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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饱吹饿唱     崇祯:重征天下txt下载     崇祯:重征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万里长城

    由于孙承宗的到来,一场迫在眉睫的火并危机终于化为无形。

    其实孙承宗在赶赴遵化的路上,就已经知道蓟州的涂忠距遵化最近,却是四门紧闭,见死不救。一开始他也勃然大怒,打算亲临蓟州,请出尚方宝剑,将镇守太监涂忠斩首示众,严肃军纪。

    可是当听说满桂一箭射死城门官,而涂忠并未露面时,孙承宗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大的陷阱。

    因为他虽身为督师,理论上可节制蓟辽两地的一切文官武将,但偏偏有一类人不归他管,那就是太监。

    不管是总监军管宁,还是镇守太监涂忠,那都是司礼监代表皇帝派出、监督大小官员的。虽然他们没有官职,却比任何官都大;虽然他们在名义上没有职权,但不论是民政还是军事,均需得到他们的首肯,否则寸步难行。

    因为他们手中有皇帝钦赐的令牌。

    孙承宗静下心来一想,若自己也和满桂一样冲动,率兵至蓟州兴师问罪,涂忠首先大可将责任全都推给已经死了的城门官,只说自己不知。就算自己不肯善罢甘休,请出尚方宝剑,可涂忠也有皇帝的令牌,这等于是让天启自己和自己打架,天知道谁才能说了算。

    因此,这蓟州之行注定是毫无结果,不如不去。至于像满桂说的那样,凭借武力去攻城,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那不等同于造反么!

    在孙承宗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满桂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差点引来大祸。他虽为人粗鲁,却并不傻,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对孙承宗的细密心思感到心悦诚服。

    但他仍忿忿不平地道:“督师大人,难道就这样算了?咱们领兵在前头舍命厮杀,后面却放着这么个没鸟的鸟人,除了下绊子使阴招,什么好事也不干!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我看鞑子早晚得攻进来,哪也守不住!”

    “满桂,休得胡言!”孙承宗沉下脸来严肃地道,“你怎知本督师不欲惩戒涂忠?不过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大敌当前,山海关岌岌可危,本督师的第一要务,就是赶紧率勤王兵马抵达前线拒敌。至于涂忠,本督师自会具折参奏,让圣上处置他。谁若再敢胡言乱语,慢我军心,本督师有尚方宝剑在此,定当严惩不赦!”

    满桂吓得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言声。

    一旁的朱由检见气氛尴尬,打算缓和一下,便拍了拍满桂的肩膀道:“我说总兵大人,什么叫‘没鸟的鸟人’?到底是有鸟还是没鸟?”

    满桂哈哈大笑道:“那就要等圣上下旨,末将将这老东西抓至殿下跟前,扒下裤子,殿下一验便知!”

    “满桂,在本督师面前,焉敢如此放肆…嘿嘿嘿!”孙承宗虽想疾言厉色,却也被这两个活宝气得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厅内众将也都被这个低级笑话逗得一齐捧腹大笑,只苦了戚美凤,在这一群老爷们中间极为尴尬,只得落荒而逃。

    大军在遵化城中休整了一日,次日一齐开拔。鉴于朵颜部没有征兆地大举入寇,孙承宗对边关的守备情况更加不放心,便不再折往蓟州等处,而是率领自己的中军、满桂的骑兵和戚美凤的戚家军,直接往北面的长城而来。

    朱由检莫名其妙地问道:“督师大人,咱们去山海关,不是要往东走么?怎么反向北走呢?”

    孙承宗此时对朱由检好感大增,笑着为他解释道:“我朝历来重视北方边境的防御。太祖、成祖屡屡向北拥兵,虽将蒙元驱逐至大漠,但那蒙古人异常狡猾,每次我军大兵一来,他们便远远遁走;待我军一走,他们又卷土重来,总是不能彻底消灭。

    “因此,自洪武年间开始,我朝沿着北方边境,根据山川走向,利用前朝修砌的长城遗迹,重新筑起一道长墙,抵御北敌的入侵。这道长墙西起甘肃的嘉峪关,东至山海关,长逾万里,故又称‘万里长城’。

    “自嘉靖朝开始,辽东女真渐成大患,因此朝廷的防御重点也从宣化、大同东移,尤其重视自居庸关至山海关一线,历代均对这里的长城不断修缮加固,已将各个关隘连成一片。我们此次进军,便是要从喜峰口上长城,边巡视边进军,直接抵达山海关。”

    朱由检听了喜不自胜,心想在前世要游览长城,那可得掏几十大元的门票。再加上来回的路费、报旅行团的团费、景点里面乱七八糟的购物,这一趟下来怎么也得花个几百rmb。现在可好,就当是公费旅游吧!

    大队人马逶迤北行,不多时便扎入了群山峻岭之中。远远望去,似有一条玄铁色的苍龙,蜿蜒穿行于气势雄浑的燕山山脉之间。

    孙承宗用手一指道:“殿下,那条黑色巨龙,便是万里长城了。前面那似是龙头汇聚之处,便是喜峰口。此地古称卢龙塞,昔年曹*与乌桓作战,以及东晋时的前燕慕容鲜卑入侵中原,都是由此经过。相传前朝有人久戍不归,其父四处打听,千里来此相会,父子相逢于山下,喜极大笑而死,由此得名。”

    朱由检听得心酸,暗想若真是如此,便不该叫“喜峰”,倒是“悲喜交加峰”更贴切一些。

    他与孙承宗并辔而行,大队人马紧紧跟随,不多时便来到了喜峰口。

    在这里守卫的明军前几天刚刚参加过遵化保卫战,被满桂临时指派到此。因兵力紧张,分到喜峰口的不过二十多人。他们在这里提心吊胆地待了一天多,生怕蒙古人卷土重来。此时见终于盼来了自己人的大队人马,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个个欢呼雀跃。

    孙承宗见了皱眉道:“怎么如此重要的关隘,才这么几个人驻防?”

    满桂忙对孙承宗诉说前情。孙承宗听了,一方面称赞满桂处置得当,另一方面却也为兵源的不足而忧心忡忡,自言自语地道:“每处关隘,即使按定员三百依然不足。我看除非增加到千人以上,才能防住敌军的进攻!”

    朱由检听了一吐舌头,嘴上虽不敢说,心中却想:光是遵化一地,长城上的关隘就有二十多处。如果真的每处放一千人,那可就是两万多人了。要是万里长城都像这么防守,岂不是要站上去几百万人?且不说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兵,就算有,那都不用打仗,光吃饭都把朝廷吃穷了!

    由马道登上长城,朱由检见此处的城墙修筑得十分坚固,不像遵化那样是里层土坯,外层砖石,而是纯以墙砖垒成,每块砖上似乎还刻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朱由检心中一惊,暗想难道这长城的墙砖也随自己一起穿越了,要不怎么上面还刻着字呢?不用看,肯定是“xxx到此一游”之类的涂鸦!

    可走近仔细一看,却见上面的字是用工工整整的楷书刻就,内容是:“大明长沙府湘潭县官窑制,窑匠石三,嘉靖三年。”

    “长沙府湘潭县?嘉靖三年?”朱由检可傻了眼,看来这块砖虽然不是和自己一起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倒似是从更早的古代穿越而来!

    一旁的孙承宗却为他解答了这个疑惑:“修筑万里长城工程浩大,可谓举全国之力。单说这城砖,即是从全国各地,挑选土质上佳、不含沙粒的府县,专门设立官窑,派遣窑匠烧制。

    “一块墙砖,须得经过和泥、拓砖、晾坯、装窑、烧砖、洇砖、出砖等数道工序,历经二十天左右,方能成为成品。再经过严格的检验,有不平、砂眼、裂纹者一律不用,基本要十汰其七。最后,窑匠再将自己的名字刻在砖上,如日后发生断裂等问题,则可寻根溯源,追责窑匠。一次不合格,退回重烧;若二次仍不合格,就要将那窑匠斩首了。殿下请看,此砖烧成于嘉靖三年,迄今已有百年,历经日晒雨淋,仍然十分坚硬,没有一丝裂纹。”

    朱由检听了,在赞叹不已的同时,也不禁感慨此项工程的劳民伤财。

    他不由得联想到一千多年以前,秦始皇嬴政因为一句“亡秦者胡”的谶语,便举全国之力,发七十万刑徒修筑长城。却不料这“胡”并非指塞外的胡人,而是指他的小儿子胡亥!

    秦始皇英明一世,却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正是他发往边关筑城的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毁了他的万世基业。这才叫“祸起萧墙之内”!

    如今,朝廷又在重走秦始皇的老路。只是朱由检实在怀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修起的这道万里长城,于防御外寇,究竟能有多大实际作用?这又不是铁丝电网,防御面如此宽大,光垒了墙,没有足够的兵力,岂不还是个摆设?

    他依稀记起,在自己所了解的历史上,若干年后,皇太极正是率领数万骑兵,从喜峰口入寇,直趋京师,酿成“己巳之变”。

    此时,面对着北方一望无际的莽原,朱由检拍打着无言的长城墙砖,心里却感到无比沉重,仿佛这块砖不是垒在城上,而是压在了他的心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叶卡捷琳娜

    朱由检跟随着孙承宗的中军,从长城之上一路向东,望山海关进发,倒是再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那长城修建得十分宽阔,最宽处可容五马并行。众人白天骑马行军,指点江山,观赏雪景,夜晚便在长城的烽火台中休息,倒也十分惬意。

    俗话说:不到长城非好汉。朱由检在前世时,也极想到长城一游,当一把好汉过过瘾。无奈北京米珠薪桂,去一趟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就没了。因此虽然有大把的时间,也从未有机会游览长城。

    但他好歹在电视上见过,可戚美凤、包玉怜等人,则是真真正正地从未见过长城。此时一见,无不被那雄伟的气势和壮丽的山河所折服,一路之上赞不绝口。

    而那名异族少女,就更是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住地欢叫着,似乎不如此就无法表达激动的心情。

    当一天晚上众人在烽火台歇下时,正值落日西垂,积雪皑皑的群山被火红的太阳一照,宛如童话中的世界一般。那少女见此美景,又忍不住童心大发,对着群山振臂高呼起来。

    朱由检这才想起,直到现在为止,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至于她的身世,以及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就更是一无所知。

    趁此机会,这货想要和这位西方美女套套近乎,于是便站在她的身边,涎着脸用蹩脚的英语道:“thegreatwall,oneoftheeightwondersoftheworld!”

    那少女依然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竟然没搭理朱由检。这货顿觉十分尴尬,正不知所措之时,包玉怜似笑非笑地问道:“王爷,您怎么还会说番邦话呢?我看王爷对这位少女很感兴趣呢!”

    朱由检知道自己的龌龊想法被敏感的包玉怜一眼看穿,不由得老脸一红,赶紧厚着脸皮道:“本王博览群书,学识渊博,会的实在太多了,光是外语就会好几门,难道还要一一告诉你不成!”

    包玉怜白了他一眼,略带些嘲讽地道:“那不知王爷刚才对她说了些什么?是不是问她可曾婚配?”

    朱由检急赤白脸地道:“那什么,你别想歪了!我就是告诉她,万里长城是世界八大奇迹之一!”

    “世界八大奇迹之一?”一旁的戚美凤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难道世上还有能与万里长城媲美的建筑么?那都是些什么,在哪里?”

    朱由检得意洋洋地道:“世界八大奇迹,分别是埃及的金字塔、希腊的宙斯神像、土耳其的阿尔忒弥斯神庙、亚历山卓港的灯塔、巴比伦空中花园、摩索拉斯基陵墓、罗德岛太阳神巨像,以及咱们的万里长城。”

    “殿下,您说的埃及、希腊,这些都是什么地方啊?美凤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戚美凤睁大了眼睛问道。

    “姐姐别上当,王爷骗你呢!”包玉怜笑哂道,“这些古怪的名字肯定是王爷自己编出来的,好哄骗女孩子的欢心!姐姐你虽然武艺高强,但涉世未深,可不要上了王爷的当哦!”

    听包玉怜这么一说,戚美凤也用怀疑中略带鄙视的目光注视着朱由检,心道听其言观其行,这位信王殿下还真如玉怜妹妹所说,就是此类人物!

    朱由检哭笑不得地道:“本王冤枉啊!这些地名和建筑,都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这个世界太大,你们没有去过而已。难道说你们没见过,便不是真的?”

    包玉怜却伶牙俐齿地道:“不错,我们是没见过。这么说王爷您去过、见过?只怕这次山海关之行,是王爷出行最远的一次吧?”

    “我是没见过,”朱由检头上冒汗道,“但我是从书上看到的!”

    “哪有这种荒诞不经的书?拿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嘛!”包玉怜不怀好意的笑道。

    “这…本王没带着!”

    “呵呵呵~王爷最会骗人了!”包玉怜挑衅般地笑起来,那笑容天真烂漫,朱由检一时竟看得痴了!

    见朱由检无言以对,戚美凤笑着为他解围道:“好了殿下,玉怜妹妹就是这样爱促狭人,您就看在她为您疗毒数月的份上,千万不要责罚她啦!”

    一说到疗毒,包玉怜立即想起朱由检那脱得光光溜溜的身体,以及他那根不怀好意的东西,顿时飞红了脸颊,再也笑不出来了。

    此时,孙承宗笑呵呵地踱过来道:“戚参将,你可不要以为殿下是信口胡言。刚才老夫在一旁听着,这‘世界八大奇迹’之说虽然闻所未闻,但殿下提到的其中一样,老夫倒也听说过。”

    戚美凤奇道:“督师大人,不知是哪一样?”

    孙承宗打开话匣子道:“我朝永乐年间,三宝太监郑和奉了成祖皇帝之命,曾经六下西洋,到过很多番邦,其处的百姓风土及物产,颇与我中原不同。礼部现存数十卷古书,就是郑和及其随从所著,记载了不少行程中的奇闻轶事。

    “老夫曾经翻阅过一次,其中似乎就提到‘埃及’这个地方,还说当地沙漠之中有数十座巨石垒成、上尖下方的高塔,状如‘金’字,高者可达数十丈,疑为上古君王的陵墓。

    “其他人看过之后,皆以为此是郑和胡编出来应付差事的谵语,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石塔。他们说:想那番邦穷鄙之地,不论人力物力,均远逊我中华。若真有那么大的石块,我辈尚且无法垒起,番邦人就更做不到了。老夫却以为这必是真景,只是不能眼见为实罢了。”

    “看看,督师大人都为本王作证了,你们还敢不信?”朱由检得意洋洋地道。

    这下包玉怜和戚美凤可傻了眼,顿时对朱由检肃然起敬,心想这位王爷平时总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没想到还真是学识渊博,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见二位美女望着自己,目光中满是崇拜,这货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其实这些东西在前世只是常识,而且是那种知道了也没啥用的常识。不想在这个时代,居然成了学识渊博的象征,让这货长了一回脸,甩掉了“不学无术”的帽子!

    孙承宗见朱由检心花怒放,趁机笑道:“殿下深居宫中,这些想必也是从古籍中看到的吧。看来殿下藏书颇丰,还有前日那首《沁园春》,老夫后来问遍诸人,谁也不曾听说,想必是载于孤本。不知回京之后,可否让老夫一阅啊,哈哈哈!”

    “那必须的,必须的…”朱由检嘴上答应,心中却是叫苦不迭,暗道我哪有什么孤本,有也尽是些春宫图罢了。

    此时,那名异族少女才被众人的谈话惊醒,从陶醉中回过神来。但她听不懂汉话,还以为是朱由检和二位美女吵架,忙用英文劝解道:“don’tquarrel,wearebestfriends(不要吵架,我们是好朋友)!”

    朱由检见来了机会,忙用英文与这位金发美少女攀谈起来。

    可没说几句,朱由检却热汗直流,张口结舌。原来这货的英文也实在太矬了,只能应付初中水平那种最简单的句子。那少女语速稍微一快,又夹杂了大量的生词,朱由检就根本听不懂了,只得擦着额头的汗道:“pleasespeakslowly,myenglishisverypool(请说慢点,我英语不行)!”

    那少女见状微微一笑,果然降低语速,甚至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念给朱由检听。朱由检把耳朵都快凑到那少女的香唇上了,也只能听懂个大概。

    据她说,她是一名俄国贵族之女,自幼在英国长大,因而会说英语。几年前她随父亲回国,本想在莫斯科定居,却不料俄国发生内乱,邻国波兰又借着这个机会大举入侵,俄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王朝留里克王朝,随着这次内乱而土崩瓦解。

    在那之后,俄国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大大小小的封建领主,为了争夺沙皇宝座,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过了很长时间,这些领主们终于意识到,如果再不结束内乱,俄国就要被波兰给灭了。于是各方势力终于达成妥协,共同推举米哈依尔?费多罗维奇?罗曼诺夫出任沙皇。这位十六岁的少年,据说是继承了留里克王朝第一任沙皇伊凡四世的血统。

    而很不幸的是,这位少女的父亲却不支持罗曼诺夫登基。于是罗曼诺夫上台后,开始清洗异己分子。在逃亡的过程中,少女与父亲失散了,又想着如向西方国家逃跑,还是有可能被引渡回莫斯科,于是就一头向东扎了下来,越跑越远,孰料却成了蒙古人的俘虏,险些被当作奴隶卖了。

    听完这位少女的叙述,朱由检将信将疑,心想按理说俄国人曾被蒙古统治奴役过几百年,总该心有余悸,就算逃命也不该往这个方向跑,那不是自投罗网么。而且那少女眼中闪烁不定,似是有所隐瞒。

    不过转念一想,这都是老毛子的事,和自己又没半毛钱关系,倒也不愿深问,只是谄笑着用英语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少女微微一愣,一丝红晕飞上脸颊,羞怯地答道:“mynameisekaterina(我叫叶卡捷琳娜)!”

第一百四十章 天下第一关

    叶卡捷琳娜?!

    朱由检心中暗吃一惊,心想这俄国历史上倒是出过两个名为“叶卡捷琳娜”的女沙皇。这二位可不简单,叶卡捷琳娜一世是彼得大帝的妻子,传说中力大无穷,堪称典型的女汉子。

    那叶卡捷琳娜二世就更是厉害,她靠着发动宫廷政变夺取沙皇宝座后,连年发动对外战争,南打土耳其,北攻瑞典,三次瓜分波兰,并且打通了俄国通往黑海的出口,奠定了近代俄国的版图,可称得上是俄国历史上能与彼得大帝齐名的人物。

    不过这两个人似乎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还要再过一百来年,她们才会登上历史的舞台。难道因为自己的穿越,产生了蝴蝶效应,各国历史上的巨头统统穿越了?

    但朱由检转念一想,这“叶卡捷琳娜”只是俄罗斯民族一个很普通的女名,就和什么什么斯基、什么什么诺夫一样,叫这些名字的大有人在,眼前的少女应该只不过是与历史人物同名而已。而且看她人畜无害、楚楚可怜,分明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丝毫也看不出来她有当沙皇的潜质。

    想通了这一节,朱由检也暗笑自己多心,接着问这位叶卡捷琳娜小姐,今后有何打算。

    叶卡捷琳娜本来兴致颇高,闻听此言却神色黯然起来,低声用英语道:“我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我不能回俄国,那里的人一直在抓我。而且路太远了,我一个人也根本走不回去。这里对我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除了王子阁下和两位小姐,我谁也不认识。看来我只能跟着王子阁下了,希望您能收留我!”

    朱由检故意为难地道:“这个…你毕竟是个外国人,我们又是去打仗,让你跟着多有不便。万一有人怀疑你是间谍…”

    叶卡捷琳娜一下子慌了神,带着哭腔哀求道:“王子阁下,请您一定要收留我!只要不杀死我,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如果怕我是间谍,您可以把我锁起来!”

    包玉怜和戚美凤听不懂英语,见朱由检对叶卡捷琳娜叨咕了几句,竟惹得她快要哭起来,忙问朱由检是怎么回事。

    等听完朱由检的翻译,包玉怜将俏脸一沉,嗔道:“王爷!您可不能这么狠心啊!番邦的女子也是女子,也一样可怜!您既能救玉怜于风尘之中,为何就不能救叶卡捷琳娜!”

    戚美凤也劝道:“殿下,当日在集市上,她是那般光景,都被殿下您…看过了,以后还怎么嫁人?不如殿下将她暂且留在身边,待回京师后,再请王妃娘娘妥善安置!”

    其实朱由检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一个弱女子扔在荒郊野外啊。于是他笑着对叶卡捷琳娜道:“这二位小姐一定要我收留你,我只好听她们的了。不过,以后你要快点学会汉话,否则整天让我来回翻译,我可受不了!”

    叶卡捷琳娜听懂以后,喜极而泣道:“谢谢王子阁下!谢谢二位夫人!我一定会努力学好汉话的!”

    她见朱由检说要听包玉怜和戚美凤的,还以为这二人是朱由检的妻妾,也没细想便改了口。

    当朱由检一脸坏笑地将这句话翻译给二位美女听时,包玉怜和戚美凤不约而同地羞红了脸颊,转身匆匆跑开!

    众人如此晓行夜宿,又过了五六天,终于远远地望见了大海。那蜿蜒向东的万里长城,也终于将要抵达终点山海关了。

    孙承宗在路上已经得到消息,原来努尔哈赤听说大明又调集了数万军队至山海关防守,倒也没敢轻举妄动。

    而且广宁之战后,明军几乎放弃了关外所有的地方。努尔哈赤突然一口吃成了个胖子,也怕能力有限,消化不良,是以只是略作试探之后,大军仍退守广宁,他本人则返回沈阳,居中指挥。

    如此一来,眼下的局势就变成了明军屯重兵于山海关,努尔哈赤止步广宁。而这两地相距不下数百里,中间的地带就暂时成为一个缓冲区,既无明军也无女真人。

    孙承宗得报,知道山海关暂时无碍,不由得放下心来。此时他兴致颇浓,笑着为众人介绍道:“各位请看,前方那长城的尽头处,即是重镇山海关了。山海关又称榆关,乃是开国大将、魏国公徐达所设。因其北倚燕山,东临渤海,故此得名。戚参将,你的曾祖武毅公戚继光,曾镇守边关十余年,你今番到此,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戚美凤也感慨万分地道:“是啊!先曾祖还曾赋《出榆关》诗一首,末将记得是:‘飞羽辽河上,移军滦水东。前驱皆大将,列阵尽元戎。夜出榆关外,朝看朔漠空。但期常献馘,不敢望彤弓。’”

    孙承宗见朱由检一脸痴呆的表情,知道他听不懂,只得耐心为他解释道:“此诗正是武毅公率军出山海关之后所作。诗中‘大将’、‘元戎’者,都是我军的火炮名。献馘,即是献上敌军首级之意。‘彤弓’一词,出自《诗经》之中的《小雅?彤弓》一节,此处是指圣上的赏赐。

    “此诗抒发了武毅公一心报效朝廷,并不计较个人得失的情怀,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武毅公文武双全,不但战功卓著,还著有《纪效新书》、《练兵纪实》、《莅戎要略》等兵书,且长于诗作,真乃一代奇男子!不过戚参将,恕老夫直言,此诗意境若与殿下之前吟诵的那首《沁园春》相比,则又略逊一筹了。”

    朱由检暗道这孙承宗可算得上是老人家的一位超级粉丝,自从听过《沁园春?雪》之后,总是念念不忘,走到哪说到哪,也不给戚美凤留点面子。

    不过这也难怪,想老人家乃是千古伟人,而戚继光虽是民族英雄,若论起雄才大略和伟人情怀,和老人家自是无法相提并论。

    众人说笑着逶迤前行,离山海关越来越近。

    朱由检在前世也没来过山海关,此时自是认真观看。他见山海关与长城相连,以城为关,四面城墙各长约二里,每面均有高大的城楼和凸出城外的瓮城,气势雄浑,丰采异常,不由得大为赞叹。

    行至关下时,越发觉得山海关的城墙巍峨屹立,高不可攀。

    孙承宗已经远远地望见了迎接他们的队伍,却不急于前行,继续对朱由检介绍道:“殿下,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关’,朝廷对此关极为重视,经营多年。如今,此处城高四丈有余,厚两丈,全以青砖筑成。东有镇东门,即‘天下第一关’城楼;西有迎恩门,南有望洋门,北有威远门。

    “每座城门之外,尚有瓮城和箭楼增强防御。护城河宽三丈,深两丈,河水直通大海,海船可溯河而上,由水门入城。又在城外东西各二里处设东罗城、西罗城,南北各二里处设南翼城、北翼城,与山海关互为犄角之势,可谓是固若金汤!”

    朱由检顺着孙承宗指的方向极目远眺,果然见城楼之上高悬一块巨匾,上面龙飞凤舞,书有“天下第一关”五个大字,每个字长宽均超过三尺,不由得诧异地问道:“这么大的字,是怎么写上去的?”

    孙承宗笑道:“此匾为我朝成化年间致仕官员萧显所书。说起这块匾额,还有个有趣的故事,各位要不要听?”

    众人见这老爷子又要打开话匣子,也都颇感兴趣,纷纷围拢上来静听。

    孙承宗微笑着讲道:“话说当时负责挂匾的主事听说萧显书法精湛,找他题字。萧显虽然应承下来,却告知对方不能急,不能催。

    “过了二十多天,主事忍耐不住,去萧显家打探进度,却见萧显只在院子中耍一根长扁担,一个字也没写。

    “又过二十多天,他再次去看,萧显却在屋内吟诗,尽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之类,还是一个字也没写,只说再过一个月就可动笔了。

    “孰料转过天,兵部来了急件,说新任蓟辽总督要代天子视察挂匾事宜,明日即到。这主事慌了神,只得将巨匾、巨笔和一坛子墨汁抬到萧显家,要他立即书写。

    “萧显无奈,也只得奉命。只见他提笔绕匾疾走,忽而大笑,忽而凝神,突然落笔,有如高山流水,一气呵成,写完已是满身大汗道:‘老朽本想再用一个月的时间阅读古诗,陶冶性情,眼下仓促写就,神韵犹显不足。’“那主事见字写得极好,如获至宝,连夜将巨匾挂上城楼。可在第二天即将迎来总督之时,突然发现那‘下’字少了一点,再摘下补写已来不及。

    “萧显急中生智,命人研好了墨,将一块擦桌布团成一团,蘸满墨汁,用尽平生之力,往那匾上扔去,正好补上了那一点。众人齐声喝彩,皆赞道:‘神来之笔!’”

    众人听罢大笑,均觉得这故事有趣至极。朱由检却暗想道,原来这戏说之风,古已有之。如此扯淡的故事,竟也让人津津乐道,这编故事的人若要能穿越至现代,当个编剧,那还不得完爆《戏说乾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辽东诸将

    当朱由检一行人抵达山海关外之时,城内的所有文官武将都出来迎接。

    为首的,自是此地最大的官员,领兵部尚书衔、兼任右副都御史、辽东经略王在晋了。他看起来比孙承宗还要苍老一些,不但须发皆白,而且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犹如刀刻斧凿一般。

    他先给朱由检行过礼,又对孙承宗笑道:“督师大人此次率大军远道而来,沿途辛苦。”

    孙承宗与王在晋是老熟人了,当即笑道:“岵云兄(王在晋号岵云),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还是直呼其名更舒服一些!”

    “恺阳兄(孙承宗号恺阳)还是旧脾气!”王在晋哈哈大笑着,将山海关内的武将一一引荐给朱由检和孙承宗。

    首先上前行礼的是副总兵赵率教。他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小老头,长着一张小圆脸,两只绿豆般的小眼睛不停地眨着,看上去既狡黠又有些滑稽。

    其次是从三品游击祖大寿。此人年约四旬,身高九尺,魁梧彪悍,太阳穴高高鼓起,眼中精芒闪烁,一看即是外家的高手。

    祖大寿之后,却全是他军中的部将了,军阶较高的有何可纲、祖大乐、祖大弼、吴襄等人,分别担任都司、守备等官职。其中,祖大乐和祖大弼均是祖大寿的同胞兄弟。

    朱由检心中默念着祖大寿的名字,依稀记起妻子蕊儿曾对自己说过,当今武林六大世家中,有一家叫做辽东李家。这李家不但在武学上独树一帜,且和另一武林世家戚家军一样涉足军界。自从前任家主李成梁出任辽东守将之后,更是将许多李家子弟收入军中,一时权势大盛。

    而李家的弟子并非全部姓李,除了正经八百的李氏后人,如李成梁之子李如松、李如柏等人外,李氏家中原来的仆人子弟,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而这位祖大寿,似乎就是其中的一位。

    祖大寿见朱由检不住地审视自己,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他当然不知道朱由检在想什么,还以为此次广宁大败,他是主要的领军将领之一。若要认真追究责任,他也难逃干系。正自惴惴不安之时,朱由检突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

    祖大寿吓得浑身一颤,孙承宗也诧异地问道:“殿下,您想起了什么?”

    朱由检用手一指祖大寿这边,急急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儿子?”

    祖大寿心中叫苦,暗想自己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信王千岁,头一次见面就问自己的儿子,难道是想将我全家满门抄斩不成?

    可是信王发问,他又不敢不答,只得向上磕头道:“回殿下,末将有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分别名为祖泽润、祖泽溥、祖泽洪,眼下均在军中效力,担任百户、总旗等职。因官职低微,不敢至殿下驾前参见…”

    “我没问你!”朱由检急道,“我问你后面那个,吴襄!”

    他此言一出,吴襄差点没吓尿裤子,心想和信王是初次见面,自己又只是个正五品守备,这位小王爷怎么会对自己的儿子感兴趣呢?

    他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回殿下,末将确有一子,名为吴三桂,今年只有十七岁,现在军中任正七品把总。不知犬子之贱名,何以惊扰殿下之听?”

    “哦!原来如此!”朱由检似笑非笑地道,“吴三桂现在何处?”

    吴襄见朱由检皮笑肉不笑,似是不怀好意,心中更加害怕,颤声道:“去岁贱内病故,犬子守制丁忧,扶灵途经通州,回末将的祖籍高邮去了。因辽东战事紧急,朝廷已对犬子下旨夺情起复,眼下他应该在返回山海关的途中。”

    朱由检怔了片刻,喃喃地道:“你大爷的…”

    众人皆是一愣,心想难道这吴三桂曾经得罪过信王?尤其是吴襄,心中早将儿子骂了无数遍,暗道这逆子仗着武功高强,总爱惹是生非。可你惹谁不行,非要招惹信王!这下可好,彻底坑爹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朱由检是穿越过来的人,对吴三桂的“光辉事迹”可谓是了如指掌。

    在中国历史上,民族英雄很多,汉奸也很多,而这位吴三桂,无疑是汉奸中的极品,是这个禽兽不如的群体中最无耻、最卑劣、最臭名昭著、也是为祸最深的一个,没有之一!

    即使是像朱由检这样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同学,也知道在若干年后,明军的著名将领如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等人死的死、降的降,实是再无出众的将才,能与剽悍的后金铁骑抗衡。

    无奈之下,朝廷矬子里面拔将军,让这位吴三桂出任山海关总兵,统领大明仅余的四万精兵,镇守这道最后的防线。

    即使是后来李自成率大顺军自西安起兵,势如破竹般直取京师,崇祯皇帝都没舍得调吴三桂勤王。他宁愿城破自尽,也不肯放弃山海关,让异族的后金军队长驱直入中原。

    而吴三桂可倒好,本来他已打算投降李自成。可听说李自成抢走了他的爱妾陈圆圆,这货“冲冠一怒为红颜”,竟开关降清!清军没费一兵一卒,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开进山海关!这座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穷数十年之力也没能攻破的雄关,就此陷落!

    此后的历史发展,堪称中国历史上最为黑暗的时刻。吴三桂甘当清军的马前卒,先是击溃李自成的大顺军,又挥戈南下,扫平南明,接着进军陕西、四川、云贵,剿灭张献忠的大西军。最后他引军入缅,对南明的残余势力穷追不舍,终于抓获永历帝,亲手用弓弦将其绞死!

    凭借着“赫赫武功”,这个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超级大汉奸,被清廷封为平西王,永镇云贵。

    可这还不算完。到了康熙年间,天下平定,所谓兔死狗烹,清廷也就越看吴三桂越不顺眼,终于决定削藩。

    而吴三桂这时候倒玩起所谓的“民族气节”来了。他打着为大明复仇的旗号,自封周王、总统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发布檄文,联合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广西将军孙延龄、陕西提督王辅臣,悍然起兵叛清,倒也嚣张一时。

    可此时天下汉人早已看透吴三桂等人的无耻反复,乐得看着他与清廷狗咬狗,竟再无一人响应。吴三桂因此战局渐渐不利,众叛亲离,最后终于原形毕露,在湖南衡阳仓惶称帝,不久即死去。清廷随即扑灭三藩,吴三桂也永远地被钉在中华民族的耻辱柱上。

    因为这等“光辉事迹”,在后世的文学作品中,吴三桂无不是以大反派的形象出现。其中朱由检最喜欢看的,就是金庸老先生的封笔之作《鹿鼎记》。

    那里面韦爵爷大耍无厘头的手段,凭借着“赐婚使”的身份,不但将吴三桂和他的儿子吴应熊耍得团团转,还私通建宁公主,送给吴应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最为解气的是,建宁公主还将吴应熊给阉了,让吴三桂这只老乌龟绝了后。

    每当看到此处,虽然明知是虚构的文学创作,朱由检同学还是觉得痛快无比,一定要整几瓶啤酒,畅饮一番才罢。

    没想到穿越到明末,朱由检还真的就要碰上吴三桂本人了。尤其是听说吴三桂不在此处,而是经通州南下高邮,他心中又是一惊,心想这货该别是凑巧在通州参加了花魁大会,碰上了陈圆圆吧?那高邮离苏州不远,这小子难道是假借奔丧,去与陈圆圆私会了?

    念及此处,陈圆圆那妩媚而又略带哀伤的面庞,不由自主地浮上朱由检的心头。他顿时涌上一阵醋意,虽然嘴上不好明说,心中却暗想:吴三桂呀吴三桂,你可千万别落到本王手里!只要有半分气在,本王一定替天行道,先把你宰了,让你永远没有祸害中华民族的机会,也让陈圆圆这个可怜的女子,不再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

    当下众人簇拥着朱由检进了山海关。原来在勤王兵马抵达之前,王在晋已经收拢了不少辽东溃兵,连上原来的守军,足有六万余众,都驻扎在关中。此时勤王兵马一到,人数立刻翻了一倍,城中的住房立显捉襟见肘。

    孙承宗先是与王在晋忙了半日,将这件眼下最为紧要的事安排妥当,这才想起没见到总监军管宁与蓟辽总督阎鸣泰。

    王在晋轻叹一声道:“他们二人本已进城。前日朵颜部叛乱、围困遵化的消息传来,阎总督职责所系,立即返回蓟州,管公公也执意同行。我苦劝不住,也只好随他去了。”

    孙承宗略一思忖,便知管宁肯定是与涂忠穿一条裤子。涂忠见死不救,自己已具折参奏,那管宁恐怕是到蓟州与涂忠商讨对策去了。他虽然为人关明磊落,不惧这些宵小之辈,但也猜得出那奏折多半会石沉大海,不由得重重地叹息一声道:“国事如此,偏有这些阉竖扰乱朝纲!”

    王在晋苦笑道:“恺阳兄且不必管他,管公公不在,咱们在此商讨平辽大计,倒还少些掣肘!”

    孙承宗慨然道:“岵云兄言之有理,今夜就在你的经略府议事吧!殿下,您也同去如何?”

    朱由检茫然地道:“啊…好!”心中却在暗想,自己名为代天子出征,实则只是摆摆样子,又没有发言权和决策权,参加这种军事会议,实在是无聊至极。会上又不能玩手机,真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这货哪里知道,这场即将召开的军事会议非比寻常,几乎决定了大明王朝的命运!

第一百四十二章 激辩平辽方略

    午夜时分,山海关城犹如沉睡的巨龙,将雄伟的身躯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十余万明军皆已进入梦乡,只有少数值夜的军士仍冒着寒风,屹立于城头之上,警惕地注视着北方的原野。

    而在城内的经略府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里戒备森严,灯火通明。议事厅内,数十位大明帝国的高级文武官员按官阶落座,正在这里进行一场唇枪舌剑的激辩。

    朱由检虽坐了帅位,但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摆设,只好一言不发地静听。

    坐在他上垂首的孙承宗首先发言道:“诸位,广宁一败,关外国土尽失,我军已退无可退。圣上震怒,命本督师率兵驰援。但守住山海关,只是最低要求;荡平辽东,永绝朝廷之患,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各位或是久历边事的文臣,或是血战沙场的武将,想必都对战局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今日承宗便是要请大家集思广益,商讨一个平辽方略。若果可行,本督师便上奏朝廷,依方略而行,务要在数年至十数年内消灭建虏,绝圣上东顾之忧。不知哪位先讲?”

    王在晋坐在朱由检下垂首。他自广宁之战后,即接替被逮的熊廷弼出任辽东经略,来山海关已旬月有余,心中早对平辽方略有了计较。

    此时见孙承宗发问,他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刚要发言,对面坐着的数排文武官员之中,最末一排突然站起一人,朗声道:“督师大人,下官以为当在关外再筑一城,作为山海关的屏障!”

    王在晋见此人抢了自己的话头,心中十分不悦。但他为官多年,城府极深,并未发作,而是仔细审视此人。

    只见此人年约三十,生得又黑又瘦,翻鼻阔口,样貌丑陋。王在晋心中更加不喜,拈着银须问道:“这位是…?”

    “下官袁崇焕,任兵部职方司主事,现在督师大人军中赞画。”那人恭敬地答道。

    王在晋没听说过袁崇焕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与孙承宗有何关系,便试探着问道:“袁主事,你说在山海关外再筑一城,不知欲筑于何处?”

    “下官以为,当筑于宁远!”袁崇焕目光炯炯地道。

    王在晋听袁崇焕所言,与自己的计划相去甚远,更加不快,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孙承宗倒是很欣赏袁崇焕的胆色,鼓励他道:“袁主事,讲讲你的理由!”

    “殿下、督师大人、经略大人、各位,请看地图!”袁崇焕走出座位,来到议事厅左侧挂着的大幅辽东形势图前,用手指点着说道,“建虏占据广宁之后,仅以小股兵力向南试探进攻,大部则未敢轻进。广宁与山海关之间国土数百里,岂可轻弃?

    “而宁远地势险要,位于辽西走廊的中点。守住此地,即扼住了辽西走廊的喉咙,建虏便无法轻易南下进犯山海关。而我军在宁远站稳脚跟后,即可再向前推进一步,在锦州筑城。锦州为辽西走廊的起点,我军只要谨守锦州、宁远、山海关一线,便可将建虏牢牢封死在辽东,使其再不敢觊觎中原!”

    他话音刚落,坐在第二排的祖大寿腾地立起身来,高声赞道:“末将以为袁大人所言极是!督师大人、经略大人,末将不才,愿讨令前往宁远筑城!如若守不住宁远,甘当军令!”

    还没等孙承宗表态,坐在第一排的满桂不屑一顾地起身大笑道:“哈哈哈!祖将军,你的口气倒是很大。但是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在广宁却败得那么惨呢?我看换成宁远,恐怕还是一样!”

    俗话说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广宁惨败,乃是祖大寿最觉脸上无光、最忌讳人言之事,此时被满桂毫不客气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祖大寿登时火冒三丈,怒吼道:“听满总兵之言,广宁之败要算到末将头上?若是如此,请督师大人速斩末将之首!”

    孙承宗见两人头一次说话就快要打起来,心中暗怪满桂不会说话,忙劝解道:“二位将军!今日议事,当以国事军情为重,勿要做意气之争!”

    满桂虽气鼓鼓地坐下,仍大声嚷嚷道:“督师大人,要用就用末将!末将也愿立下军令状,丢了宁远,就砍脑袋!”

    见二将相持不下,王在晋终于发话道:“二位将军,你们急甚么?督师大人说要在宁远筑城了么?”

    “哦?岵云兄有何高见?”孙承宗本也十分赞同袁崇焕的提议。可听王在晋如此说,显然是有不同的意见,忙放缓语气问道。

    王在晋望着袁崇焕,微微一笑道:“袁主事,先不谈锦州。老夫问你,宁远距山海关有多远?”

    “回经略大人,两地相距二百余里。”袁崇焕答道。

    “二百余里,这是什么概念?”王在晋将声音提高几度,“你可知我军多为步军,行军速度不过一天数十里,遇到雨雪或天气寒冷,还要更慢一些。而建虏全为骑兵,一日行军数百里不在话下。若建虏去攻宁远,我军就要从山海关长途跋涉去救,且恐多日之后方能抵达,早已疲惫不堪!建虏完全可以趁我军在移动之中,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弃宁远而将援军消灭在野外!这又何苦来哉!”

    袁崇焕听出王在晋语气中的责难,却是胸有成竹地道:“经略大人,下官欲在宁远筑坚城,正为此故。只要建虏旬月之内攻不下宁远,山海关又何必着急去救?我们大可按兵不动,让建虏在宁远城下师老兵疲,却又需时时提防援军。建虏素来不擅农桑,只是以战养战,时间一久,粮草必将不济。到那时,我军再从山海关突然奔袭,与宁远守军内外夹击,必可大破建虏!”

    “袁主事,你这叫兵行险着!”王在晋已是带了三分怒气道,“我等不是在纸上谈兵!我且问你,沈阳、辽阳,还有广宁,哪个不比宁远城坚兵众?这些地方尚且连三五天都支撑不住,很快被建虏攻破,那宁远弹丸之地,能驻扎多少兵马,你怎知就能守上几十天?”

    “还有,”王在晋连珠炮般地发问道,“宁远孤悬关外二百余里,粮草如何供应?须知粮食在路上多走一天,运粮的人就要多吃一天的粮食,士卒能得到的粮食就要少一天!眼下各地大旱频仍,筹粮不易,朝廷已是焦头烂额。老夫在出任辽东经略之前,曾任总理户、兵、工三部侍郎,深知其中之难!若真在宁远筑城,甚或又延至锦州,朝廷怕是真的吃不消了!”

    袁崇焕虽然官职不大,却素来性骄气傲。见王在晋反复诘责,他也隐隐动怒,当即沉声道:“经略大人,您说的这两点,下官早已考虑过了!先说那沈阳、辽阳、广宁之败,皆非守城不利,而是守军或轻敌冒进,主动开出城外与建虏决战;或治军不严,稍有挫折便军心溃乱!若能从开始便严肃军纪,坚守城内,避敌锋芒,辽东战局又何至于此!

    “再说粮草问题。辽西走廊南北长数百里,下官之所以选择宁远,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宁远以东便是大海,由海岸向东十余里,有一小岛,名为觉华岛,上有一港口,名为靺鞨口。我军完全可以舍弃陆路,只以海路将粮草运至觉华岛,再从觉华岛转运至宁远。如此一来,既可避免陆路的长途跋涉,省却无数气力;更因建虏全无水军,根本不怕敌军劫粮,岂不一举两得!”

    话音刚落,王在晋即冷笑道:“袁主事,你还从未去过辽东罢!你可知关外绝非关内可比,冬季气候异常寒冷,连海水都会封冻!一旦港口被冻,船只如何进出?”

    “这也无妨,一年之中,总是未封冻的时间长!”袁崇焕道,“只要平时集中船只,从登莱、天津卫等地全力运粮,宁远城中粮食足可支撑半年以上!”

    孙承宗见两人争论的声音越来越高,忙劝解道:“袁主事,注意你的仪态!在经略大人面前,不可作此高声言语!岵云兄你也勿要动气,袁主事这也是一家之言,说说总是不妨事的。理不辩不明嘛!”

    袁崇焕见孙承宗发话,不敢再辩,气鼓鼓地立着缄口不言。

    王在晋也抄起桌案上的茶碗,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这才喘着粗气道:“恺阳兄,我早就说过,辽东战局糜烂至此,已是退无可退、不能再败了!愚以为袁主事之法过于冒险,绝非万全之策!”

    议事厅内突然安静了下来,陷入了尴尬的冷场之中。

    朱由检刚才听着袁崇焕的发言,本来觉得很有道理,心想抵御外虏,本来就是要寸土必争嘛。但听王在晋这一说,他才知道战争绝非只是你砍我我砍你的厮杀这么简单,还涉及到地理、粮草、敌我实力对比等等一系列复杂的问题,不是单凭主观愿望,想守哪里就能守得住的。

    他细细琢磨,越来越觉得袁崇焕这个方案有些不靠谱,实在过于理想化。一时没忍住,便脱口而出道:“这不就是《星际争霸》里面的‘码地堡’战术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码地堡

    “殿下,这‘星际争霸’为何物?‘码地堡’又是什么战术??”孙承宗大惑不解地问道。

    不光是孙承宗,议事厅内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信王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下面就座的戚美凤一边心中苦笑,一边暗想:他真是个怪人,脑子里面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的是极好的诗词,有的却不知所云!但是,也怪得有些可爱!

    想到此处,戚美凤的脸颊竟然红了。她赶紧深深地低下头去,生怕旁人发现。

    而台上的朱由检,脸就更红了,简直都快变成了猪肝色。

    这货在穿越之前,是个疯狂的电脑游戏爱好者。而他最喜欢的即时战略游戏,就是暴雪公司出品的《星际争霸》了。

    在这款游戏中,人、神、虫三个种族,为了争夺宇宙的资源而大打出手。玩家可以通过战网,与全世界的玩家对战。由于游戏的平衡性做得非常好,这款游戏不但风靡全球,还推动了“电子竞技”这个新兴运动的发展,成为wcg(世界电子竞技大赛)的经典对战项目之一。

    朱由检同学也曾沉迷于此,整日与同学对战。虽然他技术极菜,总是败多胜少,但玩得多了,倒也对这个游戏中的一些战术有所了解。其中最简单、也是新手最爱用的一种战术,就是“码地堡”。

    说白了,这种战术就是少造或不造兵,把采集的资源全投入到建炮塔(俗称“地堡”)中去。由于地堡属于建筑物,比兵的血多,更不容易打坏。而且不用玩家襙纵,当敌人走进攻击范围之时,便会自动攻击,十分适合微襙不行的新手。

    朱由检刚开始也极喜欢这种战术,恨不得从自己基地门口开始,把地堡一直码到对方的老家去。

    可是玩的时间久了,朱由检渐渐体会到这种战术有很大的缺陷。

    首先,地堡是不能移动的。你码得再多,敌人不从这过,那地堡就成了摆设。

    其次,地堡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开火,也需要一定的条件。像神族的地堡必须建在光柱旁边,为它提供能源;虫族的地堡必须建在粘液上,提供养分;人族的地堡更贴近现实,必须要机枪兵进驻,否则就是一座空城。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码地堡会消耗大量的资源。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采集到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地堡码多了,兵自然就造得少了,科技也跟不上去。往往是你这边码了几十个地堡,初期确实不怕敌军骚扰。可是到了后期,敌军都开着大批的终极杀器战列舰、航母或是天行者来进攻了,你还只有一堆地堡,就算码得再多,也是不堪一击。

    又或者你在路口码了一堆地堡,以为敌军冲不进来了。孰料人家绕另外一条小道,将你防守空虚的基地给掏了。你那一大堆地堡空有强大的防御能力,却只能呆在原地干瞪眼,一炮也打不出来。

    因此,这只是一种较为低级的战术,稍微会玩点的人都不愿意使用。

    此时朱由检越仔细想,越觉得袁崇焕这个方案其实就是在“码地堡”,实在算不上高明,因此才脱口而出。

    可刚一出口,这货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个时代的人,你就是给他解释上三天三夜,他也不会明白什么是“星际争霸”!

    孙承宗见朱由检满脸憋得通红,还以为他是大脑突然短路,倒也不好深问,只得转向王在晋道:“岵云兄,你既不同意袁主事的方略,想必有更好的主意,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

    王在晋又瞪了一眼袁崇焕,这才缓缓地道:“学生之策只有四个字:堵隘、抚虏!先说这堵隘,其实与袁主事之策差不太多,也是筑城。但不是在宁远,更不是在锦州,而是就在山海关外不远的八里铺!”

    “八里铺?”孙承宗诧异地道,“山海关的城防不是已经够坚固了么?八里铺距山海关仅有数里,且还隔了一道角山,怎么还要筑城?这岂不是建了座重城么?”

    王在晋耐心地解释道:“不错,正是要建重城!列位请看,山海关的地势是左山右海,中间是平原,直通辽东。高岭有乘墉之势,斗城如锅底之形…”

    朱由检实在听不明白,不得不打断他道:“经略大人,你刚才这句是什么意思,本王没听懂啊!”

    王在晋笑道:“殿下,所谓‘乘墉之势’,即是说山海关外的山岭,比关城的城墙还要高。从山岭上往下看,这关城不是恰似锅底么?昔诸葛武侯云:‘地势,兵者之助也;不知战地而求胜者,未之有也。’而眼下这座山海关看似坚固,在地势上却大大不利。”

    见朱由检听得认真,王在晋端起茶喝了一口,接口说道:“老夫以为,若建虏自北方来,可直抵关外的角山。只要登上角山,便可居高临下,俯视全城。若敌军在山岭上放箭,甚至开炮,我军连头都抬不起来,又如何守城?如此地势,可谓奴有战地,而我无守地,未战已先败七分!”

    “因此,必须在山海关外再筑一道城!”王在晋笃定地道,“这道城自八里铺起,长约三十里,在北面将角山、欢喜岭、一片石这些地方全都包进来,在南面则直接筑至大海。如此,则山海关固若金汤,建虏就是插翅也难飞过!”

    他话音刚落,袁崇焕再也忍不住,高声反驳道:“经略大人之言谬矣!城外筑城,仍为一城,徒费钱粮,不能收复半寸国土,何益之有!”

    王在晋也终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袁崇焕,你大胆!你不过是个六品主事,何敢在本官面前咆哮!”

    袁崇焕却梗着脖子道:“经略大人,下官虽官职低微,但为家国计,为祖宗大业计,万死且不辞!就算忤逆了大人,也绝不敢坐视大人怯战误国!”

    “你说谁怯战误国!”王在晋暴怒着站起身来,气得浑身颤抖,“本官若是怯战,何必做这辽东经略!你一介书生,根本不懂兵事之凶险!若真如你所说去宁远筑城,一旦宁远陷于敌手,朝廷又要丧师数万,那才是真正的误国!!”

    孙承宗已沉思良久,见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几乎要动起手来,终于发话道:“肃静!”

    他这一开口,王在晋和袁崇焕都不敢再争辩了。

    孙承宗先是威严地扫视全场,然后转对王在晋说道:“岵云兄,你的平辽大计尚未讲完,只讲了‘堵隘’。但弟以为,在山海关修筑重城,确实是一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策略,恐怕难合圣意!圣上既令弟统率全国勤王兵马至此,若弟在此羁縻不前,又如何向圣上交待?”

    王在晋听孙承宗之意,竟是支持袁崇焕而反对自己,急得大叫道:“恺阳兄!弟何不想克日收复辽东,剿灭建虏,以慰圣上!可眼下广宁新败,将弱兵疲,连山海关能否守住都成问题!只有具备了收复全辽的力量,才可以收复广宁;只有具备了剿灭建虏的力量,才可以收复全辽!若无此力量,妄言进取,不但无益,反有大害!”

    其实王在晋说的也是实情。但此时辽东诸将均在此就座,他一句“将弱兵疲”,一打击就是一大片,惹得这些将领无不面红耳赤,对他大为不满。就有些心里支持他的方案的,此时也改变主意,打算站到孙承宗一边了。

    孙承宗却不急不躁,继续追问道:“岵云兄,就算我们不在宁远筑城,而是如你所言,死守山海关。那么请教岵云兄,现在关前的壕沟、滚地雷、铁蒺藜等路障,要不要清除了?”

    “不清!”王在晋道,“辛辛苦苦布上的路障,为何要清除?”

    孙承宗冷笑道:“问题来了!若真筑起重城,必然增加士卒至新城拒敌。且不问这些士卒从何而来,若新城守不住,两道城之间密布壕堑、滚地雷和铁蒺藜,你让这些士卒如何撤退?这些路障本为敌军所设,若按照岵云兄的方略,岂不成了对付自己人的凶器,让自己人替敌军趟雷?敌军若尾随而至,你是开城还是不开城?开城则敌军涌入,不开城则前军尽陷!话说回来,若新城能守住,那旧城又有何用?!”

    孙承宗这一串连珠炮般的发问,将王在晋问得张大了嘴巴,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诸将见孙承宗问倒王在晋,纷纷赞叹道:“督师大人所言极是!”

    “重城之计绝不可行!”

    “绝不能把将士们置于死地!”

    朱由检见这场论战呈现一边倒的局面,除了王在晋一人坚持在山海关筑城以外,其他所有人,包括督师孙承宗,全都支持袁崇焕的“码地堡”方案,知道王在晋人单势孤,败北已是不可避免。

    他不由得大失所望,甚至有点替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感到悲哀。

    而王在晋面对众人的诘责,无奈之下只得绕过朱由检,附在孙承宗的耳边,低低地耳语几句。

    孙承宗刚才还是志得意满,闻听此言,却登时色变,半晌无言!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欢而散

    王在晋到底对孙承宗说了什么?

    其他人离得较远,自然无法听清。见孙承宗听罢脸色大变,一言不发,他们纷纷在心中胡乱猜测,却无一人敢出言相问。

    但朱由检就在二人的旁边,却正好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王在晋说的是:“恺阳兄,此语只能说给你一人听。边军作战不行,临阵脱逃倒是十分在行,杀一个两个根本阻止不住;况且一旦大败溃逃,连那些督战的都带头逃跑!

    “你以为我力主筑重城,真的只是为了加强城防?非也!若军无战心,就是筑再多的城,也是无济于事!其实这道重城,明面上是让守军觉得城池坚固,可以放心驻守;实则是将守军置于死地,即使重城上的士卒又临阵脱逃,也只能死在旧城之前!惟有如此,他们才能一心一意地守城。而舍此之外,无论在哪里筑城,边军总有退路,那就必败无疑矣!”

    这些话犹如大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了朱由检的心头。

    原来,大明的军队竟是这样一群孬种,非得让人*到绝路,才肯拿起兵器抵抗!

    原来,辽东国土,就是在他们这样的一再退让之下,丢了个一干二净!

    王在晋虽然老谋深算,煞费苦心,可使出这种残酷的计策,代价也未免太过高昂!

    但是说实话,王在晋的方案,朱由检也不是很感冒。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若干年后,清军屡次入关进犯中原,根本就没走山海关这条路,而是绕道蓟州,甚至远至宣化、大同。山海关就是修得再坚固,也是个马奇诺防线,根本起不了拒敌的作用。

    况且,筑了重城,守军就真的没有退路了?他们还有最后的绝招:投降!若干年后,吴三桂就是这么干的!

    至于王在晋后面说的“抚虏”之策,朱由检就更没有兴趣听了。其实他这个计划与蓟辽总督阎鸣泰的手段差不多,都是用大量的钱粮为诱饵,买通蒙古部落,让蒙古人去进攻女真人,大明好坐收渔翁之利。唯一不同的是,王在晋要抚的是喀尔喀部,而阎鸣泰经营的重点是朵颜部。

    然而事实已经给了阎鸣泰一记响亮的耳光,朵颜部悍然叛乱,差点攻下遵化,已经宣告他的“大计”彻底破产。而王在晋仍要重蹈阎鸣泰的覆辙,那下场又能好到哪去?

    作为穿越过来的人,朱由检心中非常清楚,蒙古人虽然也曾被女真人欺负过,但在面对共同的大蛋糕中原之时,则完全是一丘之貉,一拍即合。现在,他们只是阳奉阴违,光收钱不办事。可若干年后,清军除了自己的八旗兵外,还组建了蒙古八旗、汉军八旗。那时候,蒙古人就甘为女真人的鹰犬,亮出凶狠的獠牙,与清军一起入关,疯狂地烧杀抢掠。从蒙古人的角度来说,这自然要比与女真人死战惬意得多!

    孙承宗听完王在晋的策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许久不发一言。正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他突然转向朱由检道:“殿下,您觉得这二位的方略如何?”

    见众人齐刷刷地望着自己,朱由检脑袋嗡地一声,差点没吓得尿了裤子。

    在未穿越之前,这货就是纯**丝一枚,啥露脸的事都没干过。像学校组织的演讲、舞会,别人都是趋之若鹜,只想着在台上风光一把。而朱由检同学则避之不及,生怕上去丢人现眼。

    此时孙承宗突然要他发言。在这种极其严肃的场合,说的又是关系到千万人生死的国家大事,这货哪敢随便张口?

    众人见这位信王殿下张口结舌,大汗淋漓,明面上虽不敢有所表示,心中却无不发笑,暗忖这王爷果然是草包一个,除了吃饭睡觉玩女人,别的啥也不会。

    惟有戚美凤焦急地望着朱由检,用鼓励的眼神示意他大胆发言。

    戚美凤的目光,给了朱由检莫大的力量。他略定了定神,心想自己现在可不是**丝了,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就算说得驴唇不对马嘴,也没人敢笑话,又有什么好怕的?在美女面前,自己可不能栽了面子!

    想到此处,这货咳嗽了一声,起身摇头晃脑地道:“这个…啊!本王觉得吧,要想战胜女真人,光靠守城恐怕不行。你守城守得再好,人家顶多不来攻城便是,难道还能把人家给守死?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现在女真人就是惦记上咱们了,光是这么守着,咱们这么大的地方,哪能守得过来?时间一长了,总有守不住的时候啊!”

    “殿下说得好!”满桂突然大声叫起好来,倒把朱由检吓了一跳。

    孙承宗瞪了满桂一眼道:“殿下还未说完,你喧哗什么?殿下,既然您举得守非上策,那又当如何平辽呢?”

    “俗话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咱们不能总等着人家来攻,应该主动去揍女真人!但是现在野战,咱们不是女真人的对手,主要是骑兵和人家差得太远。因此,必须先打造一支精锐的骑兵…”

    朱由检还得意洋洋地说着,不经意中往下面一看,却见绝大多数人都面带讥讽的笑容,对自己所言根本不屑一顾。就连孙承宗、王在晋甚至是戚美凤,也是连连摇头,不以为然。他只得讪讪地住了口,一屁股坐回座位。

    还是满桂心直口快,大大咧咧地道:“殿下,您说得倒轻松!要是我军真有这样一支骑兵,早将鞑子灭了,还开什么军事会议!这骑兵可不是想打造就能打造出来的,首先得有大批的良马,其次得有数万精通骑术的骑兵,缺一不可!可这两样,我大明一样也没有,又拿什么去打造?”

    孙承宗见朱由检十分尴尬,忙替他解围,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地道:“兹事体大,未可仓促决定。依本督师之见,不如将王经略和袁主事的两种方案一齐上奏朝廷,由阁臣议定之后,交圣上裁处。”

    朱由检听了不由得心中苦笑,心想这孙承宗倒挺能推卸责任。上奏朝廷?那不就是上奏魏忠贤么!这九千岁整自己人还行,要他筹划平辽大计,真是开国际玩笑!还“交圣上裁处”,圣上光顾着打家具了,裁处个毬!

    但孙承宗是督师,他既这么说,其他人也就不再发表意见,这场军事会议也终于不欢而散。折腾了大半夜,仍是毫无头绪!

    从经略府出来,朱由检要至临时行宫下榻,孙承宗则要去巡视城防,便顺路与朱由检并辔而行。

    见孙承宗神情恍惚,眼神游移,似乎一下老了许多,朱由检也忽觉他十分可怜。辽事糜烂至此,千斤重担一下子压到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身上,他能不能支撑得住?

    此时,袁崇焕从后面追上来道:“督师大人,下官还有要事回禀!”

    孙承宗愣了一会儿,才突然惊醒道:“袁主事,还有何事?为何不在会议上说?”

    袁崇焕近前低声道:“督师大人,这话在会议上不方便讲!请恕下官以小犯上之罪,下官才敢对督师大人明言!”

    孙承宗诧异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只要是为平辽大计献言,出自公心,但说无妨,何罪之有!”

    “那下官就说了!”袁崇焕鼓足勇气道,“督师大人,下官以为广宁之败实在败得冤枉,败就败在经抚不和,互相掣肘,政出多门,让下面的将士无所适从!眼下王经略一意孤行,非要在山海关筑城。督师大人您若欲进取,必与王经略产生冲突,如此则危矣!”

    孙承宗沉吟半晌,捻着花白的胡须问道:“依你该如何裁处?”

    “惟有军政大计统归一人!”袁崇焕的眼睛在深夜中闪闪发亮,“如此,则再无推诿扯皮现象,胜则归功于一人,败亦归咎于一人!这样,生杀奖惩大权存于主帅一人之心,将士心中凛凛,也必能谨遵将令了!”

    朱由检听罢,顿时感觉好像吃了个苍蝇,十分恶心!心想这袁崇焕也太*蛋了,这不就是撺掇着孙承宗把王在晋给撸了么?

    平心而论,二人的方案虽然都不甚理想,但也都有可取之处,至少都是出自平定辽东的良好愿望。至于采取何种方案,依孙承宗之言,交给朝廷选择也就是了。

    这就好比二人是两个作战参谋,面对一场战役,分别拿出一套作战计划。实战之时,主官当然只能采取其中的一种,可这并不能说明这个参谋就比那个参谋强,二人还得接着当同事。

    可按照袁崇焕的思路,谁和他想法不一样,就得把谁撤换掉!真要如此行事,那王在晋只是辽东经略,而孙承宗是督师,要换只能换王在晋。

    所谓“人走政息”,王在晋既走,他那套方案,自然也就无疾而终了。

    袁崇焕虽然也是为了平辽,但使出这一手,朱由检总觉得有些卑劣,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声。

    孙承宗却并未言声,只是望着浓重的夜色沉思。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道:“袁主事,你有胆识,有见地,愿意为国分忧,原是十分难得。放眼朝中,像你这样的官员,已经不多了!但你性格过于刚强,处事过于急躁,这是为官之大忌!你所言之事,本督师自有计较。望你记住本督师的话,好自为之,勿要自误!”

    “下官谨记督师大人教诲!”袁崇焕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凛凛地拱手告退。

    朱由检望着袁崇焕远去的背影,心想他真能听进孙承宗的话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道圣旨

    接下来的几天,朱由检倒是过得十分悠闲。

    因敌军远在广宁,离山海关尚有数百里之遥,近期又无异动,大家都稍稍松了口气。孙承宗和王在晋等人,每日除了视察城防,仍是为平辽方略争论不休。

    而朱由检反正说了也不算,便乐得做个闲人。除了每日胡吃闷睡,就是与戚美凤、包玉怜和叶卡捷琳娜等人游览山海关附近的名胜,倒也逍遥自在。

    而叶卡捷琳娜聪颖过人,没几天便学会了些日常汉语,已能和诸人进行简单的交流。虽然仍是怪腔怪调,比如将“殿下”说成“电瞎”,时常引得朱由检捧腹大笑;但戚美凤和包玉怜却总与她站在一边,反嘲笑朱由检除了“哈拉少”,一句俄语也学不会。

    其实闲着也是闲着,朱由检倒真想和叶卡捷琳娜学两句俄语。他还是想着万一以后要是亡命天涯,所谓艺多不压身,多会一门外语,就多一条门路,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可惜这货本就不是学习的材料,英语学那么多年了都不成,就更不要说俄语了。尤其是俄语里还有大舌音,即需要舌头颤动才能发出的音节。朱由检练了一天,都快把嘴累抽筋了,舌头也颤不起来,只得无奈地放弃了。

    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了七八天,已是早春二月。沉睡了一冬的大地,虽然还被冰雪覆盖,但已经有了些要复苏的迹象。在那些阳光照射充足的地方,积雪已经开始消融,将本就崎岖坎坷的道路,弄得愈加泥泞不堪。

    因道路难行,粮草运输困难,山海关守军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本来关中存粮就不是很多,王在晋又陆续收拢了辽东的溃兵,已经达到五六万人,军粮也就勉强够吃到三月。

    可是孙承宗的大队勤王兵马一到,每天粮食的消耗量立刻翻了一倍。因为孙承宗当时急于率兵赶到山海关,因此各路人马均只从通州领取了半个月的粮草,这些天来已经消耗殆尽。

    见了底,孙承宗和王在晋心急如焚,接连向京师告急,要求再紧急调拨至少十万石粮食过来。

    可是告急的奏折连着发出几封,朝廷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连身在蓟州的监军管宁,也似乎玩起了失踪,对山海关的守军不闻不问。孙王二人每天都在城头向西焦急地眺望,希望在下一秒钟,就能望见押运着大批粮草的车队。但是一连数天,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无奈之下,孙承宗与王在晋经过紧急商议,决定暂时减少士卒的口粮,由一日三餐减为一日二餐,而且每餐的口粮也酌减一半。因怕士卒有情绪,二人先从自己做起,不但改为一日二餐,连菜也免了。

    只有信王朱由检,因为代表着天子,当然不能饿着。因此仍是高标准招待,每顿饭十大几道,荤素齐全。朱由检的贴身随行人员,也都享受不减餐的待遇。而朱由检也被蒙在鼓中,这些日反而吃得见胖了些。

    各路明军的将领虽十分不情愿,但见督师和经略都带头减餐,也只得依令而行。当然也有那些胆子大的,明里是一日二餐,至入夜以后,则偷偷地开了小灶,与关系亲近的军官聚在一起,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痛骂孙承宗不懂体恤下情。

    但这些将领还有小灶可开,当兵的可就真的没辙了。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减餐令一下,不论是原来驻守辽东的边军,还是远道而来的客军,无不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而山海关内的粮库外,这几天已经连续发生几次斗殴事件。

    原来那负责粮库的官员,每日均需应付各营前来领粮的军官,早说得口干舌燥,累得头昏眼花,态度也变得十分恶劣。他们往往仗着手中那一点权力,变着法地刁难领粮者,甚至故意少发粮食。

    而那些领粮的军官就更有怨气,因为士卒们既不敢骂督师孙承宗,也不敢骂经略王在晋,更不敢骂直辖的主将,便整日拿他们撒气。谁若是排队靠后,领粮稍晚,回营之后必遭到全营上下的一顿痛骂。

    于是,有时是领粮者之间为了排队的次序发生纠纷,继而大打出手;有时则是领粮者受不了发粮者的白眼和责难,突然情绪失控,将发粮者暴打一顿。每次斗殴,都将粮库外搅得一片大乱,甚至有一次一名军官竟欲带着拉粮的士卒趁乱冲进粮库,先将口粮抢出来再说。

    孙承宗和王在晋被这些事搅得焦头烂额,屡次充当灭火队长。对于违反军纪聚众斗殴的军官和士卒,依例本当斩首示众。但二人权衡再三,觉得全是军中缺粮惹的祸,若从重惩处,又怕激起士卒更大的不满。因此只得稍事惩戒,将带头闹事的军官杖责一顿了事。

    又过了两三天,京师终于来人了。但来的不是粮队,而是传旨的太监。而且这圣旨也不止一道,而是一天之内来了三道。

    原来这些传旨的太监,也是被泥泞的道路耽误了行程。从京师到山海关不过几百里路,却比平时多走了好几天。

    第一道旨意,是嘉奖遵化大捷中的有功将士。

    这道圣旨果然将首功算到了信王朱由检头上,又赏赐他内帑银十万两,黄金五千两,并赐御马十匹,金盔金甲一副。

    这个结果,倒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谁让朱由检是万岁的亲弟弟呢。而且人家也确实亲手毙伤敌寇首领多名,别管是蒙的还是交了狗屎运,这战绩可是谁也抹杀不了。虽然赏赐的金银远远超出正常水平,但那是皇帝自己的私房钱,人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给自己兄弟多一点,肥水不流外人田,也还说得过去。

    而接下来的“功臣”,就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了:居然是监军管宁和蓟州镇守太监涂忠!旨意上称二人“监军有功,指挥若定”,赏赐也极为丰厚,除了各赏一万两白银,五百两黄金外,还各赐东珠三颗,又在京师赐宅第一座!

    满桂刚听完孙承宗的转述,立即跳起来破口大骂道:“这他妈是谁拟的旨意?老子在阵前拼死厮杀,这两个没卵子的东西缩在后面享清福,到最后功劳反是他们的?尤其是那涂忠,他明明是见死不救,怎么成了‘指挥若定’了?督师大人,您不是上奏折参劾涂忠了么?难道内阁的人都瞎了眼?”

    孙承宗也苦着脸道:“满总兵,你这话到此为止,千万勿要去外面乱说!看起来,朝廷没追究你擅杀城门官的事,已经算是不错了!”

    然而紧接着第二道旨意传来,就是申斥满桂骄横不法,不请旨即擅杀朝廷命官,责孙承宗奖赏满桂不当!虽然没对孙承宗做出什么惩罚,但却将满桂贬为参将!

    满桂这才知道,自己只是一介武夫,和朝廷的强权比起来,实在是渺小至极!他顿如霜打的茄子,心灰意冷,再也骂不起来了。辽东诸将见他倒霉,心中无不窃喜,暗道:“活该!谁让你这么嚣张!”

    孙承宗只得劝慰满桂道:“满将军,宦海中浮浮沉沉,实属正常,不必过于介怀。只要再立战功,本督师仍保你做总兵。若再被驳回,老夫这督师也不做了!”

    而最迟来的第三道旨意,却是调王在晋为南京兵部尚书,旨到之日即刻启程;辽东经略一职,由督师孙承宗兼任!

    原来,孙承宗为了能坚持在宁远筑城的计划,终于采纳了袁崇焕的建议,密奏朝廷,要求将王在晋撤换!

    而魏忠贤虽然恨孙承宗是东林党人,但打仗这种大事,他也不敢过于胡闹,心中还指望着孙承宗能平定辽东,他好继续把持朝纲,稳稳当当做他的九千岁。

    因此在权衡利弊之后,魏忠贤终于授意内阁拟旨,将与孙承宗意见不合的王在晋调走。

    王在晋领旨后,大恨孙承宗。虽然他不是东林党人,但平时也很敬佩孙承宗的风骨,二人私交还算不错。

    而此次为了辽东战事,二人撕破了脸皮,多年的交情就此彻底终止。

    第二天天不明,王在晋就坚决回绝了孙承宗等人的送别,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南京的旅途。

    原来明朝自成祖时由金陵迁都北平之后,在南京还保留了一套官僚系统,六部班子一应俱全,却均是有职无权,说白了只是因人设岗,白拿俸禄而已。

    王在晋心中明白,这南京兵部尚书虽是二品大员,实则是个养老的差事。自己已经六十多岁,看来一生仕途是即将走到终点了。

    而此时老天凑趣,竟又飘起雪花来。望着前方白雪皑皑的大山,王在晋触景生情,感慨万千,不由得在马上吟诵起唐代诗人韩愈的名句: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刚吟到此处,忽听身后马挂銮铃,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王大人,等一等!本王送一送你!”

    王在晋愕然回首,见朱由检顶风冒雪,匹马前来!

    在这一刹那,这位历经三朝皇帝、饱经宦海沉浮的老臣,不由得老泪纵横!

第一百四十六章 加派三饷

    在漫天的飞雪中,朱由检与王在晋牵马并肩而行。两个人、两匹马,在身后留下几行浅浅的足迹。

    “殿下何必送老臣?”王在晋感慨地道,“那南京六部无事可做,去了也只是虚度光阴。老臣打算赶赴南京之后,好歹待上旬月,便上疏恳请致仕。若能终老于泉林之下,也好过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最后却一事无成!”

    朱由检见他精神颓丧,想劝又不知如何劝起,憋了半天,终于冒出一句:“王大人,您只是被调离,并非被贬职。我觉得早晚有一天,朝廷还会重用您。您且先去赴任,为圣上、为国家留下有用之身。‘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无论在哪里,都一样是为朝廷效力,大人又何必过于灰心呢!”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王在晋将这句诗反复默念了几遍,惊喜地望着朱由检道,“殿下,此诗为何人所作,全篇为何?老臣竟从没听过!说得好哇,此等胸襟情怀,老臣万万不及!”

    朱由检被他问得一愣,暗怪自己又没事找抽,怎么把主持“虎门销烟”的清代名臣林则徐的诗句给搬到这里来了。他也记不住整首诗篇,只得厚着脸皮搪塞道:“那什么,这只是我偶然吟得两句,算不得什么诗,让大人见笑了,嘿嘿嘿嘿。”

    王在晋却信以为真,转至朱由检的身前,郑重其事地给他行大礼参拜,然后激动地道:“殿下对老臣的教诲,老臣定会铭记于心!老臣去矣,望殿下多多保重!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坚持几年,必要再来受殿下之教!”

    说完,王在晋飞身上马,扬鞭奋蹄而去。

    王在晋走后,山海关的担子就全压到了孙承宗一人身上。但是他盼得望眼欲穿的粮草,却还是迟迟未能送到。

    无奈之下,孙承宗再次上表,明言如再无粮草,山海关的十几万将士可能就要断炊,恐生不测之祸。

    又过了两天,押运粮草的车队,终于晃晃悠悠地开进了山海关。

    孙承宗忙命人安排交割事宜,却得知这次只送来五万石,不由得大失所望。

    而随着粮草一起来的又一道圣旨,则让他喜忧参半。

    喜的是,朝廷已经批准了袁崇焕的计划,打算拨银四百万两,用于在宁远及锦州等地筑城。孙承宗一想到若关、宁、锦防线筑成,辽东虽不能遽复,但至少京师是高枕无忧了,不由得喜上眉梢。

    而忧的是,由于朵颜部的叛乱,朝廷认为蓟州方向也必须加强防务,因此要将全部的勤王兵马调至蓟州一带,防范朵颜部的再次进犯。而这些兵马,统归监军管宁管辖,孙承宗只在山海关,负责辽东方面即可。

    这样一来,孙承宗一下子被架空了一半,只剩下原来守辽东的那几万边军,等于是从督师降为辽东经略了。

    孙承宗知道这必又是魏忠贤捣的鬼,他肯定是怕自己兵权过重,威胁到他,故而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削弱自己。想那朵颜部不过数千骑兵,与女真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们又刚在遵化大败而去,哪还能组织什么有效的进攻?将几万勤王兵马放在蓟州,实是大大的浪费!

    但圣旨已下,孙承宗就是再不服气,也不得不遵旨而行。

    只有满桂坚决不干,大吵大闹,绝对不肯去蓟州,服从管宁和涂忠的指挥。

    孙承宗想想也是,这员性情鲁莽的悍将若落到管宁手里,恐怕没几天就得被寻个事由,砍了脑袋!于是他赶紧上疏,要求只将满桂这一支部队留在山海关。

    这次,朝廷回复得倒是挺快,果然批准了孙承宗的请求,但也同时做出了一个非同小可的决定:加派三饷!

    所谓“三饷”,是指辽饷、蓟饷和练饷。

    辽饷自万历年间已有之,是因为辽东连年战事,军费大量增加,而户部日渐捉襟见肘,不得已之下,对全国农户加征的赋税。

    除了贵州等地,因实行土司制,明为臣民,实则自成体系,拒不缴纳赋税外,全国各地皆已加征,平均每亩土地加征折银九厘。

    这些年,仅辽饷一项,已为朝廷多征了上千万两白银。而这些银子除去被各级官员贪污、克扣掉近一半,倒也有五百多万两确实用在了辽东。

    只可惜广宁一败,数年心血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这些白花花的银子,自然也就打了水漂了。

    此时孙承宗提出要在宁远筑城,朝廷虽批准了这个计划,但筑城需要银子,增加士兵守城更需要银子,据孙承宗、袁崇焕等人估算,至少也得三四百万两。

    可是除去现有的辽饷,户部岁入只有三百余万两白银,早花得盆干钵净,又从哪去筹措这么一大笔钱?

    于是,这笔沉重的负担,只能转嫁到老百姓的头上了。

    可魏忠贤别出心裁,不但增加了辽饷的数额,还新增“蓟饷”和“练饷”,数额与辽饷相仿。

    这“蓟饷”自然是要用在蓟州方面,而“练饷”则纯粹是巧立名目,说是为了练兵之用。其实士兵拿了正常的军饷,自然要练兵,这就跟工人拿工资必须干活一样,本是天经地义之事。

    而多征的这一部分“练饷”,能有多少确实用在练兵上?孙承宗对此心知肚明,也只能无奈地连连叹气。

    不几日,勤王兵马自山海关开拔,调头返回蓟州。几万人马折腾了一个多月,与敌军一仗未打,枉自耗费钱粮无数!

    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孙承宗苦笑着对朱由检道:“殿下,真是一将无能,累死全军!老夫对敌情探察不明,让这么多人白白地赶到山海关,真是惭愧!”

    此时已升任宁前道的袁崇焕却劝慰他道:“督师大人何必自责!敌情瞬息万变,若勤王兵不来这一趟,也许奴尔哈赤真的就率军叩关了。因此,眼下的当务之急仍是在宁远筑城。只要守住宁远,山海关也自然高枕无忧了。”

    “而且客军远道而来,且不说疲劳,就战斗意志也与边军无法相比。”袁崇焕见孙承宗点头赞赏,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下官始终以为,客军因辽东并非自己的故乡,作战皆不肯用命。昔年杨镐统十余万客军大举进攻,却惨遭全军覆没,即为此故。而辽人则不同,生于斯长于斯,若辽东丢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也就没了。”

    “眼下,辽东失地农民多聚于山海关和宁远之间,多达十万余众。下官欲将这些农民收拢,从中再招募一支军队。”袁崇焕接着道,“建虏不来之时,这些军队即化为民,在宁远附近屯田,几可自给自足;一旦建虏来袭,则化民为军,为了保护自己的田产而作战!”

    孙承宗仔细地听完,终于大喜过望道:“此计大妙!本督师可以将你所言总结成一句话:‘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正是如此!”袁崇焕急切地道,“其余客军去便去了,又有何妨!”

    两个人谈得十分热烈,朱由检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想: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这主意怎么总感觉不太靠谱呢?

    “以辽人守辽土”,就一定能守住?祖大寿等将不都是辽人么,也没见他们能守住哪个地方!

    而“以辽土养辽人”,就更有点滑天下之大稽了。要知军队屯田,古已有之,甚至后来的八路军也在南泥湾搞过生产,解放之后在新疆还有建设兵团。

    可要屯田,前提条件就是得有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至少能保证将这一季种的粮食顺顺当当地收了。

    可辽东形势显然不是如此,这里一马平川,女真人只要想进攻,两三天就能打到城边。你这辛辛苦苦,撅着屁股种了好几个月地;熟了,女真人来了,你这不白忙活了么?

    袁崇焕看出了朱由检的疑虑,对他一躬身道:“殿下,您可是怕建虏来破坏我军的屯田?此节下官也想过,对策就是如您所说,组建一支可在野外与建虏抗衡的骑兵!”

    “不是说组建骑兵很难么?”朱由检诧异地问道。

    “原是很难。”袁崇焕神秘地道,“不过祖将军前日来找下官,说他出身于武林世家辽东李家,而李家现在宁远,手中就有一支现成的骑兵队,约有一千人。他们曾与建虏交锋过,丝毫不处下风!只要将这支队伍收编了,再用其骨干训练新兵,很快就能组建一支上万人的骑兵!到时候…”

    “你怎么不早说!还不快去宁远,将这支骑兵先带回山海关!”孙承宗大喜过望,不禁埋怨起袁崇焕来。

    袁崇焕赔笑道:“督师大人,事情没那么简单。李家久居宁远,不愿迁离,祖将军对此事也并无把握。万一…”

    “什么万一?是家事重要还是国事重要?”孙承宗生气地道,“难道他们还敢违抗朝廷的调令不成!”

    袁崇焕正欲答话,一个中军官慌张地跑上城头,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殿下、督…督师大人,大事不好!满桂和祖大寿的两营士兵火并起来了!”

    三人闻言,尽皆变色!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场内讧

    当孙承宗和朱由检等人心急火燎地赶到时,满桂和祖大寿已经全身披挂地上了马,举着各自的兵刃,眼珠子瞪得血红,差一点就要以命相搏。

    而他们麾下的两营士兵,也纷纷抽出了兵刃,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对方,一边乱哄哄地往前凑,局面真的是一触即发!

    “都给我住手!”孙承宗气得脸都绿了,飞马上前,横在满桂和祖大寿之间。

    见督师大人来了,满桂和祖大寿不敢造次,只得下马行礼。而两营的士兵也稍稍分开了一些,但还是互相怒目而视。

    孙承宗厉声喝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火并?!你们有这精神头,为什么不去杀鞑子,反向自己人动手?”

    祖大寿上前一步,单膝点地,抢着嚷道:“督师大人,您给评评理!满桂远来是客,也算得上是条汉子,末将本来对他也是十分敬重的。可他满桂也欺人太甚、太不把我们边军放在眼里了吧!今天早上,只因为口角了几句,他属下的军官就突施毒手,将末将营内的一名百户殴打致残!末将找他来理论,他竟然极力袒护属下,不但不肯惩处,反与末将争执起来!”

    “可有此事?”孙承宗听罢,威严地盯着满桂问道。

    满桂急得满头大汗,他本就是蒙古人,汉话也只说得马马虎虎。眼见祖大寿抢先告状,他憋了一肚子话要讲,却偏偏插不上话。此时见孙承宗发问,忙急急地答道:“是有这回事!”

    孙承宗面色一寒,沉声道:“你身为一营主将,可知军中士卒互殴,罪可当斩?因何袒护?”

    满桂当即大声应道:“督师大人,不是末将袒护,实是祖大寿的手下故意找茬,侮辱我等!”

    “是谁先侮辱谁?”祖大寿怒道,“满桂,你不要颠倒黑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各说各的理,越说声越高,又吵了起来。两边的士兵也重新开始对骂,场面简直混乱得如同一锅烂粥。

    孙承宗见状大怒道:“本督师已至,尔等还敢喧哗!来呀,全都给我拿下!”

    可是跟随着孙承宗的中军只有十来个人,而两营士兵加起来,足有千人以上,这可怎么拿?

    朱由检见中军的军官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动手,忙上前劝解道:“督师大人不必动气,二位将军也消消气,各位,都给本王一个面子行不行?俗话说,马勺还难免有碰锅沿的时候呢。士卒们来自天南海北,互不相识,发生点矛盾实属正常,何至于就动刀动枪呢?咱们先回自己营房里去,有话好好说,有理慢慢辩,好不好?”

    人就是这样,往往吃软不吃硬。听了朱由检这一番话,满桂和祖大寿都不再争吵,所有的士兵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刀枪。尤其是士兵们听这位王爷还满口的俗语,听起来十分亲切,暴怒的情绪顿时缓解不少。

    朱由检见事态缓解,忙将孙承宗、满桂、祖大寿等人劝进了一顶大帐,又让袁崇焕等人将两边的士兵各自安抚回营。

    孙承宗见朱由检处事老到,一场大乱就这样被他消于无形之中,这效果可比自己用督师的身份强行弹压要好多了,不由得对他满口称赞。

    其实朱由检倒不是自己水平有多高,而是在前世无聊之时,经常从电视里收看解决邻里矛盾和家务纠纷的节目。那里面的“帮大哥”、“老娘舅”可太厉害了,往往只用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双方的积怨,使其言归于好。

    而碰到那些蛮不讲理、情绪激动的主儿,他们往往就采取“冷处理”的方法,先将双方分开,让他们各自讲述,随意发泄心中的怨气。待怒气发完时,再行劝解,那效果是出奇的好。

    朱由检现在就有样学样,先将两营士兵分开。而进了大帐以后,满桂和祖大寿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谁也不敢再大吵大闹了。

    经过详细的询问,朱由检和孙承宗才算弄明白事情的始末缘由。

    原来自从勤王兵抵达山海关,边军和客军之间就矛盾不断。客军笑话边军是屡战屡败,边军则认为换了客军,还不如自己,因而也是反唇相讥,互不相让。

    尤其是当粮草吃紧时,两方的将领都想为自己营中的士卒多争取一点儿。而边军毕竟久在辽东,与山海关粮库的人不是沾亲带故,就是混得极熟,自然就利用这层关系,偷着多领了些粮草。

    而这个小伎俩被客军发现之后,立时引发轩然大波。客军士卒想着自己远道而来,帮这群败兵擦屁股,费这么半天劲,居然还得饿着肚子!而这些边军可倒好,不但无任何感激之情,反而耍奸使滑,变着法地损害客军的利益!

    而客军和边军矛盾最激烈,对立情绪最严重的,就要数满桂和祖大寿这两军了。

    满桂手下的很多士卒都是蒙古人,自然保留着一些蒙古人的生活习惯,比如一日三餐必须喝羊奶,吃牛肉。是以每次领粮,其他士卒领的都只是米,满桂这一营却总是领肉领奶,这自然让边军羡慕得要死,时间一长,不由得暗生嫉恨。

    更要命的是,蒙古人崇信藏传佛教,又信奉草原上独有的萨满教,将“长生天”奉为至高无上的神。而他们这套理论,以汉人为主的边军自是嗤之以鼻。这种因信仰不同而产生的冲突,终于在今天引发一场大乱。

    今晨在粮库领粮之后,满桂的一名中军官哈斯巴根便听背后有人嘀嘀咕咕。扭头一看,见几名边军军官正对自己挤眉弄眼,不时地讥笑出声,料也不是什么好话。

    哈斯巴根和满桂一样性如烈火,当即怒吼一声道:“你们这些汉人,没一个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有什么话大声说出来,在那里嘀咕什么!”

    这几名军官均是祖大寿的手下,为首者是百户张楚明。他见哈斯巴根发难,当即反唇相讥道:“我们说什么,干你什么事!你们蒙古人不是最喜欢‘长生天’么?你还是赶紧升天吧!”

    “你混蛋!”哈斯巴根听张楚明故意曲解“长生天”的含义,顿时勃然大怒,抢前一步,一个“背口袋”,就将张楚明撂倒在地。

    张楚明的手下见长官被殴,哪肯善罢甘休,一齐凑上来揍哈斯巴根。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哈斯巴根虽身高臂长,最擅搏击,但吃亏在人少,不一会儿便被揍得鼻青脸肿。

    此时,那张楚明也爬了起来,一边用脚猛踢哈斯巴根,一边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这班不开化的畜牲,也敢来山海关撒野?赶紧给我滚出关外去,要不见你一回揍你一回!”

    这些蒙古人虽然归附大明,骨子里仍流淌着草原民族悍勇的血液,最忌讳的就是汉人从文化的角度蔑视自己,将自己视为野蛮人。这下哈斯巴根终于被彻底激怒,突然狂吼一声,搂住张楚明的腰,不顾一切地来了个“过桥摔”。

    张楚明猝不及防,被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正着。由于恰好是脖子先着地,只听“咔嚓”一声,颈椎骨折,立时瘫痪。

    见主官瘫做一团,有出气没进气,祖大寿的手下忙将他抬回营中,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祖大寿本来还为满桂数次当众讥讽自己而窝火,见自己的手下竟被打残,更是勃然大怒,抄家伙就直奔满桂的大营。

    而那哈斯巴根自知闯祸,也返回营中向满桂禀报,却隐去了自己首先动手的情节,只说是被殴不过,才出手自卫。

    满桂见他被打得像个猪头,正自愤怒之时,祖大寿带着一大帮人前来理论。二人本就互相看不顺眼,没几句便吵翻了天,终至兵戎相见。若不是朱由检和孙承宗来得及时,这两人真要杀个你死我活了。

    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孙承宗顿时犯了愁。这两人都是他麾下的大将,眼下山海关兵力减少了一半以上,又要去宁远筑城,正在用人之际。若处罚得轻了,无以严肃军纪;若处罚得重了,又怕打击军中士气。

    而且他本想着让这两员悍将同赴宁远,携手抗敌,谁想两人竟整了这么一出。无论如何发落,让这两人合作,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一筹莫展之下,他转回身问朱由检:“殿下,您看该如何处置?”

    朱由检却胸有成竹地道:“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打架么?打伤人者固然不对,挨打的却也是蓄意挑衅,也应承担一半责任。我看这样,将那个哈根达斯重责几十军棍,免去官职,罚为小卒;那个受伤的也免职,送回家中静养,也就是了。”

    “至于二位将军…”朱由检贼兮兮的眼神在满桂和祖大寿的身上瞟来瞟去,看得二人浑身不自在,心中均是忐忑不安,心想自己作为主将,这治军不严之过,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孰料朱由检说的却是:“就罚你们互相敬酒认错,然后往死里灌对方,灌趴下一个为止!”

    满桂和祖大寿闻听此言,均是一愣,良久才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起来。

    孙承宗见二将言归于好,对朱由检的手腕大为叹服,当即高声喝道:“来人,将那个哈根达斯带来,接受杖责!”

    “殿下、督师大人,不是哈根达斯,是哈斯巴根!”满桂认真地纠正道。

    朱由检和孙承宗老脸均是一红。尤其是朱由检,心想这蒙古人的名字也实在是麻烦,竟整得跟冰激凌的名字差不多。

    这货突然懊恼地想道:唉!自穿越到此,虽然贵为王爷,但是再也吃不到冰激凌啦!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进驻前屯

    当夜,在朱由检的撮合下,满桂与祖大寿把酒言欢,算是将这场内讧暂时平息了下去。

    但孙承宗知道,边军与客军矛盾极深,绝非喝两杯酒,说两句客气话就能完全化解的。

    在与袁崇焕等人商议后,他做出决定:由满桂、赵率教所部继续镇守山海关,而祖大寿部则开至宁远,抓紧时间筑城。在朝廷的粮饷未到之前,先令其开至山海关以北不远的前屯驻扎。

    这样一来,满桂与祖大寿的兵就碰不到一起,自然少了许多矛盾。

    军令一下,满桂就不大高兴了。他从大同千里奔袭而来,就是想与女真人真刀真枪地见上几阵,好凭借战功继续高升。此时让他驻守山海关,等于是断绝了他立功的机会。

    而祖大寿虽然本人力主去宁远筑城,从李家出来的那些将领,如何可纲、祖大乐等人,也都对此鼎力支持,可其余的边军将领就极不情愿了。如今听说让满桂留在山海关,反让自己去打头阵,无不怨声载道,怪祖大寿不为士卒着想。

    而祖大寿虽然恨极了这些边军将领,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广宁之败时,全辽十余万军队集体崩溃。除了被敌军杀掉和投降的之外,尚有五六万人,其中原属祖大寿的部队只有几千。此时约有一半划归祖大寿统领,那些边军将领自然不服,对他的将令也是阳奉阴违。

    在了解到这种情况以后,孙承宗也只得派袁崇焕至祖大寿军中做监军,防止军中生变。袁崇焕走后,孙承宗还不放心,干脆与朱由检一同打马出城,亲至前屯视察。

    离开山海关之时,正赶上戚家军当日开赴城外训练车阵。戚美凤本欲取消训练,陪朱由检同行,孙承宗却笑道:“戚参将,你就放心吧!殿下有老夫护驾,还怕有什么闪失不成?”

    戚美凤却面带忧色,悄悄地对朱由检道:“殿下!不知为何,末将今日总是心惊肉跳,觉得您此行可能不大顺利!要不,殿下和督师大人说说,就不要去了吧!”

    见戚美凤对自己如此关心,朱由检心中一阵感动,差点就要留下来陪她训练了。

    孙承宗见这两人眉来眼去,拉拉扯扯,心中已明其故,爽朗地大笑道:“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好像有些碍事啊!殿下,要不您就别去了?”

    “别别别!”朱由检赶忙追上孙承宗的马,一边同他并辔而行,一边回身对戚美凤喊道:“放心,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

    望着戚美凤那怅然若失的样子,朱由检心中一阵翻腾。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感觉到戚美凤对自己暗生情愫,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自己已有了蕊儿,虽说在这个年代三妻四妾十分正常,但朱由检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每次与美女调笑过后,总有一种负罪感。离京已半月有余,他对蕊儿的思念之情也越发浓烈了。

    就这样一路纠结着,不知不觉,骏马已奔出数十里,将雄伟的山海关远远抛于脑后。此时官道左边是莽莽苍山,右边是已经封冻的大海,一派壮丽的北国风光。朱由检这才渐渐舒展心情,深吸了几口凛冽而清新的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孙承宗见朱由检在马上频频做深呼吸,不解其意地问道:“殿下,您觉得呼吸不畅么?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朱由检忙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里的空气太好了!真想多呼吸几口,把肺里攒的pm2.5都呼出去!”

    “劈…劈什么二百五?”孙承宗诧异地问道。

    朱由检脸上一红,又无法解答孙承宗的疑问,只得吱吱唔唔地道:“哦…那什么…对了,督师大人请看,是不是前屯到了?”

    孙承宗抬头一看,果然见前方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一座土城,便没心情再与朱由检说笑,在马屁股上狠抽了几鞭子。

    待来到城墙跟前,朱由检才发现这座小城实在过于简陋,根本无法与山海关相提并论。首先城太小了,边长也就一百多步,根本容纳不了多少驻军。因此祖大寿的军营,倒有大部分扎在了城外。

    其次是城墙全是土坯,且历经多年风吹雨淋,早已破损不堪,踹一脚都能塌下一大片来,根本就没多少防御的作用。

    袁崇焕和祖大寿等人率部将接出城来,刚要请朱由检和孙承宗入城,从山海关方向突然飞奔来一骑,远远地高喊道:“六百里加急塘报!”

    孙承宗吃了一惊,忙让来人呈上塘报。展开一看,不由得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的倭寇!”

    朱由检一愣:这不是在辽东战场上么?怎么又冒出来倭寇了呢?接过塘报一看,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朝廷刚刚筹措了五万石粮草,自山东莱州启运,走海路直抵山海关。若换做往年,早春二月之时,渤海的海冰早已消融殆尽。可今年天气格外寒冷,山海关外仍有大片海冰封冻,船只无法直抵岸边,只得在海中等待。

    可岔子就出在了这等待的几天里。有一支倭寇的船队,竟悄悄地尾随着运粮船来到这里,趁机发起了突袭!而护送运粮船的明军水师,本就为数不多,又已经多年未有实战,战斗力严重下降,跟一般的水手也差不了多少,如何能抵挡倭寇的疯狂攻击?

    一战下来,大明水师全军覆没,几百名水师官兵大部被杀,战船和运粮船全被焚毁,五万石粮草被洗劫一空!而那些倭寇杀人越货之后,竟不知所踪,如同凭空消失在了海面上一般!

    直到数日之后,侥幸逃脱的官军才借着海冰爬到了天津卫,上岸报信。天津卫的守将自然知道事关重大,立即以六百里加急急报山海关。

    这五万石粮草,可是孙承宗的救命口粮。正是因军中缺粮严重,陆路运输过于缓慢,孙承宗才死命地催着朝廷从海路运粮。可没成想,居然让倭寇给劫了去!

    此时的孙承宗,真是焦头烂额,正是前有猛虎,后有饿狼!

    因不知倭寇的去向,孙承宗深恐山海关有失。在简单问了袁崇焕几句,知道女真人并无大的动静之后,他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立即飞马回城。

    但此时天色已晚,让信王殿下跟着自己赶夜路,孙承宗也觉不妥。便让朱由检在前屯歇息一晚,明日再由士卒保护着回山海关。

    送走孙承宗后,袁崇焕将朱由检让至城中的帅府,奉上酒食款待。

    但这所谓的“帅府”,其实也就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大房子,连个院子都没有。没坐一会儿,朱由检便觉得四处漏风,如同置身于冰窖一般。但想想还有好多士卒连城都进不了,只能在城外扎营住宿,朱由检哪还好意思挑挑拣拣,只得将就着住下。

    袁崇焕对他倒是十分殷勤,又是斟酒又是布菜,不停地忙前忙后。

    朱由检心想袁崇焕身为监军,此时就是最大的官员了,怎好让他伺候自己,便说道:“袁大人,你军中事务必定不少,就不用管本王了。”

    袁崇焕却微微一笑道:“殿下,军中细务,自有相应人员负责处理。谁若是办不好,下官只追究他的责任即可。下官身为监军,只拣那些最重要的办!要不然,像诸葛武侯一样,连杖责普通士卒二十军棍,都要亲自监刑,那岂不累死了!”

    朱由检本来对袁崇焕没什么好感,觉得他为了获得孙承宗的重用,不惜建言排挤王在晋,实在是有点龌龊。但此时听他这话说得在理,也不得不频频点头。

    袁崇焕见朱由检赞同自己,大为兴奋,直言不讳地说道:“殿下,前日您处置军中斗殴事件,虽也将事态平息,下官以为尚不够妥当。”

    “哦?”朱由检自穿越到这个世界,因为贵为王爷,几乎没人敢反驳自己。此时见这袁崇焕说话无所顾忌,不似其他人整日阿谀奉承,倒有点喜欢他这种直率的性格,便微笑着问道:“以袁大人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袁崇焕也是微笑着,却只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杀!”

    “杀?杀谁?”朱由检不觉心头一颤。

    “应该将双方首先挑唆闹事的将官全都杀了!”袁崇焕循着自己的思路说道,“为帅者,治军必严,不严不足以驭下,不严不足以立威!督师大人还是有些心慈面软了!”

    “只是军中打架,就要杀人,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朱由检对袁崇焕的观点有些不以为然。

    袁崇焕闻言正色道:“殿下,正是要小题大做!惟有如此,士卒才会明白,哪怕是一丁点的微小错误,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这样一来,就无人敢不遵从将令了。”

    朱由检哑口无言,心想袁崇焕这一套,倒是像极了自己原来那个时代的某些老板。

    那些老板在管理企业之时,基本上都不拿人当人看,对员工呼来喝去,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员工只要犯一点小错误,动辄就是罚款,甚至被炒鱿鱼。

    而这些老板还自诩自己的企业文化如何先进,执行力如何强,全然不顾员工送给自己的“黑心”二字!

第一百四十九章 擅杀激变

    吃罢晚饭后,袁崇焕说还要审核军中账目,先行告辞。

    朱由检枯坐房中,觉得十分无聊。想在京师之时,娇妻美婢环侍左右,那是何等惬意;就算在山海关,也有戚美凤、包玉怜,以及那俄罗斯美女叶卡捷琳娜时时陪伴。

    可如今在土城之中孤零零一个人,那无边的寂寞和相思之情,立时将他的脑子塞得满满的。又想到自己才来了一天尚且如此,那些长年累月镇守边关的士卒,又是何等凄苦!

    正惆怅时,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之声。

    在经历了多日的军旅生活之后,朱由检的神经已变得十分敏感,立刻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赶忙走出房门,却见士兵们都乱纷纷地从营房内奔出,往不远处的一处土台赶去。

    朱由检诧异地问一旁的小校:“这是怎么了?大伙儿都急匆匆的,是要往哪去?”

    小校答道:“殿下,点兵鼓响了,这是主将要点卯呢!按军规,一卯不到,杖责二十;二卯不到,杖责四十;三卯不到,斩首示众。所以大家都往土台那里赶,那里是聚将点兵之处。”

    朱由检觉得新鲜,便不顾小校的劝阻,也混杂在人群中往前挤去。而此时大伙儿都只顾着往前冲,天色又暗,倒也无人注意他。

    到得台下,见此处已聚集了数千名士卒,将本不宽敞的小广场挤得水泄不通。台上却不见祖大寿等将官,只有袁崇焕一人居中而坐,显得无比威严。他的身旁,有十几名孙承宗的中军,作为他的亲兵,手捧鬼头大刀,直眉立目,将土台的各个方向严密地把守住。

    见全城军卒皆已来到,袁崇焕站起身来,威严地高呼一声:“肃静!”

    全场立时安静下来。众人见他面沉似水,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皆是惴惴不安。

    袁崇焕见状,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命令:“把罪将佟养浩押上来!”

    几名中军立即从台后推推搡搡押上一人。众人见此人虽然被摘去了头盔,但仍然身着大将的甲胄,正是参将佟养浩,不由得全场大哗!

    朱由检也是大吃一惊,心想这佟养浩乃是正三品参将,虽然现在暂受祖大寿节制,但在官品上与祖大寿是平级,据说也一向不大服管。

    而袁崇焕刚刚升官,也不过是从四品宁前道,从品秩上来说比参将要低得多,如何竟能将比他官大的佟养浩拿下?

    其实他不知道,明代为防止武将拥兵自重,向来是以文制武,主帅必是文官。其下所属各部的主将虽是武官,但也要派文官监军。这监军虽在名义上并无指挥权,实则却可节制武将。

    比如在驻扎前屯的军中,祖大寿虽为主将,但其实真正说了算的是监军袁崇焕。他要拿祖大寿下属的将领,就更不在话下了。

    可袁崇焕毕竟才来军中不久,有些士卒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故而也没什么威信。而台下的很多士卒都是佟养浩的手下,此时见主将被拿,无不骇异,不由得喧闹起来。

    袁崇焕冷笑一声道:“佟养浩,你自己告诉大家,本官为何要拿你?”

    佟养浩此时早无平时的威风,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大…大人,末将…虚报了几个空额,多支了些粮饷。末将已经知罪了,情愿将多支粮饷悉数退回,求大人开恩!”

    “几个空额?”袁崇焕上前一步,对佟养浩狞笑道,“你领粮饷时,报全营将士合计六千五百十三人。可本官这几日细细观察,你这一营士卒无论如何也超不过三千人!你冒支粮饷一倍有余,实乃胆大包天!依军规,营私舞弊者,罪当斩首!”

    佟养浩先前被逮,还以为袁崇焕只不过是想在军中立威,而自己恰巧是那个倒霉蛋,少不得要被杖责一顿,甚至是降职,只好自认晦气。

    可是看现在的架势,袁崇焕竟是要拿自己开刀!这下佟养浩可不干了,蹭地一声从地上蹦了起来,高声嚷道:“袁大人,不错,末将是吃空额了。但遍观天下武将,不吃空额的有几个?末将吃这点子空额,还不是为了让士卒们能每日吃上三顿饱饭?若朝廷能按时足额发放粮饷,谁愿意冒这个风险!”

    佟养浩这一嚷嚷,台下还有不少他营中的部将和士卒,也都跟着闹了起来,乱纷纷地喊道:

    “佟将军说得对!”

    “佟将军无罪!”

    “快放了佟将军!”

    袁崇焕见台下喧闹,突然暴喝一声:“谁敢再喧哗吵闹,扰乱军营,立即就地正法!”

    别看他身材不高,又是个文官,这一嗓子却是震慑全场,将朱由检的耳鼓膜都震得隐隐作痛。

    在袁崇焕的一声怒吼之下,广场上暂时安静了下来。

    袁崇焕转身来到佟养浩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道:“就算你冒领粮饷罪不至死,但你与建奴私通书信,意欲谋反,这又该怎么说?”

    佟养浩闻听此言,顿时面如死灰,一下子矮了半截,嗫嚅着道:“大人,你不要误会,末将有下情回禀!末将有个本家兄弟名叫佟养真,早前也是我军将领。前年抚顺失守之时,他…他投降了建奴。但我们佟家早已将他从家谱中除名,断绝了关系!”

    “真的断绝了?”袁崇焕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对着全场的士卒朗声道,“这封信就是叛徒佟养真亲笔所书,收信人就是他的本家兄弟佟养浩佟将军。在这封信里,佟养真大夸特夸贼酋奴尔哈赤对他是如何如何的好,还劝佟养浩也背叛朝廷,他愿做引荐人,保证佟将军到了那边,有享不尽的荣华,喝不完的美酒,睡不完的女人!”

    广场内顿时一片哗然!

    “你…你骗人!”佟养浩此时也急眼了,大声争辩道,“我从来没见过这封信,你又是从何处得来?这必是有人伪造,蓄意陷害于我!”

    “佟养浩!”袁崇焕厉吼一声,“你营私舞弊、私通敌国,事实俱在,还敢狡辩!来呀,将佟养浩给本官斩首,以正国法军威!”

    “你敢!”

    佟养浩见袁崇焕真的要杀自己,当然不肯引颈受戮。他虽然被缚,仍是力大无穷,身子一抖,便将身旁的两名小校撞得东倒西歪。

    袁崇焕瞋目大怒道:“还不给本官将此凶徒拿下!”

    土台上的二十多名中军一拥而上,拳打脚踢,重又将佟养浩按倒。

    佟养浩的头被死死地压住,脸贴在地面上,知道已经命在旦夕,拼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我乃正三品参将,堂堂朝廷命官!就算要杀,也要报与朝廷,经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审,再请下圣旨才行!没有圣旨,若督师大人请出尚方宝剑,也还说得过去!现在一无圣旨,二无尚方剑,就连此处的主将祖大寿祖将军都不在,你一个小小的四品道员,凭什么杀我!”

    台下那些佟养浩营中的士兵,此时也鼓噪起来,乱纷纷地嚷道:“对!不能擅杀大将!”

    而台上那些制住佟养浩的中军,也知道军中杀人自有一套严格的规矩,像袁崇焕这样说杀就杀,肯定是行不通的,一时间也犹豫起来。

    朱由检见局势僵持不下,小城内已是人声鼎沸,一片大乱,暗道不好!心想这袁崇焕也太不会办事了,明明是抓贪污犯和汉奸的好事,结果证据又不怎么充分,还没控制住佟养浩的部下,简直弄得一团糟!如今说杀又杀不了,看你如何收场!

    袁崇焕却不慌不忙地分开众人,从旁边的士卒手中夺过一把钢刀,对地上的佟养浩微微一笑道:“你道本官是一介书生,杀不得你么?告诉你,本官虽是个书生,却偏要做个将首!”

    说着,袁崇焕抡刀便剁。只见寒光一闪,咔嚓一声,佟养浩已人头落地!

    土台周围的数千士卒,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谁也想不到,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矮小文官,竟然亲自动手杀人,将三品参将佟养浩给斩了!

    突然,从士卒中爆发出一声愤怒的高喊:“杀了这狗官!”

    这一喊不要紧,广场上顿时一片大乱。佟养浩手下的部卒见主将被擅杀,全都丧失了理智,纷纷抽出兵刃,一窝蜂地向台上涌来!

    袁崇焕原以为斩了佟养浩,就能稳定局势,哪料到激起兵变,也惊出一身冷汗。他忙命中军拼死守住土台,又向其他士卒大呼:“佟养浩全营造反!擒斩反贼者,重重有赏!”

    台下的士卒,还有一多半不是佟养浩的手下。此时见主官有令,也纷纷亮出兵器,和佟营的人混战在了一起。

    而袁崇焕这一喊,也彻底断了佟营士卒的退路,索性真的造起反来。由于双方的军服样式完全相同,又是在夜里,这一开始就打乱了套,许多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得见人就砍,否则那挨刀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乱军之中的朱由检吓得屁滚尿流,刚跑出没多远,只听后面一声断喝:“那不是信王么?弟兄们,给我抓住他!咱们反出前屯,带着他去投奔女真人!”

第一百五十章 被俘受辱

    前屯突起兵变,朱由检混在乱军之中,还没来得及掏枪,就被后面的叛军士卒一脚踢倒在地,将双手反绑了。

    但袁崇焕的中军,以及城内的其他官兵,还根本不知道朱由检已被叛军所擒。此时城内杀声四起,到处是刀光剑影。由于叛军围住袁崇焕所在的土台猛攻,其他官军失去了指挥,只得各自为战,场面简直混乱不堪。

    但叛军人数本来就少,平日里又骄纵惯了,根本没怎么训练过。而袁崇焕的中军此前皆是跟随孙承宗的,无不是从各营中百里挑一选出的精锐。他们凭借着土台的地形优势,居高临下,叛军上来一个剁一个,顷刻之间已杀得台子周围血流成河。

    时间一长,叛军猛攻的势头一堕,战局就发生了变化。叛军见攻不上土台,转而向四个城门突击,想先控制住出城的要道。

    但袁崇焕解困之后,马上将乱作一团的官军组织起来,兵分四路,将通往城门的道路严密封锁。并在最前面排出数列长枪兵,防止叛军贴身近战。

    叛军此时军心已乱,在狭窄的城中小巷内,又摆不开任何阵形,只是一味地往前猛冲。但冲在前面的士卒遇到长枪兵,手中的刀剑根本够不着人家,又只得纷纷往后退却。可是后面的士卒看不见前面的情况,还继续往前拥挤。一时间人仰马翻,自相践踏,伤亡不计其数。

    袁崇焕见此情景,命令四队人马向前推进,将叛军往城中心挤压。不过半个多钟头,叛军已经被斩杀大半,余者也且战且退,眼看就要被全歼于城中。

    认出朱由检并将他抓住的,正是佟养浩之子佟图远。佟养浩既死,叛军已理所当然地将他视为主将。此时佟图远见战局不利,再不冲出城去,就要被包饺子了,当即高喊一声:“上马!随我从西门突围!”

    原来各营的战马,全都在城中心的马厩中圈着。这一来倒便宜了这些叛军,他们纷纷翻身上马,扬鞭奋蹄,不顾一切地跟着佟图远向西城门冲来。朱由检也被扶上了一匹马,与一名叛军士卒背靠背绑在一起,身不由己地跟了上去。

    而其他官军虽然刚才占尽上风,可一旦叛军上了马,他们就阻拦不住了。那排在前列的长枪兵,对付手持短兵器的叛军步兵,倒还绰绰有余;但此时骑兵一个冲锋,他们的枪尖还未触及战马之时,对方的坐骑已经腾空而起,越过枪林,直接砸入阵中,一下子就将防守的阵形冲得七零八落。

    而紧随其后的骑兵队伍呼啸而过,犹如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官军挨着即死,碰着即亡,哪还敢螳臂挡车?

    就这样,叛军像一支锋利的长矛,一下子刺破包围圈,一鼓作气冲出城门,向城外的群山中败逃而去。

    袁崇焕率领他的中军,跟在后面紧紧追赶。见叛军大部分已经出城,正剩下一小队还落在后面,急得大声呼道:“放箭,快放箭!”

    可是有人眼尖,指着前方颤声叫道:“不能放箭!那马背上绑着的,不是信王殿下么?”

    袁崇焕定睛一看,见果然是朱由检,顿时如同五雷轰顶,眼前一黑,仰面朝天栽倒于地。

    趁着官军这一乱,那最后一小队叛军也闯了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待祖大寿等将领匆匆率大军赶回城中,叛军已去得远了。

    原来大军进驻前屯之后,祖大寿急于赶赴宁远,就率领一小队骑兵先去探路,并吩咐各营将领在前屯附近驻扎,保护信王朱由检和监军袁崇焕,不可轻举妄动。

    有部将觉得祖大寿身为主将,应稳居城中,让其他将领去。可祖大寿自恃武功高强,马快枪疾,执意不听,定要自己去才放心。

    因此城中大乱之时,各营都在数里之外。等听到厮杀声,纷纷率兵赶来之时,叛军已打马出城,绝尘而去了。

    等祖大寿得到急报,心急火燎地赶回城中时,袁崇焕也醒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西方,半晌才蹦出两个字:“完了!”

    祖大寿问清始末缘由,也一下子变得面如死灰。失陷藩王,这可是比战败失地更严重的罪过!况且朱由检还不是一般的藩王,那可是代天子出征!若真被叛军送到奴尔哈赤手中,不啻是又一个土木堡之变!

    但祖大寿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毕竟比袁崇焕沉稳一些。他急急地对袁崇焕道:“大人,叛军刚走没多久,又是向西遁去,谅也跑不了太远。末将这就率兵去追,一定要将信王给抢回来!”

    袁崇焕这时也稍稍恢复了神智,连声道:“追追追,快去追!!!”

    与此同时,朱由检正被叛军裹挟着,向前屯西方的群山中疾驰,没多久就撞进了层峦起伏的松岭山脉中。

    这松岭山脉是大兴安岭的余脉,呈东北、西南走向,宽约百里,将狭长的辽西走廊与辽阔的蒙古草原分隔开来。山中遍布落叶松、樟子松,故此得名。此时,那满山松木的黑色枝干上,压满了厚厚的积雪,别有一番北国风情。

    可朱由检此时哪有心情欣赏美景,只听耳边风声呼呼而过,身后的前屯逐渐远去,直至被大山挡住,再也望不见。

    这时候他倒与袁崇焕心灵相通,也只想到两个字:完了!

    佟图远纵马狂奔一阵,见暂时没有追兵追来,便喝止全军,聚拢残兵,清点人数。

    这一清点,发现全营三千人马,如今只剩下七八百人。明军自开国以来便实行军户制,当兵的就世代当兵。而军户之间,也往往互相通婚。因此这一营士卒,倒有一多半姓佟,其余不姓佟的,也多与佟家沾亲带故。

    这一场混战下来,主将佟养浩被斩,全营的士卒折损了超过三分之二。而且一旦叛变,那后方的家属也肯定遭殃了,因此人人痛哭失声。

    佟图远也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大吼一声道:“都别哭了,听我说!各位父老乡亲,实不相瞒,那封信是真的!先父确实打算弃暗投明,率领大伙儿投奔女真人!只可惜被袁崇焕这个狗官发觉,害了先父的性命!”

    众人一片哗然之际,佟图远继续大声说道:“各位不要乱!你们说,咱们当明军有什么好!吃不着喝不着,打一仗输一仗,谁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脑袋!而人家女真人已经建立大金国,奉努尔哈赤为天命汗,咱们如今去投奔,那就是开国功臣!现在咱们少了什么,到时候全都可以加倍地抢回来!”

    这些叛军已经没有退路,其中又有不少佟养浩的亲属,本来就一直撺掇着佟养浩,让他学佟养真叛明。此时被佟图远一鼓动,他们纷纷擦干泪水狂呼道:“我们都听佟将军的!投奔大金国去!”

    佟图远见众人听从号令,大喜道:“眼下,我们就有一件宝贝,正好作为我们觐见大汗的礼物!”

    说着,他一把将捆得结结实实的朱由检扯了过来,狞笑着道:“他就是大明信王朱由检!只要把他献给大汗,我们就立下了大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呸!”朱由检此时也知道必死无疑,暴怒起来,吐了佟图远一脸口水,痛骂道:“你个狗汉奸,有本事现在就杀了你爷爷!”

    佟图远大怒,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将朱由检抽得眼前金灯乱冒,嘴角淌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还以为你是王爷?”佟图远抹了一把脸,恨恨地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就是我们佟家的聚宝盆,我岂能让你死了?来人,把他的嘴给我堵上,别让他咬舌自尽了!”

    一声令下,当即有小校过来,将一团脏兮兮的破布塞进朱由检嘴里,又从外面用麻绳捆了几道。朱由检气愤至极,把瞪出眶外,却只能从嗓子眼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佟图远见朱由检仍然拼命挣扎,极不老实,猛地一拳击向他的小腹。

    朱由检只觉腹中巨痛,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来。

    佟图远趁机从后面猛踹他的腿弯,将朱由检踹得跪倒在地,哈哈大笑道:“过去你是王爷,我见了你总得跪下。现在可好,咱俩反过来了!”

    朱由检刚挣扎着想往起站,佟图远一脚踩上他的脑袋,重如千钧,压得他实在起不来,终于颓然倒地,屈辱的泪水绝闸而出!

    而佟图远还不肯罢手,用手一抻朱由检的耳朵,将他生生地提了起来,对叛军大笑道:“看见没有,王爷哭了,这个脓包!”

    这些叛军此时已经豁了出去,将最后一丝人性也丢到了九霄云外。见此情景,无不抚掌狂笑。

    在笑声中,佟图远贴近朱由检的耳边,不怀好意地悄声道:“我的小王爷,你现在就哭啦?告诉你,到了女真人手里,包管你生不如死!你就留着眼泪,到那时候再慢慢哭吧!”

    此时,一个小校来报:“将军,前面有一个小山村!”

    佟图远这才松了手,恶狠狠地道:“弟兄们!在山海关这么多天,大伙儿连饭都吃不饱,都憋坏了吧!咱们现在就冲进村去,好好打打牙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无情的屠杀

    中华民族在悠久的历史中,曾屡遭外族入侵。与入侵如影随形的,自然就是那些残酷的杀戮与滔天的恶行。

    而犯下这些罪行的不仅仅是那些异族,还包括一种更为可耻的人:汉奸。

    这些人一旦丢掉了良心与廉耻,就已经在潜意识里不再把自己当作一个人,而是降格为低等的兽类。为了让自己卑贱的生命延续下去,他们转而向自己的同胞亮出屠刀。而且作起恶来,往往比那些外族入侵者更为卖力。

    而此时的佟图远,和他手下的八百名叛军,就是这样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牲。他们纵马疾行,不多时便将小山村团团包围。

    那小村子只有十余户人家,平时皆以打猎为生,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也不过六七十人。因大雪封山,便躲在家中“猫冬”,哪料想会突遭这塌天大祸!

    佟图远一马当先闯入村中,指使手下挨家挨户搜人,先将所有的村民从被窝中强拖出来,驱赶到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中。

    那村中的猎户虽也有些打猎用的钢叉、鸟铳,但又如何敢与穿着官军服装的数百叛军对抗?因此无不束手就擒,在凌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佟图远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棵枯死的大树下,下巴微微一扬道:“男人、老的、小孩统统杀了,女人嘛…弟兄们看着办!”

    直到这时,村民们才知道这些“官军”的目的。那些老幼和孩子们顿时绝望地哭喊起来,而男人们则发出最后的怒吼,想做困兽之斗。

    但是他们手无寸铁,又众寡悬殊,如何能是叛军的对手?不过顷刻之间,几十名叛军一拥而上,手起刀落,将这些村民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只有不到二十名妇女没有被杀,但等待她们的,是更为残酷的摧残!野兽一般的叛军将她们架起来,不由分说地抬到房中,轮流施虐。由于“僧多粥少”,门外还排起了长队,甚至有些性急的叛军,竟一起闯了进去,几人同施兽行!

    听着村子上空那些妇女凄厉的惨叫声,朱由检死死地瞪着佟图远,恨不得将他一口咬碎!可是他手脚被缚,连嘴都被堵上,连动一动都不可能,只能任仇恨的泪水肆意流淌!

    佟图远却哈哈大笑道:“信王千岁,省省力气吧!你知道女真人抓到了像你这样身份尊贵的敌人,一般要怎么处置么?他们会把你的脑袋剁下来,再削掉天灵盖,用剩下的部分做个夜壶!哈哈哈哈,到时候,你连这些女人都不如!”

    朱由检听得汗毛根都竖起来了,心想这还真有可能。如果落到那种田地,还不如想办法早点死了!

    正在此时,一名小校来报:“佟将军,我们已经与金国的接应人马取得了联系,他们就在北面三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等着,让咱们赶紧过去汇合,说是大部队随后就到!”

    佟图远喜形于色道:“好!让弟兄们抓紧时间开伙吃饭,吃完饭,立即开拔!你们几个看好他,本将军先去快活一会儿!”

    说着,他就大步流星闯入一间屋子。而剩下的那几名叛军,见别人要么去风流快活,要么闯入村民家中大肆抢掠,要么去杀鸡扑狗,生火做饭,谁肯在这傻乎乎地看着?当即一使眼色,也加入了施虐的队伍,倒把朱由检晾在了这里。

    朱由检见无人看管自己,第一反应当然是想要逃走。可是拼命尝试了几次以后,他发现绳子捆得太紧,根本无法挣脱,只得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此时他看见身旁那颗枯死的大树,心中一横,暗想反正到了女真人手里也是个死,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也免受*之辱!

    想到这里,他费力地挪动着被绑住的双脚,勉强转过身来,将脑袋对准大树,一头就撞了过去。

    但是人家撞柱而死,那是需要助跑的。又或者撞墙角、撞桌子角,那是撞些尖锐之物。可朱由检没有经验,还以为跟头球攻门差不多,故而用脑门去撞圆形的树干。

    人的脑门乃是全身骨骼中最硬之处,哪那么容易撞坏?朱由检一头撞上大树,只是觉得脑中一荡,向后仰倒,头上起了个大包,擦破点皮,却并无大碍。可是这下连撞带摔,疼得他七荤八素,再加上手脚被绑,想站也站不起来了。

    躺在混着村民鲜血的雪地中,朱由检无助地仰望着即将发白的夜空,心中暗骂:“贼老天!你真他娘的瞎了眼!”

    在这一刹那,蕊儿、张皇后、四姐妹、包玉怜、董小宛、陈圆圆、戚美凤、叶卡捷琳娜等人的面庞,如同过电影一般,从朱由检的脑海中一一闪过。他绝望地想:看来这次穿越之旅,自己完全就是个匆匆过客,啥也没干,故事就要结束了!

    正在此时,忽听不远处的小山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朱由检拧头看时,只见几十名明军骑兵,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打马如飞,正向这个小村子冲来!

    佟图远作为主将之子,久在军中,倒也很有经验,已经在村子的前后左右,布置了十几个哨探。可是这些骑兵来得太快,此时又是天色将亮不亮、精神最易懈怠之时,待这些哨探发现有人马冲来,再想示警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为首的一员将官,头戴金盔,身披重甲,将手中那口沉重的大刀高高举起,借着座下骏马的冲力,一记“力劈华山”,冲着最前面的哨探就劈了下来。

    只听“咔嚓”一声,那哨探竟然连人带马,被这一刀劈为了左右两半,让此将从中间穿了过去!

    其余叛军哨探简直都吓傻了,过了片刻,才纷纷如梦如醒般地大喊道:“敌军来劫营了!”

    而此时,那几十名骑兵已经鱼贯跟进,如利箭一般射进了村庄!

    叛军闻变,如同惊弓之鸟,纷纷从房中蹿了出来。可他们根本想不到对方来袭的速度这么快,大多数连兵器都还没来得及拿。

    那些明军骑兵哪肯手下留情,当即展开了一场毫不留情的屠杀。刚才这些叛军还对着手无寸铁的村民大肆施虐,可此时又成了对方施虐的对象,一时间被杀得血肉横飞,肚破肠流,惨不忍睹。

    不过他们毕竟人数太少,才只有几十人。而叛军好歹有将近千人,虽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斩杀了百十来人,但其他人也借着机会,寻出了自己的兵器,有的甚至上了马,准备将这些明军包围。

    而此时那佟图远也光着膀子从房中冲了出来,连盔甲也顾不得穿,便飞身上马,举刀大吼一声道:“弟兄们,不要乱!他们没多少人,给我杀光他们!”

    说着他便催动坐骑,杀入战团。那些叛军见主将如此悍勇,也都暂时忘了胆怯,玩命地嘶吼着冲了上去,想凭借着人数的优势,将这几十骑明军剁为肉酱。

    这几十骑明军见被包围,却丝毫不乱,在那员金盔武将的带领下,忽分忽合,不与叛军的骑兵主力交锋,却专捡那些还没来得及上马的家伙下手。

    而叛军的骑兵,坐骑都是从前屯的马厩中临时抢来的,本来骑着就有些别扭。而对方又骑术精湛,配合默契,在战场上异常灵活,别说厮杀,根本连人家的马尾巴都摸不着。

    不过片刻之功,叛军又被放倒一二百人,而那队明军骑兵竟然一个受伤落马的也没有!佟图远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对方绝对不是普通的明军!

    但是他素有勇名,眼见折损了这么多人马,也气得胸闷欲裂,便抡起大刀,不顾一切地冲着那领头的金盔武将扑了过去。

    那员武将见已杀了不少叛军,战场的兵力对比已经发生了实质的变化,便也不再躲闪,而是端着大刀迎了上来。

    二马错镫之际,佟图远使尽平生之力,抢先抡刀向敌将砍去,暗忖凭自己这一把力气,明军中没几个人听禁受得住。只要对方敢用刀来封,非把他的兵器震飞不可。

    孰料那员武将见大刀劈来,既不躲闪,也不封格,而是同样一刀,也奔佟图远劈了过去!

    佟图远心中大惊,暗道这不是两败俱伤的玩命打法么!可是刀已劈出,再想收刀已来不及,只得狠下一条心,继续向下劈去,希望自己这一刀先劈中对方,令对方的劲力用偏,或可死中得活。

    可令他万料不到的是,明明对方的一刀比自己晚出,却偏偏是后发先至!眼见头顶寒光一闪,佟图远万般无奈,只得将头一偏。虽然避免了脑袋被劈为两半的命运,可肩头却躲不过去了,只听“咔嚓”一声,他的左臂连同肩膀,已经同身子分了家!

    而几乎与此同时,佟图远的大刀也已劈至那员武将的面门。那人却突然诡异地一笑,然后猛地一低头,用那顶金盔硬接了这一刀!

    只听“当”的一声,大刀狠狠地砸在了头盔上。佟图远只觉右臂巨震,再也把持不住,大刀随即脱手,远远地飞了出去。

    二马飞驰而过,佟图远左半身血喷如注,而那员武将却安然无恙,还故意气人似的将大刀交在左手,伸出右手在头盔上掸了掸,又是冲佟图远诡异地一笑!

    “你…你是什么人?!”佟图远勉强支撑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那人却仰天长笑道:“鼠辈!没听说过铁头吴三桂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追击叛军

    吴三桂一刀劈掉佟国远的左臂,也彻底击垮了叛军的士气。

    佟图远强忍着巨痛落荒而逃,其余叛军士兵也无心恋战,乱哄哄地跟着他向北败去。

    吴三桂倒也不再追赶,纵马来到朱由检跟前,吩咐士卒给他掏出了口中的破布,冷冷地问道:“喂,知不知道信王殿下现在何处?”

    朱由检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本欲好好谢谢眼前这位救命恩人。可刚才听他自报姓名“吴三桂”,顿时意识到,这不就是那个若干年后的超级大汉奸么?因此当即沉下脸来,没好气地道:“瞎了你的狗眼啦?我不就是信王朱由检?”

    “哈哈哈哈!”吴三桂突然仰天长笑,周围的明军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朱由检被笑得浑身发毛,大声叫道:“你们笑什么!”

    吴三桂倏地止住笑,厉声喝道:“你个穷要饭花子,竟敢冒充信王殿下!”

    朱由检诧异地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明黄色长袍已经被扯得一条一条的,想是之前在丛林中狂奔之时,被茂密的松树枝挂烂了。后来他在满是鲜血的雪地中滚过,又头撞大树,碰得满脸是血,狼狈不堪,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朱由检立时大窘,想找出一件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但一则他双手双脚仍然被绑着,想动也动不了;二则他身上也没带着印玺之类的东西,还真的无法证明自己就是信王。他只得高声叫道:“我真的就是朱由检!不信的话,把我带回前屯,一问便知!”

    吴三桂却冷笑一声道:“你这大胆狂徒,还在狡辩,耽误本将军的时间!来人,将这厮斩了,然后继续追击叛军!”

    旁边一名士卒应了一声,立刻就举起了明晃晃的大刀,一刀便向朱由检的脖子削来。

    朱由检只得把眼一闭,心想吴三桂你这个王八蛋,居然比正常的历史还提前要了哥的命了!哥就是做了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个大汉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射来一支冷箭,疾如流星,快似闪电,正中那把高高举起的大刀。

    只听“铮”的一声,这把精钢打造而成的大刀,竟被这利箭生生地断为两截!那士卒只觉一股奇大的力道从刀身传来,虎口巨痛,再也把持不住,将断刀脱手,掉落在朱由检身前。

    吴三桂大吃一惊,急转回身时,一骑快马由远及近,已经如同旋风般地冲了过来,马上之人边跑边高声喝道:“住手!谁敢伤害信王!”

    吴三桂定睛一瞧,不禁失声叫道:“舅父!”

    来者也不答话,疾奔过来滚鞍落马,先解开朱由检身上的绑绳,再大礼参拜道:“末将祖大寿救驾来迟,求殿下恕罪!”

    朱由检心中这才恍然,原来祖大寿是吴三桂的舅舅。看来这辽东诸将不但多出于李家,而且还有裙带关系,怪不得一荣俱荣。长此以往,这边军都快成了李家的私人武装了!

    虽然心中略有不爽,但毕竟人家救了自己,朱由检也不好太过责难。因此只得双手将祖大寿搀起道:“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何罪之有!”

    这时,那位“铁头”吴三桂也傻了眼,赶紧下马跪于祖大寿身后,浑身抖成一团,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全无刚才的凛凛威风。

    祖大寿这才想起这个外甥,不由得勃然大怒,一脚将他踢了个筋斗,又作势欲打道:“不成材的东西!我叫你来救驾,你怎么也不问问清楚,险些误伤殿下?”

    吴三桂吓得体如筛糠,躲也不敢躲,只是连连磕头道:“殿下饶命,舅父饶命!小将实不认识殿下,故此才发生误会!”

    祖大寿又连着抽了吴三桂几个耳光,将他的脸都抽肿了,这才转身对朱由检讨好地道:“殿下,这是小甥吴三桂,他是守备吴襄之子,现在军中任把总,也算得上是一员骁将。此次他刚从祖籍奉旨夺情赶回,正巧碰上前屯兵变,连城也未入,便追击叛军至此。因未曾见过殿下,故有此唐突之举…”

    朱由检听着祖大寿的介绍,心想他这是句句在为吴三桂开脱。这也难怪,祖大寿既是吴三桂的亲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指望着他杀吴三桂,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转念一想,这吴三桂倒确实是来救自己的,只不过行事过于鲁莽而已。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叛军就算不杀自己,也必会马上开拔,将自己送给女真人,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而且在历史上吴三桂虽然是遗臭万年,可在这个时空,这些事毕竟还没有发生。因为尚未发生的事而迁怒于他,既不大合理,说出来也无人相信。若一味坚持要责罚吴三桂,自己反倒会背上个恩将仇报的名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朱由检终于面色由阴转晴道:“既然是误会,本王又没什么事,祖将军也不必责罚吴将军了。眼下叛军还未逃远,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去追击!”

    祖大寿忙赔笑道:“殿下,您还是先回前屯休息,末将等去追也就是了。”

    “不行!”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本王必须亲自去追!我非得亲手杀了那个佟图远,为那些惨死的乡亲们报仇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匆匆地在村子中巡视了一番。那些惨遭凌虐的妇女,大多已被蹂躏至死,只有几个尚未断气,也是目光呆滞,奄奄一息。见此情景,朱由检更是怒气冲天,痛苦地长啸一声,却无法驱散满腔愤懑!

    祖大寿和吴三桂还想劝解,朱由检却瞪着血红的眼睛咆哮道:“谁他妈也别拦我!谁拦我就杀了谁!”

    祖大寿和吴三桂面面相觑,心想两国交兵,杀人盈野,死几十个村民实在是微不足道。但若因此把信王给折了进去,那可就没法交待了,因此仍是踌躇不决,便找借口劝道:“可是殿下,咱们现在只有几十人,那叛军却有几百人,还不知前方是否有鞑子接应…”

    几人正说话间,又有数百明军骑兵赶至山村,为首者是守备何可纲。

    原来祖大寿率兵赶回前屯,得知朱由检被叛军劫走,便心急火燎地往西追去,把部下远远抛在了后面。

    走出不远,正好遇见归营的吴三桂,这才发现自己只有孤身一人,便让吴三桂先率部下追击,自己留下来等大部队。可他生性急躁,等了片刻又等不下去了,仍是单骑追来。是以吴三桂、祖大寿、何可纲接踵而至。

    朱由检见又来了人马,精神大振,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刚才吴将军几十骑尚且敢与叛军的近千人对战,现在咱们已经比叛军人马多了,还有什么不敢追的?别废话了,立刻随本王追!”

    说着他便抢过一匹战马,翻身骑上,一马当先追了下去。

    祖大寿等人也只得招呼士卒一起跟着追,同时派人给前屯的袁崇焕送信,心中却不住地叫苦。暗道刚才是为了解救信王,哪怕一人一骑,也得硬着头皮上。而且当时叛军防守松懈,我暗敌明,故此才能一击得手。

    现在的情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把信王救了出来,本来这次的任务已算圆满完成,何必多次一举去追击叛军?而且再往前走,就快要进入女真人的势力范围。敌情不明,孤军深入,万一要是落入鞑子的包围圈,那可就鸡飞蛋打,彻底玩完了。

    但朱由检却不管这些,只是咬紧牙关,强忍泪水,拼命地打马飞奔!他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只知道那些叛军做出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就必须得到严厉的惩罚,让他们再多活一刻都不行!

    这数百骑明军又向北狂奔了数十里,终于渐渐赶上了叛军。

    此时那些叛军已是强弩之末,个个疲惫不堪。尤其是主将佟图远,被吴三桂砍掉了左臂,虽然用布临时包扎了一下,毕竟失血过多,早已支撑不住。

    听后方马蹄声大作,追兵渐近,佟图远自知难以走脱,索性勒马大叫道:“弟兄们!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此时的叛军已如丧家之犬,哪还有心作战?是以只有十数骑对他死心塌地的佟家亲兵留了下来,余者仍是向前狂奔。

    佟图远见无人听命,心中大悔,再想拨马逃跑,可就来不及了。

    正在这时,朱由检已经飞马冲了过来,边冲边嘶哑着嗓子狂吼道:“佟图远!你个狗汉奸,纳命来!”

    佟图远见来者竟是朱由检,登时大喜,心想这信王脑子肯定是进水了,居然还主动送上门来!虽然自己少了条胳膊,但只要杀了朱由检,这笔买卖还是赚大了!

    想到此处,他抽出身上的佩剑,双腿一夹马肚子,狞笑一声,冲着朱由检的坐骑就迎了上去。

    眼见两匹马的距离越来越近,佟图远将长剑高高举起,正要挥臂砍下,却觉得脑门一热,紧接着耳中听到“砰”的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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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重征天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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