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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饱吹饿唱     崇祯:重征天下txt下载     崇祯:重征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惨变突生

    惨变突生!

    台下的蒙古人纷纷亮出屠刀,追杀手无寸铁的汉人。而那些汉人本都是些做小本生意的行商,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很多人吓得腿都软了,还没来得及跑,就被马刀兜头一砍,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而在台上,戚美凤虽也没有预料到蒙古人会突然发难,但她在军中多年,又深得其父亲传,应变也极为迅速。她并未移步躲避,而只是将身体轻轻向后一弓,堪堪避过了苏赫巴鲁斩向她腰间的一刀。

    趁苏赫巴鲁招式用老,身体前倾之际,戚美凤原地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下巴上。

    这一脚又与刚才踢帖木儿的一脚不同。刚才虽然帖木儿恼羞成怒,欲对朱由检和戚美凤行凶,但还勉强算得上是因生意产生纠纷,戚美凤也不好出脚过重。

    而此时,蒙古人已经大开杀戒,戚美凤自然也毫不留情。

    苏赫巴鲁乐子比帖木儿还大,当即被踢得飞下台去,不但下巴被踢脱臼,满口的牙还被踢碎了十几颗。

    见本部落的“雄鹰”也成了这副德性,台子周围的十几个蒙古人狂性大发,呼喝着纷纷冲上台来,抡刀向戚美凤乱剁。

    戚美凤俯身拾起苏赫巴鲁掉落的钢刀,拼死抵抗。但她一方面要独自应付十几个凶残的敌人,另一方面又要保护朱由检,一时间左右支绌,险象环生。

    朱由检已经不是第一次处在刀光剑影之中了。正所谓久病成医,他虽然也心头狂跳,却仍下意识地拉起那名**少女,趁那十几个蒙古人不注意,躲到了台上的一个角落,尽量避免成为戚美凤的累赘。

    戚美凤见朱由检暂时安全,精神一振,手上加紧,接连砍翻两个蒙古人。

    剩下的蒙古人见同伴惨死,上千年来深深渗透入骨髓的杀戮本能,更加被激发了出来,一个个悍不畏死,向戚美凤疯狂地发起进攻。

    朱由检眼见戚美凤游走在蒙古人的刀锋边缘,随时有可能血溅当场,急得抓耳挠腮,不住地往四周踅摸,想找件兵刃,趁那些蒙古人不注意,在后面偷偷地来上几下子。

    可他找了半天,却发现那些蒙古人掉落的马刀都在战圈之内,真要过去拾,恐怕还没走到跟前就挂了!

    这货急中生智,突然想起自己怀中就带着一件保命的利器:燧发手枪!

    自从在逍遥伯府遇刺之时,开枪击毙几个刺客,朱由检如获至宝,不论走到哪里,都将这支手枪随身携带。而且他平时没事的时候,早将汤若望附赠给他的弹丸火药,用纸叠成小包。

    别看就是这么一个小改进,燧发手枪的击发速度至少加快了半分钟。虽然仍需打一枪装一次弹,不能像现代的手枪一样连发,但也勉强能用于实战了。

    朱由检当即摸出燧发手枪和弹药包,哆哩哆嗦地往枪管里装起弹来。

    而正在此时,那刚才一直跪在台上的帖木儿,终于摇晃着站起身,顺手抄起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狞笑着直奔朱由检而来!

    朱由检本已恐慌至极,见帖木儿逐渐迫近,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偏生越是着急慌乱,弹药就越是塞不进去!

    而此时的戚美凤,也正被**个疯魔一般的蒙古人团团围住,根本无法抽身来救。眼见朱由检就要丧命于刀锋之下,那名**少女突然尖叫道:“givemethegun!”

    朱由检一愣神,完全是下意识地将手枪和弹药递给了那少女。

    少女接过手枪,却是极其熟练地将弹丸装入。此时,帖木儿已经将钢刀高高举起,恶狠狠地奔着朱由检的脑袋劈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少女双手举枪,扣动扳机,一枪正中帖木儿的眉心。

    那支燧发手枪与现代的手枪相比,口径大了不少,足有将近二十毫米。虽然精确度远远不及,但抵近发射之时,威力也大得惊人。蒙古恶汉帖木儿头部中弹,脑袋当即如同西瓜一般爆开,连吭都没吭一声,扑通一声栽倒在台上。

    此刻,朱由检同学才由衷地感受到,学好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若不是刚才听懂了少女的话,将手枪交给了她,此刻脑袋稀巴烂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那**少女脸上溅满了帖木儿的鲜血和脑浆,却浑然不觉,冲上去拾起帖木儿的钢刀,一边用朱由检听不懂的语言哭喊着,一边狠狠地用刀猛剁死尸,拼命地报复着这个对她百般污辱的恶徒。

    朱由检见她如同疯了一般,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嘶吼着阻止道:“别砍了,他早已经死了!”

    那少女嚎啕痛哭,泪水和着血水滚滚而下,终于无力地瘫倒在朱由检的怀中,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连前世加上今生,朱由检这还是第二次将一个暴露的女孩子搂在自己怀中。第一次是在客栈之中,梅兰竹菊四姐妹为自己沐浴,结果导致自己身上的剧毒突然发作。

    而这一次则更加危险,他身陷刀光剑影之中,蒙古人仍在发疯一般地屠杀汉人,耳中尽是哭喊和惨叫呻吟之声!

    朱由检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自己这桃花运怎么就如此不济!但此时他哪有时间胡思乱想,当即轻轻地将少女放下,紧接着拾起燧发手枪,再次装弹。

    正在此时,台下突然传来包玉怜惊恐的叫声!

    朱由检心中一凛,这才想起包玉怜还在台下!他低头向下一看,见一个蒙古大汉正将包玉怜压在身下,粗暴地扯碎她身上的衣衫,欲行强暴之事!

    面对蒙古人的残杀和暴行,朱由检终于将害怕抛到了九霄云外,胸中只剩下满腔的怒火,当即对准那蒙古人扣动扳机!

    不得不说,这货还真有点射击的天赋。别看在前世,他只在大学军训的时候摸过真枪,打过三发实弹;但作为cs的狂热爱好者,他可没少参加“真人cs”游戏,每次都能在一帮缺乏锻炼的哥们中脱颖而出,摘取杀人最多的桂冠。

    此时这一枪射出,正中那人的后脑,当即将那颗硕大的脑袋轰得粉碎!

    “苏赫巴鲁死了!我们的雄鹰死了!”台上正围着戚美凤厮杀的蒙古人,见朱由检一枪击毙的竟是此次偷袭行动的指挥官、大塔布囊者勒蔑的小儿子苏赫巴鲁,当即脑袋一阵发懵,不由自主地全停了手。

    戚美凤怎会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战机,当即纵身跃起,身形在空中如同陀螺般不断旋转。寒光闪处,**名蒙古武士脖项处纷纷中刀,颈血狂喷,转着圈颓然倒地。

    这招“佛光普照”,本是少林派达摩刀法中的绝艺。其他武林世家,往往自重身份,对流派传承极为看重,而不屑于让弟子修习别派武功。

    戚家军则不然,只要是对实战有帮助的招式,均是兼收并蓄。

    戚美凤在情急之下使出这一招,虽然将身边之敌立毙,却也累得精疲力竭,难以为继。

    朱由检见举着刀剑的蒙古人仍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忙大喝一声:“美凤,咱们赶紧退入遵化城中去!”

    戚美凤心中一凛,忙强自支撑着跳下台来,将压在包玉怜身上的苏赫巴鲁的尸身推开,将包玉怜拽了起来。

    此时的包玉怜已吓得眼神迷离,酥胸全露尚自浑然不觉,只怔怔地发愣。

    “架上她,快走!”朱由检一边咬牙背起那昏迷的**少女,一边催促道。

    就这样,戚美凤一手架着吓傻了的包玉怜,一手挥舞着沾满鲜血的钢刀,拼命地从蒙古人的大营中杀开一条血路。

    她知道身陷重围,已是危在旦夕,因此下手也极其狠辣。凡是和她照面的蒙古人,连半个回合也走不上,就被她使用最凌厉的杀招,一刀毙命。

    朱由检则背着少女,咬紧牙关在后面紧紧跟随。那少女显是西方人种,已比朱由检高了半头。朱由检又没干过什么重活,此时背着一个比自己还重的大活人狂奔,不多时便累得气喘嘘嘘。

    但他绝不敢停下歇息,因为蒙古人见戚美凤勇冠三军,从正面根本无法阻挡,便转而张弓搭箭,对准他们几人便射。

    蒙古人号称“马背上的民族”,以游牧为业,居无定所。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人人练就出一身出色的本领,尤其是射箭,几乎生来就会。他们的箭法可以说是出神入化,远非昨夜遇到的那帮土匪可比。

    戚美凤见蒙古人对准朱由检放箭,大惊失色,拼尽全力为他拨打利箭,却不小心被一支从侧面射来的冷箭射中左肩,痛得娇躯猛地一颤,险些跌倒。

    朱由检就在她身旁,将那箭簇入肉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急得大吼道:“美凤!你受伤了!”

    “殿下勿慌,末将坚持得住!”戚美凤紧咬银牙,将钢刀交于左手,用右手抓紧箭杆,猛地将那支碍事的利箭拔了出来,当即鲜血狂涌,半截身子都被染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夺命狂奔

    戚美凤一路浴血激斗,终于掩护着朱由检等人冲出了迷宫般的蒙古大营。

    然而,由大大小小的蒙古包组成的大营,距离遵化城城墙,仍有约千步的距离。朱由检只得把心一横,拿出吃奶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门跑去。

    此时,他背后背着的那名异族少女也醒转了过来。见此情形,忙用英语说道:“putmedown,icanrunbymyself(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跑)!”

    朱由检本来也快迈不动步了,当即将她放下。

    那少女倒不含糊,双脚甫一落地,立即飞奔起来。她见负伤的戚美凤拖着包玉怜,跑得十分辛苦,马上过去挽起包玉怜的手,拽着她一起狂奔。

    两名互不相识的少女,一个完全**,另一个半裸着上身,在夕阳中携手奔跑。那四只美妙的半球,也随之上下颤动,香艳至极。

    只可惜,这里是杀人的战场!没人顾得上欣赏她们娇嫩的身躯,心中只剩下两个字:逃命!

    朱由检亦是如此,自从放下那名少女,他顿感一阵轻松,脚下健步如飞,很快就赶上了戚美凤。

    此时,戚美凤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渐渐支撑不住。她自知难以跑到城门,突然停住脚步,对朱由检凄惨地一笑,喘着气道:“殿下...您快些...向前跑,末将...末将在这里抵挡一阵!”

    朱由检回头看去,见蒙古大营中杀声震天,不知道有多少蒙古人正挥舞着刀剑,迅速地往这边冲来。

    而在北面的山口处,那前来支援的蒙古骑兵已经越来越近,激起的灰尘直冲云霄,“轰隆隆、轰隆隆”的马蹄声犹如震天的闷雷,让人听了心胆欲裂!

    朱由检心里非常清楚,戚美凤一是想掩护自己逃走,二也是实在跑不动了。但若再在这里停留片刻,蒙古人的大军赶至,她就绝无生理。

    此时他已根本无暇细想,也不答话,将身子稍稍一低,背起戚美凤就往前跑。

    此时戚美凤已经完全不支,无力地挣扎了几下,朱由检却将她背得更紧了。她急得大叫:“殿下,万万不可!快把我放下来,这样下去谁也跑不了的!”

    这这种紧急的时刻,戚美凤终于顾不上自称“末将”,而第一次对朱由检自称“我”。

    朱由检心头没来由地一甜,一边脚下生风,一边豪气干云地喊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要死大家一起死!”

    戚美凤无力地伏在朱由检的背上,泪如雨下地道:“殿下,我不要你死!”

    “把嘴闭上,别说话了!”朱由检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威严地命令道,“要不然灌一嘴风,会肚子痛!”

    戚美凤见朱由检到了这般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得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任泪水肆意流淌,脑海中却突然产生了幻觉。

    好像二人并非在战场,而是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花田之中。朱由检也不再是王爷,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正背着自己,向花田尽头,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小屋跑去。

    “美凤,千万别睡!”朱由检感觉到背后的戚美凤气息越来越微弱,心如刀绞,眼中淌出热泪,连声呼唤。

    “这里的花好美呀!不要跑得...这么快,你太累了...歇息一会儿吧...”戚美凤昏昏沉沉地发出呓语。

    人在绝境之中,往往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朱由检在前世之时,最愁的就是长跑。每次上体育课跑圈,他都得趁老师不注意,躲到跑道的外面。等大部队又跑一圈以后,他再偷偷地混入队伍,一块儿跑到终点。尽管如此,都得把这货累得坐在地上喘半天。

    而此时他全无杂念,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把戚美凤安全地送回城去!

    在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些厮杀声和马蹄声都远离他而去。他能听到的,就只有耳畔呼呼的风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以及背后戚美凤那微弱的呼吸声!

    时间好像停止了流逝,朱由检也似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只是运步如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城门狂奔过去。那道城门,就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全部希望!

    而与此同时,许多尚未被蒙古人杀死的汉人也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乱哄哄地一齐向遵化城逃去,只是谁也不如朱由检跑得快。

    大营内的蒙古人见汉人越跑越远,纷纷跨上战马,纵马急追。

    人的两条腿就是跑得再快,又岂能跑过马的四条腿?不过片刻之功,蒙古骑士已经追上了落在最后的汉人百姓,狠狠地撞入队伍之中。

    战马的冲击力,岂是人的血肉之躯所能阻挡?骏马所过之处,被撞到的汉人就像是一捆稻草一样,高高地飞起来,然后再重重地跌落在地,连撞带摔,无不骨断筋折。

    而有些跌倒或是被撞倒的百姓,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后面的战马就飞驰而至,四蹄乱踏。可怜那些百姓,凡被马蹄碰到,或肋骨被踩断,或头骨被踢瘪,无不血肉模糊;极其凄厉的惨叫之声,甚至盖过了骏马的长嘶!

    而能侥幸躲过战马冲击踩踏的汉人,也并未摆脱死神的召唤。那些蒙古骑士只用两腿控马,腾出两只手来,在马上不停地开弓放箭。

    当年成吉思汗统率的蒙古骑兵,无论是马匹的个头,还是士兵的力量,都与欧洲的重骑兵相差甚远。之所以他们能屡战屡胜,杀得欧洲人闻之色变,称其为“黄祸”、“上帝之鞭”,凭借的就是高超的骑射技术。

    此时,他们以连欧洲战士都无法抵挡的骑射之术,用来对付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就更加得心应手,酣畅淋漓。

    从蒙古大营到遵化城墙,不过千步之遥。然而这短短的一千步,却成为许多百姓此生难以跨越的距离。不过十几分钟,本是来与蒙古人做生意的汉人百姓,已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朱由检等人幸亏跑在最前面,趁着蒙古人截杀后面的百姓,舍命狂奔,终于来到了遵化城下。

    可让他们绝望的是,遵化城居然城门紧闭,吊桥高悬!

    而他们的身后,除了从大营中杀出的蒙古人,那一队远道而来的蒙古轻骑,也已经冲过山谷,只在百步之外!

    为首者,正是朵颜部的首领,号称“大塔布囊”的者勒蔑。他今年已经六十多岁,须发皆白,却仍是极其雄健,纵马冲在队伍的最前。

    见不少百姓已经逃至城边,他从袖中掣出一幅画卷,迎着凛冽的寒风展开,高声以蒙语呐喊:“勇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挥舞你们的马刀,拉响你们的弓箭,杀光城外所有的汉人!还要仔细寻找,看看有没有画上的这个人!谁能斩获他的首级,重赏黄金百两!”

    而那画上的人像,竟又是大明信王朱由检!

    此时的朱由检,却对身后的一切无暇旁顾,也来不及细想为何城门会关闭,只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用尽全身之力,背着已经昏迷不醒的戚美凤,费力地跳下已经结冰的护城河,深一脚浅一脚地趟了过去。

    到了护城河的另一边,他想先将戚美凤托举到岸上,自己再爬上去。可那护城河岸离冰面颇远,用手去够也只是堪堪能够到。若想只凭一己之力,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举上去,那又谈何容易!

    朱由检此时已接近癫狂,发疯一般地嘶吼着,拼命将戚美凤托起,但离河岸还是差了几寸,就是放不上去。

    而此时,蒙古人的利箭已经带着“呜呜”的破空之声,恶狠狠地追了过来。有几支箭就钉在不远处的河岸上,“铿”的一声深深嵌入冻土。

    就在这生死关头,那名**少女拽着包玉怜,也跑了过来。

    她们在逃命的途中,已经摔倒过几次,身上到处是擦伤和淤青,往外渗着鲜血,显得极为狼狈。不过此时她们连自己裸露的身体都忘了,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见朱由检托举不动戚美凤,两人一齐跑过来帮忙,终于将戚美凤托上了河岸。

    三人随即手脚并用,敏捷地爬了上来。

    几乎是同时,大批的百姓已被蒙古骑兵驱赶着跑到护城河边。蒙古人见有护城河拦路,手下更是加紧,将密如飞蝗的箭雨对着人群尽情倾泄。

    朱由检见百姓在自己眼前一个个地倒下去,顷刻之间就在河边堆成了一道尸墙,气闷得胸中都要炸开!他不顾一切地跑进城门洞,将那厚重的城门擂得山响。

    可是无论他怎么拍打,那城门仍是纹丝不动,一点也没有要开启的迹象!

    朱由检气愤已极,扯着嗓子冲着城头大喊:“谁他妈在上面守城,我襙你大爷!我是信王朱由检!开城,快他妈给我开城!”

    话音刚落,只听城头一声梆子响,守城的明军终于从垛口后闪出,对城下开弓放箭。

    只是这箭雨的对象不是蒙古人,而是正在拼命跨越护城河的百姓,以及城下的朱由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四面被围

    遵化城头箭如雨下,射向刚刚摆脱蒙古骑兵的追击、爬过护城河的百姓。

    那些百姓本以为逃到城下就能安全,谁料想竟遭到官军的无情射杀,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顷刻之间,百余名百姓就惨叫着中箭倒地。

    朱由检等人因为已经冲到了城门洞,进入射击死角,倒是躲过了这轮致命的攻击。但他眼见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前后夹击,一个接一个地惨死,眼睛瞪得都要流出血来,向城头狂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啦!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同胞!”

    城头一人冷冷地应道:“奉参将大人将令:朵颜部叛乱,恐有奸细化装成百姓入城破坏,紧闭四门,不许放一人入城!如有胆敢接近城墙者,杀无赦!”

    “我襙你妈!”朱由检气得破口大骂,“什么狗怂参将,让他滚出来见我!我倒要让他看看,本王是不是奸细!”

    “大胆狂徒!”那人勃然大怒,“你竟敢冒充王爷,污辱参将大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往城头下扔干柴火把,若他还躲在城门洞里,就将他活活烧死!”

    此人一声令下,当即有守城士兵将一捆捆的干柴从城头扔了下来。紧接着,一支燃烧得正旺的火把被抛于其上,将干柴堆引燃,城门外顿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朱由检见城门前到处是火,呛人的浓烟被西风一吹,直向他们藏身的门洞猛灌,急忙背起昏迷不醒的戚美凤,与包玉怜和那名异族少女向外逃了出去。

    可刚一出城门洞,对面的蒙古人箭如飞蝗,又齐向这边射来。

    就在朱由检避无可避、眼看就要命丧于利箭之时,忽听城头一阵大乱,喝骂声、兵器交击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

    朱由检正在莫名其妙,忽听吱呀呀一声,那厚厚的城门突然缓缓开启,吊桥也被放了下来。戚家军百户石彪率领数十名骑兵,从一片火光中纵马飞出,呐喊着冲向敌阵!

    紧接着,一队手持盾牌的步兵也开了出来,迅速在朱由检等人周围组成一道屏障。其中一名军官急急地道:“我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殿下火速入城!”

    直到此时,朱由检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刚说了一句:“快救美凤!”突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等到再次悠然醒转,朱由检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已经重新换好衣服的包玉怜,以及那名异族少女,都在用期盼和焦急的眼神望着自己,却不见戚美凤的身影。

    朱由检霍地坐起,大叫道:“美凤呢?美凤在哪里?!”

    “殿下放心,美凤姐姐没事!”包玉怜见他醒来,喜得眼中放出光来,却又忍不住垂下泪道,“她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厥。我已经为她敷上了最好的金创药,她现在就在隔壁,睡得很香!”

    朱由检顿时放下心来,感激地握住包玉怜道:“玉怜,谢谢你了!”

    包玉怜羞涩地抽回手,又回想起自己刚才逃命之时,胸前风景已被他看了个够,不由得双颊飞红,连头也不敢抬,匆匆地跑了出去。

    此时,朱由检才发现那遵化守将张铭也在房内,正手足无措地望着自己。见有说话的机会,张铭忙抢前一步跪倒在地,颤声道:“末将参…参见…参见…”

    “我参你妈!”朱由检胸中无名火起,飞起一脚就将张铭踢了个跟头。

    张铭顾不得疼痛,半爬起来连连磕头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朵颜部突然叛乱,末将实是措手不及啊!末将根本没想到殿下还在城外,见蒙古人已经快要冲入城内,万般无奈之下,才下令关闭城门。那城门官狗眼不识泰山,竟连殿下也关在城外,实是罪该万死!幸亏戚将军的部下百户石彪驻扎得不远,闻声赶到,已将城门官就地正法了!”

    朱由检大怒,厉声质问道:“我呸!你是干什么吃的?!城外蒙古人从开始动手到追至城下,少说也有半个时辰,这段时间你干什么去了?为何不出城迎敌?我们的老百姓拼死才跑出来,让你的兵给射死多少!别他娘的把责任往下推!”

    张铭额头上汗出如浆,连声道:“末将也是没有办法啊!之前蓟辽总督阎大人给末将下了严令,绝不许与蒙古人产生冲突。如蒙古人偶因缺粮等故犯我边关,只宜紧守城池,绝不可出城迎敌,违者立斩!”

    “滚你妈的蛋!”朱由检越听越气,破口大骂:“你他奶奶的不敢与蒙古人冲突,蒙古人都杀到眼皮子底下了,你怎么不从城上蹦下去,让他们把你剁了?射死那么多老百姓,这也是阎大人给你的严令?你身为边关守将,不思保国安民,反而戕害自家百姓,简直是罪不容诛!我他妈…”

    他还没说完,城外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已经越过城墙,飘入他的耳朵!

    朱由检这才意识到:战斗还没有结束,蒙古人仍在攻城!他心想这张铭虽然罪该万死,但毕竟是遵化的主将,若想守住城池,还得靠他和他手下的兵!

    念及此处,他生生地把下半句咽了进去,厉声道:“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带本王去城楼观战!”

    张铭心中暗松了一口气,讨好地道:“殿下且在此高坐,末将去督战即可…”

    “滚一边去!你这副德性,本王还高坐得了么?”朱由检把眼一瞪,“少说废话,快点带路!”

    在临走之前,朱由检不忘去隔壁房间看了一眼戚美凤。他见戚美凤虽然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蜡黄,但却是呼吸均匀,面色平静,似是没有生命危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包玉怜在一旁道:“幸亏姐姐自幼习武,气血旺盛。若是平常人流了这么多血,恐怕早就不行了!”

    朱由检干着急帮不上忙,只得道:“我去去就来,美凤就交给你了!”

    “王爷一路小心!”包玉怜深情地望着朱由检道。

    “pleasebecareful,mylord(请小心,我的主人)!”那名异族少女也关切地道。

    若在平时,如有这样美貌的少女对朱由检关怀有加,这货早就美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但此时他根本无心怜香惜玉,只是对那名少女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惨笑,随即匆匆离去。

    不多时,朱由检随着张铭登上城头,向城外瞭望,心中顿时沉了下去。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在遵化城外,却燃起了数千支火把,将天空映成了血红色!

    原来,整个遵化城已被朵颜部的蒙古骑兵团团包围!

    那些骑兵离城墙约三百余步,远在弓箭射程之外。他们此时并未骑在马上,而是都席地而坐,以节省马力。

    只有少数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欺至二百步左右,用马鞭对着城头指指点点,似是在商讨如何攻城。

    “把大炮架起来,轰他奶奶个孙子的!”朱由检焦急地大叫。

    张铭的眉头不由得一皱,心想这信王贵为亲王,怎么如此没有教养,张口闭口全是污言秽语。但他自然不敢发作,只是苦着脸道:“启禀殿下,遵化城中并无火炮!”

    “什么?没有火炮?!”朱由检大吃一惊。

    仔细一问才知道,明代军中本来早就普遍使用火器,但因工艺落后,制造水平低劣,战斗力却往往还不如只用刀枪弓箭等冷兵器的部队。

    加上近些年匠户大量逃亡流失,就连这点火器也造不出来了。每年损坏或锈坏的火器,比新制造出来的还多许多。

    尤其是守城用的大炮,又称“红夷大炮”,全是从佛郎机人处购得,数量极为有限。朝廷也曾试着仿造了几门,却因没有掌握铸造的关键工艺,只是模仿了个形状,一开炮,全都炸了膛,只得作罢。

    这遵化城中本来有四门红夷大炮,四面城墙各用一门。虽然数量太少,总还聊胜于无。可因近年来辽东战事吃紧,而蓟州方向的朵颜部等蒙古部落倒是较为老实,很少来滋扰边关。朝廷就拆东墙补西墙,已将这四门大炮运至山海关去了。

    可如今,这蒙古人偏偏就来了!

    朱由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问道:“张参将,遵化城北,不是尚有些关隘么?怎么蒙古人的骑兵长驱直入,那些关隘竟不向遵化报警呢?”

    张铭挠着头道:“末将也不明其中的缘由啊!遵化以北的燕山山脉中关隘众多,计有马兰峪、喜峰口、洪山口、马蹄峪、秋科峪等二十余处。每处关隘都筑有烽火台,只要任何一处点燃烽火示警,末将也不至于措手不及啊!”

    朱由检的脑海中突然如闪电刺破夜空,隐约地想到:此前那帮袭击自己的土匪,就是手持自己的画像。

    而这个什么狗屎“大塔布囊”,也举着自己的画像到处招摇。难道说蒙古人此时突然入寇,并非什么巧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针对自己的阴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吃空饷

    苍茫的夜色中,孤城遵化面朝雄伟的燕山山脉,显得无比渺小与无助。

    城头之上,朱由检正心惊胆战地望向城外,总觉得那一片黑压压的蒙古人又迫近了一些。突然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末将登州百户石彪,参见信王殿下!”

    朱由检急回头时,见这位骁勇的戚家军军官石彪,此刻却浑身是血地单膝跪倒。

    他这才想起来,今日若不是石彪在紧急关头打开城门,冲过护城河抵住追来的蒙古人,只怕自己与戚美凤等人早已被射成马蜂窝了。

    朱由检忙将石彪扶起,关切地问道:“石百户,眼下军情紧急,不必施此大礼!你受伤了么?今日你率几十骑兵与蒙古人交锋,战况如何?”

    石彪神色一黯,苦涩地答道:“不劳殿下垂询,末将只是受了些轻伤,作战是不妨事的。但末将无能,黄昏那一阵,折了十几名弟兄!…”

    朱由检是亲眼见识过戚家军骑兵恐怖的战斗力的。就在前日,他们仅以三十骑,就敢猛冲数千土匪的阵营,并且斩杀了十倍于己的敌人,己方则未阵亡一人。

    哪料到对手换成了蒙古人,却遭受到了如此大的伤亡,几乎占到戚家军骑兵兵力的一半!

    细问之下,才知道石彪当时救人心切,亲自率人冲上城头,斩杀了不肯开城的城门官之后,立即率领三十名骑兵打开城门,冲了出去。

    当时蒙古人正隔着护城河,对着朱由检等人放箭,情况可说是万分危急。

    石彪这一队骑兵突然冲出,将这些蒙古骑兵杀了个措手不及,队形在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不得不停止放箭,四散逃开,这才救了朱由检一命。

    但是蒙古骑兵生于大草原,自幼便与马形影不离,可以说在马背上的时间比下马的时间还要长,甚至可以在行军途中打瞌睡,那精湛的骑术已经渗透到了骨髓里。

    此时虽然遭到明军骑兵的冲击,蒙古人却是丝毫没有慌张。除了两三骑因为离护城河太近,连拨转马头都没来得及,便被斩落马下之外,其余数十骑皆灵巧地散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配合默契。

    戚家军骑兵突然失去了攻击目标,势头稍稍一滞。

    战场上的形势,往往在瞬间即可发生关键的变化。此时的蒙古骑兵见戚家军的阵形大致呈“一字长蛇阵”的形状,百户石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而后面的骑兵队型拉得稍稍有些长,当即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战机。

    他们根本不用长官呼喝,自发地三至五骑组成一个小队,从前、左、右三个方向向戚家军包抄过来。

    而戚家军的骑兵从城门洞中依次冲出,刚刚来到城外开阔的战场,还没来得及整理队形,即遭受到了蒙古人致命的冲击。

    这种从前到后一字排开的阵型,其实是骑兵冲击步兵阵时最常用的阵型,往往可在瞬间将步阵凿开,从其中杀出一条血胡同,从而彻底将对方的阵型冲乱。

    但面对训练有素的分散骑兵,这种阵型的最大劣势也暴露得十分明显,那就是侧翼防御能力不足,极易受到左右两侧的攻击。

    蒙古骑兵一个冲锋,即将戚家军的队伍截成数段。随即仍是以小队为单位,与戚家军缠斗起来。他们极少与对方的战马接近,而是极其灵活地尽量围着对方兜圈子,瞅准机会,便在马上开弓放箭。

    而戚家军的骑兵本来就比对方数量少,此时阵型被冲乱,只能各自为战,登时陷入短暂的混乱之中。

    他们平素的战斗方式,是与敌军短兵相接,在马上用大刀或长枪厮杀。可是狡猾的蒙古人根本不给他们近身的机会,只是用灵活的路线与神出鬼没的弓箭,和戚家军周旋。战不多时,便有七八名骑兵顾此失彼,被从侧面或背后射来的冷箭洞穿身体,惨叫着落马。

    石彪见战局不利,且大队的蒙古骑兵也越来越近,再不撤退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而且他率军冲出城外的目的,只是为了解救朱由检。见朱由检等人已安全入城,也没有必要在此缠斗,做无谓的牺牲。因此拨转马头,率领残余的骑兵败入城内。

    在败退的过程中,又有数名戚家军中箭落马,石彪自己背上也挨了一箭。那箭头锐利无比,射穿他的背甲,深深地嵌入肉中,通彻骨髓。

    蒙古骑兵见对方败入城中,倒也不敢盲目追击,只是远远地勒住战马,将落马的戚家军士卒全部斩首,高高地挑起首级,向城头耀武扬威了一番,这才得意地退回本阵。

    听完石彪痛苦的介绍,朱由检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戚家军可算得上明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了。若连他们都不是蒙古人的对手,那遵化城可就岌岌可危了。

    石彪却道:“殿下勿忧,蒙古人虽长于野战,但不擅攻城。且此次蒙古入寇的骑兵数量并不算太多,只有大约五千人。我军凭借坚城,也足可自保。还请殿下与参将大人马上布置城防!”

    朱由检听说敌军只有五千人,心中稍定。他瞥了一眼参将张铭,见他一言不发,只剩下浑身颤抖,心中又是一阵光火,只得强忍着怒气问道:“我记得在蓟州的蓟辽总督府时,曾听阎总督大人介绍,说遵化有守军一万。现在蒙古人大概只有五千人,我们兵力占优,又是守城,可一定不要出什么岔子!”

    张铭却嗫嚅着小声道:“殿下,实不相瞒,遵化城中只有…只有不到两千兵力…”

    “什么!”朱由检大吃一惊,急问道,“不是有一万人么?”

    “定员确实是一万。”张铭急忙解释道,“但是这一万人中,还包括那些关隘的守卒,城中兵力只有六千…”

    “那也不对啊!你不是说连两千人也不到么?”朱由检追问道。

    张铭见朱由检寻根问底,也只好不好意思地道:“多年以来朝廷屡屡无故拖欠军饷,士卒靠粮饷养活不了自己,逃跑者众多,早就凑不够六千人了。那些下属的关隘也是一样,定员应该至少在二百以上,实则有的隘口连二十人都不到!”

    “那你他妈为什么隐瞒不报!”朱由检勃然大怒,忍不住又骂起了脏话,“我说蒙古人怎么过来得这么容易,你那些关隘都没几个人了,还他娘的守个屁啊!”

    张铭被朱由检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却是委屈地道:“殿下,实不相瞒,这不就是为了吃点空饷嘛!末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各地边军也皆是如此,就是阎总督大人,也是默许了的!”

    “停停停!什么叫‘吃空饷’?”朱由检诧异地问道。

    张铭赔笑道:“打个比方,末将这里本来有一万守军,每名士卒每日的粮饷是银一分,粮一升。照此算来,这一万人每日的粮饷就是银百两,粮一石,每年共需银四万两,粮四万石…”

    “慢点慢点,你这又是分又是升又是石的,本王都听糊涂了!”朱由检听得一头雾水。

    张铭心中暗笑,耐着性子解释道:“殿下,两和分是重量单位,十分为一钱,十钱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而升和石是容量单位,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

    连这种常识性的东西都不清楚,朱由检顿觉脸上发烧,只得掩饰道:“你当本王是傻子,连这都不知道?快点接着说,怎么叫‘吃空饷’!”

    张铭赶紧接着道:“定饷是这么多。粮饷本应一季一发,每季发银一万两,粮一万石。可朝廷不但在时间上拖长,变为半年一发,直接少发一半;而且发的一万两银子只有五千两是白银,其余都是宝钞。殿下您也知道,那宝钞根本无人肯收,等同于废纸一张!”

    “那粮食呢?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粮食总不能少发吧?”朱由检听得冷汗直冒,急切地问道。

    “殿下,粮食欠得更多!”张铭摇头道,“每半年才送来三千石,若真有一万人,相当于每人每天才分得不到二两口粮,那不是全都要饿死了!末将也是没有办法,正好兵员不足,就仍按定员报上去。如此一来,虽然朝廷拖欠粮饷,但吃粮的兵也没那么多了,两下一扯平,日子倒还对付着能过!”

    “过日子你能对付,现在敌人打过来了,我看你怎么对付得了!”朱由检被他这一套歪理邪说把鼻子都气歪了,指着他跳脚大骂!

    张铭惶恐地道:“殿…殿下,末将这就让所有士卒上城墙守城!”

    可他手下一共才有不到二千士卒,遵化城的四面城墙,每面都长约数里,相当于每个方向只能分到不足五百兵力,连个预备队都剩不下。

    而蒙古人如若攻城,必然会选择一个突破方向,数千人一齐进攻。众寡悬殊之下,城破只是早晚的问题!

    张铭心中如明镜一般,嘴上不说,心中却在打着其他的盘算。

    朱由检正在抓耳挠腮,忽听城外的蒙古人阵营中一片人喊马嘶!

    他抬头一看,顿时心头一沉,自言自语道:“攻过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夺取指挥权

    蒙古人真的压上来了!

    借着无边的夜色,数千蒙古骑兵从遵化城西集结完毕,在朵颜部酋长者勒蔑的率领下,开始向城墙接近。

    他们行进的速度虽然缓慢,但那种强大的气势,却从数百步之外即迫了过来,压得人喘不上气。

    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了张铭这样的守将,还敢指望他手下的兵能好到哪里去?

    蒙古人离得还远,城头的明军即慌乱了起来。有的把全身都藏在高大的墙垛之后,生怕被蒙古人的利箭射到;有的哆哆嗦嗦连弓箭和鸟铳都拿不稳,好不容易端好了架势,却连探头往外看看都不敢,就胡乱地向城下放枪、放箭;有的则更为机灵,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蹭,看看快蹭到下城墙的台阶时,突然一个箭步,飞一般地蹿下城墙,那动作比狸猫还快!

    朱由检见守城的士卒都是这副德性,真是欲哭无泪,红着眼对张铭怒吼道:“你他妈怎么带兵的?!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敌人都要杀到眼皮子底下了,你倒是督战呐!你倒是执行军纪呐!难道还要本王亲自上阵不成?!”

    张铭此时也面如死灰,苦着脸道:“殿下,自从隆庆年间朝廷与俺答达成封贡协议,遵化几十年来未曾受到蒙古人侵扰,战备早已松懈了。这些士兵虽出自军户,实则连一次战斗都没参加过,跟普通的农民没什么两样!末将就是有通天之能,似此一盘散沙,也是无可奈何啊!”

    “你不行是吧!”朱由检咬牙切齿道,“那就给我滚一边去!石彪何在!”

    “末将在!”石彪在一旁躬身施礼。

    朱由检把心一横道:“遵化守将张铭即刻撤职!石彪,本王任命你暂代张铭为遵化守将,负责指挥守城战斗!如有敢不服从你指挥的,本王予你便宜处置之权!”

    张铭本来被朱由检斥退,心中还暗自庆幸,觉得既不让自己指挥,正好可以不用承担城池失守的责任。

    可他一听朱由检竟将自己撤职,让一名百户取代自己,当即如同弹簧一般跳了起来:“殿下,末将有什么错,凭什么把末将撤换了?”

    “凭什么?”朱由检气极反笑道,“你平时冒领空饷,不整战备;战前麻痹大意,浑浑噩噩;战时畏敌如虎,治军不严。这三条无论哪一条,撤了你都绰绰有余吧!”

    要说与蒙古人交战,张铭是万万不敢的。但一说要撤掉他的官职,他顿时来了勇气,梗着脖子道:“殿下,您虽贵为亲王,但似乎有点越俎代庖了吧!末将身为三品参将,乃是朝廷命官,遵化城中一切人等,均须受末将节制!没有万岁的圣旨和兵部行文,谁敢动我!”

    朱由检此时真想模仿那些垃圾电视剧的情节,突然请出尚方宝剑,将眼前这个既无能又无耻的庸将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但他虽名义上是代天子出征,却偏偏没有任何能赋予他权力的印信或谕旨,就更别提尚方宝剑了。

    眼见蒙古人越来越近,朱由检心想若再不赶快布置守城,那可真就玩完了。他暴喝一声道:“石彪!”

    “末将在!”石彪也看出情形不对,回答的声音已比刚才提高了八度。

    “张铭抗旨不遵,给本王将他拿下!”朱由检蛮横地道。

    其实他又不是皇帝,哪来的什么“旨意”。张铭也是认准了这一点,冷笑一声道:“我看谁敢!石彪,你只是六品百户,本将军乃三品参将,你若敢以小犯上,本将军…”

    “滚你的蛋罢!”石彪冷不丁欺上一步,快如闪电般伸出手臂,突然扼住了张铭的喉咙。

    自从行军之时,朱由检为他说情,使他免受军棍责罚,石彪就对朱由检感念在心。今日又见朱由检舍命将家主之女、戚家军主将戚美凤从乱军中背回,石彪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心中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听从信王的吩咐,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护得他和戚美凤的周全。

    做为一员战斗经验丰富的武将,他也早就看张铭不顺眼,恨不得将他一脚踢下城去,代他统兵迎敌。只是碍于张铭官职远远高于自己,才强自压抑胸中的怒气,不敢随意发作。

    此时朱由检的命令,正合了他的心意。他不等张铭有所反应,一招即将他制住,怒吼道:“你他娘的还知道以小犯上?信王乃万岁亲弟,代天子出征!你再敢对他老人家聒噪,我他娘的一把捏碎你的喉咙!”

    话刚出口,石彪即感到有些不妥。因为家主戚显宗治军甚严,尤其是严禁军官责骂士卒。别看石彪是个粗人,在军中多年,也从来不敢口出污言秽语骂过谁。

    但是自从开始保护朱由检,在这位王爷的熏陶之下,石彪不知不觉地就被“感染”了。若戚美凤在跟前,可能他还有所收敛。但此时戚美凤身受重伤,他在戚家军中已是官阶最高,资格最老,再无旁人约束,这几句“他娘的”也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但骂了几句之后,石彪只觉得胸中十分痛快,甚至将黄昏时作战失利的郁闷之气也一扫而空了。终于忍耐不住,又狠狠地骂了张铭几句,吩咐身边士卒将他绑了,这才罢休。

    而张铭此时面如土色,连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朱由检见状满意地道:“石彪,你现在已经是遵化主将了,赶快下令布置城防吧!”

    石彪对朱由检插手施礼道:“末将谨遵殿下钧旨!”随即将手中利剑高高举起,厉声喝道:“所有守城士卒听真!本将现为遵化主将,一切人等必须听从本将调遣!如有不服将令、临阵退缩、通敌投降者,一律就地正法!”

    而其余的戚家军士卒,也纷纷全副武装地登上城头,协助石彪维持秩序。

    那些守城的明军本就是些稀包软蛋,此刻见主将已经被擒,哪个还敢不服,只得大眼瞪小眼地傻在城上。

    石彪见了,也知道这些士兵根本指望不上,只得立即下达了几道命令:一,城中现有大约一千八百名士兵,在东、南、北三个临敌较少的方向,各派三百名老弱残兵防守。而其余九百名相对强壮一些的,则全都布置到防御压力最大的西城墙。即使他们没多少战斗力,只要能站在城头上充充人数,吓唬吓唬蒙古人,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二,五百名戚家军,留一百五十名在城中作为预备队,战事紧急之时,可以四面接应。而其余三百多名士卒则登上西城墙,作为防御的主力,准备拼死抵御蒙古人的攻城。

    三,将戚家军携带的四十八门佛郎机炮尽数搬到城头,绝大部分配置到西城墙。

    四,派出数骑轻骑,从蒙古人包围圈最为薄弱的南城突围,飞马去蓟州告急。

    五,从戚家军的士卒中挑出最为精锐的五十名战士,专司护卫信王朱由检。一旦战局不利,城破难以避免之时,由他们负责掩护朱由检及戚美凤等人突围。

    军令一下,戚家军的士卒当即行动了起来。那些遵化的守军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按照石彪的命令,装模作样地站在城头,心中却是惶恐不已。

    而最为困难的,就是将数十门佛郎机炮,以及上百箱弹药搬上城头。那佛郎机炮虽然不像红夷大炮那般笨重,但也有一百多斤,需数名士兵合力,才能抬上城头。而那一箱弹药,也有数十斤重。上城墙的台阶又十分狭窄,数百名戚家军不得不与时间赛跑,要紧牙关拼命往上扛,急得石彪满头大汗。

    而与此同时,蒙古人的大队人马已经开至城墙外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无论是鸟铳还是弓箭都难以产生威胁,只有火炮才能打到。

    而蒙古人已经事先探听到,遵化城头根本没有火炮,当即心中大定,故此敢于走到如此之近。

    见城头突然冒出许多明军,朵颜部酋长者勒蔑将手一挥,止住大队人马,轻提马缰,从阵中上前几步,用汉语高声喝道:“朵颜塔布囊者勒蔑在此!遵化守将,敢不敢出来答话!”

    大战在即,战场上充斥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两边的士卒加起来足有六七千人,却均是鸦雀无声。者勒蔑的这一声喊,也就十分清晰地传到了城头上。

    石彪见这蒙古敌酋竟敢在如此近的距离公然叫阵,勃然大怒,同样高声喝道:“呔!尔朵颜部因何反叛朝廷,不怕遭到灭族之祸么?”

    者勒蔑仰天狂笑道:“笑话!不是我朵颜部反叛朝廷,而是朝廷一而再、再而三地负我朵颜部!若识相的,赶紧开城投降,我们蒙古人素来守信,保证不杀一人!”

    说着他一抖手中的画像道:“而且,只要抓住了这个人,我们立即撤出关外,回我们的大草原去!”

    他正得意洋洋地说着,忽听城头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怒骂:“那个什么大阴囊,给我把你那两片大yin唇闭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城头骂战

    城头上的骂声一出,战场上的双方士卒皆是一愣。足足过了十几秒钟,不知是哪个守城的明军再也忍不住,突然放声狂笑起来。

    笑声是有感染力的。有了一个带头的,明军士兵也就不再顾忌,一个接一个地哈哈大笑,最后终于演变成为上千人的集体哄笑。有人捧腹大笑,前仰后合;有人靠在垛口上咧着嘴,笑得快要喘不上气来;更有人离上城的台阶太近,只顾笑得东倒西歪,结果一不留神从台阶上骨碌了下去,摔了个鼻青脸肿。

    而那些离着朱由检较近的士卒,包括临时守将石彪在内,均觉得当着王爷的面大笑出声颇为不雅,极力想抑制住不笑。

    但刚才那句骂也实在太匪夷所思、太解气、太形象、太具喜剧效果了,他们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只得使劲用手捂着嘴巴,尽量不发出声。饶是如此,众人仍然笑得肩头乱颤,抖成一团,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而对面的蒙古骑兵,十有**也听得懂汉话。本方主将受了辱骂,他们本应愤怒才是。但这句骂也实在太巧妙了,只借用了者勒蔑的尊号“大塔布囊”其中的“囊”字,却把前面的字换掉。

    虽然只改动了一两个字,含义却是天壤之别。那“塔布囊”乃是蒙古各部皆引以为傲的称号,可此时用“阴囊”一词来作对比,也仿佛显得一样不堪起来。

    而用“yin唇”来替换“嘴唇”,更是极其恶毒、极其下流,同时也极其搞笑!

    这些蒙古人平时虽也性格粗鲁,张口骂人更是家常便饭,但因文化程度有限,骂人的言辞也仅限于“乌龟王八蛋”之类的常规武器。此时忽听到如此新颖的骂法,都有顿开茅塞、豁然开朗之感,竟也忍不住开始大笑起来!

    从这一天开始,这位朵颜部的蒙古首领在大草原上的称号,便不再是“大塔布囊”。任何人只要一提起他,都会面带讥讽地笑道:“他不就是那个‘大阴囊’么?”

    唯一没有笑的,自然是本次骂战的主角之一,那被称作“大阴囊”的朵颜酋长者勒蔑了。他那张老脸此时早已气得变成了猪肝色,大声喝止本阵蒙古骑兵的骚动,对着城头厉声骂道:“是哪个无耻之徒,竟敢辱骂于我?”

    那张口骂人者,当然又是朱由检。未穿越之前,他有个最大的爱好,便是混迹于各大语音聊天室,与天南海北的喷子们对骂一气。可以说,他干别的不行,若论骂街则绝对可跻身于大师行列,称得上是骂出了世界先进水平。

    具体体现为:他不但精通各地的特有骂法,而且“文武双全”。若要“文骂”,他可以骂人不吐脏字,骂得对方都不知道是在骂他;若要来“武骂”,则可以一口气连骂半个钟点,直到对方接不上话,才算拉倒。

    相对而言,这货自然是更喜欢“武骂”。他的座右铭是: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手;骂人必须辱及先人;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对骂,其乐比无穷还穷!

    而他在“骂坛”最为崇拜的,就是曾经在神州风靡一时的“八零年代语音极限”聊天室里面的“东北小伙”了。这哥们曾经以朋友“小佛”为对象,将其狂喷三十多分钟,而且旁征博引,妙趣横生。朱由检将那段录音听了足有百十来遍,其中精彩之处几乎倒背如流,也终于得其真传,融会贯通,将自己的“骂功”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此时听者勒蔑叫骂,朱由检当即回敬道:“你这个不孝子,举着你亲爹我的画像瞎叫唤个毬!你爹我骂你算是轻的!当初没把你射墙上,真是个错误!”

    者勒蔑愣了一愣,才明白城头这口出污言秽语之人,正是自己此行的终极目标:信王朱由检!

    他当即大声怒骂道:“原来你就是信王朱由检!我此来正是要抓你!”

    “抓你爹作甚,难道你娘又痒了?”朱由检仍是嬉皮笑脸地道。

    “你怎么知道?”者勒蔑大惊失色道。其实他母亲已经八十高龄,因为大限将至,体内各个器官均已开始衰竭,出现了全身瘙痒的症状。这个时代的人不明其故,只当作皮肤方面的疑难杂症来治,当然是不得要领,越治越重。

    但朱由检这句话的本意,可不是指皮肤瘙痒,而是另外一个不堪的部位。蒙古人心眼实听不懂,可明军却全都明白,见这位“大阴囊”居然承认,当即又发出了一阵更大的哄笑声!

    者勒蔑虽莫名其妙,但从明军的反应,也猜得出来自己又着了朱由检的道,当即怒发冲冠地道:“少说废话!我此次率蒙古健儿南下,一则为了抓你,二则也是兴师问罪!”

    “你问哪门子罪?”朱由检听他如此说,心中诧异,倒也不再一味胡骂,转而高声喝问。

    者勒蔑将头一昂,颐指气使地道:“其一,我朵颜部曾参加靖难之役,有大功于明,你们的朝廷为何不多加赏赐,这些年反而越来越少?其二,我们与喀尔喀部有世仇,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因何最近与喀尔喀暗通款曲,是不是要合谋对付我们?其三,互市之时,汉人多欺瞒奸诈,以次充好,用极廉价的东西,骗走我们珍贵的马匹牛羊,这笔账该不该好好算一算?”

    朱由检听得认真,心想这第一条和第三条,无非是蒙古人贪得无厌,想从大明多榨出些钱粮。至于这第二条是怎么回事,他可就说不清楚了,更不知如何作答。

    但他转念一想,二人对骂,讲理倒在其次,关键在于一个气势。若在气势上被对方压制,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反之,若在气势上胜出一筹,没理也能说成有理。正如《庄子》所言: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到底谁是谁非,还不是看谁拳头大,谁就说了算!

    于是他当即大叫道:“大阴囊,你爹一条一条讲给你听!一,靖难之役,那是我们朱家的家事,谁要你跟着起哄?就算帮了点小忙,也不过如同一条狗帮主人叼了一次鞋!给你根骨头就不错了,你还想上炕不成?

    “二,你朵颜是狗,那喀尔喀也是狗!哪条狗乖,主人就让狗啃肉骨头;哪条狗不听话,那就自己找屎吃去!像你这样动辄反叛、要挟朝廷的恶狗,连吃屎都不配,必须宰了就地深埋,以防传染狂犬病!

    “三,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些做生意的汉人老百姓,让你们给诱杀了多少!到底是谁欺瞒奸诈?”

    朱由检这几条回答,除了第三条还算沾点边,其余皆是无理搅三分。但守城的明军听了,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当即纷纷大声喝采。

    者勒蔑听朱由检一派胡言乱语,更是气塞胸膛。欲反驳两句,却偏偏笨嘴拙舌,赶不上话去。

    朱由检见他一时语塞,抓住时机追问道:“大阴囊!本王与你有何冤仇,为何要抓本王?”

    “有人出大价钱买你的项上人头!”者勒蔑喘着粗气道。

    “是谁?”朱由检惊问。

    “那你就不要管了,反正你必须得死!”

    其实他不说,朱由检也隐约猜了出来。难怪之前那伙土匪竟敢攻击官军,而且也有自己的画像。看来,肯定又是魏忠贤这个老不死的死太监使的坏!他在京师无法干掉自己,居然连土匪和蒙古人都动用了!只不知道他是如何联系蒙古人的,为了杀死自己,魏忠贤居然通敌卖国,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真是万死不足以辞其咎!

    但此刻朱由检没功夫和魏忠贤较劲,眼前的蒙古人才是最现实的威胁。于是他狡黠地对左右高声道:“你们看,‘大阴囊’这个名字,比他之前那个乱七八糟的名字好多了,他自己也喜欢,一叫就答应!”

    明军又是一阵哄笑。者勒蔑此时已经忍无可忍,干脆也不再与朱由检对骂,转回身大喝一声:“给我攻城!”

    一声令下,蒙古人纷纷下马,如蝗虫般黑压压地一片,直奔城墙冲了过来。

    朱由检见蒙古人动了真格的,马上缩了回去。他当然知道,耍嘴皮子固然有用,但在真刀真枪面前,可就彻底玩完了,要不怎么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况且,他也不是什么秀才。要想守住遵化,还得一刀一枪地去拼!

    于是他当即叫道:“石彪!马上指挥守城!”

    石彪马上应道:“末将遵令!佛郎机炮准备!”

    原来趁着朱由检与者勒蔑对骂的功夫,戚家军终于将全部四十八门佛郎机炮,以及所需的弹药全都运上了城墙。除了向北、东、南三个方向分出十二门炮,其余的全都部署在西城墙,暗暗地向蒙古人瞄准。

    所以说朱由检这顿骂,倒也不完全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在即将到来的惨烈战斗前,他的这次即兴发挥,为守军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成为了胜败的关键!

第一百二十九章 暂时退敌

    蒙古人刚刚向遵化城发起冲锋,那城头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借着炮口喷出的火舌,他们惊恐地发现,那城头上竟然有数十门火炮,此时正对着城下倾泄愤怒的炮弹!

    蒙古人对火炮并不陌生。自明代开国,明军就颇为重视火器,京师三大营中,即有以火器为主要作战武器的神机营。

    而二百多年来,蒙古人与大明打了又和,和了又打,基本上就没消停过。在无数次战斗中,自然也对明军的火器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

    蒙古骑兵不怕鸟铳。一则这玩意射程太近,不过五六十步,还赶不上弓箭的射程;二则击发太慢,打一枪需要一分多钟;三则适应能力差,碰到雨雪天气就无法使用;四则准头一般,对骑兵这样的快速移动目标,往往难以瞄准。

    对战之时,只要骑兵一个冲锋,使用鸟铳的明军往往先慌乱起来,不等敌军进入射程即胡乱开枪;真进入射程了,又恰好在填装弹药,来不及再次击发;等装填得差不多了,骑兵也都杀到眼前了,那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

    要说对蒙古人有点威胁的火器,那就得说大炮了。这东西射程远,足可达到数百步;威力大,一打就是一大串。但缺点同样很突出,那就是十分笨重,一尊大炮往往达到上千斤,只能用来守城;击发速度更慢,几分钟才能开一炮;且有射击死角,若攻城者接近城墙,火炮就打不到了。

    尽管有很多缺点,但大炮毕竟是大炮,对付上千年来一直靠战马和弓箭驰骋天下的蒙古人,还是一件犀利的杀器。

    蒙古人在尝过火炮的厉害之后,也知道这玩意不好惹。是以在入境骚扰之时,总会尽量避开驻有大炮的坚城,只拿那些防守薄弱的村子开刀。

    但此次突袭遵化城,者勒蔑事先已得到情报,说城中的大炮已经调至辽东。守城士兵只有些鸟铳,且大都锈蚀损坏,能击发的还占不到四成。因此他才放心大胆地将攻城的队伍开至离城墙二百多步处,然后才发动冲锋。

    可者勒蔑哪里知道,戚家军的佛郎机炮小巧轻便,可以随军携带。也算他倒霉,恰好他率军攻城之日,赶上戚家军抢先一步入城,将佛郎机炮布于城头。

    此时数十门火炮一齐开火,声势极为骇人,连大地似乎都被撼动。而那些守城的明军,也根本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突然间如此多的火炮就在身边开火,竟将他们吓得全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有的甚至吓尿了裤子。

    但蒙古人常年征战,作战经验还是非常丰富。他们虽然集体压上攻城,但并非是像之前的土匪那样,排出人挨人、人挤人的密集队形,而是较为分散,人和人之间至少有数步的距离。

    因此当佛郎机炮发射的实心弹落入蒙古人的阵中时,虽然将落点之处的蒙古人当场砸得脑浆迸裂,周围的人却没受多大伤害。一轮齐射过后,只打死十几个士兵,对总兵力达到五千人以上的蒙古军队来说,似乎算不得什么严重的打击。

    朱由检在城头看得扼腕叹息,心想这个时代的火炮还是太落后了。若是装备了榴弹,不是靠那实心的铁球去砸人,而是靠榴弹落地爆炸时产生的弹片伤人,那有效打击范围可就不是一个点,也不是一条线,而是一大片了。真要是那样,这几十门火炮的一轮齐射,至少也要撂倒千八百个敌人!

    可惜,这个时代还只有实心弹,榴弹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发明出来。

    即使如此,这几十门佛郎机炮产生的心理威慑力仍是极大。蒙古人本来毫无防备,此时突遭炮袭,登时阵脚大乱。

    自从蒙元衰落,蒙古大草原上的这些部落,又回到了成吉思汗统一蒙古之前的纷乱状态。各部族之间,往往为了争夺水源和牧场大打出手,势同水火。而蒙古人的军事实力,也就在这种内耗之下一落千丈了。

    比如这朵颜部,虽然名为一个部落,其实也是由十几个小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在明初之时,他们的联盟还较为稳固,由他们组建的“朵颜三卫”,战斗力也冠绝天下。

    而此后数百年,朵颜部内部也是纷争不断,各小部落之间或为争夺部落首领的位子、或为争夺牧场,甚至为了抢女人,爆发过数十次激烈的战斗。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也足以让朵颜部产生致命的裂痕。

    此次者勒蔑率部出征,朵颜部又获得了暂时的统一。但是各小部落的头人,无不各有自己的盘算,谁都想多从汉人那里捞点好处,而又尽量保存自己的实力。

    因此在这一天的白天,蒙古人追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倒还没出什么岔子。可此时见守城部队竟有火炮,这些首领谁也不想让自己的手下当炮灰,纷纷招呼士卒后退。

    者勒蔑虽然身为朵颜部的统帅,但军中事务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仍需召集各个小部落的首领,集体商议才能定夺。

    其实他心中非常清楚,这些火炮的攻击力十分有限,只要蒙古人能一鼓作气冲到城下,就进入了射击的死角,再也不用担心遭到炮轰了。

    可眼下见各部落只顾保存实力,纷纷后退,者勒蔑知道此时军心已乱,不可能再组织有效的进攻。况且深夜之中,也摸不清守城明军的实力,只得恨恨地道:“撤!都给我撤!”

    见蒙古人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城头的明军全都欢呼起来:“胜了!我们打胜了!”

    朱由检也跟着兴奋异常,见石彪在身旁,激动地给他来了个熊抱。

    石彪却苦笑着道:“殿下,敌军并未真的败退,只是不想深夜攻城罢了。您看,他们退入大营之中,却并不拔营起寨,显然是想等天亮之后,看看情况再说。因此我们仍不能懈怠,要随时准备迎战!”

    朱由检抻着脖子向远处眺望,见真是这么回事,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泼头,呆了半晌才道:“那怎么办?天亮了他们肯定还要打过来,这佛郎机炮杀伤力又实在有限!阎鸣泰真是可恨,为啥要将那四门红夷大炮调走呢!”

    石彪心道你是没见过那红夷大炮,别听名字挺狠,实则比戚家军的中型佛郎机炮也强不到哪去。

    不过他自然不敢纠正朱由检的错误,只是坚毅地道:“殿下勿忧!蒙古人兵马并不算太多,就算突破了佛郎机炮的射程,接近城墙之时,我军还可以用弓箭和鸟铳杀伤敌人。他们想要攀上城头,绝非易事!而且,末将已派出快马哨探前往蓟州告急。蓟州得到消息,必来救援。到那时,蒙古人就会知难而退了。”

    朱由检心中仍是忐忑不安,心想那蓟州总督阎鸣泰已经跟孙承宗赶去山海关了,现在蓟州城中说了算的,恐怕就是那镇守太监涂忠了。这家伙别也是和魏忠贤一伙的吧?他要是来个见死不救,又当如何?

    但他又怕影响守城明军的士气,不敢说出心中的担心,只得强笑道:“如此就有劳石将军了!”

    “此处有末将坐镇就可以,殿下请先回参将府休息!”石彪大包大揽,实则是想赶快将朱由检从这危险的城头送走。他又密派数十名戚家军,将参将府严密地保护起来。万一城破,只要能保护着信王和戚美凤趁乱突围,他就是战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朱由检此时也感到极度疲乏,见蒙古人一时没有进攻的迹象,便下了城,返回参将府。

    这参将府本是张铭的府第,在遵化城中是最为奢华的建筑。此时张铭被捕,这里自然成了朱由检的临时行辕。

    朱由检进了府,先去探视戚美凤的伤情。包玉怜一直守候在戚美凤的身旁,见朱由检平安回来,眼中泛出喜悦的泪花道:“王爷,你回来了!”

    “玉怜,辛苦你了!”朱由检见她形容憔悴,心疼地道。

    “王爷为守城亲冒矢石,玉怜辛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包玉怜哽咽着道。

    “美凤现在情况怎样?”朱由检见戚美凤仍在昏睡,心又悬了起来。

    包玉怜微笑着道:“王爷放心,美凤姐姐恢复得很快,应该明天一早就能醒了!”

    此时,那名异族少女也走了过来,对朱由检深深一躬,用英语说道:“thankyouforsavingmylife,myprince(谢谢你救了我,王子阁下)!”

    她此时已梳洗过,又换上了汉人的装束,却仍掩不住那异族的风韵。朱由检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她的胸部,又想起了她那不着片缕的样子,半晌才想起人家正在和自己说话,赶忙结结巴巴地道:“it’snothing,youarewele(没什么,不用客气)!”

    包玉怜奇道:“王爷,您怎么还会番邦话?”

    朱由检厚着脸皮笑道:“本王博学多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只是平时深藏不露罢了!”

    望着包玉怜那满是敬佩的眼神,这货差点仰天长啸,暗想自己的英语连四级也过不了,毕业证都不一定能拿得上,没想到如今也有了用武之地,真是造化弄人!

第一百三十章 明军哗变

    清晨五时许,朱由检正睡得香,忽听城中一片大乱!

    紧接着,他的卧房门被猛地撞开,石彪急匆匆地冲进来道:“殿下,不好了,张铭率部哗变了!”

    朱由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道:“怎么回事?张铭不是给抓起来了么?”

    石彪脸上一红道:“末将无能,让这个该死的家伙给逃脱了!”

    原来昨夜蒙古人暂时退兵后,石彪生怕敌军趁已方精神松懈,再杀个回马枪,因而一直在南城城头监视。

    但他毕竟只是个百户,还从未指挥过如此多的部队,也从未独自承担过守城这样的重要责任。在精神高度紧张之下,他只顾让戚家军的士兵观察敌军动静,却忽略了对其他明军士卒的监视,尤其是那参将张铭。

    张铭被捆起来后,即被押至城下的一座关帝庙内。开始时,还有两名戚家军的士卒看管着他。后来听城头炮声响起,这两名士卒知道敌军已经开始攻城,却苦于无法看到战况,急得抓耳挠腮。后来实在忍不住,竟将张铭独自扔在庙中,返回城头参战去了。

    二人一走,张铭立即动起了心思。他料想遵化城万难守住,一旦城破,那可就玉石俱焚了。蒙古人可不管谁抵抗谁没抵抗,不是斩首就是抓回去做奴隶。

    可是若朱由检侥幸守住了遵化城,他就更没有好果子吃了。就凭他冒领空饷、失陷关隘这几条大罪,斩首已是最轻的处罚,凌迟处死都有可能,甚至搞不好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思来想去,张铭终于将牙关一咬,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率部突围!只要自己不死,而朱由检死于城中,那就死无对证,也没人会向朝廷告发自己吃空饷了。

    至于失陷城池,自己大可将责任推到死鬼朱由检身上,说是他主动招惹了蒙古人,才引来朵颜部的大举入寇。反正朱由检已死,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此一来,虽然少不得要花个几万两银子上下打点,至少能保住自己这条命。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能活着,就有官复原职、甚至再进一步的机会。到时候羊毛出在狗身上,从军饷中再捞便是。

    打定主意,张铭便蹭到庙中的供桌旁,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用桌子腿磨绑绳,终于将绑绳磨断。

    见四周无人,张铭先是悄悄地隐藏起来。后来见蒙古人已经暂时退兵、石彪率领大部分戚家军守在西城墙上,这家伙趁人不备,就溜到了南城。

    他在遵化做主将多年,手下自然有一帮死党,分别出任千户、百户等职。平时这些人沆瀣一气,张铭吃肉,他们喝汤,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南城的城门官即是其中之一。他已听说张铭被逮,心想靠山既倒,那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正在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忽见张铭出现在眼前,真是又惊又喜,刚要大叫,张铭急止住他道:“禁声!找一间屋子,把弟兄们都召集过来!记住,千万别让信王的手下发现了!”

    不多时,这帮人就集合在南城门内的一间小房子里。

    张铭将自己的想法对众人一说,这些贪生怕死的家伙是一拍即合,当即分头去偷偷地串联。

    那些守城的明军本来就是他们的部下,又都没有见过阵仗,早已被蒙古人吓破了胆。此时长官又来鼓动他们弃城逃命,真是正合其意。

    于是在清晨时分,张铭趁着戚家军的士卒大多疲惫不堪、倚在城头打盹之时,突然率兵鼓噪起来,打开南城门,向城外狂奔而去。

    当守在西城的石彪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城内一是一片大乱。四面城墙上的明军都争先恐后地从城上退回城中,在拥挤的街道上乱跑乱撞,都想着快点从南城门出城。一时间人喊马嘶,乱作一团,甚至互相践踏,造成了不少死伤。

    更有些兵痞和当地的流氓,趁着城内混乱之际,竟闯入民宅,抢劫城中百姓的财物,甚至*民女!

    石彪见此情景,脑袋嗡地一声,深恐朱由检和戚美凤有失,连忙赶至参将府。

    朱由检听完石彪急匆匆的汇报,急得大吼一声道:“咱们快点出去,先守住南城门,制止官军逃亡,然后赶紧平息城中的混乱!若让蒙古人知道咱们发生内乱,立即攻城,咱们就全完了!”

    石彪被朱由检这一说,头脑也稍稍冷静了一些,心中暗自佩服:别看这位信王殿下平时没什么正经,好像除了骂人也没别的本事;到了关键时刻,还真能把持得住!

    其实朱由检心中也慌乱得要命。但他也知道,自从戚美凤重伤昏迷之后,自己已经是戚家军、甚至是全城的主心骨。若他也惊慌失措,那别人不就更完蛋了么?

    于是他只好强自支撑着,与石彪一起冲出参将府。

    好在张铭引军哗变之举也十分仓促,只顾着自己逃命,根本没功夫理会朱由检,是以这参将府倒没受到乱军的冲击。

    朱由检见街道上乱成了一锅粥,心想必须快刀斩乱麻,当即对石彪厉声道:“石彪!本王命你率戚家军,立即让这些作乱的士兵放下武器,原地听命!如有胆敢不从者,格杀勿论!”

    石彪领命,立即率领百余名戚家军,毫不客气地冲向那些在街上乱跑的明军,命令他们立即放下武器。

    这些明军平时就没什么纪律性可言,此时见城中大乱,主将张铭都跑了,这些远道而来的戚家军倒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心中不服,纷纷抽出兵器,想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将对方迫退。

    石彪见这些明军不肯听命,当即大怒道:“给我杀!”

    戚家军士卒当即排开鸳鸯阵,对着这些明军痛下杀手。

    这鸳鸯阵,本是戚继光为了对付倭寇,结合浙江、福建等地山路狭窄、河流众多的地形特点,独创出来的一种阵法。这种阵法是以十二人为一个小队,各执不同的兵器,前后照应、进退有致、长短结合、攻守兼备,能将十二人的攻击力发挥到极致,而敌人则会受到严重的限制,有力也使不上。

    将此阵法演习熟练之后,只要有力气、坚决服从命令,即使是完全不会武功的农夫,对付那些武艺精湛、悍不畏死的倭寇,也是游刃有余。

    但此阵是纯步阵,只适合于对付零散的倭寇,尤其适应了南方水乡地形复杂、大部队兵力难以展开的特点。若战场换成了北方的一马平川,或是对阵以骑兵为主的蒙古人或后金军队,就全无胜算了。因此戚家军后来又发明出车阵,专门对付骑兵的冲锋。

    包括此前戚美凤以鸳鸯阵对付数千土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幸亏土匪只会玩命,而对阵法全然不懂,戚家军才能以少胜多。

    可此时在狭窄的街道之中,鸳鸯阵的威力就发挥得淋漓尽致了。那些明军名为军队,实则一次仗也没打过,战斗力还不如土匪,更无法与凶残的倭寇相提并论。

    戚家军只一个冲锋,街上的乱军即被当场杀死数十人。剩下的见势不妙,连逃跑都不敢了,纷纷丢下兵器,跪倒大呼饶命!

    朱由检见戚家军迅速控制住了大街上的局面,急匆匆地道:“将这些乱军先绑了,找个地方关押起来,听候发落!现在咱们赶紧去南城门!”

    可等到他们一行赶到南城门时,张铭等军官早已打开城门,斩落吊桥,打马飞奔而去,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但跟着他们乱哄哄地跑出城的大约一千明军,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遵化城中闹出大的动静,蒙古人岂会不知?就在此时,他们的数千精骑已从城西绕到城南,对这些溃逃的明军挥起了雪亮的屠刀!

    朱由检登上城头,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明军哭喊着四散奔逃,却根本跑不过蒙古人的骏马。这些朵颜部的战士昨夜攻城受挫,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此时正好在这些毫无斗志的溃兵身上发泄。他们远的用弓射,近的用马刀劈,杀得真是酣畅淋漓!

    有少数明军脑筋转得快,见向南突围不成,又转回身向南城门涌来,试图逃回城中。

    可他们这一逃,又给蒙古人指明了方向。这些蒙古骑兵突然发现,遵化城的南城门竟然放下了吊桥,城门洞开!他们当即纵马狂奔,直奔城门而来,想趁着明军一片混乱之际,杀入城中。

    朱由检见此情景,对这些乱军简直恨得牙根痒痒!他本来还想开着城门,将这些残兵收拢回城。可见蒙古骑兵快如闪电,就要追着明军杀进来了,只得把心一横,恶狠狠地道:“紧闭城门!”

    此时,那些败退的明军已逃至城下。见城门闭上,竟哭喊成了一片!

    朱由检知道他们难以幸免,不忍再看,别过头去,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紧接着,蒙古人的铁骑已经杀至城边。只听得城下惨叫之声连连,不到顿饭功夫,这将近千人的明军,竟被蒙古人杀得一个不剩!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全城动员

    天色逐渐放明,古老而略显破损的遵化城墙之外,那地狱般的场景一点点地呈现在朱由检的眼前。

    在正对着南城门、约有百步之处,溃逃至城外的明军首级,被蒙古人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一颗颗血肉模糊的首级,无不圆睁双眼,使劲瞪向遵化城头的朱由检,死不瞑目!

    而那朵颜酋长“大阴囊”者勒蔑,此时正高高地立于首级堆成的小山上,随手用马刀向下一插,插起一颗头颅,高高举起,对着城头高喊:“胆小如鼠的无耻汉人,若还不开城投降,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我投你妈!”朱由检的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立刻就要冲下城头,飞身上马,到城外将者勒蔑斩成十七八块喂狗!

    旁边的石彪忙苦苦劝解道:“殿下,千万不要中了蒙古人的奸计!他们这是在用激将法,想把咱们激出城外啊!我军如今兵力过少,惟有死守城池方为上策!”

    朱由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道:“我他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突然,一个熟悉却是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所谓慈不掌兵,为将者第一要务,便是克服心中的感情,一切以大局为重!”

    “美凤!”朱由检失声惊呼,“你怎么来了?你身负重伤,还不给我快回去休息!”

    眼前的戚美凤全身披挂,只在左肩处用纱布厚厚地包扎了起来。那殷红的血迹,将雪白的纱布染红了数层,似乎还在缓缓地向外渗出。她面色苍白,脚步也有些踉跄,却勉强对朱由检报以温柔的一笑道:“末将如今是遵化城中官阶最高的将领,自然要负起守城之责。这些小伤算不得什么,至少坐在这里指挥,还是不妨事的。”

    朱由检顿脚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玉怜也真是的,她怎么就能放你来呢!”

    可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包玉怜和那名异族少女,也都穿上了铠甲,登上城头。只是这两件铠甲本是按照男人的身材制成,她二人穿在身上,则显得过于肥大,甚至有些滑稽。

    可朱由检此时根本笑不出来,急得脑门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连声道:“你们这些女孩子来干什么?这里是战场!还不快给我下城去!”

    包玉怜凄惨地一笑道:“王爷,我们已经听说,守城的明军在昨夜哗变,逃跑了一大半。这遵化城眼看就要守不住了,王爷您一直在前面浴血奋战,我们虽是女流之辈,也不能在后面躲着啊!就算想躲,也只能躲得了一时,一旦城破,却又能躲到哪里去!与其那时受尽蒙古人的污辱,还不如现在上城来,和王爷并肩作战!就算死了,玉怜也绝不后悔!”

    那名异族少女虽然不会说汉话,却也坚毅地点了点头,奋力扬起手中的短剑,表示与包玉怜想法相同。

    朱由检仔细想想,也真是这么个道理。遵化城中的守军本来就不足两千,就算加上戚家军,也不过二千五百人。清晨时的一场哗变,逃走了一千人,全都死在了城外;剩下的不到一千人,有一部分被戚家军当场格杀,剩下的都关了起来,指望着他们守城,那是纯属扯淡!

    也就是说,偌大的遵化城,竟要靠着不足五百名戚家军的士卒去守!而攻城的敌人,则是凶猛的蒙古人,兵力至少在五千以上!

    敌我兵力如此悬殊,朱由检心中已经隐隐预测到了众人、也包括自己的命运。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紧紧咬着牙关,尽量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然而望着戚美凤、包玉怜,以及那名异族少女,心想她们这个年纪,本应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节,为何也要遭此大难!与其城破被俘,遭尽百般污辱,还真不如痛痛快快地战死!

    念及此处,他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无声地夺眶而出。

    那名异族少女见朱由检流泪,抢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温柔地替他拭掉泪珠,灿烂地微笑道:“don’tcry,myprince!youareagoodman,godwillblessyou(别哭,我的王子!你是一个好人,上帝会保佑你)!”

    朱由检苦涩地对着她一笑,心想上帝这二*要是会保护好人,那真是老母猪都能上树了!纵观古今中外,人类发展的历史,几乎就是一部弱肉强食、攻杀不断的战争史。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有多少好人被无情地杀戮,那上帝又何曾显过灵?

    而一旁的戚美凤和包玉怜见了,却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动,暗道这异族少女好大的胆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信王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从朱由检的眼神中,她们读出了爱怜和一丝暧昧,不由得又是鄙夷又是嫉恨,却又带着几分敬佩,心中暗责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那少女一样勇敢?

    半晌,戚美凤才轻舒了一口气道:“殿下,您就不要责怪玉怜妹妹她们了。如今我军兵力过少,必须动员城内的百姓上城防守。玉怜妹妹为他们带了个头,百姓们见殿下的眷属都亲自参战,也必定会誓死守城的。”

    “美凤姐姐!”包玉怜羞嗔道,“我不是王爷的眷属!我真的只是他的医生,真的!!”

    此时,戚家军中的士卒已经知道包玉怜乃是女儿身。可眼下大敌当前,谁还在乎这些。见包玉怜被戚美凤揶揄几句,羞得满面通红,众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也将那种悲壮肃杀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朱由检却笑不出来,仍是紧张地道:“美凤,你看蒙古人马上就要压过来了,咱们这么点子人,如何能守得住?”

    戚美凤微笑道:“殿下请安坐,看末将施为!”

    说着她就立即传下几道将令:第一,为严肃军纪,将几名带头哗变的明军头目,以及若干趁乱打劫的地痞流氓当众斩首,并严令其他明军上城防御。谁若再不努力守城,立斩不怠!

    第二,动员城中所有百姓,只要家中有男丁,一律上城防守。就算不济事,充充样子、吓唬一下蒙古人,让他们摸不清防守的实力,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第三,将西城墙的佛郎机炮,向现下蒙古人聚集的南城墙搬运。由于所有的士兵都已担负起守城重任,这些力气活就由临时组织起来的百姓来干。

    第四,动员老百姓拆房子,将得到的房梁、檩子、石块等物搬上城头。一旦蒙古人攻到城下,就把这些东西当做滚木擂石,砸向敌人。

    第五,组织妇女支起数十口大锅,一则为守城的人们做饭,二则战况紧急之时,那烧开的沸水也可以泼下城去,对敌人造成伤害。

    将令一出,遵化城中的军民立即忙碌了起来。城中的百姓约有七八百户,共有数千人。此时他们也知道即将大难临头,听说守将张铭率军哗变逃跑,无不恨得破口大骂。

    此时见一支为数不多的客军担起了守城的重任,他们都感动至极,不用动员,纷纷要求参与守城。

    他们与那些逃跑的明军不一样,自幼生于斯长于斯,所有的家产都在城中,最为重要的是所有的亲人也都在这里。一旦城破,免不了全城被屠,那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因此,他们对戚家军拆房子的命令不但不抵触,反而执行得十分坚决。更有些男青年抄起家中的菜刀和锄头就上了城,下定决心要与城共存亡。就算自己死了,也要至少拉一个蒙古人做垫背的,尽可能保护家人的安全,让他们活下去!

    朱由检在城头看得热泪盈眶,心想若朝廷和官军能有半分眼前百姓的决死气概,又何至于屡战屡败,沦丧辽东千里江山!

    而与此同时,城外的“大阴囊”者勒蔑正在志得意满,耀武扬威。

    昨夜败回大营之后,各小部落的首领议论纷纷,大多数不想再攻遵化城了。他们觉得遵化城坚炮利,硬攻未免伤亡过大,打下来也得不偿失,还不如去抢掠周围的农村。

    者勒蔑却一意孤行,非要明日再攻遵化不可。因为他心里清楚,与居无定所的蒙古人相比,这一带的汉人百姓日子稍稍好过些,但也仅是“稍稍”而已。此地穷山恶水,土地贫瘠,气候寒冷,加上近年来天灾频仍,作物经常绝收。就算把附近的村子都抢了,也刮不到多大的油水。

    而遵化城中,却有一位金光闪闪的财神爷,那就是信王朱由检!

    者勒蔑此次率部入寇,正是有人密许他二十万两白银、十万石米,只要他能将朱由检斩杀,立即兑现。

    不但如此,这人还将遵化的防务详情,仔仔细细地画成地图,交给者勒蔑。

    有了这个天大的诱惑,者勒蔑才下定决心,一定要拿下遵化!

    最后他不顾众人的反对,力排众议,定于明日再次攻城。

    没想到还没等攻城,守城的明军自己先乱了起来。者勒蔑岂会错过如此好的战机,当即转战城南,大砍大杀一番。

    此时他深知城内守军已经不多,只要奋力一冲,登上城头,那白花花的银子和香喷喷的大米,马上就要到手了!

    于是他立马横刀,指着城头大喝一声:“勇士们,城破之后,你们可以任意抢掠,谁抢到了就算谁的!给我冲!”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火炮平射

    随着者勒蔑的一声令下,蒙古人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惨烈的战斗开始了!

    戚美凤见敌军正好在佛郎机炮的射程之内,当即命令炮手开炮。只听城头接连十数声巨响,那些率先布置到位的佛郎机炮已经开始怒吼。

    可惜蒙古人对此早有防备,冲锋的队列拉得很开。而此时南城墙上的佛郎机炮还只有十门左右,在火力上尚且不如昨夜的西城。因而一轮炮击过后,只打倒了寥寥十数人。

    者勒蔑见守军开炮,生怕蒙古人又打退堂鼓,立即大喝道:“勇士们,千万不要后退!只要冲到城下,火炮就打不到我们了!”随即一马当先向城墙冲了过去。

    蒙古士兵今天已经杀死上千明军,知道城内的守军已经不多了。此时见守军的炮火远不如昨夜猛烈,主帅又是悍不畏死,也纷纷大声呼喝着,继续向城墙冲来!

    戚美凤在城头看得真切,虽然心中忧虑,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这火炮可不像鸟铳,可以从上向下击发,而是必须炮口指向前上方,最起码也要平射,否则连弹药都无法填装。

    因此,架在城头的炮火,必然会出现一个射击死角,无法攻击较近的目标。

    眼见敌军黑压压地向上冲来,逐渐快要进入五十步以内,戚美凤知道佛郎机炮马上就要无用武之地了,无奈地下令停止搬运火炮,腾出人手,准备依托城墙,进行最后的抵抗。

    朱由检却不解地道:“美凤,为什么不往这里搬炮了?”

    戚美凤解释道:“殿下,即使搬运过来,敌军早已进入射击死角,也无法打到了。”

    朱由检却道:“这么多的火炮,不用实在是太可惜了。既然放在城头有射击死角,咱们别往城头上搬不就行了么?是不是可以在城墙上开个窟窿,拿佛郎机炮当鸟铳用,直接平着轰击?”

    戚美凤眼中一亮,大喜过望道:“殿下这个法子却好!末将敢说,此前谁也没有想到过这个主意!”

    她当即命令一小队由百姓组成的队伍,先在城墙上挖开一个洞口,打算试试效果如何。

    这些百姓均大惑不解,纷纷问道:“城墙不是用来阻挡敌军的么?在城墙上开口子,岂不是方便了敌人?”

    戚美凤也没时间解释,只是催促他们赶快动手。

    百姓们当然不敢违抗将令,只得卯足了力气,对着城墙下起手来。

    遵化城的城墙原本是用土筑成。在永乐年间,为了加强城防,又用砖石在外面包裹了一层,使城墙变得更为坚固。

    可这二百多年过去,城池的防备越来越松懈,这城墙也年久失修,很多地方的砖石已经脱落了。

    百姓们正是选择了一处脱落得最严重、已经露出里面的土坯的城墙,抡起镐头和铁钎,不一会儿就掏出一个大洞。

    戚美凤见洞口已足以把佛郎机炮的炮口伸出去,忙令百姓停工,又赶紧命士卒推过一门佛郎机炮,紧张地装填弹药。

    而与此同时,蒙古士兵已经杀至城下。

    当敌军进入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城头的戚家军弓箭手突然从垛口处探出身子,对准冲在最前的蒙古士兵开弓放箭。同时,几十名鸟铳手也端起鸟铳,一齐击发。一时间,城头枪声大作,硝烟四起,空中弓箭与弹丸乱飞,声势倒也颇为骇人。

    蒙古人正在向城墙快速接近,突遭这一轮弓箭和鸟铳的打击,当即被射倒数十人,攻击的势头稍稍一滞。但他们反应也颇为迅速,一方面组织射手与城头对射,其余的人仍是不停歇地向护城河边冲去。

    城头的弓箭手和鸟铳手居高临下,在对射中自然是占尽地利。但蒙古人依靠精湛的射术和人数的优势,也不用刻意瞄准,一轮齐射便是数百支飞蝗,密密麻麻地射向城头。

    戚家军的弓箭手为避免中箭,只得将身子缩在垛口下面。如此一来,虽然被射中的士卒没有几个,但也受到极大的压制,无法再向迫近的蒙古人发射箭雨了。

    而那些鸟铳手就更加郁闷。所谓“鸟铳”,其实就是火绳枪,算是一种古老的枪械。作战之时,现在枪膛内填装弹丸和黑火药,然后将一根经过硝液浸泡、可以缓慢燃烧的火绳送入枪膛,点燃另一头,随即瞄准射击目标。当火绳烧到黑火药之时,就会引爆火药,将弹丸射出。

    鸟铳作为最古老、最先普及的火器,优点不多,缺点却是不少。与弓箭相比,它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击发太慢,即使是*作熟练的射手,也需要耗费大概一两分钟,才能击发一次。而在相同的时间内,弓箭手却可以射出四五支箭。

    正因如此,这些鸟铳手在与蒙古射手的对射中,也完全落于下风,几乎被射得抬不起头来。

    而那些密如飞蝗的利箭射上城头,虽然对戚家军造成的伤害不大,却射倒了许多参与守城的百姓。这些百姓本来就没什么作战经验,更不知如何躲避弓箭,一听见弓弦响,就在城头乱跑,反而暴露了自己,成为蒙古人的靶子。

    者勒蔑刚才冲了一下,见已带动了己方的士气,仍是退回后方指挥。此时见大批的蒙古人已经冲到护城河边,不由得纵声狂笑道:“我们胜利在望了!马上就可以攻破城墙了!”

    那些蒙古士兵也是这么想。此时天寒地冻,护城河早已结冰,因此他们过河倒是没费多少周章。

    而过了护城河,再向前几步即是高大的城墙。只要靠上城墙,架起云梯,就可以攀援着登上城头了!

    可就在此时,蒙古人却发现离城门洞不远处的城墙上,竟然开了一个半人多高、三尺来宽的窟窿。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均是欣喜若狂地冲了过来,心想这可是天助我也。

    要知道用云梯登城的过程,可谓是九死一生。在这个阶段,梯子上的人是完全没有攻击力的,几乎是任由城头的守军施为。

    从爬上云梯的那一刻开始,攻方就要遭到滚木擂石和弓箭的袭击。如果拿个盾牌,虽然可以挡住利箭,但攀爬的速度也会大为下降,往往得不偿失。更要命的是,盾牌只能挡弓箭,滚木擂石之类的重物可抵挡不住。往往是人刚爬到一半,便被劈头盖脑地砸落下来,连带着把后面的人也砸倒一大串。

    即使快要攀上城头,还要接受守城士卒长枪的招呼。能侥幸爬上城头者,真是十不存一。因此只有最为勇猛和灵活的战士,才有机会在这种残酷的云梯战中胜利登顶。

    而且,城下的弓箭手还必须对城上进行最猛烈的射击,以掩护己方爬云梯的战士,否则那些人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

    因此,当发现城墙上有洞时,所有蒙古士兵均是大喜过望,心想幸亏这遵化城年久失修,竟然城墙上出现了大窟窿也不补,正好免去了爬云梯之苦。

    可当蒙古人蜂拥而至时,最前面的士兵却突然惊愕地发现,等待他们的是一个黑洞洞的炮口!

    戚美凤见机不可失,高喊一声:“放!”

    只听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巨响,那门佛郎机炮几乎是平着开火,将实心弹送出炮膛,狠狠地轰入了近在咫尺的蒙古士卒阵中!

    此时那敞开的城墙洞口外,至少聚集了二三十名蒙古士兵。那实心弹出膛的速度高达每秒数百米,别说躲避,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冲在最前的士兵当即被轰中胸口,整个人立时被击得粉碎!

    而那实心弹击碎第一个人,势头更不稍减,连方向都不曾偏离一点,又直接打在第二个士兵身上,将他打成数段,然后继续向前方飞去!

    而那接连被击碎的士卒的残肢断臂,也带上了实心弹的巨大动能,向四面八方乱飞,竟如同弹片一般,将蒙古人打倒了一大片!

    待硝烟缓缓散尽,攻守两方的人均是难以置信地望着洞口之外。

    那二十多名蒙古士兵,不但一个生还的都没有,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出,全都被轰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烂泥!

    过了良久,遵化城头和那洞口之后,防守的士卒和协助守城的百姓,才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而蒙古人却尽皆胆寒,再也顾不得主将者勒蔑气急败坏的叫喊,纷纷扭头就跑。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真是一点不假。蒙古人刚才还在城外耀武扬威,此刻败退之时,那种混乱和恐慌的程度,比那些明军也差不了多少。者勒蔑一再大声喝止,却无人听从,心知此次的进攻又夭折了,也只得拨转马头,败了下去。

    戚美凤见机不可失,疾命:“佛郎机炮,发射!”

    城头那十几门火炮再次怒吼起来,将实心弹抛入蒙古人阵中。此时蒙古人正在向后败退,惟恐自己跑得比别人慢,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队形,一时间乱哄哄地挤成了一片。这些实心弹也比刚才发挥出了更大的杀伤力,一下子打倒了五六十人。

    蒙古人此刻根本顾不上收敛同伴的尸体,纷纷纵马狂奔,终于逃出了佛郎机炮的射程。

    “信王殿下千岁,千千岁!”戚美凤见又一次击退了蒙古人的进攻,俏目含泪,率先在城头振臂高喊。

    “信王殿下千岁,千千岁!”所有守城士卒和百姓,也都跟随着她齐声欢呼,声浪直上九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死守孤城

    遵化城外的蒙古大营中,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争执正在“大阴囊”者勒蔑与其他首领之间展开着。

    “大…大塔布囊,不能再攻城了!”其中一个名为乌兰巴特的首领道,“我知道这次出征,您的小儿子,草原上的雄鹰苏赫巴鲁英勇战死了,您非常想杀光所有的汉人,为他报仇雪恨。但您也看到了,遵化的守军不像您之前说的那样没有火炮,而是有好几十门!我们已经被炸死了上百名勇士,若再攻城,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乌兰巴特这一说,其他首领也纷纷附和,一个劲地诉说自己的部落损失是如何惨重,回去以后如何无法向部众交待。

    者勒蔑心头火起,不胜其烦地道:“你们以为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儿子才要攻城的么?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只要能攻破遵化,将画像上的那个人杀了,我们就有花不完的银子,吃不完的粮食!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另一个名为嘎鲁的首领皱着眉道:“银子有谁会嫌多?可是汉人向来狡诈,不止一次地欺骗过我们!万一我们费劲力气攻破了遵化,将那个人杀了,可是那联系咱们的汉人说了不算,不给我们钱粮,那我们不就白忙活了么?”

    “这也简单!”者勒蔑冷笑道,“咱们不会抓活的么?银子和粮食不到手,我们就一直关着他!而且我谅这次他们也不敢欺骗我们,因为我已经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兑现承诺,我们就立即联合女真人,一起攻击山海关!”

    “大…大塔布囊,你说的不是真的吧?”乌兰巴特大惊失色道,“那努尔哈赤就是一条凶恶的狼!这些年,女真人杀了我们多少族人,抢走了我们多少妇女和牛羊!为什么要和他们联合?!”

    “汉人有一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者勒蔑阴沉着脸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明朝大势已去,女真人早晚要杀进中原!我们蒙古人的辉煌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必须站到强者一边,才能保全我们的牧场和子女!”

    嘎鲁不以为然地道:“您想得未免有些简单了吧?女真人拥兵数万,无人能挡,就算我们想和人家联合,人家却未必肯理会我们!”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攻下遵化!”者勒蔑狞笑道,“女真人虽然厉害,但现在还没到凭一己之力就能平定天下的地步。现在打下遵化,正好显示了我们的实力。这时候再与女真人去谈判,我们的砝码就会增加很多!”

    见各位首领听得眼中冒光,频频点头,者勒蔑心中得意,决定趁热打铁,再给他们勾勒一个诱人的前景。于是他接着道:“一旦谈判成功,我们就可以挑动女真人去打插汉和喀尔喀!你们想想,女真人的眼睛盯的是中原,他们会瞧得上草原么?到时候,插汉和喀尔喀的草原,还不都是我们的!”

    “还是大…大塔布囊眼界高,见识广!”乌兰巴特率先表态,“我听大塔布囊的!”

    乌兰巴特的部落在朵颜部中人数最多,他这一支持,其他首领也都纷纷表态,同意继续猛攻遵化城。

    惟有嘎鲁还倔强地道:“大塔布囊,您说的道理我们都懂。可刚才攻城的战斗您也看到了,汉人的火炮威力实在太大!我不想让咱们的勇士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者勒蔑知道,嘎鲁在朵颜部中的威望仅次于自己,若不把他说服,是难以齐心协力攻下遵化的。于是他慨然道:“你放心!刚才我们有些轻敌,只从南面进攻,队形过于密集,才让汉人的火炮有了可乘之机。若咱们从四面八方一齐进攻,明军城内还能有多少士卒,他们根本就防不过来!这样,我们再攻一次,若仍不能攻下遵化,就马上撤军,你看如何?”

    其实嘎鲁心中又何尝不想拿下遵化,在城中大肆抢掠一番。见者勒蔑如此笃定,他也终于狠了狠心道:“好!就听大塔布囊的,再攻一次!”

    与此同时,朱由检与戚美凤正立于南城的门楼上,远远地向蒙古人的大营眺望。

    刚才幸亏朱由检想出主意,在城墙上开洞,用佛郎机炮从洞口向外平轰,才打了蒙古人一个措手不及,导致敌方军心散乱,败退回营。

    自戚美凤以下,所有士卒和百姓,无不为之欢呼雀跃,都将退敌的大功记到了朱由检的身上。

    朱由检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其实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仗还是别人打的。

    这时他与戚美凤肩并着肩,一边向前眺望,一边问道:“美凤,蒙古人这次又吃了大亏,应该会知难而退了吧?”

    戚美凤喃喃地道:“但愿如此!刚才的一战,虽然蒙古人死伤不少,但守城的士兵也被射死二十多人,重伤不能继续战斗的也有二三十人,老百姓死得就更多了。若蒙古人再来,肯定会尽量散开,从各个方向攻击,那就麻烦了!”

    她的话音未落,朱由检已经望见蒙古人又从大营中冲了出来,果然如同戚美凤所说的那样,先分散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然后发动了总攻,一齐向城墙杀来!

    他只得苦笑一声道:“美凤,你猜得真准!”

    这次蒙古人的进攻显然是不留任何余地,比前两次更为猛烈。他们不像之前那样纯以步行冲锋,而是大部分直接骑着战马冲了过来,直到护城河边才翻身下马,贴近城墙。

    如此一来,冲锋的速度又快了许多,城头的佛郎机炮只开了一次火,大部分蒙古人就已经闯入了射击死角。

    虽然守军又在城墙上掏出若干洞口,仍用佛郎机炮平射来轰击敌军,可蒙古人也学乖了,不再往洞口处冲锋,而是尽量贴到城墙边上。

    佛郎机炮虽可转动一定的角度,但不可能伸出城墙外面,因而还是有很大的射击死角。虽然可以轰到后面的蒙古人,但对已经冲至城边的,就没有办法了。因此虽然又给敌军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敌军还是顺利地架起云梯,开始向上攀爬。

    由于蒙古人是从四个方向杀来,没有明显的主攻方向,戚美凤也不得不将兵力平均分配,每道城墙上各派一百名戚家军守卫。那城墙长约二三里,一百人又如何能照顾得过来?兵力不足造成的缺口,只能以原来的守城明军、甚至是老百姓来填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蒙古人不敢像上次那样,在城下结成方阵向城头射箭,惟恐成为佛郎机炮的靶子。但他们在每个方向都约有千人,而守军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百人,实在是顾此失彼。

    不多时,在朱由检和戚美凤所在的南城墙上,蒙古人已经架起十几架云梯,一个挨一个地冒死向上攀爬。往往守军刚用房梁和石块将云梯上的人砸下去,后面的蒙古人又补了上来,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上冲。而守军只要从垛口处一露头,也会招致从各个方向射来的冷箭的袭击,不时有人中箭,惨叫着栽下城去。

    有一小队蒙古人已经渐渐接近了城头,为首的战士十分勇猛,只用一只手爬梯子,腾出另一只手执盾,将射向自己的箭矢全都挡了出去。

    看看接近城头,上面的一名士兵猛地用长枪一刺,想将他刺下去。可这个蒙古人只是将身子稍稍一侧,躲过这致命的一枪,随即用粗糙的大手抓住枪杆狠狠地向下一夺。那守城的士兵猝不及防,又本是大半个身子探出了城墙之外,被这一夺,竟然连人带枪摔了下去,登时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这蒙古人见自己这里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防守缺口,喜形于色,正要一鼓作气地登上城头,突然眼前一暗,只见两名美貌的少女抬着一口大铁锅,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两名少女双臂运力,将锅翻了过来,将锅中的沸水尽数泼在他的身上。其中一名金发碧眼的还厉声咒骂道:“gotohell,thedevil(去死吧,魔鬼)!”

    这蒙古人顿时被烫得面目全非,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翻身坠落,同时将他身后的同伴也砸了下去。

    朱由检见包玉怜和那名异族少女也上了战场,急得大叫道:“快给我回去!”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向包玉怜袭来!

    朱由检刚要惊呼,戚美凤已出手如电,一剑将那支利箭劈落!

    “好险!”朱由检这才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将包玉怜抱在怀里。由于用力过猛,两人一下子站立不稳,双双跌倒在城头,滚做一团,显得极为狼狈。

    在这一刹那,包玉怜眼中闪烁着泪花,凝望着趴在自己身上、疼得龇牙咧嘴的朱由检,心中突然想道:若与他一起死在这里,此生无憾!

    可戚美凤却将两人拉起,急匆匆地道:“殿下,你们快到城下躲避!蒙古人攻上城头了!”

    朱由检回头一看,果然见二十多名蒙古士兵已经从云梯攀上城头,正与戚家军拼死厮杀!

    城下的朵颜统帅者勒蔑也看得真切,大喜过望道:“勇士们,给我往上冲啊!”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之声,蒙古人随即阵脚大乱!

    者勒蔑大怒道:“是谁在捣乱?”

    话音未落,百余铁骑突然透围而入,势不可挡,直奔者勒蔑的大旗杀来!

    为首一将身披重甲,在马上将大刀轮舞如飞,高声喝道:“大胆贼寇,休要猖狂,大同副总兵满桂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悍将满桂

    “是援兵!援兵来了!”城头的守军见一小队骑兵透围而入,无不欢呼雀跃。

    而蒙古人则是阵脚大乱。尤其当他们听到“满桂”二字,更是胆战心惊。

    原来这满桂本是蒙古人,幼时便随父入关,做了大明的臣民。他十二岁参军,自小卒做起,屡立战功。但他性情粗鲁,全无心计。当时规定士兵每斩首一级,可选择是升官还是拿五两赏银,满桂每次都选择赏银。他又嗜酒好赌,直到二十多岁,虽累计斩首百余级,换了数百两银子,可都花了个精光,还是一个小兵。若像别人一样选择升官,他早升到总兵了。

    直至辽东战事骤起,经略杨镐四路出击,被努尔哈赤杀得大败,三路全军覆没,惟有杨镐本人所在的这一路,因追兵不多才侥幸得免。

    当时满桂也在这一路军中,杨镐亲眼见他奋力杀敌,连斩十余名追兵,悍勇无比,大为惊讶,这才开始提拔他。

    此后,满桂的仕途可谓是平步青云,不过短短数年,他即由军中总旗,渐次升至百户、守备、游击、参将,今年终于升任大同副总兵。

    那大同镇乃是明朝的“九镇”之一,地位十分重要。满桂在此独当一面,已成为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将领之一。

    但因他为人粗鲁,对官场的规矩一窍不通,又是个蒙古人,朝中素来无人喜欢他。包括此次朝廷征调全国兵马至山海关拒敌,满桂屡次请战,孙承宗等人却以“大同防务亦重,不可擅离职守”等理由一再推托。

    直到大军即将开拔之时,孙承宗才发现各地勤王兵马虽然人数不少,但战斗力实在堪忧。尤其是统兵的将领,别看平日里个个骄横无比,真要上阵了,却都一个劲地往后缩。像这样的兵将,再多又有什么用?

    无奈之下,他才同意了满桂的请战。

    但这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满桂接到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行文之时,孙承宗已率军从京师开拔了。

    满桂心急如焚,又立功心切,当夜便令五千步兵带着粮草辎重出征,他本人却率一千骑兵昼夜兼程,拼命追赶孙承宗的中军。

    待他追至蓟州城外之时,正巧碰上戚家军从遵化派出的哨探。

    那哨探本是去蓟州求援,孰料蓟州四门紧闭,根本不让他进城。他急得在城下连声大叫:“遵化被蒙古人包围,信王殿下被困城中!请火速前去救援!”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城头射下的一通乱箭!

    那哨探万没想到自己舍命透围而出,连夜狂奔至蓟州,竟然遭到如此的待遇。又想到遵化城中只有数百戚家军,而围城的蒙古人不下数千,实是岌岌可危。一旦城破,不但信王朱由检要被俘或被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主将戚美凤,以及五百名生死与共的戚家军,全都难逃战死的命运,不由得痛哭失声!

    正痛哭之时,满桂风尘仆仆地率军赶到。他见一骑在城下大哭,莫名其妙地问:“你是哪部的军官?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那哨探见他率领着上千骑兵,立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问他是谁,当即滚鞍下马,爬至他的马前,对他哭诉遵化的军情和自己的遭遇。

    满桂不等听完即勃然大怒道:“蓟州的守将是谁,我他妈宰了他!”

    城头的一名军官听他出言不逊,大声斥骂道:“你是何人,胆敢口出污言秽语!四门紧闭,是蓟州镇守太监涂忠涂公公的严令!你连涂公公都敢辱骂不成!”

    “我涂你妈一脸狗屎!”满桂狂吼一声,随即张弓搭箭,一箭就往城头射去!

    那军官原以为将涂忠搬出来,不管是多大的武将,也要乖乖地听命了。万料不到那满桂一言不合,说动手便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箭射中右眼,深入大脑,当即哼也没哼一声,死于非命!

    “总兵大人,您闯祸了!”满桂的一员副将大惊失色道,“镇守太监岂是咱们当兵的能惹得起的?您射死他的军官,他非得向朝廷狠狠告您一状不可!”

    “告便告!老子怕他不成!”满桂见自己这一箭射死了人,心中也颇有些后悔,但又不肯认错,兀自嘴硬。

    那员副将头脑倒还清晰,忙对满桂建言道:“总兵大人,我怕镇守太监一会儿得到消息,就要派军出城与我们厮杀。与其那样,还不如先去救遵化。只要救出信王,让信王上书朝廷,陈说蓟州见死不救之事,您方可避过此劫!”

    满桂听他言之有理,立即让那哨探带路,打马狂奔,直趋遵化。赶到战场时,正是蒙古人第三次攻城,已经攻上城头这个紧要的时刻。

    满桂见了战场,真如同困龙入海,立时兴奋起来。他当即命九百骑兵突袭蒙古人的大营,自己却率领一百最精锐的部下,对准朵颜部的大纛旗猛冲过去。

    蒙古人本来是将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攻城上,哪料到背后竟然遭到袭击,当即一片大乱。

    尤其是满桂的那一百名精骑,个个手持大刀,勇猛无比,就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带着死亡的气息从战场卷过。所过之处,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无头的尸体,真如劈波斩浪一般!

    者勒蔑听见满桂自报名号,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他!”

    原来满桂曾担任过喜峰口参将,与者勒蔑打过两次交道。者勒蔑素知满桂的勇名,在他在任期间,倒也没敢骚扰边境。

    此时见自己手下的士兵纷纷惨死在满桂的大刀之下,者勒蔑血液中的凶残本性也被彻底激发了出来,高呼一声道:“停止攻城,先将援兵消灭了再说!”

    蒙古人到底战场经验丰富,只慌乱了一阵,便渐渐稳住阵脚。他们个个翻身上马,不再关注遵化城,而是将满桂的一百余名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那些已经攻上城头的蒙古人。他们只有二十多人,刚刚在城头杀出一小片阵地,还指望着自己人能源源不断地爬上来支援。

    下边的蒙古人这一转身,城头的蒙古人登时绝望。他们又来不及再从云梯爬下去,只得拼尽最后一分力气,与戚家军的士卒死战。

    但在城头这种狭窄的地方,戚家军的鸳鸯阵又正好大显神威。不多时,这二十多名倒霉的蒙古人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一次的攻城又宣告失败!

    城头的军民又是一阵欢呼,戚美凤却对城下的战局看得清清楚楚,对朱由检急道:“殿下,城下的援军危险!您且在此主持大局,末将率军杀出城去救援!”

    朱由检见她箭伤未愈,脸色仍是十分苍白,心疼地道:“你伤还没好,不能去!要不我去吧!”

    “你去管什么用!”戚美凤被他气得脱口而出,随即大为后悔,苍白的脸上也涌现了一丝血色。她赶忙将脚一跺,也不理朱由检,匆匆下城去了。

    而此时,满桂的骑兵正陷入一场殊死决战!

    那蒙古人虽然在攻城中折损了上千人,又被满桂一阵冲杀,伤亡了数百,但是总兵力仍在四千以上。此时他们将兵力从四面逐渐聚拢,人数越来越多。

    满桂见自己的九百骑兵虽然端了蒙古人的大营,却也因为耽误了一点时间,被隔在了外面,而自己深陷阵中,也不禁有点后悔自己过于托大。

    但战局危急,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满桂凭借着多年厮杀的经验与本能,在马上虎吼一声:“随我冲上去,夺取敌军的大纛旗!”

    古时作战,战场上可没有电报电话等现代通讯手段,士卒在乱哄哄的战场上要想获得将领的指令,全凭耳听眼看。耳听,是指金鼓和号角,即击鼓为进,鸣金为退,号角一吹,则是发动总攻。

    而这眼看,则主要是观察旗帜了。这大纛旗,即是主帅的象征。大纛旗进,说明主帅在前进,士卒见了也必奋勇冲杀;大纛旗退,说明主帅在后退,士卒就会知道战况不利,也会随着退却,以免被敌军包围吃掉。

    而大纛旗若是被敌军夺去或是斩断,那就说明主帅基本上是玩完了。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主帅都挂了,那仗还怎么打。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大多会是全军崩溃,一败涂地。

    满桂在这一瞬间,已经做出了眼下最正确的决定,直奔敌军防守最严密的大纛旗处冲去,务求一击必杀,彻底搅乱敌军。惟有如此,才能在敌我众寡悬殊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

    满桂手下的这一百名骑兵,也都是他从蒙古草原上招募来的蒙古人。他们或是部落里的逃犯,或是独来独往的牧人,或者干脆就是靠抢劫为生的马贼,总之全是悍不畏死的战士。

    他们此时身陷重围,却与主将一样冷然不惧,立即打马如飞,紧跟着满桂,如同受了伤的猛虎,疯一般地冲向者勒蔑所在的中军!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扭转战局

    大雪过后,整个燕山山脉都被大雪覆盖,静静地沉睡着,显出一片苍茫和肃杀之气。

    惟有遵化城外的战场是个例外。在这里,地上的积雪已被战马的马蹄踩得乱七八糟,混杂着污血的暗红色。

    满桂率领的明军,与者勒蔑率领的朵颜部,正在这里进行着殊死搏杀!战场上的喊杀声、金鼓声、兵器撞击声和人的惨叫声,与震天撼地的马蹄声混杂在一起,让大地都为之颤抖!

    朵颜酋长者勒蔑见满桂虽不过百余骑,却敢直奔自己的中军而来,大吼一声道:“放箭!射死他们!”

    蒙古骑兵闻令纷纷援箭在手,对准这一小队骑兵便是一通铺天盖地的箭雨。

    而满桂麾下的明军则将大刀抡得如同风车一般,一边不断地拨打箭支,一边前进的势头不减,仍是直取敌酋的中军,欲采用“擒贼先擒王”的办法,化解眼下的危局。

    不断地有人中箭,不断地有人惨叫着落马,随即被后面追来的骑兵乱蹄踩踏,化作一团肉泥。

    但满桂不为所动,仍是一马当先!当四周的敌军向他纷纷射箭时,他根本连看也不看,只是用耳朵细听利箭破空之声,判断哪一支箭会射到自己身上。对于射不到的箭,他根本理也不理。只有那些无法避开的箭支,他才在箭头即将触及身体的时候,用掌中大刀随意一磕,将利箭封挡出去。

    由于他在最前面开路,明军从正面受到的压力大大降低,因而就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入了蒙古人的阵中!

    者勒蔑见箭雨伤不了满桂,既大为吃惊,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赞满桂的神勇。但此刻他是打算要自己命的敌人,者勒蔑也当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他缓缓地从背后摘下那张他引以为傲的大弓,开弓如满月一般,搭箭瞄准满桂,却不急于发射,而是先用言语激满桂道:“满桂,你这个蒙古人的败类、叛徒!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同族命丧你手!而你这条恶狼,就用他们血淋淋的首级,去换取你的荣华富贵!你就不觉得羞愧么?你就不想想,当你死了以后,如何去面对我们的祖先?”

    “放你娘的屁!”满桂勃然大怒,突然斜劈一刀,又快又狠,将一个冲到他近前的敌军骑兵从右肩至左胯,直接斩为两截!那骑兵的上半截随着他的刀势远远地飞了出去,而那匹战马还不知主人已死,仍载着那下半截尸身在战场上飞奔,远远看去,就如同血色的喷泉一般!

    满桂挥刀劈死来敌,坐骑却是一刻不停,仍是直取者勒蔑,同时嘴上也不闲着,高声回骂道:“你者勒蔑还要脸不要?从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你们朵颜部就归顺了我朝成祖皇帝,成祖还在你的领地设朵颜卫,封你的祖宗为指挥使,吃着朝廷的俸禄。你是不是连你的祖宗都忘了?还他妈敢说我!”

    者勒蔑见满桂高声喝骂,自觉机不可失,当即后腕一松,那支箭立刻疾如流星般地直奔满桂的面门而来。

    者勒蔑的箭术,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也是他得以稳居朵颜部酋长的看家本领。在四百多年以前,成吉思汗纵横草原之时,他的祖先者勒米即以箭术冠绝天下而闻名,与当时的“神箭”哲别同为铁木真的帐下“四狗”之一。真要论起来,者勒米的箭术比哲别也不遑多让。

    而者勒蔑不堕祖先之志,没有一天不苦练箭法,箭术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这一箭射出,他觉得必可将满桂一箭射死,继而彻底歼灭这支由“蒙奸”组成的明军。

    但满桂纵横沙场多年,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他早已识破者勒蔑的诡计,虽然口中与他对话,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被蒙古骑兵簇拥着的者勒蔑,尤其注意他手腕上的动作。

    见他后腕一抖,满桂知道箭已离弦。他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根本看不清箭的轨迹,已知这一箭十分凌厉,万难躲避。但满桂也早有心理准备,当即将大刀的刀片往身前一横,将面门严严实实地护住。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支箭“叮”地一声,正中满桂的大刀,激发出一片耀眼的火星!

    满桂虎躯微震,收刀在手,纵声大笑道:“好贼寇,竟敢偷袭你祖宗!”说着便双腿猛地一夹战马。

    那战马与他一起作战多年,心意相通,此时竟借着前冲之势腾空而起,一跃数丈,从者勒蔑中军前临时架设的一道木栅栏上飞过,直接落在者勒蔑的中军阵中!

    配合着这从天而降的气势,满桂举刀大吼一声,声如巨雷!

    者勒蔑的中军见满桂犹如出水蛟龙,势不可挡,不由得心生怯意,几乎是下意识地纷纷往两边闪避,把后面的者勒蔑给暴露了出来。

    而满桂的战马四蹄落地,更不停留,如离弦之箭般直奔者勒蔑。

    者勒蔑见这么多人仍挡不住满桂,也只得硬着头皮迎战。此时见满桂来势甚急,他再想将弓背在身后已经来不及了,只得随手掷于地上,再急急地抄起镔铁铸造的大枪,等待满桂的雷霆一击。

    只在一瞬间,满桂已冲至者勒蔑马前。乱军之中,他也并不使用什么复杂的招术,只是将大刀高高举起,猛地照着者勒蔑的头顶劈了下来。

    这一刀虽然简单,但满桂力大无穷,再加上马匹冲刺的劲头,真是威猛至极。者勒蔑顿觉如同泰山压顶,只得用尽全身力气用铁枪向外挡格。

    只听一声巨响,两件沉重的兵器狠狠地交击在了一起。满桂的大刀固然被封了出去,但者勒蔑却觉得胸口如遭大锤重击,翻江倒海起来,身子在马上猛晃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将一口鲜血狂喷数尺!而他的虎口也全被震裂,满手是血,再也把持不住,大枪随即远远地飞了出去。

    而满桂一刀不中,已从者勒蔑身旁纵马狂奔了过去,顺手又是一刀。者勒蔑身后那扶着大纛旗的军官,只觉得眼前一花,颧骨一凉,半截脑袋已经被满桂平着削飞!

    那大纛旗失去扶持,摇摇欲坠之际,满桂已如一团旋风般驰过,连连挥刀。待他驰远之时,那大纛旗的旗杆已被砍做数段,终于噗地一声,坠落于地。

    而者勒蔑还没来得及擦拭嘴角上的血迹,满桂身后的那队骑兵,已经如同一股黑色洪流一般冲破了中军,从阵中贯穿而过!

    者勒蔑受伤、大纛旗坠地、中军被破,这一连串的变故,其实只发生在片刻之间。但就是这短短的一瞬,已足以使战场形势发生根本的扭转。

    其余的蒙古士兵突然望不见大纛旗,军心顿时动摇起来。而那被阻挡在包围圈之外的九百明军,也终于冲破蒙古人的阻挡,杀入阵中,将蒙古人的阵形冲得一片大乱。

    此时,蒙古人的斗志已经丧失了大半,全无刚才攻城时的气势。虽然他们在人数上仍占有优势,但却如同一盘散沙,被满桂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各自为战,再无力重新组织包围圈。

    但朵颜部几百年来雄踞于草原之上,还真的没尝过什么败绩。这些蒙古战士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败在一贯软弱可欺的明军手里,尽管已经十分被动,却还为了自己的尊严在拼命战斗。

    而明军的兵力毕竟不足,时间一长,战局又渐呈胶着状态。满桂见了心中暗暗发急,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奋力冲杀。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遵化城头的佛郎机炮,突然又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

    这一炮将交战双方都吓了一跳。者勒蔑喃喃地道:“这些守军难道疯了,竟然连自己人都打?”

    可他仔细一看,发现炮灰并未轰向两军混战之处,而是轰在了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心中才稍稍安定。

    可者勒蔑随即绝望地发现:伴随着这炮声,城中的守军杀出来了!

    戚美凤一马当先,一身银盔银甲,英姿飒爽。她手中那柄银枪的枪尖闪闪发亮,正欲饱饮敌军的鲜血。

    在她身后,几十骑戚家军紧紧跟随。他们眼中喷着复仇的怒火,抱着必死的决心,跟随主将不顾一切地杀向蒙古人!

    而在骑兵的身后,成千上万的汉人步行奔来,其中绝大多数是普通百姓。此刻,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锄头和铁锨,根本忘记了蒙古人的凶残和自己的安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敌人,为亲人报仇!

    遵化的守军主动出击,成了压垮蒙古人的最后一根稻草!蒙古人腹背受敌,终于放弃了抵抗的意志,纷纷拨转马头,向着雄伟的燕山败退而去!

    者勒蔑见大势已去,哀叹一声,也不得不落荒而逃。

    可他刚跑没多远,前方突然闪出一骑,马上端坐一名少年,笑呵呵地对他道:“大阴囊,你不是要我的首级么?有本事拿走!”

    者勒蔑定睛一看,见居然是信王朱由检,气得须眉倒竖,大喝一声道:“看我不撕碎了你!”

    可是当他纵马前冲至不到朱由检十步时,朱由检突然将手一扬。

    者勒蔑心道不好,急忙躲避。可他又不是尼奥,岂能躲过子弹?这一枪正中他的左眼,将他的眼球打得稀烂!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

    天启四年正月,朵颜部叛明,越过喜峰口、马兰峪等关隘,大举进袭京东重镇遵化。

    其实就算没有汉人的勾结,“大阴囊”者勒蔑也早就决定要叛明了,只不过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此时突然有汉人出重金收买,要他趁机杀了巡视边城的信王朱由检。为此,他们还故意使手段支走喜峰口和马兰峪的守军,为朵颜部大开方便之门。如此一来,对者勒蔑来说,就更似是天上掉馅饼,岂有不接着之理。

    然而,他倒霉就倒在朱由检的身上。

    若没有朱由检,戚家军也不会跟着到遵化;若没有朱由检,他的儿子苏赫巴鲁不会被手枪轰烂脑袋;若没有朱由检,守军也想不出在城墙上掏窟窿的主意,他早就攻破了遵化城;若没有朱由检,他更不会在脸上结结实实地吃一发子弹,被轰成独眼龙!…

    然而事已至此,者勒蔑就是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幸亏他一生征战疆场,六十多岁了还悍勇无比,虽被一枪崩烂左眼,仍坚持着没有坠马,双腿一夹马肚子,绕过朱由检,向着莽莽苍苍的大山败了下去,不多时即隐入那一片苍茫之中。

    而朵颜部的蒙古人虽然大败亏输,但逃跑的本领还是很高超的。见首领负伤遁逃,他们个个打马狂奔,仗着自己的马比明军的马体力好、脚程快,不多时即脱离了战场,向北撤出。

    满桂正杀得上瘾,哪肯罢休,还要率军追赶。朱由检和戚美凤忙纵马上前阻拦道:“总兵大人,刚才的一战,我军伤亡也很大。还是先让士卒们休整一下,再去驱赶敌军也不迟。”

    满桂这才恨恨地停住,望着远去的朵颜部骑兵,祖宗奶奶地破口大骂了一阵,然后才下马给朱由检见礼。

    朱由检也下了马,将满桂用双手搀起道:“幸亏总兵大人来得及时,否则遵化就守不住了!”

    满桂却梗着脖子大声道:“殿下您叫错了,末将现是从二品副总兵,不是总兵!”

    其实这倒也是实情,而且算是一句自谦的话。可这满桂性格粗鲁,中文水平也只能算是马马虎虎,答话的声音又大得如同打雷,竟把朱由检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没坐到地上。

    旁边的戚美凤等人听了,也觉得这句话竟似是顶撞朱由检,不由得为满桂暗暗地捏了把汗。

    幸亏朱由检反应还算快,尴尬地笑了两声道:“此次将军援救遵化立下大功,升为总兵也是指日可待。本王这就算是提前祝贺了吧,嘿嘿嘿嘿。”

    满桂听了,不由得开怀大笑道:“哦?原来如此,那就多谢殿下了啊!”

    满桂身后的副将们见一场危机被信王主动化解,纷纷松了口气,也都附和着笑了起来,心中却在不住地埋怨满桂:本来是一场大胜仗,人人有功;被你一句话,差点搅黄了!似此骄横粗野,早晚非吃大亏不可!

    朱由检又为满桂介绍了戚美凤等人。满桂听说戚家军在此,却立刻肃然起敬道:“我还纳闷,遵化城的守将张铭我早听说过,根本就是个没卵子的软蛋,如何能挡住者勒蔑的大军。敢情是戚家军的少主在此坐镇,怪不得朵颜部全力攻城一整天也未能得手。我和你父亲戚显宗有过数面之交,那是一员猛将啊!没想到他的女儿也这么厉害,真是后生可畏!”

    戚美凤本来正对满桂躬身行礼,却听他说出“卵子”、“软蛋”等粗鄙不堪的言语,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满桂却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道:“戚千户,请你不要介意,我本是个蒙古人,在军中整日看见的也都是些粗鲁的汉子,说话随便惯了。你既掌军,又是年少有为,以后的部下会越来越多。人一多了,难免参差不齐,甚么样的人都有。有时候部下无心说两句浑话、甚至犯点小错,你这个做主将的可要有容人之量。若一味求严,这军可就不好带了。”

    戚美凤自幼随父亲戚显宗学习兵法,戚家军的治军理念已经深入骨髓,那“严”字是摆在第一位的。因此她听了满桂这番话,实在觉得有点刺耳。

    但碍于面子,戚美凤也不好当面反驳,只得垂首轻声应道:“将军教训得是,末将记下了!”

    “什么教训不教训的,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满桂大笑道,“既然不去追敌军了,咱们现在赶紧进城,痛饮庆功酒去吧!”

    朱由检倒是挺喜欢满桂这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尤其是觉得他骂人也很有特色,倒是和自己有得一拼。他当即一手拉起满桂,一手就要拉戚美凤,想与二人携手揽腕,一起风风光光地入城庆祝。

    孰料刚一碰到戚美凤的手,戚美凤即如同触电一般缩手道:“末将岂敢与殿下和总兵大人并肩而行!”

    满桂见状怪笑道:“怎么,戚千户杀起人来毫不手软,现在却不敢和殿下拉拉手么?难道殿下的手是烧红的烙铁?”

    “…”戚美凤无言以对,绯红了脸颊,真是娇艳如花。

    朱由检心中大乐,老实不客气地一把将戚美凤的小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只觉得温润光滑,可比左手中满桂那粗糙的大手感觉好多了。他不由得心中一荡,用大拇指在戚美凤的手背上轻轻抚摩了一下。

    戚美凤欲抽手又不敢,只得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时不时地抚摩一下,心中羞怯到了极点!

    虽然她之前与朱由检曾经马上拥吻,可那还勉强算是无心之失。如今这信王殿下显然是在占自己的便宜,若换做旁人,戚美凤早将他一脚踢飞!

    可不知为何,戚美凤的心,也似乎被朱由检挠得痒痒的,那感觉既怪异,又略有些舒坦。她就这样低着头,任由朱由检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去,一时间竟芳心大乱,只是痴痴地盯着地面。

    在那一刻,她竟又产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若他们就是这样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

    众人回到城中,遵化的百姓夹道欢呼,发自内心地感谢满桂的援军。满桂也飘飘然起来,定要盛排酒宴,庆祝这一场大胜。

    朱由检不好拂他的美意,只得全程作陪。但满桂军中携带的酒,可与朱由检之前喝过的酒不一样,全是与现代类似的蒸馏酒,度数甚高。朱由检饮了几杯,只觉得辛辣无比,喝下去似乎整个食管和胃都要燃烧起来,赶紧停杯不饮。

    满桂却不以为然地大笑道:“殿下,您久居京师,喝的都是发酵酒吧?那种酒虽然入口绵甜,但就是感觉不够劲,喝上几斤都不醉!哪如我们这种‘烧刀子’,一口下去,浑身热汗!边关将士苦守寒夜,若没有这种好酒,岂不要冻死了!来来来,诸将都给我把酒碗举起,今日不醉不休!”

    众人轰然应诺,推杯换盏,酒席上的气氛十分热烈。满桂虽然好酒量,也架不住这种豪饮,不多时即酩酊大醉,却依然找这个拽那个,非要与人拼酒。

    朱由检见他醉态可掬,不由得莞尔一笑,却突然发现不见了戚美凤。见众人喝得昏天黑地,他也不愿意和这一群醉鬼胡搅,忙避席走了出来。

    刚一出来,就见戚美凤匆匆往外走。朱由检忙追上去道:“美凤,大家都在饮宴,你怎么要出去?”

    “殿下,末将…不擅饮酒。”戚美凤忙躬身施礼。

    朱由检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还道是自己得罪了她,涎着脸道:“美凤,是不是今天我拉着你的手,你觉得不自在了?其实我没别的意思,那不就是个入城仪式么,嘿嘿嘿嘿。”

    “末将不敢!”戚美凤见这货又想歪了,忍不住轻轻一蹙眉,却接口道:“末将只是想现在出城,将战死的将士们的尸骨收敛了。他们血染沙场,此时还躺在冰天雪地之中,末将心中实在难安!”

    说到此处,戚美凤神色凄然,眼中泛起泪花。

    朱由检也顿觉惭愧,忙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来到城外,派人细细清点。原来这一战双方均伤亡惨重,蒙古人扔下了一千五百多具死尸,可明军损失更大,光是戚家军就阵亡了一百多人。若算上逃跑被杀的明军和被蒙古人杀死的百姓,更是达到四五千人。一眼望去,战场上尽是血肉模糊的尸首和残肢断臂,简直惨不忍睹。

    戚美凤觉得自己第一次领军,就让戚家军遭受了如此重大的伤亡,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感情,一边放声痛哭,一边让手下将戚家军的阵亡将士找出来,再将遗骨运回登州。

    可很多尸体已经残缺不全,有的连头都找不到了,想从四五千具尸体当中分辨,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朱由检见戚美凤仍是伏地大恸,心中不忍,温言劝道:“美凤,‘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就让将士们长眠在他们战斗过的地方吧!”

    戚美凤听了喃喃地道:“‘青山处处埋忠骨’,这诗说得太好了!却不知是何人所作?”

    朱由检登时语塞,心想这句诗原是出自宋代月性和尚的《题壁》诗,原文为“人间到处有青山”。因被日本人西乡隆盛改动过,而老人家又曾引用西乡隆盛的诗句,才在后世发扬光大。

    但因此诗传播颇广,版本众多,以讹传讹,后世常误以为是出自清代诗人龚自珍。

    但不论是龚自珍、西乡隆盛还是老人家,在这个时代都还不会出现。朱由检只得再次厚起脸皮道:“就是我作的,水平也就一般般吧,嘿嘿嘿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叙议战功

    这一夜,朱由检睡得格外踏实和香甜。

    算起来,他已经三天两夜没好好睡觉了,几乎要赶上他在前世的网吧里通宵奋战的记录。但以前是玩,玩累了随时可以眯一会儿,还有会做生意的大娘直接把大饼鸡蛋和可乐送到座位上。除了上厕所,几乎不用动窝,那是别提有多爽了。

    而这次却是真真正正的玩命。他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因为战场是最变幻莫测的,别看你折腾得欢,谁知道下一秒钟,会不会有一支冷箭射过来,在你的脑袋上钉个窟窿?

    直至他与戚美凤一道,在城外指挥士卒挖了一个大大的深坑,将所有的尸体不分敌我,统统入土为安,朱由检这才真实地感觉到,这噩梦一般的经历,确实已成为过去。

    回到参将府,朱由检已是疲惫至极。但包玉怜又特意叮嘱,要他今夜一定要“排毒”,因为他已经连续几天没顾上“排毒”了。

    朱由检自然知道这“排毒”的含义,倒也不敢马虎。关上房门、宽衣解带之后,他一边“排毒”,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若干幻想的对象。一会儿是包玉怜,一会儿是戚美凤,一会儿又是那不知名的异族少女。但后来,自己的妻子蕊儿的形象重又回到他的心中。

    她在京师过得可好?没有自己的陪伴,独守空闺,不知她是如何寂寞?魏忠贤屡屡加害自己,蕊儿也曾为保护自己身受重伤。如今自己不在身边,她一个女子,如何应付各种凶险?

    念及此处,朱由检兴致全无,也不知道那“毒”到底排出去没有,最后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粗豪的声音瓮声瓮气地道:“殿下,现在已经日上三竿,将士们只等殿下起床,便立即开拔!”

    朱由检吓得浑身一激灵,从床上猛地坐起一看,原来竟是满桂!

    在满桂身后,一名小太监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委屈地哭诉道:“王爷!满桂将军刚才说有紧急军情,非要立即求见王爷。奴才告诉他王爷还未起床,让他过半个时辰再来。可满桂将军他一听便急了,非要硬闯进来,奴才实在阻拦不住!他还打了奴才一巴掌!”

    此刻满桂全身披挂,目光炯炯,也不理会那哭哭啼啼的小太监,只盯着朱由检来不及处理的“遗迹”,将两道浓眉一皱道:“殿下也真是的,明明身边有女人,叫她们来侍寝便是,怎么还做这等指头告了消乏之事?”

    朱由检极度尴尬,怯生生地道:“那什么,总兵大人,你误会了!本王这是在排毒,排毒!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要往哪里开拔?”

    满桂大声道:“启禀殿下,现在已是辰时三刻!昨夜的酒席上,末将不是已请示过殿下,要今日一早便杀回蓟州,将那见死不救的镇守太监涂忠碎尸万段么?殿下难道忘记了?”

    朱由检闻听此言,不由得大吃一惊,顿时睡意全消!

    他仔细回忆昨夜的经过,依稀记起在酒席之上,满桂借着醉意,好像确曾说过“明日杀回蓟州,将涂忠碎尸万段”之类的话。

    他当时以为满桂只是酒后胡言乱语,也并未当真,只是哼哼哈哈地应付了几句。

    没想到满桂虽然醉酒,头脑却清醒得很,他是真想杀回蓟州去!

    朱由检的脑门上立刻见了汗,心想这满桂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虽然他此举也算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可蓟州也是朝廷重镇,岂能说打就打?

    尤其是听满桂的口气,好像攻打蓟州还是自己首肯的。今日真要是攻取蓟州,杀了涂忠,将来朝廷追究起来,这笔账多半还要算在自己的头上!

    他赶忙绞尽脑子拼命想主意,要让满桂打消这个胆大包天的念头。

    也算这货脑筋转得快,朱由检眼珠一转,假惺惺地笑道:“总兵大人嫉恶如仇,言出必行,本王佩服!不过眼下大敌当前,尤其是朵颜部刚刚败退,敌情不明。我听说遵化城北还有许多关隘,不如我们先收复了那些关隘,再找涂忠算账,也不算迟!”

    满桂听了却微微一笑道:“殿下且请放心!昨夜末将已派哨探去各处关隘查探过了,朵颜部确已全部退出关外。那些原来守关的士卒,不知受何人调遣,竟全部撤出关隘,不知所踪。末将已做出安排,命遵化守军暂且去守关。我料者勒蔑新败,必定远远遁逃,不会再杀回来了。趁这个时间,正好去攻蓟州,先将内奸铲除了再说!”

    朱由检见满桂十分固执,正急得满头大汗之时,忽听门外有人来报,说督师孙承宗已率五千骑兵赶到。

    朱由检如蒙大赦,心想可算找到组织了,急忙率领满桂和戚美凤等人接出城外。

    孙承宗是接到戚家军的告急,才率军匆匆赶到遵化的。原来当日石彪派出两路哨探,一路在蓟州城下吃了闭门羹,另一路倒是很顺利,连夜向东追去,不过半日就追上了孙承宗的中军。

    孙承宗听说朵颜部突然叛乱,将信王朱由检困于遵化城中,立时吓得魂飞魄散。要知道朱由检可是当今圣上的爱弟,此番是代天子出征。若真有个差池,他孙承宗就是资格再老,根基再深,脑袋也不够砍的!

    于是孙承宗立即率领中军骑兵,披星戴月地往遵化城赶,途中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此时见朱由检安然无恙,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滚鞍落马,拜伏于地道:“臣无能,让殿下受惊了!”

    朱由检见这老爷子眼中含着泪水,花白的胡须上还结着厚厚的一层冰茬,显然是对自己极为关心,心中也是一阵感动,忙笑着将孙承宗搀起道:“督师大人何必多礼,本王这不是好好的么!那个‘大阴囊’倒是想要本王的首级,却让本王轰烂了他一只眼睛!”

    “什么‘大阴囊’?”孙承宗乃是当代大儒,官居东阁大学士,平日里哪听过这种词汇,立时气得涨红了脸!他心想早就听说这信王不学无术,顽劣不堪,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等龌龊的词语,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且还沾沾自喜!

    满桂却哈哈大笑,一边引着孙承宗入城,一边向他介绍遵化保卫战的经过。当然,这些经过只有后半部分是他亲历,至于前半部分,乃至更早的山中遇匪,都是他昨夜在酒宴上听朱由检讲的。

    他倒也觉得这信王朱由检与其他王爷颇有不同,不但不深居王府,且还平易近人,不端架子。更为难得的是,说话从不拿腔作调,骂人还骂得极为痛快,十分对自己的脾气。

    因此,满桂一个劲地为朱由检说好话,将他吹得英明神武,勇冠三军,听得朱由检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孙承宗却认真地听着,脸色由阴转晴。尤其是听说朱由检亲手击毙者勒蔑的小儿子苏赫巴鲁、打伤者勒蔑与匪首肖老雕,又首创在城墙上开洞、火炮平射的战术,不由得连声称赞,对朱由检刮目相看!

    他心想这位信王果然不凡,颇有太祖、成祖之风!想我朝太祖,不也是起于草莽之中、大字不识一个么?若这位信王殿下再多经历练,未必不能像他的祖先那样扫荡宇内,威震四海!

    因此到了参将府,孙承宗首先聚集各军大小将领,评议遵化保卫战的功过奖惩。

    他诚恳地道:“信王殿下不但亲手击毙击伤贼寇首领,而且巧妙用炮,才能守住孤城。若没有殿下鼓舞士气,恐怕遵化已化为齑粉!学生以为,此战首功当推信王殿下!”

    孙承宗这一说,其他将领自然是纷纷附和。只有满桂和戚美凤是真心实意地赞同,回应之声也是格外响亮。

    被众人这一夸,这货也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吭哧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功劳还是属于同志们!”

    众人虽听得莫名其妙,却也知道他素来荒诞不经,常有惊人之语,因此倒并未深究。

    孙承宗接口道:“虽然如此,殿下是代天子出征,殿下为君,我等为臣,岂有臣为君议功之理?学生也只好据实奏明圣上,请圣上为殿下颁旨封赏。”

    接下来他又一一评议众人之功。满桂因救驾有功,真的被升为总兵,将那戴了多年的“副”字摘去了。而戚美凤一直在朱由检身旁贴身保护,居功至伟,更是从千户直接提升为参将,与他的父亲戚显宗成了平级!其余将令如石彪等,也俱有封赏。孙承宗还言明,像满桂、戚美凤这样的战功卓著者,他还要上奏朝廷,赏赐他们爵位。

    其余未参战的将领,无不羡慕嫉妒恨。尤其见戚美凤年纪轻轻,且又是一女流,此番竟连升多级,均感忿忿不平。

    但孙承宗身为督师,有便宜行事之权,其中当然包括封官。因此他们只得暗气暗憋,心中叨咕:“说不定是这女人和信王殿下有一腿,督师大人为了巴结信王,才封赏于她!算了,自己和人家比不了,除非信王有龙阳之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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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重征天下介绍:
崇祯:重征天下是饱吹饿唱写的历史传奇类小说....一个屌丝青年穿越到了明末,不幸成为了尚未登基的亡国之君--崇祯。在那个波云诡谲、动荡不安的时代,他如何挑战宿命,完成自我的救赎?手无缚鸡之力、没有逆天科技,他又如何转动历史的车轮,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且看《崇祯:重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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