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陷入重围
佟图远万料不到,看似弱不禁风、两手空空的朱由检,还未等两马错镫,竟抢先向自己开了一枪。
其实明军的骑兵中,也曾普遍使用一种三眼铳。但这种火铳与鸟铳一样,一是射程较近,还不及弓箭;二是击发太慢,同样需要先将火药填好,再用石头等硬物猛砸火帽,引爆火药,将弹丸击发出去。
这样一来,射手就必须占用双手,一手端三眼铳,另一手砸火帽。不但使用起来极为不便,而且一砸之下,更加难以瞄准,所以命中率也实在低得可怜。
明军刚开始装备这种三眼铳时,因为击发时能发出巨大的声响,且硝烟弥漫,看似威力惊人,倒也能吓唬吓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敌军。
但时间久了,敌军皆知道这玩意中看不中用,就连明军自己也嫌用着麻烦,大多弃置不用。
而朱由检手中的这支燧发手枪,原理与三眼铳大同小异,只多了一个改动,即用扳机取代石头。
但就是这一个小小的改动,燧发手枪却有了三眼铳无可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可以单手击发,而且可以瞄得更准。
而佟图远自然不了解这种自西方传来的新式武器。若在平时,敌人想用火铳袭击自己,必然会双手持铳,端坐于马上,提前做出射击的架势,他就会有所察觉。
可这次因手枪体积不大,他又早已失血过多,目光迷离,竟根本没注意到朱由检手中还拿着一把枪。
朱由检眼见佟图远冲至离自己四五步远,抬手便是一枪。追击途中他早已上好了弹药,此时突然出手,又是如此近的距离,根本都不用瞄准,直接就轰在了佟图远的脑门上。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佟图远的脑袋立即被打开了花,脑浆四溅,死尸从马上栽了下来。
而那些佟图远的亲兵,此时才反应过来,刚想冲上去阻截朱由检,只听弓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支利箭已经带着死亡的气息迎面扑了过来。
这些叛军猝不及防,登时被射倒五六个,其余的人不敢再战,也顾不上抢他们的主子的死尸了,纷纷拨马落荒而逃。
朱由检一枪打死佟图远,直到此时才觉得有点后怕。虽然他以前也曾开枪杀人,但这一次却是最为凶险。不由得暗想万一刚才那一枪没有打中,或者没有击发成功,此时横尸马下的,可就是自己了。
而且幸亏后续部队的箭雨来得及时,否则,就算杀了佟图远,自己仍会陷于叛军阵中。燧发手枪又不能连发,到时候现上子弹可就来不及了,自己非得当场挂掉不可。
正在朱由检为自己冒失的行为后怕之时,祖大寿、吴三桂、何可纲率领着大队骑兵也跟了上来。见他没有受伤,祖大寿就差没念佛祖保佑了,当即命令士卒四下散开,将朱由检牢牢地护在当中,打死也不让他继续追下去了。
朱由检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佟图远的死尸,顿时又怒气冲天,便跳下马来,寻了把钢刀,一刀将那已经轰得稀巴烂的脑袋砍了下来,又使劲往上跺了两脚。
祖大寿见状忙劝道:“殿下息怒,留着这首级,回去还可请功呢!”
朱由检余怒未消地道:“这么死也太便宜了他!”
诸将见朱由检满身是血,神情可怖,简直如同刚从地狱杀至人间的魔鬼,也都心中一凛,暗想这位王爷和一般的王爷可不一样,实在不好惹!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大亮。祖大寿刚要率军往回退,忽听前方隐隐传来喊杀声。
吴三桂立于马上眺望了一会儿,失声笑道:“这些叛军怎么又回来了?嫌自己活得太长么?”
祖大寿却面色一寒道:“不好!叛军首领已亡,心胆皆丧,怎么还敢往回杀?此必是受了鞑子的驱使,不得不来!看来,鞑子的军队已经离此不远了。快,掩护殿下快走!”
可此时为时已晚。只听数声极其难听的号角从对面的山后响起,随即金鼓大震,杀声震天,无数女真人的骑兵,已从隐身的山背后和浓密的树林中转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向明军围拢!
“中埋伏了!”祖大寿虽然吃了一惊,却并不慌乱,在马上大吼着发号施令道:“吴三桂!”
“末将在!”
“敌军的包围圈,只有东北方向较为薄弱!你率领本部骑兵,保护殿下从这一路杀出,不得有误!”
“遵令!”
“何可纲!”
“末将在!”
“你率一百骑兵佯装向南突围,分散鞑子的注意力!”
“遵令!”
“其余所有人,跟随本将直取鞑子的中军,搅乱鞑子的阵势!杀敌雪耻,就在此时!”祖大寿吼完这最后一句,便抄起掌中大枪,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而他身后的数百名骑兵,也被主将舍死忘生的精神深深感动,一边大声狂呼,一边紧紧地跟上,对着女真骑兵人数最密、旌旗招展的地方,奋勇地发起了冲锋!
而那位身材修长、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将领何可纲,则率领一百名骑兵转身向南杀去,手中长枪的枪尖,反射出冷森森的光芒。
吴三桂也不再迟疑,不由分说地将朱由检扶上了马,抡刀大喝道:“将士们!但有一口气在,也要把殿下安全送回去!”
与此同时,对面的女真人阵中,两员武将正端坐于马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明军的动静。
右侧的那员将年约三十,身高足有一米九以上,生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脸上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从左眼角开始,贯穿鼻梁,直通至右嘴角,好似整张脸已经分了家。见明军兵分数路,他有些沉不住气,急对旁边的武将道:“贝勒爷,明军已经打算分兵突围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冲上去!”
“鳌拜,急什么?”那员年轻的女真将领漫不经心地笑道,“咱们有数千铁骑,再加上刚刚投降的那些人,四面围得铁桶一般,还能让他们跑了?”
说话的人,正是皇太极的长子、努尔哈赤的孙子,固山贝勒豪格。他今年不过二十岁,却已在后金军队中崭露头角,独挡一面。
努尔哈赤将女真军队分为八旗,他自领正黄、正白、镶黄三旗。这其中,他又将镶黄旗交给第八子皇太极掌管。而皇太极有意栽培长子豪格,经常让他代表自己统军,是以豪格年纪轻轻,已经是镶黄旗的实际统帅。
自去岁广宁大战之后,明军一溃千里,退至山海关死守。而围绕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方案,女真人内部也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其中一派,以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侄子济尔哈朗、阿敏为代表,主张先巩固现有的领地,不必急于南下。
而另外一派,则以八子皇太极、十二子阿济格、十四子多尔衮为首,主张立即南下,痛打明军残部,一举占领山海关。再伺机直取京师,定鼎中原。
这两派势力都很强大,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但是他们谁也说了不算,最后还要大汗努尔哈赤来做决定。
而努尔哈赤心中清楚得很,这并非是单纯的军事路线之争,而是一场极其复杂的政治斗争。
他知道,自己今年已经六十多岁,虽然骑马挽弓仍十分雄健,到底与年轻时无法相比了。而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一个重大的问题,也就越来越显得迫在眉睫,那就是谁来继承大汗之位。
女真人同蒙古人一样,是没有长子继承父业的习惯的,父亲也从来不指定继承人,即使指定了也是白搭。因为谁足够强,谁更有实力,谁就有资格在上一任酋长死后,夺取他的一切财产,包括他的女人。而竞争失败者,要么远离部落,要么乖乖地做个奴仆,否则就只有去死。
千百年来,这种残酷的生存竞争游戏,锻造了蒙古人和女真人坚强的性格,却也将“残忍”二字,深深地刻入他们的骨髓之中。
努尔哈赤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死,代善、皇太极、济尔哈朗这些人,肯定会为了争夺汗位而爆发激烈的冲突,甚至兵戎相见。
既然这些难以避免,努尔哈赤倒也并不十分担忧。但令他忧虑的是,一个庞大的大明帝国仍然压在女真人的头上。虽然近年来在自己的指挥下,女真人屡战屡胜,甚至建立起了汗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军仍然有着强大的实力。若女真人发生内乱,会不会被趁虚而入,各个击破,将这几十年来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呢?
因此,努尔哈赤在这次争执中十分谨慎,既不支持代善,也不支持皇太极,而是采取了一个折衷的方法,即主力部队稳守广宁,派出小股部队向南骚扰。
但皇太极并不这么想。他自告奋勇领取了骚扰作战的任务,却命令手下的镶黄旗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单独出击,将骚扰变成大规模作战。只要能大胜明军,他的威望和势力将更盛一层,在日后的夺汗之争中,也会更加有利。
作为皇太极的长子,豪格当仁不让地担任了此次行动的先锋。恰在此时,佟养浩与早已投降的佟养真秘密取得联系,打算率军叛明。皇太极喜不自胜,当即命豪格率兵接应。
哪料到佟养浩因事机不密,提前败露,被监军袁崇焕擒斩。而佟养浩之子佟图远仓促发起兵变,结果也被杀死,只剩下数百残兵,让豪格大失所望。
但豪格已经从败兵口中得知,追击的明军中还有一位王爷,当即大喜过望。他来不及请示皇太极,立即决定倾巢出击,定要将这个王爷生擒活拿,立下头功。
于是,继广宁之战后的又一场明金恶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阵斩汉奸
明军和后金军的骑兵都开始冲锋,中间夹着的那些叛军可就惨了。
他们本来从前屯城中逃出之时,人人有马,否则也跑不到现在。待向北狂奔数十里,终于见到女真人时,却被严令下马,将马匹全都划归女真人营中去了。
专门负责接应联系的,也是佟家之人,名叫佟图赖,是佟养真之子,此时隶属于镶黄旗,算是豪格的包衣奴才。他对主子的命令虽然大为不满,但此时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只能反去劝说自己的族人:“你们服装与明军相近,若也骑马,满洲勇士们分辨不出来,误伤了可就不好了!”
这些叛军信以为真,只得不情愿地交出马匹。
然后他们马上接到第二个命令:打头阵,向明军发起冲锋!
这下叛军们可不干了:让步兵对骑兵冲锋,那不是找死么?
豪格见叛军一片大哗,并不说话,只是用眼角睨视佟图赖。佟图赖浑身一凛,忙上前对自己的族人们道:“乡亲们!大金军可不比明军,治军极严,令出如山,绝不可讨价还价!现在贝勒爷亲自督战,若稍有犹疑,不肯奋力上前,各位全都得粉身碎骨!现在咱们只有往前冲,只要消灭明军,人人都可得到大量的赏赐,要地有地,要女人有女人!”
叛军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了。无奈之下,只得转向明军,乱哄哄地发起了冲击。
佟图赖却并未跟着冲锋,而是悄悄地退了回来,讨好地对豪格道:“贝勒爷,我们佟家人既归顺大金,皆誓死效力,人人争先…”
豪格还未说话,一旁的鳌拜却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讥讽道:“拉倒吧!看他们那副熊样,还人人争先?”
佟图赖被噎得半天上不来气,心中无比怨恨鳌拜,却一句也不敢反驳。
原来这鳌拜性骄气傲,素来瞧不起汉人,认为大金军队就应该全是血统纯正的女真勇士,连蒙古人都不能要,更不要说怯懦的汉人了。
但努尔哈赤却颇为重视投降的汉人,如佟养真、李永芳等降将,皆在他手下得到重用。有的甚至得到很高的礼遇,娶到女真高级将领的女儿,直至抬入旗籍。
而镶黄旗的旗主皇太极,就比努尔哈赤更进一步,不但收留降将,还主动招揽。因此这些年来,倒也吸引了一些数典忘祖的无耻汉人。像眼下皇太极的最信任的谋士范文程,便是主动去投奔后金的。
皇太极宠信汉人,让鳌拜大为不满。他当然不敢直接顶撞旗主,但对那些汉人,可就不客气了,张口即骂,抬手即打,甚至还毫无缘由地杀过两个降将。
皇太极念在他是女真人,又是一员骁将,也并未认真惩罚他,只是稍稍申斥两句。鳌拜自此有恃无恐,更加飞扬跋扈。
因此,佟图赖哪敢招惹鳌拜,只得一脸谄笑着低头不语。
豪格倒是微微一笑,称赞道:“佟图赖,你做得不错。只要能生擒明廷的王爷,本贝勒定会在阿玛之前为你说话,让大汗给你们父子记上首功。”
佟图赖闻听此言,激动得浑身颤抖,跪伏于地连磕三个响头,大吼一声道:“我们佟家愿为大金肝脑涂地!”
豪格却微微摇头,纠正他道:“说那么大干嘛?你是镶黄旗的包衣,只要忠于阿玛、忠于本贝勒,也就行了。”
佟图赖刚才还极度兴奋,此刻却又出了一身冷汗,忙改口道:“是,是!我们佟家誓死效忠旗主,效忠贝勒爷!”
豪格却不再理会他,专注地盯着前方,因为两军已经交上了手。
明军兵分三路,其中人数最多的一路由祖大寿率领,直奔豪格的大纛旗而来。
祖大寿眼见前方最先冲来的,竟又是佟养浩手下的那些叛军,简直要气炸胸膛!他心想今天倒霉就倒在这帮人手上了,岂能放过一个?因此将铁枪往空中一竖,大吼道:“叛兵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给我杀!”
身后的明军骑兵,皆是他手下亲兵,在明军中也属于战斗力较为强悍的一部。见主将怒吼,他们也大声呼喝,纷纷举起手中长枪,将枪尖对准了前方的叛军。
骑兵冲锋,那是何等之快。不过瞬息之间,祖大寿已经撞入了叛军阵中,真如蛟龙出水,势不可挡。顶在最前面的叛军士卒,只觉得气息一滞,眼前一黑,已被祖大寿一枪扎了个透心凉,从地上生生地挑至空中。
后面的十几名叛军大骇,刚想往两边散开躲避,祖大寿大枪一抡,已把那具枪尖上的死尸甩了出来,狠狠地冲着他们砸了过去。叛军躲闪不及,立时被砸倒一大片,无不骨断筋折,连声惨叫!
可是他们也没叫两声,祖大寿已经猛提马缰,从他们的头顶凌空越过。随后而至的明军骑兵可就不跳了,而是直接从这些半死不活的人身上践踏而过。在千百只马蹄的乱踩之下,这些可耻的民族败类顷刻之间化做一摊肉泥,就算拿着放大镜,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了。
本来叛军逃了一夜,已经疲惫至极。又被驱赶着打头阵,万般的不情愿,哪有什么战斗的意志?被祖大寿这一冲,立刻全军崩溃,也顾不得什么贝勒爷的严令了,全都撒丫子向后玩命地奔逃。
后面的豪格见了,眉头微微一皱,对身旁的鳌拜使了个眼色。
鳌拜会意,狂吼一声,犹如晴天里打了个霹雳:“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其实不用他说,那些跟在叛军身后数十步、缓步前行的女真骑兵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前方的战场。叛军刚一后退,这些骑兵立刻开弓放箭,箭雨密如飞蝗。
可怜那些叛军,前有明军长枪猛刺,后有女真人万箭齐发,真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过七八分钟,竟然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也没活下来!
后金阵中的佟图赖看得清清楚楚。眼见自己的同乡、族人、甚至儿时的玩伴,一个个丧命于女真人的利箭之下,他真如心头剜肉一般,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豪格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佟图赖,敌军有几十骑奔东北方向去了。正好你的部属也在那里,你就过去督阵。若拦不下这股敌人,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佟图赖心中一凛,忙领命打马飞奔而去。
鳌拜忍不住道:“贝勒爷,像这种货色,何不让他也上去,和这些稀包软蛋一齐送命?”
豪格大笑道:“鳌拜,好狗可以看家护院,不是非要杀了吃。你还得跟阿玛好好学学!而且,眼前这股明军人数最多,那王爷估计就在其中。若万一被佟图赖擒获,岂不让他抢了你的头功?”
鳌拜如梦初醒道:“还是贝勒爷思虑周全!那就看我鳌拜的吧!”说着便打马飞奔,直奔祖大寿的骑兵杀去。
而与此同时,佟图赖也赶到了自己的军中。原来佟养真投降之时,也带过去数千叛军。经过几番大战,还剩下一千余人,此战全归佟图赖统属。
佟图赖往前方一看,果然见几十骑正奔自己的方向冲来。他仔细一瞧,其中一匹马的脖颈下,还挂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那人头尽管已经碎了半边,但剩下的一半面容还依稀可辨,正是自己的堂弟佟图远!
佟图赖痛得大叫一声:“给我冲!给我杀!一个都不能放过!我佟图赖今日要为族人报仇!”
其实佟族叛军,大半倒是被后金军射死。他真要报仇,也该去找豪格算账才对。不过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思维当然与正常人不一样,反将仇恨记到明军身上,想倚仗着人多势众,将对面的几十骑一口吞下。
而对面那悬挂佟图远人头的,正是信王朱由检的坐骑。
朱由检由吴三桂护着,向东北方向疾奔而来。此时见前方有人拦路,吴三桂在马上对朱由检大叫道:“殿下,前方敌军甚多,可向东绕路而行!”
朱由检却听见佟图赖大叫,心中一动,暗想这佟图赖不就是后来的清顺治帝福临的后妃佟佳氏之父、康熙皇帝玄烨的外公么?
他当即对吴三桂吼道:“吴三桂!本王命你将前面那员将斩了!如得手,赏银十万两!否则,我斩了你!”
吴三桂本是利欲熏心之辈,听说有十万两赏银,当即大喜,早忘了祖大寿的叮嘱,飞马独骑直取佟图赖。
佟图赖正往前冲,忽见对面一将如离弦之箭般纵马袭来,忙举枪相迎。
可那吴三桂乃辽东李家中的后起之秀,深得家主真传,武艺岂是佟图赖所能比。只见他一招“横扫千军”,抡圆大刀向佟图赖拍了过来。
佟图赖忙将铁枪一竖,想将这一刀封出去。眼见刀枪即将发生撞击,吴三桂突然猛地将刀势顿住,再往回一带,佟图赖这一枪挡了个空,一时间门户大开。
吴三桂哪肯错过如此良机,狞笑一声,化刀为枪,从佟图赖的大枪和身体之间的空隙刺了进去,再顺势向斜上方一撩。
佟图赖只惨叫了半声“啊”,便被这一刀削断左臂,又接着削到脖子上,斗大的人头应声而飞,满腔狗血冲向碧蓝的天空。
朱由检在后面见了,仰天狂笑,心想什么千古一帝,什么康乾盛世,都去他姥姥的吧!哥这回从根上给你断了!
可他转念一想,没准佟图赖这个死鬼已经留下孽种了呢!要是那样的话,什么“小玄子”、什么“四爷”,还是有可能会出生。看来,历史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女真精骑
三路明军分头突击,朱由检和吴三桂这一路,甫一交手便阵斩敌将佟图赖,登时士气大振。
但另外两路明军,此时却陷入了苦战之中。
祖大寿刚刚杀光叛军,见后面如潮水一般涌上千余女真骑兵,阵中高擎一杆大旗,黄底镶红边,上绣五爪金龙。
他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自知老冤家又来了!
原来祖大寿在辽东征战多年,深知后金军队的配置情况与战斗力。努尔哈赤根据部族统属关系,将女真部队分为八旗,分别为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镶白旗、正红旗、镶红旗、正蓝旗、镶蓝旗。
其中,他亲任正黄旗旗主,儿子皇太极任镶黄旗旗主,侄子济尔哈朗任正白旗旗主。但此前济尔哈朗之父舒尔哈齐因开罪努尔哈赤,被囚禁而死。济尔哈朗自然更加小心翼翼,生怕重蹈其父之覆辙,虽名为旗主,实则事事听从努尔哈赤,所以这正白旗也如同努尔哈赤亲掌一般。这三旗合称为“上三旗”,兵力最多,战斗力也最为强悍。
其余五旗,也由努尔哈赤的子侄担任旗主,称为“下五旗”。每旗旗主也称“固山额真”,下辖五甲喇;每甲喇下辖五牛录;每牛录下辖数百人,将所有女真成年男子尽行囊括。女真全族,入则为民,出则为兵,兵民一体。是以女真人虽然全族只有几十万人口,但战士却足有十几万。
祖大寿与女真八旗兵交战多次,深知女真人极其悍勇,尤善野战,绝非明军可比。抛开战略层面不说,仅在战术环节,女真人就拥有几大无可比拟的优势。
首先,女真人乃是游猎民族,自幼惯与野兽搏击。在极其残酷的生存环境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悍不畏死的性格。他们又秉承了游牧民族一贯的作风,把抢掠他人视为天经地义。可以说一年四季,不是在作战之中,就是在准备作战,已经把打仗当作吃饭喝水一样,既极其平常,又必不可少。
而明军都是汉人,已经有了数千年的农耕传统。农耕,便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三餐,全凭辛勤劳作,从土地中获取。只要有了一亩三分地,便可衣食无忧,当然不愿意有战争来破坏自己的安宁生活。即使不得已从军,也因是农户出身,鲜少训练,作战技能往往极为低下。
即使明太祖朱元璋有鉴于此,专门设立军户,但也没能解决这个顽疾。到了天启年间,军户制已名存实亡,逃亡者十有六七,剩下的三成,也是武备荒废,只为混口饭吃而已。
因此,在个人的体能和战斗意志上,明军已与女真人有了较大的差距。
第二,女真人全是骑兵,而明军以步兵为主,骑兵数量很少。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只要是平原野战,骑兵对步兵的巨大优势,几乎是无法抗拒的。
而即使是骑兵对骑兵,女真人仍有必胜的把握。因为马本生于草原,汉地皆为农田或山地,没有马的生存空间。即使明代专设马户养马,以备战争之用,但一则缺乏让马驰骋纵横的条件,二则马的品种也较为低劣。
明廷虽也想从蒙古等地引进良种马,但游牧民族做生意极其狡诈,自然不肯让自己的“尖端科技”外流,常常以次充好,将最劣等的马包装一番,交易给汉人。所以明军的马越来越差,无论是爆发力还是耐力,均比女真骑兵的马差了一大截。
因此,在“关键武器”的先进性上,女真人又完胜明军。
第三,女真人凭借前两个优势,确立了以“骑射”为主的战术。即以马上射箭为主要的攻击方式,尽量避免与敌人短兵相接。
对于明军来说,女真人的这种战术让他们极其头疼。当两军尚未接近之时,女真人便用弓箭射击。明军虽也可用弓箭还击,但劲力不及对方,人家能射到自己,自己却射不到人家,只能顶着弓箭,想尽办法缩小与敌军的距离。
但明军只要前进,女真人便后退,总能大体保持着一段距离,让明军干挨打,自己则立于不败之地。明军的马又不如女真人的马快,再怎么往前冲,也只是白白送死,永远也追不上。
而明军一旦士气低落,向后退却,女真人便不再后退,转而发起冲锋。这时明军已无还手之力,马又不如人家快,跑也跑不远。欲回身决一死战,女真人却又往后退,如此反复拉锯,如同放风筝一般。
几番进退下来,明军往往已经折损大半。这时,女真人就开始发起总攻,将残存的明军团团包围,再一口吃掉。是以明金大战,往往以明军被全歼收场,而女真人则伤亡甚微,有时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在具体的作战战术上,明军又是一败涂地。
第四,在装备和兵器上,女真人都是内穿绵甲,外覆铁叶,头戴钢盔,连战马也身披铁甲。被力度稍小的弓箭射中时,往往会直接弹开,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而所持兵刃多为单手马刀,刀身呈方形略弯,并有两条血槽。砍中人体时,由于有了这两条缝隙,就不易被肌肉夹住,可轻松地拔出。
而明军的防具就比较差了,只有将官才有铁甲,普通士卒则往往只有皮甲,有的甚至连皮甲都没有,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而且普遍防寒功能较差,难以适应东北地区经常出现的严寒。
在兵器上,也是传统的大刀长矛居多,挥舞速度较慢,难以应付女真人疾风暴雨般的攻击。
因此,在兵器装备上,明军仍是落后于女真人。
明军的高级将领如祖大寿等,自然深知己方这四大劣势。但这些差距并非今日才如此,也并非只形成了十几年或者几十年,而且千百年来皆是这般。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有所改观,又谈何容易?
因此,明军较有头脑的统帅,不论是熊廷弼,还是袁崇焕,乃至孙承宗,均提出以守代战,或先守再战,实在是万般无奈下的唯一选择。因为只有守城之时,女真人的这几项优势才体现得不那么明显。
但今天情况不同,祖大寿为掩护信王朱由检脱险,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求能多拖后金主力一刻,朱由检便多一分逃生的机会。
他眼见女真骑兵距己方不过数十步,更不迟疑,大吼一声:“杀!”便一马当先,径直向后金军中冲去。
而他身后的数百明军,也知道女真人利箭的恐怖威力,因此拼命向前。只要能接近敌军,形成贴身混战,虽也无多少胜算,总好过被一边倒地屠杀。
此时,鳌拜已从镶黄旗的中军冲了上来。他现在虽只是个牛录额真,但因作战勇猛,屡获赏赐,兵力也渐渐增多,下辖的牛录竟已接近千人,此时皆列于阵前。
见明军只有数百骑,鳌拜便也不再用那“放风筝”战术,而是高举马刀,带头冲了上去,欲将敌方一举歼灭。
女真骑兵见主子带头冲锋,也都加快速度,与明军的距离迅速拉近。但他们与明军不同,边冲边放箭,还未接触,一片箭雨已将冲在最前的明军罩在其中,登时射倒三四十骑。
而明军中虽有人也开弓放箭,但速度明显不及女真人,准头又稍差,只射死几个敌兵。
两支骑兵对冲,犹如两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迎头对撞,那速度简直快得惊人。瞬息之间,祖大寿和鳌拜已经错马而过,大枪和马刀连续交击三下,发出震耳欲聋的金石之声。
祖大寿是双手持枪,本来比单手持刀的鳌拜占了优势。但这三下交击过后,祖大寿被震得双臂酸麻,暗赞对方真乃天生神力。
但此刻容不得多想,他继续纵马前冲,向紧跟在鳌拜身后的一名骑兵痛下杀手,一枪刺向他的咽喉。
这名骑兵虽然身披重甲,但咽喉处仍是防护最薄弱的地方。祖大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仍然极准地击中了这个要害,将他一枪挑于马下。
而与此同时,两支骑兵的大队终于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女真人虽然骑术精湛,大多数能稍稍拨转马头,与明军错镫而过;但由于速度太快,仍有不少和明军直接二马相撞,两方同时人仰马翻,撞得全身骨骼尽碎!
骑兵对骑兵,作战方式无外乎三种;一是对射弓箭,二是互相冲锋。相对于射箭,冲锋时的短兵相接更为危险。当战场万马奔腾之时,战局瞬息万变,前后左右都可能有敌人,这时候一看谁的头脑更清醒,二看谁下手更快。
而鳌拜和他的牛录骑兵,显然比祖大寿的明军更胜一筹。即使是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女真人还是很少用刀,仍主要用弓箭伤敌。在十几步、甚至几步的距离放箭,速度跟子弹也差不了多少,只要射准,根本来不及躲避或者挡格。
在后面观阵的豪格看了一会儿,放下心来,觉得照这样打下去,鳌拜定可将这支明军彻底歼灭,只是时间快慢的问题而已。
可他望向其他两路明军时,脸上却顿时变了颜色!
第一百五十六章 哲别再生
豪格首先关注的是向南突围的明军。因为明军自南方而来,如要退回前屯,向南突围当然是第一选择。如果那明朝王爷不在人数最多的一路,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在这一路中。
女真骑兵与叛军事先取得联系,名为在此接应,实则是设下了一个圈套。因为叛军北遁,明军必然追赶。
广宁之战后,努尔哈赤一直想故技重施,将明军诱出山海关外野战,这也是他并未继续南下的原因之一。
但明军大败之余,已成惊弓之鸟,将山海关外数百里国土尽皆放弃,来了个乌龟不出头。如此一来,后金军反而无计可施。因为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城坚炮重,努尔哈赤还不敢贸然攻城。
而且广宁离山海关太远,足有四五百里。如此长途跋涉,劳师远征,腹地必然空虚。而努尔哈赤眼下还有蒙古插汉部、喀尔喀部和皮岛总兵毛文龙这三个敌人没有解决,也不敢如此轻举妄动。
故此,努尔哈赤便定下这条计策,让佟养真劝降佟养浩。两人本为一族,又同是汉奸脾性,故而一拍即合。在确定佟养浩会归降后,努尔哈赤便给他指定了北逃的路线,这埋伏在那时候已经设置好了。
如今明军果然入彀,豪格岂肯放一人南逃。他在战场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均布置了一千多人,几乎占到了镶黄旗的一半兵力。其中正南方他埋伏了三个牛录,事先隐藏在丘陵之后。只要明军通过,这三个牛录就负责截断明军的退路。
这三个牛录现已合兵一处。三个牛录额真见明军只有一百余骑向南冲来,均是大喜过望,一个个争先恐后,都想抢下对方主将的首级,立个头功。
孰料还未进入他们惯常的弓箭射程,从明军的队伍中突然飞来一箭,以一个美妙的抛物线从天而降。冲在最前的牛录额真正兴高采烈,打马如飞,根本料不到敌军会在这么远的距离用弓箭偷袭。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一箭正中头盔。
女真人的头盔均为生铁打造,坚硬异常。但这一箭来势过猛,竟将铁盔洞穿,从另一边冒出尖来。那名牛录额真连哼也没哼一声,便顶着这支箭栽于马下。
另外两名牛录额真大为骇异,心想与明军前锋的距离还在百步之外,所谓“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经过了这么远的距离,箭支已经没什么力量了,如何竟能将铁盔一箭射穿?
可还没等他们醒过味来,两只利箭又接踵而至。因为箭支是以抛物线从天而降,而战场上人的本能是注视前方,故而很难留意到斜上方箭的轨迹。等他们看到箭支的时候,再想挥臂用兵器拨打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侧头闪避。
其中一名牛录额真躲得稍微慢了一点,这一箭虽然没有射中他的头盔正中,但他这一侧,却正好射到了他的右眼之上。这下他比刚才死的那位更惨,那利箭竟然射穿他的脑袋之后,又向后继续飞行,钉在紧随其后的一名骑兵的战马脑门上,将那匹战马也射死了。
战马一倒,女真人的冲锋阵型一时大乱,后面的骑兵追得太近,来不及躲闪,一下子绊倒七八骑,人仰马翻,互相践踏,伤亡惨重。
侥幸躲过利箭的那名牛录额真,见己方的将领顷刻之间三去其二,仅剩下自己一个人,简直惊讶到了极点。他随旗主皇太极征战多年,大战小战也经历过百八十场,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不由得心中有些胆寒。
随着两军之间的距离迅速缩小,他渐渐看清了对面放箭的明军将领。只见他将银枪横于马上,右手挽弓,左手拉弦,竟是一名左撇子。
须知常人大部分惯用右手,左撇子只占到不足一成,而善于射箭的左撇子就更是寥若晨星。但这样的射手并非没有,蒙古历史上最著名的神射手哲别,就是左撇子。
哲别的赫赫威名和光辉事迹,在北方游牧和渔猎民族中代代相传,早已深入人心。此时这名牛录额真见来将也是个左撇子,又生得面白如玉,神采飞扬,且不停地开弓放箭,箭无虚发,片刻之间已经射倒十余名女真骑兵,恰似传说中的哲别模样,更吓得心胆俱丧,以为是哲别再生!
就在他稍稍一愣的功夫,来将打马如飞,已经欺至他的马前。只见他收弓挺枪大喝一声:“吃我一枪!”便猛地刺向这名牛录额真。
牛录额真不敢怠慢,忙举刀向上招架。但枪尖离他还有数尺之时,却生生地顿住,枪杆上突然寒光一闪。
那牛录额真只觉眼前一花,咽喉一凉,便被一支利箭透颈而过,死于非命!
这员明将,正是祖大寿麾下将领何可纲。他与祖大寿一样,出身于辽东李家,今年不过二十一二岁。因过去明军一向以守城为主,守不住就向后溃逃,何可纲空有惊人武艺,却苦于无处施展。
今日被困突围,他终得独挡一面,当即使出了看家本领。原来李家子弟修习武艺,并不如中原其他派别般,十分注重一招一式,而是非常贴近实战。而且家主会根据各人的天分禀赋,令其修习不同的武功。
这何可纲天生左撇子,且既力大无穷,又性格沉静,具备了神射手的素质。是以李家家主着力培养他的射术,经过十余年的苦练,他已成为李家第一射手,不但在明军中无人能出其右,就是普通的女真将领,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他的兵器也别出心裁,看似是一杆普通的长枪,实则其上还附有弩机。此时他轻扣机关,枪上短弩激射而出,那牛录额真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已成了他的弩下之鬼。
何可纲大展神威,射死三名牛录额真,这一支明军与女真骑兵也迎头相撞。
但女真人曾自吹自擂:满人不破万,破万则天下无敌。虽有夸大成分,但也不是全无根据。努尔哈赤之所以采用牛录制建军,便是因为牛录之主在他的部属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甚至类似于奴隶主与奴隶的关系。只要牛录额真一句话,部众便会慷慨赴死,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此时这些女真骑兵见主将战死,非但不像明军惯常那样一哄而散,反而人人急红了眼,舍命向何可纲和他的部下冲来。且他们也不再使用常用的战术,而是根本不躲不闪,径直向明军的坐骑撞过去,分明就是想拼个同归于尽。
何可纲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部下人数过少。而其余明军也没有他的本事,虽然人人死战,战斗力还是比女真人稍逊一筹。不多时,这百余明军只剩下不到一半,在何可纲的率领下,透过敌阵向南败退下去。
而女真骑兵虽折损了百余骑,更兼三名牛录额真全部阵亡,已经算得上是惊人的损失。但他们仍有九百余骑,此时纷纷哭嚎着向南追去,死命咬住明军的尾巴,不肯放松。
豪格在北方较远处观战,看得并不十分真切。他还不知道三名牛录额真已经战死,只能看到明军透围而出,女真骑兵在后面紧紧追赶。
他不由得连连摇头,心想这三个牛录打得实在太差,竟没能将这股明军一口吃掉,还得费力追赶。待这仗打完,回去向阿玛复命之时,定要狠狠地告这几个牛录额真一状,将他们撤职,让自己的亲信接管他们的牛录。
不过眼见九百多人追赶几十人,豪格自忖对方绝对难以逃生,也算是放下心来。
他当他观看东北方向的战斗时,却登时又惊又气,大吼一声:“佟图赖这个废物是怎么搞的,竟然全军溃败了!”
原来吴三桂与佟图赖交锋,只一招便将其阵斩,使得那些投降后军的汉奸军队大为震撼。
而吴三桂更不停留,将大刀一举,高呼一声:“杀!”便率领手下的几十骑突入敌军阵中。
这些汉奸军队也和之前的叛军一样,马匹大部分让女真主子没收了,基本上全是步兵。所以虽然人数超出明军几十倍,但却根本阻拦不住吴三桂部的横冲直撞。
此时的朱由检也豁了出去,跟着吴三桂一起冲杀,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在阵前作战。连日来的军旅生涯,使得他的骑术大为进步。虽然离“人马合一”差得还远,但是也能勉强做到驾驭自如了。
他虽然手中没有兵刃,却可以控着战马直接撞击敌军步兵。这就如同前世他玩过的电脑游戏《红色警戒》中,用坦克碾轧步兵一样,敌军挨着即飞,碰着即亡,不过三五分钟,他竟也撞死了六七个汉奸,兴奋得仰天狂呼!
而那几十骑明军,则十分默契地护在朱由检的左、右、后三个方向,让敌军无法向他发起偷袭。
佟图赖的手下本来就是些贪生怕死之辈,此时见主将已经脑袋搬家,明军又如此悍勇,谁肯在这里白白送命。因此只是稍作抵抗,便全军溃乱,丢盔卸甲,玩命地向后逃去。
豪格见状大怒,拨转战马,亲自朝这个方向追去。而他麾下的二百骑兵,均是镶黄旗里精锐中的精锐,也都跟着统帅一起纵马飞驰。
朱由检正杀得性起,不住地纵马驱赶敌军,吴三桂却焦急地拦住他道:“殿下,不要恋战,快走!女真人的白甲兵追上来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骂倒豪格
当看到对方出动了白甲兵追击时,吴三桂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这“白甲兵”并非身披白甲,而是满语“摆牙喇”的音译,意为“护军”。他们皆是从各牛录中的勇士中百里挑一而得,实乃后金军中最精锐的部队。
在一般情况下,只是普通的牛录已经可以解决战斗,所以白甲兵是不轻易出阵的,只用作旗主的近卫军。只有在敌军过于强大,用普通士兵无法取胜,或是敌军偷袭主帅之时,白甲兵才有用武之地。
作为女真人的“特种部队”,白甲兵最大的特点就是身披三重护甲,由内而外依次是绵甲、皮甲、铁甲。有了这三重护甲的保护,他们根本不惧弓箭,一般的刀枪劈刺也伤不了他们的半根毫毛,就连鸟铳都难以击穿。
而他们的兵器也十分特别,并不是像刀枪一样的尖锐武器,而是开山大斧、狼牙棒、铜锤之类的钝击型武器。接战之时,纯以大力击打敌军,用普通的兵器根本无法封挡。
当然,使用这种兵器需要蛮牛一般的气力,就是女真人也不是人人能用。所以白甲兵总数十分稀少,满八旗数万,再加上投降后整编的汉军旗,十几万军队,其中的白甲兵也不过三千人左右。
白甲兵的战马同样身披重甲,体力也是后金军中最为雄健的,因为普通的马匹,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大的负载。
吴三桂看见白甲兵,就知道必有女真高级将领亲自追来,急得对朱由检大吼:“殿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向东北继续突围!”
朱由检回头一看,见后面黑压压涌上来一批女真骑兵,与之前见过的均大为不同,那不可阻挡的气势和凛冽的杀气,即使在百步之外都能感受得到。
眼见这些“钢铁巨兽”越来越近,朱由检当然不会傻到想和他们拼命,忙拨马紧随吴三桂,沿着东北方向疾奔下去。
如此一来,他们虽然脱离了主战场,却离前屯越来越远了。吴三桂只想兜个圈子,甩掉追兵之后,再去与祖大寿、何可纲汇合。可他发现追兵在后面紧缀不舍,只能直线往前跑,稍稍偏一些,都会使两军的距离被拉近。
正在吴三桂无计可施,急得满头大汗之际,朱由检突然灵机一动,对他大喊道:“宁远城是不是离这里不远了?”
吴三桂一愣,随即大喜道:“殿下!幸亏您提醒,看方位,宁远城就在前头不远,不出十里就到了!”
“那我们就别回前屯了,干脆直接进宁远!”朱由检道,“督师大人本来不是也要修筑宁远么?咱们就算是先头部队了!”
其实他们满打满算不过几十人,又没有任何准备,筑城自然是无从谈起。而且宁远城现在情况不明,连是否已落入后金军之手都不知道,往那里去只能算是撞大运。万一人家在那以逸待劳,朱由检可就算是自投罗网了。
但后面的豪格追得太紧,舍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就这样,朱由检和吴三桂在前面猛跑,豪格率白甲兵在后面紧追,两军相隔不过百余步,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前方已经能隐约看到宁远城的城头。
豪格追得越来越焦躁,暗想凭借白甲兵的马力,普通的明军早就被追上了。怎么前面这么一小队骑兵,竟能逃出这么远,似乎还越跑越快?
情急之下,豪格抄起长弓,冲前方猛射一箭。但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即使豪格是女真将领中的佼佼者,这一箭也只射了百步左右,还未射到敌军的马屁股,便无力地坠于马下。
明军见豪格白费力气,边跑边哄笑起来。
豪格更加气恼,一边猛催坐骑,一边用汉话高声喊道:“你们这帮没种的汉人!有本事不要逃跑,与豪格贝勒好好地厮杀一场!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其实女真人也有自己的语言,称为“满语”。但自努尔哈赤发迹时起,为了能学习中原的先进文化与事物,女真的高级将领都努力学习汉话,甚至人手一本《三国演义》,当作兵书来读。因此豪格的汉话说得虽然怪腔怪调,倒也可以听懂。
朱由检远远地听见是豪格来追赶,心想这货不是皇太极的长子,后来在满清内部的倾轧中被多尔衮给整死了么?这段狗血剧情,在前世的《孝庄秘史》之类的垃圾电视剧中被反复演绎,即使是胡同里的大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历史真实度有多高。
见豪格一时半会追不上来,朱由检又犯了老毛病,只想在嘴上沾些便宜。于是他便回头大喊道:“豪猪,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你赶紧回家看看去吧,你叔叔多尔衮正打算给你戴顶绿帽子呢!老夫昨夜夜观天象,早已料定你的生死,你最后必死于多尔衮之手!”
一旁的吴三桂听了大为吃惊,诧异地问道:“殿下,多尔衮是谁?末将怎么从未听说过?”
而后面的豪格听见,却顿时气炸胸膛!
一方面,他叫“豪格”,满语中只是“小耳垂”之意,这也是女真人常见的起名方式。朱由检却骂他“豪猪”,字音只差了一点,意思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尤其是猪这种动物最蠢最笨,女真人最瞧不起。若骂某人为“猪”,那可比骂他祖宗十八代还要恶毒。豪格听了,焉能不怒?
再者,豪格听朱由检提到多尔衮,还说多尔衮给他戴绿帽子,却恰好触动心事。
原来这多尔衮是努尔哈赤的第十四子,今年只有十三岁。即使女真人成熟得早,多尔衮已经成婚,算是成年人了,但由于年纪太轻,还从未上过战场,所以吴三桂等明将都未曾听说。
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今年已经二十岁。虽然年龄比多尔衮大,但辈分却低了一辈,见到多尔衮,只能恭恭敬敬地叫声“十四叔”。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努尔哈赤安排两人成婚时,却让他们娶了一对孪生姐妹。豪格常年在外征战,而多尔衮又生性极为好色,便趁机将豪格的福晋也勾搭上手,时不时地玩个双飞,整个3p,双战孪生姐妹,不亦乐乎。
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豪格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便欲与多尔衮拼命。
可多尔衮却振振有词地道:“二位福晋长得实在太像了,十四叔只是认错了人,绝非有意,还望贤侄不要多想!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让你婶子也陪你几天算了!”
豪格闻言更是勃然大怒,非要将多尔衮杀了不可。后来闹到努尔哈赤那里,却不料这位天命大汗此时正极度宠爱大妃阿巴亥,而多尔衮是阿巴亥之子,爱屋及乌,努尔哈赤对多尔衮也极为喜爱。因此不但没惩罚多尔衮,反将豪格责骂了一顿,说他“目无尊长”,差点把他的贝勒爵位给撸了。
从此以后,豪格与多尔衮就成为死敌。又因为努尔哈赤逐渐年老,各大贝勒对继承权的争夺十分激烈。而多尔衮作为努尔哈赤最爱之子,虽然年幼,但也有可能继承大统。
豪格素有野心,早暗中将当上大汗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可如果多尔衮当上大汗,豪格的父亲皇太极就只能靠边站了,豪格就更加没指望。因此豪格对多尔衮更加怨恨,甚至动过暗杀他的念头。只是惧于努尔哈赤的权威,轻易不敢下手。
这会儿朱由检本来只是顺口胡说,什么“夜观天象”更是满嘴放炮。可这番话却偏巧说中了豪格的心事,这女真人又素来迷信。豪格当然不认识朱由检,心眼又实,还以为他真是算命先生之类的人物。
一想到多尔衮不仅睡了自己的妻子,将来还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豪格简直气得怒发冲冠。他突然觉得胸中一阵翻腾,想压却又压不住,终于咧开大嘴,扑地喷出一口鲜血,大叫一声坠于马下,登时昏迷不醒!
豪格身后的白甲兵见贝勒被敌军中一个少年一通大骂,竟气得吐血落马,无不惊慌失措,纷纷勒马止步。离他最近的几名贴身侍卫,赶忙滚鞍落马,将豪格救起,又是掐人中,又是捶后背,终于让豪格缓过了这口气,悠然醒来。
只见豪格面色苍白,嘴唇不住地颤抖,哆哆嗦嗦地道:“给我杀…给我杀光…杀光他们!尤其是那个…那个骂本贝勒的家伙!”
而朱由检这边的明军见此情景,却全都放声狂笑,心中暗暗佩服这位信王殿下,不用一刀一箭,只说了几句话,就将敌酋骂于马下!
而朱由检见豪格负气落马,心中一喜,暗道原来那些狗血电视剧的情节竟是真的!此时他见心理攻势奏效,哪肯放过豪格,便对周围的明军高喊道:“你们都跟着本王喊啊!多尔衮!多尔衮!”
明军虽不解其意,但也跟着朱由检狂喊起来。
而对面的豪格刚刚缓醒,听见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多尔衮”之声,又气得鲜血狂喷,再次昏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小姐
朱由检气倒豪格,那二百名白甲兵见主将坠马吐血,便欲保着豪格撤退。豪格却不肯善罢甘休,定要将那折辱自己的少年擒获,将他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在他的严令之下,一名甲喇额真只得率领一百名白甲兵继续追击,剩下的白甲兵则在豪格周围警戒。
此时,朱由检等人已经远远地望见了宁远城。但见这座边城似乎分为内外两城,外城墙破损不堪,多处已经完全坍塌。内城墙还算大体完好,但也饱经风霜,显得无比苍老,远没有山海关的雄伟气势。
好在外城墙外,还有一道护城河。这道护城河并非像朱由检见过的其他城池一样,紧贴着城墙开挖,而是离外城墙一百多米。河宽五丈,深度也足有两三丈,夏季丰水之时,应该是个极难跨越的障碍。但此时正值春寒料峭之时,河水既浅又冻得结实,因此只是一条大壕沟而已。
此时,护城河上搭着一座简易的木桥,再往后则是数条浅浅的壕堑。而那些壕堑之后的城门,却是紧紧关闭,城头空无一人,亦无旌旗。
朱由检依稀记起,在真实的历史上,明军与后金交战数十年,鲜少胜绩。唯独袁崇焕在此地坚守,曾取得过“宁远大捷”。
不过看宁远城眼下这副模样,却颇有点四处透气,八下漏风,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座坚城,又如何去守?
眼见护城河已越来越近,朱由检一边往前跑,一边心中打鼓,暗想这宁远城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有没有被女真人占领?若跑到城下,城门却不开,那可就彻底over了。
正犹疑间,忽听对面城头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炮响。朱由检浑身一哆嗦,还以为宁远的守军对着自己开炮了,吓得差点没从马上掉下去。
但是炮弹并没有落在他的脑袋上,而是越过明军,继续奔着追击的后金骑兵飞去,几秒之后才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虽然没有击中,却激起漫天的雪屑与泥土,惊得那队白甲兵猛地一滞。
那名甲喇额真见宁远城头开炮,只看射程,也知道是明军的守城利器红夷大炮。他知道这种火炮射程极远,若停在原地只能成为活靶子,必须马上退到射程之外。
但他一想到主帅豪格的严令,心中不由得一颤,暗想这豪格颇有其祖父努尔哈赤之风,为人极为狠厉残忍。若部下在战斗中擅自撤退,豪格向来是二话不说,直接斩首。
因此他只得硬着头皮,率领白甲兵继续向前追击。心想只要追上前面的那一小队明军,城中的炮手投鼠忌器,也就不会继续开炮了。
好在红夷大炮虽然射程远,威力大,击发速度却极为缓慢。只要歼灭了敌军,斩下那名少年的首级,顶多再挨上一炮,就可以退出射程。至于这一炮能否要了自己的命,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此时,朱由检和吴三桂已经来到护城河边。因河面上的简易木桥十分狭窄,只能鱼贯而过,他们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朱由检率先过了桥,回头看时,见追兵已经越来越近,只有不到五十步了,已经开始边冲边放箭。而吴三桂等人却仍然来不及过河,只得回身拨打利箭,显得极为被动。照这样下去,即使不被箭雨所伤,等女真人冲过来,他们也非得被直接撞下河去不可。
朱由检正惶急之时,忽听身后杀声震天!
回头一看,原来宁远城已大开城门,从城内杀出数十骑,正飞马直奔阵前而来!
为首的骑者,竟是一名少女。只见她*一匹胭脂马,双手各持一支短戟,身披重甲,大红色的披风随着疾驰带起的劲风,高高地向后飘扬,真如同一朵红云一般。
待接近之时,朱由检匆匆一瞥,发现这名少女年龄也不过在十五六岁之间,脸上尚有稚气未脱。但她此时柳眉倒竖,面如寒霜,带着千种杀气,倒让人不敢直视。
冲到护城河边,她却并不减速,而是带着一股狂风,从朱由检的身边呼啸而过。
朱由检正担心她收势不住,掉入河中,却见她轻轻一带马缰,坐骑竟凌空飞起,越过宽阔的护城河,稳稳地落在河对岸!那矫健的身姿,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恰似一道绚烂的彩虹!
朱由检看得目瞪口呆,可对岸的吴三桂和他的手下见了,却均大喜过望,纷纷在马上抱拳行礼道:“大小姐!”
什么大小姐?朱由检被彻底搞糊涂了。按理说,这种称谓是奴仆对主人的称呼。这吴三桂虽然只是个把总,但好歹也是堂堂大明军官,怎么在这位少女面前,竟以奴仆自居?他的几十名手下士卒,怎么也是一般的模样?
朱由检正在狐疑,那名少女却已厉声叱道:“一帮蠢货,跑什么跑?还不跟我上前杀敌!”
说着,她便打马如飞,继续迎着女真骑兵冲了上去。
吴三桂等人脸上一红,也顾不得解释,纷纷转身迎战。
朱由检更是大惑不解,不知道吴三桂因何被无端训斥一顿,竟连还嘴也不敢。他对这名神秘少女的身份,就更加好奇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位“大小姐”已经接近了女真追兵。
那名甲喇额真见对面居然有人敢来迎战,不由得大喜过望。又见来将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更是心中轻蔑。
这女真人到了战场之上,便是一头头发狂的野兽,只知道杀戮敌人,哪懂得什么怜香惜玉。甲喇额真见少女欺近,倾尽全身之力,兜头便是一斧。
“大小姐”见大斧如泰山压顶般劈落下来,并不慌张,只用左手举起单戟去封挡。
甲喇额真登时被她这挑衅一般的招式气晕了头,心想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气,竟敢用单手挡我这一斧?
他当即双臂加劲,卯足了十二分的力气,恨不得一斧把少女连人带马劈为两半。
可当大斧的锋利斧刃接触到短戟时,却并未发出惯常那种兵器交击的巨大声响。甲喇额真只觉得这一斧如同劈在了棉花上,软软地无从着力。
正诧异间,他忽觉斧子被一股奇怪的力道猛地向前一带,似乎被黏在了短戟上,要被这名少女夺走。他大惊失色,忙用力往回抽斧。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名少女左臂架斧,右手的短戟却疾如闪电般地向甲喇额真的头盔击来。
那甲喇额真避无可避,只得低头硬接这一戟,心想自己的头盔厚度足有一寸,就是吃上一记,也顶多把脑袋砸个血泡。
可那少女的短戟并未用力敲击头盔,而是用戟翅轻轻一勾,牢牢勾住盔缨,将甲喇额真的头盔挑了起来,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如此一来,甲喇额真的秃脑门就暴露在了空气之中。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少女将右臂轻轻一抖,甩飞头盔,短戟戟刃一立,正好凿在甲喇额真的大秃瓢上,如同切西瓜一般,一下子劈为两半!
其实,二马错镫,不过短短的半秒时间。这少女挡斧、挑盔、劈首,数个动作在瞬息之间一气呵成。后面的女真白甲兵只见主将一斧劈去,再看时,甲喇额真的脑袋已经成了两半,还以为敌将施了什么魔法,全都大为惊骇!
“大小姐”劈死甲喇额真,更不停手,如同一团赤色的火焰,钻入白甲兵的阵中,不停地用双戟劈刺。
而那些白甲兵虽然兵器一抡,足有千斤之力,却远不如那少女灵活,只是干抡,连对方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不过半分钟时间,已被她刺倒数骑,剩下的尽皆胆寒。
而此时,吴三桂的几十名骑兵,和“大小姐”自己带的数十骑也冲了上来,对女真人痛下杀手。白甲兵见首领已经战死,又离对方城池太近,深恐被聚歼于城下,终于向后溃败而去。
朱由检在后面看得真切,忍不住大声喝彩道:“大小姐打得好!吴三桂,快追上去,将这帮孙子杀光!”
吴三桂刚想追赶,那“大小姐”却将手一扬,厉声呵斥道:“我让你追了么?”
吴三桂在这名少女面前,简直如同老鼠见了猫,连大气也不敢出,赶紧勒住战马。
“大小姐”转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朱由检,又对宁远城头招了招手。
几秒种后,城头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炮声。这一炮却打得极准,正好落入了败退的白甲兵队伍中间。
那白甲兵虽然极其重视防御,身穿三层护甲。但在炮弹面前,就是九层护甲又有何用?当即被重达二十多斤的大铁球砸得人仰马翻,躺倒了一大串。
其余的白甲兵更加心胆俱丧,玩命地撤出战场,败至豪格身边。
豪格本想抓住辱骂自己的少年,却不料吃了这么大一个暴亏,气得又要吐血。侍卫们赶忙将他架到马上,一溜烟向西败去,生怕红夷大炮把这位固山贝勒也轰成一摊肉泥。
朱由检见敌军败退,眼珠一转,又冒出了一句恶毒的咒骂:“多儿,滚!”
吴三桂等人见王爷又使出“杀手锏”,也大笑着齐声跟骂:“多儿,滚!多儿,滚!!!”
“噗!”豪格哪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终于再次狂喷鲜血500cc!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退入宁远
“堂堂七尺男儿,不能上阵杀敌,还得要人保护!而且只会耍嘴皮子,还骂得这么低俗,真让人瞧不起!”
朱由检正骂得起劲,那位“大小姐”从他身旁疾驰而过,丢下这么一句话。
这货顿时汗颜,一张老脸都涨成了紫红色。他不由得暗自叫屈,心说哥可不是一开始就混这个时代的。在俺们原来那个时空,那可是太平盛世,但凡是成功人士,无不是善于耍嘴皮子的;而只有恐怖分子或者神经病,才整天抡刀乱砍。
谁知穿越到此以后,整日刀光剑影!朱由检又没受过什么军事训练,能活到现在已经烧高香了。此次战场狂奔,撞死数敌,他还觉得挺威风,没想到还是被这位“大小姐”大大地鄙视了一番。
望着那少女远去的背影,朱由检实在气不过,冲她高声喊道:“我这不是也没白骂么?那敌军的主帅豪格,还不是让我给骂吐血了!你倒是挺能打,恐怕也伤不了人家半根毫毛!”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少女娇叱一句,飞马入城。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宁远的城门竟然重又关闭,将朱由检等人晾在了城外!
朱由检正在目瞪口呆,吴三桂凑上前来赔笑道:“殿下,大小姐不认得您,言语之中有些冒犯,还望殿下不要见怪!我们家大小姐,武艺高强是没得说,人又生得俊俏,就是有些小姐脾气!”
“什么叫‘你们家大小姐’?她到底是谁?”朱由检莫名其妙地问道。
吴三桂只得耐心地为朱由检解释了一番。听完他的介绍,朱由检这才知道,原来这名少女名叫李崇瑶,其父李如松官至辽东总兵,曾经率军平定宁夏叛乱,又在朝鲜大败倭寇,是万历年间的一员名将。而她的爷爷更了不起,就是曾经镇守辽东数十载的名将李成梁。
李成梁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六大武林世家中,辽东李家的家主。李成梁去世后,本应由长子李如松继任家主。可惜天妒英才,李如松之前已在与蒙古部落的战争中不幸阵亡。
而李成梁共有九子,李如松早死,其他弟兄都想争这家主之位,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其时李家最权威的长辈,是李成梁的弟弟李成用。他本想让李如松的独女李崇瑶继任家主,但李如松的弟兄们坚决反对,绝不肯将家主之位交给当时尚未成年的李崇瑶。
万般无奈之下,李成用只得自任家主,这才平息了侄子们的纷争,也避免了家族的分裂。
但在李成用的心中,仍以李崇瑶为未来的家主,李家上下对此也心知肚明。祖大寿、吴襄等人皆出身于李家,见了李崇瑶尚且毕恭毕敬,像吴三桂这样的小字辈,就更不用说了。
这李家本来世居沈阳以北的铁岭。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崛起后,逐渐蚕食辽东,李家迫不得已,已于十几年前迁居宁远。眼下宁远处于大明和后金交界处的真空地带,所以李成用才是这座城池的实际统治者。
这也是祖大寿力主在宁远筑城的原因之一,他当然不愿意看着李家被女真人再次赶走,甚至沦陷。
听完吴三桂的介绍,朱由检总感觉有点别扭,心想这李家仅凭一个家族之力,便占据了一座城池,这不就是变相的军阀么?怪不得这位大小姐如此蛮横,连自己也不放在眼里,敢情人家就是一女军阀,这是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
但他转念一想,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自己也根本不是什么强龙。名为代天子出征,实则只是个落魄的王爷。要人没人,要枪没枪,还得指望着祖大寿、吴三桂这样的李家将领保护。
而且这李崇瑶虽然出言不逊,但毕竟击退敌军,算是救了自己一命。这里又是人家的地盘,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关系搞僵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吴三桂道:“那什么,你看宁远城门又关了,本王也不能在城下杵着啊!你过去叫叫城,跟大小姐说两句好话,让她还是打开城门,放咱们进去。”
吴三桂嘴上答应,心中却暗暗叫苦,心想那李崇瑶性如烈火,向来说一不二,何曾受过别人的抢白。这下被信王噎了一句,竟然关了城门。依她的脾气,就算是自己在城下跪着磕响头,她也绝对不会将城门打开。
正犹豫间,忽见城门重又打开,里面奔出十余骑。朱由检还以为李崇瑶知道了自己的王爷身份,惊吓之余前来道歉,不由得又臭屁起来。
可他定睛一看,见这十余人里面并没有李崇瑶,为首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翁。
吴三桂等人见了,却均滚鞍落马,呼啦啦跪了一大片,齐声道:“叩见城主!”
那老者行至朱由检马前,先对着吴三桂等人微微颔首,将手一抬。众人这才轰然起身,动作整齐划一,稳稳立定,谁也不敢乱动。
老者这才在马上对朱由检一拱手,用苍老的声音道:“老朽李成用,不知信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刚才孙女崇瑶年幼无知,不识得殿下,言语多有冒犯。如今羞惭交加,已逃回府中,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朱由检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李家家主李成用了。见他见了自己竟不下马,只在马上随随便便一拱手,朱由检心中十分不快,心想这真叫有其爷爷必有其孙女,这李成用好大的架子!就是那祸乱天下、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魏忠贤,见了哥也得做做样子,跪上一跪。你李成用是何许人也,看来还真就没把哥、也没把大明王朝放在眼里!
但他又一想,现在这就叫天高皇帝远。如今明军一败再败,差点就要放弃辽东了,现在这宁远城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这李成用虽然对自己不太客气,但好歹还没投降女真人,还能让自己入城,这就算不错了!
想到此处,朱由检忙拱手笑道:“老人家说的哪里话来,大小姐救了本王一命,本王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于她。”
李成用听了心中一动,暗想自己见过的朝廷官员,无不是颐指气使,趾高气扬,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而这位信王虽然贵为亲王,却颇为彬彬有礼,不由得心中暗生三分敬意。
这李成用生性傲慢,对谁也不肯低头,因此一生不曾做官。但他又借着李家家主的身份占据宁远,俨然以城主自居。
因他掌握着一支纯以李家子弟组建的精骑,之前无论是熊廷弼还是王化贞,都想将他招揽至帐下。他却一概采取不合作态度,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反正就是缩在宁远城中,不越城池一步。
而祖大寿、吴襄等从李家出去的将领,也曾劝过李成用出仕,让李家子弟加入明军,却都被他一顿大骂,再也不敢言声。
此时见信王朱由检亲来,李成用虽然托大,但也不敢不亲自接出城外。
朱由检却不知他的心思,只想着赶紧进城,然后就安全了。
进城之后,李成用将朱由检让至自己府中。这也是宁远城内最大的宅第,大大小小的房子足有百十来间。
二人正在客厅寒暄,下人来报:“祖大寿、何可纲回来了。”
李成用微微点头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祖大寿、何可纲二将带着满身血迹,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客厅。见朱由检安然无恙,他们均大喜过望,却又垂下泪道:“殿下!末将等无能,被建虏杀败了!”
朱由检忙问道:“你们手下的士卒进城没有?伤亡情况如何?”
祖大寿哽咽着道:“末将率领的四百骑兵,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何可纲手下的一百人,只剩下不到十人!”
朱由检心中猛地一沉,细问之下,才知道那两路明军为了掩护自己逃脱,均被数倍于己的女真骑兵重重包围,险些全军覆没。
可当得知豪格吐血昏厥后,女真人却丧失了斗志。要知道豪格乃是镶黄旗的实际统帅,如同这些女真人的爹娘一般。若主帅阵亡,就是斩获再多也是白费,搞不好回去还要殉葬。
因此鳌拜等首领无心恋战,护着豪格向后退走。祖大寿和何可纲这才死中得活,得知朱由检来了宁远,便率领残兵也跟了来。
朱由检听完,心中感到十分沉重,红着眼圈道:“这些将士都是为了掩护本王才为国捐躯,本王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李成用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却道:“女真人精骑十余万,纵横辽东数十载,实难阻挡。殿下还是赶紧退回山海关,不宜在此久留。”
祖大寿赶紧道:“城主,此次大学士孙承宗督师辽东,已决定在宁远筑城,构筑关宁防线,抵御鞑子。监军袁崇焕现在前屯,不日即可到达宁远。大寿此来,一为保护殿下,二也是想请您老人家主持城防大计…”
“住口!”李成用突然暴喝一声,“老夫做什么事,不用你教!”
祖大寿猛吃一惊,吓得赶紧住口。
朱由检见此情景,不由得心中敲起了小鼓,暗想这李成用是啥意思?别是想投降女真人吧?
第一百六十章 误入闺房
正午时分,李成用置办酒席,为朱由检压惊。祖大寿、何可纲、吴三桂等李家出身的将领也一同作陪,却仍是不见那性如烈火的大小姐李崇瑶。
可这顿酒喝得并不痛快。李成用积威已久,祖大寿等人在他面前,无不是战战兢兢,噤若寒蝉,连咳嗽一声都不敢。
而李成用除了劝酒,也只是东拉西扯,绝口不提如何抵抗后金。就算朱由检将话题往这方面引,李成用也总是巧妙地加以回避,反过来还劝朱由检早日返回山海关,以策安全。
朱由检至此已是心知肚明,这李成用是真把宁远城当作他李家的私人领地了。眼下国难当头,女真人已经快要兵临城下,真不知道李成用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在打自己的小算牌!难道明军彻底败了,女真人还能容他在这里逍遥自在?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此一来,酒席上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尴尬了。尽管桌上满是东北特产的野味,如熊掌、鹿肉、大马哈鱼等等,李成用也一直殷勤地请朱由检品尝,但朱由检却是食不甘味,只是左一杯右一杯,不停地喝着闷酒。
而这酒可不比关内的酿造酒,而是东北地区流行的蒸馏酒,酒精度比现代的白酒还高。六七杯酒下肚,朱由检顿觉头晕目眩。再加上从昨夜至今,一路颠沛流离,一直未曾合眼,他顿觉十分困倦,在酒席上就打起瞌睡来。
李成用见状道:“殿下倦了,就请在老夫宅中好好歇息。待睡醒之后,再返回山海关吧。殿下请从此往后走,穿过后花园往左一转,便是客房。老夫还有些事要问大寿,还请殿下自便。”
朱由检见李成用如此托大,连给自己带个路都不肯,更是心中来气。但他此刻困得脑袋都疼,也懒得和李成用多废话,便踉踉跄跄地直奔后边而来。
但穿过后花园以后,有一左一右两个跨院。这货此时喝得醉眼迷离,脑袋发懵,竟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右跨院。见跨院内空无一人,只有三间正房,他也没多想便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一股淡淡的幽香就飘进了朱由检的鼻子,更令他昏昏欲睡。他一眼瞥见东暖阁中有张精致的木床,床上挂着粉红色的幔帐,床头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床锦被。
醉鬼见了床,真如久旱逢甘霖。朱由检当即二话不说,三下两下脱了个精光,赤条条地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如同笨猪吃饱了猪食一般,满意地哼哼了两声,不到十秒钟便进入了梦乡。
他这一觉真睡得昏天黑地,呼噜打得震天响,又是哈喇子又是屁,将原本清幽淡雅的卧房弄得污浊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检正沉浸在美梦之中,似乎又回到了信王府的温柔乡里。正一柱擎天,蠢蠢欲动之时,突然脸上吃了一记响彻云霄的大嘴巴子,当即将他从梦中抽醒!
这货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眼前正站着一位妙龄少女,正怒气冲天地拔刀欲砍自己,正是那李家大小姐李崇瑶!
朱由检猛吃一惊,立时完全清醒。他顾不得高高肿起的脸颊,忙缩进被窝中高喊:“大小姐饶命!”
“你这个恶银贼,是怎么闯进我的闺房的?快给我滚出来,不然我一刀捅死你!”李崇瑶气急败坏地骂道。
“你的…闺房?”朱由检蒙着脑袋想了想,这才记起酒醉之时,李成用让自己去左边的跨院,自己却稀里糊涂地往右拐了。原来这里不是客房,而是李崇瑶的闺房!这下可糗大了!
李崇瑶见被内之人躲着不出来,更是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抖手便将被子撩开了。
这下可好,朱由检来了个大曝光。李崇瑶哪想到他竟在此裸睡,惊得尖叫一声,俏脸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忙紧紧闭上双眼,带着哭腔喊道:“我砍死你这个恶银贼!”说着便要抡刀乱砍。
朱由检吓得真魂出窍,忙高喊道:“大小姐不要误会,我是信王朱由检!”
“什么?怎么是你?!”李崇瑶将刀在空中生生顿住,虽然双目紧闭,眼角却已淌出泪来,“你为何闯入我的闺房!”
“误会,全都是误会啊!”朱由检惊出一身冷汗,嗫嚅着道,“那什么,大小姐,能否让我先穿上衣服,再慢慢跟你解释…”
“我不要听你解释!”李崇瑶委屈地哭泣道,“你是王爷,我不能杀你!但是你已毁了我的清白,我只有一死!”说着便要挥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朱由检哪料到李崇瑶性情如此刚烈,刚忙蹦来床来,死死地拉住李崇瑶道:“大小姐,你这又何必!我什么也没干,怎么会毁你清白…”
李崇瑶虽然没睁眼,也能感觉到朱由检光光溜溜的身子碰到了自己的娇躯,慌得怒叱一声:“你这银贼,还说没有!你…”
话音未落,李崇瑶却突然身子一软,向前仆倒。原来她一向性情急躁,突遭“侮辱”之下,竟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朱由检不知内情,还以为这位大小姐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可过了一会儿,朱由检见李崇瑶只是暂时昏迷,这才稍稍定了定神,先将她抱到床上,再哆哩哆嗦地穿好了衣服。然后才走到床边,在李崇瑶耳边轻声呼唤道:“大小姐,大小姐!”
李崇瑶只是暂时昏迷,很快就醒了过来。可刚一睁眼,见朱由检将脸凑到自己的耳边,还以为他又要轻薄自己,惊得当即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道:“银贼,你还敢非礼!”
她身为李家未来的家主,自幼习武,深得祖父李成梁、叔祖李成用和父亲李如松的真传,那手上的劲力岂同小可。朱由检被她这一掐,当即无法呼吸,顷刻间把脸憋得通红,大嘴张开,连冒了出来。
李崇瑶恨恨地看着朱由检,真想手上再加些力道,将他的喉管捏碎。可想起他毕竟是大明的信王,还是无奈的松了手,双手捂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朱由检死里逃生,连着咳嗽了半天,才算缓上来这口气。见李崇瑶痛哭失声,他揉着差点被掐断的脖子苦笑道:“大小姐,这真的是误会啊!我对大小姐只有敬畏之心,绝无非分之想,刚才真的只是走错了房间!而且我什么也没干,怎么能算毁你清白呢!我保证出去之后,连半个字也不会多说,谁也不会知道!…”
这货絮絮叨叨安慰了半天,李崇瑶才渐渐止住悲声,抽泣着道:“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朱由检如蒙大赦,刚想脚底抹油,忽然李崇瑶又厉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朱由检暗想今天可算倒了血霉了,看来这位大小姐还是要和自己拼命!自己要是真的非礼了她,那死了也算值了;可偏偏自己啥也没干,要是就这么挂了,可真是冤哉枉也!
正在朱由检提心吊胆之时,李崇瑶突然直直地跪在他面前,抽泣着道:“王爷,您是金枝玉叶,我只是一介民女。刚才冒犯了您,已经犯下死罪,您杀了我吧!只求您不要株连我们李家!”
朱由检也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心想你不杀我,我已经要烧高香了,哪还敢杀你呢!
可他见李崇瑶一脸认真,这才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终于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道:“大小姐,我走错了房间,确实是有错在先。要说冒犯,也是我冒犯了大小姐。你今天救过我的命,我还没报答救命之恩呢!”
“你真的不怪罪我?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要将我们整个李家都治罪吧?”李崇瑶的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可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花。
“不会不会!”朱由检说着便伸出双手,想将李崇瑶从地上搀起。
李崇瑶却吓得连连后退,惊叫道:“你不要过来!”
朱由检只得苦笑着将手背起道:“大小姐,请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好色之徒!你要不放心,可以将我绑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怪罪你的,也请你勿将此事放在心上!”
李崇瑶这才迟疑地站起身来。她回想着刚才的荒唐一幕,羞得俏脸通红。她毕竟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越想越觉得实在滑稽,忍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
朱由检这才松了口气,讪讪地道:“那什么,大小姐,今天误入你的闺房,实在对不起了,我还是赶紧走吧。”
李崇瑶欲言又止,轻轻地垂下头去。
朱由检心想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真说不清了。这个年代对女子的贞洁看得极重,可别真把李崇瑶的名节给毁了。于是他赶紧就往门外走。
可刚走到门口,李崇瑶却小声叫道:“王爷请留步!”
朱由检心中不由得一荡,再也迈不动步了。他心想难道因为这档子事,这位大小姐怕以后嫁不出去,竟要对我以身相许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书房偷听
就在朱由检以为要有一段艳遇光顾之时,李崇瑶的一句话,却如同冷水泼头,立时将他的欲火浇熄:“我怀疑,叔祖可能是想向鞑子投降了!”
“何以见得?”朱由检呆了好半天,才颤声问道。
李崇瑶忧心忡忡地道:“我前日在叔祖的书房中见到一封信,信封上写的是:‘城主大人亲启,不孝侄李永芳敬上’。李永芳是李家叛徒,早已投降了鞑子,我们李家当然不会与他往来。可他的书信,怎么会出现在叔祖的书房中?”
“那你看到信的内容没有?”朱由检急切地问道。
李崇瑶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来得及看,叔祖就进来了。我也就没敢再看下去,也没敢向叔祖问起。但是我猜得不会错,这个李永芳肯定是想劝叔祖投降!”
朱由检紧锁双眉,沉吟片刻才道:“大小姐,这种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你既没有看到信的内容,怎好胡乱猜测,冤枉城主?再者一说,就算李永芳写信劝降城主,城主也不见得会答应啊!”
李崇瑶听罢,却满面愁容道:“王爷,实不相瞒,我看叔祖早有投降之意了。我们李家世代习武,弟子众多,现在宁远城中精于骑战的就不下千人。可这些年来朝廷在辽东一败再败,叔祖却总是无动于衷,不肯让我率领李家的人出去与鞑子作战!”
“也许是城主心疼你呢?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年龄又还小。”朱由检试探着道。
“可我现在已经不小了呀!”李崇瑶气恼地跺着脚道,“就算不让我去,其他人去总可以吧?但是叔祖将大伙儿看管得严严的,谁也不许踏出宁远半步!像祖大寿这些早已加入官军的,叔祖对他们也是冷淡得很。我真不知道叔祖是怎么想的,投降鞑子,那不就成了汉奸了么!”
朱由检一边听着李崇瑶的抱怨,一边紧张地思索着。如果真如李崇瑶所说,那自己可就太危险了。只要李成用下定决心投降,自己肯定会被当作一件大礼,送给努尔哈赤请赏!
可今天自从见面开始,李成用就一直劝自己赶紧离开宁远,返回山海关,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想要阴自己啊。也许,李成用现在还只是脚踩两只船,大明和后金两方,哪边也不想得罪?
思来想去,朱由检道:“大小姐,仅靠猜测是不行的,最好还是能看到那封信的内容,再察看一下城主有没有给李永芳回信。如果城主根本没有搭理李永芳,那就说明你是多心了。”
李崇瑶蹙眉想了一会儿,撅着嘴道:“这简单!正好叔祖现在去城外骑马,不在府中,咱们趁机去书房看一看!希望叔祖不是那种人!”
说着,她便催促朱由检一同前往。
朱由检却有点犹豫,心想李成用的书房既放着那种信件,肯定不会让人随便乱闯。李崇瑶是李家的大小姐,她进去倒还有情可原。可自己作为一个外人,万一要是让李成用给堵上,可就麻烦了。搞不好李成用见机密泄露,当场就得把自己给办了!
“哎呀,你快点呀!”
李崇瑶见朱由检磨磨蹭蹭,心中又焦躁起来,忍不住上前拉起朱由检的手,一路小跑着就直奔书房而去。
朱由检见这位大小姐刚才还要和自己拼命,此时却又俨然将自己视为亲密盟友,真有点哭笑不得。但他也很喜欢李崇瑶这种率性而为、嫉恶如仇的性格,细想起来,她倒是与前世的“野蛮女友”有几分相似呢!
出了房门,朱由检才发现,现在已是夜深人静,月明星稀。二人在府中七拐八拐,不多时便进入一座幽静的院子。院内只有一间正堂,房门紧闭,屋内一片漆黑,这便是李成用的书房了。
李崇瑶拉着朱由检进了书房,轻轻地关上房门,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页边泛黄的古书,递到朱由检的手中,得意地道:“叔祖以为将信藏在这里,就没人能找到了。可这种小把戏,又怎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朱由检翻开一看,果然见一封书信夹在其中。借着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月光,依稀可见信封上有“李永芳”几个字。
朱由检正要打开信封,李崇瑶突然用手指轻轻捅了他一下,小声说道:“有人来了!”
朱由检抬头一看,果然见窗外有个黑影闪过,似乎正要推门而入。
朱由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想怕什么来什么,还真让人家给堵到屋里了!
李崇瑶却十分冷静,见书房内有垂下的幔帐,用绳子系在一起,一直垂到地面上,便拉着朱由检闪身躲进里面,用幔帐一裹,隐住身形。
二人刚刚躲好,那条黑影便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书房。他并不掌灯,而是静静地坐在了书桌之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来。
朱由检透过幔帐,已经隐约察觉这人并不是李成用。见此人行踪诡异,顿觉毛骨悚然,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他这一哆嗦,自然带动着幔帐一起抖动。李崇瑶生怕行藏败露,情急之下,竟然张开双臂,和他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李崇瑶的力道十分强劲,这一搂之下,朱由检果然动弹不得,想哆嗦也哆嗦不了了。
可是这样一来,二人就紧紧相拥在一起。朱由检和李崇瑶几乎脸贴着脸,此时才留意到,她其实也是个容貌出众的女孩子!
她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仍发出迷人的光芒;她翘起的鼻子和噘起的小嘴,是那样的惹人爱怜;她吹气如兰,那少女的体香真是沁人心脾;尤其是她那紧致的胸部,坚挺的双峰,此刻正紧紧地贴在朱由检胸膛上,引人遐思!
朱由检的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
可李崇瑶却吓了一跳,生怕朱由检的呼吸之声被那个神秘的来人发现。万般无奈之下,她的小嘴往上一凑,紧紧地印上朱由检的双唇,将他的口鼻都紧紧地堵住了。
朱由检却无法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因为口鼻被堵,立刻就不能呼吸了。他正憋得肺胀欲裂之时,突觉李崇瑶轻启双唇,缓缓地将气息送入自己的口中。
朱由检忙贪婪地将这股气息吸入肺中,也终于明白了李崇瑶的用意,只得强自收摄心神,调节呼吸。不过片刻,果然完全平静下来,只觉灵台一片清明,似乎视觉和听力比刚才都增强了不少。
李崇瑶见朱由检不再躁动,便用手指在他背后轻轻地比划。朱由检用心分辨,竟是“李永芳”三个字,心中又是一惊。心想这李永芳不是投降女真人了么,怎么会在夤夜之间,潜入李成用的书房?
正在此时,院子中又传来脚步之声。随着房门打开,李成用那苍老的声音突然蓦地响起:“永芳,你疯了?怎么敢来这里?!”
一个压得极低、听起来十分阴险的声音道:“城主,事情紧急,永芳不得不来!”
李成用匆匆将房门关上,责备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信上说不就行了!万一被人发现,你说我抓你还是不抓你?”
李永芳却急切地问道:“城主,永芳信上所言,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成用却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无言。
李永芳见李成用不答,大急道:“城主,您怎么还在犹豫!小侄早就劝您归顺大金,您一直拖着!要是早点归顺,也不会有今日之事!现在豪格贝勒受伤,大贝勒皇太极勃然震怒,大汗也十分生气,说要率兵踏平宁远,为豪格贝勒报仇呢!”
李成用大惊失色道:“什么!努尔哈赤他…他竟不念当年老城主对他的知遇之恩么?”
李永芳却阴恻恻地道:“城主,我的好叔叔啊!您也不想想,老城主去世多久了?这些年来,大汗领兵四处征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却从未打过宁远,已经是够意思、够给李家面子的了!去年广宁大捷之后,明军都退回山海关了,大汗为什么不趁机攻下宁远?还不是给您老人家一个机会,盼您主动归顺!”
李成用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大明开国至今三百载,如今气数已尽,我又何尝不知?但李家镇守边关多年,朝廷礼遇甚重,我怎好说叛就叛?尤其是崇瑶这孩子,从小惯坏了,脾气大得很,跟我闹过好几次了,非要去和女真人厮杀不可!这次她又杀了一个甲喇额真,努尔哈赤能饶了她?”
“城主不必担心!”李永芳谄笑着道,“您既然知道明朝快完了,还管他作甚?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此乃至理!您看小侄,自从归顺大汗,颇得重用,现任总兵,掌管汉军正黄旗,又娶了大汗七子阿巴泰的女儿为妻,圣眷正隆!”
见李成用沉吟不语,李永芳咽了一口唾沫,继续巧舌如簧地道:“而且李家的城主是您老人家,又不是崇瑶!您德高望重,只要一声令下,李家上下都会跟着您归顺。至于崇瑶,您也尽管放心。大汗最喜欢汉人女子,只要将崇瑶送给大汗做妃子,咱们李家从此定可青云直上,远胜在明朝之时!”
第一百六十二章 突施杀着
李崇瑶搂着朱由检躲在幔帐之中,听李永芳向叔祖李成用献出奸计,竟欲将自己送给贼酋努尔哈赤,不由得勃然大怒。
她虽然被默认为李家的下一任家主,自幼深得李成梁真传;但毕竟年龄尚小,脾气又急,在内功修为上还略有欠缺。这一怒之下,便控制不好自己的内息。
李崇瑶这一乱,朱由检立刻从刚才那种空灵明澈的境界中掉了出来,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和这位刁蛮的大小姐紧紧拥抱,深深地吻在一起!
由于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朱由检很容易就感受到李崇瑶那坚挺的双峰,随着呼吸的起伏,一下一下地挤向自己,就连她那怦怦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这一瞬间,这货又故态复萌,某个部位突然暴涨,**地顶在李崇瑶的身上。
李崇瑶自然也感受到了朱由检的变化,又羞又急,却苦于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只得用足可杀人的目光,狠狠地瞪着朱由检。
朱由检也对自己这点出息感到痛心疾首,但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反而觉得这种刺激愈加强烈,那话儿也愈加坚挺了!
两人都是极为尴尬,只盼李成用和李永芳赶紧说完走人。可李永芳和李成用却并未注意到有人偷听,仍在长篇大论,喋喋不休。
先是李成用皱眉道:“将崇瑶许配给努尔哈赤?那怎么行!崇瑶今年才十五岁,努尔哈赤都快七十的人了,又早已妻妾成群。崇瑶真要嫁给他,岂非一生不幸?!再说崇瑶是李家下一任家主,若嫁了出去,谁来继任?”
李永芳笑着答道:“城主,满人和咱们汉人不同。就算大汗龙驭上宾,他不是还有那么多儿子么?谁都可以续娶崇瑶的!而且大汗身体强健,足可日驭八女。满人也不像咱们汉人,讲究立嫡立长,而是都喜欢小儿子。只要崇瑶为大汗诞下龙子,说不定就有继承汗位的可能!到了那时,咱们李家可就真正能光大门庭了!”
“至于家主的事,”李永芳笑吟吟地道,“城主您难道就真愿意让崇瑶继任?她到底是个女流,早晚要嫁人啊!到时候咱们李家何以自处?其实我看崇琪这孩子就挺好,他毕竟是您的亲孙子!”
“崇琪?不行不行!”李成用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道:“他资质平平,在家中又没什么威望,却不肯努力习武,只知道嫉妒崇瑶!”
“那正好让崇瑶嫁给大汗,如此一来,家中就没有人能威胁崇琪了,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嘛!”李永芳继续鼓动道。
李成用似乎动了心,在房中来回踱了几趟。躲在幔帐内的朱由检和李崇瑶,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李成用答应李永芳,做出投降和嫁女的决定。
可李成用突然停下来,对眼巴巴望着他的李永芳道:“你回去答复努尔哈赤,就说我们李家久镇辽东,不能做那叛国求荣之事。献城嫁女,再也休提。努尔哈赤能容我们李家便罢,若不能容,我们惹不起躲得起,大不了继续迁居到关内!”
李永芳如同被冷水泼头,大失所望。但他还不死心地冷笑道:“城主,您老人家以为大汗那么好相与,能轻易放李家离开宁远?实话告诉您,豪格贝勒受伤,大汗震怒,已尽起满汉八旗之兵,星夜从广宁出发,明日即可包围宁远!大军过处,玉石俱焚!您为了崇瑶一个人,将整个李家牺牲,侄儿以为太过不值,也愧对李家的列祖列宗…”
“你胡说!”李崇瑶此时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朱由检,一个箭步从幔帐中跳了出来,劈头一掌,照李永芳面门即打。
李永芳根本没想到房内还有别人,猛吃了一惊,却也反应极快,倏地一闪身,躲开了李崇瑶这一掌。
李成用忙横在二人当中,厉声道:“崇瑶,给我住手!谁让你来这里的?那个人是谁?你们…”
此时,朱由检被李崇瑶这一推,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把幔帐也给带了下来,裹成一团,狼狈不堪。他好不容易从中挣脱,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对李成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城主,是我…”
“殿下!怎么是你?你和崇瑶难道…”说到这里,李成用一张老脸气得发紫,却再也说不下去了,言下之意自然是:难道在这里行苟且之事!
李崇瑶却顾不得解释,指着李永芳的鼻子厉声骂道:“你这个李家的无耻叛徒,自己做了汉奸不说,还想劝城主投降,你做梦!”
朱由检也帮腔道:“李永芳,你既然说努尔哈赤这么好那么好,干脆你自己嫁给他得了!让那条老狗给你爆爆菊,回头你母仪天下,我看倒也不错!”
李永芳不怒反笑道:“原来你就是信王朱由检。我还道你有三头六臂,竟能将豪格贝勒气得吐血,原来只是个市井无赖!城主,只要您将他交给小侄,小侄可劝大汗不攻宁远…”
李成用却面沉似水地打断他道:“永芳,看在你死去的父亲份上,我这次不抓你,赶紧走罢!”
李崇瑶急道:“不能放他走!”
李永芳见劝说李成用彻底无望,忽然冷笑一声道:“大小姐,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将手一扬,袖中三道寒光激射而出,直向三人面门而来!
朱由检哪料得到李永芳猝然发难,躲闪不及,正要闭眼等死之时,李崇瑶出手如电,在躲过射向自己的暗器的同时一掌劈出,将射向朱由检的那枚暗器击得稍稍偏离了方向,擦着朱由检的头皮飞了过去,把他的头发削掉几绺。
可这三支暗器她无法兼顾,另一支偷袭李成用的袖箭却不偏不倚,正中胸口,透体而过!
李成用惨呼一声,颓然倒地,用颤抖的手指着李永芳,嘶哑着道:“你…”
在李崇瑶的惊呼声中,李永芳撞破窗户,飞身跳出院外,大笑着从房顶逐渐远去了。
李崇瑶冲上去跪倒在李成用身边,发疯般地哭泣道:“城主,您怎么样?”
朱由检跟上去一看,见伤口正在心脏的位置,血如泉涌,便知道李成用恐怕是不行了。
李成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挣扎着道:“崇瑶…你叔祖老了,不中用了,竟然避不开…我真是老糊涂,竟然相信李永芳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李崇瑶满面泪痕地道:“叔祖,您先不要说话,崇瑶为您疗伤!”
李成用却摇了摇头道:“不必啦,我不行了…崇瑶,以后你就是李家的家主,千斤重担压在你身上,万勿再使小性子了!”
李崇瑶已经哭得如同泪人一般,李成用却又转向朱由检道:“殿下!你既和崇瑶已经…还望今后多多照拂李家…”
朱由检见李成用误会,刚尴尬地张口道:“不是,我…”
可李成用等不到听他解释,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双目圆睁而亡。
李崇瑶伏尸大恸,朱由检也觉凄然,心想这李成用一世英雄,却只知保全李家,不知民族大义,与努尔哈赤暗通款曲。可惜觉悟得太晚,到了最后,还是被自己的汉奸侄子袭杀,真令人可发一叹!
此时,祖大寿、何可纲、吴三桂等人也闻声赶来,见李成用已死,无不大放悲声。得知凶手是李永芳后,几人更是恨得牙关紧咬,血灌瞳仁。
李崇瑶忽然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要冲出去追赶李永芳,为李成用报仇。
祖大寿等人忙将她拉住,苦苦劝解道:“大小姐,李永芳恐怕早已跑远了,追也无益。如今城主已经仙逝,您还是召集李家全体子弟,先继承家主之位,再将城主的丧事办了…”
朱由检听他们说得不得要领,急得大叫道:“刚才李永芳说,努尔哈赤已经集结重兵,明天就要包围宁远!咱们的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应对!”
祖大寿等人大吃一惊道:“如果努尔哈赤现在就来,我们根本来不及筑城,宁远必不可保!不如先撤退到前屯,与袁监军汇合,再做打算。”
李崇瑶却仍是大哭道:“就算鞑子不来,我也要去找他们算账!明天我就率领李家子弟出城,与鞑子决一死战!”
朱由检心中大急,心想那努尔哈赤可是有十几万精兵!就算你们李家是武林世家,又有千人精骑,可放到千军万马之中,恐怕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就在众人乱作一团、莫衷一是之时,忽听城外那遥远的原野中,传来阵阵极其难听的号角之声。
祖大寿变色道:“坏了!鞑子已经来了!”
此时李崇瑶突然擦干泪水,变得极其冷静,毅然决然地道:“祖大寿,你们几个掩护王爷先走!”
朱由检见她言下之意,还是想留下来和女真人拼命,急得大吼一声道:“我是王爷,都听我的!要走一起走,不然我也不走!”
突然,从城南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数声炮响,紧接着杀声震天!一名小校飞奔进来禀报:“监军袁大人率兵赶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死守宁远
朱由检等人匆匆登上宁远城中的最高点鼓楼,向南北两边望去。
只见宁远以南,数以万计的明军正结成方阵,缓缓向北推进。方阵最前方,是几列手持长枪的步兵,数千支枪尖反射着明月的清冷光辉,如同点点繁星。
长枪兵之后,则是手持长弓的弓箭手,以及身背鸟铳的铳手。再往后,则是手持单刀的普通步兵,将辎重车队紧紧地簇拥在其中。
而那上百辆由双轮或四**车组成的辎重车队中,最为显眼的就是十门红夷大炮。这些炮皆是以生铁铸成,长约一丈,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最粗处足有一尺。整门炮重达数千斤,需要十几个士卒合力齐推,才能将炮车推得缓缓前行。
在方阵的左右两翼,则是明军中为数不多的骑兵,只有约两千骑,此时皆将大刀或长枪挂在鸟翅环上,援弓在手。
朱由检见明军推进速度很慢,着急地道:“他们怎么不抓紧时间入城?”
祖大寿解释道:“殿下,军中辎重太多,鞑子又离得太近。若大军着急入城,阵型必乱;万一鞑子绕过城墙直扑过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朱由检再向北望,更觉心惊。只见地平线处尘头大起,那轰隆隆、轰隆隆的马蹄声,如同天边滚过的闷雷,震得人心头狂颤。
不多时,无边无际的女真骑兵,仿佛从黑暗中一下子冒了出来。他们此时却并未策马疾行,而是人人下马,牵马缓缓向宁远城压了过来。
“他们怎么不上马?”朱由检问道。
“他们这是珍惜马力,也是战斗的前兆。”祖大寿道,“只有鞑子主帅下令出击,他们才会上马冲锋。”
此时,明军已经推进到离宁远南城墙不足一里,女真骑兵也只在城北二里之外。
突然,南面发出惊天动地的几声巨响,明军方阵中的红夷大炮喷出愤怒的火舌,将重达十余斤重的大铁球高高地抛向天空。
朱由检大惊失色,还以为明军向宁远城开火了。
可那些铁球并未落入城内,而是快如闪电般地划破夜空,直奔数里之外的女真骑兵大队砸了过去。数秒之后,它们带着死亡的呼啸声,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又凭借着强大的惯性,向前蹿行了几十步。可惜由于距离实在太远,这些炮弹并未击中敌人,只是激起了大团的泥土。
尽管如此,女真骑兵还是被红夷大炮的巨大威力震慑住了,当即停止前进。不多时,很多步卒从后面陆续涌来,看样子像是汉人。他们也不往前推进,而是扎营寨,立帐篷,忙得不亦乐乎。
看样子,女真人并不打算立即进攻,而是要与明军展开对峙了。
而此时,城南的明军也加快了推进的速度,二千骑兵一马当先,冲向城东和城西,封住女真人绕行的道路。而其余步卒则开始跑步前进,尤其是那些推着红夷大炮的士兵,拼命地喊着号子,一时间挥汗如雨。
朱由检忙道:“大小姐,祖将军,我们赶快接应援军进城吧!”
祖大寿嘴上答应,却对李崇瑶躬身施礼道:“大小姐,您看…”
李崇瑶眼中含着热泪道:“祖大寿,叔祖已逝,宁远再也没有什么城主了。李家全体子弟,皆是大明臣民!你是军中将领,就统由你指挥!”
祖大寿心头一热,大吼一声:“遵令!”然后才带着何可纲、吴三桂等人匆匆离去。
不多时,宁远南门城门洞开,城中的守军、其实就是李家子弟,约有百人,扛着长长的木板冲出城外,将这些木板铺在壕堑和护城河上。
有了这些木板的帮助,援军跨越这些障碍的速度大大加快。尤其是那些笨重的红夷大炮,幸亏有这些木板的帮助,才能顺利进城。
明军鱼贯入城之际,数骑快马从城门飞奔而来,直至鼓楼脚下。为首者正是宁前道、监军袁崇焕,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对朱由检行大礼参拜道:“罪臣袁崇焕参见殿下!罪臣累殿下受惊,罪该万死,请殿下重重惩处!”
原来昨夜前屯兵变之后,袁崇焕发现朱由检被劫,自知大事不妙。若朱由检被杀,或者是让叛军送给女真人,这就叫“失陷藩镇”,罪名极重。别说他袁崇焕,就是督师孙承宗,以及所有边关将领,全都得人头落地。
于是袁崇焕先是派祖大寿火速追击,又飞马向山海关的督师孙承宗报告。祖大寿走后,他等得焦躁,索性尽起前屯之兵,向宁远追了过来。心想追上便罢,若追不上,反正也是个死,还不如战死沙场算了。
幸亏朱由检冲破女真人的阻截,退入宁远城中。袁崇焕接到祖大寿的飞报,登时大喜,心想自己本来也是要到宁远筑城坚守,便催促明军全速进兵,务要在女真人之前抵达宁远。也幸得如此,明军才比女真人快了一步进城。
听他介绍完经过,朱由检不由得想起一天多来的惊心动魄,心中暗恨袁崇焕做事欠考虑,不但没能制止佟养浩部的兵变,还差点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但此时袁崇焕亲率大军来救宁远,朱由检也不好斥责。只得堆出一张笑脸道:“袁大人辛苦了!你何罪之有,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安排迎敌事宜吧。”
此时祖大寿等明军将领也登上鼓楼,一场简短而紧张的军事会议立即开始了。
第一件事,自然是确定军事统帅。由于朱由检只是代天子出征,既无统兵权,也无带兵经验,当然不能由他担任最高统帅。
而明军向来是以文官为帅,武官为将。此时城中最大的文官便是袁崇焕,他又正好是祖大寿部的监军,便当仁不让地执掌了总指挥权。
第二件事,便是确认敌军的动向和目标,以及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
由于女真人远远地扎住营寨,眼下又是深夜,一时无法准确估算敌军兵力。但祖大寿等人经验丰富,单从那隆隆的马蹄声中,便可猜出对方至少有三万以上的骑兵,汉人组成的步兵恐也不在少数,且后续人马还在不断赶来。看这架势,努尔哈赤这次又是倾巢出动,那么他的目的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攻下宁远!
而明军的兵力可就少得多了。之前祖大寿和何可纲率领的骑兵伤亡惨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在之前的前屯兵变中,佟养浩部三千余众不但全部叛乱,还在混战中杀死了数百明军。虽然袁崇焕尽起前屯之兵,也不过只有一万五千人左右,骑兵更是只有两千。
就算加上宁远城内的李家子弟,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七千人,显然是敌众我寡,形势极为危急。
第三件事,便是商定对敌策略了。这时,明军将领中产生了分歧,以祖大寿为首的李系将领,主张坚守宁远,直到敌军撤退或者山海关派兵来援。
而其余辽东将领,则力言敌我力量对比过于悬殊,应放弃宁远,先退至前屯,实在不行就退回山海关。
袁崇焕听罢众人之言,拍案而起道:“兵法有进无退,本监军既已从前屯来到宁远,岂有不战而退之理!本监军身为宁前道,当与宁远、前屯共存亡!谁若想退回山海关,便请自去,本监军愿独卧孤城,以挡建虏!”
他这么一说,其他将领虽有不情愿者,可谁也不敢吭声了。而李系将领则精神大振,纷纷表态,愿与袁崇焕一起,誓死保卫宁远。
朱由检也在心中暗赞袁崇焕,心想这家伙虽然性格傲慢,行事鲁莽,但总还是一位铁骨铮铮的中国人,面对凶残的异族侵略者,敢于浴血奋战!仅凭这一点,他已经比那些只会吟风弄月、或者专事攻讦的文官强太多了!
第四件事,便是研讨具体作战方略。
袁崇焕侃侃而言道:“眼下敌众我寡,强敌已至,援兵未继,只有固守城池方为上策。军中运来十门红夷大炮,再加上宁远城中原有的两门,火力猛烈,定可狠挫建虏的锐气。”
见众将纷纷称善,袁崇焕便分兵派将。他命祖大寿守北门,何可纲守东门,参将左辅守西门,副将朱梅守南门。每将各领军卒三千,其余士卒由袁崇焕居中亲掌,哪面战局吃紧便支援哪面。
又将红夷大炮运上外城城墙,在四角各放置二门,其余四门做为机动。如此一来,不管女真人从哪个方向攻城,都有八门红夷大炮可投入战斗。
安排完毕,袁崇焕就要让各将立即上城。朱由检却想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皱着眉道:“袁大人,万一女真人并不急着攻城,而是将咱们围困起来怎么办?城中粮草能支撑多久?”
袁崇焕却笑道:“殿下放心,宁远是不必为粮草问题担忧的。”
“却是为何?”
“宁远东门不远处即是大海。”袁崇焕得意地道,“海中有一岛,名为觉华岛,宁远的储粮皆在岛上。建虏虽然善于骑战,但却根本没有海船,我军的粮草可从海上源源不断地运来!”
朱由检听罢不好再问,却总觉得有点担心,又说不出为什么,只得道:“既然袁大人皆已安排妥当,却不知本王该做些什么?”
袁崇焕恭谨地道:“殿下只需在此高坐,看将士们杀敌即可。”
此时,忽有士卒来报:“北城门外有敌将骂阵!”
朱由检顿时来了精神头道:“本王干别的不行,要说到骂,那还算有点心得!昨天把豪格骂吐了血,今夜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又来找骂,争取把他骂个半身不遂!”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七大欠抽
朱由检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北门的城楼,见后金的大部队仍在数里之外,只有一支十来人的骑兵小队,举着火把立在百多步的护城河外。
李崇瑶眼尖,一眼发现为首的正是杀死叔祖的凶手李永芳,不由得气炸胸膛,当即就要杀出城去,为叔祖报仇雪恨。
袁崇焕忙阻止她道:“李小姐,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大明素以信义布于天下,岂能做这种事情。”
袁崇焕此时已经知道李崇瑶的身份。他早就听祖大寿说,李家有一支精锐骑兵,一直艳羡不已,早想将这支部队收入囊中,以其为班底,打造一支可与女真人野战抗衡的骑兵队伍。因此他对李崇瑶倒是彬彬有礼,并未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
但此时袁崇焕毕竟是最高指挥官,李崇瑶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得将满腔怒火强自压抑下去,眼中噙满仇恨的泪水,死死盯住李永芳。
祖大寿见李崇瑶极其委屈,心中不忍道:“袁大人,大小姐说得对!李永芳这个狗汉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无非也就是劝降而已,听不听有什么分别?不如直接给他来一炮,炸他个粉身碎骨!”
朱由检却坏笑道:“别,千万别!”
李崇瑶还以为朱由检要为李永芳求情,不由得对他怒目而视。
朱由检赶紧道:“大小姐,你别着急啊!我的意思是,李永芳现在距离咱们太远,咱们想收拾他,恐怕没那么容易!如果要开炮轰他,推炮车那么大的动静,他能看不见?早把他吓跑了。所以倒不如把他骗得再近一些,趁机给他一枪。”
众人听得满头黑线,心想这信王殿下可真够阴的。李崇瑶却兴奋地大叫:“好好好!就听王爷的!”
袁崇焕本来也不想攻击来使,便命人打开城门,派几个士卒跑到护城河边,搭起木板,放李永芳等人过来。
可李永芳也不傻,只是策马过了护城河,在行进到距离城墙五六十步的一道壕堑时,却再也不肯前进了。他自忖在这个距离,已经进入红夷大炮的射击死角。而凭借自己的身手,即使城头万箭齐发,也可以全身而退。
他昂首端坐于马上,极其傲慢地高声叫道:“宁远守将听真!大金覆育列国英明大汗帐下使者、三等总兵李永芳,奉大汗之命,来城前宣读圣谕!”
李永芳中气十足,虽隔着五六十步,声音仍然十分清晰地传至城头。
朱由检知道自己表演的时刻到了,当即扯着脖子大喊:“你他娘的呜噜什么,跟蚊子哼哼似的,听不清楚!”
李永芳听了大怒,却又不禁头皮一阵发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是明军驻守抚顺的游击,也出身于李家。当努尔哈赤大兵压境时,他一枪未放便开城投降,成为明军将领中第一个投降者,也算得上是个老牌汉奸了。
因为他为投降派带了个好头,努尔哈赤对他高看一眼,还将七子阿巴泰的女儿许配给他为妻。其实阿巴泰的女儿出过天花,满脸疤坑,奇丑无比,但李永芳却感激涕零,自认与努尔哈赤成了一家人,更加死心塌地为努尔哈赤卖命。
从那以后,他就如同一条对恶霸主人忠心耿耿的恶犬,努尔哈赤兵锋指向哪里,他便咬向哪里。后金军队先后攻陷清河、辽阳、沈阳,他皆身先士卒,杀起同胞来比女真人还狠。
尤其是在万历四十七年,明辽东经略杨镐率大军十余万,诈称四十七万,分四路向后金当时的都城赫图阿拉合围,企图将努尔哈赤一举剿灭。
而正是这个大汉奸李永芳,向努尔哈赤献策:“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努尔哈赤采纳了他的方案,将数万精兵集结于一处,充分发挥女真骑兵机动灵活的优势,数天之内连战连捷,在萨尔浒附近将几路明军一一歼灭。萨尔浒之战后,明军再无能力主动向后金发起进攻,从而彻底地改变了辽东的战局。
按理说,李永芳为女真主子立下如此多的战功,本应受到更大的重用。可包括努尔哈赤在内的所有女真人,都对汉人猜忌甚重,只将投降的汉人视作看门狗,稍稍喂些残羹冷炙便罢,决不肯让它吃饱。
而李永芳还以为自己立的战功不够多,仍是拼命地为主子效力。他深知李家镇守辽东多年,战斗力更甚明军,心想若能将其劝降,那可又是大功一件。
因此,在努尔哈赤的授意下,他与李家家主李成用多次书信往来,劝他献城投降。而李成用也越来越动摇,李永芳遂在努尔哈赤面前夸下海口,说不日之内宁远必降,还可将李崇瑶献给大汗为妃。
努尔哈赤听说李崇瑶只有十五岁,又生得容貌出众,远胜皮肤粗糙、样貌丑陋的女真女人,不由得银心大动,破天荒地许下诺言:只要宁远投降,便封李永芳为破南王,永镇宁远。
李永芳大喜过望,便亲自潜入宁远,说降李成用。
孰料正赶上佟养浩兵变,镶黄旗南下接应。由于朱由检的搀和,不但叛军全军覆没,镶黄旗也损兵折将,一名甲喇额真、三名牛录额真战死,就连统帅豪格也气得呕血三升,险些丢了性命。
而李成用在危急关头,到底也没有投降。李永芳恼羞成怒,这才突施杀手,将李成用杀死,连夜逃出宁远。
此时努尔哈赤已经接到镶黄旗的战报,勃然大怒。他在广宁屯兵数月,早已做好再次进攻的准备,当即尽起八旗精兵,星夜直趋宁远。心想最好能当夜便进入城中,好好品尝李崇瑶那美妙的少女滋味。
可李永芳未能劝降李家,袁崇焕的明军又抢先一步入城,努尔哈赤简直气得快要发疯。他将李永芳唤来怒斥一顿,差点将他一刀杀了。
李永芳吓得体如筛糠,连呼饶命,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努尔哈赤表忠心,说愿意率领汉军八旗攻城,不攻破城池,甘当军令。
努尔哈赤眼珠一转,却命他先去城外宣读“七大恨”,迫使明军投降。如明军不降,再行攻城。
李永芳自然不敢违抗努尔哈赤的命令。此时城头的朱由检硬说听不清,让他再往前走。他明知朱由检胡说八道,有心就此回营,又怕难以覆命。思虑再三,他只得缓辔向前,同时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行至离城墙二十余步时,李永芳说什么也不敢再往前走了,当即勒马止步,展开努尔哈赤那所谓的“诏书”,高声朗读起来:“大金国主诏告明人:我们大金国与你们明国各有疆界,本应互不侵扰。你们因何无故挑衅,杀死大汗的祖父和父亲?此恨一也!
“蒙古、海西女真诸部攻我大金国之时,你们袖手旁观,坐视不管;等到我们大金国进攻他们,你们就说我们擅自攻伐,还趁机骚扰大金国。处事如此不公,岂有此理?此恨二也!
“明人屡屡偷越疆界,至长白山中盗采人参。大汗将这些盗贼诛戮,尔等不思约束国民,反将大汗的使臣扣押。威胁大汗不成,便将使臣杀害!此恨三也!
“我大金国与叶赫交恶,明乃偏帮叶赫,助其军械粮饷,此恨四也!
“叶赫酋长幼女,是大汗看上的女子。你们明人却强迫她嫁给其他部落,违逆大汗,此恨五也!
“我大金国新开柴河、三岔、抚安等疆土,已行垦种。你们为何烧房驱人,不许收获庄稼?此恨六也!
“明国边臣对我大汗颐指气使,态度倨傲,此恨七也!大汗将此七大恨上告于天,奉天讨明,不日即可直捣京师!尔等若识时务,及早开城投降,不但可免死罪,还可加官进爵;若一味冥顽不灵,抗拒天兵,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李永芳话音未落,朱由检即在城头上暴骂道:“我放你娘的紫花屁!什么七大恨,我看努尔哈赤倒有七大欠抽!辽东本就是大明国土,努尔哈赤拥兵反叛,即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此欠抽者一也!
“你都造反了我当然要镇压,你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此欠抽者二也!
“你杀我国民可以,我杀你贼子就不行?这什么逻辑,努尔哈赤的脑袋是不是让门挤了?此欠抽者三也!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我助叶赫打你怎么了?难道我要将粮饷送给你,让你吃饱了接着造反?此欠抽者四也!
“你努尔哈赤看上的女人,就是你的?我还看上他老娘了呢,怎么不把她从土里刨出来,让我爽上几下?此欠抽者五也!
“你还‘新开疆土’,新开个屁,那都是大明国土!贼喊抓贼,无耻至极,此欠抽者六也!
“嫌我们态度不好,你他妈怎么不想想,你丧尽天良,屠戮百姓不下百万,早已获罪于天!我还嫌对你们态度太好了,要是努尔哈赤落在我手里,我非把他剥皮揎草点天灯,把他全家女人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不可!此欠抽者七也!还有你这个狗汉奸,最欠抽的就是你,吃我一枪!”
说着朱由检便举起早已准备好的燧发手枪,对准李永芳扣响了扳机!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王大臣会议
朱由检在城头痛骂一番,突然毫无征兆地开枪射击。但李永芳久经沙场,又是在这种场合之下,岂能没有防备。见朱由检突然抬手,他便知不好,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身子一偏。
朱由检离城下的李永芳直线距离约有三十步,这几乎已是燧发手枪的极限射程。但手枪子弹出膛的速度比音速还快,在这种距离,想躲避子弹是根本不可能的,李永芳只是做出了正确的预判而已。
可他身后的一名骑兵,就没他这么机灵了。李永芳侧身一闪,正好将他暴露了出来。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那颗致命的弹丸已经狠狠地轰在这名骑兵的秃脑门上,顿时砸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血窟窿,如同二郎神睁开了第三只眼一般。
而朱由检既已开枪,城头的士卒也不再等待,纷纷开弓放箭,一片箭网将李永芳那十几个人罩在其中,登时射倒了五六个。
李永芳急忙拨转马头,率领残存的手下向后狂奔而去,边跑边大喊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尔等竟如此无耻!”
“我去你大爷的!”朱由检见未能击中李永芳,懊恼地破口大骂:“什么狗屁‘大金国’,无非是些杀人的野兽!来呀,给本王追上他们,斩尽杀绝!”
朱由检话音未落,城门已经大开,李崇瑶率领数十名骑兵,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李永芳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打马如飞,玩命地向回奔跑。可跑到护城河边之时,发现过来时踩着的那些木板,此时已经不翼而飞!这宽达数丈、深约丈许的护城河,他们的战马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弃了马,纵身跳下护城河,从封冻的河面跑过去,然后拼命向上攀爬。
而此时,李崇瑶已如同旋风般杀至。她俏目含泪,在马上箭如连珠,一口气将箭壶里的十余支铁箭全都射了出去。
李永芳的手下此时正在攀爬护城河,正好将后背暴露给李崇瑶。除了李永芳身手矫健,三爬两爬一跃而起,纵身跳上对岸外,余者无不中箭。有的当即坠落在河底,有的强忍剧烈的疼痛,还在继续往上爬。
李崇瑶人马合一,双腿运力,继续向护城河疾冲。她的马儿会意,在河边腾空而起,又是一跃而过,稳稳地落在河对岸!
但李永芳来时留了个心眼,在护城河外还留了几匹战马。他此时哪还顾得上手下的死活,跳上一匹马就狂奔而去。
李崇瑶追了一阵,见已接近女真人的营寨,恐怕进入对方弓箭的射程,只得悻悻而回,李永芳算是捡了一条狗命。
可李永芳的那些手下,却没有一个能爬上对岸。李崇瑶的部下紧随而至,将数百支利箭尽情向他们倾泄。不过半分多钟,这些倒霉的汉奸已经被射得如同豪猪一般,皆毙命于护城河中。
李崇瑶噙着仇恨的泪水道:“将他们全部斩首!”
当即有人过去,将这些死尸的头颅砍了下来。由于这些汉奸也模仿女真人的发式,脑后皆有长长的大辫子,此时倒方便了明军,将辫子一提,便将十余颗人头拎回宁远城中。
袁崇焕本想义正辞严地驳斥李永芳两句,让他传话,劝努尔哈赤退兵。哪知朱由检越俎代庖,不但将努尔哈赤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偷着安排李崇瑶出城偷袭,将来使斩杀了大半。他深知女真人最忌斩杀使臣,这回非倾力攻城不可。可木已成舟,再想挽回也来不及了,只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此时李崇瑶也返回城头。由于没能杀了李永芳,她心情极差,忍不住埋怨朱由检道:“王爷,不是说好了你负责骂人,我负责偷袭么?这下可好,你一开枪,倒将李永芳给吓跑了!他这一跑,叔祖的仇还怎么报!”
她越说越委屈,到了最后,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朱由检见她使起性子,暗叫冤枉,心想你再快,能有子弹的速度快?可见李崇瑶哭得梨花带雨,朱由检手足无措,只得赔笑道:“大小姐,怨我怨我!不过你也不必难过,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放心,我朱由检但有一口气在,定会杀了李永芳这恶贼,为你叔祖报仇的。”
“你手无缚鸡之力,就会骂人,还骂得那么难听!”李崇瑶仍是气鼓鼓地道,“就你这两下子,还想报仇?”
众将见李崇瑶耍起大小姐脾气,竟连朱由检都敢申斥,而朱由检就心甘情愿让她骂,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还是吴三桂脑筋转得快,捅了捅祖大寿,悄声道:“舅父,咱们别在这看着了,走吧!”
祖大寿还犹豫着道:“大小姐实在太过分了,万一殿下动了怒…”
“人家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您就别在这当大蜡烛了!”吴三桂笑道。
祖大寿恍然大悟,率领诸将纷纷下城,连一旁的士卒都远远地驱赶开,城头立刻只剩朱由检和李崇瑶二人。
李崇瑶这时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过分,见四周无人,便想低头认个错。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最后仍是讥讽道:“王爷,你真的看上努尔哈赤的母亲了?她生得美么?”
朱由检哈哈大笑道:“当然不如大小姐美!”
“讨厌!”李崇瑶终于破涕为笑,“亏你还是王爷,怎么总是没个正经!”
就在二人调笑之时,李永芳失魂落魄地逃回后金大寨,向努尔哈赤覆命。
后金大汗努尔哈赤,此刻正端坐在黄龙帐的虎皮大椅中。他今年已经六十五岁,须发皆白,但仍是气血健旺,体格魁梧。尤其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总是放射出阴鸷而残忍的目光,透着彻骨的寒意。
他一言不发,仔细听完了李永芳的哭诉。尤其是听到朱由检以“七大欠抽”回复自己的“七大恨”时,努尔哈赤双眉紧锁,暗暗将拳头握紧,沉吟道:“此人是不是就是将豪格骂得吐血的那人,也就是明朝的信王朱由检?”
“正是此人!大汗,朱由检卑鄙无耻,不过是个不守规矩的小人而已!”李永芳咬牙切齿地道。
努尔哈赤轻轻摇了摇头道:“两军对垒,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哪有什么规矩可讲?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打击对方,保存自己,便是强者!这朱由检既能伤了豪格,自有其过人之处,你们可不要轻敌了!”
他这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帐内的其他女真贵族说的。众人轰然应诺,有人确实心悦诚服,有人却颇不以为然,只是不敢表露而已。
挥退李永芳后,努尔哈赤环视帐内诸将,阴森森地道:“宁远守军既已决意坚守,我们该当如何?”
他这一问,帐内的气氛登时活跃起来,众人皆抢着发言。
原来女真人开化较晚,此时还处于奴隶社会的晚期。努尔哈赤虽为大汗,却没有像明朝皇帝那样一言九鼎的权威。像大规模作战这种军国大事,仍须各部落首领共同商议裁决,这种会议叫做“王大臣会议”。只不过努尔哈赤这些年权势日盛,敢于反对他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现在的情形,就算是一次王大臣会议了。
努尔哈赤的第五子莽古尔泰性情最为急躁,抢先嚷道:“南蛮子不投降,那便立即攻城,将他们杀个精光!这还有什么说的!”
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却道:“宁远有内外两道城墙,又有红夷大炮,我军若强攻,必然伤亡惨重。我看还是先围而不打,消磨守军的锐气。”
努尔哈赤的第十二子阿济格素与代善不睦,立即反唇相讥道:“二哥,你怎么年龄越大,胆子越小了!辽阳、沈阳城防比宁远更严,咱们还不是几天便攻破了!你要是不敢攻城,便在后面看着,十二弟替你代劳了!”
自从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死后,代善即成为各贝勒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自认为将来最有资格继承汗位。见阿济格发难,代善顿时大为不满。但他为人城府颇深,只是冷笑两声,并未反驳。
努尔哈赤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转而问八子皇太极道:“老八,你是什么意思?”
皇太极胸有成竹地道:“攻城是自然是要马上攻的。我军粮草本来就不多,此次正为抢粮而来,岂能师老于城下?不过明军的大炮确实厉害,咱们也没必要让满洲的勇士无谓牺牲。不如让汉军八旗先攻城,消耗敌军的弹药。等守军把弹药打光,攻城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努尔哈赤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正打算按照皇太极的主意传令,却见自己的十四子多尔衮满脸不以为然。
今年多尔衮才十三岁,却聪明无比,深得努尔哈赤喜爱。此次出征,便将他也带在身边。此时见他似有话要说,努尔哈赤便微笑道:“多尔衮,你说说看?”
“父汗,儿臣以为当以攻击宁远为虚,打击山海关的援军,以及捣毁觉华岛上的明军粮库为实!”多尔衮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说得好!”努尔哈赤拍手大笑,“你们这些当哥哥的,可要好好和弟弟学一学了!”
多尔衮得到努尔哈赤的称赞,自是无比得意。可代善、皇太极等人的怨毒目光,却也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朝鲜使臣
第二天清晨,朱由检被急促的战鼓声惊醒,连脸也没顾得上洗,便急匆匆地赶至鼓楼。
“殿下,敌军开始攻城了。”袁崇焕轻描淡写地道。
朱由检定睛一看,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原来袁崇焕并未忙着指挥守城,而是身着便服,在鼓楼城头摆了一副棋盘,此刻正优哉游哉地与人对弈呢!
见朱由检上来,袁崇焕指着对面的人笑道:“殿下,这位是朝鲜国使臣韩瑗,本欲至京师觐见圣上,不想被阻于此。”
那韩瑗望见朱由检,眼中精芒一闪,随即收敛目光,恭敬地站起身,对朱由检大礼参拜。
朱由检还以为他的嘴里会马上冒出“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思密达”之类的一串鸟语,不料韩瑗却用汉语朗声道:“外臣韩瑗叩见信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他的语调字正腔圆,倒比祖大寿那满嘴东北味的汉话更为标准。
但此刻朱由检可没心情与韩瑗闲扯。他只是稍微对韩瑗客气了两句,便心急火燎地问袁崇焕:“袁大人,敌军都开始攻城了,火都烧到屁股上了,你怎么还有心情下棋?!”
袁崇焕却微笑着将朱由检让至棋盘边坐下,才慢悠悠地道:“殿下勿忧,且在此高坐观棋。下官早已布好城防,管教建虏有来无回。”
朱由检哪里肯信,顺着喊杀声的方向望去,见城北的数里之外,后金军正从清晨的薄雾中缓缓走出,向宁远压了过来。
但这些军队并非女真骑兵,而是全以投降的汉人组成的汉军八旗,人数倒也不少,第一波便足有两三千人。
此刻,这些汉人全都将前额、两鬓和后脑勺的头发剃光,只保留了头顶约铜钱大小的头发,细细地编成一条发辫,垂于脑后,活像耗子尾巴,显得极其滑稽。朱由检这才知道,前世那些清宫辫子戏,实在是将“四爷”严重美化了。
袁崇焕也远远地望见,冷笑道:“建虏所过之处,强令汉人剃发易服,凡不剃发者便尽行屠戮,称之为‘留发不留头’。然我泱泱华夏数千年,唐冠汉服恢宏大气,但凡有廉耻之心者,谁肯换鞑子的装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不可毁弃分毫!这些汉人既已剃发,便不再是汉人,而是与猪狗无异了!韩大人,听说建虏贼酋奴尔哈赤已多次致信朝鲜国王,要朝鲜请降归顺。不知朝鲜君臣意下如何,可愿留这样的发式?”
听袁崇焕语气不善,存心诘责,韩瑗心头一凛,忙拱手道:“袁大人,我朝鲜国为大明藩属二百余年,岂肯做那背主之事。今外臣奉旨觐见皇帝陛下,正为此事而来。既然殿下是代天子出征,外臣不妨向殿下禀报:前任国王、光海君李珲,因私通建州女真,欲废与大明之藩属关系,投降努尔哈赤,惹得人神共愤。前日李珲招致天谴,重病不起。绫阳君李倧深得众望,现已即国王之位,故此派遣外臣向大明皇帝上表,请求册封。”
朱由检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袁崇焕却大为震惊,疾言厉色地道:“什么!你们竟敢私行废立之事!你怎么不早说!”
韩瑗心中一慌,忙赔笑道:“大人明鉴,朝鲜岂敢私行废立。光海君并未被废,只是重病在身,目不能视,无法继续担任国王。绫阳君万般无奈,才出任国王。请殿下和袁大人明察秋毫,务要在皇帝陛下面前替朝鲜美言几句!”
朱由检却不知其中深浅,心想朝鲜换国王,换就换呗,关我屁事?我老人家自身尚且难保,管这种闲事,不是狗拿耗子,吃饱了撑的么?
想到此处,他便笑着打圆场道:“袁大人,既然韩大人要去京师呈送国书,万岁自会裁处,用不着咱们担心。眼下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击退女真人,解除宁远之围,不然韩大人也走不了哇!”
袁崇焕见朱由检开口,便不好再斥责韩瑗,态度却明显冷淡了下来,拱了拱手道:“殿下,臣要去北城门处督战,您和韩大人且在此饮酒弈棋,静候捷报吧!”
说着,他也不等朱由检发话,径自拂袖而去,把朱由检和韩瑗晾在了鼓楼上。
韩瑗见袁崇焕远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开始对朱由检大献殷勤。
其实他根本没说实话,那光海君果然是被废的。
原来朝鲜本是元朝的属国,与蒙古人有较近的血缘关系。自明太祖朱元璋扫北,将蒙古人驱逐出中原,朝鲜人见风使舵,又归顺大明,成为明朝的属国,至今已有二百余年。
万历年间,倭国枭雄丰臣秀吉悍然发动侵朝战争。朝鲜国小兵微,政治**,不战即溃,连二位王子都被倭人擒获。当时的朝鲜国王宣祖无奈,只得请求明朝出兵援助。
万历权衡再三,派遣大将李如松领兵四万,驰援朝鲜,此即为“万历三大征”中的朝鲜之役。李如松用兵如神,连战连捷,终于将十余万日军赶下大海。中朝水师又在日军撤退途中,于露梁海大败日军,使得倭人元气大伤,数十年不敢西顾。
之后不久,宣祖死去,光海君李珲即位。但因他不是世子,明廷很长时间没有承认他,自此朝鲜与大明暗生嫌隙。
此后建州女真异军突起,明廷再无暇东顾朝鲜,不得已才承认了光海君的国王地位。而光海君则在大明与后金之间两面三刀,左右逢源。
但光海君为人暴戾,囚禁母妃,屠杀对他有威胁的弟弟,朝鲜宗室贵族对他早已对他极为不满。
绫阳君李倧是个极具野心的人,觊觎国王之位已久,便巧妙地拉拢反对光海君的贵族,密谋叛乱。终于在前不久召集军队,杀入王宫,将光海君废黜,自立为国王。又残忍地用石灰烧瞎光海君的双目,将他囚禁于江华岛。此即为朝鲜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宫廷政变,因李倧谥号仁祖,后世的朝鲜史学家称之为“仁祖反正”。
李倧篡位后,当然知道自己得位不正,深恐明朝见责,便派遣韩瑗入京师辩解,企图得到明廷的正式册封。孰料韩瑗刚走到宁远,便被后金军队困于城中,这才与朱由检相见。
朱由检当然不知道其中内幕。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韩瑗对自己如此客气,朱由检虽然忧心战事,却也不好将韩瑗撇在这里,只得在棋盘前坐了下来,与韩瑗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聊了几句,朱由检低头一看,见那盘棋尚未弈完,便笑问道:“韩大人是黑棋还是白棋?”
韩瑗忙赔笑道:“外臣乃藩属小臣,棋艺低微,自然是执白棋。”
朱由检一愣,这才想起古代的围棋没有贴目,又是白先黑后,谁执白棋先行,肯定是沾点便宜。袁崇焕自持身份,让韩瑗执白先行,倒也合理。
可他仔细一看棋局,却见白棋势如汪洋,而袁崇焕的黑棋却患得患失,缩于棋盘的四角。虽没有一块棋被杀死,却早大势已去。朱由检不由得皱起眉头,心想这袁崇焕明明棋艺不行,还要让人家先行,纯粹是打肿脸充胖子。
韩瑗见朱由检看得认真,赔笑道:“殿下也精于此道?”
朱由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道:“精通谈不上,只是会下罢了。要不咱俩整一盘?”
韩瑗闻言大喜,忙将棋子收好,二人便在鼓楼上对弈起来。
俗话说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才下了寥寥数十手,朱由检便觉出韩瑗棋力远胜自己。
而朝鲜人锱铢必较的性格,在棋盘上也体现得也尤为明显。韩瑗本为巴结朱由检,可一上手,却不由自主地着着狠辣,没几下便把朱由检杀得左右支绌,满头大汗。
朱由检见韩瑗面露得色,心中十分不爽,心想你是使臣,哥是王爷,要是输给了你,那可是栽了大明的面子!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便爽快地推枰认输,却笑道:“韩大人棋艺虽佳,却不懂变通。我大明之人弈棋,早已不用座子了。”
韩瑗诧异地道:“黑白座子,自古皆然,因何不用?”
朱由检却道:“你要是不敢下,趁早认输。”
韩瑗心想就凭自己的棋艺,没座子也能完胜朱由检,便微笑道:“那外臣便陪殿下弈一局这没有座子的棋。”
二人随即再次开局。韩瑗先在星位落下一子,正琢磨朱由检要占哪个星位,却不料朱由检一手竟落在星位的下面一路!
“这…”韩瑗大惊失色道,“殿下,您怎么不占星位?”
朱由检得意地道:“说了没有座子了,想下哪里便下哪里,你管得着么?”
韩瑗哪见过如此怪招,登时陷入长考,半天才占据了另一个星位。
朱由检不由得暗笑,心想古人虽然棋力强悍,但肯定对小目定式完全不懂。当即便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出一个错小目的开局。
韩瑗果然中招,没走几步,便走错了定式,被朱由检吃掉一块,局势登时不可挽回,只得极不情愿地认输。
朱由检仰天长笑道:“韩大人,本王也要去督战,你请自便吧!”说着便逃离鼓楼,心想自己纯粹是沾了对方不懂定式的便宜。若再下几盘,可就原形毕露了!
见朱由检远去,韩瑗突然起身,用朝鲜语对一直在身旁侍立的一名朝鲜随从躬身道:“公主,您看信王此人如何?”
那名年轻的随从眨着宝石一般闪闪发亮的眸子,若有所思地道:“此人看似举止轻浮,言语粗鄙,却不循常理,行事出人意料之外。我看他早晚必成大事,我们要想尽办法与他结交!”
第一百六十七章 加速开炮
后金军队的第一波攻击是自北方杀来,朱由检便循着声音上了北城门楼,见袁崇焕果然在此督战。除他之外,便是负责防守北城墙的副将朱梅了。
朱梅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两鬓如染寒霜。他也出身于李家,为人却是少言寡语,因此虽然官至副将,却远不如祖大寿、吴三桂等人显眼。但他既能承担压力最重的北面防守重任,其他将领也无异议,说明他必有过人之处。
朱由检从城头向北望去,见远方黑压压的一片后金步兵,正结成方阵,缓缓地压了过来,不由得焦虑地道:“袁大人,朱将军,何不开炮轰击敌军?”
袁崇焕笑道:“殿下,敌军还在射程之外,我军炮弹有限,须节省使用。而且这些都是建虏的汉军旗,战斗力一般,也不必急于开炮。”
原来负责第一波攻击的后金军队,果然是佟养真率领的汉军镶黄旗。这也是女真人的常用策略,先用投降的汉军冲击,消耗守城明军的实力。而精锐的女真骑兵,则躲在大炮射程之外。如汉军攻破城墙,再伺机发起冲锋。
佟养真对此心知肚明,却也不敢忤逆主子。反正他只是在后面指挥,又不用自己冲锋陷阵,送死也是别人去送死。所以他倒是心安理得,只是严令汉军发起冲锋。
这第一波攻击,只是后金军队用来试探守军战斗力的,因此努尔哈赤连常用的攻城器械都舍不得让他们使用,只是简单地配备了几架云梯车。
后金军的云梯车,主要由折叠梯、滑轮、绳索、绞盘、抓钩等构件组成,其下有四轮,平时可以推动前行。在遇到城墙这样的障碍时,可以转动绞盘,依靠滑轮和绳索的传动,将折叠梯高高升起,梯子前端的抓钩则可抓住城墙,将梯身牢牢固定。士卒从云梯上攀援,便可攻上城头。
但有一利必有一弊,这种器械本身较为笨重,越过护城河反而成为一个难题。往往要靠士卒往护城河中填土,先将河道垫平,再将云梯车推过去。
佟养真的这支部队正是如此进攻的。为了能让云梯车过河,大部分士卒根本未携带武器,而是扛着重重的麻袋,麻袋中装满泥土。此时春寒料峭,大地尚未解冻,挖掘泥土极为困难。很多士卒从昨天半夜开始,便一直在用锄头拼命挖土,把手掌都震破了,也不过在地面上刨出一个小坑。
佟养真却不管士卒的死活,只拼命催促他们挖土,谁若稍微动作慢点,不由分说就是一顿鞭子。
而那些督战的女真骑兵则更为直接,看谁不顺眼,冲过去便是一刀。一夜之间,仗还没打,汉军便被斩了十几人。这些投降的汉军无不胆寒,只得拼命挖土,终于将泥土装满口袋。
朱由检远远地看着这些“工程兵”推进,渐渐进入了红夷大炮的射程,便焦急地道:“敌军越来越近了,开炮吧!”
守将朱梅答应一声:“遵令!”却还是先请示袁崇焕。袁崇焕微微颔首,示意可以开炮。朱梅这才命令城头的红夷大炮准备。
他一声令下,炮手们马上忙活了起来,先将发射药从前面的炮口填入,再将球型的铁炮弹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然后旋转炮身,凭经验校正射击角度。等全部准备好,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分钟。
袁崇焕见朱由检等得不耐烦,笑着对他说道:“殿下,马上要点火了,请堵住耳朵!”说着便自己先将耳朵堵上了。
朱由检还从未在近距离看过红夷大炮开火,心中也有点惴惴不安,忙将耳朵死死地堵住,屏息凝神观看。
只见众炮手四下散开,只有一人上前,点燃了悬于跑尾火门之外的长长的导火索,也赶紧远远地跑开。
那火苗一点一点地顺着导火索接近火门,时间显得格外地漫长。
突然城头火光一闪,发出山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整个城墙都被震得一颤。那门红夷大炮终于喷出愤怒的火焰,将炮弹远远地抛射出去。
朱由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想不到这一炮的威力是如此巨大,竟被震得弹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把屁股摔成八瓣!
正在他呲牙咧嘴之际,城头的明军发出一片欢呼:“打中敌军了!打中敌军了!”
朱由检忙忍着疼,扒住城墙垛口往外观看,见这一炮果然砸进了敌军的队伍。
而此时,佟养真的部队正以十分密集的队形,护着云梯车小跑前进。这颗重达二十斤的炮弹从天而降,真是威力无穷,在队伍中生生地砸出一行肉泥!凡是被炮弹击中的士卒,已经不是简单的“骨折”所能形容的了,而是被砸得稀巴烂,根本就看不出人的模样!
汉奸军队登时一片大乱,有的士卒抛下麻袋,转身就跑。这也难怪,若是与敌军刀对刀、枪对枪地厮杀,这些人可能还有些勇气。可这从天而降的大铁疙瘩,却根本避无可避,挨着死碰着亡,谁不骇惧?
佟养真在后面看得真切,急得大吼一声道:“谁也不许乱,给本将军继续前进!擅退一步者,杀无赦!”
他这话可不是吓唬人的。有十几名处在队伍最后面的士卒,刚转过身来,佟养真把手一挥,督战队立即乱箭齐发,将这十几人射成了马蜂窝。
佟养真亲自上前,对着这些中箭的士卒抡刀便剁,将剁下的首级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喊道:“这就是临阵脱逃的下场!”
前面的士卒虽然心中早把佟养真的祖宗八辈问候了无数遍,但迫于督战队的压力,也无人再敢逃跑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推进。
朱由检在城头看得真切,见这一炮便至少报销了二三十名敌军,真是大炮过处,尽皆糜烂,兴奋地大叫大笑道:“打得好!给我继续狠狠地打!”
可他喊了半天,也不见红夷大炮再次击发,只好诧异地问朱梅:“朱将军,怎么不接着开炮了?”
朱梅躬身施礼道:“殿下,红夷大炮装药极多,威力巨大,击发之后,炮身滚烫。因此,必须用蘸湿的羊皮擦灭炮膛内的余火,等炮身恢复常温,方可再次击发。否则,便可能会炸膛,十分危险。”
朱由检老脸一红,心想自己枉自从现代穿越而来,却对火器的知识一无所知,还不如古人。只得尴尬地笑道:“原来如此。却不知红夷大炮两次击发之间,需要间隔多久?”
“如炮手*作熟练,一个时辰可以击发二十次。”朱梅答道。
朱由检在心中默算,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也就是一百二十分钟。照此计算,六分钟才能开一炮!
他顿时焦急起来,心想就算红夷大炮威力再大,六分钟的时间,敌军得推进多少啊!等你把炮身晾凉了,敌军可能都冲到城墙根了!
“这也太慢了!能不能想想办法,加快击发速度?”
朱梅等人听完朱由检的问话,无不面面相觑,心想如有法子,早就用了,还用你说?
朱由检见众人束手无策,也拧着眉毛苦苦思索起来。突然他灵机一动道:“不就是要让炮身降温速度快一点么?直接往炮膛里灌水行不行?外面也可以泼水嘛!金属的热传导是很快的,而水的热容又大,内外夹攻,一会儿就不烫了!”
朱梅等人均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一来不明白“热传导”、“热容”这些专业名词是什么意思,二来自从引进了红夷大炮,便一直按照佛郎机人教授的方法,用羊皮擦炮膛,谁也没想到过直接用水灭火降温。
朱由检见众人不答,着急地道:“可以试一试嘛!不行再说!”
朱梅拗不过朱由检,只得吩咐炮手用这门刚刚击发过的红夷大炮做实验。心想万一这个法子不成,这门炮搞不好就报废了。
炮手们也只好领命,将冰凉的水灌进炮膛,同时往炮身上泼水。只见那门红夷大炮顿时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将水烧得咝咝作响。
过了片刻,一名炮手惊喜地叫道:“副将大人,炮身凉了,可以开炮了!”
朱由检估摸着时间才过了一分多钟,顿时大喜过望,心想自己还不是百无一用,好歹还出了个主意!
朱梅也是喜形于色,当即命令炮手开炮。这次却不是只用一门炮了,而是将四门机动炮全部投入,再加上城墙两角的四门炮,八门大炮一齐点火!
而此时,佟养真也在大声催促他的士卒:“快给我冲!趁着对方的大炮还不能击发,赶快将护城河填平了!”
可他话音未落,红夷大炮再次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八枚炮弹尽数砸入后金阵中,这次的杀伤力更为惊人,竟一次砸死上百步卒。
这次汉奸部队可彻底吓破了胆,也不管后面的督战队了,扔下麻袋撒丫子就跑。佟养真还在气急败坏地喝止部队,可此时谁有功夫理他?
远处的后金大寨中,努尔哈赤面无表情地盯着战场,心中也略微感到诧异,心想这明军的红夷大炮怎么比过去击发更快了。
见汉军八旗伤亡过大,他终于吐出几个字:“让他们先撤回来吧。”
而与此同时,宁远城头却爆发出一浪又一浪的欢呼:“信王殿下千岁,千千岁!”