,她骤然抬起头来,便瞧见了俯身冲着她笑的沈钺。

    “夫人这是为我做的衣裳?”

    那料子已裁剪了一部分,看得出衣肩了,那尺寸看着差不多,何况,那料子本就只适合男子。

    叶辛夷却是淡淡放下剪子,“贵妃娘娘怕我无聊,送了不少的料子来,我正好无事,便想着做些衣服、鞋袜什么的,不只给你做,我爹、师父、川柏和菘蓝他们也都有。”

    两人闲话家常,半点儿没有因此时的处境有半点儿不同寻常。

    “我过两日要离京几日,正好你在宫里,我也不必过于担心,你安心等着我便好。”沈钺抬手,将她的发丝轻轻勾到耳后,漆眸静深,却始终笑得馨馨然的模样。

    这话里有几层深意,叶辛夷杏眼轻闪,已是听了个分明。

    他到底……还是被乾和帝推了出去。怕他临到头反抗,特意将她困在了宫里。

    至少,乾和帝还是忌惮沈钺的能力的,可是,他之前的赐婚,却是拿捏住了沈钺的短处,好似,只要有她在手,沈钺就会投鼠忌器了一般。

    他怎么就能确定,沈钺会为了一个她,让自己置身险境?

    “我给你的链子,记得戴好了,不要离身。那里面的护身符自会护你周全。”

    这儿处处都是耳目,很多话,沈钺都说得不是那么明白,可当中深意,叶辛夷和沈钺却是心知肚明。

    “我一会儿就要启程,不便久留。你照看好自己,万事当心。”

    两人相对而站,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笼在两人发端,整个人好似都沐浴在当中,多了两分如梦似幻的柔和。

    沈钺定望着她,那双眼睛,深若海,静似夜,恍若能让人沉溺其中。

    叶辛夷恍惚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下意识地便是往后一退。

    可沈钺却也料到她要退般,手伸出,不由分说扣住了她的后颈,让她退不得,紧接着,他凑上前,叶辛夷便觉得额头上,轻轻软软,温温淡淡,像是落了一片花瓣。

    叶辛夷心头一沉,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怎么敢这样?

    她抬起头,他已挪开身子,也一并放开了扣在她后颈上的手,入目,是他的笑,好似敛尽了这日头的光华。

    叶辛夷的眼角蓦地润湿了。

    他当然敢!不!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么多人看着才好,越多人看着,便越多人清楚,他有多么在意她这个新婚夫人。那么,只要他还有用,就没有人会动她。

    “哪怕会受些委屈,也且安心等着,等我回来接你。”这一句,靠在她耳畔,说得轻且低。

    语罢,他移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衣襟却是被人拉住,他的步伐不由一顿。

237 混蛋

    沈钺的目光从那揪住他衣衫的那双纤白如梨花的小手上挪,望见了她的眼。杏核状,黑白分明,里面却闪烁着许多难以言状的情绪。

    四目相对,静默了片刻,叶辛夷终于哑着嗓,开了口,“你若让我安心,就千万为我珍重。你当知道,你安然无恙,我才能逃出生天。”

    沈钺深望着她点了头,微笑,两个词,先是“知道”,后是“安心”。

    而后,他终于转过了身,迈步间,那缕衣衫从她掌间滑过,大步流星的背影,果决无惧。

    叶辛夷终于恍惚明白,她爹以前说过的话,有的男人的肩膀,担负自己尚且难为,有的男人的肩膀,却担负得起天下。

    沈钺走了的当天夜里,一阵翅膀扑腾声打碎了夜的静寂,窗户适时开起,一抹黑影便是飞窜进了房内,停在了窗边的书案之上。

    柳绿上前,从那只灰鹰爪上取下一支竹筒,竹筒中有一张卷起的纸笺,她很快就着烛光看完,便是进了内室。

    叶辛夷已经盥洗好了,换了寝衣坐在床沿,就着烛火在做针线,一双袜子缓缓成型,用的是最舒适的三梭布,针脚细密得很,一看便是费了不少的心思,上脚定然舒适非常。

    “太太,牛子和皮猴跟着呢,您且安心就是。”

    昨日,柳绿用她训好的鹰帮着送信给牛子和皮猴,倒是如愿取得了联系。

    叶辛夷手下不停地飞针走线,头也不抬问道,“他们可知道事情究竟如何了?”

    “这个倒是用不着他们。奴婢方才刚刚与咱们宫里的人搭上了线,已是知晓了个大概。”说到这里,柳绿却是顿住了话头。

    叶辛夷手下动作一停,抬起杏眼望向她,眸光静深,眼中藏不住的慧觉。

    柳绿垂下眼,“好像是鞑靼和瓦剌联军,急攻北境。陛下便让咱们大人,带了一封求和书去给汉王,说是外敌入侵,还要先摒弃前嫌,抵御外敌才是。”

    叶辛夷听罢,没有多少意外。她和沈钺早就猜到了。

    乾和帝果真是个没有脑子的,轻易动九边兵力,人家不钻空子才怪。

    这会儿捅出了篓子,又将旁人推出去给他补漏。

    让沈钺去送求和书?

    谁不知道,汉王世子是死在沈钺手里?这不是摆明了就是送沈钺去死吗?

    “大人怕是不想太太担心,嘱托了他们不可告诉太太。不过,太太有玉哨在手,勒令他们说,他们又不得不说。”

    前夜,柳绿服侍她梳洗时瞧见了她胸前佩戴的玉哨,叶辛夷才知道,那枚玉哨不只是沈钺给她的护身符,关键时候,能召唤人来救她,更可以号令他埋下的那些暗桩。

    虽然叶辛夷也怀疑过,他一个锦衣卫,为何要在宫内埋下暗桩。

    但沈钺这个人,很显然喜欢将大事难事都藏着瞒着,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若非如此,她也不用留个心眼儿。

    好在,柳绿很是听话。

    情况听起来似乎有些糟糕,可是,白日里沈钺看起来可没有多么凝重的表情。

    只是,这个人也是惯常会做戏的。

    叶辛夷拧着眉思虑了片刻,抬起眼,又撞上了柳绿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心头一动,“他可还吩咐了他们什么?”

    柳绿踌躇了。

    叶辛夷却也不催她。

    虽然之前柳绿听了她的话,帮着她瞒着沈钺打探了这些事,可是,她毕竟是听了沈钺的令,待在她身边的。

    他们是夫妻,若他们没有冲突,那么,效忠于谁,皆是一样。

    可此时,叶辛夷显然是让她在她自己和沈钺之间,做个选择。

    虽然不涉及根本,可,也是一个选择。

    是以,叶辛夷也不催她,问完那一句之后,便是继续低头缝起了手上的袜子。

    室内,登时安静下来,只能隐约听见窗外的夜风轻拂树梢的声音。

    “噼啪”一声,炕桌上的灯笼里爆出了一朵灯花。

    柳绿终于抬起了头,面容已是坚稳,“他们得了大人的密令,若是情况有变,要不惜一切代价,送太太出宫。宫外也要有安排,自会有人秘密护送太太离开京城。”

    不惜一切代价……自然也就包括了不会顾及她的意愿。

    叶辛夷眉心攒得更紧了些,眼底已隐隐燃起了一簇火,“三柳街那边呢?他是不是也早安排好了?”

    柳绿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隐瞒,点头应了声,“是。大人走时都安排好了,一旦事情有变,便有人护送着亲家老爷他们与太太你汇合,一道出京去。”

    他倒是事事都安排好了。怕是连他们出京后往何处去,路上怎么走,到了地儿又如何安置都安排得清清楚楚了。

    柳绿小心瞄着她家太太,大人这般为她,太太不感动吗?

    感动倒是没怎么看出来。

    只叶辛夷手里的针线已经放了下来,手里捏着根针,面无表情,胸口却是极速起伏起来,片刻后,杏眸之中隐燃的火终于是彻底爆发出来,“沈熒出,你混蛋!”

    京城之外,差不多二三十里的官道上,十几轻骑纵马疾驰了半夜,这才歇下。

    最前方为首之人下令了在此歇脚,两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众人便是纷纷勒停了马儿,下得马来,进了林间。烧火的烧火,打水的打水,一切井然有序,显见都是出惯远门,也都在林间露宿惯了的。

    沈钺将他的大黑马拴在树干上,伸手挠了挠马脖子。骤然便觉得鼻间一痒,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之声,响亮得很。

    他揉了揉鼻子,神色间略带困惑。

    “看来,是有人在骂你啊!”身后,骤然一声嘲弄,带着凉凉的笑意。

    沈钺回头,曳起嘴角,“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酸味儿甚浓?”

    “是骂你呢,我有甚好酸?”来人一身玄衣劲装,戴着一张面具,阎王脸,暗夜之中,森然可怖。

    “连骂你的人都没有,你自是要酸。”沈钺啧啧两声。

    阎王脸一噎,半晌无话,“你说,你这八字是不是太过凶煞,我家妹妹不过嫁你几日,便遭了这么一场灾祸?”

    “是啊!我家夫人也说了,旁人都是你侬我侬时方才遭遇险难,哪儿像我们,这么快就有灾祸横亘在前。不过,这许是好事。不经历些事,如何能走得更远?说不得,就是老天爷待我好,这才给我们安排这样的险阻,让我们夫妻同心。”

238 抓包

    “你少嘚瑟!你这趟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我妹妹就成了寡妇。当然了,我不会让她当寡妇,往后,定会给她寻个更好的,至少不用新婚几日,便面临着朝不保夕的局面。”

    沈钺脸上的笑容一泯,漆眸半眯,“夏延风,你够了啊!是不是真想我揍你?”

    阎王脸后,诘诘两声笑。

    沈钺神色一整,“时间有限,说正事儿。不是让你留在京城吗?怎么又跟着出来了?”

    “京城里都已布置好了,就算我不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再说了,只要帮你这里稳住了,我妹妹那里自然安然无恙,那些布置也都用不上。我可不是真想我妹妹当寡妇。”

    沈钺终于笑了,抬手在阎王脸肩头用力一拍,“好兄弟!”

    “与我说说吧,你的计划。”阎王脸后,似是无奈的叹息。

    “大人。”生好了火,却不见了沈钺,段从这才寻了出来。

    谁知,瞧见了拴在树上的马,却没有瞧见沈钺人。

    段从皱了皱眉,隐约听见前头山壁的暗影处好似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放轻脚步,正要靠过去,便见得一个人影从那暗影之处踱了出来,那身影很是眼熟。

    “大人?”

    还真就是沈钺。

    沈钺点了点头,“火烧好了吧?这夜里还挺冷,走!去火边暖暖身子!”笑着拍了拍段从的肩头,他便是迈开了步子。

    走了两步,不见段从跟上,他停下步子,转过头,疑惑道,“段从?”

    段从正站在原处,朝着方才沈钺走出来的那处暗影处探看,听得这一声,终于是转过身来,应了一声,跟上了沈钺的脚步。不远处的山坳处,蹲着两个人,在背风处守着一堆火,却不敢将火弄得太大。

    而他们这个方位,恰恰好能瞧见前方不远处的林间正在歇憩的沈钺一行人。

    这两个人一个高壮如牛,一个干瘦赛猴,这样特别的组合,除了牛子和皮猴两个,不作其他人想。

    牛子这会儿一边摩挲着手,一边哈着气,“这鬼天气,都入春了,这夜里怎的还这么冷?”

    皮猴抬头看了看天,鼻头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两分湿气,皱起眉来,“一会儿怕是要下雨。”

    这山里的天气可最是多变的。

    牛子听着,一张脸皱成了一团,“还要下雨啊?”这都冷成什么样了?再下雨那还了得?“不过如果要下雨的话,那老大他们应该不会赶路了吧?”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们能够也跟着歇上一晚?

    牛子的铜铃眼已是闪闪发亮,这赶了大半日的路,他已是累得够呛了。

    这些锦衣卫真不是人啊!从上了马背就没有歇过,而且,一路上之警觉,他们不敢跟得太近,好几次,都险些被发觉。

    大半日都紧绷着精神,好不容易才歇下,却又怕他们随时启程。

    唉!说来也是不巧,谁让他们偏生被小嫂子支使着做事呢?小嫂子这还是头一回支使他们做事儿,又是为了老大,他们怎么也得将事情办妥了。

    “这可说不准。老大这回出门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听说,上头催得紧,别说下雨了,就是下刀子怕也得按时到。”跟了沈钺这么几年,有些事,皮猴也早看出了门道,与牛子的没心没肺不同,他心里也暗自担心着老大的安全,所以这一趟,他是来的心甘情愿。

    “你先歇会儿吧!”皮猴当机立断,“你先睡!我盯着!有什么动静再叫你!”

    他们总也得保持体力,否则别说危机时刻救老大了,只怕跟都跟不上。

    牛子点了点头,他头脑简单,从来都是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四处一看,寻了个靠着山壁的地方,一个矮身滑下去,正要抱着双臂睡会儿。

    谁知,却听得了一声细微的树枝断裂声,他堪堪闭上的铜铃眼骤然睁开,一声急喝“什么人?”人便已是跳了起来,挡在了皮猴身前,一双眼亮着精光,盯着深浓的暗夜。

    不一会儿,他盯着的方向传来脚步声,这回很是清晰了,连皮猴也听得甚是清楚。

    “行啊,牛子,这么久不练还当你以前的功夫都忘到姥姥家了,没想到,还记得呢?”暗夜中响起一声笑嗓。

    这个声音?

    皮猴和牛子对望一眼,异口同声惊道,“书生?你怎么来了?”

    一道身穿玄衣的身影缓缓从暗夜中踱出,虽然是这样一身妆扮,却还是难掩温润,面上一抹笑,温温淡淡,恰到好处。

    “你们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不过,你们猜猜,我是怎么来的?”书生的笑容一瞬间渗进了两分看好戏的意味。

    牛子打了个激灵,皮猴变了脸色,“该不会……”

    书生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冲着他们俩一弹响指,“自然是老大让我来的!你们俩跟着,能瞒得了他?”

    见牛子和皮猴俩一副局促不安的表情,书生难得好心,“现在,就看你们俩如何戴罪立功了。否则……等到回京后,把你们俩的皮子绷紧点儿吧!”

    书生咯咯两声怪笑,牛子和皮猴俩已经瑟瑟发抖抱在了一处。

    呜呜呜!他们好苦命!

    天边刚现出一丝鱼肚白,窗边便响起了一阵翅膀扑腾声。

    叶辛夷耳力好,哪怕是在沉睡中,还是一瞬间便是从枕上弹坐起来。

    睡在窗边罗汉床上的柳绿也跟着听见了动静。

    主仆两人在朦胧的晨光中对望一眼,柳绿拢着衣襟起了身,快步到了窗边,将窗扇拉开,果然一眼便瞧见了一抹熟悉的灰影。

    那只灰鹰就如同家养的禽鸟一般,乖乖停栖在窗槛上。

    柳绿将那竹筒中的纸笺取出,两个手势下,那只灰鹰便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柳绿将那纸笺双手奉到了叶辛夷跟前。

    叶辛夷一看,却是又骂了起来。

    原是沈钺已经知道了牛子和皮猴暗中跟着他,让他们捎了一封信回来,却尽是取笑她担心他的话。还有些插科打诨的情话,叶辛夷虽是骂了一回,可末了,却是勾起了唇角,微微一笑。

    还能写信回来,至少说明,他的情况尚且不那么危急。

    而且,他没有将牛子和皮猴撵回来,反倒是借由他们捎了回信来,便是默许他们跟着的意思了。

    只是这样一来,也不知他是不是又要报喜不报忧了。

239 好奇

    不过眼下看来,她也暂时无法作为了。

    叶辛夷将桌上那盏灯笼的灯罩挪开,将纸笺放在烛火上,看着火舌一点点舔吻,将那纸笺燃成了灰烬,这才重新将灯罩盖上。

    天色已是大亮,叶辛夷起了身,推窗而望,昨夜下了一宿的雨,今早已是晴开,那一树梧桐好似又绿了许多。

    春日,总好似能让人的心情都明快许多。

    仰头望着蓝天、白云,眼界中却骤然多了一抹靓丽的色泽。

    那是一只做工精致的蝴蝶风筝,有人在放纸鸢呢。

    叶辛夷托着腮,看着那只蝴蝶趁着微风越飞越高,却没想到线不知为何断了,那风筝便是晃晃悠悠着落了下来,就那么刚好,正正就飘落在了这院中的那棵梧桐树上。

    叶辛夷杏眼忽闪着站直了身子,院门处便已响起了吵嚷声。

    “柳绿,走!咱们出去看看!”听见动静好奇,这是人之常情不是?

    叶辛夷领了柳绿出得门来,正好听清了院门处的动静,好一把娇脆的嗓音,却有些熟悉。

    “本公主的纸鸢落在这院儿里了,去取了便出来,你们居然敢拦我?”

    “大胆!你们不知道这是公主吗?怎么敢拦着公主?”

    “让开!”一声娇喝,还真就是叶辛夷恰恰认得的那一位公主,昭宁。“你们要真敢拦我,信不信我先废了你们?”

    这一句,还真含着不少气势,院门口那两个守门的侍卫显然被唬住了,一静之时,昭宁便已经冲进了院门。

    见得站在院中的叶辛夷,她挑起眉来,“果真是你?”

    叶辛夷盈盈一笑,朝着她蹲身屈膝,“臣妇见过昭宁公主。”

    昭宁身边尚跟着一个宫女,一个内侍。

    院门边那两个侍卫当中的一个面露惶然,朝着这处张望。

    昭宁皱了皱眉,目光四处逡巡,便瞧见了那只挂在树梢上的蝴蝶纸鸢,扭头对那内侍道,“小卓子,上去将那纸鸢取下来。”

    “是。”那内侍应了一声,便是折了袍子,挽了袖子,去爬树了。

    叶辛夷则将昭宁公主往花厅引,“公主进来坐着等吧!我这里的东西都是贵妃娘娘赏的,既然公主来了,我也只得借花献佛了。”

    那侍卫眼睁睁看着昭宁公主被引着进了花厅,却又不敢拦,又怕被谢贵妃知道后受责罚,两人嘀咕着商量了一番,便有一个人飞快地跑去正殿报讯去了。

    过了一会儿,翡翠来了。

    托了昭宁公主的福,叶辛夷在被扔到这个偏院里的第四日,才有幸再一次见到了这位翡翠姑姑。

    虽然,这位翡翠姑姑也只是为了接昭宁公主而来。

    笑着将昭宁公主送走,叶辛夷没事人一般回转屋中。

    翡翠接了昭宁,却是将她径自领进了正殿之中。

    殿内,谢贵妃早就等着她了。

    昭宁进殿,按着规矩行了礼,便是站在一边不吭声了。

    谢贵妃望着她,眉心紧皱起来,“今日之事,你是故意的吧?”知女莫若母,昭宁平素便不喜欢放纸鸢这样的小姑娘玩意儿,今日怎的突然来了兴致,还那么刚好,风筝线就断了,那纸鸢就刚好落在了叶辛夷暂居的院中?

    “我就是好奇,母妃到底有多喜欢这位沈太太,居然要将她接进宫来。结果没有想到,那院子居然还有人守着,连我都不让进。”

    “好奇?”谢贵妃挑起眉来,“你可不是随意好奇的人。昭宁,你需记住,叶氏在咱们宫里住着,是你父皇的意思,不能出什么差错,你可明白?”

    “女儿去了一趟,不也没有出差错吗?这偌大的皇宫,守卫森严,母妃又何必定要将人拘在一方院子里,当真当她是犯人了不成?”

    昭宁说话的时候,谢贵妃一直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本宫倒是不知,你何时居然也会替人求情了?这叶氏没有投了本宫的缘,倒像是投了你的缘啊!”

    昭宁微微垂黯了眼,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日日在这宫里,难得觉得一个人还算不错。她说话,挺有意思的。”

    谢贵妃看着她,良久,终究是叹了一声,“你想去找她玩儿,也成。”

    昭宁似是不敢置信,抬起头惊望向谢贵妃,可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喜色。

    “不过有一点,你们身边必须跟着人。在你父皇发话之前,她必须得好好在这宫里待着。”

    “母妃放心,女儿知道分寸。”昭宁笑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举步前才想起了什么,蓦地扭头过来,笑着说了一声“多谢母妃”,这才转身跑了开来。

    谢贵妃望着她雀跃的背影,不由得,也是笑了起来。“这个孩子……”

    一盅温度刚刚好的冰糖燕窝送到了手边,珍珠笑着道,“许久未曾见过公主这般开怀了。”

    “可不是吗?”谢贵妃叹息,“到底是本宫宠坏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宠着还能怎样?倒是将她的心养野了,你看看,哪家的女儿像她这般?”

    “娘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宠着。而且公主率真,没有什么不好。有娘娘看顾着,往后再得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娘娘就可彻底放心了。”珍珠笑着服侍谢贵妃将那碗冰糖燕窝喝了,又替她捶起了肩。

    “还是你说得对,终归是皇家的女儿,娇养一些又怎么了?本宫的昭宁这样的姿容,放在哪个世家大族,都能匹配良缘,偏生生在皇家,在亲事上就要委屈一层。本宫又何必再与她置气,平白坏了母女情分?”

    “瞧瞧,不过顺了她一回的意,她便这般高兴了。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脾性。只是……那个叶氏你可得给本宫盯紧了。”

    “娘娘放心吧!那个叶氏小门小户出身的,看着便是老实本分,莫说没有作妖的本事,就是有,怕也没那胆子。公主觉得她有趣,不过就是因为她是市井出身,所思所见公主都不曾听说过,所以才觉得新鲜,等新鲜劲儿一过,也就好了。”

    “至于娘娘担心的事儿……奴婢会盯着的,娘娘尽管放心。”

    “有你盯着本宫没什么不放心的。”谢贵妃拍了拍珍珠的手。

    等到一会儿听说公主用过午膳后,又去了偏院。

    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只是与叶氏一道坐着说话,后来居然还跟着叶氏做起了女红时,谢贵妃惊讶过后,便更是高兴了。

240 好嫁

    她这个女儿,对女红什么的,可是自来不上心的。

    虽然,皇家公主也不必做什么女红,但借着这个磨磨性子也挺好。

    只要那个叶氏不教昭宁什么不好的东西,又能让昭宁高兴,昭宁去找她一道玩儿,也没有什么。

    总归,人还好生生在宫里,她在陛下那儿便能交代。

    昭宁公主每日都要到偏院中找叶辛夷说说话,倒也不说什么,就是让叶辛夷与她说说市井之中的趣事儿。

    叶辛夷有些同情这小姑娘,当然,也存了两分交好的心思,便捡了些市井之中的趣事儿当成故事一般说给她听。

    这一日,说到某个小富之家娶了一个穷秀才家的女儿做儿媳妇儿。

    这穷秀才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小富之家娶那小媳妇儿时,聘礼给得足,倒是让她娘家的家底有了起色。

    这小媳妇儿容色长得很不错,加之跟着娘家爹认过些字,刚嫁那两年还不觉有什么,安心相夫教子。

    那婆家待她也是好,孩子帮着带,还给他们小俩口开了个铺子,小日子过得那是有滋味儿的。

    谁知,人心不足。

    旁人在这小媳妇耳边嘀咕两句,说是以她的品貌,配给她现下的丈夫,真是委屈了。

    这小媳妇心里就埋了种子,越发瞧丈夫不顺眼,越发觉得委屈,越发觉得婆家处处不如意,甚至觉得她嫁进这家太过委屈了。

    全然没有想过,没嫁进这家时,她娘家是个什么样,她又是什么样,而她家丈夫虽不是那等貌胜潘安的,却也是端端正正,且有本事,又算得疼她的。

    这一位,从此以后,便是作天作地,好好的日子非要弄得一团糟不可。

    好好的家,成日里,皆是闹心。

    昭宁公主听罢,便是皱起眉道,“这人怎么这样?她如今吃得好,穿得好,还有这样的闲情来作是因着什么,敢情她都忘了?”

    “可不就是忘了吗?在她看来,都是旁人对不起她,而她处处都是委屈。这日子,自然就过不好了。”

    叶辛夷稍稍顿了顿手下的动作,抬眼望着坐在对面,若有所思的昭宁公主,“公主觉着,这个小媳妇到底嫁得好不好?”

    “按着她的家世条件,自然是高嫁了。最难得,这婆家待她还好。”昭宁公主应得理所当然。

    “那她过得好吗?”叶辛夷再问。

    昭宁公主话已到了嘴边,却又一顿,紧接着,便是皱起眉来。

    按理,这小媳妇可以过得很好,可她因着旁人的挑唆,而自己将自己的幸福作没了。就算是婆家厚道,不休了她,可这样日日作,将家里闹得一团糟,又哪里还有什么安生日子?

    “所以啊,这嫁得好不好,与过得好不好,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人,无论嫁给什么人,都能过好日子,有些人,哪怕是嫁得再好,也终觉得不足。”叶辛夷说罢,又低下头去,继续飞针走线。

    这话里,却好似藏着深意一般。

    昭宁公主心头一动,敛眉思虑片刻,继而有醍醐灌顶之感。

    回头去看,目光所及处,叶辛夷正半垂着头缝制着手里的一件衣裳。

    那是一件男子的外袍,藏蓝色的底,却被她用暗金色的丝线在衣襟和袖口都绣上精致的流云滚边。

    那流云绣得精细,因而极费功夫。

    昨日她来时,叶氏便已是开始绣了,今日她们说话时,也一直在绣,但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才绣好了一只袖口罢了。

    昭宁公主那双与谢贵妃其实长得甚似相似,因而也与谢娇、谢铭姐弟俩有些神似,因而让叶辛夷不是那么喜欢的凤眼望着面前这个沉静的年轻妇人,默了片刻。

    “沈太太,说起来,你嫁沈大人,也算得高嫁了?你觉得,自己嫁得可好?”

    昭宁公主虽然不问政事,可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对于叶氏的处境,不是不知,刚刚成婚,便处于这样的境地,不知这个妇人当真如同表面上看来的这般淡然若素吗?

    叶辛夷捏针的手微微一顿,双眸颤了颤,抬起眼望向昭宁,眸底却带着笑。

    “我嫁我家大人,可是陛下亲赐的婚,谁敢说不好?何况……有那小媳妇的前车之鉴,公主觉得,臣妇是那等蠢到会重蹈覆辙的吗?”

    昭宁公主蹙了蹙眉,不言语了。

    这时,柳绿将关那两只金丝雀儿的笼子拎了出来,竟是将那笼子打了开来,那两只雀儿瞬间便是飞了出来。

    昭宁公主惊得从石桌边站了起来,“你怎么将这雀儿放了呢?这飞了可是抓不回来的。”

    柳绿是个寡言的,听得这一问,却也不答。

    “公主放心。”叶辛夷在她身后笑盈盈道,“那雀儿飞不走的。柳绿……”末了,喊了柳绿一声。

    柳绿点头应了一声“是”。

    昭宁则皱紧了眉,困惑地来回扫视着一对主仆,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下一刻,便见柳绿竟是将尾指曲起,放在唇中一吹,便响起一阵奇怪的哨声。

    哨声后,翅膀扑腾声起,昭宁惊讶地见着方才已经飞走了的那对金丝雀儿居然又飞了回来,而且,好似认人一般,围绕着柳绿的裙角绕着圈儿飞起来。

    昭宁看得连连眨眼,直到柳绿挥了挥手,那两只雀儿又飞了出去,听话得很。

    昭宁过了半晌才拍起掌来,“厉害!居然能让这两只扁毛雀儿这般听话。”

    昭宁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你这对雀儿能不能借我?”

    “借你?”叶辛夷不解。

    “是啊!借我,就一日!后日便给你还回来!”昭宁态度更是热切了两分。

    叶辛夷望着她,却是面泛为难,“按理,这雀儿本来就是贵妃娘娘给的,就是送给公主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不知公主想拿这雀儿做什么事儿。实不相瞒,我这个丫头会训训小鸟儿,这对雀儿平日里都是她在照料,可只听她的话。”

    昭宁听罢,也是皱了眉,片刻后,又扬起了眉梢,“那……可否将你这丫头也一并借给我?”

    “丫头也借……”叶辛夷踌躇了片刻,终究是点了头,“那好吧!”

    昭宁是满意地笑着走的。

    叶辛夷站起身,目送着昭宁走远,却是轻轻叹了一声。

    “太太果真神机妙算。”柳绿走到叶辛夷身边,开口却是称赞。

241 成了

    早前,太太让她帮着训那一对雀儿时,她本以为只是为了用灰鹰传讯而掩人耳目,却没有想到,太太却说,她有法子,借由这一对雀儿,让她出宫一趟。

    柳绿本来没有抱多大的期望,谁知,今日昭宁公主来之前,太太让她一会儿在昭宁公主面前让那对雀儿表演一番。

    没想到,这一表演,昭宁公主便主动提出要带她出宫去了。

    “太太可有什么话要交代奴婢的?”

    自然是有。否则也不会费这功夫了。

    叶辛夷招了招手,柳绿贴耳过去,听着叶辛夷的吩咐。

    第二日清早,昭宁公主又过来了,同行的,除了昭宁公主身边服侍的宫女和内侍,还有翡翠。

    翡翠的目光含着探究,在叶辛夷主仆二人身上扫视而过,柳绿沉闷如常,小家子气的叶辛夷自然被这目光看得局促不安,垂下了头去不说,手里的帕子被扭得成了麻花。

    翡翠才收回了视线,因着昭宁公主已经是等不及了。

    “走吧!”

    一行人鱼贯走了出去,叶辛夷才抬起头,轻舒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翡翠出现,必然便是昭宁公主获得了谢贵妃的首肯,但直到此时此刻,柳绿随着她们走了,她才算彻底放下了心。

    她被抓进宫里,是为了牵制沈钺,让他投鼠忌器,乖乖听话。

    乾和帝多疑,也知道自己此举不地道,自然怕人知道。

    所以,她进了宫,才会被关在景仁宫里出不去。

    若她猜得不错,谢贵妃称病,也是为了谢绝旁人的目光。

    既然,他不敢让人知道,她就偏要让旁人知晓,乾和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钺分明才帮他杀了汉王世子,得以因功升迁,可转眼,却又能因这个功劳被推出去以平汉王的怒火,以期能够和谈。

    这样的帝王,可还值得人忠心效命?

    悠悠众口之下,乾和帝又是否还能毫无顾忌舍弃沈钺?

    今日,是镇国侯府老夫人,也就是昭宁公主外祖母的寿辰。

    这位老夫人只得一双儿女,正是如今的镇国侯和谢贵妃。

    昭宁公主对这外祖母也很是孺慕,必定会为谢老夫人祝寿。

    谢老夫人享尽了富贵,什么样的珍宝不曾见过?只是年纪大了,常年卧床,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反倒更能讨得老人家的欢心吧?

    好在,昭宁的反应和决定,都在她的预期之内。

    剩下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权倾朝野的镇国侯府老夫人的寿辰,必然是格外的热闹。只是因着前方战事,却也不敢太过操办。

    但愿谢娇的性子并没有怎么大变,那么,只要闹出来,便也足够了。

    既然该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只剩安心等待。

    叶辛夷索性也不再多想,回到房里便是如常地做起了针线。等到用过午膳,小憩了一会儿,便又起来接着绣。

    那件外袍就差左襟的一道滚边就算完成了。

    叶辛夷抬起头来,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和肩膀,一边转动着颈项,一边瞄着窗外的天色,这个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吧?

    像是为了应证她的心思似的,院门处传来一阵人声,隐约听见门口侍卫问“公主安”的声音。

    回来了!叶辛夷杏眼忽闪了两下,站起了身。

    从翕开的窗户往外望,果不其然便瞧见了一行人簇拥着昭宁公主进得院来。

    隔着些距离,看不清楚众人的表情。不过,昭宁公主的步子迈得有些重,其他的人也没有吭声,都是埋头走路。

    叶辛夷心中已有了猜测,目光逡巡,在人群最后瞧见了跟着的柳绿,全须全尾,安然无恙。叶辛夷稍稍松了一口气,抻了抻腰,站直身子,不疾不徐迈开步去,步履与神色已寸寸坚定。

    “公主!”从内殿出来,刚至花厅,便听得了门口秋萤和秋蛾问安的声音,却没听得昭宁公主应声,便已跨进门来。

    四目相对,叶辛夷亦是蹲身敛衽行了礼,“公主。”

    昭宁公主面沉如水,一双丹凤眼里凝着两分犀锐,将她紧盯着,偏叶辛夷却是自始至终的沉静,最终还是昭宁公主忍不住了,咬牙问道,“叶氏,你利用我?”昭宁公主再怎么率真,却也是在这座宫城里长大的,有些事,起初不觉得,待回过头来看,便能察觉当中端倪。

    叶辛夷神色温淡,没有狡辩,也没有解释,抬起头,语调诚挚道,“抱歉,公主。”

    这便是承认了。

    昭宁公主瞪着她,神色复杂,片刻后,便是扭过了身,冲出殿去,还将跟着她来的人全都一并带走了。

    一群人,乌泱泱的,来了,又走,转眼,这院中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柳绿进得门来,蹲身福礼,“太太。”

    叶辛夷眨眼已敛去眉间一抹疲色,转身往内殿走。

    柳绿如同一道影子般,沉默跟上。

    进了内殿,叶辛夷走回方才坐的那窗下罗汉床上坐了,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来喝,这才幽幽问道,“怎么样?”

    柳绿垂首,“不负太太所望。”

    叶辛夷轻轻一抬手,柳绿心领神会,将今日的始末简略说出。

    “不出太太所料,到了镇国侯府,公主便让奴婢引那两只雀儿来给谢老夫人表演。宁王府三奶奶见了很是欢喜,便向公主讨要那两只雀儿。公主不肯,说那雀儿是与人借的,不能给她。宁王府三奶奶就不太高兴了,不知怎的便认出了奴婢,当众说破了,问奴婢这雀儿可是太太你的。若是的话,她自去向太太讨要。”

    “奴婢按着太太的吩咐,装成惊慌失措的模样,将该说的话,都说了。”

    叶辛夷听得点头,直到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局,若非在她对昭宁公主和谢娇的性子都拿捏得很准的情况下,若只要有丁点儿偏差,都不能成。

    不过好在,没成也没有什么。

    更好在,如今都成了。

    “辛苦了。”叶辛夷笑望柳绿。

    柳绿摇了摇头,“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言苦。何况,都是太太在后谋划。太太让奴婢送的信一会儿就可以送出去了吧?”

    今日这事,只是一个开端,就像将一个袋子撕开了一条口子,有些东西再泄出去,便是顺理成章。

    叶辛夷点了点头,这是一早便商量好的,既然已经成了,那就该进行下一步了,但叶辛夷还是不得不提醒道,“只是眼下咱们怕是被盯得紧,千万小心些。”

242 双婢

    “奴婢自有分寸,太太尽管放心。”柳绿虽然与那桃红一般,生得牛高马大,在女子当中,甚少有这样的身形,若非如此,谢娇也不会对她印象深刻,一眼便认出,顺理成章帮她将这个局做成。可她的性子却与这身形截然不同的细腻,且沉稳,这些时日以来,叶辛夷对她是甚是满意,将事情交给她,也是真的放心。

    不过,这些事却是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去做的。

    既然议定,叶辛夷便抛开不理,转而问起其他,“对了,我交代你的另外一桩事,可有眉目了?”

    “嗯。”柳绿点了点头,“奴婢去的路上正好与公主身边几个小宫女同车,便套了套话,听说,是贵妃娘娘身边的珍珠姑姑建言的。”

    叶辛夷对于谢贵妃那么轻易就同意让昭宁公主往她跟前凑这件事,一直深有疑虑。总觉得若非有什么人推波助澜,谢贵妃怕是不会这般放任。因而也不过是抱持着试试的态度让柳绿顺便探探,没有想到,居然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珍珠?”叶辛夷敛眉,倒是想起来了。宫宴那日,她就紧随在谢贵妃身边,倒是记得她身边除了翡翠之外,还有一个掌事宫女。

    言语温柔,总是能够在谢贵妃开口之前,便已知道她想要什么,做什么、递什么,皆是恰到好处。

    这宫里多的是人精,尤其是在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对于主子的喜好和主子的心思,那都是门儿清,如同这样的人,并不算少数。

    因而,当初叶辛夷也并没有在意。

    想必,那一位便该是珍珠了。

    可是,此时,要让她想起珍珠的脸来,叶辛夷还真是没有半点儿印象。

    这不由让她眉心攒得更紧了。

    她虽不敢妄称过目不忘,但那日进宫,本就绷着心弦,处处留意,处处小心,就这样的情况下,她却半点儿也记不起就在谢贵妃身边的这号人物是何模样。

    便只能说明这个人有法子刻意收敛,能让自己成为影子一般的模糊存在,这样的人,如何不让叶辛夷心生忌惮?

    这珍珠若果真只是站在谢贵妃那边促成此事还好说,若是有别的目的,且恰恰就是叶辛夷以为的那样,那……就太可怕了。

    想到此处,叶辛夷不由得神色一凛。

    只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要谨慎应对,眼下,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

    叶辛夷沉吟着,搁在炕桌面上的手指没有规律的轻敲。半晌后,抬眼望向站定面前的柳绿,“有什么话就直说。”她虽没有抬眼,可习武之人,感官本就敏锐,何况,以她如今的身手,虽然未曾与太多人对阵过,但就那寥寥几回对战的经验和老铁、沈钺等人的反应来看,她只怕也该跻身高手行列的,是以,她即便没有抬眼,也能感觉得到柳绿落在她面上欲言又止的眼神。

    柳绿咬着唇,略一踌躇,还是开了口,“太太,奴婢瞧着,公主她......真的很生气。”

    叶辛夷没有料到她居然会说这个,微微一愣,片刻后,才低低“嗯”了一声。

    柳绿见状,到底没敢再多说,“差不多该用晚膳了,奴婢去瞧瞧。”说着,便是退了出去。

    晚膳自有人送来,柳绿不过是寻了个借口避出去罢了。

    门扇合上,叶辛夷叹了一声。她自然知道昭宁是真的生气了。她其实也挺喜欢昭宁的性子,虽然出身皇家,却不似谢娇那般身娇肉贵,任性骄纵,反倒率真可爱,且待人真诚,只是可惜了,在她决定走出这一步时,便注定了她们往后再不可能如之前那般相处了。

    叶辛夷虽然早有了觉悟,可真临到头来,心里还是有两分不舒坦。

    只是,比起昭宁公主,她更可能面对的,是谢贵妃知道之后,可能会有的狂风暴雨。

    果真,就在离着这偏院不远的景仁宫正殿之内,谢贵妃刚刚听翡翠将镇国侯府发生的事说了,便是气得将手边一个汤盅用力摔了出去。

    “叶氏!没想到,本宫居然错看了她,以为是只温顺的羊,却原来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谢贵妃咬着牙,眼里已是迸出了摄人的光。“她居然敢将主意打到了昭宁的头上,还借着给本宫母亲的寿辰作妖,真当本宫是吃素的不成?”

    “正是。娘娘,这叶氏如今就在咱们宫里,正好给她点儿颜色瞧瞧。”翡翠立刻附和道。

    “娘娘!不可!”珍珠却是持全然相反的意见。

    可这话,显然不怎么中听,谢贵妃凤眼一眯,便是冷睐向她,“为何不可?”

    她倒是不慌不忙,“娘娘息怒!这叶氏为何在宫中,旁人不知,娘娘却是再清楚不过。如今,事情揭露出来,难免有人猜测,若此时娘娘发难,那叶氏有了什么损伤,岂不更坐实了旁人的猜测?于娘娘的声誉无益!何况.....还有陛下那头,娘娘不可不多思虑一二啊!”

    提到陛下,谢贵妃果然神色一凛。

    成为乾和帝的枕边人这么多年,谢贵妃对乾和帝岂会连这点儿了解也没有?那个男人虽然坐在宝座之上,可却全然没有帝王的胸襟,多疑,且心胸狭隘,最是个面甜心苦的。今日这桩事,只怕瞒不住,传到他耳中,只怕他还不知要如何责难呢。

    想到这儿,谢贵妃真是又气又恨,本以为是桩美差,谁知,转眼就惹了一身腥。

    说起来,都怪她小瞧了那个叶氏。

    “娘娘,要奴婢说,这个叶氏怕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这般嚣张。居然敢拿公主作伐,若不给她点儿颜色瞧瞧,往后旁人都有样学样,那还了得?她如何会在这里,娘娘自是清楚,如今尚且供着她,只要那头传来了消息,她又算是哪根葱?”翡翠眼珠子一转,却是与珍珠唱起了反调。

    珍珠眉心一蹙,睇她一眼,转头见谢贵妃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交错摩挲着,这分明是她有所意动的表现,珍珠略一沉吟,忙道,“娘娘,正是因着那叶氏狡诈,既然用一副温驯无害的表象蒙骗娘娘,让娘娘掉以轻心,如今,咱们更是不可不防啊!”

    谢贵妃神色一动,“防?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珍珠几不可察微微松了一口气,才放轻嗓音道,“自然是防她的后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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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欢介绍:
顾欢死了,短短一生吃过香喝过辣,作过威也作过福,死了也不冤。可老天爷不让她投胎,还让她重生成了市井姑娘叶辛夷,这就很冤了。叶家小娘子叶辛夷,捏得了针线打得了架,扮得了贤良淑德,当得了大姐大。某一日,却是走了狗屎运……哦!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一个煞星看上了。【沙雕文案】沈钺一直凭实力好运,缺权时,有人千里送人头,缺钱时,脚边躺着钱袋,缺媳妇儿时……呃……天上掉下来了一个,正正好,砸怀里了。但这好运气,快用光了。沈钺:“我是锦鲤本鲤,嫁我嫁我,保你吃香喝辣,貌美如花。”叶辛夷:“先来算过账。听说,前世,是你埋的我?”(本文慢热,非爽文,不喜请叉。已有四本百万完结作品,从不断更,请放心跳坑。一日双更,19:00一更,20:00二更,亲们记住时间,准时收看哟,也请多多提建议,爱你们!)誓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誓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誓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